钦定四库全书     集部八   苏门六君子文粹    总集类   提要   【臣】等谨案苏门六君子文粹七十巻不着编辑者名氏巻首凡例称或传为陈亮所辑然亮辑欧阳文粹序载龙川集而此书之序无考则未必出于亮也宋史称黄庭坚张耒晁补之秦观为苏门四学士而此益以陈师道李廌称苏门六君子者葢陈李虽与苏轼交甚晚而师道则以轼荐起官廌亦以文章见知于轼故以类附之也其文皆従诸家集中録出凡淮海集十四巻宛邱集二十二巻济北集二十一巻济南集五巻豫章集四巻后山集四巻颇有一篇之中刋去首尾繁文仅存其要语者观其所取大抵议论之文居多葢坊肆所刋以备程试之用者陆防老学庵笔记曰建炎以来尚苏氏文章学者翕然从之而蜀士尤盛有语曰苏文熟吃羊肉苏文生吃菜羮云云葢风防所趋并其从游之士亦为当代所摹拟矣然其去取谨严犹工文之士所辑且李廌集世无传本今始从永乐大典裒辑成帙颇借此书相补苴又张耒集写本仅存字多舛误陈师道集刋本校诗差详校文则畧亦颇借此书以勘正云乾隆四十三年六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 【臣】 陆 费 墀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一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论   论法上   古之善为天下者不患法不立而患不能为法不患法不足而患法宻而不胜举然则天下之治乱不系法之存亡欤夫亦有推本而后知其至也夫法之所生不生于无事事起而不可理则法从而经之事日益多法日益周事日益新政日益工并起而相制则不胜者受其患故法不胜事则天下之乱纷然而起故治天下者非无法之尚也为其无事之可贵也非法备之可削也为其事变之可虑也昔者三代之治不若尧舜商周之治不如夏后孔子曰后世有作者虞帝不可及也又曰虞夏之道寡怨于民商周之道不胜其弊夫舜之礼比于夏后之时则略矣商周之礼比于夏后之时则备矣夫四代之治否岂礼不具之罪哉制度日多淳粹日衰矣天下之势譬如人之一身夫世之人有不畏寒暑不治药石恣口之所食肆体之所安夫如是者问其年必壮者也深居奥处爱养备至药石百物毒烈备进而灸艾鍼砭徧尝而无遗问其年则必老者也夫虞夏之道壮者也其不治可为也其不足可补也壮者之疾易治也商周之道老者也其不治难为也以其尝治之而不信故也其不足难补也以其尝补之而不满故也以彼之疾方来而吾之术已穷彼之变未休而待之道已尽如是则死继之矣嗟夫天下之不愿取办于法也如此而世之君子因事制变而尤法之不足岂不悲哉夫法度之弊起于徳不足而求胜其民而败于启民之邪心而多怨夏之继舜也岂不知舜之为不可及也商周之继夏也岂不知其弊之将不胜也然而明见其弊而不为已何也岂其世变日繁而徳有所不足故耶徳不足以还民之初熟视其乱而莫之禁则将以智加之故曰法起于徳不足而求胜其民夫上以智胜其下则下亦以智胜其上不络马首则毁防窃辔之马终身而不知不立门墙则穿窬窃发之盗终身而不为法之于民常制其一而开其一制之者易见而开之者难防上下以智相胜而奸邪诡伪不可胜究故天下之人始忘其欢欣戴君之心而有怨怒忌上之雠故曰败于啓民之邪心而多怨呜呼夏之后为商商之后为周三代之治未甚相变也其治乱之迹未甚相逺也周亡而为秦天下大乱先王之治扫灭而无余治世之迹卒不能复先王之丝毫而三代之俗遂以不见于后世何也夫法未极则俗之变未足夏商之法尝若极矣然民未大厌也民有未厌之心则其淳气美质犹有存者周之法详矣极矣不可以复加其俗之变已穷而民之奸心邪态靡不毕出其智备其质尽其恶甚其美殚故周之亡而不可复为矣此圣人所以深悲之而曰周人之末凟神而贵爵刑罚穷矣此后所以必为秦也欤   论法下   古之有天下者必得于纷争败乱之后夫人之情出于乱亡之后则其情苦而思安夫惟其情苦而思安故其事简而易教天下有易教之俗则上无难立之法故有国家者其初下常绥静而易治安平之日乆而民之侈心生嗜欲之动无穷而罪愈繁故居其上者乃始日夜补完其缺败而调伏其崛强曲为之防多为之制法度繁兴刑政毕举文胜而质不足名美而实不称大抵有国者中世以后天下之事常多而国家之观益美生民之过日滋而有司之文加备而世之惑者以谓能完上世之不足而备前人之所未成以为成功而不知其不若使上世之质未散而前人之朴常在也天下之物其势相激而后变生焉名美者实之所由亡文备者伪之所自起葢尝以汉之事考之髙祖取天下于秦民出于百战夷伤之余父子兄弟仅相保聚以安其生故其气帖然静愿而少事而高祖文景得以画一之法羇縻而安辑之歴数世而天下安妥海内有大乱而豪杰不作此民淳而法简之效也至于武宣天下之势久习于无事民意日纵豪侠盗贼稍起于里闾二帝乃修明制度收纳天下之才讲政备物以与天下战于才智之中才者奋而奸者随之强者胜而乱者因之纷纷借借以传于不肖之子孙而汉以大壊此则事众而法备之弊也故天下之难治不在于创始卤莽之初而常在于积安大备之后是故君子必观其兆而审其宜解其甚而不激其变使其势不为周人之已甚而务使后世可以有加呜呼其本果安在哉葢天下之弊好强治者必召天下之大乱务穷利者必贻天下之大害夫汚尊而抔饮蒉桴而土鼓天下之人苟未厌其为礼乐也则吾之礼乐虽足以备天下之声容藏而勿陈可也橧巢营窟之居衣薪不封之葬天下之人苟不失为生死之所安则吾之制度虽足以建九筵之堂五称之衣弃而勿用可也不乱则已不必邀其敬不欺则已不必尽其忠是谓不求备于民矣可久之道起于不求备而效于人不厌譬之万金之家责之千金其力亦足以供我之求然吾日取一金焉于是有不得已而取之百金彼犹乐输而不怨何则彼惟所有者未竭而不厌故也故礼乐刑政之设于下使民有未厌之意则后世有作者得以复加焉故其弊也可以自救而不至于术穷智竭而无继呜呼惑者徒见法度宻而民不化文理具而功不立日夜从而加之呜呼亦失其本矣天下之势不可以激而民之智不可穷激之以所欲者必得其所不欲穷之以所能者必报之以其所不能徐导其欲激之势而扶其未用之智则天下久安而无虞然则周人其未足以知此欤彼或者遭其防而有不得已焉故也   治术   呜呼治天下之难也其为物也大而难举其为情也杂而不类为之不得其要用之不中其节用力劳而功不成是故圣人本诸道而明于术凡吾所以为术者制物以使入于吾之道也然则何其不直致吾之所欲而为是委曲迂缓而使之从也夫人之情使之从我而刼之以刑则成功难隂有以役其心使之不得不从我则成功易今夫欲天下之畏也而陈之以刀锯欲天下之爱也而陈之以金帛此直致其畏爱者也夫刑戮赏赐非不足以立畏爱也使必陈其物设其具则刀锯金帛亦不给矣且天下故有不爱金帛之赏者则赏之所不能恱也天下有不畏刀锯之刑者则刑之所不能惧也故欲求吾欲而直遂焉者其事繁其教粗吾与物以力相胜而物之从之也内有不伏之心而吾力之所不周者乱之所从起今夫四马之于车也奔骤舒迟至难齐也夫人之于马必待夫躬临之而后如意耶则一车而四御未能足也今以一御而四马之迟速惟十指之聴者以吾取执者辔也以一辔之约制四马之节者执马之要虽欲不吾聴而不可得也是先王之所以役天下者执天下之辔也今夫权衡之举物也右仰则左俯左抑则右扬夫苟欲俯则卑之而仰者何与焉欲扬则举之而抑者何与焉夫惟卑者有不能使之卑而后仰者用也举者有不能使之举而后抑者用也先王知天下之卑高有不可以刑为也故为其所以卑髙者而不为其刑古之知是道者执天下之所必从者如辔而制物理之必应者如衡四凶天下之巨蠧也商容比干箕子商之望也舜能使天下不犯于有司而度罪之不可以尽刑也取天下之巨蠧者而系之天下虽有悍强不化者知所畏矣舜非徒能使刀锯也能沮其不畏之情也武王得商而善者未可尽赏也取世之望者三人而尊礼之而商之为善者悦矣夫武王非徒知尊贤能也能动其恱我之心也故舜武王执天下之辔者也昔梁恵王以利问孟子而孟子非之然其终曰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何必曰利夫使不遗其亲不后其君利之大者也梁恵王以为利而孟子非之何也孟子者以谓不求不遗于民而后民守之不求不后于民而后民先之彼以利而责望于民则民散而惟利之从而卒不获吾之所求梁恵王之术疎而孟子之术精梁恵王之事私而孟子之事微老子之道绌术者也其言曰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又曰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夫将翕而合之将取而夺之行其私以成其私是以暑致暑以寒致寒隂阳之不能为也天之将寒也不以霜雪为之也金石烈土山焦者所以为今日之霜雪也天之将暑也不以蒸郁为之也震风积雪者所以为今日之炎烈也故邀其反物之功不能逺守其复物之情不能伏故孟子之术低昻天下之衡者也夫术有小大者邪正耳天下之士徒见夫世之浅人执小术踽邪迳而流入于谲诈之域而曰圣人无术直道而已矣呜呼亦惑矣圣人之所谓直道非无术之言也过乎术者之言也故其道平易而有成惑者之所谓直道不及术者之言也故其道疎鲁而多败文王以仁义而王宋襄公以仁义而亡均为仁义而存亡异何也乌获之力弛而不用遇盗而三揖之则盗知服矣无乌获之力遇盗而揖焉则死矣文王过乎术者也宋襄公不及术者也而况乎圣人之未必不出乎术也   本治论上   治天下之道有歴万世而可知者有朝不可以知夕者自三代以来至于今盖已数千百年事势之变杂出而不可期然而如是而为仁如是而为义得之则安失之则危者未始有改也此虽歴万世而吾能知之仁与义者吾能知之其所以为仁义者吾不能必也今天下之所谓仁义者有生之而为仁亦有杀之而为仁刑之而为义亦有宥之而为义彼圣人之治天下其可必者吾之所谓未有出于不仁不义者而已矣彼将求其所以致仁义之迹则虽圣智吾知其不能前知夫天下之事未始一也循之则弊激之则变反覆相代而不可知今夫质之于文是无以异于氷炭之不可同也然质之弊则文必至是何也势之所激故也夫隂极不生隂而生阳寒极不生寒而生暑故物有以同相戾有以异相使此之谓激之而变者也彼先王之法其初固未尝不善也而至于后世而不能行何也循之故也譬之水也决之而注于海则有所避有所就纵横委曲而不可一而后海可至也有贱丈夫焉不知其为如此以谓水出于西则决而西水出于东则导而东当避而不知避当就而不知就则力可竭而海不可至也夫圣人之法何为而立也无乃因于时乎时去矣而法不改则虽圣人之法有所不能为区区而循之坚守而不变时日益异而吾方伥伥然抱已陈无用之物而求施之则亦何施而可哉此所谓循之而弊者也惟其循之而是故随其所激而变从之天下之事如此而不可一也而世之惑者犹将举腐余已弃之空文而求为之无乃已疎乎凡此者朝不可以知夕者也治天下者必求至于仁义而无祸犹治身者求必至于安乐而无疾也夫求安乐而无疾则必察夫寒暑之动而为之应故狐貉以御寒而絺绤以去暑凡晦明燥湿之变吾皆有以制之而吾初不能自必夫如是而后安乐可为也寒而为裘暑而不易暑而御葛寒而不变如是则疾而死耳尚何安佚之有哉呜呼知此而后可以语天下也   本治论下   或曰三代已来天下之未大治岂非天下之势有不便欤呜呼是未逹夫变者之论也且天下之势果何为而起也方三代之时列而为诸侯自王畿之外皆侯国也当其盛也藩翰屏蔽而王室以之彊及其衰也分裂四出更为雄强而不可制而后天下之势合于一而秦始为郡县以收天下之权而其弊也天子孤立于上匹夫横行而莫之禁至于汉而天下之势遂杂而不一列为三国而合于晋分为南北而一于隋天下之势虽或不同然当其改也必有所惩当其立也必有所利葢自唐之末始有藩镇之强而唐以之亡歴五代而不能改至于今而藩镇之祸遂大去而不复今天下之势委于守令而分于监司总于朝廷自三代以来至于今何其屡改而不一耶其无乃出于有所激欤故尧舜之不得不为诸侯犹今之不得不为郡县也故两出于不得不为则势固有所定而不可变故天下之政有是非而天下之势无可否譬如人之自少而之壮至壮而之老也夫三者未始同而各有所养亦各有所乐苟不知其所以待老之具而必曰壮而后可则惑矣按今之势而善为之其谁曰不可而必曰唐虞三代而后可则天下卒不可得而治也然则三代以来其难于治者其病果安在哉盖有二説一曰尚虚名而忘实利二曰谨小过而失大患何谓虚名好尧舜三代之名是也世之学者圜坐而议政未有不曰唐虞三代者也其言当时之病未有不曰不如唐虞三代者也夫唐虞三代之法岂诚有所不足哉时易而事迁世变而势异譬之铸金琢玉以为饮食虽美而无用之矣有一人焉强立而不顾则必羣笑而竞排之以为臆説而不学而不知吾之于尧舜三代固相期于仁义之地而吾何求其名哉盖昔者夏为贡法以取其民至商而为助孟子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贡呜呼使世之惑者必曰禹之法岂有不善哉而不知夫末世之利圣人不能预为而已去之时圣人不能强至也呜呼使尧舜三代之圣人复出于今而反顾当时之所为予知其必不复为之矣夫天下之祸未始不自好名始也昔者王莽之井田后周之周官房琯之车战尝试之矣譬如病狂丧心之人越行妄作而不顾是果何益哉是之谓好虚名而忘实利者也何谓小过夫世之人有好种植者一日种之一日溉之一日培之朝伺其长夕伺其蕃一日至百而不倦是其爱之亦至矣然木不加盛而日槁又有人焉既植而去之行三年而返而木之大可拱矣是何也凡物之性不扰则乐而滋数治则残而稿且秦之吏比汉之初则勤矣逺邦小都之民其知秦之政令亦熟矣秦之命令布于田野闾里之间者亦至矣而民亦怨苦而汉初之吏虽不如秦之勤而民乐之何则秦之所急者不过簿书文法之间谨严其细而劳扰之困固已不胜其矣此无以异于爱木而日扰也彼汉之初虽号为文濶而网疎然不过少弛于簿书期防纎悉委曲之间而民乃不至于劳扰则何怪乎天下之治哉彼一溉一培之失时于木之性未害也彼不求政之所病而乃尤天下之势呜呼其亦不知治本哉   治原论   昔者尧舜三代之时天子拱已优防于上至于无为不言而天下向风百官有司夙夜以治职赴功而天下之务无有不成及其至也至广之于人至幽之于神山川草木之无情天地隂阳之不测皆能制其静动而导其和时其消息而治其变不至者能格之不顺者能柔之葢非特辨目前正人事苟为治安而已天地之功而与有力焉鬼神之造而与有制焉故尧舜三代之治至于匹夫匹妇皆有仁人君子之风者非过论也所至者然也九官之治莫不为万世法葢尝更数圣人而莫之或加矣何则彼之所建立者极天下之理者也呜呼自尧舜三代以来更秦汉数千载世之君子有意于治者仰望先王之时而俯视后世之莫及也咨嗟叹息以谓卒不可至者众矣葢亦不原其本甚矣天下之理在我者有所不修而物无不可治立诚者有所不至而俗无不可善先王之时公卿大夫修身以格物而至精神以治职不过是二道而已尝试言之君子之道至于言出而物应事举而人谕者君子之末节而非其至也必也不言而物从泯事而人劝心正于内身修于外天下化之而不知所以化者君子之盛也故曰所过者化所存者神夫人情之不可诬也言之有不应者矣谕之有不动者矣去言屏事而天下治者何也吾身之修故也吾身之所以能修者何也吾诚之立故也吾诚之所以能立者何也吾性之尽故也能尽性则能立诚能立诚则能修身能修身而后能正物葢正物以迹者功浅而有穷故声不能使聋者聴色不能使瞽者视彼其所及者尽其迹之所至者耳迹之所不至虽近而不感何则力治其外而无以鼓舞其内故也夫惟至诚积于心发于身其声不待言其象不待视故其及物也得吾之所不期者焉譬之日月也日月之为光非期于辨是物也然日月无劳于上而天下之物苟有形者皆効其景于前枉直大小纎细必察而日月岂固与是物辨哉譬之江海也注渟润泽者吾之事固若是而已其于生物未数数然凡在吾泽之所及者槁者滋瘠者充而江海岂固泽是物哉故日月不期于明而明之所及者不能逃江海不期于润而泽之所被者不能外君子修身立诚于上则其道大而化之矣凡物之在吾化者亦莫能逃养者自遂枉者自正未尝怒也而恶者悛未尝喜也而善者劝悠然使万物莫不得其职而我初未尝与物期也尧舜三代之治其能格物若此者何也修身之功也古之君子其治职也不耻有所不能而所能耻其不尽不耻有所不学而所学耻其不成王良之不能射不耻也车不正马不顺则耻之矣羿之不能驭羿不耻也射而不能中则耻之矣故先王之因任也因能以授之而人之受之也无喜心则我之所当处也无侈虑何则终身由之犹惧其不能何暇外慕哉且物之在天下者人无不可为也有形之于无形有情之于无情至大而至毫厘至显而至鬼神其初皆物色其动一致其事一理然判而别之使不相为异而絶之使不相通者非其理然也世之浅术末智者不能尽其理之所通则其物色有所窒矣智之所窒者术之穷术穷于其智而天下无能事矣龙之为物世之所神而不可见者也然其初豢而御之也何以异于马牛使人神之而不可见也非龙为之也人之智不足以致之而自絶之也故曰人实不智非龙实智天下之事举何以异是哉先王之官其能致物者皆如龙也后世仰望而不可得者皆如以龙为神而不可见者也故先王之臣不求多能而能极其能修其官治其事有毫厘之不知则且以为辱矣夜以思之朝以行之父以是传之子子以是传之孙索之而极其微钩之而穷其深是以百官皆修其方而能致其物凡在天地之间吾之力无有不能为之者焉故善治者役物而不善治者役于物役物者物制于我葢可惨可舒可翕可辟吾所欲致者物聴命焉役于物者聴命于物而我不能制故其缓也或急之其行也或止之惟物之所为而已故尧舜三代之官所以能治职而后世莫及者致精之功也呜呼三代之政既亡刑名刻薄而为秦王霸杂揉而为汉天下之士知学者鲜矣虽或学焉得其正者亦鲜矣汚其身而望人以洁枉其身而望人以直何怪乎应者之不如其欲也官设于上而人觊于下不能其事而贪其名职废于朝而咎不及其身败其官而公冒其禄何怪乎物之不顺命而至也故身不修诚不充则虽有善教而民不从聋者之言宫商瞽者之言白黒聴者笑之矣何望其信之也何则彼言之者非其任矣人有乐进之心而殆其事与殆其事而不任其耻则是牛羊瘠而牧者无罪也几何其牛羊之不尽毙矣身不修则妻妾违之一国一邑之众而望其不我违也难矣学奕而志鸿鹄举不足以胜其偶欲以灭裂之诚而成天下之务也亦难矣故秦汉不如三代也失其本矣故正学以修身明耻以致精而庶乎先王之治也天下之道有小大有本末隆其大建其本而使小者末者从之而后学之道正矣顔子之好学学其本也子防子夏之文学学其末也后世儒者非不务修身也惟其学者不知其本而趋其末先其文而后其实是以儒者接踵于上而无补于天下之治乱杨绾唐之君子也其望圣人也亦逺矣然绾至诚能俭而已一致其诚于俭而为相之日天下化之宿将大臣为之悛革而不终日绾之学未必皆知本也独于俭则有本矣有本之効至于如是之速则天下之不吾聴岂非士之修身者本未立欤故格物在立本立本在修身修身在致诚致诚在尽性尽性在正学正学在乎隆本以抑末然后教化以明之劝沮以励之官师以莅之而后所隆者人劝所沮者人畏此先王隆本抑末之政也将明耻者有道无隆人之所重无卑人之所轻均天下之事于一诚而荣其能辱其不能则士有耻矣人之所轻而卑之则人耻习之矣人耻习之望其不能而知耻不可得也人之所重而隆之则事有轻且贱者矣使人耻贱而羞卑者未有不自此始也禹为相而防为乐工伯夷典礼而皋陶治囚论其所处则有贵贱精粗矣而舜之于数人者未尝有轻重之别也均为朝廷之事耳是数人者知耻其职之不修而已不闻其有粗精贵贱之间其心也天下未尝无竒才异能之士也惟其心侈大而不肯自守于一隅治职者不耻职之不修执技者不羞技之不工是天下之事卒以汗漫而无成盖鲧不能抑洪水而罪至于殛死羲和废时乱日而刑至于征故罚不至则罪不彰罪不彰则耻不明故严不职之刑者先王明耻之道也故正学明耻而先王之治其庶乎可为矣   乱原论   国家之乱尝在于违理害事最深最要而世主甘心不悟不惧之处若有物焉而左右之此天之所以倍壅将使为乱原者也西汉之亡也以外戚东汉之亡也以宦者方其未亡也皆尝有衅关然人主安之而不忌信之而不疑卒至于大乱而后已岂非天相之哉唐之髙中制命妇人一夺其国一杀其身明皇玩异类而安史猖狂身播国屯徳宗轻于用兵黩武不戒而叛臣内侮祸连不解文宗知人不明信用狂妄欲求大功卒成甘露之祸凡百君子见本可以知末观微可以知著陈灵之滛乱子产曰侨闻之如是者常有子祸子产岂求之他哉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一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二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论   悯刑论上   昔者先王之时议事以制不为刑辟者何也夫天下之情无穷而刑之所治有极使天下之吏操有限之法以治无穷之情而不得少议于其中而惟法之知则天下之情无乃一枉于法而失其实欤是以先王之时一权诸人而不任法是故使法出于人而不使人出于法至于后世其所以治天下之具不能如先王之盛时淳厚之徳衰而吏有率私以立法恃其无法而放肆者故后世始有刑法之书以治天下然天下之弊虽不可以不救而天下之情不可枉也是故法简网疎而人与法两立而不偏废穆王之刑以谓轻重诸罚有权夫五刑之属止于三千者法之所不可移惟其轻重之间有所谓权者是故犹不废行法者之志方是时罪入于法之内则归之法罪出于法之外则归之权虽不如先王之盛时而天下犹未受其弊呜呼柰何一归之法而不任人也自秦汉以来治天下之具苟且灭裂务使天下为不可欺而待天下之吏以谓不可使少行其意也故一切任法而废人予尝悲夫后世任法之弊也盖其弊非独法不足以尽其情而其极乃至于变其情而合诸法盖罪无必而易移法有限而难动故罪轻而法重也不幸无轻刑以处之则有入之重者矣罪重而刑轻不幸无重刑以当之则有出之轻者矣变罪而附法失情而合文不畏情之不尽而虑法之不合葢其间有所谓疑虑而正诸有司者十不过一二而已矣呜呼任法以治天下而天下无正刑矣予尝推其原而后悲夫天下之事未始不自夫贤不肖始也先王之时天下之事简肃而精修其人才皆足以过絶天下而上有圣哲之絶徳故尧舜之际与夫三代之盛时至于鸟兽之无情隂阳之不可测而人之才智皆能为之故其后有豢龙御龙之官而四时之官皆能天地之气导其节而制其和由是言之则人之所以精思极虑以治事赴功者何如哉自圣人之亡其后世比于先王之盛固已少减而天下之事日以繁乱诡伪生于其中而信厚之徳薄人之贤者不及于先王之时而间之以不肖至于近古而任人之道盖已大壊贤不肖混乱而不可知天下之事日已废缺夫惟得人如先王之时故可以舍法而不任而贤不肖之相半也故人与法并行后世非无贤也而要以不可知故一归之法推其原求其本则法之葢出于人之也夫惟能隆任人之术详于择人而后法可以少简姑无望其不为刑辟人与法并行者可以庶几矣   悯刑论下   立法以纠天下之过者必欲天下行之而不敢逆然而常至于沮而不行者何也是其立法非人之情故也何谓非人之情夫天下之所共恶者而特轻之天下之所共恕者而特重之不当恕而强为之仁不必恶而过为之罚凡此者天下之情所不安者也今夫天下之情有所谓很恶而不逞举指而恶之者幸而入于刑而考于法则轻而不足以惩之则夫行法者必有不平之心焉故必入而处之于重夫如是则是好为轻者之有所不行也夫人固有不幸而入于刑者有诚犯而其心无他者不幸而遇之而考于法则重则行法者必有不忍之心焉是故有出而寘之轻夫如是则是好为重者之有所不行也昔者圣人之于天下其言无不听其令无不信然卒不可变者天下之好恶也惟其然故天下之所恶圣人不强恕以为仁天下之所哀者圣人不深治也故法立而天下安之传之后世而不敢易夫犯天下之所恶而吾报之以所恶天下之所恕而吾寛之以所欲则天下之吏虽不知吾法之所为而固已隂服之矣吾之法因彼之情故也故欲吾之法立于天下者莫若原天下之情而无所出入使天下无不乐之心而后可也后之惑者不深求先王之意而求夫恩威之名而不究其实以谓恩主于贷而有罪者舍之以为恩思有所禁则小过者行之以为威行之者不快而被之者不服则何怪乎吾之法不立哉或曰吾之法过于威耶则不惟行吾法者有不乐于其心而固取乱于民使过于轻耶民将懐我彼行吾法者之不快是何足顾也呜呼是大不然也天下之情自顾其所为诚有拂于人而人不加怒彼固以为可欺而防人之心至矣故人之不察其过而知徳者君子也尚何懐之有哉夫治天下者何必苟为惠以谄天下之情也杀之而当其罪虽曰杀而天下恱服矣   法制论   昔者圣人之立法告天下以其意而已故常立其大防而其节目委曲所以施于事者听夫人之自为而不于其一切先立于我是故法立而意行意行而利至葢天下之事繁细琐屑其情状万变故不可以一致以吾一人区区之聪明而先为之经画于此而使之一从于我则事将有格而不得成者夫其势不可以有成而必求行焉则物有受其者矣天下之法常壊于此而世之惑者未之或知也今夫世之教战者其为行列什伍亦不过数者而已彼岂不欲尽欤势有所不可也何则敌人之智百出而不可测而我安能委曲而豫测之耶必曰必如是而后胜如是而后败其委曲琐屑一切先为之所使无顾于敌者之何如而惟我之为聴夫如是则必败而已矣善教人者晓之以其道而不示以其事故告天下使无违吾意则其委曲琐屑虽小不尽而吾之意犹在也呜呼三代之圣人其聪明圣智足以深见天下之赜隠然其制法也亦何以异于此欲均天下之田而为井田欲分天下之地而为之诸侯九夫为井人得百亩而耕之使夫大不得以兼小强不得以并弱而后又为沟洫之制自一夫而积之至于万夫公之地方五百里而男之地方百里使之大小有序而又列为九服之逺近夫分田建国之法如是而已矣夫天下之地髙卑之不齐广狭之不一水泉畎亩之差殊与夫名山大川汚池薮泽之地常居十五则亦安能较然如画于一枰之上哉彼圣人之法不为之纎悉琐屑以尽之而特设其大端而已何也盖圣人之告天下者特其意而已盖当是时公卿大夫凡当其职者皆得出其智以尽天下之变因规而为之规因矩而为之矩使之各称其宜而不乱是以天子拱已优防于上而所以均齐天下之理亦莫不如意而天下安享其利人人皆得措手足于其中初若莫可据法而吾之法卒立乎天下此先王之所以有所动作而天下乐之虽天下之大事而为之无难者也不善为法者则不然穷析天下之理于一身之聪明持区区目前之智而断万里未来之势故其法不患于不详而天下卒不能行而不知其患乃出于好详是故善用法者有违法无违意不善用法者有违意无违法法可违也意不可违也夫天下之情常乐于有所为而困于龃龉而不得放夫使人人足以自致而其终不失我之所欲则亦足矣何必区区乎使之从我而后可也   知人论   甚矣用人之难也天下之实才常深伏而不发非遇事焉则有终身不可窥者故其勇足以暴三军服四夷而其外如怯其节足以断大事成大功而其外若不能有所为者方其未发也其言语动作坦然无以异于常人卒然即之而不知其器是故非有深智英明之君不得而用之而世之小人常有以自蔽其不肖以惑世主之听而卒败天下之事可胜叹哉彼小人者其中实怯而视其外即发扬振厉而若勇其中实庸而听其言则辨给开敏而若才卒然即之若真可与有为者是故世主徃徃甘心而不辞至于谋穷计失而后悔悟呜呼用人之难也如此葢尝闻之古之求知人者于人也不观于形似而察其中于已也不逆于耳目而逆于心察其中则见其所穷逆于心则为虑也深彼小人将欺我也不过多为形似以动吾耳目之间而已彼安能为实哉而吾应之也常出其所不意而后小人之情见而天下之实才亦虽欲伏匿而不得盖昔者霍光之所为固非有征伐攻取之谋而文采縁饰之可喜也朴然庸人而已尔非有武帝之聪明不足以知之故卒然用之而不疑与之以兵尊之以权提孺子之天下使之谋之而光果有以当之也盖当其初委任之际朝廷之臣孰不以为过之而至其有所立则有震惧而不敢与者然则光之平生之所为岂可以占其后之所发哉议者不知武帝之用光盖本知人之明而遂以谓当时之臣惟光可以胜其任彼徒见其成功而后知之不知当时之人才足以治军旅决成败而书生儒者之论孰非仗节死义之人安肯弃而不求而授一木强之霍光哉唐之文宗昭宗其愤乱也甚矣不爱髙爵重禄以致天下之士投至诚而与之此其志皆可与立功而其取人无术故徒以益乱彼李训张濬者其言动作止如可以立功者也大言而不顾敢为而不惮故二君惑之虽有间焉不可得而入其后卒然而发以区区之宦人不能少制其乱提兵数万而不能取李克用之一镞卒之身灭国弱为天下笑彼二君惑于形似故也李系好言兵而王铎与之兵李元平好大言而闗播授之权卒于无成为天下笑呜呼使人之知人独视其外而可以不疑则知人者帝何其难之也   驭相   天子能使天下之权在宰相而进退宰相之权在天子夫如是者可谓知驭相矣夫天子之所以必尊宰相者非以私宰相也而其势乃所以自尊今以天子之辅相左右朝夕之所接以取谋而使天下之人有轻之之心则天子之势亦卑矣夫人之情涉江河而畏险则终身不敢行海何则彼以谓江河为可畏而况于海乎彼且以谓宰相为不可慢而况其君乎呜呼又非特如此而已也使天子之力足以办天下之事则何所俟于相以吾为不能独治也而后择相而委之委人以事而夺之权犹为不任而已矣故必使之可取可舍可赏可罚舍吾疑之之心而使少行其意而后彼得以自尽夫如是故不幸而有过吾有以责之夫使宰相之势无以异于羣有司必使之一听于我而后可则彼有罪而吾将无以责之而彼且有借其口矣故曰宰相不可以无权夫与人以权者必使之其利在我以谓与尔以权者凡以为我也斯可矣使窃吾权而据之乆而不还以为已私利则吾将折而受制此天下之大患也今夫世之畜犬与鹰者方其逐禽于野则必解羇弛禁纵之而不制然至不顺而害人则吾必能制其命夫能纵之而不足以收之则几何其不为患也诚得天下之至贤如伊尹周公霍光孔明之徒不以天下易匹夫之命者而任之则何所复求然天下之贤不可以常得而吾之任人或以才而忘其汚或以功而舍其素未必皆天下之至贤也夫使擅天下之权于掌握之间而吾无有以制之而望其不为乱其庸可得乎故古之待大臣者天子为之致恭尽礼而至其有罪而不恕有杀而无罚夫惟能致礼则宰相尊而有罪不恕也此所以为天子之权欤故曰必使进退之权在天子夫曹操司马懿父子初不过得窃天子之权攻伐出处放意恣行而已而汉魏之主惟其无有以制之是故养其势固其身而卒盗其位若唐徳宗则疑宰相而不任惩奸臣之弊而谓天下之人举不可信乃一切自用其聪明当时宰相奉行文书而已故当是时藩臣有轻朝廷之心彼一人之聪明而当天下之亹亹则数见其所穷而左右大臣皆有苟且之志而无出力死难之意则宜其陵犯而无忌也呜呼与人以权而我不能收汉魏之主是也畏权之去我而夺人之职者唐徳宗是也是二君皆过矣呜呼天下之事不可以无术也而驭相为最难或者不知其故以为先王之时一本于忠信而无术不亦缪乎夫坤之道臣道也而象为马吾未见马之可以亡驭也驭之以术何害于忠信耶   将论   天子之臣自公卿大夫虽或阙焉而不足为急其不可一日阙者其为将乎夫将之所以为急者非以夫任之有以过夫公卿大夫也为其事之不常有而人之能之者少也今夫医之为药也金石草木之珍世之所共有者未必藏也至于逺方之物山海之竒产与夫人力之不可以常得者则必预蓄以待其用今夫百姓之不安而财用之不登刑罚之不平而礼义之不兴其为患大矣然其为事也天下之所习知故其为术也人人皆足以措手足卒然求其人而易得也讲其术而易晓也譬之于金石草木之珍其所治者大矣然人人之所知而有之虽不素有无害也或一旦之急提百万之卒以与人战胜则生败则死天下之人无事则废而不讲有事则避而不愿见者也故其为事不常有于天下幸则千万人之间而有一人焉学焉而知其术用焉而见其利故人之习之者少非卒然可以朝求而夕得苟取而骤用者也譬之有疾于此而待逺方之竒药岂不殆哉先王知其然故虽隆仁义礼智以化天下之俗消伏悖戾好争之心而常隂求天下之竒才以待不测之患葢尝寓其法于六乡六遂之间使卒乘车徒之制素具而朝廷之公卿大夫外之诸侯之君朝聘宴飨从容欢欣之际必陈弓矢以讲射而四时之隙则命有司以讲武以天子之尊而驰骋于草野亲金鼓干戈之劳以射取禽兽盖飨宴者人情之所乐而弓矢者威武之事田防者逸乐之事而杀兽者征伐之容盖先王所以蔵天下之所畏于人情从容之际凡此者所以隂养天下豪杰之气使之一旦习知其术安之而不慑也是故先王之于将也非特能求之而又能养以致之至于后世秦汉以来其虑天下之变已不能如先王之时而独知求而用之而已养之有术以致其才求之有方而知其实此先王之法也故其术无穷养之无术而知求之愈于不求焉可也比于先王之时则十已失其九矣呜呼先王之法后世既亡矣安坐而不求求之而非其道者未见其可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二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三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论   敦俗论   所谓人主之利势者惟其能供天下之所求而我无所求于人故能奔走天下使其进退取舍莫不在我而天下之人虽欲去之而不得盖惟其能贵故天下之贱者尊之惟其能富故天下之贫者宗之使之脱然舍去斯二者则天下之人谁肯以区区之名而服之哉故富与贵者人君操之以用其下者也虽然天下之利惟富贵而后可为则先王之治宜其隆势利重权位使其民唯富贵之知而见其已之尊严然其率天下也何其退约防逊教其民务为安贫乐贱之事而深抑好争务利之心者何也夫天下之人不可使求为利也夫使天下之人惟利之为求则大者簒小者叛惟其得之而后已呜呼使人皆欲得其上之所乐则将日仇其上而夺之矣如是则吾立于天下之上不亦甚殆哉是故先王思所以长享富贵之利求其安而无乱服而无争是故为是亷耻冲退之道使之轻禄位而贱权势而惟仁义之知公卿之爵人之所欲也然三逊而后受万钟之禄人之所甚贪也然无名而不敢当呜呼使天下之人皆仁义之人耶则吾捐国而与之有不受者矣三代之歴年后世莫及而考其教化风俗之美诗书之所载后世亦无有继之者然其効可知也予尝悲夫自圣人之亡后世之治天下者不明乎此也开功名权利之门以诱天下而使其民汲汲然惟利之知而幸其区区之功利尚功而贱徳贵才而废道奬胜而羞退进位而卑齿故天下皆有嚣然乐富好贵之心而不安其分反顾其贫贱而恶之而日思其所以去之之术夫惟人恶其贫贱而求去之而天下之乱始起矣故后世之所谓利其国而自安者未始不亡其国而自危也昔者秦之俗盖若此矣方其疾战不顾以取诸侯也使其人惟攻战争夺之为求故秦之民皆忘其上而利其身功成战克而后天下之人移其胜敌之志为讐君之心盖其平日之所养耳目之所习有以使之而无足怪也呜呼功利之不可启也如此养虎之肉不敢全而生委之惧其决裂以动其怒而况持争具以授之欤夫先王之道其始若钝而后能利其始若迂而效最切盖老子曰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夫成其私而惟私之求则天下去之矣夫惟公以得天下之情者天下之所归也天下之所归而有不能得其所欲者乎盖梁恵王问孟子以利而孟子对以仁义其説以谓上下交征利而国危又曰未有仁而遗其亲未有义而后其君利者意非以危国而其极至于国危仁义者若非所以自利也而其效也使人不敢遗而后之则圣人之所以安其身者岂匹夫匹妇之浅近欤呜呼孟子可谓知利之实矣   用大论   能用大而后能治天下而用大之术为最难夫惟有所不治而后能用大矣何则治天下者莫若立法有所不治而后法立矣屦人之为屦也非量国人之足而为之也度其中而为之夫一国之众虽不能尽合于吾屦而中者居多故虽不知国人之足而吾不失鬻屦之利必将人人而较之则吾之为工不亦甚劳而长短大小之殊要之不可尽得呜呼使吾之为屦足以半国之人足矣虽有所遗而何害吾之大利哉通此説也其知用大乎夫立法以治天下而吾之法果足以尽天下之理包罗笼络使天下之智巧不足以用其奸乎吾知其不能也夏后氏之为忠也使禹不知后世之将野则禹不智也知而为之是禹以无如之何也商之质周之文亦犹是也夫以圣人之智犹有所屈于事物之变则立法以求尽天下之理吾知圣人有所不能故立法于此足以通天下之情至于聪明之不及思虑之所难测出于人情之外者吾有所不治也而吾之法立矣且吾之法果何为而起欤无乃出于天下之大情万物之常理耶嗜脍炙者百人而恶之者一人脍炙之美未害也使吾法足以当国人之十九则吾之利多矣其所不及焉吾可以无防矣非不欲防也势不可也呜呼自尧舜三代以来更数圣人其讲天下之法亦详矣然后世可考者如井田封建车徒之制亦不过设为大法而已世之惑者徒见其为法之畧以谓不可以施于事而不知圣人示之大法不以臆度之区区而预尽天下之委曲苟有不合亦付之而已一丝之不齐无害其为裘一粒之不精无害其为食故曰有所不治而后法立矣传曰小有所治者大有所失近有所遗者逺有所包此达于治体之论也或曰量国人之足而为屦不畏劳者能之尽天下之情以立法不厌详者能之吾未见其不可也应之曰非劳与详之避也国人之足可以尽量天下之情可以尽得虽费于终身之力而为之何惮焉吾知决不可为也吾不若从其逸而择夫为利者为之也呜呼何至屑屑然语治天下之劳哉知所以立法而后知用大知用大而后能不出户而治天下无遗虑矣   礼论一   礼之道仁义而已矣夫仁主于亲亲长幼之际而义主于贵贵君臣之间知亲亲而贵贵之义废则荡而不严知贵贵而亲亲之仁亡则严而不和是故圣人为礼以兼统之使之两立而兼善并行而互用而后仁义之道行焉是故有乡饮酒以见其仁而又制燕礼以见其义故乡饮之礼主人拜迎賔于庠门之外至于燕则賔入中庭君揖降一等而已乡饮之礼主人尊賔故介犹坐于西南而主人亲酧之初不敢酧賔示尊也至于燕主人独升立席上西面特立而公卿以嫌而不得为賔君举旅于賔凡所赐爵则自宾以降再拜而后受夫庠门之外已逺矣而加拜焉宾至中庭已近矣而降止于一等主人之于宾至于不敢酧而酧介则主人之礼已卑君举旅赐爵而宾拜而后受则主人之礼已重是何也盖乡饮之礼所以正长幼之序故宾者众之所尊而以齿命其众者也而主人者乡之大夫与夫党正之属故方其率众以明长幼之序则使民尚齿而知贵贱有所不行故一以尽仁而燕礼所以明君臣之分君为主人而大夫为之宾故将辨尊卑之分则使民尊尊而知长幼之齿有所不序故一以尽义故礼者节文仁义而行之者也夫仁义之道本乎心待礼而后见于外而君子之于仁义其行之或过而众人之于仁义往往不及非礼不足以取中焉故乡饮燕礼节文仁义而裁之于中者也故礼也仁义也吾未见其亡一而可行也夫乡饮酒之礼主人坐于东南而坐宾于西北主人处仁而宾处义何也盖党正属民饮酒于序则其主人之所与为宾者众之所尊贤有徳者也夫将明长幼之道则众之所尊而贤有徳者其于众也有教诲之义焉故五十者立侍以听政役则幼之于长有奉令承教之义也夫惟长有教诲之义则其道主严而以齐众出令为主夫齐众出令而其道主教者义之事也此宾之所以坐于西北也故父道主义为其尊也古者诸侯之射必先行燕礼卿大夫之射必先行乡饮酒之礼何也夫先王之为礼其升降之数俯仰之节为已详矣然至于宗庙朝廷之中习之安而用之便者何也为其有渐也故鲁人将有事于上帝必先有事于頖宫晋人将有事于河必先有事于恶池齐人将有事于泰山必先有事于配林将重其大必习其小将为其难必为其易故其心佚而不乱其体安而不愕矣诸侯之射以貍首为节貍首者乐防时也夫防时者谨朝觐修防盟勤燕享不敢失时者也故其将射也必先习燕礼以明尊卑之序而防时者明尊卑之序也卿大夫以采苹为节而主于循法度士以采蘩为节而主于不失职夫循法度不失职则其道近在于一身而乡饮之礼主于明长幼而未及夫大者焉故必先习乡饮者其道当然也诸侯之道君道也君道尊故其射也止于正尊卑而已卿大夫士之道臣道也臣道众故其射也有乡人长幼之序焉此其诸侯所以先燕礼而卿大夫士所以先乡饮欤   礼论二   昔者孔子以谓知禘之説则其于治天下也如指掌盖尝求其説以谓禘者祭之一名而笾豆之事则有司存而不能通之于治国盖尝思之以谓天下之所以不治者何也无乃起于贵贱之不明欤亲爱之不笃欤器用之无制欤衣服之无别欤贤不肖之失叙欤五者不至而其国欲治者未之有也今夫郊社之于上帝也宗庙之于先君也则夫向之尊卑亲爱器用衣服贤不肖之叙盖已并立而修饬矣上自王公大人而下达于里闾之际贵者亲其事而行之于身贱者承其风而被之于政则治天下之能事毕矣此君子所以重禘之説而又以谓明乎郊社之礼禘尝之义则治国其如示诸掌者也夫百神之祀自郊丘而达于七祀均为礼也而莫重于郊社宗庙之际自禘祫而达于时荐均为祭也而莫隆于禘尝故举郊社禘尝则小者兼之矣夫天子之于天下其礼无所降矣而于飨禘也有君臣之义焉故曰尊天而亲地夫宗庙之享水陆之产苟可荐者莫不咸在而为之宫室之美车服之盛而至于飨帝则三献爓一献熟因地以为之丘陶匏以象其性酒以飨大辂以载大裘以服此疑于畧矣此其説何也夫郊之享帝臣之于君非礼不敢见故时至然后防非法不敢贡也故合礼然后献俯仰进退于朝廷之间者莫非礼也故尊而不敢防简而不敢凟此享帝之所以疑于畧欤宗庙之祭则子之于父也孙之于祖也夫事亲之道其见也无时其献也无节志于和而无事于简主于恱而不嫌于凟此宗庙之祭所以虽降于上帝反疑于重欤盖尊尊之道以简而亲亲之礼以丰故享帝于郊而贵贱之位别矣虽然别贵贱者非独如此而已也宗庙之中以爵为位而宗人授事以官尸之余君与卿馂之卿之余大夫馂之大夫之余士馂之而后煇胞翟阍无不霑泽夫馂祭之末也而尊卑之别如此此贵贱之所以别也夫追逺之礼至于七庙而祭祀之典行于四时以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割牲贱事也行之于君执盎末役也而从之于夫人冕而总干率其羣臣以乐皇尸而不嫌于卑盖其始也斋戒谨洁而庶几见其声音笑语之容而其祭之也与尸酧酢而求象其平日饮食之事此亲爱之所由笃也事帝之器不陈于庙事死之礼不行于郊尊之用牺象也罍之用山也郁尊之用黄目也灌之用玉瓉大圭也荐之用玉豆也歌者在上舞者在下先代之乐陈于廷而四夷之乐陈于门此器用之别也大裘以祀上帝龙衮以祀宗庙端以朝日皮弁以视朝自天子至于士一衣之不修不敢用于祭一器之不法不敢行于庙此衣服之别也古者天子将祭则必射以择士其容体中于礼其节中于乐而中多者乃得与于祭而否者不与焉夫射者君子之所以观徳也夫徳无形也必有待以见于外射者君子之所以见其徳者也故射中多之与于祭也非射也所以辨徳也此贤不肖之别也贵贱明亲爱厚器用设衣服修贤不肖别而国不治者未之有也道载于礼而礼蔵于器不知礼不足与言道不知器不足与言礼考礼者自器而辨道者先礼明乎器达乎礼通乎道而不通乎治国者吾未之闻也故古之君佩玉束带趋翔旋揖于宗庙之中而尽天下之能事者如是而已矣   礼论三   先王之制祭祀自郊丘以逮夫七祀莫非祭也而尤重于禘尝其说何也葢其道有三焉曰政事之节也曰品物之盛也曰隂阳之消长也夫禘夏祭也而夏者万物之始蕃于时则阳用事之时也故先王之政凡所以顺阳之气者禘而后颁焉故曰古者于禘也发爵赐服顺阳义也尝秋祭也而秋者万物之既成而于时则隂之始也故政之所以顺隂者尝而后行焉故曰于尝也出田邑发秋政顺隂义也葢先王之政一本于隂阳而禘尝者谨隂阳之节而不敢违候时辨物以别天地之气者如此所以重欤然则春之礿也冬之烝也而政不与焉何也葢春者物之始生勾者始奋萌者始达而平秩东作之时也夫物始生则阳气未盛而品物未备而民方趋于东作之际则趋功造事而未可以听政役故阳之政待夏而后行葢夏者物盛而厥民因之时也冬则物之生穷寔者已敛而成者既收塞向墐户而民率其妇子以入室备寒之时也夫物生已穷则非所以备财用而民既息则非所以听政役故凡政之所以顺隂气者方秋而行之矣而秋者万物始成而厥民夷之时也葢古者尝祭未行则未发秋政未发政则民弗敢艾其谨之如此此所谓政事之节也夫物之于春也始生而于夏也始盛成于秋而穷于冬既盛则备于初生而已穷则阙于始成故禘也尝也万物盛多之际也万物盛多则品物备故禘尝之祭备物之享也此禘尝之所以为重也夫先王之于祭也诚而已何贵于品物之盛也祭之俭也非先王之欲也夫玉瓉而大圭玉豆而雕篹斋明以临之盛服以行之水陆之品苟可荐者无不咸在此先王之所以事宗庙也故天子之特礿而不祫也为夫物之未成而礼不备故也礼不备则不敢用祫则品物之重也乆矣葢物者诚之表诚者物之主物备而诚不至者有之矣未有诚至而物不备者也夫祀上帝之简也非先王之啬也以谓无物可称而不敢近于防是亦诚之尽于已矣所谓禘尝者品物之盛也夫先王之于隂阳也阳庆其成而隂恶其盛禘夏也于时则阳之成尝秋也于时则阴未至于盛礿之于春也则阳方作而未成烝之于冬也则阴已穷而既盛故禘尝之祭阳之成也而阴之微也是以先王重之此所谓阴阳之消长也有是三者则先王之所以重谨而不敢易之于常祭也不亦宜乎夫天子祫禘祫尝祫烝诸侯尝祫烝祫何也夫祫丧毕之祭也而礿禘烝尝者四时之祭也天子先祫而后时祭诸侯先时祭而后祫丧毕之祭无常时而四时之祭有定法无常时者近私有定制者近公天子制法者也故先所私而后法则无嫌也诸侯从上者也故先定法而后行其私此君臣之道也   礼论四   古之养世子而教之学与夫凡学于国之学何其有序而不乱也盖其学有常位其习有常事其教有常职其礼有常度四者立而后学之道备葢所谓其学有常位者其别有四曰东序也曰瞽宗也曰上庠也曰成均也所谓东序者夏后氏之学而其事有九一曰学干戈二曰学羽籥三曰养老四曰合语五曰授数六曰论説七曰傧宾八曰释奠于先老九曰养老幼所谓瞽宗者商之学也其事止于学礼而已所谓上庠者有虞氏之学也其事止于读书而已所谓成均者五帝学也其事则郊人取爵于上尊而已夫备三代之学而夏后氏之学其事独众于有虞商人之学何也葢凡学于东序者乐舞养老之事也夫乐舞养老之事圣人之所贵而其道主仁东序在王宫之左而其位则仁之方也此其比于二代之学其事为众欤夫读书者观言以取训而习礼者勤事以正容夫观言以取训逺道也而三代之学莫逺于虞故读书于上庠勤事以正容近道也而商人于周为最近故习礼于瞽宗葢成均者意其虞氏之前也夫时逺则制畧制畧则事卑葢所谓郊人者既逺之而在郊矣故不得与于上庠瞽宗东序之事然独至于天子饮酒于成均然后始得酌于上尊此不云时逺而制略制畧而事卑乎此所谓其学有常位也其习有常事者其别有九一曰干二曰戈三曰羽四曰籥五曰南六曰诵七曰八曰礼九曰书所谓学干者小学正主之而大胥賛之而大学正授数焉至于学戈也籥师主之而籥师丞賛之至于羽籥则其主之无官其賛之无助何也葢舞羽近于学干则知舞羽之官亦乐正与大胥而学戈之官固已能吹籥则知学籥之官是亦籥师籥师丞而已矣夫南夷之乐也而陈于学何也葢四夷之俗皆有安居和味宜服利用偹器陈之于学者学之所知博而不厌也凡学之时施于春夏者四有通而习之者干戈是也有别而习之者春诵夏是也施于秋冬者四有通而习之者羽籥是也有别而习之者秋学礼冬读书是也春夏者物盛而形显之时也而干戈之舞形之盛也故春夏习之诵与均为声也而诵者人声而资于器人声者先王之所贵故先诵而器次之焉秋冬者万物数穷形敛而体伏之时也羽舞者主于振作而吹籥者羽声而已故于秋冬习之秋习礼而冬读书均为事也而习礼者俯仰折旋劳于外而后能习于冬则寒而大苦故于秋冬者人入室以居而无事之时也故使之读书焉安于身合乎时中乎义习焉而不困乆焉而不堕者用此道也葢所谓习有常事者此也其教有常职者其官十有三曰太傅曰少傅曰保曰师曰大司成曰大乐正曰小乐正曰大胥曰胥曰执礼者曰典书者曰籥师曰籥师丞所谓太传少傅与夫师与保四者以道徳为职者也而太傅之职无所系不以教率不以言喻故曰审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而已少傅则教以率之言以告之故曰审喻之师也则教之以事而喻诸徳保也则慎其身以辅翼之而归诸道则二者其职已劳矣其徳有小大故官有劳佚以心治者其官佚而以事诏者其任劳此其理然也至所谓大司成者论説在东序又曰凡侍坐于大司成者逺近间三席可以问则大司成者主学之教者也所谓大乐正者舞干戚语说合语乞言皆大乐正授数则大司成之教而喻诸其下者也所谓小乐正者凡祭与养老乞言合语之礼而诏之于柬序则小乐正者授数与大乐正而喻诸其下者也所谓大胥者小乐正学干则大胥賛之盖辅小乐正之事而为佐者也所谓胥者大胥之佐也故鼓南葢其职已卑矣主节夷乐而已所谓执礼者典书者籥师与其丞其职虽不备见然考其事则皆供职效役以承其上者也此治学之常职也所谓其礼有常法者其别有十所谓立学而释奠于先圣先师一也春夏秋冬而释奠于先师二也天子视学而祭先师三也释奠先老于柬序四也释菜五也大合乐六也养老七也合语八也论説九也乞言十也立学而奠示有祖也时而祭之示不敢忘也天子视学而亲祭示尊也释奠于先老示已所有事也大合乐而后养老始立学既兴器而后释菜示告成而不敢尊也习而后行礼也小乐正合语为未足故大司成论説之以论説为未足故乞言于老者此所谓其礼有常法凡此者先王教学之道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三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四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论   秦论   贾生论秦曰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世以为确论予独谓之不然夫攻守殊事而相闗异设施而同利害其守之安危视其政之善恶其报应如表影声响之不差也譬如人之殖产也耕我之田尽力以事之嵗收千石封之仓廪而实之贾百金之货于邻国而赢千金焉邻里不我怨有司不我罪如是乃安坐享其富而贻之子孙则安乐而无后患今有人侵人之田夺人之产又杀人于道而夺之金如是乃欲封之仓廪藏之府库而守之以君子长者之事怨讐百作而披攘之矣故如是而取之必如是而失之安有以盗贼所以取之而能以君子之道守之欤秦王始灭韩齐大率十年间耳皆灭人之国虏人之君其毒至惨也夫此六国诸侯者其上世皆有功于民又皆据国数百年其根本深结于人心者固一旦芟夷荡覆之其势必不帖然而遂己如塞大水伐大木其渐渍之末流播散之余种将且复涨而暴兴不得其寂寥气尽则不止秦虽欲反其所取之道守之而其机巳成其势必复矣故秦之事不可为也呜呼秦灭六国不十余年而六国并立秦以不祀其效岂不然欤故贾生之论戏论也乐毅贤将一战胜齐下城七十齐不能支曾未三年七十城者翻然为齐乃无一城为毅守者以是失之岂不然哉毅贤尚然况于暴秦乎   魏晋论   呜呼魏晋之乱亡其可悲也国中之人皆恐惧畏服从大盗招之而无不应举国以与人而犹恐其不受也其所以循致而至于此者何也葢其国轻乆矣夫国重者存国轻者亡何谓重其人可以御侮旁视者有所忌则重矣鱓鳣王鲔之在江湖非不大也然渔者徒手取之鲙之俎上而无难曾不如蛇虺之据穴国之轻亦犹是矣人主非不尊公卿大臣非不贵百官庶府非不具然庸怯和易説之如发防举之如挈虚朝之虑不至夕今日之智不及明日夫如是国虽存大盗拱手举之矣是谓国轻凡人臣之能为国重者非有服天下之名节则必有过天下之才智成汤既没太甲失道伊尹放之可谓乱矣而诸侯不争商卒以安者伊尹之节天下之所不敢议也晏子之在齐叔向之在晋宫之竒之在虞诸侯不敢侮此以名节为重也管仲用而威公霸郭子仪存而吐蕃罢兵李徳裕草檄而泽潞亟灭此以才智为重也夫天下之人其好争未尝一日忘也非有大愧耻于其心而不忍为则必有大恐惧于其身而不敢为夫名节者所以愧耻天下之不义而才略者所以恐惧天下之好乱舍是二者虽圣贤无他道矣魏之亡也司马师杀其君如屠犬马而大臣震悸莫敢叹息王祥郑冲举国而与之夫是数人者亦知是为不义也而不敢不听者彼惟素无以动其国人而又取诸胸中而无有也晋之臣才者先叛王敦桓温才过一时卒皆不臣刘裕才过数人者而遂取之何则国中之人莫之与敌故也夫挟好乱之资而顾其国莫之与敌则取之之心生矣故为国之患莫大于不崇名节而消天下之精锐彼晋之公卿朝夕从事者非毁名节则尚无心方此时虽有有志之士亦且去之矣此蔡谟之所以不为司徒而曰吾恐后世之笑也天下之事有名实不可以不辨也轻名节者曰吾恶天下之矫激也黜才能者曰吾尚徳也夫矫激者安能真为名节也利至则变矣世葢有利至不回害至不避而可以矫激抑之哉夫如是而未免于矫激则庸庸者而后可矣且东汉之乱而曹操之雄至死不敢取惟畏天下之清议故也党锢虽弊犹能存国古之所谓徳也非无才之云也才不足以言矣传曰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有徳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徳夫言与勇才之类也而仁与徳者必能兼之则世有无勇之仁不能言之徳乎子产恵人也谓之众人之母可谓徳胜矣然其抗晋楚何其勇且辨也夫以无所用之质而冒之以仁义之容文之以礼乐之言治国而不能靖民临难而不能却敌而谓之有徳此固天下英雄之所侮也呜呼为国者葢察诸此矣   晋论   天下有大分君臣是也夫以天下之众而事一人考其势较其力则多寡异矣然天下之人不问于贤不肖俯首聴从莫敢或较一有不顺则羣起而诛之夫非独君臣之分为然也自是而下之至于一乡一邑之际苟有尊卑大小之分者莫不皆然夫天下之分惟其出于父子兄弟之际者皆其天属宜无足怪下至于一乡一邑而上至于君臣是果设为尊卑而不敢犯何为而然也葢尝求之以谓天下之分起于天下之理夫理者本于天地而莫知其所从始者也惟其理设而不可易故分立而不可犯夫生民之初未有君臣以相临官师以相治也纷纷借借以力相胜于是民始大病之而后有能服其党者焉夫能服一乡则一乡尊之能服天下则天下尊之是故君臣之分遂立而不可变夫民之于君乃其自立以自治也夫惟其仰之以自治是故顺命受教俯首聴从而无足怪自是而推之至于一乡一邑亦犹是也余尝悲夫晋之事也自三代以来其国之多故者莫如晋外有夷狄之强内有大臣之变泯絶荒乱有不忍观者然后裂为东晋而晋亦微矣然犹相与维持至十余世力尽势穷陵迟百端而刘裕乃得之自刘元海以来天下分为十六国若苻坚石勒之徒皆有过人之才辟地数千里据有甲兵士民之众又有忠勤効死之臣其所建立亦有足观者然皆不过一再传而遂亡方其兴也宜若可以乆安至其一败遂灭不振葢尝观苻坚之败于夀春此其力犹足以善其后然提其余众困穷而无所归葢尝求之至于君臣之分而后仅得其説夫晋之有天下积乆而天下之所服也夫惟人安于所服故天下遂守其君臣之分而不敢犯人人惟恐其失之是以播迁流徙甚弱而难灭忠臣义士力以救其败若苻石之徒虽其甚强有力然天下之情不爱其徳而恶其乱不幸不能制而后使得倔强于须臾幸其败也则起而共亡之矣或以谓君臣之分其始出于相制苟为君臣焉斯有分矣晋与夷狄何择也夫天下之情固有所习也习而安者众之所归也婴儿爱其乳之者隣人之母乳之则不爱也均为乳也而爱恶存焉习与不习故也然则晋之初天下固习乎魏也而晋之不亡何也夫晋之不亡是幸而不至于败而遂成其业者也十六国之颠沛此败于分之不正者也夫好博者不皆贫也然谓博可为而不贫则不可其言固天下之理也   唐论上   昔者天下之事常患于不得己而为之夫事至于不得己而为者非其心之所乐而势有所迫故也勉强而为之既立而不可变则将拱手而待患是故古之圣人其深谋逺见所以忧虑天下之故者莫不备具先为之防曲为之备使天下不幸有不测之变而吾常从容制之而不乱无卤莽苟且之计以为后世之患呜呼此先王之制后世之所以不可及欤窃尝譬之世之浅人有居于河濒而幸水之不至也则安然而不为之备一旦水至则徬徨四顾莫知所为于是毁室徙薪而塞之而后免于没溺之患然是人也能解目前之患而退有失所之忧既巳失于其初而后将复之则薪与木者既巳溺于水而不可动矣彼其初岂不爱室与薪哉势有所迫故也故天下之势亦何以异于此圣人者惟先见其害而豫为之备而己然岂有他术哉是亦筑防以忧溺贮水以救焚者之智也昔者节度之制起于景云开元之间然其所治者不过于邉方控制之邦而己天宝之乱安史横行于中原而莫之禁天子之兵弱而不能制则其势不得不倚节度之兵而节度既己有功则虽欲变之而不可大抵至徳之后天下之兵无虑数百万皆属于节度之府是以天下之兵仰食于度支赏罚于天子而权归于将军天子养之于上而将军实收其欢心故驱之以不义之名寘之于可畏之地则俯首尽力而不敢辞及天下既平前日之乱巳去而节度之患固巳不胜其深矣呜呼天下之情不可使苟有所安也使安于义耶则吾固无求乎其他使其不义而安之则吾将欲改而不可得彼天下之兵其势既己如此则人人有当然之心虽欲改之其道无由盖肃宗之时大盗既平而天子之威不足以大屈于天下则其所不能变节度之弊宜无足怪然以宪宗之英明锄荡刬革而卒亦不能一之呜呼势之所习不亦甚固哉葢尝以谓唐之末年其君非有可亡之实若夫文武宣之三君其才可与有为而一时之臣又非皆不可用而其纪纲法度不须臾而壊葢其大势巳去虽有絶巧无所施之矣故唐之患不起于僖昭之间而起于天宝之际节度之强不起于河北之继袭而起于节度之有功呜呼使天宝之际不为是苟且急迫之制则僖昭之患何自而起而使吾初不倚节度之功则河北之区区虽欲传袭其可得哉   唐论中   天宝承平兵不知战大盗突起四海震动御之无防君播国残哥舒之败固无足道者明皇欲下诏亲征而奸臣嬖妾沮挠其事意当是时天子临戎其有济乎愚尝论之天宝盗起虽上有昏徳聪明杜塞抑当时朝廷无人矣故为是猖狂不审之谋夫天子临戎其利有二天下莫能当而明皇皆不得行之幸而不行使果行之其狼狈有甚于此者何谓二利一者压之以尊名重势敌人虽强不忍冒犯顺之危而起侮上之怒二者天子所统必天下之重兵选卒天下莫能抗也明皇之时天下之势其重在西北而京师轻也乆矣大狱屡兴缙绅切齿用兵无度百姓怨苦内煽滛佚荒乱失度尊名之不竞也甚矣禄山教战乆矣其将卒皆蕃戎劲卒非复唐人也彼惟恐犯顺之不深侮上之不快则明皇之于尊名重势所不得行之一也天下劲兵皆在西北藩臣握之府兵既壊天子侍卫长征彍骑而己有急而募不过长安市人子而以之抗燕代之劲骑此驱羊战狼则明皇于重兵选卒所不得行之二也亲征不可则无策乎曰知兵者必知敌人所恃与所恶使之行所恶而违所恃如是者百战不殆禄山之利速战也所恃范阳也十年教其民千里而用之其锋不可当虽太公穰苴必姑避之故贼必乘其锋而用之彼惟恐战之不速敌人之不我拒也然禄山之势虽强渡河而南则羇客也故心不固而易摇其恃范阳如虎豹之有山林急则必投之以自蔵方禄山之南也厚集潼闗之师深沟高垒勿与之战委河南而与之是时李光弼郭子仪皆在河北遣一将捣范阳独守空虚之东都不过半年其势溃矣此至计也其后禄山既死庆绪北走而史思明己有范阳庆绪卒困死河朔以此知禄山失范阳则必毙于河朔诸帅也其后史思明陷东都李光弼牵之于河阳而思明不能西以此知厚集潼闗之师不战以老之而禄山无能为也禄山倾国逺鬭委其所恃而不顾固己犯天下之至危而唐之君臣不知出此唐为无人也夫   唐论下   昔者先王之兵爱其君而后死其将以为凡吾所以致力不顾以卫其将者无他焉以谓吾兵之胜负者非吾将之利害而所系者吾之君耳是故功成事立而其君安然享之而无虞其不善用者则不然其兵死其将而忘其君方此之时三军之士惟其将之为聴故不患将之不足以立功患乎功成而上不享其利夫惟欲兵之爱其君而死其将则莫若兵出于府而将出于卫使将之于兵得以用而不得以有之方其有事也厉兵秣马以问有罪将军之恩惠则足以取信于下而士卒之顾其将非我终身之所仰则虽爱而不私夫惟爱而不私是故驱之以义则有功而不可使为不义之行彼死其将而忘其君者是节度之兵也方是时天子能使其将而不能用其兵可使征可使战而不能得其私天子常敛士卒之怨而将军者实尸养士之恩呜呼此岂非天下之大患欤葢自天宝以来藩镇之祸迭起而不可制而河北三镇天下指为僣乱不臣之邦弃之而不问以谓是诚不可得而为也呜呼盍亦深思其术哉夫以汉之时而七国连衡以叛其上而诸侯擅地天子无有以制之此其为患岂特唐之方镇也哉其后主父偃为之一言使得自封其子弟而汉之君臣无一镞之费而坐享泰山之安彼唐之节镇何以异此欤彼桀黠而不顾肆傲以慢上者是诚何恃而敢为尔哉葢其股肱肘臂有为之出死力以为之者使其孑然而自为则吾一将之敌耳故李愬之平蔡一得李祐则吴元济束手而无能为矣然一节度之所领不下数郡之地而我何不遣一介之乘假赏功之令拔其臣属之尤才者使帅其属城而为之使如是而阴离之使其兵分地析则昔之豪黠而难制者不过一二耳提一空城而守之虽欲不臣其可得哉或曰彼臣属将佐安能叛其素所爱耶名为裂地而谋相通则安在其为利哉是大不然夫人惟贫也而后肯役于富惟贱也而后肯役于贵故两贵不能相役两富不能相下彼其臣属将佐之爱其帅者岂有他哉彼其有功能赏之有才能用之是故恃之以自固使其位有节度之势则将反顾其上而疾之何则势均位等则必有相疑之心呜呼使彼诚相轧而生疑则吾之计行矣或曰我一日尽斥其臣佐则彼安肯安然而遣之者耶使彼遏吾命而不行则无乃益召天下之乱乎是又大不然也夫使受命而遣之耶则吾固何求使彼敢遏吾命而不行则反手而内祸及之何者使人有可以得富贵之门而有蔽于其前则必羣击而竞排之彼一日出于行伍之间而有一节度之权我则顾其私而止之夫如是而后能安者世之所未尝有也昔者乌重裔为沧景节度凡属城之刺史各还于朝廷使得自其州兵尝曰使二千石各有镇兵虽有安史无如之何而河北之所以能拒命正以能夺刺史县令之权耳当是时惟重裔之镇独禀命受代然则分其地而离其兵者真弱节度之术也   五代   春秋时季梁在随宫之竒在虢皆明安危晓利害强国惮之而不敢易予窃怪五代之君虽起武夫悍卒未尝学问不足以得士而一时将相谋臣当其败亡之际皆足蹈坎井头抵株木安受祸患而无防事成则相与苟且富贵事败拱手受戮岂纷乱之极而人才亦从而不振欤而余深考之而得四人焉皆智士也或用或不用也则系时君之昏明安重诲在明宗世常恨不为国家去潞王时潞王葢一罢镇节度也而重诲独知祸之原在此其后卒覆国者潞王也清泰帝时石敬塘在太原欲叛有状时廷臣有吕琦者言于朝曰敬塘必结契丹为援可先以重币结契丹以分敬塘之援卒之立晋者契丹也使明宗与清泰信其言而先为之所可以纾祸也必矣契丹大举入晋志吞南夏而其母述律乃独非之曰譬之五国以一汉人为主可乎耶律徳光果不能安于南夏狼狈客死于路大劳甚费而于契丹初无大利也徳光丧归其母不哭曰待中国人马如故然后葬汝呜呼若此戎媪亦智矣李谷韩熈载少以功名相期熈载将仕江南与谷别熈载曰江南如用我当长驱以定中原谷曰中原见用取江南如探囊中物耳己而谷相周世宗遂臣江南兵不劳而国不费信乎其如探囊也何者自古秦灭楚晋灭吴隋灭陈长江复山不能为固天下有定势非智力可强诸葛孔明且不能用蜀取魏江南岂有长驱中原之理乎谷于审天下之势亦明矣此四人者三见忽而一用故惟李谷独有功呜呼天下何尝无士哉独不知之耳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四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五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论   文帝论   昔者绛侯既平吕氏亲握国玺授之孝文当是时刘氏之后惟大臣所立文帝为诸王特以其贤而取之其初未可以必得也绛侯以天下与所不可必得之人恩徳至厚也文帝之报绛侯者宜如何哉虽分国以王之天下未以为过也然内难既定君臣之分既明爵赏禄赐所以慰答昔日之功者未闻有卓然过于常时何其不旋踵而逐去之速也予尝观汉之大臣多祸少全武帝以来不啻如杀囚独文帝时公卿被诛者无几人然则文帝之待大臣亦有恩矣当是时大臣之有恩者宜无有过绛侯然匹夫一言罪辜未明廷尉折简以召之如取孤囚侵辱困苦仅免于死文帝非昏蔽无知之君何独于勃少恩若是哉葢尝深思其故而得其説夫髙祖之将有大功者至文帝时几尽矣非以逆诛则以疑死彼皆心有所恃矜其功能日邀其上不得所欲则狼顾而起绛侯吹箫之羇民也用兵十余年习见天下之势喜事而尚武其骁雄之习岂能帖然无毫厘于心哉以英雄之资挟立君之威临视其上无异于保姆之提婴孩如是而能不骄者伊尹周公之所难也骄则纵纵则乱因以生文帝岂无爱勃之心哉视前日之诛死族灭者皆恃功邀君骄蹇放纵之所致而绛侯之迹异于韩彭者无几耳吾亦畏其有所恃而骄骄而不己则乱乱而不诛则废法从而诛之则伤恩甚矣呜呼理至于是曾不如抑逺困辱使之慊然内顾而无所恃锄去其骄慢之心全其生保其家使其子孙长有国土之为愈也然则文帝之恩亦深矣且能尊霍光者莫如孝宣委天下之政与之而不敢専光死又立其子兄弟聨兵女充后宫赏赐宠锡不以数计天下翕然以谓孝宣无负于霍氏矣然光死未几妻子为戮以天下与人而身死之后弱子单孙之祭曾不得享天下之人闻之谁不为霍光痛心者呜呼使宣帝既正君臣之分则遂揽天下之政光既死视子孙之贤愚而授之官与之位而收其权取其尤无良者而屏逺之霍氏虽欲为乱不可得也然则霍光无后者非宣帝谁为之乎天下之事要其终而后知君子之用心绛侯无祸于身则知文帝之所以裁之者乃所以深报之也霍光无后于汉则知宣帝之所以宠之者乃所以深害之也语曰婴儿常病伤于饱也贵臣常祸伤于宠也然则文宣之报功其得失具可考也   景帝论   景帝称窦婴沾沾自喜多易不足以任宰相持重乃相卫绾夫自喜多易固不足以持重是也而求持重者必如卫绾则己甚矣古之知人者不观其形而察其情得其妙而遗其似夫天下之善恶其似者固未必是而其真者或不可以形求也绾车戏之贱士也其椎鲁庸钝偶似夫敦厚长者之形耳夫敦厚之士其用之也必有防其利者矣岂谓其无是非可否如偶人而巳哉苟以是为长者而用之则世之可以持重者多矣夫恶马之奔踶也求其无奔踶可也得偶马而爱之可乎景帝之相绾也是爱偶马之类也帝之恶周亚夫也曰此鞅鞅非少主臣也卒杀之夫天下之情其未见于利害之际者举不可知而要之易劫以势者易动以利不轻许人之私者不轻行其私亚夫之不纳文帝于细栁与夫不肯侯王信可谓不可以势劫而无私意矣仗节死义与夫见利而心不动非轻势而灭私者莫能可以相少主共危难者意非亚夫不可而帝乃反之是徒以其刚劲不苟其形若难制而慢上者故杀之而不疑呜呼景帝者求人于形似而失之者也昔者髙祖求傅如意者而不可得一周昌能强项面折而髙祖遂以赵委之夫昌之不能脱如意于死其势葢有所迫而所以任昌者固相危弱之道也嗟夫周昌以此见取而亚夫乃用是不免则景帝之与髙祖其观人亦异矣   文皇论   古之人主自中庸以上为理所屈皆能行之而诚未必加也若汉文帝之于务农唐太宗之于从谏几于诚矣或问二君之诚孰愈予谓文帝于言不足而意有余未尝为外貌观美繁于词令而形于制度不过诏令丁宁而己而身之所履则可信不诬矣知稼穑者必尚俭彼身衣弋绨足履革舄集书囊为殿帷罢露台却走马此其意可见也太宗每见贤臣则求谏援引古今出入经传慷慨古昔语必成文此虽无害于闻过而有好名之心焉此于诚有所不及也意有余者忘言实巳修者忘名理之必然也文皇常恨不扑杀此老文徳皇后问谁帝曰魏征夫太宗之信用征如此而犹有杀心焉则其平日之厚敬而深信之或未必情也且好谏者不讳其过而魏征以谏草与史臣帝闻而怒遂有仆碑罢婚之事何怒之深也如此二事或疑其不诚予谓或有之   髙宗论   髙宗之滛昏孱暗又内为悍妻所制外聚羣不逞于朝而祸不及其身者有以也非幸也其智葢有以自卫者彗见东方言者以谓髙丽将亡之祥帝曰髙丽小夷且亦吾民也夫是言能出诸其口则有不可欺者以废子贤之故怒其人尝与贤交通令其父训其子父杀之帝闻而不喜也更贬其父夫刑政能如是则希其意者必相戒而天下闻之必有父子之义焉夫能酌理而不可尽欺叅以义而其谄有所不受使其应物之际十五出此足以完其身矣   明皇论   人主当务好要而不当务无为夫无为之为言妙矣此羲农尧舜得道者之事也而庸君昏主闻其説而乐之深居奥处防塞耳目是非过前而不察奸臣愚弄而不悟视人之利害国之存亡若越人问秦人之疾痛者曰我无为也躭乐饮酒便嬖女色晏朝早罢防荡无度亦曰无为也是故莫若好要吾不治事付人以事而观其成吾不吝权分人以权而观其趣事成而利则可成而害则必治其故而赏罚行焉分吾之权而志于公则任之盗吾之权而行其私则弃之而用舍分焉此之谓要知好要则进乎无为矣唐明皇用李林甫十余年尽失贤者之助太宗之法度废革略尽贞观之风俗变壊无遗林甫朝夕所从事者非聚敛奢侈以荡移人主之心意则罗织刑狱以破灭人之家族也闺门之内干戈碪钺未尝絶而间为神仙鬼神之説以动其心而明皇恬不为虑漫不知察利器去手而不觉一败涂地没世不复凡此者其始好无为之説者也后之人主可不戒哉   代宗论   予尝论代宗唐之庸主也而承安史壊乱之后肃宗草创事出一切人情震摇易以生变此非常才所能定而代宗承之又尝一为吐蕃所惊跳奔于陜然国遂以定不及其身者何也今考代宗行事有类英主者二焉诚率是道而充之其身安而国定葢无足怪何也能容大功之臣背之而不疑犯之而不怒而外无姑息之迹一也仆固懐恩李光弼二人之功着矣懐恩之恃功犯上自敌以下谁能忍之而代宗不与之较故优容包纳卒待其自毙岂不曰与之较力则彼骁虏也与之较理则彼戎狄也其乘气而凶悖葢将亡也是其料懐恩于目中矣李光弼身兼将相功无与比而幸陜之役坚坐不应此其意非持两端则髙卧以观变也代宗恩礼终始不衰岂不曰光弼之功而伤之天下其谓我何彼之不赴吾急吾不问则己问之则必讨彼非束手受死者而吾使谁敌之哉代宗之待二臣如是天下不谓之姑息者理当然也徳宗之于懐光则姑息之迹不可胜揜矣人有当其意则用之众不与则必杀之其用其杀莫或能间之者焉始用元载委己聴之载恶己甚诛之而不疑宠鱼朝恩几危郭子仪然其横也则杀之程元振之宠固矣栁伉一言而逐之易如反掌卒弃不用元载之狱问目皆从中出则是平日载擅权于外而代宗居中无不知也去三大奸如杀犬羊中外不惊上下厌服观此则昏且孱者不能为也是二者英主之所难代宗有焉所以能保国而安身者哉   徳宗论   徳宗愤藩镇之强潜有鞭挞海内之志竭其帑蔵空其禁卫以事于伐叛然师出无功兵连祸结大盗窃发身播国残灭亡之祸间不容髪自是之后乱不得熄至于宪宗用一裴度决防出师淮西既平山东河北强藩大镇弭耳聴命终宪宗之世海内略定二帝于用兵伐叛则同而功烈何其相万也管子有言攻坚则瑕者坚攻瑕则坚者瑕徳宗始使马燧李抱真讨田悦魏镇自承嗣以来兵强国富屹然大镇非可易攻者也二将之力弊于田悦而王武俊朱滔相煽而起自魏至燕数千里间莽为战场而四方诸侯始轻京师淮西虽积于叛然数郡之地也暴取其财虐用其民为日乆矣危亡之机巳见而元济昏立倔强其间此特不欲取耳取之可以必得岂与河朔诸镇比哉宪宗乘其机察其时一举而灭之而李师道王承宗之徒或诛或臣而四方靡然效顺矣此无他徳宗先攻其坚敌未亡而已之气先索力先弊矣己索之气既弊之力人所易侮此朱泚懐光所以陆梁而不忌也宪宗先攻其易碎其巢穴戮其鲸鲵兵虽未出而气巳震于天下师道承宗所以消沮而不能抗也有扛鼎之力者使之负石而趋终日则必蹶立谈之间而磔婴儿则贲育在旁必且心悸此攻坚攻瑕之论也   唐庄宗论   古之善战者不患乎敌强而我不若也而所大患者与之为敌而两无有以相制也夫两无有以相制则势足以相扰而不可以有成惟其旷日持乆两惫而不振如是而后有起而收之者虽然非有优防乆逺之心谁能安坐而待之而至其两惫而不振也吾亦安能必其变之所在则是吾与敌人常战于不可知之间夫岂不殆哉是故古之善战者必有以审天下之势而为之计取之以可必之计而待之以可成之功夫如是而后能有立今夫天下之勇夫其才足以相胜其力足以相困奋臂角力以战以死其势终日而不能解至其能者则不与之角争于手足之间而独徘徊待伺一发而捣其虚中其要害之地而使之虽有手足之技不能以与吾较夫如是者胜敌之道也故力弱于敌则谋之力倍于敌则乘之力敌势均则捣其虚袭其所忌而不可战葢昔者唐人以河东之地南向以争天下百战而无功以朱温之强亲冒矢石与唐人从事于河上不能有河北尺寸之地其力之不足以相制亦明矣譬如两人终日而博也代胜代负而不决胜者欲罢而负者留之负者欲退而胜者激之葢终朱温李克用之世更胜迭负而卒不得其志至于庄宗力战不顾思决成败而不可得方其盘桓于杨刘徳胜之间葢常蹙而不振矣其后郭崇韬为之决入汴之防而后天下归于唐夫梁人之有汴是犹人之有腹心也使吾之力虽不足以过之耶一日而溃其腹心则彼手足虽全而不为用此捣其虚袭其所忌之道也故庄宗之取天下其要在此而或者犹归罪于段凝之区区何异夫披心抉腹而责手足之不救也昔者庄宗与刘鄩战于莘刘鄩趋黄泽乘虚而袭太原中道而败乃不能进夫刘鄩之袭太原是庄宗趋汴之防也彼鄩以谓人得粮十斛而后可以有功彼诚见天下之势非朝夕之所能成而其决防不顾以趋太原所以捣唐之腹心也欤夫庄宗能知其势而为之防故唐不亡而梁人惟不能蔽其所忌故庄宗所以得志夫古之善战者观天下之势而后战从之者此之谓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五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六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论   子产论   天下之大患莫大于不量力而不量力之患起于好髙今夫使人皆量力而无慕于贤巳者疑若怠惰而无志而不知夫力之所受于天者莫不有极强任而过使之则将有祸呜呼怠惰而无志不犹愈于祸欤吾知量力之不可废也今夫天下之才自匹夫以至圣人其别无穷然大要有三而巳上智中人下愚是也昔者圣人之治天下使民畏也有不待刑使人爱也有不待赏夫无刑赏而畏爱行焉此天下之絶德也夫惟圣人而后能之使中人之才其为治也去赏与刑以求天下之畏爱曰吾将学圣人也则亦败而巳矣使量力而行之治刑以明威信赏以施爱其谁曰不可以谓德不及于圣人耶不犹愈于败乎夫乌获之力至于举千钧而弱者至不胜一石以一石之力而负千钧则膂絶而死此又天下之所知也昔者郑国有灾有劝子产使迁国者子产曰吾不足以定迁矣夫迁国以免灾与夫安坐以待不测之祸二者孰利也然子产知其力之不能及则宁为安坐之计姑求其力之所及者而行之岂其心以谓不能定迁则其祸将甚于安坐而待患欤盖子产尝铸刑书而叔向非之子产卒行之也彼以谓议事以制不为刑辟者非我之所能故也予读书至此未尝不窃叹古之君子其智虑深逺而较利害也详量分审力而不诱于天下之浮説而深悲后世之惑者矣夫宋襄公之求诸侯徐偃王之行仁义卒无所就而败随之而世之人遂悲仁义之不效而不知二人者果能为文王之事欤非仁义之负二人二人之负于仁义也或曰天下之人不可以好卑而务近而量力之论殆不可以训呜呼使无妄学圣人者是岂使无学其德耶吾恶夫无其德而僭其事者也彼圣人之为圣岂好髙而为之哉其中之所有举而措之而己使诚有其德吾何爱圣人之事而不使为之哉   鲁仲连论   昔者君子之于仁义其行之非不勤而好之非不笃也然动而不得其中则君子不为是故罪至于可杀君子不生之以为恩而乡闾之鬬势有不可救则舍而不顾凡天下之事有可以不为而非不义者君子不强以为义也呜呼君子之道岂固若是恝然而己哉彼诚以为事至于可以不为而无我责而我鳃鳃然求为之以为功则夫世之求为君子者葢亦甚劳而我之心无乃非出于乐而后为之欤葢昔者夫子之道未尝不出于忠恕而其所以待物者亦甚厚矣然陈恒弑其君则孔子沐浴而言之朝告其君而请讨之至其不能讨而孔子不强也门人有以谓报怨以德者而夫子以谓何以报德出而告之朝者吾之所职者止矣隣国之不讨贼非我之责也受人之德而乐之加我以恶而怨之者是天下之常情也以德复德以怨复怨则理亦足矣彼天下之人必将以所乐施所恶则夫为善者不亦枉其情欤彼鲁仲连者里闾之自好者耳安知夫所谓真仁义者也以布衣游诸侯而不食其禄不当天下之责而出身以救天下之患功成事立而不享其报此仲连之所以为贤欤嗟夫仲连之所以为贤乃其所以为戻也夫当其位而后忧食其禄而后劳施其功而享其利解其忧而享其乐者孔子孟子之所不能过也而仲连者独能不然吾见其越常弃礼乱世败俗而己矣夫无责而忧人之忧致力而不享其报则使世之中人不勉于义必自仲连始使天下之贤者必如仲连而后可则亦率天下为伪而己矣葢施义而不当其处者义之贼也尝闻之昔者夫子之道所以行乎天下后世而不能废者惟其不强仁义以为贤而不舍仁义以求自便也不强以为贤故为贤者不难不舍以为便故不为者有所畏夫人不可不为而为之不难此天下之所以同守而不废也而后之惑者尝欲摩顶放踵以利天下而其自便者不以仁义易身之一毛而天下卒去之然则夫子之道为不可易也   商君论   昔者商君之治秦贵利尚功明赏罚信号令使其日夜趋于功利之域而无闲暇乐生之心勇于公战怯于私鬬葢凡所以养生者非从事于公不可得也不过十年而秦遂以强后世因之以有天下葢始皇之亡自商君启之而世之议者以谓秦以商君而兴而不知商君之术是秦之所繇亡也今夫世之善养生者和其血气平其心志安养而徐用之导引屈伸以宣其滞而导其和故药石食饮平易而舒缓惟其然故其效也得其所欲而无后害有贱丈夫焉不知其为如此不能忍歳月之勤而急其効于耳目之前于是服毒石饵恶草以激之方其效也刚壮勇力倍于平时然不过数年之后草石之力巳尽而遗毒余孽溃裂四出故痈疽坏决之变一曰皆作而不可制至于是而不死者未之有也呜呼用民之道亦何以异于此昔者三代之圣人也其得天下也不为旦夕之谋揉伏其民而和辑其国一出于恺悌忠厚之政使其民无勉强不得己之心故其功成事立而民莫有厌之之意是以享国长久而无后忧彼商君以谓仁人之术非所以速功朝有所为而夕望其利日夜峻治其刑罚以驱迫其民斩艾惩创以齐肃其怠惰之气汲汲然常若不可以终日故方其效也所求者得所敌者破徭役使令莫不如意然至于后世天下己定而吾之所欲巳得而后前日愤毒之志乃始大发而不可制故更二世而秦亡原其所以取怨于下者岂一日之积欤呜呼商君实首之也夫民之力人之血气一也可以徐治而不可以求近功夫欲求近功则必出于深刑痛罚毒石恶草夫四者用而危亡之祸可立而待故曰商君之术是亡国之术也   应侯论   予观应侯之入秦其心未尝不在穰侯也彼范睢困苦展转既濒于死其求报于魏也切骨腐心不可终日故其将夺穰侯之位而代之也慎重周审不敢辄发非如朝游夕説之士徼幸一言而胜之何者其怨魏之心重故倾穰侯之心必倾人之心必则其计必出于万全故其上秦昭王书曰其深者不敢载之于书及见秦王乃先言越韩魏以伐齐之非计也阳陈外事以尝秦王之心而自固其权事成势固乃一言穰侯太后之専恣不终朝而逐之则睢之惮穰侯而不敢轻发岂不甚哉太史公不序睢事如此乃言睢之始见秦王误入永巷闻有穰侯太后而不闻有王也何言之误耶且睢与秦王相得数年而后敢言穰侯太后之事者知己之与王交宻势定而计穰侯之不能夺之也其始不敢载之于书一见秦王而不敢及之者知徒撄其锋不足以成吾事而吾将受其祸故也且一见秦王而语穰侯太后之恶如此彼独不畏穰侯之闻之欤以匹夫无援之分而斥骨肉子母之亲非独取患于穰侯秦王亦且逐之矣彼雎之入闗料穰侯之恶诸侯之客下车而逃之其为计如此万有一幸而得见王徐徐而图之何所不可而遽为是卤莽之计哉且秦自孝公以来操法绳下最严于宫闼之禁所以自卫者皆以峻法防其下故荆轲刺始皇而殿下之兵不敢辄动安有误入永巷事耶扬子曰子长多爱爱竒也此亦好竒之过欤   吴起论   吾读呉起传观与田文论功发三问文不得一然则起之才岂浅浅者耶及田文为之言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当是时属之子乎属之我乎起曰属之子矣吾尝疑起才何独短于此而不敢与文较及观起之相楚方悼王之死未防而楚之宗室大臣起而杀吴起方是时悼王死起相新君可谓主少国疑矣起也于是乎不免然则起之才是诚短乎此则其始无以抗田文之言葢无足怪而田文之于知人也亦明矣然则田文之知起之不足以处此者何説也葢起之为人也明厉而不达于变从事于法而不知权是二者葢相疑国辅少主亲未附而安不信者之所深忌也昔者郑国有难而子孔当国乃为载书以序位听政辟而子产请焚之夫子孔之为载书叙羣臣而使之听政岂有所不可哉而子产请焚而郑国果定何也葢诚未加于物则吾之所为众之所疑故急之则乱绳之则怨方是时法有所不行是非有所不较徒知吾法之不欺而不顾物之情此取祸之道也故曰众怒难犯専欲难成葢当新造之国与夫众情反侧之际者不可以求定乎法而取必于理之是非而其权乃在夫人情可否之际此子产所以焚之而国定也史称吴起治楚明法审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疎逺者夫起当新难之国辅未壮之主而驭不附之大臣与不信之百姓而其所行苟若是而不知变是其死也不亦宜乎呜呼智士因变圣人乘时一龙一蛇与化推移庸得而制之哉吾悲吴起之志故论其説云   陈轸论   陈轸之辨不及苏秦张仪然轸常从容于战国之际而仪秦汲汲不能辅其所不及秦以客死仪逃于魏其周流诸国不得少休用智巧而为力劳何也葢游説不可取必于一端而仪秦之术一定故也何者苏秦必于从张仪必于横夫一室之人不同心一日之心不同事以叛散相倾之六国而使之一心以为从虽孺子知其不可以久此苏秦之所穷且天下常见为从之利矣一日而散为横虽足以解约然合散未可必此张仪之蔽也从者不敢横虽见横之利而不敢陈也而游説以非之是强其所不亲横者不敢从虽见从之利亦不敢陈而强词以乱之是谗其所不怨强其所不亲是交胡越之道也谗其所不怨是间兄弟之道也天下固有胡越之可亲而兄弟为可间者矣然其亲与间之际劳矣且夫交胡越者是必亲之而后可间兄弟者是必间之而后可中道不幸而谋失者必败故仪秦之身颠沛而濒于祸者数矣秦以此死而仪仅以免故从横者危道也横常负天下之责从则任天下之咎故从而散者苏秦负其责横而合者张仪任其咎然天下之势故不一要之合散必不可以一定夫操不可以一定之势而身当其任故曰从横者危道也陈轸之智不逮二子而不主从横之任乗势伺变而行其説故其为説不劳而其身处于安逸然则轸者説士之巨擘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六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七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论   乐毅论   予观夏侯太初之论乐毅称毅之书以谓伊尹放太甲而不疑太甲受放而不怨以知毅之心不止于兼并而称毅之不取莒与即墨以谓明信义于天下将纵二城而降之以为王业之所起呜呼何其言之过欤毅战国之雄耳其智岂足以知王者之事哉一说昭王之平齐复其数年之讐毅之才尽是矣何以知毅之有心于王者之事哉且以战国之际士驰说以干时君惟恐其言之不足以动人其所说一切不出于情实则乐生之称伊尹太甲之事是果其心欤且毅将燕师一战而破齐虏获其重器而逐其君燕国之弱小而五岁勤师于外亲所降下者凡七十余城则士卒亦少弊而国之转输应接亦己劳矣故顿于二城之下盘桓而不能取且不终攻取之计而骑刼代之矣繇是观之乐子之不抜二城者是力有所不足未得尽用其计谋而考毅之用心则未始有纵二城以示民明信而有意于王业之事也且乐毅尝一至临淄尽取齐宝财物祭器输之于燕而下七十余城其所杀伤不知几何而即墨之大夫出死于战齐民之视毅不啻若冦讐而乃欲以不攻二城以明信示民毅之为计不必若是之愚者且方是时田单守即墨单善为兵故其守即墨固而不易抜耳何夏侯生之妄论也司马迁称异时事类苏秦者皆附之秦故战国策事之所载多不足信而迁之所载毅事未始有此故予皆不信之   田横论   予读田横传横之将死告其客予与汉王俱南面称孤今汉王为天子而横乃为亡虏而北面事之其耻固己甚矣读韩王信陈豨卢绾等传窃怪此数人者其受汉恩亦厚矣或抜于士伍而王之或皆恩昵亲党然少不得志则起而为乱葢其素所蓄积未尝不在于乱特因事而后发而考其本末葢亦如田横之所耻者耶夫高祖以匹夫将羣雄取天下非有德义礼乐以感怀天下之人心而其下非有乐推不厌之意高祖特以才胜之耳故怏怏以就北面乃其所甚耻而祸乱起于恩昵亲党之际亦无足怪也故国之兴也不以仁而君臣无礼义以相与而以利合则国之所以存者幸也予观高祖之时韩王信首反以招陈豨而卢绾隂使匈奴与豨连衡而淮隂谋乱于长安内外搆祸高祖奔走不息而后胜之一有不及天下非汉矣汉之所以存庸非幸乎文王之兴也殷士肤敏祼将于京商士从之矣而况周人乎则恩昵亲党之际可知也商之兴也曰非商求于下民惟民归于一德而其有天下非一日之幸也呜呼汉与三代文王之际异矣   游侠论   所贵乎游侠者谓其身任人之患难而脱人于厄也朱家郭解虽不合于大义而其感慨雄俊先人后已故可取也楼防平生龌龊守常节无可称吕寛得罪王莽以其父故穷归之豪侠立节无如此时为宜斩莽使脱寛于死身自亡匿或者以身任之而不悔如此谓之侠可也防得诏书即日斩寛以闻莽大喜此苟偷畏懦闾里屠贩人耳当莽时天下畏威谁非防者班固列防与朱家郭解同谓之侠此何故也泣涕责妻子使终养吕公此朱家郭解粪土之余也何足道哉   平勃论   余尝怪昔者高祖之时其将相大臣皆天下豪杰之才其谟谋勇力皆足以过絶天下以战而无不胜以计而无不中以项籍之势卒败于此数公者然及天下既平吕后惠帝之际彼吕后者乃一妇人提禄产之庸人而王之放肆纵弛无所不至此其间非不可窥而其智谋非有深逺可畏而不测者以夫陈平周勃之才而驭吕后禄产之庸人此无以异于取诸怀中而杀之然是二人者慑怯畏缩而不敢发乃更先为自安之计以固吕后危疑之心终吕氏之世而不动及吕后既死是二人者其取禄产何其多忧自重而不敢易也葢如史之所载以谓陈丞相使人刼郦寄说吕禄解赵王印之国而吕禄从之太尉以节入北军而犹左右袒以观三军之心既得北军又不敢诵言诛产也灌婴以数万众与齐王合乃相与待吕禄之变而后动此三者予未尝不窃疑之夫使吕禄之弃北军无以异于遇盗而使之弃兵也则陈平之视禄也亦易矣然犹委曲迁延使其亲戚刼之以利害之谋周勃岂不知天下之与刘氏也而犹区区为谋以观其意以灌婴之才资数十万之众而徬徨于外不敢先发夫以吕氏之区区安坐而肆其所为亦安能有所立而数公者反迟疑慎重待之以天下之大事夫何其勇于争天下谋项籍而怯于此也葢尝为之深思其故而后数公之志可见考其所为之故则夫天下之善谋者无以过也何者昔者高祖之与项籍角驰于中原其初非有所顾借也特徼幸于一战之间此其所为不得不出于果敢而勇决弃死而不顾何者使其成功则固得吾不可必之求不幸而败则吾亦何所爱哉彼高祖之得天下于百战之中困辱伤败既老而仅得之则吾爱其所得岂与夫匹夫驰骋徼幸于一战之际者同日而语也故其遇诸吕之祸也以谓吾轻发而遂胜耶则吾固何求使万有一不胜则其所亡无乃甚可惜哉曷若迟之而求无失也是故不惮岁月之勤而深虑夫一失之可爱此其所以迁延委曲待其弊而后发欤夫千金之贾见日而行未夕而止一日之力有所不尽是何也彼力非不能逺也惴惴乎畏失其所爱也夫山林之盗出入于险阻之间晨夜而不顾彼以谓有所获者固我之所幸不幸而败于吾何失哉此平勃之智也夫操天下之重利者不可为匹夫轻死之谋匹夫之谋是不得巳之计也   子房论   天下之善辨者不过能折天下之人以理而已矣夫折人之情使从于理惟畏理者而后能从之彼无所顾于理者虽极天下之理而与之辨彼将漠然而不信葢言至于此而后不足恃是故莫若示之以事而动其心夫天下之人虽于理有所不畏然至于心之所不乐亦不为也昔者郑庄公疾叔段而出姜氏夫子出其母天下之大恶也彼其臣必有以不义而正之者矣而庄公卒为之然则是虽有谏者而不听也至于颍考叔为一言于饮食之间而庄公若不可以终日易其平日忿疾之意为孝悌不忍之心是何也葢庄公不可以言夺而可以心动也今天下之人固有告之以礼乐孝悌而不谕者然退而视其所为未必不爱其父母而乐其兄弟然则外虽不免于愚而心之智犹在也吾之智足以发其心则彼固无俟乎区区之辨折而伏之矣子房之立惠帝其说近是矣彼高祖之为人出于草莽战争之中岂知所谓废嫡立庶之说耶故叔孙通之徒极其说而不纳亦无足怪也至于子房乃引四老人而辅之从容于片言之际而太子得不易虽有戚姬如意之爱而卒不能间彼子房以谓高帝者虽非理之所能晓至于感之以利害之计则犹足以摅其平日之惑彼能屈其所难致者而为之臣则天下之心归之而吾舍之则必有祸彼高帝虽不顾天下之所当立而亦知天下之所归者之不可易也此子房之所以为智欤故折人于理从者十五感其心而动之从者十九夫人之于理其信与否相半也故十得五而人有感于心则无不从虽天下之至悍未有行其所不乐者也故十得九其后唐武后欲以武氏易唐而中宗亦甚危矣彼独傲然不顾其下虽有忠谏无所用之葢人以为说者皆其所忽故也其后狄仁杰为之一言以感动其恻怛之情而唐遂以济呜呼是子房之术也   陈平论   予观陈平使人刼郦商使其子说吕禄陆贾劝陈平以百金交欢绛侯而平勃日以亲卒用此灭吕氏未尝不窃叹也夫士不以仁义相与则其于利害之际其能不以诈谋相欺者鲜矣郦商为列侯事高祖十余年其视吕氏之危汉其心岂能无恻然哉虽不刼之岂不肯使其子也绛侯汉之大臣虽无百金未必与平异心也平之心岂不知郦商绛侯之未必背汉也然必为是之区区者其心不能无疑于此二人故也彼其不能无疑者何也士不以仁义相与而其合也以权利则其于利害之际安能无疑哉昔周公为师召公为保而不说周公详说而宣谕之夫师保之际有所不说而周公不忌焉谕之以义明之以理而己呜呼圣贤之事不可及也   魏豹彭越论   予爱司马迁论魏豹彭越之不耻囚虏以至刑戮也曰彼无异故智略絶人独患无身耳得摄尺寸之柄其云蒸龙变欲有所防以故幽囚而不辞呜呼何其论之之至也汉自高祖之后其将在者皆常才中人而其名将皆己诛死族灭彭越以疑死韩信黥布相继以反诛予尝疑汉之于功臣少恩如是推迁所论而后知高祖之诛功臣势变之不获己而世之论高祖不善驭功臣如光武故相继族诛者皆妄论不推原当世之故尝试论之秦之亡豪杰并起世之英雄才过十人者无不兴起而士大夫去战国未逺其人皆有六国豪杰之余风故其用兵行师有可称述方此时人人皆有帝王之心如韩信之徒其屈体为臣者其初心岂将屈体委身而己乎高祖岂不知其然而收之者何也夫操白挺驱市人而争天下非得如斯人者则谁肯为吾使彼亦将有所寄以求所欲也彼之视高祖犹高祖之用三人何则两各有所私利而非君臣之分故也且彼之所以臣我者非有至诚之心而不厌其所欲则反顾而去耳故非裂天下而王之其势不可使故固陵之败子房劝高祖分王韩信彭越且是时天下之地分于二人者何啻十五而子房不敢爱者不如是不足以使二人故也夫以英雄好乱之资无君臣至亲之分而据万乗之强国此其势非得天下则不厌何则如韩信彭越之徒束手为虏而不耻者其心犹冀万有一不死而庶几得尺寸之柄以施其智而向南面称王据有甲兵士民之众肯帖然而为人之下哉呜呼高祖安得高枕而卧也昔楚王田于云梦有熊当路而不去弓矢戈防之力不能杀王患之或曰南山之虎其勇无敌方饥而休驱而逐熊其能胜之哉王曰善驱虎当熊熊未及死而王之左右六钧之弓百练之戈当虎之冲虎食熊未尽而杀之矣夫楚王之用虎非乐使之也非是则无能胜熊者矣其杀之也非有怨疾也不杀且及我矣彼虎之视熊其与视楚王无以异也不乗其便而杀之一失所制则后虽欲杀不可得矣虎之食熊非为我除患也势驱之而不知其为人怒也故高祖之用三人非乐使之无是三人则项籍不为我擒矣高祖非以怨杀三人也知其终不为我用故也三人之为我亡楚也非为至诚欲王汉也势有动其心故也为长者之论曰汉封功臣其地太过故反天下既定当明制度别上下稍裁之庶几矣呜呼彼安坐无事犹狼顾其上况削之乎故高祖于是三人者不得不分天下而封之而二人者封之亦反削之亦反囚之亦反其势必诛之而后定故予悲高祖于此有不获已焉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七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八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论   萧何论   髙祖与萧相国为三杰之首及论功行封为诸将百计谕晓卒以何为第一髙祖之待何也可知矣髙祖之有何是人之有五脏木之有根鱼之有水也使何虽有大过犹将容之然一日为民请苑中地髙祖发怒奋然如斥奴使有司械系辱之而不疑此在常人为之则必以为狂易反常而髙祖独安为此其心葢有説也髙祖知何之才而不能不疑者也何之居闗中用鲍生邵平之説而帝乃大悦夫二生之説浅夫畏嫌之常情也而其术足以当帝之心是帝于何未有无间不疑之至信也吾未能安枕于何之心则其心惟恐其恃功骄恣而以我之不忍侵辱之也故以天下之大功一日有防罪则以奴之辱加之而不疑使何意知吾之不惮侵辱之如此务以逆去其骄蹇之意此髙祖之术也其后绛侯立文帝以天下与人论功宜何如一日有疑谤下之狱吏防死而仅免夫文帝非不徳绛侯其心未免于疑如髙祖之于何也虽然绛侯吹箫之覉民其骁武勇鸷疑其恃功而喜乱恐其甚骄而逆折之可也若萧相国谨畏徳厚之君子虽共天下可以无疑而驭之乃与韩彭同术然则文帝得之髙帝过矣   司马迁论上   司马迁作伯夷传言非公正不发愤而遇祸灾此特迁自言为李陵辨而武帝刑之耳论管晏之事则于晏子独曰使晏子而在虽执鞭所忻慕焉迁之为是言者盖晏子出越石父于缧绁而方迁被刑汉之公卿无为迁言故于晏子致意焉耳方李陵之降其为汉与否未可知而迁独激昂不顾出力辨之如此防于愚乎与夫时然后言片言解纷者异矣不知其失而惑天道之是非何哉至于时人之不援已于祸而拳拳于晏子迁亦浅矣   司马迁论下   司马迁尚气好侠有战国豪士之余风故其为书叙用兵气节豪侠之事特详其言侯嬴自杀以报魏公子而樊于期自杀以头遗荆轲皆竒诞不近人情不足考信侯嬴既进朱亥以报魏公子不自杀未害为信而樊于期自匿以求苟免尚安肯愤然刼以浮词以首遗人哉此未必非燕丹杀之也予读刺客传颇爱曹沫豫譲之事沫有补于国而让为不负其君然皆不合大义而庶防所谓好勇者如聂政荆轲之事此特贱丈夫之雄耳予观窦婴田蚡灌夫之事考婴与蚡皆庸人不学其所立无可称録而灌夫屠沽之人也鬬争于酒食之间不啻若奴妾是皆何足载之于书而迁序聂政荆轲窦婴田蚡之事特详反覆叙録而不厌盖其尚气好侠事投其所好故不知其言之不信而忘其事之为不足録也   司马相如论   司马相如虽以文章事武帝而慨然有君子之风盖其心不専以其技易宠禄又有不忍欺其所知者东方朔论上林苑害民田号为正谏咈人主之欲而相如上林其终所陈与方朔何异且相如事景帝防梁覉旅不偶亦思退矣起而逢其合持末技以求售此常人之情惟恐失其意也爱恶未可必而谏及之此其心似不志于利者也其后为帝开夜郎通西南夷既至独得其父老之説颇自悔其失作书为谕蜀而实以风夫既以开其利于前矣徐觉其害又不忍黙黙此其心似不忍自欺者与夫遂非而忍愧者亦异矣始相如亦自以慕蔺相如彼其从来有足观者矣   赵充国论   予读赵充国传观其用兵决策若可以有竒功然提大兵对五万之先零持乆数年而不决其取之也又非有竒变可喜之功盖尝疑其多畏而少断及见其言兵势国之大事当为后法而后知其非徒然也夫先零之事防矣然其规畧即古之谋臣智士之遗法也古之善计者未尝一日不志于功名而不肯为徼幸之利而其术本于观时时非吾之所能为而吾能引而致之不然则安坐以待其疲舍是未有肯妄动者夫提兵决战斩馘捕虏与敌鬬吾可以有功而不可以无患也未可以无患则变生不常而胜负未有所在谋人之国都而吾之胜负未有所在是天下之危道也充国赦防开以离其支党遣其降者以乱其腹心培之于覆亡乃徐待其势而后振之夫充国岂以谓力战决死为必败哉以谓善战者其法不当出此故也昔予尝怪武帝用卫青霍去病出万死百战以践蹂匈奴之强此两人斩馘降虏不可胜数单于逺遁漠南空虚而终不能得志至其晚年汉与匈奴两不振矣唐太宗与颉利临渭水而盟方是时内有太宗之雄而李靖李勣为之将帅致颉利于室中而闭其门覆军杀将何求而不可太宗意不出此而其后颉利危殆国中空虚李靖以五千骑谈笑而灭之夫武帝之无大功何也战匈奴之强而不能致匈奴于弱而后战而太宗之明知颉利之方强虽足以取而未可以无患李靖以孤军而功过卫霍之百战彼惟投其时故也其后太宗举国以取髙丽猛将鋭卒自以无前而顿兵坚城逡巡而退何则盖苏文之雄而欲以亡国处之过矣髙宗之时盖苏文既死则用一李勣取之而有余夫勣之才岂过太宗哉敌之时异也勾践与范蠡百计而谋吴勾践不能忍而欲发也数矣蠡独不可而至稻蟹之变则遂起而不疑何则彼之至计不独以一战为也故充国以善战之才谋五万之家至百计蹙取弥年而后成彼非恶速也以谓此用兵之法也   卫青论   自古中和深厚之士可以保富贵处功勲而不足于名髙轻侠慨慷之士立可喜之行者可以为名髙而多履危祸二者若皆有所不足然可喜以取名者其技止此耳使为中和深厚必不可得而中和深厚之士其于取名惊世或者能之而有不为也司马迁论李将军之死曰知与不知皆为流涕论大将军曰以柔媚于上其于天下未有称也愚意李广之所为青之所不愿而非不足也以青为奴虏庸人遭时幸防以取富贵者耶则汲黯不拜大将军曰使大将军有揖客顾不重耶青繇此益重黯李敢怨其父死至击伤青青为讳不言青知揖之重于拜权足以报敢而为讳之惩田窦之事至絶口不荐士不斩苏建使归命天子言之如不快人意而其知时见逺皆中防防青顾不能交灌夫借福之欢而为决意斩伐者之所为耶凡此类非庸人可能也彼非庸人而为此则必有道矣而遽欲贤广而贬之不亦过哉夫好名之士常鼔舞于壮鋭可喜之节而不快于持重逺见之士广之所为天下之轻勇者好之其明者未必善也后世论郭子仪李光弼二人者未尝不右子仪夫善战而有谋果敢而精鋭是数者子仪皆若不及其寛缓仁爱宜若鲁钝矣而卒过光弼者何也子仪之所长光弼之所不能光弼之所长子仪或未必待是故也淮南王与伍被为反计而被独称大将军以折之彼其仗节死义则惮汲黯用兵决胜则忌青然则为天下未有称者又果然哉   陈汤论   予观汉公卿论陈汤矫制斩郅支之赏其守常不通者则曰是不当赏且开后奉使者乗危徼幸生事夷狄而竒其功愤其为庸臣所诎者则称誉賛説大功不録小过大美不疵细瑕宜加尊宠以劝有功此刘向之论也夫奋不顾身决计出竒以孤军取单于之头枭之槀街自汉击匈奴以来未有能如此者而欲以一切矫制生事谓之有罪而赦之不使有尺寸之赏此天下皆知其不近人情而人不服也然汤之还使朝廷遂厚赏之一不问其矫制如受命讨伐而有功者则亦不可何则人臣不待命而有功以要我则亦为国者之所病也故刘向之论善矣而未尽也元帝遂从而赏之愈于不赏可也所以为説则终亦未必以服恶矫制者之论惜乎无有以是説告之者矣所恶夫赏矫制而开后患者谓其功可以相踵而比肩者也隂山之北凡防单于自汉击匈奴以来得单于者防人终汉之世独一陈汤得单于尔其不可以常徼幸而立功者又寡少如此则裂地而封汤乃着之令曰有能矫制斩单于如陈汤者无罪而封侯吾意汉虽欲再赏一人而未可得何遽有邀功生事之忧哉故上足以尊明汤之有功褒显之无疑下不畏未来生事邀功之论天下之善计也古之为法者行法而不失人情当夫事实而亦不使之不可继凡若此也昔者韩患秦之无厌也下令曰有能得秦王者寡人与之国大夫皆谏曰不可赏不可以若是其重也韩王笑曰得秦王而寡人与之国是赏有再乎且得秦王矣寡人其忧无国哉是赏汤之説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八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九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论   邴吉论   邴丞相为人至深厚也予独有恨焉虏入云中诏问丞相御史以虏所入郡吏不能对得谴责而丞相能具知见谓忧邉思职夫吉之能知驭吏之力也夫平日不知从事于其所急而一时际防于他人之力亦可以为徼幸矣谓之真忧邉思职也可乎因徼幸以得誉遂从而冒之坐视人之得谴责而不分谤则亦少欺矣龚遂因王生一言天子以为长者遂不敢以为出已曰此乃臣议曹教臣夫遂之能归功于君其善防而不冒人之善其徳厚矣方天子让御史吉如曰臣与御史等耳臣之仆有先白臣者臣是以知之此其为能岂独忧邉思职而己哉世人有未尝射挟弓注矢一发而中不知者曰天下之善射者也其人不让则知之者笑之矣邴吉脱宣帝于死能絶口不道独贪一驭吏之功殆必不然传曰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吉未之思欤夫冒徼幸之福而安处之此庸人之所常行独为邴丞相恨也   王郑论   昔孔子论令尹子文陈文子皆以忠清与之而不与之仁管子之徳不及二子逺矣而以仁与之何也夫仁之为道虽大然其实以济物为本济物之事非一善可以当之必其才徳为世所赖得我则存非我则亡我之所在家安而国治如是则有一善不害为不仁而有小不善于仁未害也予观王祥郑冲何曾三人者考其行事之变从容无事之际虽谓君子可也然为魏大臣隂相司马氏以防魏室卒导而授之夫平日则戒慎君子之所忽而当事则为小人所不忍为此所谓色取仁而行违在家在邦必闻者也昔西汉之衰有此乎此孔光师丹皆盗当世贤君子之名而或屈于董贤或迫于王莽使为奸者反依之以取重呜呼治天下其不可以无才智骨鲠之士也淮南王欲为乱独惮大将军与汲黯畏卫青畏其武畏汲黯畏其正也夫世固有徳不足以化奸才不足以止乱而可以谓之仁人君子乎夫使令尹子文陈文子当管仲之任则不胜矣李徳裕曰平澹和雅世所谓君子者居平必不能急病理烦遭难必不能捐躯济厄可以羽仪朝廷润色名教如宗庙瑚琏园林鸿鹄者此数子之谓矣   王导论   予观王导之为晋有以也哉自古开国建邦尚功利修战伐其俗好武喜功其国家法度修立若是者必速强而无内乱然当其亡也必为大敌取之何则法制素立人畏而不敢犯故无内乱然国小势单而有所恃必敢鬬其人才可用则不能下人夫小国敢鬬而不下人大国之所取也吴蜀是己诸葛亮治蜀法制谨宻兵武修立粮储丰而器械精故以区区之蜀而魏人不敢侮亮既死姜维持其余力黩武好战而魏取之孙权之为吴也江东才武之士悉用而无遗其将帅多可用之才权既死而规畧风声不改其旧孙皓不肯俯仰畏缩为自守之计时用其武而晋取之故曰小国敢鬬而不下人大国之所取也夫政和俗弱畏患自守者多内侮其也内之强有力者取之然不待其力尽势穷则不亡何则内有强力之臣而无所忌则必起然国人未去则取之也难非极不可复振之际则不可得东晋是也导相元帝于江东所以立国者不过宾延贤士招礼名胜设学校谨选举力为柔仁和厚之政而己夫当西晋之末兵戈并起天下大乱非有商君管仲之节制刻深以图功利起怠惰收蓄天下才勇之士不畏劳苦往反与之深入力争未有能立者也而导顾为此岂其才不足欤或者曰导之意以谓限长江而与闗洛交兵相元帝而与刘石争雄驾御贺循纪瞻之徒而与夷狄驰逐此百举而百败曾不如勿为之愈也是以置江北之纷纷而为保国之计苟为后世不遽亡之防而可矣夫王敦苏峻之内侮桓温桓之倔强大则君废大臣诛小则控制上流而朝廷奔命宜若朝夕而亡矣卒之刘裕取之于凌夷甚弊之后此固导之深图也齐之政强鲁之政弱鲁朝齐而齐先亡乃自古然矣   张华论   裴頠劝张华以黜贾后而华不可其言曰聊以优游卒岁当时华有天下之望奸臣孽后切齿于华久矣虽不举大事可得优游卒岁欤华之智宁不知此而为是言何也夫华为之亦死不为亦死徼幸苟免自安之言耳方是时华之计无可为者矣与外臣为仇则贾后得借口以诛之与孽后为怨则强王将以仗正而行其意起贫贱取富贵既无弃屣之髙又名重累身众所不置己有遯尾之厉嗟乎华于是时葢知不免矣自古为是言者不以贤不肖皆不免者也董卓筑郿坞曰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坞夫事不成而坞可得而守欤卓虽愚亦知之矣曹爽不能用桓范之计而曰不失为富家翁其措意亦如此华之优防董卓之守坞曹爽之富翁皆知不免而徼幸苟且之言耳不足论也士之谋身至此亦可悲也夫   屈突通论   屈突通知隋之亡力不足以救也审矣然力尽势极有为万一之计其心皎然非负隋也通未及死而被擒其不死者非自免也唐救之也唐之为隋之讐明也通不负其所事而舍其生然忘其仇而食其禄责通报其怨非也天之所与通安得而报之君子于其讐度非所得报则不敢行其私然亦不敢忘其私故食其禄者通之罪也凡负恩圗存于可为之时者得罪于通可也忠亦不足为矣   裴守真论   先王之礼不眀于世日以废壊遂至于灭亡者其初未始不自于防夫盗儒苟欲媚世主之私而不务行先王之意而俯从今世之便也先王以至诚仁义之心诚意于礼乐之际斋眀盛服如临师保父母之严一有不中凶咎从之而使后世之汚君习于安乐骄傲者勉而为之其欲舍而从我也固已不胜其怠而谀夫盗儒又从而为之解説旁引曲取既使之便其私意而又曰自义理之所安呜呼先王之礼何从而兴乎秦并六国典礼尽灭髙祖拨天下之乱庶防其有兴矣而叔孙通阿其意不能尊其所闻而行之乃为是苟且灭裂之具而汉之礼终以不眀则起于叔孙通之徇其君予读裴守真传守真善容典为太常博士当时谓才称其官至论射牲礼曰古者天子自射牲汉遣侍中今天子奠玉酌献而己可也古今异宜不必射牲破阵庆善二舞入天子为起守真言古无天子立观舞者请从古夫射牲古也劳而今也佚则从今立观舞今也劳而古也佚则从古守真非能法古也特从其佚便使人主便之而己夫先王之礼惟恶夫好便而无制者而后为是曲折制度之严也使有司之礼近于人情者非其至也呜呼自秦汉以来天子之车服金珠翠羽妇人之服竒文巧画房闼之玩仙灵鬼怪可骇之物雕韦织毳戎狄之用皆有之矣推其祸本乱原未有不起于好便安者为之也夫一守真不足道也而世遂以才称其官则知史説偷风瞽俗相扇而不知耻也可胜叹哉   李郭论   雄杰好乱之士可服以天下之大义不可揜以匹夫之小数何也彼其心甘为理屈不肯负人以其智幸而掩之得志其后必大乱凶悖放恣而后其志乃己此不可不慎也汉髙祖苟一时之便伪防云梦而执韩信虽能执信而信之反心自此生矣当此时髙才智士亦有轻其君之心故英布贯髙之乱继踵而起者此非伏英雄之道也李光弼提孤军与安史健虏百鬬百胜其治军行兵风采出郭子仪之右而当时诸将皆望风伏子仪如敬君父而光弼之在彭城诸将己不为使子仪能使吐蕃为父而史思眀乃上书请诛光弼太抵光弼之实不及子仪之名子仪安坐而有余光弼驰骋而不足予尝思其故读史思眀传见光弼使乌承恩潜杀史思眀事而后知李郭之优劣盖子仪之为人至诚不欺主于忠信而胸中洞然大人也故静则人安其徳动则人伏其义光弼用乌承恩使袭杀史思眀此虽狡夫猾虏之常态意其人虽雄悍骠勇而中有所不可保信者市井之智盗贼之谋有时而用也不然何以召史思眀之侮而田承嗣之膝独为尚父屈欤此于服人之道小矣呜呼成事以材不若以徳服人以智不若以理惟徳与理始钝终利以之治大以之行逺未之有悔也   韩愈论   韩退之以为文人则有余以为知道则不足何则文章自东汉以来气象则己卑矣分为三国又列为南北天下大乱士气不振而又杂以蛮夷轻淫靡嫚之风乱以羌氐悍鲁鄙悖之气至于唐而大坏矣虽人才众多如贞观风俗平治如开元而惟文章之衰未有能振其弊者愈当贞元中独却而挥之上窥典谟中包迁固下逮骚雅沛然有余浩乎无穷是愈之才有见于圣贤之文而后如此其在夫子之门将追防夏而及之而比之于汉以来龌龊之文人则不可然则愈知道欤曰愈未知也愈之原道曰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繇是而之焉之谓道果如此则舍仁与义而非道也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徳为虚位道有君子有小人徳有吉有凶若如此道与徳特未定而仁与义皆道也是愈于道本不知其何物故其言纷纷异同而无所归而独不知子思之言乎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曰性曰道曰教而天下之能事毕矣礼乐政刑所谓教也而出于道仁义礼智所谓道也而出于性性则原于天论至于此而足矣未尝持一偏曰如是谓之道如是谓之非道曰定名曰虚位也则子思实知之矣愈者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而健于言者欤   李徳裕论   李徳裕制变遇事之方裴度有所愧然度之制变务出于中和故事出而人不惊事己而身安徳裕矜才而快意者也故其所发竦动人之观聴而后多悔宦者刘承偕监刘悟军悟不堪其侮而言之朝宪宗以其有宠于母后也问计于度请斩之又曰不能斩则流之夫斩之则风采足以震动而于事也健然苟求下足以厌悟意上不伤太后心流之亦足矣何必求动人之视聼哉此度过人者也刘稹之叛计策出于郭谊为多稹势己穷蹙谊斩稹以降此在稹为可赏徳裕以为刘稹小子安知反谊始教之而终卖稹以求生卒斩之徳裕之出此不过欲眀大义立风声以竦动视聴耳若谊者置而不问斯可矣何必求名而杀之耶是时强藩叛臣力足以拒王命而所深忌者左右之窃发也诛郭谊而叛臣始安心于其下其为虑盖己踈矣徳裕恶牛僧孺其倾僧孺也曰僧孺闻刘从谏灭而慨叹又结成其往来之迹夫倾大臣惟有交反者之罪为无以加人主之所不恕僧孺繇此遂窜徳裕于复怨则快矣而君子岂忍为是哉故一失势羣起而挤之身没南荒非偶然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九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十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论   尽性论上   一言而尽天下之道者性而已夫道之在万物虽判散殊别无所往而不得然其归有二而己自内而本之者为圣人之神故凡大至于参天地广至于賛化育祸福大故也而不得荡其和死生至变也而不得迁其常所以极天下之髙眀而寂然不动以待万物之至者皆道之在内者也自外而致用者为王者之事故足观变以应天下之动而利用以成天下之务大之为礼乐小之为政刑所以鼓众动民出而与一世同患无所感而不通盛徳之大业待之以立者皆道之在外者也呜呼道则广矣大矣然不在外则必在内不在己则必在物所谓道者不外是矣且天下之道不过于内外而内外之道其初曷出哉凡在内者乃吾之所受于天而虚静眀逺无所待于外者所谓喜怒哀乐之未发者也凡在外者取吾所受于天者而显诸形名事物之际与物两得而布之天下取诸心而施诸事本乎天而成乎人动于无为而着于有形使天下万物防其利所谓喜怒哀乐发而中节者也故内外之道虽殊而同出于吾性故两言而尽天下之道曰内外一言而尽内外之道曰性而己然则天下之物未有起于吾性之表则吾性者尽天下之能事者也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岂能强其性之所无而附益其所不足哉然尽其性之所受于天者而无有闇蔽不照之累天之全授于我者全得之而已故能尽己之性则能尽天下之道能尽天下之道而后为圣人自圣人而下之至于庶人其别盖多矣彼其为是大小之辨者亦岂有他哉其于性也所见有广狭故其为徳也所立有小大性犹山也自圣人至于庶人登山者也或蹈其半或止其下而其强立者出入上下无所不至渉焉而穷其髙降焉而极其深尽一山之观而无不至之处故无不至者圣人也或蹈其半或止其下者贤否之别也均是性也因其所见而为圣贤之别均是山也因其所止而知强弱之异故人之善性也有不求而性之于人也无不足人之登山也有不尽而山之于人也无不与子思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故道出于性教出于道一得吾性而道与教举矣   尽性论下【新添】   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呜呼此性之説也盖孟子尝以谓性善矣夫善者万物之一也万物皆备于我则我之所受于天者独善矣乎故吾知孟子为性善之説其有救乎当世之变而非性之至论也扬子曰善恶混扬子之论出于万物皆备于我者也然则尽己之性而为圣人则圣人之于性岂亦兼受其恶者哉是不然圣人之于圣其智足以知之者无不尽矣凡性之可以为善者圣人达之无不至其极凡性之可以为恶者圣人察之无不极其防于是乎有学焉开其所繇达之途使趋者必至其极而无蔽阏于前治其所能察之隙使避而逺者必尽其防而无有铄夺防溺之累故能尽性之大体则趋善而逺过也两皆至其极故善之在我者无不举恶之在我者无不去自圣人而下之至于庶人自上智而下之而为下愚所以为贤否之殊者亦计夫所趋之善有浅深所避之恶有小大之殊者岂有他哉其于性也所见有全有不全故也昔者顔子之于孔子盖仰之弥髙鑚之弥坚夫髙与坚也凡人之性举有之也孔子至焉而顔子之力防弊于是矣是何也孔子得其善之授于天者尽而顔子得之也有不至者矣夫子之门人自子路子贡之徒皆尝有不善于其身赐之货殖由之兼人是也二人者盖终身而不知止而顔子之于不善也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夫顔子之于子路子贡其性之质一也然其于不善也逺之者至于未尝复行而不改者至于终身何也盖顔子逺其恶之授于天者尽而由也赐也有不尽者矣譬之医也不尽知天下之善药则其治疾也有所遗毒石恶草知之不用则其于逺害也必有所不尽故良医尽天下善恶之药而圣人尽吾身善恶之性夫性所至有浅深所尽有广狭而人之才能自是别矣   孔光论   昔者圣人所以恶夫乡原者何也夫天下之道君子小人而己使是二者灼然无有殽乱于其间不啻若白黒之易眀则人谁不欲用君子而黜小人哉惟其有冒于其间则使君子小人之别不眀而后有欲得君子而得小人欲取善而得恶者败世生乱往往出此且乱君子小人之别者非乡原其谁哉于君子小人之间包小人之实而冒君子之利者乡原也予尝观汉成哀之间举贤孔光嗟夫光乡原之雄也王嘉之忠荩竭节事君不欺与夫董贤之嬖幸败政汉之妇人孺子皆知之也哀帝怒王嘉思有以杀之光从而奏曰嘉迷国不道哀帝欲重董贤使见光光从而厚礼之身为三公不敢以宾客见君之弄臣是二者贤者之所为欤奸者之所为欤以为贤欤则畏君之威而杀贤人眀知君子之及祸而身挤之説君之意而谄奉嬖幸之贼人者不废为贤也则天下亦少矣以谓奸欤则世之贤之者何也盖其居之似忠信行之似亷洁知足以欺人奸足以容身弥逢其恶使人窥之也难故常冒天下之美名而获君子之利使光能力救王嘉之祸而深折董贤之盛哀帝未必不少悟事未必不少止相哀帝之昬愚而椓防汉氏者非光欤智如王嘉犹贤孔光乡原之足以欺世也如此此圣人知所以深絶之也予观西汉之俗其公卿大夫与世之学者不耻贱事用心不侈其迹或若鄙而人多可用之才趋事赴功往往有成晋人之俗髙简浮虚公卿大夫皆足以美观望使人尊之而临事无实赴功无成譬如冠冕黼黻以被土偶望之若可畏屋壊梁倾烂为涂泥是果何益哉或问其故张子曰天下之俗尚实责功则人心不侈不羞贱事天下尚名则人自尊大而无实材六国分裂诸侯并争愚者思保家免祸贤者思趋时立功以取富贵人心岂容髙谈于其间哉是以举世尚实子不见六国驰説之士乎度量时君如弄婴孩窥察成败如观目前皆有竒才异能后世莫及何则尚实之至实技乃出日锻月链异能乃见秦世舞文人心自危刘项并争智者交驰勇者効力辨者奋舌至于西汉六国尚实之余习也故西汉之俗多人才东汉之衰下傲其上愤世嫉邪名誉可尊相夸成风党与交兴士不考实以名相矜当此之时举世尚名三国短世余习不絶雄如曹操犹问许劭晋武治平士无勤劳故天下之人求为美观而不究行事譬如败梁汚壁而被以绮绣临事辄败不亦宜乎此则东汉尚名之余习也或曰先王有作则于名实何取焉张子曰先王隆实而名从之名不孤行实着乃兴先王崇之以激世励俗故曰名誉以崇之未有无实而有名者也或曰不幸而失则何如张子曰寜失于实无失于名汉以实强晋以名衰岂不眀哉   杂説   书邹阳传后   邹阳传称梁孝王用公孙诡之説杀袁盎事觉孝王惧诛使阳入闗内求解阳见齐人王先生用其计説窦长君长君入言之及韩安国亦见长公主事果得不治此则阳与安国同救孝王杀盎事也及韩安国传所称见长公主事自以孝王僣天子防戏天子闻之心不喜太后乃怒梁使者弗见案责梁王安国为梁使见大长公主而泣长公主具以语太后事乃解其后安国坐法乆之复用为梁内史乃有胜诡説王杀袁盎等事安国谏王王乃杀胜诡汉使还报梁事解无安国见长公主事此则安国见长公主自以防戏事在前非胜诡事也眀邹阳传中所载误记安国所解前事为今事耳   正国语説   学者多言左丘眀説传春秋必求信其书于后世安肯更为一书生异端哉盖国语者丘眀传春秋所取诸国之书也丘眀采择缀缉于其间故国语之言繁而丘眀之文约计丘眀所取诸国之语不止于此其徒所得者止此耳正其説曰左氏出国语国语者诸国之史   书家语后   昔夫子弟子其髙弟所闻微妙之言则己共记为论语而门人之下者又杂记圣人之言或陈其所学于圣人者又着为家语孔氏之子孙论其家之所传则为孔丛子然皆得圣人之绪余可推考孔子之意不可诬也而家语丛子学者罕读岂不痛哉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十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十一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议   至诚篇上   昔先王之为天下非徒为政刑以齐天下之民苟为无事而巳也必有礼乐以成之礼行而天下无违俗乐作而万物无邪心无违俗故恭逊孝悌行于匹夫匹妇之愚无邪心故蕃阜和乐至于昆虫草木之细至于如此而后天下大治纯被而无有可间矣先王之为是礼乐者岂与后世异哉其存乎刑名见乎度数者典之有司着之文字虽厯千百年可考也舜之大韶周之衰犹能奏也三代之车服宿儒老师能説也后世之君曷尝不举先王之礼乐以施之宗庙朝廷哉然而先王用之而能治寓意于迹迹修而意行示教于物物陈而教达后世之君能用之而不能化能举之而不能治迹修矣而人不化其意物陈矣而下不谕其教是何説也诚与不诚异也先王之为礼乐岂以为备故事修文物而己哉其心之于礼乐既己诚之矣操至诚无间之心于内则其动于外也心之所存必能发之于器器之所示必能致之于物故人望其斋庄恭肃之容而无慢心闻其和豫雅正之音而无邪气夫岂特容与声之所能为哉其诚之所动物虽欲不感不可得也故物之于诚不能逃也立诚于此物遭而不化者非物之罪也是其中必有不足者矣物之出于诚犹氷雪之有于火火至矣而氷雪不息者非氷雪能拒之也其炎有不足故也故诚薄于此而求物之应不可得也诚至而物欲不从亦不可得也宗庙之间不恭而肃墟墓之间不哭而哀尧舜之政不令而从以夫在此者不欺故也后世之为礼乐者其心之于礼乐既以判然为两矣举是物曰此为礼也奏是音曰此为乐也心之所存不在器器之所作非其诚故礼乐之动也如偶人焉有其形而无其神如象龙焉有其似而无其威夫礼之为容乐之为声譬之人则其形譬之龙则其象也至诚以主之者先王所以为其神与威也夫人不畏人之形而畏人之神不畏龙之象而畏龙之威神足而畏威加焉则何怪乎见者之变哉内无至诚无间之心而待备礼乐之声容何以异操偶人象龙以求人之畏之也故三代之亡厯数千百年而礼乐之效卒不如先王之时者岂其刑名度数不足之罪哉所以行之者其诚与昔之人异矣故曰熊渠子夜行见寝石以为伏虎张弓而射之灭矢饮羽下视而知其为石也却复射之矢摧无迹弓矢未改也石犹是也而一中一否者所为射之心不同故也而衰世之士方且区区于缀缉先王之遗文补完经师之故説掩巻长息而伤礼乐之不明呜呼是亦愚矣心诚恭欤酌水而献之见者不敢慢矣先王之礼其在后世者未少也心诚正欤操弦而鼓之聴者肃然矣先王之乐其在后世者尚多也故不取之心而求之物欲望礼乐如先王之时何可得哉昔者子思为中庸之説以导孔子之意始之于天命之谓性而其本一言以尽之曰诚而已故曰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又曰惟天下之至诚为能尽其性而卒至于参天地赞化育夫君子为善岂以谓人以为此善也吾行之人以为彼恶也吾去之欤其心之于善也无有驱而纳之者忽然自至矣于恶也无有畏而刼之者判然不为矣凡此者吾心之于善诚好之其于不善诚恶之故也心诚之而无隙则物不可得而间物不可得而间则心一一心以格物则物为之动物为之动则天地之逺化育之防鬼神之无形隂阳之不测吾从役之矣故传之所载古之为礼乐者其能交鬼神致异物调寒燠而感动植者非髙论也至诚之説曰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礼乐之本盖出诸此而已矣   至诚篇下   礼乐之壊数千百年而臣拳拳敢以至诚为兴礼乐之论而妄以其説献陛下者诚见陛下有可以致先王至诚之道故也昔者子思之论至诚其説有二有自诚而明者天之道也学虽未博问虽未审而为善之诚先立矣诚先立而资学以眀善者谓之自诚而明可以为善矣而未固也可以语道矣而未尽也博学而审问慎思而力行其心眀乎善而无疑然后其诚立于中而无间此之谓自明而诚故或始于学或终于学恭惟陛下睿智神圣过絶天下自明而诚者非陛下事也然臣窃见陛下克自勤厉好学而博览内无声色畋逰之嗜以败冲和之心外无竒技异能之好以乱専一之虑乐善好士尊儒尚徳陛下之于学其汲汲如此者岂非陛下有至诚之性于始而资学问之益于后盖子思所谓自诚而明者哉夫操至诚上圣之性充而达之于礼乐此臣之所以拳拳不胜大愿也故臣之愚伏愿陛下照之以至眀动之以笃诚使有司不以礼乐为治国之故事先王之遗物时时陈之为朝廷之一事耳为礼于此者曰吾君非安于此也是为容不得不设也作乐于此者曰吾君非乐聴此也是备物不得不用也有司且为是説而况于庶民乎庶民有知也尚复不谕而况于动天地而感动植乎故使百姓以礼乐为异观而治国以礼乐为赘疣者其始以不诚败之故也夫陛下之于道徳既诚矣不可间矣尽万物不可得而之矣夫礼乐者亦道徳仁义之器耳充是心而达之于圣奚有难于此哉臣之所妄为此説者盖今朝廷礼乐之行上自士大夫下达于庶民未能感化动荡如先王之时耳陛下将大眀先王之礼以示天下斋庄之心乎则圣心拳拳若夫不为则不可以终日其意以谓吾之为是非以备无故也陛下将大兴先王之乐以除去近世淫慢之音乎则圣心确然诚乐乎此而求吾之心其为是非以为好古设也信笃于内色见于外则得是礼也将有安之之诚聴是音也必有乐之之意精神心术与礼乐相和同而为一何施而不化何动而不应哉以陛下之至神亦养之而巳夫诚之所存见其効而莫知其故臣以谓陛下之于礼乐既己如此则民之望陛下之车服闻陛下之和銮者其心必与平日且异矣夫惟使民观天子之动作而其心与平日异焉此所以有间可入而动荡其心之端也夫磬者器也击之者物也磬之声非其人之声也然闻者知其人鱼微物也未尝知音也或闻琴而跃何也诚动其中则无情之声知以其类为应物感其心则至防之物不待音而感能通天子之至诚而达于治世之礼乐而民不化上之心者臣未之闻也自三代以来先王之术不明后世言治者不过取给目前以夫所谓赞化育参天地交无形而接不测皆以谓高言无实之论故臣愿陛下充至诚于礼乐乆而不息积而愈神则凡先王之时天地隂阳之应难至不可得之报凡教化之深防神妙者将日至而月盛矣臣尝以谓汉之好礼乐者莫如显宗其于礼乐之文者亦勤矣而行之无其诚不闻有至诚善学如陛下之圣也唐太宗有好学乐善之实虽未明道徳性命之理其于至诚则亦近矣然无慨然拨去末习比隆先王礼乐之意伏惟陛下有至诚而朝廷事事必欲仰法尧舜三代之隆此臣之所以为是説于今日也   衣冠篇   自陛下即位以至于今上自朝廷下及闾里事无大小一切务以法度从事而消去积习简慢之俗其为法详矣然上自乗舆公卿大夫而下及士庶人衣冠车服之制独未为之别以明辨上下等威而消去天下奢侈僣上之心而朝廷将示荣辱劝沮之意于下宜莫深于此者此臣之所以谓当在百度之一而以法律从事也夫三代盛时衣裳弁冕佩玉之制学者皆能道之而世亦以谓陈烂之言厌闻之矣臣不复一一以言而今所大患者军旅之长武力之臣技术之官其冠服与公卿之所以异者防何哉府史胥徒之冠服豪民大贾之车马与县令刺史之所以异者防何哉古者尊卑共朝贵贱聚享不问而知其官不察而知其别今也贵贱错陈上下共处而冠服一防虽畧有所别然不问不知其官不察不知其别盖今所谓绯紫之假绶者与府胥小吏之所服何以异哉其乆矣非今日之积也而改之未有害也而其难于改者盖有二説焉言者曰隋唐之余制不足法也将遂行三代衣冠之制三代之法详细委宻不能尽知骤而施之颠倒且不能辨况通其意乎一佩而聫众玉一车而驾四马今之士大夫不能是也故其説格而不行臣知言者之未之思也夫三代之为冠非上世无冠而先王首为之也三代之为车亦非上世无车而先王自造之也先民之免于巢居而穴处也乆矣其不被发而处徒步而行也亦久矣先王能因其有冠而加以尊卑之制因其有车而立之上下之等而世之不复三代之衣冠车服也乆矣其不能佩玉而趋四马而驾也亦乆矣见被发而后冠耻徒行而作车哉先王因民之所用而遂文之则今之衣冠车马而为之尊卑上下之别不亦可乎使先王而出于今亦且因之矣何能必师其既陈之余迹而不师其因名而为制也説者又曰今之服大抵南北之余制隋唐以来习行至今骤而为之别则民望之将惊骇以为笑臣则谓之曰自穴居野处而为车服以尧之简质而虞舜作服夏之忠也衣冠车服非舜之时也商之质周之文其衣冠车服又再易矣自是以来其错乱讹舛展转而相变以至于今则凡防惊骇而为笑矣今之衣冠车服自生民以来有之乎则忧其惊骇而为笑可也如其初未免乎尝骇笑也则何独至于今而始忧乎此俚俗愚人之论而不可以施于庙堂之议故臣愿陛下诏有司取今车服之制上自公卿大夫而下达于士庶人与胥史工商之徒皆因今之物而稍为之别使不至于相乱而不可辨则亦严等威定民志之大端也或者犹操前説而论难则臣既能诘之矣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十二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议   逺虑篇上   臣闻将享天下之大利者其初必渉天下之危害将受天下之至安者其初必受天下之至劳夫大利至安岂可以苟且安坐无事而得之哉是以圣人虽履危害而不畏当至劳而不厌坚忍强力痛自策励必为而不辍夫然后天下之大功立矣昔者汉武帝承文景积安之余天下富实仓廪有余人力盛强于是大举以伐匈奴盖深讨穷追者二十余年通西域辟朔方驱良马劲卒精兵坚甲北向而争穷荒之地费财伤民甘心而不悔大胜不满其意而小挫未尝不复犬武帝之心岂其止于好大乐夸而力犯天下之忧劳乐驱其士民而杀伤之哉盖其心以谓匈奴之强非四夷之敌异日之患或在于此而吾之所遭偶中国富强盛衍可以有为之时夫将摧万里之强国以遗后世安乐无事之福岂可以安坐拱手不伤一民不费一矢而得之也夫使异日之所积仅足以偿今日之费异日之安全仅足以补今日之损失犹将为之而况费寸而得尺损尺而得寻哉盖自武帝北征以来至宣帝之际匈奴之势浸以消弱单于相率稽首来朝以平日抗礼之强敌而北面跪拜乐为臣仆而不敢动盖尝读西汉见呼韩邪单于始朝宣帝于渭上未尝不临巻窃叹武帝之英才逺畧过絶天下而使其国家享安荣之福而汉之强敌独在匈奴单于入朝而称臣则汉之威徳旁畅逺达于是尽天下而无不为之臣矣呜呼亦可谓盛也观今之所获而追计前时之事费损失者才防何欤故无劳于心不动乎身则百姓无富家无勤于民无事于敌则天下无强国呜呼浅夫末议犹以武帝为好大乐夸之主伤财害民而不遵文景之恭俭其亦不思甚矣臣虽州县之小臣不当妄议朝廷之大事而于意凛凛不能自休者窃以谓今日之强敌与汉之匈奴其何以异耶非独其强盛之势仅同而己臣则以谓过之矣何者汉之匈奴其盛未乆方秦之亡楚汉角驰于中原内患起而外御废贪救目前而无暇于逺畧是以匈奴休养生息得成其强至武帝之时其盛近矣且方是时匈奴之所安匈奴之俗也而无慕于中国今日之朔方岂特积嵗之盛哉而匈奴之衰盖尝陵铄上国而澶渊之役长驱中原至劳万乗之重与之亲为之结好通使然而今北朝之所以衣冠居处官名郡邑大抵皆有爱乐中原之心其为治盛极矣而其患又岂特如武帝时也夫端然安居熟视不动而邉鄙之上不肯轻犯者非不欲也提兵而战胜败未可知终年而战所获能防何孰与安坐不失而终年之获皆良金精币何啻百战之积以谓重赂而果得其欢心者臣不知其説也夫武帝之时匈奴之患止于侵邉境杀吏民而己今也空内府之藏损中国之力而不免于伤威重赂结欢而未能保其无患则其为患比之武帝之时加切矣夫匈奴之盛则加于武帝之时而武帝之患则未如今日之切武帝犹忧劳勤苦积累嵗月费财力而为之则今日之计尚安得深畏目前之勤而欲以苟且无事处之而望至安大利之获也夫先王于危害非乐履之也其于劳费非甘受之也其乐无事而愿安佚岂与人异情哉特其审利计害深得事势虽欲不为而不获己故也臣闻之太祖皇帝常积缣于内库曰俟所蓄足用即图攻取而天锡陛下以勇智神武英特果断神眀独照于防防之表则是天之所付祖宗之所畀实在陛下而臣观北朝今日之势故为逺虑之説伏惟陛下念之其详者臣未敢言焉   逺虑篇下   臣窃以谓今将制匈奴未可以遽战当如吴起之取阖闾晋之取孙皓择将帅之可属以范蠡羊祜之事者而専委之隂谋宻计潜溃其心腹为一战可灭之计而其深防有未可遽论者而臣窃谓溃其心腹矣而手足肘臂之助犹当为之经制也臣闻之匈奴之俗弱不耻受役于强小不耻见用于大而强大之国常资小族傍国之助而复相与犄角为手足之势是以中国之力卒不可破冒顿之强也以其能服从北夷而控之士至三十万而始毕之兵至百三万者以其能臣属室韦髙昌之属非徒获其兵民而为之用也其弱者臣之以为用而羁縻者悦之以为助故有嫁女输货而悦傍族邻国而傍族邻国幸其不至于侵伐也为之效力而不辞夫如是故中国之伐之也力常分而不得専自汉武帝伐胡数年而无成功然后因张骞之言始通西域逾葱岭开玉闗以伐万里之国西置酒泉以隔胡羌之往来通月支使大夏捐宗室之子以嫁乌孙于是匈奴始孑孑然西顾而惴栗盖汉之兵威自龙堆之西旁畅逺达不啻万里之地断匈奴之右臂而压其胁而后浸浸消缩逺遁大漠穷北之野胡马北首垂涕而望隂山自昭至宣而甘泉之庭强胡君长北面俯拜而聴命于汉者矣故武帝之征匈奴不在于卫霍而在于得西域故臣以谓今不考武帝故事以破壊其属国则其势未能遽衰且今匈奴之国何异冒顿始毕之时其所以臣属覊人而赖其用者亦宜不止一二而己西有西域东有东夷其姻娅之所亲金帛之所悦如汉之匈奴所谓奴仆校尉者计亦有之矣故臣敢有四説一曰金币以夺其所臣属之族昔者乌孙之初未甚乐汉也其后贪得汉物而见汉之强大乃始自贰于匈奴乌孙大国也而犹如是而况于小族弱姓哉臣以谓宜得如张骞之徒果敢强立奋命逺使者稍稍致命于西北之逺邦少贵而勿厌而啗之以厚利而邀至于汉宜有服从之心此离小国之术也二曰兵威侵讨以壊其援助匈奴之傍国比之汉唐则其名号迁徙不一亦当有兵精地少为之声援者臣以谓宜得如李广利之徒勇敢不顾投身万里之外不畏万死一生之计者数出以困其国使其南向而备中国则兵力分而不専此破其援助之术也三曰审据要害而离其交盖武帝既通西域初筑酒泉以塞羌胡之道其后又建张掖武威炖煌以据要害坚城精甲压其裘领而使之不得动今诚能按图审实知其咽喉或以战取或以谋致而使一将积精兵万人强弩利战以守之使之欲交而不能得此破其交之道也四曰防説反间以其力夫匈奴之与国诚得而通之而后使谈夫辨士隂诱以利而防于其间或搆其隙而鬬其兵或疑其心而败其约此四策者虽古人之所尝试然后之人欲为之者未见其能出此也恭惟陛下圣神英武受天命以为四方万里之主称陛下之威神圣徳则尽天地四方之所及尧舜三代之所不能服者悉得而臣之臣尚以为未足也然河陇之地玉闗之东汉唐盛时畿西之民也今也中国视之如敌国矣况汉都防之所治哉幽燕之地先王诸侯之所封而唐节度之所治也今也匈奴视之如其民矣况能铭燕然临瀚海哉夫以盖天地四方之威而两隅之地乃不能如其故是岂理之所当然哉此臣之所以深愤痛惜而又谓天将以资陛下立英伟不世之大功也惟留神熟计之   慎防篇上   先王之治天下虽小害微患不足以为中国大爱其发易消者先王不敢忽日夜补完其藩篱芟耨芜秽务为牢固精宻不使有纎芥之隙为奸人所窥者何也以谓天下之所谓大治者非苟无大患至变而己也必将使之确然无毫厘之忧卒然有惊而吾固己豫为经画于众虑之前矣先王之心岂有小害防隙之足以动吾之大计哉以谓要不能悉除之则未足以为大治而不能不累于泰然无思之懐耳盖世之善养生者比于常人则其所以累防其生天败其身固己能去之矣然岂以特异于世之常人者而遂足也于是又日夜练治其气调揉其身小至于饮食之忌详至扵衣服之节其説甚繁其防甚防一一蹈行不敢少忽扵顷刻之欲者岂以夫饮食衣服之防害为足以倾其本哉盖不若是要不为万全必安之身断然必趋于夀考安强之域而保其无所梗于前者耳而臣之所虑又非特如是而己也天下之患常养于安乐不虑之处驯致而积之而后日深月长极而后动而小患之不除者大患之所积防害之所在者深害之所养是又不可不察也今天下之势四方之形可谓安且固矣甲兵之众不可胜用矣财用之府不可胜发矣而臣窃有慎防之论于今日者天下之重兵精卒骁将健马大抵皆在西北之陲训戎练卒讲武用众之法大抵皆笃于两邉之卒而臣之拳拳以谓东南两隅亦当有以豫备而陛下威武镇服之气当使之周通四海而后为足也臣少居淮南州郡其当防要之控扼者舟车使客日夜往复牵挽驾御之卒皆一切责之于州有司断长补短常不足于用此外则不过戍卒而屯戍之卒数既不多州府诸役往往而是则有司所谓教行伍训击刺者特名存耳此外则僻逺之邦本城与戍卒固己单弱而又本城之兵例不习武而戍卒所寄情如旅人夫无乐土自卫之心而望其出力捍卫轻生而不顾何可得哉夫江淮闽浙之郡江湖千里间以山薮鱼盐茶铁之所出其间冒法桀黠之民往往窃发故江湖之间聚为冦贼杀掠商贾者虽丰年乐嵗未尝絶也虽然何足道哉狙猿虽健不可以舍山林鼋鱼虽悍不可以失渊泉围而守之则何能为一失其穴安行杀之矣臣特以为方其未殄也郡国不能不惊单弱之民不能不罹其毒于陛下仁民爱物之志不能不少累耳是可惜也夫养生者既己能絶人之所大欲而人之大欲至难絶者虽絶其所至难而不为其所至易是果何哉朝廷之力固己殄强梁无纪之奸民服万里乐战之强敌则夫江湖盗贼之末患禁之易耳臣愿陛下诏江淮闽浙之监司使察诸郡之士卒各逐其所宜颇増置之其间控帯要害有所防守当加于常郡无易其名无増其廪然其募之也有司程其才勇可为者而后补既补则使之习战阵行伍之法募数既广则士卒之充役者习战可以畨休而迭用大约一军之中充役习战者各占其半更畨而教劳佚相补而卒伍之长有所迁进则有司取其挽强刺坚优于其党者授之而监司嵗时廵按郡国皆临莅激赏动以劝沮使一州有可用之卒数百人与今兵官之所率可以不至于甚弱而不振也彼其所扞卫乃其父母妻子之邦宜各尽力而不惮而奸民亦有以弭其心故臣尝以为今山林之盗特以勇力之民不能守农亩之勤安田里之养而顾其材力有足恃者故转而为盗耳岂无刑诛之畏防今设科以募之则夫材力可恃而无所归者将欣然而集此亦消盗之一道也而有司不过为衣食之养仰给户部而经费不足臣以谓诸郡既増本土之兵则戍兵渐可减罢戍兵既不外戍则其逋逃死亡可以不补益于此而省于彼何遽患费哉又戍兵之廪多士卒之廪薄増其薄省其多非独不费且将有得焉耳若夫纲目之详悉精尽则愿诏有司讲明其大致则臣以谓不是过矣   慎防篇下   臣尝怪昔者先王之时学校徧于天下里闾田亩之民皆不鄙而教之至于庠序之间有一不率教之小人亦国家之细事耳而先王至于元日习射习乡自左而移之右自右而迁之左移之郊移之遂而天子之学有一人不率长者之教则以王命三公九卿大夫元士视学其又不迁善也天子亲临之教之备待之尽其不改犹是也则屏之逺方穷荒之野其罚之至于终身不复齿于乡里臣读书至此未尝不窃怪以天下国家如此之广学校庠序如此其众受教之士如此其多有一人焉不率教于其间其势至于劳天子动卿相则纷纷然日力且不给而教之不化不遽刑之反覆激发思必反之于善则近于柔懦而不决而不率教之罚又至于流徙逺荒弃絶之地恶之至于终身又何其近于虐也待之则似太重教之则似过仁而罚之又似甚忍也于是深思其故而得先王之用心呜呼古之人岂费心于无益而为之乎特其寓意深虑患防后之人未之思耳夫天下小之为不治大之为放乱礼义不行上下相窥至于不可胜言者其初谁为之也使天下之民皆有君子之风敦厚和柔俯首聴令爱君而孝亲谨身而惧祸则天下之分虽厯万世无繇壊矣夫惟其间有所谓桀傲不逊教之而不从令之而不惧乱众败羣毁慢其上者出焉一人而败百人于是天下为之不治而有司之法有所不禁矣小人之情不知所禁则祸患之起何亊无之故天下小之为不治大之为放乱者凡以不率教者为之夫当其悖傲不逊也示之以礼义暴之以耻辱临之以重势庶防改乎则是吾国中得一善人而除一贼夫为国而得千金不如益一善人之为利也威加邻国不如去一贼之为安也则先王待之似未过重教之似未过仁者至其确乎趋于恶不改判然与善人异域不可复用矣则他日害我者也眀知其特为吾患而恕之何以异于明见陷穽而自赴也是故非投之屏之于视聴之外则其患不絶则先王罚之似未过忍也呜呼先王之虑患忧祸至于此其深逺也故三代之衰者诸侯肆行则有之矣不闻匹夫肆行敢有所窥觊也其效可见矣伏惟陛下聪眀圣智深见先王之用心隆学校择贤师以养天下之才肃政刑谨禁令以破天下之奸其术固宻矣然臣之意独以今天下郡县里闾田亩小民之奸豪者尚当为之制也夫饮酒聚博而不已必为穿窬穿窬又不己则习而为刼掠一为刼掠则屠牛发冢盗贩杀害何所不为矣故田闾之间防手无赖酗酒殴鬬者异日之盗贼也将除盗贼抄掠之患则必先去田闾之恶民故臣欲使今天下郡县凡以鬬酗放纵而入有司者既形则禁锢之表其门闾以耻辱之异其衣服以隂辨之邻里保伍讥其出入容而不察者必为之罚不幸不入于有司而长民者访知其素其待之也亦然嵗终举籍于名上之于州州设籍以记之州之役卒有阙则择其尤不善者而补为兵莅之有司籍之军伍则虽有不善亦且不纵又其所役不逺其乡则无志于逋逃非惟禁之足以杜其奸而威之亦且劝于善数嵗之后田亩之间无赖恶猾者稍稍消去则盗贼孰从而起乎臣前任西京夀安尉时闻旁邑有盗发至一夕刼数家公入市井无敢谁何者问盗之数则才数人耳臣窃怪一市之人其问岂无能行拒驱逐之者何遽为是数盗之所困也访其故则盗既入市乃甘言以诱市人取民家之财而散之纵其夺取于是市人无赖少年相与间而为之势不湏臾而纷纷满前举皆盗也则以数人之盗至于一市之人不敢与较者繇此之故夫与盗为声势而夺掠人财平日之心皆盗也是以旦夕之所愿望者特在此耳其情不亦甚可恶哉大抵捕逐者以其素非盗贼而刼掠之迹不眀遇之不敢杀故臣欲乞盗发而市人为之助方刼掠时与吏相遇聴得格杀而严立市人助贼之禁乞比过致资给之律明诏有司痛治而深刑之庶防以絶其后盖先王非不爱人也至于罪恶小人未尝辄恕故曰羣饮汝勿逸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而无恕大憝不孝不友皆刑法无赦夫岂特忍于此哉势有不得己故也故臣敢以消凶民为慎防之説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十三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议   用民篇   国能用其民者强不能用其民者弱今夫供天子之役者天下之民供一国之役者一国之民也不于民而之则将孰取以为役臣未闻将办天下之事不责于天下之民而判然又有供者也先王知其然故常以教勤天下之民使各效其力而给吾之用大之为战鬬次之为力役至于防聚召集饮飨田猎大呼则大至小召则小应进退往反惟所欲为而无有违拂沮阏于前者是以国强而天下莫能窥先王之道既防诸侯争强征伐四出莫能有以相胜而管仲独明其故于是相桓公而行其术三分其国以为三军二十一乡五人而为轨则五人之长也十轨而为里则五十人之帅也四里为连则二百人之帅也十连为乡则二十人之将也公帅十有一乡而髙子国子各帅其五于是有中军之鼓有髙子国子之鼓授之以政令阅之以搜狩属之以赏罚举齐国之民无不为齐之用者提兵而鼓之三方之众如一人三军之情如一家此桓公所以横行天下徜徉四方而覇诸侯诸侯之国既亾裂为战国而未知所定商鞅独明其故而相秦孝公于是什五秦国之民而使之相教告奸者赏之如斩敌匿奸与不告者诛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爵军功止私鬬致粟多者复其身事末利者收为孥锄去怠惰骄慢之心而振作功名勇敢之意于是全秦之民踊跃奋迅人自为战以攻则取以守则固开闗东向而天下无敌夫齐秦之君所以得志于天下兵强地大而莫敢抗者无他説也彼惟能用其民故也方是时南有楚北有晋西有秦兵民土壤未必不如桓公也三晋之戎马荆郢之精兵负海之鱼盐未必不如秦也而诸侯东面而朝齐命出而不敢抗亦非有他説也彼惟不能用其民故也故曰能用其民者强不能用其民者弱夫君者乘车者也民者为车与马而载君以行者也使之驰则驰使之止则止歩骤进退惟乗者之为聴夫如是则车马之利可爱也乗者欲止而辙不顺奔蹄倾侧与人异向则曽不如徒行大获车马之利而后为齐秦惟其有车马而曾不如徒行此诸侯之所以折而入于齐秦也伏惟陛下独立千载积之后而奋张三代知逺图深见先王之用心而善操强国之大柄故立保甲之法以什伍其民自五家之小保而为二十五家之大保自二十五家之大保而为二百五十家之都保此诚先王所以亲比其民而使欢欣相保忧患相卹无事使相师有事使相用之道而管仲卫鞅祖述之所自出者也如前所谓用民者陛下既行之矣臣犹敢为是説者以谓今保甲之政尚有详畧之殊臣欲缮其或阙而责其未周提天下之全威以制四夷而后为足也臣窃见今天下保甲行伍之法惟王畿与五路备邉之地而已练习教戒可用以操兵自是而往亦少畧矣今若使天下保甲尽如五路备邉之地畨休教习则用或未息而臣独以谓便今所谓都保大保小保之正长则其制当以加详也夫军五人而为之长必其所长过夫五人自是而上至于二百五十人之长则必智足帅是二百五十人者而后责以帅属也立法而设正长非不使选择而后补也然郡邑或未能悉如国家之意夫一无所长而强加之名则受侮遭谑之不暇而况能帅纠其属欤故臣欲令自小保大保之长与都副保正有阙有司召其属之人而躬择之或其智可以办事其武足以止盗而后授之臣又欲令提防刑狱之官毎嵗一按所部期诸保之长使各集所近之地而阅之其尤不如法者大率十人己上则令佐为有罪如是则择之当加审夫择之得宜则正长之名不滥而率属纠众之责有司有以责之矣今日畿内五路之外保甲之非近邉者虽不使之悉操兵所谓正长者既择则授之授之之际必使之具弓矢且曰将使尔防所部之盗也夫徒有弓矢而不知所用犹无之也故臣以谓既使具弓矢而后告之曰嵗终吾将阅之臣欲以毎嵗之仲冬农事既闲而令尉合本部之正长而大阅之畧为赏具以旌其技之能者而鞭其尤无良者毎嵗一试着为定令夫野人之情易以劝沮动而难以言语喻其视上之所抑扬而尤以为荣辱夫使之荣辱于吾之劝沮虽不力教之有司而私家之习亦宜勉励而嵗一阅之又独在其正长则民固不劳而于事未有费也大抵正长二嵗而一更如是而行之则嵗乆民皆足以执弓矢深山江湖之盗操刀于村落而不忌者何也知民之不习武故也一乡之聚有善射者十夫则盗且不敢发况皆可用之民乎而议者以扰为説则先王之时一年而从事于畋者四其闻金鼓以振作从车马以驰逐者皆平日涂手沾足于田野之民也后世兵农分而后有専于农有専于战者然则谓后世为便民而先王为扰民可乎四方万里之外无一夫不为吾用而提天下之全威以临四隅而后先王用民之效见矣   广才篇   臣闻天下之事无穷先王应之以无穷之才故亊起而不患无人虽然先王能使其人才不穷者岂徒恃吾养之使成求之使至哉所恃者能养能求而又能察使贤者毕用而无遗也三代之时养才备矣求之之道亦至矣然天子朝夕既与其公卿大夫相与议论于朝廷之上以深知其才之所长公朝之事既退而燕私之所亲左右之臣仆阶陛之御下至宰夫圉人莫非用天下之士而不闻有冗贱愚下不在此数之人其故何也先王将以广察其人之贤否与其才之所长短故公卿大夫有阙焉则或于此取之其磊落竒伟之士往往因此而得自达于上有事而用则非特取于荐者一时之言而求办于保任之责此先王所以使人才供吾用而不穷者也臣尝见西汉之时外则有州郡之常选内则有天子非常之举其求才之道备矣然独武帝号为知人其将帅如卫青霍去病委任大事如霍光金日防是数人者或起于近习或抜于阶闼当是时天子之左右贱役下至于戏玩厮养之臣莫不有可用之才虽兽圈啬夫养马牧羊皆能立功名于时者何也武帝引天下之士与之同居于禁闼之中故凡起居动静之所役使悉用天下之士朝夕之所熟耳目之所审故其器能才技悉简于上心是以事至变起则卒然抜取于微贱无闻之中骇笑者未定而武帝之心固己了然知其必济吾事矣此英主之要道也呜呼武帝之初宿将大臣既尽而一时新进皆足以办事而武帝之所选盖终武帝之世犹用之而未尽也故人君之用才犹猎夫之用矢猎夫操弓而防于山前虎兕而后豺狼猎夫安然而不忧者何也箙中之矢未有尽也一矢之力尽则一矢继之矣以不可穷之矢当不遽毙之兽而后能有获而免于害如兽未尽而矢遽穷取办于一发而后莫知所继如是而能猎者未之有也故人君急于察才而猎夫急于聚矢伏惟陛下奋张中兴之逺图而上察衰季之陋文武并用贤能两进外有学校三舍武学以养天下之英豪而三年一进多士坌进授命于庭而入官者宜数百人而公卿大夫子孙世禄者亦不可胜数养之使有成来之能无壅者虽三代亦蔑有加之矣然自陛下造起太平趋事赴功能悉如陛下之意委曲周旋不使陛下劳心于中者防人乎甚者邉境师旅之际攻城能克得地能守遇敌能摧乗间能捣以奉扬陛下之威神于万里絶漠之外者又防人也臣诚不佞不敢妄论其余臣以谓今之所尤少者将帅之臣也夫三代两汉之盛时天下之人亦今之人也其养之取之之术虽少有异同然大抵亦今之道也何独今之士大夫而有乏人之叹哉臣知其不然矣而臣之私意窃以谓养之厚矣求之广矣而所以观察之路尤当广之耳臣不敢臆料朝廷之事然窃以谓陛下之所深知者莫如辅弼侍从之臣其次莫如邉鄙之将帅又其次莫如诸路之监司台寺学校之长要州剧郡之守过是三者则朝廷未有察之之端而小臣末官无路自达于上夫向之所谓三者其人之数能防何也而小臣末官常僚冗列乃不可胜数于不可胜数之中其所遗者臣疑其亦不可胜数也夫监司之保任三年而为县令七考而为京官者未足以察小臣也或出于请托或出于私恩况于所谓监司者或未足以知人庸人浅夫各挟所好投类而进何者不有此其不足恃也审矣故臣愿朝廷畧取汉家之制直庐殿中执防阶陛与门扃阶闼之役左右仆从之细颇选天下之士或以徳行或以吏事或以文学或以辩説外使荐之监司内使举之公卿考察精审而后授之使得从逰幸备顾问分所掌而多为之员庶乎天下之贱士得进于天子之前而陛下察才观能之路亦巳渐及于下一人之仕限三年设授仕者五十人三年而一易则且计十年之中大率小臣之才能厯于视聴者己百余人自是而积之将不可胜数使虽未得过人之能然才足以补朝廷智足以乗保塞亦宜稍稍而出矣非独如是也不繇左右之荐论而出于陛下之考察则请托消而私恩不归于下而公选出于天子则朋比蔽欺之患絶此亦天下之善计也或者不过以谓省阁之禁宻左右之亲近不当使外人处之臣则以谓当分直列职严为法禁一切禁其公谒庆吊之路而使内臣武官错居以相察则亦无不可者苟以谓不信而疑之欤则君子小人随类而有内外一也   择将篇上   将主于智而勇为下智之必有勇勇之不必智智能使勇勇者不能使智立军于此则智者上而勇者下盖将军拱手而不能射未害也战士之箭不穿札则斥之矣用众于此则智者谋而勇者行譬之人身手足之为力者搏击于前耳目为之观聴者夫何事于动作也故曰将主于智而勇为下今夫天下之将其智足以观成败审彼我术足以役百万人之众而无疑于胸中则其遇敌之隙有不能袭而见我之利有不能动者耶夫疑畏不勇见害而不能避见利而不敢赴者必于利害不眀故也使其视利害如平日之白黒则变至于前有不能为之应者乎天下固有气陵三军而才不足以治一邑勇陷万夫而术不足以守一垒故曰智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智童子出令而不失则豪奴悍仆趋于堂下雕鹗之力未必不能制人也然人实用之未闻雕鹗之能制人也故曰智者能使勇勇者不能使智所谓择将者非择勇也将以择智也一乡之人铢铢而程其力则必得一人焉力足以雄一乡夫力足以雄一乡则一乡之勇人也是故天下不患乎无勇夫至于一乡之中求一人焉智足师一乡使之顺令从教畏而不敢议则百乡之中未有一人盖千室之邑必有令万室之郡必有守天下固有郡邑十数而无一贤守令者矣而况乎付以百万之众而临仇怨之敌决成败可否于俄顷之胜否者何啻求之百乡之中而未有一人虽半天下未必有也故智者常难得如是则勇者有所不必择而智者不可一日而不求虽然天下之智将非徒如是也盖知之至难用之为尤难何者万人之众至多也欲程其勇乎合围而畋虎豹兴乎前防罴勃乎左袒裼徒搏大呼直前而不畏者必勇于党者也畏缩而不敢先与夫随众而进退者其常材也夫终日而畋则万夫勇怯吾能数之矣故勇者易知夫般倕之巧扵剏室也非巧于斧斤也百匠斵木而成屋般倕傍睨而杜口则谁知般倕之智过于百匠哉使般倕虽为之言然授之斧斤而不能运遣之斵削而不能工则信般倕之为巧者盖百人未有一人也故智者常难知昔辛武贤为汉宣帝画伐先零之防宣帝不终朝而从之赵充国智将也为之陈屯田之计谋已审矣宣帝反覆诘难督使进取非充国之坚守不顾则其説防不行其后充国之计已效而武贤之计与充国之防终两用之夫何其勤勤不忍弃于进取之武贤而黾勉不获已于持重之充国也盖人君乐用勇将而不快于用智将非独人君于将为然也凡人之情皆然一家而有二子焉一力农一为商为商者冒山险涉江湖征利而不顾其身不终年而获千金力农者终嵗勤力安居不出非大丰多收则终嵗之入不足以为喜故人之父母未有不快为商之千金而以终嵗常安之入为庸庸也冒险而商者勇将也勤力务农者智将也故勇将常以乐用而不遗智将常以不快而遭废虽然一日覆舟败车而不能反使家失壮子而忽防其千金之积者必行商者也力耕而不废竭力而不失厯年而积之持乆而得富焉者十常八九故不计其后日之患则不能胜其初用之喜故用智将之为尤难夫知人之眀各得诸心而不能以自言则夫将求知智者之心是宜不可以言语达而明者或逆得之于心然大率临事不乱虑事不遗治繁多而力有余更变故而术不穷者必智也夫无遗事固与卤莽者异形而无乱志固与狼狈者殊观力不足者自不能为有余而术易竭者岂可使不穷则其迹又有较然必见扵外而易别者此亦覩智者之一道也夫决万全之生死事之至危者也谋人之国都技之至难者也事至危者非先有至安之地则不可动技至难者非先得至易之术者不可行二者非要以持乆则至安至易之道不可以遽得故人君于此必有坚忍不抜之心小挫不足以败成计而小胜不足以易至谋以吾从容勿迫之心要于必成之地者用智者之道也   择将篇下   前之所论者智将勇将之轻重矣试更言智与勇之效古之伐匈奴而能力战深入致死不顾者莫如卫青霍去病青凡七出而去病凡六出其为攻战不为不多当其出也必有所俘斩计两人之出杀掠不知其防何则其为捕虏不为不至如史之所载元狩四年两军之讨匈奴者出塞之马十有四万比其返也存者三万而已自是推之则士卒之耗铠甲之亾而货财经费所以振赡三军者自始至终防不可计矣则其为用财不为不厚夫攻战如此之多捕虏如此其众而用财如此之广则虽尽得匈奴之国繋单于而献之阙下不足多怪而二将之功止于俘斩获掠而不能大有所经制仅能筑区区之朔方降惧诛之浑邪而已愚尝论汉匈奴之盛与唐之突厥其初未甚相逺也然冒顿之盛尝一至晋阳自是而后侵盗邉境杀掠吏民则有之矣不闻遂能渉中原近都邑而惊近甸之民而突厥之盛自隋以来侵邉境杀吏民者乃其所常患太宗之威强与李靖李勣之智勇而颉利长驱中原至犯天下都邑盖尝一至渭桥与太宗隔水而阵则太宗突厥之初以事考之比之武帝之匈奴则又甚矣而李靖三千骑出恶阳岭捣其不意而破壊其腹心一战而复定襄即披其巢穴卒以竒防而擒颉利当是时俘获之众尚千万计则颉利之势亦未至于甚弱然遂复定襄常安之地逾隂山絶大漠唐遂以无突厥之患夫匈奴于汉未大甚也何卫霍废心竭力之多而武帝竭财厯时之乆而所得之效至于斥地数郡得一降将而李靖用力如此其少费财如此之简而厯时如此之速又能大破积强之突厥至覆其国而虏其君呜呼何其所遇之敌则同而用力之劳佚与成功之巨细异耶盖卫霍勇将也知战而已不足于谋李靖智将也谋与战二者无所不可知战而已则其用力固多而不足于谋也所以数出而少功谋与战二者无所不可则当其战也非苟胜而已谋定计成斩一夫如得万夫破一阵如陷十阵捣其要害中其危病则用力少而为功多者固无足怪夫战有时动有机因其时敌不能支乗其机敌不暇思夫卫霍岂足与言时与机之动哉直战而已矣彼其失时与机而犹能胜者特出于其勇使无勇则败之矣靖之御突厥大率再战而已提兵再战而收卫霍百战之效者乗时趋机而不独取办于战故也而或者以谓卫霍当匈奴之盛而靖当突厥之饥馑如武帝之深入穷追厯嵗之乆其蹂践焚荡之所残夷伤糜烂之所失叛降离贰之所分雨雪饥馑之所困不可胜计单于乃更思和亲之利则其国亦尝衰矣以谓所遇盛衰之不同者非也夫青之度漠盖尝一对单于而不能得苏建失军而不敢戮而去病之降浑邪至戮八千人而尝弃大军天幸不至亡失夫伐不测之匈奴而不遇其军者皆李靖之所深惜而去病之服浑邪独倚斩艾之威盖已危矣至于不戮苏建而弃大军此宜靖之所深笑故愚以是知卫霍勇将而已夫用勇将者足以快意目前然多费厯时而少大功用智将者虽滞于伺待然费轻省战而收竒效则智勇之効可见矣盖宣帝之时先零扰乱而赵充国叹曰往者举可先行羌者吾举辛武贤而丞相御史乃用义渠安国竟沮败羌吾尝谓耿中丞积粟二百万斛羌不敢动矣今所积才四十万石而已失此二策故羌人敢为不顺所谓失之毫厘差以千里而辛武贤乃始区区于力征深入以谓足以制敌呜呼智将之收功者常在于未兆之前而勇将之成败乃在于胜负之后则夫勇将之功是智将之所遗而智将之设施勇将终身繇之而不悟也彼卫霍者勇将之尤者而犹如此况其下者乎   审战篇   臣尝轻项梁教项籍以兵法籍畧通其意不肯卒学而汉武欲教霍去病必以孙吴去病曰顾方畧如何耳不至学古兵法其后籍与髙祖角驰于中原将诸侯之兵入闗定秦遂霸天下而去病之方畧虽不足称然将轻鋭之卒入不测之地转鬬千里逾险阻陟荒絶而未尝失此亦必有以过人者而又常怪近世之士大夫其雄俊辨博好立武事而以将帅自许者则尝窃疑之以谓用兵者果无事于古人之绪余而一切务自己出也虽然天下之事岂有不学而自得者哉况夫兵者其术亦多矣是岂可以私意妄作而徼胜也盖思之至而后知其故古之善战者不必学非不学也不学其言而已若夫昔人之意则既得之矣故史称项籍曰畧知其意又不肯学啗炙者岂有知其美而不尽脔哉故不肯学者非不学也一得其意通之足矣后之言兵者传昔人之言者也昔人之言有穷而用兵之变无极不能泮然尽悟昔人之心而徒欲以有穷之言而待无极之变呜呼不终日而言已穷矣奕人之教奕也操图置势以教不能非使学者之不少变也要以寓其巧于是使学者因是得吾巧耳故善学者充其巧而遗其迹乃欲操一定不移之势而无顾于敌者之情则亦败而已矣故以谓用兵而不学者不可与言兵而必胶于古人之迹者亦不足用兵居学与不学之间而通古人之意而悟其致巧之妙者天下之善战者也尝试论之战之术多矣有事不可而时可者昔者髙祖与项籍分天下而半居之陈平张良为之一言巻甲逐楚不顾败亾而灭籍于垓下夫千里而逐利又犯强敌兵之所甚忌也而髙祖不顾者何也项籍有可亾之时而所犯之忌不足以害之故也是之谓事不可而时可者也有事不可而人可者韩信提兵于井陉客战逺鬬不虞赵之絶其防敺兵而纳其阈中夫逺鬬而士无宿粮敌险而轻犯者败之道也而信不顾者何也知赵之愚将不足以知此虽示之以吾所忌而不能察故也此之谓事不可而人可者唐太宗以气胜颉利于国都之中而李靖勒兵于北邉腹背而束之则颉利之众可以徒手而就缚然太宗有必胜之势不肯少动与之盟而安归之者何也夫颉利之困未能一败而覆之不能无虑于后则不若徐养而伺其变此之谓事可而时不可者以苻坚之强而东晋之陵迟江左之卑陋而闗中之富强而王猛不肯南下而窥晋者何也晋之人弱矣而我之势非有深根不抜之固悉众逺鬬而国无至安之势则外胜不足以纾内祸故苻坚不聴而秦亾此之谓人可而时不可者故当其可也防害小祸不顾而必为当其不可也敌有大利而不敢动凡此四者葢略矣昔之为书教后世以兵者于此四者岂可以言尽哉设将言之是犹谈西子之美者也言西子者能言其美而已所以为美者岂能发之以言而使后世因吾言而遂见西子也哉言之不足恃也如此而后世不务求昔人之意或则废而不学或则学而不舍夫废而不学是未尝知有西子之美者也学而不舍是欲因昔人之言而见西子者也何怪乎不足以言兵乎葢魏武号为深明孙子而为之解说最为简略彼以谓孙子之意言虽多可以尽之耶姑开其端可也   力政篇   臣尝患今之士大夫好言三代治安之世而不究其所以治安之端退而视其所为则亦汗漫而不可以有成夫亦思之不熟矣世之营居者莫不欲善居完室顺寒燠燥湿之宜而可乐也将为是乎则一家之居集众室而成者也一室之中集众物而成者也一物之用集众用而成者也试举其一焉将为善室乎则必得善木将治木乎则必有善之器恶则不足以成牖将求善牖乎则自众用而积之无一不善而后牖可善也将求善室乎亦犹治牖也自众物而积之亦无一物不善而后为善室将求善居乎亦犹治室也无一室不善而后为善居天下之势何以异此一民之家譬之则一牖也一国之地譬之则一室也万国而为天下譬之则一居也故将求一居之无不善则必始于一牖之得人将求天下之无不治则必始于一家之得所一家无不得其所家家而召之而后一国皆得所一国无不得其所国国而积之而后天下莫不得其所此三代之所平治而仁人君子之所以尽心竭力而不辞安得漫然徒知其安平之可乐而不究其所以哉盖召公聴男女之隂讼而舍于棠下而孟子以仁义教时君而其本乃在鸡豚狗彘山林鱼鼈耕桑里闾之各足五亩之宅所用耳夫召公为天子之大臣中分天下而治之而治事临务至出于草野田亩草木之间而王者之政至于鸡豚狗彘莫不谨书宜若不知体而可一防用矣然古人惟不敢遗一人故能康一家不敢遗一家故能王一国尝读西汉书见循吏传如黄覇召信臣之徒其治郡邑事无大小一一立法曲有制度莫不便利而至于躬行田野不少休息决水疏田立为表制锱铢尺寸咸有次第未尝不爱其知为政之理而竭力勤事而至诚爱其民也故生有显名没有祠祀使天下之守皆如此乎安有不治之忧而臣见今守令之不肯力政而勤求也今之为令者比之守差勤矣然天下讼狱无受赇之奸催科无后期之责偃然髙枕曰吾至办矣田不辟桑不植沟洫不开林木不充疾病不养鳏寡无告问之且不知何暇责其治之乎为守则又失矣言公平付之有司吾待其成言出纳付之有司吾责其慢舍是则晏安佚乐要宾客之欢而求声名结利势之援而举世家一乡有不治一邑有不安问之且不能言而又何暇责其治之乎其原在乎轻小事逐防利怠慢安佚而不肯力政故也向者臣见朝廷颁种植之法以下郡邑诚有其意矣然臣以谓政事之在民其委曲者非特桑而已今将事事立法则恐文书可行而病于报覆不若特命监司之按郡国者若今监司布治方里之外又当察见其田野沟渎之植畜收获凡民之细务以其治否为守令之赏罚则不独入其国而又当行其野不独观其政又当令其俗举其善之有成者而赏一人痛责其尤无良者一人以惩劝之则田亩里闾之间事宜不待令而上已为之使守令不一一为法而法固已立矣此非臣之私言也先王之巡狩而考诸侯之治否入其方土也问曰予治者有庆而土地荒芜遗老失贤者则先王以不治罚之彼治者盖亦知此而已故将推力政之公必始于守令而后有成焉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十四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   説   説道   昔者圣人之神智固以独立于万物之上而无与为侣然其应物之迹与夫辅世之术何其夷易而可遵着明而易见也今夫所谓仁者道之一而非其全也然自孔子不敢当而夫子厯谈其门人如子贡子路之髙弟皆不得与独一顔渊庶几不违而已仁之为名有实其动有迹圣人难之如此而况所谓道者乎是何也道之为名无实其动无迹周万物之用而无定名循万物之变而无定形圣人之所独得之于心而人不与知焉其为物也君子之所难至而小人可以为资夫惟君子之所难至故以顔子之徳而犹有所试夫惟小人可以为资是故君子慎之而不敢少肆于形器之外以至仁伐至不仁天下之所谓顺也而伯夷非之夫伯夷有见于君臣而无见于仁不仁之变也立贤而舍不肖则能安其国家而季子辞之夫季子有见于嫡庶之分而无见于国家安危之权也夫伯夷季子天下之豪杰也其智非不足以有知于君臣嫡庶之外也而守之至死而不敢逾何也夫君臣嫡庶天下之大分也违天下之大分者谓之乱敢任天下之乱而卒不违其正惟有道者能之二子之智不能了然于此而无疑也则宁守其一以无失天下之常故道者君子之所难夫以臣伐君之为不可也而时伐之以庶易嫡之为不可也而时易之是道也圣人之所以破天下之常安而汤武王季之所以为圣而世之奸凶所资之以为僣乱者也天下之小人其心常乐于放肆而无法圣人忧之故一饮食一衣裳嘬歠步趋裾领佩带恐乎不敢自便使天下守之如畏父母彼惟视天下如揉强伏猛一日解杀则起而为乱故恐惧而不敢肆如此乃欲一决隄壊防辟户彻阈而示之以无所不可曰此为道也则天下几何而其君臣父子之不相保也故曰小人可以为资孔子曰守道不如守官世之中人使之守官则天下常治而豪杰之士使之繇道则或失之中庸之言曰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夫时中者道之权也而小人之无忌惮乃欲自冒于君子之权则小人者可以一日而啓其自便之意哉且君子之所谓仁义者非谓其知仁义而已也必曰能行焉故仁义责之于躬行至于道则曰志于道而已彼惟其未可以躬行也亦窃有志焉可也自周衰以来老耼庄周始以其説暴于天下彼惟不见圣人之用心故以其所知取髙于世自是以来天下学者弃常而守变忽事而贵理也久矣而不知夫将尽天下之变者必通天下之常将顺天下之理者必通天下之事夫圣人所以难夫道而不以示人者其心非外之也非絶其途使天下之人不得而至也吾明至显之迹使天下繇之君子为之无难而小人无所恃以为乱者又非特如是而止也夫变之所存不在夫变而常者变之宅也异之所起不在夫异而同者异之符也习常守同而后天下之异至也异起焉恣其所取而不为贪者其必知天下之至亷任其所杀而不为暴者其必知天下之至仁故道可循而入不可以直而取吾见天下之好髙者足以召天下之乱而已未见其能道也   説俗   天下之事其为物也防而为效也渐而深平居无事则若缓而无能为而国家之治乱兴亡常繇之者天下之风俗是也天下安而后风俗美非安而后美也夫惟俗美故天下安天下危乱而后风俗恶非乱而后恶也惟风俗之不美故乱繇之而起治天下之本在正俗正俗之道在示之以所安夫人之情何为其有所安也安生于所习见所习久而心悦者然后安之圣人知其然故隆仁义明礼乐以善天下之民使人知其为善家谕其道内外上下无贤不肖举皆习焉故其人一曰舍是则其心不安是以可使善而不可使为恶不幸天下有僣叛不轨之臣则天下共怒而力诛之如负至难可畏之责闾里有桀傲违教之民则一乡悉力而共排之如见异常可骇之物惟其然故其为天下也安平而无虞其传祚也悠逺而屡兴昔者三代之衰皆有中兴之子孙而周之末世凌夷大壊至于春秋战国之际其亦极矣然齐桓晋文以大义倡诸侯于纷争奋攘之中靡然无敢不从当是时也不能霸天下不尊天子者无以令诸侯至于逐君盗国之臣犹不敢自肆必有以其説借依于礼何则天下之情繇安于顺故也是故顺天下之情者兴而违者不旋踵而亡彼秦之强而二世遂灭者何也彼教其俗使安之者乃其所以自亡者也秦灭六国以诈力取天下其民之所见非兵战则智计非诈谋则斩伐而又使暴刻之吏严惨之长日夜猜察而抉剔之秦之父子视杀人无异于犬羊视欺其上无异于绐冦讐视纷争不寜无异于床寝门闼之安父子兄弟日夜相教其身习之其心安之其气乐之一不为是则以其为不肖之民故天下一乱君臣相残郡县分裂屠杀簒弑大乱而后已何则秦之父兄安于是人莫之或非故也且天下之治乱未有能独成者也必资天下之众而天下之安于善而不安者一人其势不能害天下之治何则周之时非无小人也天下安于恶而不安者一人其势不能救天下之乱何则秦之时非无君子也故俗之所安其固不可摇俗之所厌其间不可合是以圣人畏之昔者唐之中世大盗起而为乱其将相大臣力征尽讨不须防而去之大盗既去其遗党余种之在河北者皆封以为诸侯然其后僣乱叛涣无所不至唐之君臣为之不安枕者百年卒不能锄去其河北而唐几与之皆亡何唐去河北之易而平河北之难也夫安史之际天下习治之俗也彼其民皆爱其君服其政而恶其仇彼其播越而危亡也流涕痛哭而思拯之者不啻如报其父母挟天下之共怒而诛其贼故其用力不劳彼河北之诸镇传世一再之后其视叛王命凌天子者乃其所谓才能可喜之观以夫忠顺而畏上者为柔懦而无振故曰正一效顺自以为能变两河旧俗然不须防而祸及之彼唐之君臣乃以人之所欲而强夺其所安故用力虽久而无成呜呼天下之所安其可畏也如是其甚矣乎仁人君子不务观天下之俗而占其国家之安危存亡而区区于末事细故者亦愚矣周之俗安于礼义也故周兴秦之俗安于诈力杀伐也故秦亡河北之俗安于犯上僣逆也故唐衰彼其安于义礼以夫凡可以为礼义之俗术皆教之故也彼其安于诈力杀伐与夫犯上僣逆者亦以夫凡可以为二者皆见之政也日渐之月摩之则其蟠也如山其动也如川入而谲其妻子者习而后谲其君安于窃钩者习而后能窃国欲人之无安于恶者无待其成絶其渐焉吾亦迟之矣   説化   天下之势自天子至于公卿百执事皆有位自治天下一国而至于一县鄙一筦库田野族党皆有职郊庙社稷礼乐服物皆有具赏罚生杀敛散开阖皆有法备其位终其职治其具谨其法天下亦可以常治而不废矣然而位备职修具立法完而天下不治者何也昔者秦之初天子甚尊百职事甚卑郡县之势顺而禁约之防甚密也至于二世天下之势犹未改也而天下土崩瓦解而不可救岂四者不具之罪哉四者之在天下犹人之有四肢心腹而其所以为人不在是也夫人之所以为人其精神为之主而肢体为之物精神清明而后其身为用如其神眊然而防昏则其身虽完而不为使至其神漠然亡去而不与属则腐败而已矣身岂足恃以固哉先王之治天下者列布官师政教之具于四方而主治于吾心出乎心而加乎身动乎身而见乎化夫心者政之精神而政者心之宅也龙衮执冒大辂鸾旂三揖而坐垂衣而拱手此不足以恃为壮也挟弓超乗瞠目而视总干而立此不足恃以为武也燕私房闼之好淫僻安防之习不除而欲以礼齐天下骄懦退怯妇人女子之情不忘而欲以威正四方譬之土偶人未有为土偶人而变者也先王知其然故备天下之政而主之于修身且夫宗祖恣肆于燕寝外朝之臣不见也中夜而醉呼平旦之人不闻也然先王不敢以人之不见不闻而恣何也畏吾身之不然而内有愧焉故也夫惟备物于前而吾心未免于有愧而天下始不信之矣是故先王不敢自恣于防防之中诚吾身无愧乎吾心使吾朝夕振作所以示天下而使之从我者确然无有毫发间于吾诚故其防衮执冒大辂鸾旂也天下望其容貌聴其声音而庄肃之心生挟弓超乗瞠目总干也天下望其旌麾见其羽旄而武怒之气作盖天下之所不可掩其实也实着于内而人从于外莫之为而自然惟有其实而不诬也故位列于上而下仰之职修于官而民従之有司之具不徒设而人则之庻官之法不徒施而人畏之其治益便而其功日隆凡布在内外陈之耳目者皆为吾用是故赏罚号令谓之政陈物显容谓之教修身治心以达其意于政教谓之化且天下之事有莫知所以然而其理必然者其惟诚乎熊渠子夜行见寝石以为伏虎睨而射之灭矢饮羽下视知石也却复射之矢摧无迹夫射一也而中否异何也所为射之心不同故也政具教存而天下不听朝廷之上朝言仁义夕讲礼乐而天下纷争放肆不为少止者是射石之矢也岂复能有所动哉夫制刑者莫不欲天下之无犯也尧舜垂衣拱手于上而天下之人象刑而不犯张汤杜周持小慧细察以刺取人之罪辜者世未尝无也而犯刑者不止夫垂衣拱手之于使人迁善逺罪也宜缓于鞭笞刖劓者矣然论其效必先尧舜繇此观之政事果足以治天下哉   説经【新添】   先王之治天下其赏罚荣辱天下者可谓众矣然先王未尝有心焉何则其赏者天下之所共与其罚者天下之所共弃取天下之同好共恶而制荣辱焉故吾何所用心哉夫惟好恶不出于吾心而天下举同焉是故其好者非苟可悦者也其恶者非私可怒者也是之谓经使天下可悦者非出于一人之私好故为之非苟顺也使天下可恶者非出于一人之私恣故避之非苟畏也是以天下之人皆有至公之心正行直言以自达于世而隂消天下奸邪诡伪之俗盖昔三代之时臣之所以告其君君之所以戒其臣官师相规父子相告者其言明白夷易非有深逺隠伏使人难通而疑之者岂独如是而已哉其衣服冠冕动作言貌莫不禁夫造异而不同者也呜呼先王防民之责可谓深矣天下之奸邪何従而起耶使天下之为上皆至公大正取天下之好恶以为已之取舍则必得善恶之实而奸伪何从入之哉惟其天下之所谓善而时非之天下之所谓恶而时取之其为説辨而可惑其为理泽而可喜故奸人得乗其便以附防其意而名理始乱矣且见不反人性不能治天下之公善逺天下之共恶也故不得志于世之人苟防之以天下之常道则何从而行其意哉故必其兴也必自乎上之好恶违天下之经而志之所向诡辨而多竒也昔齐人有嗜羊者一嗜其瘠一嗜其肥肥之庖皆善羊也而屠羊之病弃而不售者举集于嗜瘠之门夫彼之所嗜者瘠而已未及夫病也而病者集何也夫肥者天下之所共好不可以伪欺也彼惟所嗜与人异宜僻怪不常而不可以常味晓也故可冒而欺焉是故嗜瘠而得病孟子曰经正则庶民兴斯无邪慝矣夫邪慝者不可以经为也惟夫经不正则好恶不通于天下之众故庶民废而奸慝冒之以起周公有言曰汝为正克用常人夫非常之人天下之所难得而不如常人何也夫贵天下之所难得经之所繇丧也昔唐文宗成其辱决意于李训郑注夫文宗岂欲自祸哉其意惟厌夫天下之所谓才者谓皆庸不足与图事意天下之竒才必出于常人用意之外故视其奸险谲怪而心不疑更以天下之常理为庸人之论文宗之用心非不至也而无益于祸何也彼惟好恶之不得其正故人主之好恶无他焉举经而已矣   説爱【新添】   世之常言皆曰人之所爱莫如身胥靡乞丐之民使我其身未有乐之者张子曰世未尝有爱其身者而爱害其身者方且日夜与其身为雠遑遑乎惟恐其害之不至也而何有万一之爱于身乎天下之物其害夀命而致病者莫如饮食男女之际节臭味逺声色呼吸屈伸以期于久夀此有生之大务也且世之人有日夜自勉于久夀而若急于饮食男女之际者乎使勉于益生之道如进其所甚憎而使夺其害生之欲如闻其所甚爱彼其为爱生亦不足为矣老子曰人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夫人未有语之以死而不畏者也而日夜之所为则取死之道过半矣凡世之人不畏死之实而畏死之名祸其身于疾病痛苦而死则乐趋而不悔鬬击刑戮一旦而死则知避之所以亡其生之实则未有别也夫鬬击刑戮万一也疾病痛苦朝夕也不戒万一果畏死乎然凡人誉必曰贤曰君子则爱其身者宜莫若为贤与君子也信止所爱而蹈其言者十人而一而好败其为君子之道者十人而九也恶死而好害其生者恶不肖而好败其善者故世之言乎其立者不可其右而深恶其左吾里之狂人好富而日投其金于田里之人而吾之里人果不以投金者或贫矣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十五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撰   议説   平江南议   余闻诸故老言樊若水不得志于李氏乃献浮梁自采石济江卒用其策取江南余尝恨焉若水李煜之臣叛其主而来且不当受况献策以灭其国乎是时艺祖西平巴蜀南朝胡越威徳响振而李氏自周以来国蹙民惧亡可立待朝廷使沿江诸郡大治舟师顺流而下繇歴阳趋金陵李煜不足亡也何患无策而用此奸人叛夫之计乎晋文不以原易信而诸侯服汉髙帝斩丁公以正君臣之大义余谓当缚若水送李煜使甘心焉不然正其叛主之罪而诛之以示天下江南君臣当望风向义之不暇岂不谅乎伟哉惜乎当时在廷无为此言者也   韩信议二首   或问韩信服髙帝乎余曰韩信为髙帝将数年常将重兵灭大国而动以武涉蒯通之邪説信无所顾召之而至令之而行何为不服然则何为卒反余曰信服髙帝之智力而不服其为人是以反也然则何也夫信之反非重失楚也在夫伪游云梦而执之也夫伪游云梦之计是市井下俚之智而万乗之主亲行之此信所以怏怏北面而薄其君之谓不足为其下也夫暴夺人之富贵而幽囚之欲使夫雄杰者帖然而无怨非服之以徳屈之以礼则不可夫以下俚市井之策而诈韩信彼身可执心轻其上矣彼且闻其计出于谋臣则君臣皆轻是不反何待然则为髙祖者奈何必得夫反形明白乃明其罪引天下兵诛之耳信虽难制然不过数年而定一伪游而缚韩信自尔出令天下谁敢信之欤   自古有所负而功名见于世者未尝有肯以身轻就人者也何者彼轻就人者其规矩凖绳将在彼矣夫如是则我之所有安得尽布之哉且寳镆鎁之利者不以试薪售和氏之璧者不登门是彼皆不求人而人求之若不得已焉而后即之者亦自其理然也韩信当秦之亡天下之穷士也非有孔孟进退之节然萧何独察其非汲汲于求显待之不厚礼之不至则不为用也故以髙帝之倨必使其筑坛斋戒备礼而后官之举之三军之下而加之诸将之上而不疑知不若是信将不满而无留心矣诸葛亮战国之策士也髙卧于隆中其主就而后起而后能使刘备三分天下而伸于强敌彼孙武求试兵法于宫人叔孙通度上所能行而蕝礼其事业功名卒以不显有以也夫   楚议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楚人之志也而言卒验何也曰杀人者必见杀虐人者还自虐自有覆载以来未有能免者何则天道也秦灭六国秦虽灭乎楚楚怨秦最深怨深者复之必力人事也此理之所必至也又何怪焉   老子议   夫人之生不杀之于袵席饮食之疾病则杀之于盗贼刑戮者过半矣则人之于死实未尝知畏也而世之驭物者而欲物之畏不过示之以死亦惑矣故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苟为畏死耶则吾取为竒者而杀之宜民之不复为竒也天下未尝无刑而为竒者不止则死之不足以惧物也明矣故曰若使人常畏死而为竒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也夫物不患无杀之者也万物冺冺必归于灭尽而后止则以常有司杀者杀之矣窃司杀者之常理而私之以行其畏非徒不足以惧物而未有不及者也故曰常有司杀者杀夫代有司杀是代大匠斵代大匠斵希有不伤其手矣然则操政刑生死之柄驱一世之民使从之殆非也   文帝议   余尝爱汉文帝以赵佗称帝于南越遣陆贾奉咫尺之书驰一乗之传曰今两帝并立而无一使相通是争也未尝怒其为帝而佗心感竭诚屈服自痛不须防而去其僣号谚云人之饮酒劝之饮愈不饮禁之饮愈饮夫佗之帝也必意汉恶其逼我而矜张以伐之夫如是则足以自张于国人而意亦且少申矣今乃不然汉天子视我为帝漠然如未尝有则吾何以取重于国退而视其黄屋左纛非甚童騃必且以是为果何用之物哉冒而居之且甚不安夫行所不安而求所无用佗老贼必不然也幸贾之来恨去之不亟耳文帝之策可谓得矣其智可谓絶人矣是合老子所谓不争而善胜者也吴王不朝赐以几杖故卒文帝世不反孝文之术每务出此而贾生者乃欲以改正朔易服色盛言嵗赂匈奴为倒悬之势欲以动之宜其以为儿子之论而不信也   讳言   髙宗自诛长孙无忌放禇遂良等后天下以言为讳者二十余年其后一御史尝抗论一不急事时谓凤鸣朝阳方其以言为讳也武氏不出房闼而取其国天子自殿陛之下门阙之外颠倒错乱无由知之而其左右忠臣良士岂无良策善计亦不敢告故以牝夺雄坐房奥移庙社犯天下之至顺为天下之难成而有功此譬如盗入主人之家执其主涂其耳目而惟其所为何求而不得哉张子曰天将乱人之国则必使讳人之言人之爱其身其寝食起居有少异焉而人告之则必信之又従而治之夫如是则可以终身而无疾今其寝食起居类非平人之状而其亲戚朋友旁视而不敢告一日疾作而死矣太宗以兰陵公主园赏言者其直百万非好名也事当然也   敢言   汉王凤以外戚辅政杀王章以杜天下能言之口而梅福以南昌尉上书显攻之而不忌唐文宗时宦人握禁兵制天子枢密使权过宰相谁敢少忤其意而刘蕡对策肆言其恶斥其簒弑废立之罪而明皇时李林甫为相几二十年固宠市权愚瞽其君内助杨氏之势外成禄山之乱补阙杜璡尝再上书论事斥为下邽令林甫以语动其余曰立仗马终日无声饫三品刍豆一鸣则黜之矣后虽欲不鸣得乎繇是谏诤路絶矣夫林甫之威未惨于汉庭之外戚唐文宗之宦官也而梅福刘蕡敢犯之而林甫徒以区区贬斥而天下之士震怖如畏虎狼此其故何也王凤得政之初帝失徳未深犹可与论道理商成败而汉之公卿犹有贤智忠义之士也文宗太和二年名臣在朝者如裴度李綘韦处厚之徒犹数人公卿侍从之间差可告语其势犹足以持典刑也故此二子者非妄发恣行而心实有所恃也若林甫之时人主淫昬于上视天下之治乱如越人视秦人之肥瘠不可与言矣而朝廷之士有一介之善略能别白黑者林甫斥逐之而无余矣国空无人上下内外皆従君于昬者也而天下之士虽欲有言何恃以救其祸乎此人之所甚畏也呜呼国无善人国非其国也可不惧哉明皇尝论李林甫曰此子妬贤疾能无与为比则其时人物可知也   进诚明説   帝王之徳莫大于务学学莫大于根诚明之性而蹈乎中庸之徳也生而不动之谓诚知而不为之谓明正而不邪之谓忠是故诚者立善之本也明者致道之用也中庸者常徳之守也三者立天下之能事毕矣圣人者得乎神者也因诚而后明必资乎学全尽以居之神固以行之酬酢万物而无失于曲当此之谓诚则明矣贤人者思诚也因明而后诚在也择乎善所谓善者可欲之谓也性也正而公者也所谓恶者有所不为之谓也情伪也邪而私者也存其所谓正而公者而去其所谓邪而私者此之谓择善矣精一以守之中正以养之持循戒惧于不闻不覩之际此之谓慎独而固执之矣乆而不息则形形而不息则明明而不息则动动而不息则化化而不息则神髙明博厚而配乎天地此之谓明则诚矣子思曰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溥博如天渊泉如渊言其诚之笃也诚之者笃则其为之者至是以其政不肃而行其教不言而谕其事不劳而成举而措之天下之民无不従服而不知为之者故曰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此之谓诚明之学   斋説上   先王之为祭祀也非以徒厌吾心而已其心庶几以为实也于是乎有斋焉夫斋者圣人之所以交鬼神而求接其所不可测者也夫鬼神可得而交不可测者可得而接则祭祀者岂特塞其情而已耶夫天下之物莫妙于人心其静而不摇则万物不得藏于私其诚而不散则天地隂阳之无情而吾可以动焉其为物也至虚而易染至明而易污葢人之生自幼以至于老无非假物以灭其真益私智以盗其和其虚而明者日夜暗蔽而不发故其智之所至不过其耳目情智之所及而不足以行逺于是自其形之所不能接者弃而不治以谓是果不可得而交也岂知夫天下之亹亹皆不能出于吾心使还吾之初而不丧则吾未见夫不可为者葢圣人之于祭祀也其至诚恻怛之心将求见其所祭者于是有斋焉夫斋也者去其所蔽涤濯昬防而发其虚明之天质者也是故谨戒静肃使夫乱吾心者一不至于吾前故静乆则虚虚极则明至于明矣则荒忽而不测流散而无形者昭然吾得以接之矣古之言斋唯扬雄知其説其言曰存忘形属荒絶者其惟斋乎故余于斋而得心术焉   斋説下   圣人之于斋也将以清其心而接其所祭交其形之所不及而格其心之所不至葢其道非出于祭祀而后设也其原乃出于治心推其治心之术而用之于祭祀而已矣然则何谓心术葢斋者圣人之所以洗心涤虑以尽天下之理者也彼其心渊静冲泊万物不足以入之故举天下之亹亹日夜交于前而不足以入吾之灵府动静并作而不相乱往来同应而不相舎凡吾所受于天者无纎毫为之蔽心完质具而天下之道尽矣大至于天地广至于万物至赜不能伏其情至逺不能遁其实而天下之理穷矣故能賛造化参天地鬼神协其吉凶隂阳闗其动静推是道于祭也有不格者乎故斋而后临祭者是清心以鉴物之説也圣人之于孝也笃于诚而尽于礼设之以稲粱庶羞以达其欲求之于隂阳内外以致其气然以谓是为未尽而思所以必致之故考功推本而制为斋戒之义还吾本真以格物之散复吾清明而求物之隠故曰斋之日必见所祭者呜呼祭之有斋也祭之道极矣   诗説十二首   卫武公仕于厉王之时而自警曰慎尔出话敬尔威仪无不柔嘉夫柔其言言逊也葢邦无道矣惟危行言逊可以免于祸故也   桑柔曰告尔忧恤诲尔序爵夫爵未尝无序也序之者使贤者尊不肖者卑而已召旻曰彼防斯粺不能序爵故也巻阿之诗曰尔土宇版章夫治天下者虽无事于恢大幸而治得于内则土宇广于外葢人归者众则各以其地附之矣故周公之时斥大九州之界建侯之数过于商之末世而考之传记无周公斥大之事所谓治得于内则人附之者众非周公侵伐攻取而得之也夫土小地削非政之病然政乱于内则人相与携持而去人去之则地随以削故芮伯所以忧心殷殷念我土宇而凡伯之刺幽王以日蹙国百里而上陈先王之盛时曰日辟国百里也葢土宇版章与夫蹙国百里者所以观治乱之迹也   姜嫄生后稷而谓之生民者葢后稷教民食食者民待之以生故也故思文祀后稷之诗曰立我蒸民莫匪尔极盖免于死之谓生免于仆之谓立食而后免于死亡颠仆之患则后稷之于民实生之者也   治人之道尚明故施政之堂曰明堂事神之道尚洁故文王之庙曰清庙御侮之道尚肃故宫室之墙曰萧墙明不蔽也清不污也肃不乱也   老子曰自后者人先之成王率时农夫播厥百谷而曰骏发尔私使之先私而后公故也治田者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先公而后私故也夫惟成王自后是以民先之   有客宿宿一宿为宿宿宿者凡一宿者再也有客信信再宿为信信信者凡再宿者信也夫如是而犹欲絷其马既行矣又薄言追之则微子所以为在此无斁而周之臣子为好善而不厌也   执竞武王无竞惟烈此方言武王之事而不及其成故曰执竞而已武奏大武而后曰于皇武王无竞惟烈武王之事既成而见于乐则大矣美矣执竞不足以言之也故曰于皇武王也皇之为用者道其事则美也故于大武言之盖武尽美矣   成王之时天下已定矣乃曰将予就之继犹泮涣然则承文武之绪而天下犹泮涣离散之患者何耶盖文武之徳大矣泮然而离无有不至涣然而散无有不及洋溢滂肆至于成王将继而图则所谓我其收之也示我显徳行者夫徳行固道之显者也而成王尚欲使示之以显徳行者葢学之始其道当然也以其徳行之幽者未足以知之故曰示我显徳行非独成王为然伊尹之告太甲言明言烈祖之成徳夫以言为未足而明言之未足以言祖之道而言祖之烈未足以言徳之妙而言徳之成则亦以太甲始进于学故也   成王惩周公之事将毖后患使后之知人不复如前日之惑而首之以求助何也葢昔之不知周公之圣出于无助故也何以知其然耶夫成王在廷之臣圣莫如周公而贤莫如召公周公之为师召公固不説之矣召公且不説则在廷之臣岂复有能辨而言之者也此成王所以惩前日之事出于左右无有助之者则其惩后患而首之以求助不亦宜乎破斧刺朝廷之不知葢举朝廷而刺之举朝廷之不知则孰为成王之助哉   闵予小子遭家不造方是时成王初即政溢者未收泮涣者未圗则法度未立而功未成故曰不造告成大武则成王既除丧而即政其武功足以嗣其先君故曰矫矫王之造夫成王宠受武王之武功而武功则矫矫然征伐四方以成祖考之业而王业于是成矣葢治至于可以用师者治之成故善人为邦至于可以即戎而后为功也周公之戒成王以立政卒之以告尔戎兵以陟禹之迹岂非语戎兵者政之终欤成王之征伐其见于书则伐奄伐蒲之类是也   思马斯臧良马也故曰臧思马斯才戎马也故曰才臧者言其徳才者言其用陈于礼者尚徳用于战者尚才故也思马斯作者作用马也故曰作用者习战习其动作之节而已矣思马斯徂驽马也故曰徂言姑足以行而已矣驽马马之下者也故其类亦下故也有驒有鱼豪骭曰驒二目白曰鱼驒则无取于良二目白者目病也是谓四种之马   答闵周   或问王风之诗凡十篇而闵周之诗四焉方是时平王东迁豊镐为墟文武之旧已扫地矣此黍离所以闵周也兵败祸结国势危蹙此兔爰之所以闵周也风俗衰薄室家不相保此中谷有蓷所以闵周也国家有是三者闵之宜矣君子阳阳之序曰君子遭乱相招为禄仕全身逺害而已葢君子犹未去也辞尊居卑辞富居贫甘为劳辱而不耻耳未至于大乱何遽闵之哉答曰序此诗者其知道乎国家之患莫大于有君子而不能知小人在位而贤人在下也其小人不为尽心未害也至于君子不为尽心苟求免于饥寒熟视其祸而不肯救者国必亡故曰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彼皆耻之而甘贫贱谁与圗其国乎不亡何待此知防君子所以嗟伤而闵之也彼黍离兔爰中谷有蓷之乱苟有君子其至是乎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十六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诗传   臣工传   天下之乱起于无礼义无礼义起于衣食不足衣食不足起于经界不正井地不均沟洫不修田事不勤先王深知礼义之原起于稼穑之际故其于省耕劝农之事常首天下之政故成王将莅政而召康公戒之必以民事而公刘之诗所述其先止于乃埸乃疆乃积乃仓而已其后周公遭变述此公风化之所繇而为七月之诗大至于授衣举趾小至于采薪剥枣推鸟兽草木之变以天地隂阳之运以致力于衣食之间葢天下之大本与周之所以王一本于此故也予尝考之于诗楚茨之诗刺幽王之失政推本其故以谓田莱多荒陈先王之盛时上勤于防农下力于治田之际自我稷翼翼我仓既盈我庾惟亿而中陈祭祀賔客之仪俎豆礼乐之备终至于永锡尔极时万时亿又曰神嗜饮食使君夀考信南山之所陈始于禹之甸南山曽孙之田原隰庐立于中田植于疆埸次之以清酒骍牡以享祖考而终于报以介福万夀无疆大田甫田之所述其始自曽祖之能劝其民农夫之能聴其上不怒以交其欢致馌以将其厚而终也报以介福万夀无疆夫受莫大之福享夀考之报此天下之大美极治之际也而天下乃出于仓廪之盈原隰之治田庐无旷劝相有道盖衣食不足于下则礼乐废于上礼乐废而衰乱失礼従之矣农功勤而后衣食足衣食足而后礼乐作礼乐作而后安乐夀考従之矣诗人探其本要其终审乎治乱之本原而后其言之叙如此也故诸侯之助祭而成王遣之也其戒之以王厘尔成来咨来茹遂及于暮春新畬之事来牟康年之祥钱镈铚艾之细治国之事亦已多矣然略其余而首于农诚以天下之大本在是故也岂独成王为然哉盖自先王以来未有不如此髙宗之戒诸侯也曰天命多辟设都于禹之绩嵗事来辟勿予祸适稼穑匪懈是也夫惟戒之以事而首在农故其制赏罚也亦计夫农事之兴废故天子五载一廵狩而察诸侯之政也其庆也始于土地辟田野治而养老尊贤俊杰在位次之其罚之也始于土地荒芜而遗老失贤次之则先王之意盖可知矣鲁侯之颂始于駉而駉之美始于务农重谷次之以有駜而有駜之卒章曰自今以始嵗其有盖三代以来其称诸侯之功者莫不在此故也然则古之戒诸侯未有不然者而非独臣工如此而先王之政缓急之序可考矣   抑传   昔者厉王之为恶荡荡而无制疾威而无恩而强御在位掊克在服炰烋于中国则刚暴而亢满者也故卫武公之刺王也曰抑抑威仪先儒曰抑抑宻也夫疎则为见有进之道密则为蔽有退之道故易曰退藏于密故抑又为抑退之抑老子曰髙者抑之使卑也书曰太王王季克自抑畏又曰文王卑服则知言太王王季亦自卑抑之意盖裁其盛而使退挹其满而使亏者抑也临下而使物畏之者威也居上而使物象之者仪也威能抑抑则不至于刚暴仪能抑抑则不至于不逊虽威仪外也非不可以伪作使修其威仪者盖使之勉其徳而已故曰惟徳之隅治室者不先治隅也使之治隅者是使之治宫室而已厉王不能道民之肃心而使之成善乃更陷溺而使之不逮民日已罔极而失中廻遹而不正未戾而思乱则虽有哲者亦陷溺而为愚矣先王之教民也因民之肃心而导成之因性之光明而缉熈之而暴君者则哲谋肃艾之性乃沦胥以使败此武公之所以深痛而首刺之以此也庶人之愚教之使明者君之职也不能明庶人之愚则既有罪矣而武公以谓亦职惟疾不责主使教之者何也盖教不中养不才者贤者之事也厉王之恶如此姑无望其使愚者贤无使贤者愚亦足矣哲人之愚非疾也其戾在此矣故曰亦惟斯戾者也周之兴自文王之能官人芃芃之棫朴不废于薪槱故济济之多士各尽其才分故诗曰周王夀考遐不作人当时蔽而不闻昧而不显谄而不陈拙而无射者皆有以因其才故大至于成人幼至于小子久至于古之人皆有成其徳因天下之才备天下之用而王业成其后世尝陵夷而人才不振矣宣王教养而作成之而采芑作故其人则方叔召虎韩侯仲山甫之徒而其力则南征北伐攘夷狄复境土而周宣以之兴则人才之兴废者天下之治乱也厉王不能使哲人之愚者贤人才既乏矣使哲人愚则人才殆尽矣故武公所深痛厉王之乱而原其理而告之王曰无竞惟人四方其训之夫将天下莫强焉则实在于人才奈何为是戾而使靡哲不愚乎夫文王之能作人而成材岂有他哉其自勤亹亹而不息穆穆而无间其法象之着见于其上倬然如云汉之昭回于天宣王之作人也岂有他哉遇灾而惧侧身修行有常徳修政事而后人无不自尽以奉其上而才人至矣文王之修身者至故其得人也大宣王之修己者小故其得人也狭故修身之能否人才之废兴也夫厉王使哲人陷溺而为愚者其原乃自夫不知修己而已故武公探其本以为将使无竞惟人者乃在于有觉徳行而四国顺之下无违徳则人才従上而作故天下莫能胜而四方训之矣夫玷者玉之小害也言之有玷虽不可为然犹未伤夫大善也而武公既已戒之使已矣玷犹有害而悔吝或从之言有所苟者特无补而已未必害也而武公又戒以无曰苟矣无欺于明者人之所易也无愧于幽者人之所难也而武公既戒之以所难矣言不失于苟则言满天下无口过行不愧于幽则行满天下无怨恶而言行至矣武公之所以自警如此者何也以夫无言不酬而言发乎身加乎民故也以夫无徳不报而行发乎迩见乎逺故也枢机动乎此则荣辱应于彼矣夫惟厉王之不勉于言行故武公戒之曰投我以桃报之以李盖言得而荣至行失而辱来如投报之各当其所也彼以谓施美而报恶于此者是以童为角而惑小人之言耳木之成材可用者多矣而曰荏苒柔木人之成善而致法者广矣而曰温温恭人者盖凡以柔抑王之刚以温抑王之暴故也武公不使厉王明庶人之愚而姑使之无愚哲人之明者所欲聴用我谋庶无大悔而已   桑柔传   桑柔之诗芮伯之所以告厉王者其言虽不一然大要止于告尔忧恤诲尔序爵而已自菀彼桑柔至乱况斯削者告厉王以忧恤也自谁能执热至既作尔歌者诲厉王以序爵也夫忧恤与不能序爵者岂有两端也哉王不能序爵使贤者在上不肖在下分守各当其职事故治国至于可忧可防则是忧防者以爵之无序故也今将使忧防无至于前则反其本而已故此诗以序爵为本也四牡骙骙旂旐翩翩而乱益生国益泯生民益不得其所则兵之可忧恤者也国步斯频则非不动作也而人蔑资天不相此则政事之可忧防者也其君子则力争而不心竞不能治国而职为厉阶而其患久而未己也此则臣下之可忧恤者也土宇日削矣乱而无所定处者东西皆是矣非特国中之东西也四国之外亦孔棘矣乱自内而之外者如此其广也日夜谋谟务以广之而日斯削矣此国都之可忧恤者也凡此者厉王剥丧其徒如柔桑之捋采而杀之而民受其病非特心可忧也怆亦兹久矣而昊天莫之矜也故事之可忧恤者至于如此之众治乱则无兵治民则无政朝廷则无臣疆域则无士大小内外并乱矣故告王以是忧恤而使之序爵也自公卿诸侯至于大夫士皆爵也宜为公卿者爵之以公卿宜为大夫士者爵之以大夫士此爵之所以序也愚者爵尊贤者爵卑爵之所以乱也故序爵者别贤不肖而已古之将序爵者养才为先而官人次之官人为先而任贤次之养才则无逆其善性而使之有成官人则别贤不肖而使之有分任贤则委己以听之而使之有为如是者古之道也厉王不能道人之肃心者而与之赴事立功而汨抑陷败之使之自以为不逮故曰民有肃心荓云不逮则哲谋肃乂之善性亦沦胥以败矣此芮伯诲之以养才也先王为政于上而稼穑勤于下岂并耕而食力田以养为重谷哉先王任贤于上而万民各得于下岂使野人食君子之养而后为务农哉厉王不知为治之本而好稼穑以亲之此所以好力民也好是稼穑未必寳也曰稼穑惟寳寳之矣力民代食未必好也代食惟好又好之矣非所当寳而寳之非所当好而好之不知先王任贤序爵之本而徒志其末则曰劳而无功故虽寳稼穑好力民而天益降丧而稼穑日已不登蟊贼并作而卒痒田莱卒亦多荒而已故降此蟊贼稼穑卒痒哀恫中国具赘卒荒也言此者诲厉王以官人也夫恵君者定其心则播告而不匿叅其犹则合众以济功以为未也又考慎其相而行之考者有所法慎者有所重而厉王之不慎独徇偏见而使臧者从之则臧者反狂矣若所谓惟圣罔念作狂是也民之所以作狂者以王之自有肺肠俾民卒狂也芮伯以谓匪用其至覆俾我悖者所谓自独俾臧也此芮伯诲厉王以任贤也诚能养才官人任贤则将如先王之盛时矣六师及之则兵非所忧恤也蹻蹻王之造则动作非所忧恤也尔土宇版章则国都非所忧恤也成王之诗曰曾孙来止以其妇子馌彼南畆田馂至喜则非不好稼穑而亲之也而诗美之厉王好稼穑而芮伯刺之何也夫立政任贤于上而使民务稼穑于下者本也亲至农畆之间而馌馈以将其厚者末也成王修其本而及其末厉王好末而忘其本故稼穑则同而美刺异也维此恵君此者与之而思得之也与维此圣人维此良人同意维彼不顺彼者斥之而思逺之也与维彼愚人维彼忍心同意王不能养才不能官人不能任贤故芮伯之明反相譛而不胥以谷矣圣人难知而良人易察瞻言百里者逺之矣勿求勿廸遂废之矣昔者特逺其所难知其恶微矣今也遂废其所易察则恶甚矣愚者不智而非罪也忍心则害人而非愚也覆狂以喜乐之也是顾是复爱之至也昔者特乐于不智其害微矣今也深忧于有喜则害甚矣是顾是复与顾我复我同意凡此者厉王不能养才官人任贤故其好恶错乱如此曰靡圣管管则自独俾臧可知也抑曰哲人之愚亦惟斯戾则民有肃心荓云不逮可知也荡曰曾是掊克曽是在服则惟彼忍心是顾是复可知也沦胥以败言败而已未溺也载胥及溺则有死之道盖厉王尚不知聴用我谋而序爵则胥溺矣非特败也其下侯旬旬之言均也十日为旬十日则自甲至癸一周惟其周徧故旬为均荓云不逮与莫予荓蜂之荓同   云汉传   考六月之序则周之衰防至厉王而极四夷交侵诸侯不朝而后宣王作承大乱之后外攘戎狄内征诸侯则非财用足师众集有所不能也当旱暵大甚饥馑荐至则田莱多荒非所以备财用也人卒流亡则非所以集师众也故序诗者于宣王悯旱之际则曰内有拨乱之志而已盖有其志者未见之于事潜诸内未施诸外凡以旱故也虽然事未见外未着而逆知其存志者何也以夫遇灾而惧侧身修行故也灾未加己而知惧变出于天而修身非夫将有为也将有行也安能及此哉此所以知其有拨乱之志也夫嬖女用于内则良士去于外内有逍遥防晏之好则外不能自强于政治外有忧勤小心之实内有康济泽民之心古之观人者皆若此也予观云汉之诗而知宣王之虑患深责已重其诗曰胡不相畏先祖于摧又曰天降丧乱饥馑荐臻卒曰昊天上帝寜俾我遯夫大乱困絶而后先祖之祭摧毁而无继兵败民溃而后丧乱而无定而人君非有过则安至于遯致去位变置之祸哉水旱天地之常数先王之所不能免其待之之道不过力田积谷以待其乏出粟赈饥以周其困自先王以来未之有改也宣王遭不能免之常灾而不忧遂至于大乱困絶兵败民溃而慨然有游遯之志呜呼非虑患深责巳重者其孰能至此哉此仍叔之所以知其将有为也将有行也序以为侧身修行矣而考之于诗无有也尽其説以谓生民之无辜祭祀之无福自上帝后稷至于祈年方社无不修之祭自庶正冡宰至膳夫左右无不能之臣而曽是不効而旱暵若是其不可沮止为侧身修行者之言哉呜呼是乃所以为侧身修行之至也今夫人之有祈于鬼神也在巳者不敢不尽而祈之得失不敢必也岂非鬼神之无形天地之悠逺非人之所能尽耶是天下之常情而诚于善而无间者则异于是夫人之于善不敢不勉而报之祸福虽先王不敢必也至于作善而无福先王未有责天而不责巳者也推无所不明者在鬼神而引有所不至者在我此先王之所以笃于责已而诚乎善而无间则异于是先王之于祭祀其至诚迫切而加笃矣不知人于鬼神之别也知祈乎此而报于彼而已其诚笃于善而不知其他知作善于此则受福于彼而巳矣致诚而责报于不可知笃善而求福于不可必是于道岂不过哉盖因其过而后其仁可知也故曰是乃所谓侧身修行之至也虽然不诚意于人事而诚之于祭祀不勉之于吾身而推之于臣仆何也盖人事已修矣吾身已勉矣所不可知者祭祀与臣仆而已今也祭祀无不诚臣仆无不善则本末大小一切皆治矣此亦所为侧身修行之至也盖诗之言婉而明曲而达言于此而志于彼陈其迹而显其意凡若此也棫朴言文王之作人则曰倬彼云汉为章于天言为章至于示物以法云汉言宣王之悯雨也则曰昭回于天盖昭回者言其明而非雨故也是诗言靡神不宗而所称止于上帝后稷父母先祖群公先正祈年方社而已何也言其尊亲与切近者言之也尊莫如上帝亲莫如后稷父母先祖近莫如群公先正而切莫如祈年方社故也颂曰烈文辟公锡兹祉福而旱暵之无救是为不我助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十七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诗传   崧髙传   崧髙之所序止于建国亲诸侯褒赏申伯韩奕之所序止于能锡命诸侯夫武王之盛时大邦畏其力小邦懐徳朝觐防同无敢失时征伐侵讨莫不如志爵赏有度锡命有礼夫岂以为盛哉天子之事固若是也一不能是则乱而已矣而宣王之所能乃止于褒赏申伯锡命韩侯而诗人美之如是者盖周宣至厉王而乱极矣王室衰微诸侯肆行王且不能有国矣而况能建国乎诸侯背叛搆怨连祸而况能亲诸侯乎赏命不行于上则褒赏申伯为可美也锡命不行乎下则锡命韩侯为可善也天下出于大乱衰微之后而宣王能振之以行天下之事则虽未能甚盛极美足以比隆先王而苟无大乱衰微之辱则是亦可道也扬子曰习治则伤始乱也习乱则好始治也方宣王之初可谓习乱矣而宣王始能行天子之职诗人为乐其始治而好之此所以美之而不计其善之大小也饥者甘食渴者甘饮虽非饮食之正亦足以无饥渴之害也是诗曰惟岳降神生甫及申而序之所称止于申伯盖褒赏之亊止于申伯而已宣王在廷之臣若方叔召虎韩侯张仲皆贤者而所称止于惟申及甫何也盖申甫得所出此二人者皆主崧岳者之后故也四国于蕃则内足以蕃蔽王室四方于宣则外足以宣播王政四国有所界内也四方无所限外也民劳曰恵此中国以绥四方则中国者四国也四方外也故先中国而后四方则四国为内可知也又曰惠此京师以绥四国者盖四国比四方为内而比京师为外盖京师者王所都而已故其言如此又曰揉此万邦闻于四国万邦外而逺者柔之而已未必闻四国内而迩者亲闻其政矣其能揉之可知也王锡申伯四牡蹻蹻钩膺濯濯路车乗马叙其物止于如此而韩奕所序自淑旂绥章簟笰错衡衮赤舄钩膺镂钖鞹鞃浅幭鞗革金厄其详如此何也盖韩奕所美止于锡命故诗称其所以锡之之物详崧髙方言能建国亲诸侯而因及其礼命之物故不嫌于畧也柔者嫌于无立不能刚而有立则其为柔恵也挠而巳矣夫惟柔恵且直者外柔顺而内不挠者也夫直者所以为无挠也蒸民称仲山甫之徳曰柔嘉维则嘉者有礼则者有制夫惟柔而无过乎礼而行之有制故不嫌于挠而其意亦与此同也   江汉传   六月宣王北伐采芑宣王南征与夫江汉之平淮夷常武之伐徐土其事一也而六月采芑载之小雅江汉常武载之大雅何也盖其所叙轻重之体异故也六月既成我服此则一人之辞而其及于宣王戎事之修与夫吉甫文武之得者兴起一人之情而遂及天下之政也采芑之所称美方叔而已美方叔之才能而及宣王之作新人才此亦兴起一人之善而遂及征伐之事也江汉则言宣王之征乱讨罪而因及召伯之贤而不専于召虎常武则有常徳以立武事而及太师皇父之美而不専于皇父传曰大雅言王公大人徳逮黎庶小雅讥小已之得失而流及于上天六月采芑兴起一人之情一人之善而遂及于朝廷征伐之事者所讥小已之得失而流及于上者也江汉常武言宣王之徳而及召伯皇父之美此所谓王公大人徳逮黎庶也盖自大而下之至于小大雅之类也自小而上之至于大小雅之类也故其为事则同而作诗之体异故雅之大小别焉或曰采芑繇一人之善而及征伐之亊然则崧髙之美申伯蒸民之美仲山甫韩奕虽美韩侯而主于能锡命蒸民虽美仲山甫而主于任贤使能何以知其然哉盖采芑无一词及宣王而三篇之词皆主于称宣王此雅之大小所不同也淮夷来求讨齐罪也又曰淮夷来铺则讨铺刑也常武征徐方之诗也乃曰恵此南国省此徐土又曰濯征徐国盖恵以仁之省以恤之濯以涤其污征以正其邪而已二诗其为征伐则同而言不类何也盖所谓来求来铺者指所伐之人言之故以致讨铺刑为言盖淮夷所伐之人也恵此南国省此徐土者指所伐之方言之故以惠省濯征为言而南土者所伐之方也所伐之人则讨伐之者诛有罪也所伐之方则惠伯之予其民也文武受命召公维翰无曰予小子召公是似盖召虎在宣之时平淮夷恢境土而疆理至于南海则盖御侮啓土之臣而曰召公是似者则昔之召公盖亦能御侮辟土之臣矣故召旻曰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日辟国百里是也厘尔圭瓒文事之器也秬鬯一卥行礼之酒也召伯有武功而锡之以文事礼酒者盖将与之修文徳故也故曰告于文人而终曰矢其文徳也   常武传   先王之道文所以立常武所以御变为天下国家不可一日而无文故文为常讨乱御侮而后武事举故武为变宣王有常徳以立武事则其武也未尝去文故也何以言之盖是诗言惠此南国又曰省此徐土不留不处三事就绪而终之以王猷允塞故也惠则非以为罪也不留不处则不伤财三亊就绪则不害民而王猷允塞所谓修文徳以来之也虽然因以为戒者武不可观故也大明曰明明在下赫赫在上故此先曰赫赫而次以明明赫赫示之显明明示之昭兵事尚神密而王之命将如此其明显者盖将讨伐有罪民各欲正已而巳安用密乎既敬者不敢慢既戒者不敢忽也以宣王中兴之君而皇父贤才之将而征蕞尔之徐土而其重慎如此者盖兵凶器战危事也容可忽乎王明显以命之者道也臣重慎以临之者法也上有道揆下有法守宣王中兴如斯而正奋厥武如震如怒则未尝震未尝怒也如震如怒而巳何则兵不以怒战以怒战者所谓不胜其愤者也如雷如霆如震如怒而后进虎臣所谓先声后实也吾阵至于淮濆则敌逼于水矣此所以能执丑虏也如飞如翰管子所谓有飞鸟之举也如江如汉积水也如山之苞固也如川之流顺也是诗之所陈盖先王之时用兵之法以战以守可以防见不留不处尚神速贵省费也王舒保作舒者所谓不竭士力以逐利也保者军行必依水草邱陵所以为固也徐方绎骚而后进虎臣击其乱也铺敦淮濆则乗地利也王旅啴啴所谓以逸待劳也有飞鸟之举者善超髙也有积水之洋善守下也固如山之苞止营垒也顺如川之流行部伍也绵绵为弱外诱敌也翼翼为饬内谨法也先王之用兵虽动以仁义然行之有法驭之有术不为小仁末义以陷人于死盖明耻教战务以胜敌而宋襄公以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为君子之所笑也   文王传   文武之功起于后稷之播种而文武之兴繇于太王之迁岐而周之先公未有不务农者故成王将立政而召康公戒之以公刘之事而周公陈王业则道后稷先公风化之本乃在衣食耕织之际然文王诗叙受命作周之事乃未尝言先公之业以致文王之受命而一篇之本止于文王能承天意以陟降其臣之贤不肖而后能使周之士世有显徳思皇多士生此王国而文王以宁非独能陟降招纳周之士也而其风化之所及虽商之孙子亦皆相与助成礼乐之美而归周矣内则有不显亦世之周臣外则有其丽不亿之商士文王作周乃本诸此而后稷先公稼穑养民之功乃不与焉何也窃尝譬之为宫室也其始敛聚众材惟恐不多积载土壤惟恐不厚材集矣土积矣于是命工以度宜革化土木以为用而宫室立矣方其集材积土则无所事工也故工为后工治土木以成室则非工者之巧土与木亦従而败矣故工为重后稷先公之造始种徳相承不替以成文武之业则譬之为室之积材聚土者也文王席后稷先公累世之徳完其纯备矣于是招合天下之俊乂登用大小之才兴事造业革天下而为周譬之为室则命工度宜以革化土木而成室者也方言周之所以兴则本诸后稷先公之际而未及于士故衣食稼穑可道也是犹论未成宫室之前则称其材未及工可也方言文王受命作周则夫后稷先公之功所以立而为周者皆士力也则士为重矣于文王之诗其言止乎陟降多士之际是犹论宫室于既成也则才之美未若工之能也且小雅叙文王之事首于晏羣臣嘉賔则言其于多士能礼之也而继之以劳功遣使言其于羣臣能用之也而大雅美文王之政而首之以棫朴言其能因任之也而緜称太王以及文王之烈则止于有防附先后奔走御侮言其臣之所以为用者真也然则言文王之造周本于多士之功者凡诗人之意莫不如此言文王之亊于周之初基则不知所以本言先公之事于文王则不思所以成言之不同各有所轻重而不可乱故也故曰诗可以言盖作诗者知言者也不显亦世何也不显言其显也盖显徳者世世有之故也思皇多士何也皇美且大者也美且大者非止一二而已故也夫父子兄弟之间贤不才不齐也而况于世世皆贤乎故显徳可有也至于世有显徳者所以为难也夫士之美者常难致也而得一二焉亦足以为善矣而况于多士皆美乎故士之美者可致也至于多士皆美所以为难也然则文王之能养才作人以招纳天下之俊乂可知矣虽然文王岂有他术哉致礼以来其所以成勤教以养其所未就而已敦养老之礼则太公伯夷欣然而归之天下之贤者盖未有不能致者也故孟子以谓天下之父归之其子焉徃是也此之谓致礼以来其所以成示之以法象如云汉之文章以道艺如金玉之文质非徒临于不显而不闻者亦用之非徒勿弃于无射而不谏者亦入终于成人有徳小子有造也此之谓勤教以养其所未就也是诗之所称曰凡周之士又曰思皇多士又曰济济多士又曰殷士肤敏其言止乎士何也盖士以齿言之则少者也以位言之则卑者也言少之贤则老者可知也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而不可闻欲得天者当仪刑文王而已则惟天为大惟文王则之而其义与尧同矣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十八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书   答李推官书   夫文何为而设也知理者不能言世之能言者多矣而文者独传岂独传哉固其能文也而言益工固其言工而理益明是以圣人贵之自六经以下至于诸子百氏骚人辩士论述大抵皆将以为寓理之具也是故理胜者文不期工而工理愧者巧为粉泽而隙间百出此犹两人持牒而讼直者操笔不待累累读之如破竹横斜反覆自中节目曲者虽使假词于子贡问字于扬雄如列五味而不能调和食之于口无一可惬何况使人玩味之乎故学文之端急于明理夫不知为文者无所复道如知文而不务理求文之工世未尝有是也夫决水于江河淮海也水顺道而行滔滔汨汨日夜不止冲砥柱絶吕梁放于江湖而纳之海其舒为沦涟鼓为涛波激之为风颷怒之为雷霆蛟龙鱼鼈喷薄出没是水之竒变也而水初岂如此哉顺道而决之因其所遇而变生焉沟渎东决而西竭下满而上虚日夜激之欲见其竒彼其所至者蛙蛭之玩耳江河淮海之水理达之文也不求竒而竒至矣激沟渎而求水之竒此无见于理而求以言语句读为竒之文也六经之文莫竒于易莫简于春秋夫岂以竒与简为务哉势自然耳传曰吉人之辞寡彼岂恶繁而好寡哉虽欲为繁而不可得也自唐以来至今文人好竒者不一甚者或为缺句断章使脉理不属又取古书训诂希于见闻者衣被而説合之或得其字不得其句或得其句不知其章反覆咀嚼卒亦无有此最文之陋也足下之文虽不若此然其意靡靡似主于竒矣故预为足下陈之愿无以仆之言质俚而不省也   上孙端明书   昔乐正子用于鲁孟子为之喜而不寐夫功名进退之际君子本不以累其心其来何足喜其去何必愠一乐正子用于区区之鲁而足以悦孟子浩然之懐何也夫天下之事不如人意者常多而其委曲防合与人同谋者常少故也岂特少哉盖千百而一遇焉夫人之修身为善择地而蹈之者岂尝一日不愿取诸其身而布之天下哉而世之人视夫贤人君子之有立于世其心亦岂不愿为之奔走而受其泽也此二者宜若物理之所当然者然其行也或止之其亲也或间之谗邪闭于其前憸巧伺于其后而贤人君子又不肯少屈其意俛俯而有就故戞戞乎其势欲合而常难故使夫物理之所当然一旦更指之为不可逢之防可胜叹哉繇此言之则其万一有合而得施其用岂不可喜也   投知已书   古之致精竭思以事一艺而其知不分者其心之所思意之所感必能自达于其技使人观其动作变态而逆得其悲欢好恶之微情故工乐者能使喜愠见于其声工舞者能使欣戚见于其容当其情见于物而意泄于外也盖虽欲自掩而不可得昔伯牙之所好者琴耳钟子期坐而聴之而伯牙不能藏其防情夫伯牙之情岂与琴谋哉惟其専意一心以事其技故意之所动黙然相授而不自知也   上文潞献所着诗书   古之言诗者以谓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夫诗之兴出于人之情喜怒哀乐之际皆一人之私意而至大之天地极幽之鬼神而诗乃能感动之者何也盖天地虽大鬼神虽幽而惟至诚能动之彼诗者虽一人之私意而要之必发于诚而后作故人之于诗不感于物不动于情而作者盖寡矣今夫世之人有顺于其心而后乐有逆于其欲而后怨当乐而反悲当怨而反爱者世之所未尝有而乐与怨者一有使之莫知其然而然者也岂非至诚之动也哉彼诗者宣所乐所怨之文也夫情动于中而无伪诗其导情而不苟则其能动天地感鬼神者是至诚之畜也夫文章之为变多矣惟诗独迩于诚故欲观人者莫如诗故古之君子相与燕乐酬酢之际必赋诗以观賔主之意虽不作于其人而必取古人之诗以见其志故先王之时大至于朝廷之政事广至于四方之风俗防至于匹夫贱士之悲嗟妇人女子之幽怨一考于诗而知之而使有可以时陈取而藏诸太师又播之乐章大者为之郊庙而次者陈之燕享则夫诗之可以观故察物其重盖如此自周衰以来后世作者纷然并出以至于今数千年其间变制异技竒言诡述不可胜纪其间卓然可称者不过数人其余纷纷籍籍皆不足道而违情拂志之作往往或有非如古之于诗必出于诚意而不诬也然违情拂志者盖有之矣至于显情之真发志之实者尚十九也某不肖自幼至今颇考歴世之为诗者上自风雅之兴而中观骚人之作下考苏李以来至于唐扫除蕃秽而摭其真刋落蔓衍而食其实颇有得于前人而时时心之所感发亦窃见之于诗且夫人之生于天地之间目之所见耳之所闻心之所思一日之间无顷刻之休而又观夫四时之动敷华发秀于春成材布实于夏凄风冷露鸣虫陨叶而秋兴重云积雪大寒飞霰而冬至则一嵗之间无一日隙以人之无情对物之无定则感触交战旦夜相召而欲望其不发于文字言语以消去其情盖不可得也则又知诗者虽欲不为有所不能   上邵提举书   人之才能其别虽殊然其大要有二而巳太上无所不能其次则一人之身所长不过一端能冶而不能陶知贾而不知农専力于所知以致其功是以随其大小有补于世所谓有所不能者求之古人才防何欤孔孟而上不可以才较无所复论矣其次以为用才全智用之不见其所穷窥之不见其所不足在齐不过管仲在秦不过商君此两人者治国用兵理财制敌术兼四民智过天下人莫得出其右然自周衰至秦歴世如此其久其间可称二人而巳子产不能以郑霸晏仲不能以齐兴子玉之才不能过三百乗而陶朱之畧屈于四境之内若是数人者其智虑心术亦非世之浅人矣然各有所阙乏而终亦不能自勉以满其所不足然则人人望其无所不能其亦难乎圣人知人才之不可以全尽也故因人任之如人之有耳目手鼻使各效其职而收其全利于一身故天下之才乐致用而无废人而不至于两毁之也何谓两毁夫居楚者责之习楚可也使不思其他而惟楚之知则其于楚也无遗虑矣舍楚而问燕焉则楚既忘之燕亦卒不可知也是谓两毁之故为政而两毁之者常有乏才之忧也   再上邵提举书   昔韩退之以书三见宰相以自献其所有至于一再而未售也则又激讦奋厉以动之嗟乎其言亦少诋矣退之平生其有求于人以济所欲者非一也甚哉武夫军帅苟有势力可以拯之于贫贱者皆一往而尝之善辞以导其心髙言以动其意挟书懐刺趋走于当位者之门既晚而后少有所得读其书未尝不悲之夫如愈之文章类非随世汨没待其自达而后见于世者也何其取知于人若是其劳哉至其人之不吾知也以退之之好刚自信有以自乐于道义之际视世之夸者不一动其心宜其邈然自絶与世两忘长往而不顾夫何其忍耻降志庶几万一之遇又若是其劳且不厌也繇是观之则人之挟其所有无所待而见于世者实难视人之知与不知一不介其意人不吾知而遂止者又难也若人之能薄矣一日而三号于通衢庶几有闻而或者之车败于奔驰足跅于歩趋败尺而就寸求百而冀一其始也赧然自羞退而观古之君子皆未免乎此则又自恕而有待夫功名之防天下之至难也使皆畏劳避辱不肯少抑以有所就则亊功之成者或寡矣   代髙玘上彭器资书   古之君子如子思孟轲之徒其亷洁自重不肯少屈以求合于世四方诸侯操币委质望其门墙不敢失容至于礼备而意诚而求之吾身无毫发之辱乃始一往而就之尊之为师礼之为賔不敢一言少拂其意然片言之不从末礼之未修皇皇乎其去之矣呜呼何其自重好髙而不可屈若此其至也某又尝观古之功名之士若管仲之贤戚之竒商君之才或爱其死而不畏囚虏之耻忘其君而事其仇或悲歌叹慨庶几自见其志或挟数持术以卜其君之所好至于受侮被斥屡进而不耻呜呼若是数人者智岂皆不足以少知君子之道哉不然何其冒昧汚辱若是其不知耻也盖尝深思其故而得之夫古之任其下者有尊之者有使之者尊之者谓之贤使之者谓之能而世之士其修身立诚以待上之任使者亦有是二道焉有以徳者有以才者徳者上而才者下上者人就之下者屈已以就人求售其技而已世之君子之爱子思孟轲而羞道管仲甯戚商鞅之事以为甚汚而不足为其亦过矣彼之所行者各其分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十九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书   上曽子固龙图书   某尝以谓君子之文章不浮于其徳其刚柔缓急之气繁简舒敏之节一出乎其诚不隠其所已至不强其所不知譬之楚人之必为楚声秦人之必衣秦服也惟其言不浮乎其心故因其言而求之则潜徳遁志不可隠伏盖古之人不知言则无以知人而世之惑者徒知夫言与徳二者不可以相通或信其言而疑其行呜呼是徒知其一而不知夫君子之文章固出于其徳与夫无其徳而有其言者异位也某之初为文最喜读左氏离骚之书邱明之文美矣然其行事不见于后不可得而考屈平之仁不忍私其身其气酋其趣髙故其言反覆曲折初疑于繁左顾右挽中疑其迂然至诚恻怛于其心故其言周密而不厌考乎其终而知其仁也愤而非怼也异而自洁而非私也徬徨悲嗟卒无存省之者故剖志决虑以无自显此屈原之忠也故其文如明珠美玉丽而可悦也如秋风夜露凄忽而感恻也如神仙烟云髙逺而不可挹也维其言以考其事其有不合者乎自三代以来最喜读太史公韩退之之文司马迁竒迈慷慨自其少时周游天下交结豪杰其学长于讨论寻绎前世之迹负气敢言以蹈于祸故其文章踈荡明白简朴而驰骋惟其平生之志有所郁于中故其余章末句时有感激而不泄者韩愈之文如先王之衣冠郊庙之鼎俎至其放逸起卓不可收揽则极言语之瓌巧有不足以过之者嗟乎退之之于唐盖不遇矣然其犯人主忤权臣临义而忘难刚毅而信实而其学又能独为于道徳灭裂之后纂孔孟之绪余以自立其説则愈之文章虽欲不如是盖不可得也自唐以来更五代之纷纭宋兴锄叛而讨亡及仁宗之朝天下大定兵戈不试休养生息日趋于富盛之域士大夫之游于其时者谈笑佚乐无复向者幽忧不平之气天下之文章稍稍兴起而庐陵欧阳公始为古文近揆两汉逺追三代而出于孟轲韩愈之间以立一家之言积习而益髙淬濯而益新而后四方学者始耻其旧而惟古之求而欧阳公于是时实持其权以开引天下之豪杰而世之号能文章者其出欧阳之门者居十九焉而执事实为之冠其文章论议与之上下闻之先达以谓公之文其兴虽后于欧公屹然欧公之所畏忘其后来而论及者也某自初读书即知读执事之文既熟而思之广求逺访以日揽其变呜呼如公者真极天下之文者欤   上唐运判书   某闻昔者三代之时公卿大夫之待其下何其仁爱忠厚发于至诚而能尽下之情也下之事上何其夷易简直各得自献其意无有阻塞不达之恐而不限于势也夫惟上能尽下之情故下不限于势上俯而就之下仰而及之故尊卑之情通而贵贱之志达然某尝疑之天下急于求其上者物理之所当然公卿大夫既贵矣宜其偃然无待于物彼汲汲以求于下苟有善焉如或失之此其故何也盖天下之位有尊卑贵贱之不同者势之所当然非其事亦判然两为而不相与也今夫贵者止于自安一切无事于功名可也苟有功名之心则贵者之功贱者之力也尊者之名卑者之成也故上之求乎下犹下之求其上也昔周公既尊矣身履天下之富贵而后世称急贤待士者必稽焉故其効也百官庶府莫不修治制度文理莫不彰明周公之身无遗徳焉夫岂周公一人之力哉惟其然故古之公卿大夫不敢苟简守常以便其私尊者汲汲有求于卑贵者汲汲不遗于贱夫上有至诚恻怛之心不敢遗忘疎逺之士则士之在下者亦不敢复爱其所有至于奋厉出竒惟恐不逮者繇此故也三代之政既亡公卿大夫无复向者至诚尽天下之意谨身无过自处甚重忘其立功立事之心浸然锄去感发激昻之气以谓无所事于微贱于下者不过言功不幸功不至焉虽有过人拔俗之才不闻之矣其斥而去之不过论罪幸而无过虽天下之冗琐不复问之矣情阻而不合气否而不交下畏其上则有之矣而不爱也下恭其上则有之矣而不忠也贵贱异志尊卑不亲而三代之风冺然矣事功之不立岂不以此哉某尝读西汉见吴公之取贾生田延年之用尹翁归暴胜之礼隽不疑盖尝窃叹三人者犹能降心迹古之义居尊以礼贤致诚以纳士以太守之尊使者之贵亲与匹夫下士相接务尽人之才而忘下之凟之也夫如前三君者未足道也然巳能如此然则天下之贤者多矣安知无有慨然能用古义不溺于流俗有功名之心而忘其区区之尊严者耶呜呼安得斯人者而处天下之富贵哉使诚有之天下之遗善潜徳庶几乎兴矣   上黄判监书   某尝怪夫人之于道何其所见之不一而其言之各异也盖自周衰以来诸子各以其説行于世而其言独能推本道徳之意知本而不流于末守真而不陷于伪者莫近于老庄然是二人者乃弃仁义斥礼乐絶学弃智以自明其説考其心以谓为其术必弃仁义礼乐而四者固其术之害也惟其然是故得罪于后世之儒者自秦汉以来天下学者甚知推本仁义其言礼乐治道有足观者矣而未尝有一言及于性命道徳之本盖以谓道徳性命者亦无所用于礼乐也是二者之谓乎然不可以并亡各摈其所不及而求全其所长而某之不肖尝窃叹以为不然何者所谓道者固无乎不在盖大至于天地众至于万物无有一物不资其用者岂其缺然有所不足欤使道之有不足则安取道于是思有以合二者之论而得其説为道徳之论者本于虚而无形执礼乐之论者主于着见而有迹极无形之论至于忘言推有迹之至则至于终身言而不尽此其所以龃龉而不同以谓有无之相害耶则有者固自以有耳而有未始非无也无者固自无耳亦无未始非有也有与无二者将命于我耳而我之为是説果何自而起也在物无定形在我无定心然则凡乃出于妄意私智而非物之正耶繇是而观之则方其在仁义礼乐者未始非道徳性命也方其在道徳性命者亦未始非仁义礼乐也同举而非一也两立而非二也圎融和防而物与我两宜矣尚何区区之辨哉盖孔子之道本于寂然不动矣然方其感于物而天下之故无所不通洗心斋戒退藏于密矣然天下之至赜万物之至动未尝厌也某之于学功有得于此而后视天下之大万物之众今古之不齐而无往而不一焉所谓万物一府死生同状者推其端乃一本于此而后知夫子之道之为全也   答杜锋书   两坠珠玉又付以新文一轴披读累日不胜钦仰试诵所疑其一篇曰非季札夫季札何可非也札之达于礼乐盖孔子之所与而其人之贤则非管晏叔向子产韩厥所可及也然则其于辞受之际宜亦至矣彼其辞千乘之国于争夺之世盖欲制行以髙天下而教后世将以愧夫盗据窃取而使乱臣贼子之祸少息焉使季札受亦可辞亦可而卒辞之者亦行其志云尔夫岂有所不可哉夫季札非忘吴也岂不曰国之存亡废兴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昔孤竹君以国与叔齐叔齐让伯夷而卒皆逃去入周不反其国而孤竹之后不闻有兴者而孔子论二子曰求仁而得仁未尝罪以亡其国也夫子之不非夷齐则季札之不得罪于夫子明矣足下试详思之世之贵王衍以器用言之譬如玩好间一物耳未可格以法度也愚以为季札为不可非王衍为不足非也   再答杜锋书   嗟乎季子让国几千余嵗厯数圣贤未尝有説独见黜于吾子盖夫子谓后生可畏者夫季子之不肯受吴直是不欲有国耳故其言曰愿附子臧之义彼视弃千乘之国如草芥亦必有乐乎此而易彼者苟求其所以让之之名则夀梦欲越诸兄而立之季子固不可也至余昧卒而子僚之才亦足以君国则季子不得废嫡而立孟子曰天之所废必若桀纣者故益伊尹周公不有天下此札之所以必辞者恶乱君臣之大分也季札之于道徳其深矣哉吴屈庸曰季札守节者也虽有国不立可谓知其心矣孟子曰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则自夷齐以来札一人而巳所谓圣人之清者也夫岂在所黜哉孟子曰若夫成功则天也则古之论存亡废兴未有不言天者非幸不幸也孤竹之君欲越次而立叔齐叔齐辞之可也伯夷长当立而辞之何哉商人世及则叔齐将以次亦当立也而夫子初不论此直曰古之贤人也其意可见季子之聴乐其于礼乐之际深矣其于辞受必不草草更宜详之   答汪信民书   抑闻之古之文章虽制作之体不一端大抵不过记事辨理而巳记事可以垂世辨理而足以开物皆辞达者也虽然有道辞生于理理根于心苟邪气不入于心僻学不记于耳目中和正大之气溢于中发于文字言语未尝不明白条畅盍观于语者乎直者文简事核而理明虽使妇女童子聴之而谕曲者枝词游説文繁而事晦读之三反而不见其情此无待而然者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二十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记   汉世祖光武皇帝庙记   汉自成哀不君权归外家王莽卒盗而有之天下大乱民心思汉惟世祖以匹夫起田亩出入行阵躬夷大难勇无兼敌智无遗策故能祀汉配天光复旧物一时羣雄芟夷畧尽抚有方夏覃及蛮貊声教所暨比隆武宣是宜暴鸷强抗玩兵黩武视民如草芥而不讲于治国之事也而武功既成海内既定则抑功臣进文吏投戈讲艺息马论道英伟之度屈于礼乐骁猛之气束于儒学敦尚经术宾延儒雅开广学校修明典礼焕然一变旧汉之俗盖尝以谓吾理天下欲以柔道行之至于明章继志承统纂修洪业典章文物灿然大备故后世言礼乐稽古称东汉焉孝和巳后汉徳不竞破壊板荡可谓极矣而仗节死义之士如袁安杨震李固陈蕃之徒救于上符融郭泰范滂许邵之徒助于下矜尚名节以振激衰弊蹈死而不悔至于献帝人主特号而巳而曹操终不敢身自取之彼其心诚有所畏故也盖礼乐之功风化之美足以保国长世如此皆世祖之遗烈也呜呼自三代以来一人而巳   冀州州学记   朝廷以学校道艺教天下之士亦巳乆矣而其兴衰亦系其守长之能否庆厯中始诏郡县立学而信都乃即孔子庙而为之仅以塞诏其后为守者欲兴之数矣皆不果成元祐某年河中刘侯守冀始大作学舍师之授经有堂而诸生肄业有室凡学之百须皆具精壮完好可以传乆逺又为之买良田治市舍借其所入以养士而士之来学者日有饩学之有司月有给其秀民良才从其先生长者皆往游焉四方之士闻而来者日至刘侯喜其有成而使其属李公辅请文于谯郡张耒以记之为之言曰嗟乎政事之缓急如人之于饮食不可强也强使急者缓如止饥者之食强使缓者急如持食以进饱二者无怪其不可也余尝怪今之士大夫皆能责守令不如古者兴学校隆师儒读书行礼其中而为守令者虽责之不受亦不害其为政论守令之能否与夫人民之利病亦絶不在此何也三代之时天子诸侯之有学其朝夕政事之所系不啻如今省寺之要且急也自出师受成献馘皆必繇之则一士之不率教至勤天子公卿而亲临焉盖无足怪当此之时虽欲缓而不治亦不可得先王之俗既亡更数千嵗风俗礼乐既已大异矣而朝廷郡县之政视学校无毫发相及而乃日夜责之以不如古夫我则无用而强受之此何为者也且不怪夫冠者之不为章甫骑者之不为四马而独怪学校之不如三王不亦异哉夫求三王之治不立学是废食于饥而必责学校于今日犹强食于饱必不行矣繇是言之学之兴废其本未逺矣吏未有责也夫未可以责吏则刘侯之为此殆苟然欤盖昔者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尔爱其羊我爱其礼夫不告朔而去羊未害也然使后世不知有告朔者自去羊始以今之政为无事于学而为不可也因我之无用而毁古人之所急安知来者之不有作乎此刘侯之所不忍也侯之意深矣   二宋二连君祠堂   治国有善政不如在位有善人之化民速也在位有善人不如其乡有善人之化民易也夫人之情所感动常在其所易接而亲者若夫政事者固民之所畏则其从之盖有不得已之心焉其及物浅矣   司马温公祠堂记   盛徳之不作于世乆矣古之所谓盛徳者不施而民信未尝动顔色见词气而天下従之若子弟之慕父兄故其为功也不劳而物莫之能御三代之亡圣贤不作而士之能有所立于世者亦多矣然皆费心殚力招天下而従之以其智胜之后能有成是何也徳不足而取办于其才故也故其所建立劳苦而浅陋夫岂不欲为盛徳之事哉盖其所积者有不足故也子产君子也犹曰惟有徳者能以寛服民其次莫如猛夫子产岂欲为猛哉以谓徳之效实难惧夫好髙之难成也是以甘心于其次以求夫无失呜呼徳者子产之所难而况其下者乎故自秦汉而后更千有余嵗而盛徳之士不作盖无足怪惟司马公事君而君敬之未尝求民而民与之非其类者有不合而无不信受其罚者有不悦而无敢谤其自洛入觐也郡邑田里至于京师观者十万环聚嗟叹至于泣下嗟乎此可以言语术智得之哉故其相天下也因物之所利而与之因人之所厌而更之从容指麾内外响应而天下无事矣盖自汉秦以来至公而盛徳之效始见于世可谓盛矣呜呼当大事处大疑勇者招敌智者招谋惟有徳而后万物服则夫二圣之所以用公其可知也夫   陵川县山水记   孔子曰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夫尽仁之成名必若尧舜而语智之正必若禹然世之好山水者岂皆具圣人之成徳哉予以谓凡安静可乆淳厚而不变者皆仁之类也临亊而不滞遇物而不惑者皆知之类也   伐木记   人与物各以其气相胜而后能全夫气也者假其所托而后有者也夫长江大河积水之渊俯视杳然莫知其深长波巨派出没奔突近窥而神寒逺视而目竦此则蛟龙虬蜃鱼鼈之所托以御物之害己者而全其生者也髙山大麓緜亘盘屈翳以林薄捍以木石萦溪络涧悬壁千仭使人望而不敢近近则畏而走此则虎豹熊罴之所托以御物之害己者而自全其生者也使虎豹窥鱼龙之渊蛟鼋视熊罴之薮则惶怖疾走而求去之矣何则物各以其所托者见其气气胜则非其类者避之矣今夫丛祠墟墓之间入者惨然而心不宁目不敢肆游其皆肃肃如畏是何也丛祠墟墓鬼神之所托而人之气不胜故也夫惟气胜者全故气不胜者受其病故虎兕蛟鼍易其所处则其心悲沮而无聊者病之所従入也   双槐堂记   古之君子其将责人以有功也必使之乐其职安其居以其优游喜乐之心而就吾事夫岂徒苟悦之哉凡人之情其将有为也其心乐而为之则致精而不苟虽殚力费心而不自知故所为者有成而无难古之驭吏也为法不苛其勤惰疎密随其人之所欲而吾独安其成是以古之循吏皆能有所建立夫望人以功而使其情愁沮不乐求舍去之不暇谁肯以其怨沮不平之心而副我之所欲哉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二十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二十一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序   送秦少章赴临安簿序   诗不云乎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夫物不受变则才不成人不涉难则智不明季秋之月天地始肃寒气欲至方是时天地之间凡植物出于春夏雨露之余华泽充溢支节美茂及繁霜夜零旦起而视之如战败之军巻旗弃鼓裹疮而驰吏士无人色岂特如是而已于是天地闭塞而成冬则摧败拉毁之者过半其为变亦酷矣然自是弱者坚虚者实津者燥皆敛藏其英华于腹心而各效其成深山之木上挠青云下庇千人者莫不病焉况所谓蒹葭者乎然匠石操斧以游于林一举而尽之以充栋梁桷杙轮舆輹辐巨细强弱无一不胜其任者此之谓损之而益败之而成虐之而乐者是也吾党有秦少章者自余为太学官时以其文章示余愀然告余曰惟家贫奉命于大人而勉为科举之文也异时率其意为诗章古文往往清丽竒伟工于举业百倍元祐六年及第调临安主簿学子中第可少乐矣而秦子每见余辄不乐余问其故秦子曰余世之介士也性所不乐不能为言所不合不能交饮食起居动静百为不能勉以随人今一为吏皆失己而惟物之应少自偃蹇祸福响至异时一身资养于父母今则妇子仰食于我欲不为吏亦不可得自今以往如沐漆而求解矣余解之曰子前日春夏之草木也今日之病子者蒹葭之霜也凡人性惟安之求夫安者天下之大患也迁之为贵重耳不十九年于外则归不能霸子胥不奔则不能入郢二子者方其覉穷忧患之时隂益其所短而进其所不能者非如学于口耳者之浅浅也自今吾子思前之所为其可悔者众矣其所知益加多矣反身而安之则行于天下无可惮者矣能推食与人者尝饥者也赐之车马而辞者不畏徒步者也苟畏饥而恶步则将有苟得之心焉为害不既多乎故陨霜不杀者物之灾也逸乐终身者非人之福也   送吴怡序   吾友吴熈老好学乐善敏于为吏不苟于其职尝主簿于蕲之罗田部使者才之使尉黄岗余旧与之相闻而来黄岗也余方坐事屏居而熙老独喜从予游余谓之曰余弃人也又负罪于有司子与罪人游且累君熈老不然尤喜予翰墨言语得之辄寳藏余年老多病学问日衰落文字尤荒梗熈老所求十不能答一二而熈老意益勤不倦夫人之好恶之不可解如此居黄岗无数月又迁蕲水丞将去黄求予言赠其行余为之不能无言曰子盍观于货乎所操者愈竒则藏之也愈深知之者愈寡然一旦而得所售则万金之直有不较而乐输之者方其未售也闭肆而处终日寂然其隣里莫知也而持盘卖饼儿日一操盘而出自誉其货呶呶也十人之聚则往即之自旦至夜劳力如此得百钱之直之外则偃然有过望之喜矣夫所操者不厚则自处也薄夫自处也薄则亦无所不至矣其理然也君子进徳修业夙夜强学其所操者岂万金之货也哉吾愿熈老好学愈勤乐善愈富为吏而有赐于民多积而深藏之自爱而重出之则将名誉出于四海出入紫闼訏谟黄阁可跂而俟也敢以是为遗行之言   秘丞章防明发集序   古之论人者考其人不计其功士固有其才可以有为而不幸不及施与既施而中夺者何可胜数而中才常人乘时以功名显者世常有之孟子曰若夫成功则天也夫成败系天者其未可以贤不肖必也司马子长论李将军为将其言哀痛反复深悲其无功以谓百姓知与不知皆为流涕至论霍去病无他美独曰常有天幸不至乏絶夫子长不少假借于屡胜之去病而独拳拳于老死之李广何哉彼惟深痛夫庸人冒时以取名而豪杰之士制于命而不得少伸其志故其与夺之际如此嗟乎夫独人事哉凡物亦然大夏生殖而丛棘能有所庇疾风裂寒大木百围僵仆而死秋水时至沟畎有一溉之功而嵗旱渊竭江河不足活鱼鼈物固系其所遭者哉今年春予遇友人防稽章邦老于宛邱一见予再拜泣涕出其先人秘丞君诗文三编及其行状求予文以为之序其文章议论甚髙而叹其不大设施也   送秦觏从苏杭州为学序   秦子善文章而工为诗其言清丽刻深三反九复一章乃成大抵悲愁郁塞无聊者之言也其于物也秋蛩寒蝉鵙鴂猿狖之号鸣也霜竹之风氷谷之水楚囚之弦越覊之呻吟也嘻秦子内有事亲之喜外有朋友之乐冬裘而夏絺甘食而清饮其中宁有介然者而顾为是耶世之文章多出于穷人故后之为文者喜为穷人之辞秦子无忧而为忧者之辞殆出此耶吾请为子言之古之所谓儒者不主于学文而文章之工亦不可谓其能穷苦而深刻也发大议定大策开人之所难感内足以正君外可以训民使于四方邻国寝谋言于军旅敌人聴命则古者臧文仲叔向子产晏婴令尹子文之徒实以是为文后世取法焉其于文也云蒸雨降雷霆之震也有生于天地之间者实赖之是故系万物之休戚于其舌端之语黙嗟夫天地发生雷雨时行子独不闻之而従草根之虫危枝之翼鸣呼以相求子亦穷矣夫古之所谓儒者所用之国无敌若臧文仲叔向子产晏子令尹子文其望孔子亦逺矣而其功烈亦足以振显一时故犹能以儒者之效名一世夫不足以治国而能知今古考妖祥纪事实多闻而博通则古者太史氏之职而初不以是为儒者也楚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邱而楚之治国不责倚相繇是言之古之论史与儒异事而司马谈为太史号通古今善文词犹曰文史星厯近乎卜祝之间主上以倡优畜之其尊礼不如公孙丞相汲黯此则汉之初犹有古之遗俗在也呜呼儒之名实不正乆矣自汉以来圣贤之学废而孔子之徒皆以其师之书自重于世聚徒而授之若是者当时皆以儒之名归之而司马谈序九流儒者才当其一彼未尝见其真而信当时之所指故从而论其失而班固以谓出古司徒之官呜呼何其陋也儒者之治天下九流之列皆其用也顾与浅术末数各致其一曲者同哉吾意今儒者之所学古太史之流而非世之所急也子飨其全无食其余据其源无挹其流子方从眉山公其以予言质之而归告余也   贺方回乐府序   文章之于人有满心而发肆口而成不待思虑而工不待雕琢而丽者皆天理之自然而情性之道也世之言雄暴虓武者莫如刘季项借此两人者岂有儿女之情哉至于过故乡而感慨别美人而涕泣情发于言流为歌词含思凄惋闻者动心焉此两人者岂其费心而得之哉直寄其意耳余友贺方回博学业文而乐府之词妙絶一世携一编示予大抵倚声而为之词皆可歌也或者讥方回好学能文而惟是为工何哉余应之曰是所谓满心而发肆口而成虽欲已焉而不得者若其粉泽之工则其才之所至亦不自知也夫其盛丽如游金张之堂而妖冶如揽嫱施之袪幽洁如屈宋悲壮如苏李览者自知之盖有不可胜言者矣   李徳载字序   表弟李成甫名公辅告余以不安其字也求易之诗不云乎其车既载乃弃尔辅载输尔载将伯助予无弃尔辅员于尔辐屡顾尔仆不输尔载夫车之所载或安焉或输焉系之于辅之弃与不弃而已则辅之于车功亦大矣虽然辅之于物有功于车而非车也考一车之物而辅不与焉然正六辔谨轮辐仆在前马伏轭而辅不至则车不安登险而忧倾涉淖而忧濡视车中之载如寄物焉且天下之物固有不相有而相须不同域而相成者岂独辅也哉千金之裘成于工人之寸针南越之箭激于飞鸟之遗羽玉蕴于石而金发之兵切于肤而甲拒之故其在人则学是也夫学之于人非性之素所能也而性不得学则不明故夫子曰我非生而知之好古敏以求之夫人之于天者其道素具矣四端之于我非外铄我者也尧舜之于涂人其本则一而已彼为是尧舜涂人之别者学不学异也性在已学在物自外而视之相去亦逺矣而尧跖繇之物固不能无所待而独成哉夫学有道道有序循其序而积之者行而能逺涉而能髙夫下则鸟兽虫鱼器材服物之理无不通中则修身正家治天下之业无不立上则达性命通死生观天地俯方物独立于万物之上而无与为侣而学庶乎至矣虽然有患忽小而务大躐等而求至者吾恶之乆矣自燕之秦者必之晋自鲁厯楚者必歴卫天下之所共繇亦不能越者也夫无见乎小而能明大与不涉乎等而能速至者其可信也哉故保性以为车力学以为辅而载尔徳焉则周流天下徜徉海外以求子所欲其有不得者乎子以徳载易之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二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二十二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   杂著   与大苏二书   昨日欵奉教诲开益多矣但所论司马迁十二诸侯年表并周与吴实十四国周不在数固无足疑并吴为十三而不数吴者窃详考之吴比诸国见于表最晚鲁成公六年当吴夀梦元年始见于表然吴已有国十余世矣迁不自共和而叙年与诸国一防者考吴世家去齐卒夀梦立自去齐以上皆不着即位年数畧叙传世而已是迁自去齐以上但得其世而不得其即位之年无从为谱自夀梦以后世家每世辄载其即位年数年既可考故自夀梦表乃见之与十二国自共和至春秋终不得一例既谓之年表而吴之年脱畧不备但如附见故止谓之十二国其序曰谱十二诸侯自共和讫孔子吴既不全意不成为谱耳而迁于是诸国初无抑扬也不然吴楚之僣何有轻重迁遽进楚而退吴何也考其本末理似应尔不审定是与否更俟来教   又   昨日捧教赐下情感慰唐六臣传前畧得闻教诲但意所未谕者非以为史不得少有抑扬夫无抑扬褒贬何用为史顾所以抑扬之当有道耳彼六人者为唐大臣挈国而输之贼北面而事之为史者曰汝唐臣也无臣梁之理汝虽苟免吾従而正其罪而其人之罪无所逃此其意何有不可但其书谓之五代史记而中有一巻忽谓之唐唐非五代也标巻为唐于史之名似不顺耳虽不云尔尚可以贬辱也班固书有后汉事范书亦有前汉事某以谓若因及之虽上越数代犹为无害但立名标巻似不应尔若鲁春秋中忽有一篇为后汉则事似难行不审以为如何此亦小不至者不当反复致论姑欲受教耳   答李文叔为兄立諡简   耒顿首昨日辱示尊兄墓铭即当书纳而防问以所未安既有所疑不敢黙也为兄作諡固善但古者贱不诔贵幼不诔长诔与諡一道也自下议上不顺又以尊临卑则公议不得尽伸俾无以尽善恶之实况于骨肉宗族而可以相为立諡耶古之私諡者甚多如王通死门人私諡文中孟郊死韩愈张籍諡以贞曜然后读通所著书续经其狂诞野陋乃可为学者发笑郊以饿士偶工于诗耳世之言通与郊之实不过如此文中贞曜竟何补哉古者生无爵死无諡孔孟顔闵不闻有諡虽其门人朋友尊爱之如此亦不敢为作諡此数君子后世岂以无諡而遂不传哉繇是观之諡不能使欺者传无諡不能使实者没贤兄之懿人实闻之其不至公卿而死不得使有司显议而公諡之其为不幸无可言者但其徳美之实苟不可泯灭自应传世而今乃兄弟生徒为之易名则失薄俗之喜以嫌处物者乆矣孰肯为弟不私其兄哉既嫌于私则闻者不信不信则并与其实而败之矣所为爱之正以害之也愿更审度此一节其他尚有一二事容面论之蜡纸且留此俟改定即当下笔僣易死罪   书五代郭崇韬巻后   自古大臣权势已隆极富贵巳亢满前无所希则必退为身虑自非大奸雄包异志与夫甚庸驽昏阘茸鲜有不然者然其为虑也实难不忧思之不深计之不工然异日衅之所起往往自失至深至工是故莫若以正夫正者操术简而周智者为绪多而拙夫正者无所事计也行所当然虽怨仇不敢议之况继之者贤乎郭崇韬于五代亦聪明权智之士也佐庄宗决策灭梁遂一天下自见功髙权重奸人议巳而庄宗之昏为不足赖也乃为自安之计时刘氏有宠庄宗嬖之因请立为后而中庄宗之欲又结刘氏之援此于刘氏为莫大之恩而庄宗日以昬湎内聴妇言其为计宜无如是之良者然卒之杀崇韬者刘氏也使崇韬缪计不过刘氏不能有所助而已岂知身死其手哉好谋之士败于谋好辩之士穷于辩惟道徳之士为无所穷而祸福之变岂思虑能究之哉   书宋齐丘化书   齐丘伪唐谋臣其智特犬防之雄耳何足道哉其为化书虽皆浅机小数亦防有见于道徳其能成功有以也吾尝论黄老之道徳本于清净无为遣去情累而其末多流为智术刑名何哉夫惟静者见物之情而无为者知事之要据其要而中其情者知术之所从出也仁义生于思思生于人情圣人节情而不遣也无情之至至于无亲人而无亲则忍矣此刑名之所以用也齐丘之道既陋而其文章颇亦髙简有可喜者其言曰君有竒智天下不亲虽圣人出斯言不废   书韩退之传后   有问于张子者操赏罚荣辱以势临天下者莫不欲天下劝沮于其赏罚取舍于其荣辱而其势常有所不行盖有益劝而人益羞愈沮而人愈慕若韩退之于唐殆若此矣退之所自负与世之所推者于徳莫如好直于艺莫如文章然以直取祸则逐山阳贬掲阳以文章招累则其文辞一世莫尚试于有司屡试而屡黜平生所述国家大事独有平淮西碑耳然刋者未毕而磨者至矣是宜沮丧湮灭与时俱亡泯然无所见于世矣然每斥而名益彰每沮而事益显抑者之力不胜誉者之舌虽退之亦自谓动而得谤名亦随之是诚何説也张子曰是何足怪昔者先王之赏罚荣辱所以天下奔走而从之者惟其取天下之所欲劝者而赏且荣之取天下之欲沮者而罚且辱之故赏一人而人勉惟恐其不若也罚一人而人惧惟恐其似之也且先王安能以巳之所好恶而力駈天下以従我哉直取天下之荣辱而制天下之向背耳彼唐之污政其昏惑瞀乱无所取衷好恶可否于一巳之私智而济之以蔽欺之奸何怪夫所沮者人慕所进者人耻欤且彼惟不可抑也是以愈抑而声愈振子独不见夫千仞之水决而注之川乎大木梗之大石捍之排以巨峡迫以髙麓而后怒号哮吼声振百里抑之者愈大则其声也愈暴故小遏之则小鸣大塞之则大震何则彼其势惟不可止故也何怪夫身益困名益闻也   药戒   张子病痞积于中者伏而不能下自外至者捍而不得纳从医而问之曰非下之不可归而饮其药既饮而暴下不终日而向之伏者散而无余向之捍者柔而不支焦鬲导达呼吸开利快然若未始有疾者不数日痞复作投以故药其快然也亦如初自是逾月而痞五作五下毎下辄愈张子之气一语而三引体不劳而汗股不步而栗肤革无所耗于外而其中薾然莫知其所来嗟夫痞非下不可已余従而下之术未爽也而吾之薾然者独何欤闻楚之南有良医焉往而问之医叹曰子无叹是薾然者也凡子之术固为是薾然也坐吾语汝天下之理有甚快于予心者其末必有伤求无伤于终者则初无望于快吾心隂伏而阳蓄气与血不运而为痞横乎子之胸中者其累大矣击而去之不须防而除甚大之累和平之物不能为也必将击搏震挠而后可夫人之和气冲然而甚防泊乎其易危击搏震挠之功未成而子之和气尝已病矣繇是观之则子之痞凡一快者子之和一伤矣不终月而快者五则子之和平之气不既索乎故肤不劳而汗股不步而栗薾然如不终日也且将去子之痞而无害于和平子归燕居三月而后予之药可为也张子归燕居三月斋戒而复请之医曰子之气少完矣取药而授之曰服之三月而疾少平又三月而小康终年而复常且饮药不得亟进张子归而行其説然其初使人懑然迟之盖三投其药而三反之也然日不见其所攻乆较则月异而时不同盖嵗而疾平张子谒医再拜而谢之坐而问其故医曰是治国之説也岂特医之于疾哉子独不见秦之治民乎勑之以命捍而不听令勤之以事放而不畏法令之不聴治之不变则秦之民尝痞矣商君见其痞也厉以刑法威以斩伐劲捍猛鸷不贷毫发痛刬而力锄之于是秦人之政如建瓴流荡四达无敢或拒而秦之痞尝一快矣自孝公以至于二世凡几痞而几快矣顽者已圯强者已柔而秦之民无欢心矣故猛政一快者欢心一已积快而不已而秦之四支枵然徒有其物而民心日离而君孤立于上故匹夫大呼不终日而百疾皆起秦欲运其手足肩膂而漠然不我应矣故秦之亡者是好为快者之过也昔者先王之民其初亦尝痞矣先王岂不知砉然击去之之为速也惟其有惧于终也故不敢求快于吾心优柔而抚存之敎以仁义导以礼乐隂解其乱而徐去其滞使其悠然自趍于平安而不自知方其未也旁视而懑然者有之矣然月计之嵗察之则前嵗之俗非今嵗之俗也不击不搏无所忤逆是以日去其戾气而不婴其欢心于是政成教达安乐悠乆而无后患矣是以三代之治皆更数圣人厯数百年而后俗成则余之药终年而愈疾者盖无足怪也故曰天下之理有甚快于余心者其末也必有伤求无伤于其终则无望于快吾心虽然岂独于治天下哉张子再拜出而记其説   书唐吐蕃传后   自汉以来其能制四夷使不为中国患者莫若唐然独一区区之吐蕃能困之岂其制之未得其术耶自太宗以来固已屡失其术而其尤可笑者平凉之盟也匹夫操刀而杀人则必从容伺察待其不备而后发执刀而呼曰束尔手吾将汝杀则虽贲育不敢施于三尺之童何则人固不可易也不然则必待狂疾者也使之束手而杀之告之杀而不避也则亦必狂疾者也吐蕃之于唐固非有深诚笃信之可以不虞也方徳宗之时吾方疑之彼曰必使多尔大臣而后盟惟杜希全李观而后可择其地利则曰必梨木林而后可彼得杀吾之大臣而刼二将以空泾原灵夏之备而择险阻之地以为设伏之利此其必变之迹特未曰吾将变耳彼乘吾疑而直行其谋而求我成之其易我也甚矣而唐之将相大臣晏然不之虞如接君子长者与之握手坛上而不少备此何以异于将杀之则告之束手而偃然不拒而待死者哉彼浑瑊者忠有余而智不足者也古之善将者逺至于邻国之动静皆知之夫岂有他术哉测之以谋而伺之以实尔夫缚其二将而不知三万之卒伏于肘腋而不觉也则安在其为智也呜呼平凉之盟所以大可叹也彼尚结赞之智何足贵也是杀人而告之束手者之智也其为智亦殆矣彼李晟之智知不可与盟也是知人杀之则避者之智也其可否之间亦明矣当是时唐之臣如浑瑊马燧者亦可谓善将矣而犹如此况无二臣者哉   题贾长卿读髙彦休辨白乐天事   髙彦休作唐阙史辨白乐天无因母坠井作赏花新井诗贾子又从而续辨之张子曰二子谓之爱白公则可矣未可谓知白公也古之圣贤谁能无谤何独乐天也哉有谓舜囚尧而夺之位伊尹放太甲而王世未尝有辩舜与伊尹之非簒者也其心诚知其不然则辩无自而萌于心是其为説无待而自然人之饱者人诬之以饥未有自疑而辩其非饥者人知舜与伊尹之非簒如自信其饱虽或从而诬之而不在辩之之域矣故凡世之辩已与辩人其言虽工而察其心之始萌盖其于信尝有所不足而后不能无言彼虽不能无疑于其初其考于理较于迹而后能消其不信之心于是乎有辩故曰二子未可谓知白公也呜呼小人之害君子也亦多术矣谤之于意外惑之于疑似世之君子傍视而不平者起而与之辩起于知之所不足故縦言极口而益召天下之多言多言繁兴而是非足以两行于世夫惟真知而泯言者而后谤止夫世之真知君子者才几人则小人之毁贤败善何时而止耶悲夫   书东坡先生赠孙君刚説后   春秋传曰使勇而无刚者尝冦而速去之夫果敢不畏之谓勇无所屈挠之谓刚或谓申枨为刚者子曰枨也欲焉得刚夫使不以义屈于人而无邪欲以乱其中则其行已施于事者为仁孰御哉此刚者必仁之説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二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二十三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观 撰   进策   序篇   臣闻春则仓庚鸣夏则蝼蝈鸣秋则寒蝉鸣冬则雉鸣此数物者微矣然其候未至则寂寞而无闻既至则日夜鸣而不已何则隂阳之所鼓动四时之所感发气变于外则情廹于中虽欲不鸣不可得也淮海小臣不闻庙堂之议帷幄之谋独耳剽目采颇知当世利病之所以然者尝欲输肝胆效情素上书于北阙之下则又念身非谏官职非御史出位犯分重烦有司之诛隐忍逡廵而不敢发幸陛下发德音下明诏使大臣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諌之士将修祖宗故事而亲防于庭呜呼此亦愚臣效鸣之秋也辄防疎贱条其意之所欲言者为三十篇以献惟陛下财择焉其目曰以意寓言以言寓文示变化之所终始使天下晓然知之作国论瑟不鸣二十五各以其声应毂不运三十辐各以其力旋黙则治语静则制动作主术急不极则缓不生缓不极则急不成一偾一起如环无端作治势二篇以地为险山川为资以兵为险不厌通达作安都自信者不避嫌自许者不求合倚而容之绩乃可底作任臣二篇众贤聚于本朝奸人之所不利巧为诋诬以幻羣听作朋党二篇鸟有鳯鱼有鲲超絶之材宜见濶略作人材扬墨塞路孟子所攘申商崛兴莫或汝遏作法律二篇得与失为邻利与害同门非至精莫之能分作论议二篇爵禄者所以砺世磨钝科条品目其可不悉作官制二篇善治水者以四海为壑善治财者以天地为资国之大计于是乎在作财用二篇料敌之虗实若别牛马应变之仓卒如数一二非有道之士不能作将帅以寡覆泉来如风雨去如絶弦作奇兵美言可以市三寸之舌胜百万之师作辩士机防之来间不容髪匪龟匪镜其能勿失作谋主心不治则神扰气不养则精防治心养气四术自得作兵法愚民弄兵依阻山谷销亡不时或为大衅作盗贼三篇党项微种盗我灵武逾八十年天诛不迄作边防三篇东西为纬南北为经织者就综而文成其详在彼其略在此作序篇   国论   臣闻古之人君以其祖考之志而升黜人材弛张法度者多矣太上防言其次有言其下不及言何则昔舜举十六相去四凶肇十有二州皆尧志也而精诚所动神化所移不待告之以言而天下晓然固已心知其本末此所谓太上防言者也盘庚之迁亳武王之伐商所以从先王之业承文武之志也而浮言横议二三不一至以其迁伐之意托于词令丁宁而告于廷委曲而誓诸野然后民始恱而服从此所谓其次有言者也秦孝公用商君之说变法律易风俗所以修缪公之业成献公之志也然未尝以其变法之意告民疑而不服则痛法以绳之此所谓其下不及言者也夫秦之不及言固无足道而舜之防言亦未可以遽及然则后世人君有以祖考之命而升黜人材弛张法度者安得不法盘庚武王之有言哉陛下即位以来图任元老眷礼名儒屏弃奸臣投窜刻吏所以照临海内甚盛罢青苖之使废市易之司削保甲之条刋免役之令至于摘山煑海冶铸之事他日吏缘以为奸者临遣信臣更定其法所以加惠元元甚厚臣窃闻之凡此大功数十淹速轻重虽出于圣母之裁成其大防则皆先帝之末命也然大道之行小人所不利或作为诋欺之言悖乱羣听以为先帝之道陛下当终身奉以周旋而数年之间遽听一二大臣更张几尽异乎所谓父作之子述之者矣自非明智不惑之士往往闻其说而疑之呜呼此殆陛下不法盘庚武王有言之过也夫子之事父其生也养志为大养口体次之其殁也继志为大述事次之知述事而不知继志犹养口体而不养志也非所以为达孝秦皇汉武皆以葢世之气辟阖宇宙之材并吞诸侯攘却胡粤若以功业言之则始皇之英伟杰特又非武帝之可比也然而万世之下号始皇为暴主称武帝为贤君秦祚遽倾汉基益大者何哉二世不变始皇之事孝昭能改武帝之法故也向使先帝晚年于人材法度初无升黜之心弛张之意陛下犹当继其志不述其事又况亲承于末命乎臣愿陛下具以意作为明诏丁宁反覆如古训诰誓命之文布告天下咸使闻知则小人虽有诋欺之言不能以疑众矣然后被之于诗章传示无穷以明德意使后世咸知成先帝之功者陛下也岂不休哉   主术   臣闻人主之术无他其要在乎能任政事之臣与议论之臣而已政事之臣者宰相执政和隂阳万物宰制百辟镇抚四夷与天子经纶于帷幄之中者也议论之臣者谏官御史学术知古始器识通世务奋不顾身与天子辩曲直争是非者也今天下之事有执政之臣以行之有议论之臣以言之则人主可以弁冕端委而无所事不然虽弊精神竭筋力以夜继日犹无益也臣请以用人一事明之士大夫以名列于仕版者葢以万计有智者有愚者有贤者有不肖者若智与贤则功利之所从兴也愚与不肖则罪害之所从起也夫人主以一身之思虑一耳目之聦明而当天下功罪利害之机非有政事之臣则百官之进退奈何而不乱也然人之难知久矣实愚而似智实智而似愚者有之实贤而似不肖实不肖而似贤者有之申以亲疎之异重以好恶之偏夫以天下之智愚贤不肖而付之于二三大臣之手非有议论之臣则进退当否奈何而知之也虽然政事之臣者人主之股肱议论之臣者人主之耳目任政事之臣而忽谏官略御史犹股肱便利而耳目盲瞆也任议论之臣而轻宰相薄执政犹耳目聪明而股肱折也要之二者不可偏胜使之适平而已汉成帝用王鳯为大将军政事大小皆自鳯出天子曽不一举手京兆尹王章言之为鳯所防罪至大逆故阳朔之后天下以言为讳唐明皇用李林甫为相十有九年专政用事补阙杜暹上书斥为下邽令繇此谏诤路絶此则任政事之臣太胜也汉武帝擢严肋朱买臣吾丘寿王司马相如东方朔之徒于左右朝廷有政事辄令助等与大臣辨论大臣数绌唐德宗晚年宰相惟奉行诏书所与图事者李齐运裴延龄韦渠牟而已此则任议论之臣太胜也臣闻仁祖时天下之事一切委之执政羣臣无得预者除授或不当虽贵戚近属防从中出辄为固执不行一旦谏官列其罪御史数其失虽元老名儒上所眷礼者亦称病而赐罢政事之臣得以举其职议论之臣得以行其言两者之势适平是以治功之隆过越汉唐与成康相先后葢繇此也陛下即位以来图任老成属以政事屡下明诏使中外大臣举谏官荐御史保任骨鲠以备献纳之科可谓得人主之要术矣愿鉴汉唐之弊专取法于仁祖常使两者之势适平足以相制而不足以相胜则陛下可以弁冕端委而无事矣   治势上   臣闻御天下之术必审天下之势不审其势而已信臆决行其所谓道守其所谓法则虽有刚严果断之才或失而为刻深慈惠恻隐之意或壊而为姑息何则设之不当也夫圣主之于天下岂尝有意用术哉天下有强势吾则有寛术天下有弱势吾则有猛术非强非弱天下无势非寛非猛吾亦无术葢无势者天下之常而无术者圣人之至术也虽然御强势者必以寛而强之弊实生于寛御弱势者必以猛而弱之弊实生于猛何则昔汉之文景承高祖开创之后接吕氏喋血之余除诽谤去肉刑减笞法定棰令可谓寛矣而诸侯逆命夷狄侵邉孝武不胜其愤力攘匈奴诛两粤大臣相继而入狱二千石连颈而伏诛巫蛊之祸至于夫妇父子之间而不相保繇是言之岂非强者之弊实生于寛耶昔唐肃宗器本深刻以刑名自喜安史之乱来归者戮于独柳之下待罪者毙于缧绁之中可谓猛矣而庆绪荐兴思明复起代宗深鉴其事舍胁从之罪缓汚染之诛至于封豕长虵无所惩艾忠臣义士切齿不平王室凌夷之渐葢基于此繇是言之岂非弱之弊实生于猛耶是故救强之弊必于崇寛之时救弱之弊必于尚猛之日夫强弱之相乘寛猛之相代犹东之有西昼之有夜理之所必至事之所固然也顾昧者不知耳昔陵阳严诩将去颍川谓掾吏曰我以柔弱召必选刚猛代到将有僵仆者矣及何并至郡首治钟威赵季李欵之狱果如诩言以诩并观之则天下之势可以前百年而豫定古者刑罚世轻世重不为定论文王之时闗市讥而不征周公成王之时则闗市有征矣至凶年然后弛之推此类而言则先王之法度大抵皆审天下之势而为之者也传曰政寛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弛之以寛寛以济猛猛以济寛政是以和夫传所谓和者则臣之所谓圣人之至术者欤   治势下   臣间祖宗之时天下新脱割据战伐之祸天厌久乱俱欲无为而又扫除烦苛之患足以深结海宇之心削平僣伪之威足以逆折奸侠之气当是时天下之势如元气在乎浑沦之中固莫得而名已逮嘉祐之后习安玩治为日既久大臣以厚重相高小臣以苟简自便肉食者鄙未能逺谋谁能无偷朝不及夕故先皇即位之始大讲法度作而新之覈名实以兴百辟攘夷狄以布威灵有司奉行于中使者刺举于外此真得所谓以猛政救缓势之术也元丰之后执事者矫枉过直矜钩距以为法术任惠文以取婾快上下廹胁民不堪命故陛下即位之始黜鍜链之吏逐聚敛之臣登老成于散地擢忠鲠于谪籍平寃狱振穷馁与天下休息此真得所谓以寛政解急势之术也而比日以来执事者又将矫枉而过直矣何告讦诋欺之言率然敢陈而王体未严也向背异同之见各自为守而国论未决也此吞彼噬祸结兵连隐忍羁縻冀其自罢而天诛未迄也推此言之天下之缓急虽曰未见而固已胚腪于冥冥之中矣夫致先帝之用猛术者嘉祐之缓势也致陛下之用寛术者元丰之急势也今又矫枉过直则势必复缓缓甚则术又将出于猛矣猛术一用天下固以震动若再用焉则安危之计未可知也何则天下之势犹一人之身缓而救之以猛犹闗鬲不通而涌泄之也其急而解之以寛犹虗中暴下而补养之也补养至平则可以已矣平而不已则又将至于关鬲不通再加涌泄正气必伤重被猛术国本必伐故曰安危之计未可知也臣愿陛下遏逋慢之原杜解弛之渐明诏内外一乎中和使天下之缓势不得而成缓势不成则后世虽有猛术不可得而用之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二十四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观 撰   进防   安都   臣闻世之议者皆以谓天下之形势莫如雍其次莫如周至如梁则天下之冲而已非形势之地也故汉唐定都皆在周雍至五季已来实始都梁本朝纵未能逺规长安盍亦近卜于洛阳乎而安土重迁眷眷于开封之境非所以为万世计也臣窃以为不然何则汉唐之都必于周雍本朝之都必于梁而后可也夫长安之地左殽函右陇蜀襟屛终南泰华之山萦帯泾渭黄河之水地方数千里皆膏腴沃野卒有急百万之众可具形势便利下兵于诸侯如建瓴水四塞之国也故其地利守自古号为天府开封地平四出诸道辐辏南与楚境西与韩境北与赵境东与齐境无名山大川之限而汴蔡诸水叅贯巾车错毂蹄踵交道轴舻衘尾千里不絶四通五达之郊也故其地利战自古号为战塲洛阳左瀍右涧表里山河扼殽黾之隘阻成臯之险直伊阙之固广袤六百里四靣受敌以守则不如雍以战则不如梁然雍得之可以为重故自古号为天下之咽喉凡天下之形势无过此三者也故彼蜀之成都呉之建业皆覇据一方之具而楚之彭城特盗贼之窟耳易曰天险不可升也地险山川丘陵也王公设险以守其国所谓险者岂必山川丘陵之谓哉在天而不可升在人而不可夺则皆为险矣夫雍为天府梁为战塲周为天下之咽喉而臣以谓汉唐之都必于周雍本朝之都必于梁而后可者汉唐以地为险本朝以兵为险故也汉高祖曰吾以羽檄召天下兵莫有至者武帝曰吾初即位不欲出虎符发兵郡国葢汉踵秦事郡国皆有材官有变则以符檄发之京师惟有南北两军有期门羽林孤儿以备扈从唐分天下为十道置兵六百三十四府其在闗中者惟二百六十有一府府兵废始置神策为禁军亦不过数万人以此见汉唐之兵皆在外也故非都四塞之国则不足以制海内之命此所谓以地为险者也本朝惩五季之弊举天下之兵宿于京师名挂于籍者号百余万而衣食之给一毫已上皆仰县官又非若府兵之制一寓之于农也非都四通五达之郊则不足养天下之兵此所谓以兵为险者也夫以兵为险者不可以都周雍犹以地为险者不可以都梁也而昧者乃以梁不不如周周不如雍呜呼亦不达于时变矣夫大农之家连田阡陌积粟万斛兼陂池之利并林麓之饶则其居必卜于郊野大贾之室敛散金钱以逐什一之利出纳百货以收倍称之息则其居必卜于市区何则所操之术殊则所托之地异也今梁据天下之冲岁漕东南六百万斛以给军食犹恐不赡矧欲袭汉唐之迹而都周雍之墟何异操大贾之术而欲托大农之地也繇是言之彼周雍之地者汉唐之险耳本朝何頼焉   任臣上   臣闻明君之御臣也不致疑忠臣之事君也不避嫌嫌疑之事皆出于奸臣庸君度量狭隘心意颇僻不能以至诚相期而已古之人有自举其身者有举其子者有举其弟者有举其侄者有举其内外之亲旧者而其君不以为疑其臣不以为嫌者何哉以其所举者当而已汉宣帝欲击先零问谁可将者赵充国曰无如老臣者矣宣帝用之遂破先零此所谓自举其身者也晋君问孰可为国尉祁奚曰午也可君曰非子之子耶对曰君问可否不问子也君子谓祁奚能举善矣此所谓有举其子者也李石当国荐弟福可任治人繇监察御史为户部侍郎此所谓有举其弟者也晋求文武良将谢安以其侄幼度应举郗超闻而叹曰安违众举亲明也幼度不负举才也果破苻坚于淝水之上此所谓有举其侄者也崔贻孙为相未逾年除吏八百莫不谐允德宗曰人言卿拟官多亲旧何耶对曰陛下令臣进拟庶官夫进拟者必悉其材行如不与闻何繇得其实此所谓有举其内外之亲旧者也此数子者皆内有以自信外有以信于人仰无所愧俯无所怍其视身也与人等其视子弟亲旧也与不相谁何者等故能立功于当年垂名于后世千载之下想见其风向使念李之小嫌防事君之大节匿名迹逺权势心知其然而不敢发则与粪壤同朽耳尚何功名之立哉陛下即位以来委政于六七大臣其人自以旷世遭遇莫不悉心竭力知无不为言无不尽可谓千载一时之嘉防也而臣窃有所不然者未能去用亲之嫌而已奇材异行实为时軰所见推者一涉大臣之亲则相顾谬悠莫敢援之以进幸而不顾进之则谏官御史之章相随而至矣臣以谓此风一成非圣朝之事也何则大臣之亲嫌而不用则侍臣之亲亦当嫌而不用引而下之至于台省寺监之官推而广之至于漕刑郡县之吏其亲者皆嫌而不用矣夫奇材异行不常有于天下幸而有焉又以亲与嫌而弃之则是非得草莱岩穴之士终不用也昔西汉之韦氏平氏东汉之袁氏杨氏唐之韦杜苏李陆萧诸氏皆兄弟为三公父子为宰相盛者至与国相终始其间建功立业号为名臣者葢不可胜数奈何专用草莱岩穴之士哉愿诏中外之臣惟贤是进惟不肖是退而勿以用亲为嫌谏官御史惟进退之当否是察而勿以亲嫌为劾则天下之奇材异行庶乎皆得而用也   任臣下   臣闻人主之于谏诤之臣非独听其言之难也取其大节而略其小过是为难矣夫骨鲠自信以身许国不为利害之所挠屈者谓大节也材智之不周思虑之不密学术之不至听闻之不审所谓小过也必有大节而无小过者然后得为谏诤之臣则穷年没世不可得其人矣如或不然则与其无一时之小过孰若有终身之大节哉昔汲黯通经术则不如平津侯恢武功则不如大将军明习法令则不如张汤文章儒雅则不如司马相如谨厚自全则不如石庆术略横出则不如主父偃然淮南王谋反惟惮汲黯好直谏守节死义说平津侯等如发防耳繇是言之谏诤之臣其功在于正纲纪立风宪通上下之情使乱臣贼子顾惮而不敢发如此而已一举之不当理一发之不中节曽何足以深咎耶陛下即位以来首下明诏使中外大臣保任谏官御史葢充职者百有余人其见用者十数人耳选择既精人颇自重皆毅然有仗节死谊之心兴利除害甚于嗜欲攘击奸恶如报私讐首尾数年之间遂成冠古之治虽神功圣化敏妙自然亦此曹献替可否之力也然比者尝以所言不效谏官御史接迹引去或迁他官或补外郡台省为之一空臣愚疎逺不知朝廷之事窃惟陛下何取之之难而去之之易也且人非蓍龟不无过误顾其设心措意何如耳昔汉郦食其有挠楚之非唐魏郑公有纵薛延陀之过本朝赵中令有遣赵保忠之失此三人者皆天下之豪杰一时之名臣也犹有非谬过失如此又况不及于三人者乎臣愿陛下鍳师古始追御来今重谏官之进退谨御史之升黜取其大节而略其小过使天下之士得以尽忠毕力于前则神功圣化又将有新于此矣或谓臣曰古者谏诤之臣职于广聪明除壅蔽成德业而已后世狂夫小子狡猾不道之人或假其名以资盗窃其器以售奸如谷永者王鳯之客也而讥斥帷幄刘栖楚者李逄吉之党也而额叩龙墀阳为剀拂之迹隂成附丽之谋以此言之小过其可略乎略其小过则成其大恶矣臣应之曰不然夫药石所以愈病因而致病者有矣然自古及今未有废药石者何哉以其所愈者众所害者寡也谏诤之臣惟器有逺迩才有修短大抵缙绅之选也安可尽诬以谷永刘栖楚之徒欤就使有一二人焉则去其一二人者可也何至空台省而逐之耶陆防曰天不以地有恶木而废发生天子不以时有小人而废听纳又曰谏者多表我之能好谏者直示我之能贤谏者之狂诬明我之能恕谏者之漏泄彰我之能从有一于斯皆为盛德呜呼人主用谏诤之臣防之论尽矣   朋党上   臣闻朋党者君子小人所不免也人主御羣臣之术不务嫉朋党务辨邪正而已邪正不辨而朋党是嫉则君子小人必至于两废或至于两存君子小人两废两存则小人卒得志而君子终受祸矣何则君子信道笃自知明不肯偸为一切之计小人投隙抵巇无所不至也臣请以易道与夫尧舜汉唐之事明之易以阳为君子隂为小人一阳之生则为复复者反本也三阳用事则为泰泰者亨通之时也而五阳之极则为夬夬者刚决柔也以此见君子之道必得其类然后能胜小人也一隂之生则为垢垢者柔遇刚也三隂用事则为否否者闭塞之时也而五隂之极则为剥剥者穷上反下也以此见小人之道亦必得其类然后能胜君子也隂阳相与消长而为惨舒为生杀君子小人相与胜负而为盛衰为治乱然皆以其类也臣故曰朋党者君子小人所不免也尧之时有八元八恺十六族者君子之党也又有浑沌穷奇梼杌饕餮四凶族者小人之党也舜之佐尧有大功二十者举十六相去四凶也不闻以其朋党而两废之亦不闻以其朋党而两存之也臣故曰人主御羣臣之术不务嫉朋党务辨邪正而已东汉钩党之狱海内涂炭二十余年葢始于周福房植谓之甘陵南北部至于李膺陈蕃王畅张俭之徒遂有三君八顾八俊八及八厨之号人主不复察其邪正惟知震怒而已故曹节侯覧牢修朱并得以始终表里成其奸谋至于刑章讨捕锢及五族死徙废禁者六七百人卒不知修并者乃节覧之党也唐室之季朋党相轧四十余年缙绅之祸不解葢始于李宗闵李德裕二人而已嫌怨既结各有植立根本牢甚互相倾挤牛僧孺李逄吉之属则宗闵之党也李绅韦处厚之属则德裕之党也而逄吉之党又有八关十六子之名人主不复察其邪正惟曰去河北贼易去此朋党难而其徒亦曰左右佩剑彼此相笑葢言未知孰是也其后李训郑注用事欲以权市天下凡不附已者皆指以为二人之党而逐去之至于人人骇栗连月雾晦卒不知训注者实逢吉之党也臣故曰邪正不辨而朋党是嫉则君子小人必至于两废或至于两存君子与小人两废两存则小人卒得志君子终受祸矣   朋党下   臣闻陛下即位以来虗懐侧席博采公论悉引天下名士与之经纶至有去散地而埶钧衡起谪籍而叅侍从者虽古版筑饭牛之遇不过如此而已君子得时则其类自至数年之间众贤弹冠相继而起聚于本朝夫众贤聚于本朝小人之所深不利也是以日夜恟恟作为无当不根惑诬防之计而朋党之议起焉臣闻比日以来此风尤甚渐不可长自埶政从官台阁省寺之臣凡被进用者辄为小人一切指为朋党又至于三君八顾八俊八及八厨之名八关十六子之号巧为标榜公肆诋欺一人名之于前万人实之于后传曰下轻其上爵贱人图柄臣则国家揺动万人不静也然则其可以不察欤臣闻庆厯中仁祖锐于求治始用韩琦富弼范仲淹以为执政从官又擢尹洙欧阳修余靖蔡襄之徒列于台阁小人不胜其愤遂以朋党之议防之琦弼仲淹等果皆罢去是时天下义士扼腕切齿髪上冲冠而小人至于举酒相属以为一网尽矣頼天子明圣察见其事琦弼仲淹等旋被召擢复防器使遂得成其功名今所谓元老大儒社稷之臣想望风采而不可见者皆当时所谓党人者也向使仁祖恶朋党之名不求邪正之实赫然震怒斥而不反则彼数人者皆为党人而死耳尚使后世想望风采而不可见耶今日之势葢亦无异于此臣愿陛下观易道消长之理稽帝舜废举之亊鉴汉唐审听之失法仁祖察见之明杜媒孽之端窒中伤之隙求贤益急用贤益坚而信贤益笃使奸邪情得而无所售其谋谗佞气索而无所启其口则今之所谓党人者后世必为元老大儒社稷之臣者矣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二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二十五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观 撰进策   人材   臣闻天下之材有成材者有奇材者有散材者有不材者气识闳而风节励问学博而行治纯通当世之务明道德之归此成材者也经术艺文吏方将略有一卓然过人数等而不能饰小行矜小亷以自托于闾里此奇材者也随羣而入逐队而趋既无善最之可纪又无显过之可绳摄空承乏取位而已此散材者也寡闻见暗机防乖物理昧人情执百有司之事无一施而可此不材者也古之人主于成材则付以大任而备责之于奇材则随所长而器使之于散材则明赏罚而磨励之于不材则弃之而已四者各有所处然而奇材者尤人主所宐深惜者也葢天下之成材不世出而散材者又不足以任事不材者适足以败事而已是则任天下之能事者常在乎奇材有奇材而不深惜焉则将与不材同弃而曾散材之不如矣夫匠氏之于木也楩楠豫章易直而十围者必以为明堂之栋路寝之楹七围八围者虽多节必以为高明之丽拱把而上者虽小挠必以为狙猿之杙稍修则以为榱桷甚短则以为侏儒至于棭樠轴解亟沉而易蠧者然后以之防也今有楩楠豫章于此七围八围拱把而上特以多节小挠之故遂并弃之岂不惜哉人主用天下之材亦何以异于此今国家之人材可谓富矣养之以学校而取之以贡举名在仕版者无虑数万然一旦有事则常若乏人何哉以臣观之未能深惜天下之奇材故也葢不深惜天下之竒材则用之或违其长取之将责其备虽有嵚歴落頴脱絶伦之士执事者始以名闻未及试之而媒孽其短者固已圜视而起矣夫奇材多自重又不材者之所甚嫉也以自重之势而被甚嫉之毁其求免也岂不难哉一旦有事而常若乏人其势之使然无足怪也昔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禆谌能谋于野则获于邑则否黄覇为丞相功名损于治郡时人固有所长亦有所短也臯陶喑而为大理天下无虗刑师旷瞽而为太宰晋国无乱政贤如萧何而有市田请地之污直如汲黯而有褊心忿骂之鄙文如长卿而有临卭涤噐之陋将如韩信而有胯下蒲伏之辱吏如张敞而有便面拊马之事此数子者责其备则彼将老于耒耜之防死于大山龛岩之下耳人主岂得而用之陛下即位以来屡下明诏举谏臣御史台阁学校之臣刺史牧民之吏与夫可备十科之选者所得人材葢不可胜数臣愿陛下取其名实尤异者用之而勿疑人情不能无小过非有显恶犯大义所当免者宐一切置而不问以责异时之功则彼将输写肝胆捐委躯命求报朝廷而不可得一旦天下有四夷之事何足患哉   法律上   臣窃观唐虞以后有天下者安危荣辱之所从长久亟絶之所自无不出于其所任之术而所任之术大抵不过诗书法律二端而已葢纯用诗书者三代也纯用法律者秦也诗书法律杂举而并用迭相本末递为名实者汉唐也何以知其然耶夏商周之兴也治教政令既本于道德之意而舟车器械亦出于义理之文其迹载于典谟训诰誓命之篇而其防寓于国风雅颂之什当是时也圣贤之学着而百家之说熄帝王之制举而覇者之事废议事以制不为刑辟故曰纯用诗书者三代也魏文侯之师李悝论次诸国之法着为法经其徒商鞅用以相秦始作牧司连坐告匿之法而辅以诋欺文致细防之事晚节末路至于焚书坑儒偶语者弃市以是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与同罪故曰纯用法律者秦也汉自高祖纳陆贾之言命为新语用叔孙通之说而使定礼仪可谓知所取矣而以三章之约不足御奸于是萧何攟摭秦法作律九章而张汤赵禹之徒又为见知故纵监临部主之法唐自太宗诎封伦秦汉之论用魏公帝王之谋可谓知取舍矣而朝廷郡县百官有司所以朝夕从事者一出于律令格式之文故曰诗书法律杂举而并用迭相本末逓为名实者汉唐也惟其纯用诗书故三代享国安荣而歴年长久惟其纯用法律故秦危辱而亟絶惟其诗书法律杂举而并用迭相本末递为名实故汉唐之有天下虽号长久而安荣之日少危辱之日多仅免亟絶而已葢诗书者所以崇德其事皆孝弟忠信人之所欲者也而安荣长乆人之所欲者也而法律所以制奸其事皆鞭笞斩刈人之所恶欲以报所恶之讐者也以所恶之术报所恶之讐亦其理之然哉贾生曰今或言礼义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罚人主胡不引商周秦事以观之也呜呼若贾生者可谓知治体矣   法律下   臣闻古今异势不可同日而语以今天下而欲纯用诗书尽去法律则是腐儒不通之论也要使诗书不为法律所胜而已祖宗之时二端虽号并行而士大夫频自爱重以经术为职文艺相推间有喜刑名精案牍者则众指以为俗吏而耻与之言近世则不然士大夫急于功利不师古始相与习者莫非柱后惠文之事父教其子兄语其弟以为速化之术无以过此间有引古义决嫌疑则掩口而笑曰此老生之常谈耳何所用于今哉呜呼此风一成非天下之福也葢昔者以诗书为本法律为末而近世以法律为实诗书为名臣以天下之大弊君子所宐奋不顾身而救之者无甚于此何则废诗书而从法律则是举天下而入于申韩之术也扬子曰申韩之术不仁之至矣夫不仁者三代之所以失天下也君子教之其可以缓耶臣尝思之其所以然者无他始于试法而已朝廷试士以法者欲其习为吏也而假之太优擢之太峻至有黄绶中选数岁之间持斧仗节领一道之权任二千石之重而制策进士留滞于州县之官有十年而不得调者呜呼欲士大夫不废诗书而从法律也岂可得乎且法吏之与儒臣所闻异趋所见异涂犹方圆曲直之不相入也昔匈奴浑邪王降汉长安贾人与市者当坐死五百余人而汲黯固争以为不可若使法吏言之则必以为防出财物矣密人有告部亭长受其米肉遗者而卓茂折之以礼以为汝能高飞逺走不在人间乎若使法吏言之则以为受所监临矣朱博曰如太守汉吏奉三尺律令以从事耳无奈生所言圣人道何也且持此道归尧舜君出为陈说之今天下所以未受其祸者以异时制策进士所得之臣有如汲黯卓茂者在也十数年之后耆老大臣相继待谢而试法所得之吏有如朱博者当轴而中处焉则君子虽欲奋不顾身以救之亦无及已臣以为纵未能尽罢其士宐稍变革以抑其风使吏非有出身母得试法其余出仕换官之类可一切试以经术艺文要令天下皆知法律之不如诗书也则申韩之祸熄矣   论议上   臣窃闻役法之议不决久矣有司阅四方之牍蠭起之说牵制优游相视而不断者二年于兹虽稍复笔削着为一切之令取济朞月卒未有确然定论可以厌服人情传万世不弊者也其所以然者无他焉士大夫据偏守独各有系吝不能以至公为心故耳何则夫所谓役法者其科条品目虽曲折不同大抵不过差免二法而已差役之法虽曰迭任府史胥徒之士率数年而一更然而捕盗者奔命不遑主藏者备偿无筭囷仓竭于飞挽资产破于厨传埶事者患其弊也于是变而为免役之法虽曰岁使中外之民悉输僦直以免其身然而平估至于室庐捡括及于车马裒多以为寛剩厚积以为封摏则其弊又有甚于差役者矣葢差役之法不弊则免役之法不作免役之法不弊则今日之议不兴然而士大夫进用于嘉祐之前者则以差为是而免为非进用于熙寜之后者则以免为得而差为失私意既揺于中公议遂移于外呜呼岂特二年而无定论哉虽十年而无定论不足怪也昔唐室赋役之法有租庸调者最为近古自开元之后版图既隳丁口田亩皆失其实法以大弊故杨炎变之以为两税之法已而盗起兵兴征求无节法又大弊故陆防以七亊者力诋其非然而终唐之世不复改也夫唐之诸臣岂不知两税为非古租庸调为近古哉葢以晚节末路俱为弊法以此易彼实无益也今差役免役之法葢类于此然则何为而可耶臣闻楚人有第二区者其甲则长子之所剙也其乙则少子之所剙也规摹不同而岁久皆弊其父谋所止二子各请止其所剙之庐至数日不决有邻人告之曰昔少君以甲第壊甚于是营乙以舍族人今乙第又壊而长君复欲徙之于甲是以壊易壊非计之得也何不合二第可用之材别营一区而弃其腐挠者乎父以为然其论遂定陛下以役法之议付于嘉祐熙寜之臣何异楚人之谋于二子也盍亦质诸邻人之论哉陛下若以臣言为然愿诏有司无牵于故新之论母必于差免之名悉取二法之可用于今者别为一书谓之元祐役法则嘉祐熙宁之臣皆黙然而心服矣若夫酌民情之利病因五方之所宐条去取之科别轻重之目此则有司之事臣所不能知之亦犹楚人之第某材可弃某材可留皆当付之匠氏不可问诸邻人也传曰虽有丝麻无弃菅蒯虽有姜姬无弃憔悴唯陛下择焉   论议下   臣闻世之议贡举者大率有二焉务华藻者以穷经为迂阔尚义理者以缀文为轻浮好为高世之论者则又以经术文辞皆言而已矣未尝以为德行德行者道也是三者各有所见而不能相通臣请陈其本末而备论之则贡举之议决矣古者诸侯卿大夫交接邻国以防言相感动当周旋进退之时必称诗以喻其志葢以别贤不肖而观盛衰焉其后聘问不行于列国学诗之士逸于布衣于是贤人失志之赋兴屈原离骚之词作矣此文词之习所繇起也及其衰也雕篆相夸组绘相侈苟以华世取宠而不适于用故孝武好神仙相如作大人赋以风其上乃飘飘然有凌云之志此文词之弊也昔孔子患易道之不明乃作彖象系辞文言说序杂卦十篇以发天人之奥而左氏亦以春秋之法弟子传失其真于是论本事作传以记善恶之实此经术之学所繇起也及其衰也防童而守一艺白首而后能言故汉儒之陋有曰秦延君能记说尧典二字至十余万言但说若稽古犹三万言也此经术之弊也古者民有恭敏任恤者则闾胥书之孝悌睦婣有学者则族师书之有德行道艺者则党正书之而攷之于州长兴之于乡老大夫而论之于司徒乐正司马所谓秀选进造之士者是也然后官而爵禄之此徳行之选所繇起也及其衰也乡举里选之法亾郡国孝亷之科设而山林遗逸之聘兴于是矫言伪行之人弊车羸马窜伏岩穴以幸上之爵禄故东汉之士有庐墓而生子唐室之季或号嵩少为仕途防径此德行之弊也是三者莫不有弊而晚节末路文辞特甚焉葢学屈宋而不至者为贾马班扬学贾马班扬而不至者为邺中七子学邺中七子而不至者为谢灵运沈休文休文之撰四声谱也自谓灵均以来此秘未覩武帝雅不好焉而隋唐因之遂以设科取士谓之声律于是敦朴根柢之学或以不合而罢去靡曼剽夺之技或以中程而见收自非豪杰不待文王而兴者往往溺于其间此杨绾李德裕之徒所为切齿者也熙寜中朝廷深鍳其失始诏有司削去诗赋而易以经义使学者得以尽心于六艺之文其意信美矣然士或苟于所习不能博物洽闻以称朝廷之意至于歴世治乱兴衰之迹例以为祭终之刍狗雨后之土龙而莫之省焉此何异斥桑间濮上之曲而奏以举舂劝力之歌虽华质不同其非正音一也传曰梁丽可以冲城而不可以窒穴言殊器也骅骝骐骥一日而驰千里捕防则不如狸狌言殊技也防鸮夜撮蚤察毫末昼出暝目而不见丘山言殊性也今欲去经术而复诗赋则近乎弃本而趋末并为一科则几于取人而求备为今计者莫若以文辞经术德行各自为科以笼天下之士则性各尽其方技各尽其能器各致其用而英俊豪杰庶乎其无遗矣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二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二十六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观 撰进策   官制上   臣闻王者用人之要术惟资望而已岁月有等功劳有差天下莫得躐而进者谓之资行能术业卓然高妙为世所推者谓之望用人以资而已则盛德尊行魁奇隽伟之人或拘格而邅囘如张释之十年不得调扬子云位不过侍郎之类是也用人以望而已则狂缪之流矫亢之士或以虗名而进防如晋用王衍唐用房琯之类是也古之善用人者不然以资待天下有常之士以望待天下非常之材使二者各有所得足以相推而不足以相碍故自一命以至九命自受职以至作牧非有功不迁非有缺不补而天下不以为淹或举于耕或举于版筑或举于屠钓加之士民之上委以将相之权而天下不以为骤何者资之所当然望之所宐尔也国家以寄禄格为有定之制而以职事官为不次之选于先王用资望之术可谓得其意矣然臣愚犹以为未者太必于用资太不必于用望也何则夫郡守者民之师帅天子所与共理者也衣冠而坐堂陛之上则賔客造谒于前掾属趋走于下政教赏罚军旅之事一皆听其可否所为是则千里防其赐所为非则数十万室受其害可谓天下之重任矣今将相大臣自朝廷而出者不过为郡守而仕尝再为通判者苟无大恶显过有保任人亦必至于郡守是将相大臣与保任尝再为通判者相去无几耳夫贤者能使所居官重不肖者反之今二千石所以不至尊重难居者非特法令使然亦其人材之所致也岂非所谓太必于用资乎馆阁者图书之府长育英材之地也从官于此乎次补埶政于此乎迁升故士非学术艺文屹然为一时之望者莫得而居之可谓天下之妙选矣今中材凡吏一为大臣之所论荐则皆得居其位尝有金谷之职兵刑之劳则皆得假其名呜呼比岁以来校书正字之职龙图集贤之号何其纷纷也传曰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此不防于以名器而假诸人乎臣所谓太不必于用望者此也昔汉制郡守入为三公学者以东观为老氏藏室道家蓬莱山言其清秘常人所不能到也愿下明诏应中州已上非更台省寺监漕刑之任者不得为郡守慎惜馆阁之除以待文学之士则用人之术庶乎其尽矣   官制下   臣闻国家次五代一切之制百官称号最为杂揉名存而器不设文具而实不应所谓台省寺监者朝廷之官也而其泛及于州县筦库之吏其滥至于浮屠黄冠之师乖违之条爽缪之目至不可胜数先皇帝恻然悯之始诏有司作寄禄格以易天下之官而归之于台省还之于寺监然后循名可知其器而缘实亦得其文可谓帝王之盛典矣然有所未尽者臣窃昧死而妄议焉向之则自正议大夫以上迁进太略自中散大夫以下清浊不分也夫迁进太略则大臣侥幸而其弊也至于无以复加而法制乱清浊不分则小臣偸惰而其弊也至于莫为之宠而资望乖旧制侍郎至仆射凡十二迁其兼侍从之职者八迁九迁其任执政之官犹六迁也葢侍郎以上皆天子之臣非多其等级则势必至易极易极则国家庆赏将窒而不得行此制官之深意也今寄禄格则不然自正议大夫不问人之如何四迁而至特进故大臣为特进者遇朝廷有大庆赏则不得已而以司空之官予之夫司空者职事官也寄禄无以复加而予焉岂非所谓乱法制之甚欤旧制少卿之官率一秩而有四名太常光禄卫尉司农是也郎官员外率一秩而有八名如礼工祠屯主膳虞水之类是也京朝之官率一秩而有三名如太常秘书殿中诸丞是也葢入仕之门有制策进士明经诸科任子杂色之异歴官之途有台省寺监漕刑郡县之殊非锱铢而较之色色而别之则牛骥同皂贤不肖混殽而天下皆将泛泛然偸取一切不复淬励激昻以功名为己任此亦制官之深意也今寄禄格则不然自中散大夫以下至承务郎秩为一名而已故尝任台省之职或任漕刑之司者人心有所不厌而莫为之宠则往往假以龙图集贤之号夫龙图集贤之号所以待天下文学之士也而以诸吏莫为之宠而假焉岂非乖资望之甚欤葢爵禄者天下之砥石圣人所以砺世磨钝者也夫不为爵劝不为禄勉古之人有行之者防谷是也齐生死同贫富等贵贱古之之人有行之者庄周是也今朝庭之臣皆得庄周防谷而为之则爵禄之器虽不复设可矣如其不然则迁进太略清浊不分之弊安得而不革哉晁错曰爵者上之所命出于口而无穷韩愈曰圣君所行即是故事自古岂有定制也愿诏有司以寄格再加论定稍放旧制自正议大夫以上更增四秩之号自中散大夫以下秩之号为三等之名如此则迁进颇详而法制不乱清浊稍异而资望不乖是亦先皇之志也惟陛下留神省察   财用上   臣闻先王之理财也若持衡然天下之财不使之偏归于公室亦不使之偏入于私家惟其适平而已故邦国有以供祭祀奉养禄廪赐予之费而民有以给朝哺伏腊冠昏防祭之资其取民之制谓之什一什一者天下之中正也多乎什一小桀大桀寡乎什一小貉大貉鲁哀公曰二吾犹不足桀之道也白圭以二十而取一貉之道也推此言之则先王理财之意惟其适平而已自什一之法壊天下之财始失其平其偏归于公室也则有鬻盐冶铸以管山海之饶酒酤以渔井邑之利筭舟车告緍钱以摧抑商贾造皮币省酎金以侵牟封君甚者至令吏坐列肆贩物以来利焉其偏入于私家也则有以农田而甲一州贩脂而倾都邑卖浆而逾侈洒削而鼎食货脯而连骑马医而击钟甚者至累万金而不佐公家之急是以民常困于聚敛之吏而吏常嫉夫兼并之民所谓事势之流相激使然曷足怪哉本朝至和嘉祐之间承平百余年矣天子以慈俭为宝贡赋经常之外殆无一毫取诸民田畴邸第莫为限量衣食器皿靡有约束俯仰如意豪气浸生货贿充盈侈心自动于是大农富贾或从僮骑帯刀劒以武断于乡曲毕弋渔猎声伎之奉拟于侯王而一邑之财十五六入于私家矣熙宁元丰之间大臣用事始作法度与时变通青苖免役市易之利相次而作有司日夜手画口说区处于中使者防午冠葢相望奉行于外而言利之臣析秋毫矣江淮则增煑海之息闽蜀则倍摘山之赢青徐则竭冶铸之利其他希风防效计数无厌之取额外之求葢不可胜数而天下之财大半归于公室矣陛下即位之始深知其弊凡法度之不便于民者一切罢去吏尝以掊克进者相继而黜数因赦令而弛逋负大出廪廥以振乏絶于是公私之财滋向于平然而有大弊者士大夫矫枉过直邈然以风裁自持不复肯言财利之事易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而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以此见理财先食货者帝王之要务所以安中国服四夷者也特不可使之偏入于公私耳今国家北有抗衡之敌西有假息之羌中有大河之费数万之吏取给于水衡之钱百万之兵仰食于太仓之粟公私窘急可为寒心此正人臣扬敛散以救虗盈以济用度之秋也而耻言财用之事是晋人而已矣晋人王衍者口不言钱而指以为阿堵物臣窃笑之以为此乃奸人故为矫亢盗虗名于暗世也何则使顔闵言钱不害为君子盗跖呼阿堵物岂免为小人哉晋人尚清谈而废实务大抵皆类此矣昔管仲通轻重之权范蠡计然否之策萧何漕闗中之粟财利之臣也东郭咸阳之鬻盐孔仅之冶铸桑洪羊之均输亦财利之臣也士大夫言财利有如东郭咸阳孔仅桑洪羊所为也则不可有如管仲范蠡萧何之所为也亦恶乎而不可哉   财用下   臣尝以为君子理财之术莫若尽地力节浮费二者而已何则理财之要在乎原其所自有而为之道要其所从无而制之法风霆雨露之发生山林川泽之滋养财之所从出也不原其所自有不要其所从无切切焉从事于阖辟敛散之中则是贱丈夫争锥刀之末耳岂君子所谓理财者耶是故原其所自有而为之道则莫若尽地力要其所从无而制之法则莫若节浮费君子理财之术葢无以易于此臣请为陛下遂言之夫理天下之财譬如治水增缮隄防决之于邻国非治水之善也横赋强市取之于百姓非治财之善也善治水者以四海为壑善理财者以天地为资今天下之田称沃野者莫如吴越闽蜀其一亩所出视他州辄数倍彼闽蜀吴越者古扬州梁州之地也按禹贡扬州之田第九梁州之田第七是二州之田在九州之中等最为下而乃今以沃野称者何哉吴越闽蜀地狭人众培粪灌溉之功至也夫以第七第九之田培粪灌溉之功至犹能倍他州之所出又况其田之数等乎以此言之今天下之田地力未尽者亦多矣李悝曰治田勤则畮益三升不勤亦如之地方万里增减辄为粟百八十万石然赵过为代田一畮岁收常过缦田一斛以上善又倍之秦汉开郑白渠溉田四万四千余顷至唐大歴初两渠所溉才六千三百顷耳以代田郑白渠事言之则治田之勤不勤何止畮有三升之损益也今二千石虽兼劝农之事而例为虗名莫有任其责者为今之计莫若诏天下州置劝农一司以守将为长听于倅介之中自择一人为副先籍境内定恳田畮与夫陂塘沟渠之数而周知其利害歳时出行诸郊召见耆老问以疾苦及所愿欲而不得者为罢行之而罚其游惰不听命者岁终部使者第其殿最以闻功效尤异者宠用之如此则天下之田皆与闽蜀等而地力尽矣古者吉凶之服则一比共之祭器则一闾共之防器则一族共之吉凶礼乐之噐则一乡共之凡嫁子娶妻纯帛无过五两凶荒则又杀礼而防夫一乡者五百家而五两者五匹而其用财可谓约也今则不然嫁子娶妻防葬之费其约者钱数万其丰者至数百万中人之家一有吉凶之事则卖田畴而鬻邸第举倍称之息犹弗能给然则今时吉凶之费絶长补短殆二十倍于古也财用安得而不竭乎周之太宰王之大臣也其职曰以九式均节财用汉之许劭魏之毛玠唐之杨绾人臣耳而能使一时士大夫心化其风损车马毁池观减驺驭散音乐以此见法制者虽盛世不可去而风俗者虽衰世亦可行也今令虽有仪制之文毛举数事不能委曲为今计者莫若自宗室外戚以至品官民庶之家宫室舆马饮食衣服皆仿典礼而为之度数稍寛其制使可久行其冠婚防祭之事则视岁上下而隆杀之使谏官御史得以弹奏于中而漕刑守令得以举劾于外敢不承者虽贵且亲必罚无赦然后陛下崇节俭尚敦朴以为之率弃难得之货却无用之器罢不急之务以为之先如此则天下滛侈之俗旷然一变而浮费节矣贾生曰今背本而趋末食者甚众是天下之大残也滛侈之俗日以长是天下之大贼也残贼公行莫之或止大命将倾呜呼如贾生者可谓知理财之术矣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二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二十七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观 撰进策   将帅   臣闻将帅之难其人久矣势有强弱事有乆近敌有坚脆地有逺迩时有治乱而胜败之机不系焉惟其将而已矣昔智氏以韩魏三国之兵伐赵马服君之子以四十万之众抗秦可谓强矣而溃于晋阳坑于长平亷颇率老弱之卒守邯郸田单鸠痛病之余保即墨可谓弱矣而栗腹以摧骑刼以走是不在乎势之强弱也穰苴之用于齐防于闾伍之中也一日斩庄贾晋师罢去燕师渡水而解韩信之击赵非素拊循士大夫也背水一战而擒赵王歇斩成安君是不在乎任之乆近也以周瑜之望曹操不啻虎狼而呉兵防于赤壁以德之视陆逊甚于雏而蜀师衂于白帝是不在乎敌之坚脆也东西异壤也而邓艾以缒兵取成都南北异习也而王镇恶以舟师平闗中是不在乎地之逺迩也夫以东晋之衰而谢得志于淝水开元之盛而哥舒翰失利于潼关是不在乎时之治乱也故善将者势无强弱任无乆近敌无坚脆地无逺迩时无治乱不用则已用之无不胜焉故曰惟其将而已矣虽然有一军之将有一国之将有天下之将走及奔马射中飞鸟攻坚城破强敌所向无前此有勇之士一军之将也出奇制胜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攻辄破击辄服此有智之士一国之将也福于已而祸于人则功有所不立利于今而害于后则事有所不为功成事毕自视缺然无矜大之色此有道之士天下之将也古者阃外之事将军制之军中不闻天子之诏其委任责成如此非有道之士其可以轻付之哉国家将帅可谓盛矣阅礼乐而敦诗书者肩摩而毂击纵横剽悍称智囊而号肉飞者至不可胜计然驿骑有赤白囊至则庙堂之上为之纷然进止赏罚皆从中决者何也岂以为将帅者皆智勇之人非有道之士不可独任故耶夫庙堂议邉事则王体不严将帅之权轻则武功不立呜呼可谓两失之也臣以为西北二邉宜各置统帅一人用大臣材兼文武可任天下之将者为之凡有军事惟以大义上闻进退赏罚尽付其守得以便宜从事如此则虽有邉警可以不烦庙堂之论而豪杰之材得以成其功矣   奇兵   臣闻万物莫不有奇马有骥犬有卢畜之奇也鹰隼将击必匿其形虎拟而后动动而有获禽兽之奇也天雄乌喙堇葛之毒奇于药繁弱防归奇于弓矢鸊鹈莫邪奇于刀劒云为山奇涛为海奇隂阳之气怒为风交为电乱为雾薄而为雷激而为霆融散而为雨露凝结而为霜天地之奇也惟兵亦然严沟垒盛辎重传檄而出计里而行尅期而战此兵之正也提百一之士力扛鼎而射命中者缒山航海依丛薄而昼伏乘风雨而夜起恍焉如鬼之无迹忽焉如水之无制此兵之奇也兵之道莫难于用奇莫巧于用奇莫妙于用奇何以言之凡用奇之法必以正兵为主无正兵而出者谓之孤军孤军胜败未可知也霍去病所将常选有大军继其后是以深入而未尝困絶李陵提步卒五千转鬬单于于漠北而无他将援之其擒宜矣故曰莫难于用奇夫材有勇怯技有精冗勇者尅敌则怯者奋冗为敌破则精者却自然之势也善将者择其精勇以为奇悉其冗怯以为正奇兵虽少而以锐为正之势正兵虽杂而以众为奇之势长短相补强弱相资则寡者亦为众冗怯者亦为精勇也故曰莫巧于用奇昔岑彭泝都江而上以防武阳绕出延岑军后而公孙述惊邓艾取隂平道下曲江破绵竹径薄成都而刘禅降孙处自江左浮大海直揜番禺而卢循破李愬越交成戍殱张柴栅夜袭蔡州而呉元济擒此数子者皆智谋足以料敌勇敢足以决胜故能乘变投隙而就其功名使敌虽有强将劲卒不得尽试其能而固巳败也故曰莫妙于用奇孙膑曰解杂乱纠纷者不控卷救鬬者不搏战披亢捣虗形禁势格则自为解耳则非夫通隂阳之几达万物之变以得用奇之奥者何足以及此今夫屠者之解牛也经肯綮则以刀遇大軱则以斧至庖丁则不然批隙导窽游其刃于空虗而磔然巳解矣奕者之鬬碁也谛分审布失其守者逐而攻之至奕秋则不然倒行而逆施用意于所争之外而沛然巳胜矣夫屠奕鄙事也有奇技则无与抗者况于兵乎兵法曰兵以正合以奇胜然而天下之士狃于常而骇于变知所以合者多而悟所以胜者少也   辨士   臣闻兵之大防我为主彼为客是守之而己彼为主我为客是攻之而巳主客不分彼我相埒涂觏而卒遇是战之而巳此兵之常法也且士固有常法所不能辨者守则形不便攻则势不利战则气不克当是时虽有智勇无所用之独可驰一介之使凭轼樽衘喻以祸福而得志此军中所以不可无辩士也然则所谓辩士者必以其具三德明五机而利口者不与焉葢上知道德性命之原下达礼义形器之变防通幽明时物之所宜者识也窘之而益出费之而益新揜之以卒而不乱压之以重而不慑者才也经传子史天星地志医方卜筮百家之书无所不涉而能谨守其宗者学也夫是之谓三德俯而贺仰而吊闻者心折骨惊手足俱废其名曰恐机道以令名賛以美利闻者悦怿阳气浸淫上满大宅其名曰喜机讦过差而不贷触忌讳而无疑闻者忿然髪上冲冠目眦尽裂其名曰怒机防刺其所悼念逆钓其所感伤闻者然涕下霑臆不复自胜其名曰悲机发端而指隙其说泛而不根其意圆而无主闻者茫然如获异物不知其名欲舍之而行则恐其寳也欲取之而去则恐其怪也徙倚周章狐疑而不决其名曰思机此五者天之所以命于人有触之则彍然而发莫能御巳夫是之谓五机葢三德不具不足以立巳五机不明不足以移人故曰所谓辨士者必具三德明五机而利口者不与焉昔苏秦张仪犀陈轸代厉之属尝以辨名于世矣然三德不足而五机有余故事求遂而不问礼之得失功求成而不恤义之存亾偸合苟容取济一时而巳此所以为利口之雄而君子不道也然后世之人见其如此遂以辩为从横之术讳问而耻言之则所谓因咽而废食也孔子曰赐能辩而不能讷孟子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巳也繇此观之孔孟之间未尝废辩特贵夫时然后发不得巳而后用尔古者列国之大夫聘于涂者肩摩而毂击兵之交则使在其间若非辩士为之则安能专对而不辱于君命耶或曰战国之时无定势无常形横则秦帝从则楚王故辩士足以乘间而执其机自汉以来形势异矣尚安所事辩乎曰是不然人之生也有手足则知搏击有心智则知思虑有口舌则知语言天下之乱常生于此三者然反而用之亦可巳乱葢搏击为力思虑为谋语言为辩天下未尝一日不用力与谋也何独于辩而疑之昔郦食其使齐田横以七十城下汉陆贾使南越尉佗去黄屋而称臣贾林致李抱真命而王武俊倒戈韩愈入镇州而牛元翼出矣此后世用辩士之明效也天下不用兵则巳矣如用兵辩士不可无也   谋主   臣闻兵家之所以取胜者非特将良而士卒劲也必有精深敏悟之士料敌应变出奇无穷者为之谋主焉古之人将有天下之事未尝不先于谋故考订卿士之议叅酌庶人之言所以谋之于明也拂龟端策灼之而辨兆揲之而分卦所以谋之于幽也易曰天地设位圣人成能人谋鬼谋百姓与能夫谋者圣人所不能免也况于兵乎兵之道犹一人之身将者心也谋主者思虑也圗籍者脏腑也法制者脉络也号令者声音也旌旗鼓铎者耳目也车骑步兵者四肢也心之统腑脏縂脉络出声音用耳目役四肢也精以思虑则外不攘于人事内不寇于隂阳思焉而不精虑焉而不熟则饥饱劳佚之过漫然而不知寒暑温清之变然而不察冒犯水火撄触金石无所不至矣故心虽明腑脏虽安脉络虽通声音虽和耳目虽聪明四肢虽便利不可以无虑将虽良图籍虽具法制虽谨号令虽严旌旗鼓铎虽修车骑步兵虽练不可以无谋主葢将军之于谋主也有之者胜无之者败巳弃之而资敌者败敌取之而助巳者胜尝用矣而或弃者亦败弃矣而或用者亦胜何以知其然耶昔楚汉之强弱者不待较而知也而项氏乘百战之威身死东城刘氏以颠沛奔北之余五载而成帝业何哉汉有良平之属为之谋楚有一范增而不能用也故杨雄曰汉屈羣策羣策屈羣力楚憞羣策而自屈其力屈人者胜自屈者负此所谓有之者胜无之者败也昔陈余舍李左车之计死泜水上韩信释缚而师事之遂收燕齐袁本初弃许攸之策攸奔曹公公跣而迎之遂破冀州夫攸左车者岂欲负彼而忠此哉用舍之势然也此所谓巳弃之而资敌者败敌取之而助巳者胜也昔张綉以精卒追魏师贾诩以为不可巳而果败既又请收散卒而攻之巳而果胜夫诩之为綉谋一也从违不同则胜败亦异人可不察哉此所谓尝用矣而弃之者亦败尝弃矣而用之者亦胜也是以良将之待谋主也致之以礼而不敢慢交之以诚而不敢欺结之以恩而不敢厌遗其过差而略其缺失所与图画者虽父子兄弟有不得而知焉古之人所以谈笑而折冲偃息而消衅者繇此道也后世则不然将受命之日士大夫莫敢仰视而所谓幕府从事者往往皆阘茸取具之人一旦敌传于陴隍之下变发乎肘腋之间召而问之五色巳无主矣是岂有补于万分之一哉臣病夫世之论兵者止知重将帅之选急士卒之练讲器械阵营之所宐究山川形势之所便而推风角鸟占之说至于谋主则未始一言及焉不知夫谋主者一军胜败之枢机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二十八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观 撰   进策   兵法   臣闻御兵者将而将所以御之者法兵不得将与无兵同将不知法与无将同葢断木为碁刓革为鞠亦皆有法况于帅无罪之人被坚执鋭从事于万死一生之地哉兵之有法犹人之有精神魂魄也精神失守魂防而魄夺则虽有七尺之躯死无日矣何则所以使形者亾也故知兵有法正行无间不知而将是谓妄行古之论兵者多矣大率不过有四一曰权谋二曰形势三曰隂阳四曰技巧然此四术者以道用之则为四胜不以道用之则为四败事同而功异不可不察也何以知其然耶昔孙膑伏万弩于马陵之下魏军至而伏发厐涓死焉王恢伏车骑材官三十万于马邑之防匈奴觉之而去恢以自杀此则用权谋之异也马服君救阏与既遣秦间卷甲而趋之二日一夜遂破秦军曹公追刘先主一日一夜行三百里败于乌林此则用形势之异也西伯将猎卜之曰获覇王之辅果得太公望而克商汉武卜诸将贰师最吉因以为将卒降匈奴此则用隂阳之异也申公巫臣教呉以车战吴是以始通上国房琯用车以抗禄山贼投刍而火之王师奔溃此则用技巧之异也岂非以道用之则为四胜不以道用之则为四败乎虽然所谓道者何也治心养气而巳矣葢心不揺于死生之变气不夺于宠辱利害之交则四者之胜败自然洞见如形影入于水镜之中是兵法之大要也夫镞金羽鹗以为矢傅胶合漆以为弓天下所同也而羿为善射服在箱骖在防制以御辔之利而加以鞭策之威天下之所同也而王良为善御是何也其所以用之者道也今世人学兵法者肩相摩袂相属虽其精粗不同然率向之所谓四术而巳至于治心养气之道则以为书生之语而不与焉呜呼是守弓矢与马而欲为羿王良也   盗贼上   臣闻治平之世内无大臣擅权之患外无诸侯不服之忧其所事乎兵者夷狄盗贼而巳夷狄之害士大夫讲之详论之熟矣至于盗贼之变则未尝有言之者夫岂智之不及哉其意以为不足恤也天下之祸尝生于不足恤昔秦既称帝以为六国巳亾海内无足复虑为秦患者独胡人耳于是使防恬北筑长城却匈奴七百余里然而陈胜吴广之乱乃起于行伍阡陌之间繇此言之盗贼未尝无也夫平盗贼与攘夷狄之术异何则夷狄之兵甲马如云矢石如雨牛羊槖駞转输不絶其人便习而整其器犀利而精故方其犯邉也利速战以折其气盗贼则不然险阻是凭钞夺是资亾命是聚胜则乌合非有法制相縻败则兽遯非有恩信相结然掲竿持挺郡县之卒或不能制者人人有必死之心而巳故方其羣起也速战以折其气勿廹以携其心葢非速战以折其气则缓而势纵非勿廹以携其心则急而变生今夫虎之为物啸则风生怒则百兽震恐其气暴悍可杀而不可辱故捕虎之术必先设机穽旁置网罟撞以利防射以强弓鸣金鼓而乘之不旋踵而无虎矣至蛇与防则不然虽其毒足以害人而非有风生之勇其贪足以蠧物而非有震恐百兽之威然不可以骤而取者以其急则入于窟穴而巳故捕蛇防之术必环其窟穴而伺之薰以艾注以水彼将无所得食而出焉则尺捶可以制其命夷狄者虎也盗贼者蛇防也虎不可以艾薫而水注蛇防不可以弓射而防撞故曰平盗贼与防外患之术异也虽然盗贼者平之非难絶之为难平而不絶其弊有二不可不知也葢招降与穷治是矣夫患莫大于招降莫深于穷治何则凡盗贼之起必有枭桀而难制者追讨之官素无奇略不知计之所出则往往招其渠帅而降之彼奸恶之民见其负罪者未必死也则曰与其俛首下气以甘饥寒之辱孰若剽攘攻刼而不失爵禄之荣繇此言之是乃诱民以为乱也故曰患莫大于招降凡盗贼之首既巳伏其辜矣而刀笔之吏不能长虑却顾简节而疎目则往往穷支党而治之廹胁之民见被汚者必不免也则将曰与其婴锢金木束手而受毙孰若遯逸山海脱身而求生繇此言之是驱民以为乱也故曰祸莫深于穷治且王者所以感服天下者惠与威也仁及有罪则伤惠辱及不辜则损威威惠两失而欲天下心畏而力服尧舜所不能也夏书曰殱厥渠魁胁从防治旧染汚俗咸与惟新葢渠魁尽杀而不赦则足以夺奸雄之气胁从汚染不治而许其自新则足以安反侧之心夫如是天下之人孰肯舍生之途而投必死之地哉呜呼先王巳乱之道可谓至矣   盗贼中   臣闻自古盗之所以兴皆出于仍岁水旱赋敛横出徭役数发故愚民为盗弄兵于山海险阻之间以为假息之计自陛下即位以来轻徭役薄赋敛善气既应年谷胥熟是宜外户不闭道不拾遗而郡县之间枹鼓或惊游徼旁午未见休巳者何也以臣思之葢不任吏之弊也夫任法不任吏为弊至多而于盗贼尤甚何则今盗贼之法可谓密矣强盗得财满匹及伤人者辄弃市杀一家三人以上若支解人者论如律案问欲举者得减重论杀并徒伴及告获他盗者降除其罪为之囊槖通行饮食者从末减若文致于法而人心不厌者辄谳考之若此之类与夫捕获亾逸赏罚之格凡数十条然皆画一之制也夫民之所以为盗贼者其情不一或闾里恶少自负其气椎埋鼓铸不复齿于平人或骄兵惰卒穷苦无聊亾命啸聚或执左道转相诳惑以为徒党或困于饥寒廹于逋负剽夺衣食以延一日之命或故吏善家子失计随流轻举妄动若此之类特盗贼之大情耳其间夤缘曲折可矜可疾者葢不可胜数夫以画一之法御不可胜数之情而吏莫敢为轻重则宜杀而生宜生而杀者有之矣吏果于生杀而不察其宜则威惠不行盗贼所以充斥也臣尝观古之能吏盗贼之课尤异者其术不过数端而巳葢有使吏民杂举少年恶子鲜衣凶服之人悉籍记之一旦收捕纳于虎穴中者尹赏之治长安也有明设购赏令相斩捕吏追胥有功而上名尚书调补县令者张敞之治胶东也有耳目具知主名区处穷里空舍坐语未讫捕吏巳至者赵广汉之治京兆也有择县之豪杰用以为吏一旦窃发则移书诡责取办其人者朱博之治渤海也有置正五长闾里阡陌有非常吏辄闻知奸不得舍者韩延寿之治颖川也省遣发之兵罢捕逐之吏单车独行务以德化抚之而安之者龚遂之治琅琊也此数子者可谓善治盗贼矣然以今日之法绳之则彼将惶恐救过之不暇尚何功名之有哉何则非贼杀不辜则固纵反者也夫以龚遂韩延寿张敞朱博赵广汉尹赏为吏于今之时犹不能最盗贼之课又可责于常人乎为今计者莫若寛法而任吏稍重郡守之权责以大纲而略其小过凡重法之地皆谨择其人听于法外处置盗贼有司覆按不得劾以出入其所赐缉捕缗钱使得益以酿酒赏格之外得酒数百石亦足以布设耳目而畜养爪牙如此则守臣之威权稍重而盗贼可以清矣王嘉曰国家有急取办于二千石尊重难危乃能使下呜呼二千石能使其下则虽有黄巾赤眉无足畏也   盗贼下   臣闻盗贼之起小则蜂屯蚁聚掳掠闾里大则擅名号攻城邑取库兵释死罪杀掠吏民然皆无足深虑如臣前说计足以办所可深虑者其间有豪杰而巳何则人之有豪俊犹马之有骥犬之有卢虽上观下获一日千里而纵踶啮之变亦可畏也昔周亚夫得剧孟喜曰吴楚举大事而不求剧孟吾知其无能为也天下骚动大将得之隐如一敌国云唐纵朱克融北还卢龙未防军乱遂复失河朔夫孟克融皆匹夫耳而得失去就之间系吴楚之成败为河朔之存亾以此言之盗贼之间而有豪俊岂不为可深虑也哉臣以为销亾大盗之术莫大乎笼取天下之豪俊天下豪俊为我笼取则彼卒材防軰虽有千百为羣不足以置齿牙之间矣国家取人之制其选高者惟制策进士夫豪杰之士固有文武纵横之间无不可者椎鲁少文独可以任之大亊者使天下豪杰皆文武纵横之才则二科足以取之若有椎鲁少文之人则不可得而取之矣是制策进士所得之外不能无遗材也臣尝为朝廷患之未知所处有缙绅先生告臣曰汉法郡县秀民推择为吏考行察亷以次迁补或至于二千石入为公卿古者不专以文词取人故得士为多黄霸起于卒史薛宣奋于书佐朱邑选于啬夫邴吉出于狱吏其余名臣循吏繇此而进者不可胜数唐自中叶巳后方镇皆选列校以掌牙兵是时四方豪杰不能以科举自达者皆争为之往往积功以取旄钺虽老奸宿盗或出其中而名卿贤将如高仙芝封常清李光弼来瑱李抱玉叚秀实之流所得亦巳多矣王者用人如江河江河之所趋百川赴焉蛟龙主焉及其去而之他则鱼鳖无所还其体而鲵鳅为之制今世胥吏牙校皆奴仆庸人者无他以朝廷不用也今欲用胥吏牙校而胥吏行文书治刑狱钱谷其势不可弃鞭挞鞭挞一行则豪杰不出于其间故凡刑者不可用而用者不可刑朝廷若采唐之旧制使诸路监司郡守其选士人以补衙职课之以镇税场务督捕盗贼之类有公罪则赎焉使长吏得荐其材者苐其功阀书岁月使得出仕比任子而不以流外限其所至朝廷察其尤异者择用数人则豪杰英伟之士渐出于此涂而奸猾之党可得而笼入也臣常思之逆销盗贼之术未有以过于此者窃取其说惟陛下裁择之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二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二十九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观 撰进策   边防上   臣尝谓方今夷狄之患未有甚于西边者夫契丹强大几与中国抗衡党项遗种假息之地不当汉之数县而臣以为夷狄之患未有甚于西边者何也葢大辽自景德结好之后虽有信使金帛绵絮他物之赂而一岁不过七十余万西边自熙宁犯境以来虽絶夏人赐予熙河兰防输转飞挽之费一岁至四百余万北邉岁赂七十余万而兵寝士休累世无犬吠之警西邉岁费四百余万而羌人数入逆执亊者如鴈行将吏被介冑而卧以此言之北邉之患孰与西边之患重乎今天下谋臣策士议欲缓西邉之患者多大率不过有二臣请具陈其说而去取之有曰昔汉武以辽阳九百里之地斗辟难守弃以予胡元帝亦以闗东岁饥纳贾捐之疏罢朱崖郡葢王者不以无用弊所恃也狄道枹防故为吐蕃诸夷之巢穴五泉防宁亦乆为夏人所据若以兰防之地复赐夏人用府州故事择土酋以为熙河之守则数百万之费可一朝而省此其说一也有曰狄道枹防五泉防宁皆中国故地自汉唐以至国初不闻苦其难守者以灵武内属故也今置灵武于度外者八十余年蕃汉地形相错如綉耕凿则有践蹂之患馈运则有钞夺之虞是以苦其难守也若遂取横山次复灵武则兰防熙河自为内地尚安有数百万之费乎此又一说也以臣观之以前说可以施于陛下即位之初后说可以施于今日之后何则陛下即位之初羌人各率种落交臂屈膝请命下吏是若赦其罪戾与之更始假以熙河之节赐以兰防之区则外足以懐柔逺人心内足以寛元元之力今则不然天夺其魄自干诛夷相为辅车游魂疆场邉屯吏士攘袂切齿皆欲犁其庭而扫其闾夫顺逆之势殊则抚御之术异为今计者独有取横山而复灵武耳覉縻不絶之说可复道哉臣故曰前说可施于陛下即位之初后说可以施于今日之后也昔曹公征汉中而弗克乃下诏曰鸡肋杨修以为鸡肋者食之无所得弃之如可惜公将归矣巳而果然葢是时成都方为刘氏所据曹公以为虽得汉中之地必有输将之费御捍之勤其势未易乆守故不若弃之便也及邓艾袭取成都而汉中遂为控引输写之地岂可谓食之无所得弃之如可惜者乎然则曹公之弃汉中特以未睱取成都耳以此言之则知前二说者去取各有时也且天下之形势固有不相闗而实相待者飞者以翼而絷其足则不能飞走者以足缚其手则不能走瓶罄则罍耻唇亾则齿寒横山灵武亦兰防熙河之手足而兰防熙河亦横山灵武之罍齿也功成于彼则患纾于此矣杜钦议夜郎以为不毛之地无用之民圣王不以劳中国宐罢郡放弃其民絶其侯王勿复通如以先帝所立之功不可堕壊亦宜因其萌芽絶之呜呼是今日西邉之势也   边防中   或谓臣曰咸平中贼继迁者攻防灵武进围麟州朝廷檄召诸镇兵讨之仅能解围而巳逮宝元庆厯之间元昊僣逆兵孥而不解者数年竞亦不能致其头于北阙下元丰初大举吊伐之师五道并进辄无功而返未几永乐防没诏使死者二人夫羌之劲悍不可以力屈久矣奈何轻议取横山复灵武哉臣应之曰不然夫胜有势败有时圣人不能生其时时至而不失其势昔咸平之时海内初离分裂之祸上下厌苦于兵俱欲休息而继迁之党以凶悍狡险之姿据平夏之全壤扼瀚海之要冲故其攘清逺而窃灵武也朝廷置之度外而不复问宝元庆厯之间天下承平日乆边防之备大率皆弛将不知兵而兵不习战彼元昊者虽生于砂碛牛马之区而计数足以济其奸勇决足以成其恶料敌合变有古单于之风小羌入事请盟惟恐居后于是尽有河南之地又取河西之境乃归节旄僣名号卷甲一出其锋不可当者矣先皇帝自熙寜以来惩累朝之事为万世之计申严武备命将出征戎轩启行枹防请命天戈再指五原内属元丰之初遂决策大举夏人震惧不知所为然犹未即伏辜者其形势巳成其支党具在譬如不肖子守其先人之庐虽终卖鬻而期月之间资用尚饶未可问也今则不然承先皇帝饬励之后内修外攘之余将帅之铨择士卒之搜练器甲之犀利财用之充委皆数倍于宝元庆厯之间而天方厌羌内难屡起权臣擅事蚌鹬相持既狃于永乐之役常以中国为易与耳又谓陛下新即位方务休靖未能外事四夷夫战而轻骄与夫懈不设备在兵法皆灭亾之道也繇是言之彼无败形我无胜势者咸平之时是也我之胜势己具彼之败形未成者元丰之初是也我有必胜之势彼有必败之形者今日是也且时难得而易失一日纵敌数世之患也奈何不议取横山而复灵武哉昔汉武帝击匈奴追奔逐北者二十余年浮西河絶大漠破寘顔袭虏廷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以临瀚海虏名王贵人以百数筑单于邸城于长安然竟不能南面而臣之也逮宣帝匈奴内乱五单于争立汉以威德覆之于是始肯臣服甘露中呼韩邪单于遂来朝于甘泉之宫唐太宗伐高丽至身属櫜鞬鞍结两服虽防辽东白崖诸城而驻跸之后靺鞨犯阵李勣等力战破之军还怅然思魏徴在朕岂有此行耶迨高宗时葢苏文死诸子阅稂怨祸结连饥馑频仍灾异并见于是唐遣勣等讨之遂灭其国以其地置安东都防夫孝武太宗用武之主也宣帝高宗守文之君也然而匈奴之所以叛服高丽之所以存亾者何哉用武之主奋威而击于前守文之君乘弊而取于后亦其形势使然无足怪也臣以为陛下观匈奴髙丽之所以破则知夏国之可夷观宣帝髙宗之所以克则知天诛之可致观武帝文皇之功则先帝之志不可防也愿陛下择大臣知兵者一人以为统帅尽防诸将之军使之毋顾小利毋急近功而专以横山灵武为事不过三年河南之地复归于中国矣   边防下   臣既言灵武兰防之形势因请遂陈攻守之策今夫尽坚悉锐傅垒而阵八部并进昼夜不息是知攻而巳者也増陴濬隍婴城自固屈指计功以须援兵是知守而巳者也知攻而巳者可以擒小敌矣而不可以擒大敌知守而巳者可以保坚城矣而不可以保危城古之知攻守者不然坚壁不战自养其锋则虽大敌而可擒直前逆击折其盛势则虽危城而可保是之谓以守为攻以攻为守非天下之奇材何足以知之乎诸葛相蜀岁出师以伐魏魏人患之及亮死师不复出而蜀遂以亾葢亮以蜀者险阻新造之国而四靣皆廹强敌非数出锐师以挫之则其势不能自保此则以攻为守者也汉使赵充国击先零而请罢骑兵留步士万人屯田以待其敝宣帝从其议遂灭先零葢充国以先零穷寇急与之角则中国必有馈挽转输之劳故罢骑留屯而图以期月此则以守为攻者也臣以为孔明所以保蜀之策可以守兰防而充国所以破先零之计可以取灵武何则今兰防之地与夏人接界犬牙相入若积粟储械端坐而守彼必时入而寇我小则掠羊马大则防障隧援兵将至羌辄引去既解而归则又复入如此连年则我数揺动而车甲疲非长久之道也为今之策莫若以秦鳯泾原麟府鄜延环庆五路之兵与兰防相表里约以兵万人岁各一出虽大胜无轻入虽小却无久畱务以挠羌人而己夫以五路之兵岁各一出则是我之兵岁一战而羌人岁五战也羌虽魁徤岂有岁五战而不罢极者也彼既救死扶伤之不给则兰防之地自然无事此则孔明守蜀之遗意也自灵武防没八十余年其地北距大河南抵环庆瀚海七百里舄卤无水泉若诚举大兵径薄其下则敌将婴其巢穴窜伏不出而潜以精兵击吾归路吾军粮尽引还则腹背受敌而进退不可得非万全也为今之策莫若兴屯田假以岁月以为必诛之计今屯田自闗中以至塞下往往而有然水利不兴人力未尽内无良吏为之教督外无游兵为之捍敌是以虽有其名而未享其利愿置使者一人如汉之搜粟都尉之类专领其事凡要害之利尽发吏卒屯之濬沟浍缮亭阵频出骑士以为田者游兵积粟数百万斛则灵武在吾掌股中矣此亦充国破先零之遗意也夫羌以数县之众乃能与中国之师抗者无他吾军动以转输辎重自随非馈饷不行彼则各赢斗升之粮负于马上而战耳是中国所长者兵多所短者难饷羌所长者易食所短者兵少也今既大兴屯田假以岁月以为必诛之计又分诸路之兵岁各一出以为挠贼之谋则吾之所短者无足虑彼之所长者无所施臣谓不过三年羌必大困然后遣一介之使告之曰能以灵武之地归中国则罢兵不然并取夏台数州矣彼知我不得灵武兵未息也必自割其地献于朝廷如有迷愎不从则以数万人自鄜畤度塞门抵回东阪可唾手而取也传曰猛虎在深山百兽震恐及其在防穽之中揺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夫惟能以积威约之渐则羌虽劲悍将揺尾而求食矣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二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三十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观 撰进论   晁错论   臣闻世之论者皆以为汉用袁盎之谋斩晁错以谢天下为非是以臣观之汉斩晁错七国之兵所以破也何则胜败之机系于理之曲直理直则师壮师壮胜之机也理曲则师老师老败之机也故善战者战理昔晋欲报楚之惠退师三舍军吏以为师老子犯曰师直为壮曲为老岂在乆乎若子犯可谓善战理矣葢不退师则背惠食言而曲在晋师退而楚不还则曲在楚我直彼曲所以胜也汉斩晁错之事何异于此夫汉之诸侯连城数十地方千里虽号强大然而皆高帝之封也一旦用错计摘其罪过而削夺之则天下忿然皆有不直汉之心当此之时诸侯直而汉曲故吴王得以借口反也然吴王即山铸钱煑海为盐以其子故招致天下亾命欲为反者三十余年其称兵也发愤削地以诛错为名耳汉斩错而兵不罢则逆节暴露天下亦忿然有不直七国之心当此之时诸侯曲而汉直故太尉得以破其兵也虽然汉之斩错也其谋发于袁盎盎与错有隙故世之论者以错死为寃此正楼缓所谓以母言之则为是以妻言之则为妬夫言之者异而其言同也就使与错素无眦睚之嫌其为汉计亦当出此然则汉不斩错奈何即七国之兵未易破也何以言之以唐安禄山之乱可知也方明皇之时奸臣杨国忠用事天下皆切齿不平故禄山以诛国忠为名而反是时唐若斩国忠以谢天下则禄山安得而至长安乎惜其不知此至贼入潼闗人神共怒然后为陈元礼之所杀也繇是观之汉不斩错则七国之兵岂易破哉或曰王思礼之徒尝以此劝哥舒翰用其计留卒三万守闗悉精锐渡浐水以诛君侧禄山可遂破乎曰不然汉斩晁错事出景帝袁盎发其端而巳故足以激忠义之气而折奸雄之心使翰虽斩国忠亊不出于人主亦不能感动天下祗足以危身矣尚为禄山之成败哉故斩国忠以破禄山事非明皇不可为也   韦元成论   臣观韦元成等议汉宗庙之事未尝不窃笑之以为此乃不达时变腐儒之论也何则礼非天降地出出于人心而巳合于先王之迹而不合于人心君子不以为礼也夫事死如事生事亾如事存古今之情一也上古之世生养之具未备巢居而穴处食草木之实鸟兽之肉饮其血茹其毛则祭其先也亦不过荐毛血于中野而巳中古以来养生之具渐备范金合土以为台榭宫室以炮以燔以烹以炙以为醴酪夫以备者自奉而以不备者奉其先则非人心之所安也于是始制宗庙之礼祭祀之仪故有天下者事七世日有祭月有祀时有享岁有贡始终有归其物则天之所生地之所长苟可荐者莫不咸在夫岂求胜于上古之世哉葢以谓不如是则人心怵焉而不安此制礼之本意也昔惠帝作复道叔孙通因请以为原庙又尝出游于离宫因请献樱桃夫原庙与诸果之献前此未尝有而通辄以为请者知制礼之本意则可以义起之也彼元成等不然徒见汉之宗庙祭祀不合六艺之文遂欲一切毁之不知六艺之文中古之事也上古之事不可尽行于中古中古之事岂可尽行于后世哉古之君子将营宫室宗庙为先廐库次之宫室为后将毁宫室廏库为先宗庙为后何则营之先亲而后身毁之先身而后亲可知也汉之制度不合于六艺之文者多矣彼元成等徒知陵庙园寝便殿祭祀之为过而不知神仙长年合欢增成飞亷象玉之为过也知庙在郡国月游衣冠之为非而不知千门万户之宫神明通天之台离宫别馆百有余区之为非也元帝初元中虽以侈异尝罢角抵上林宫余希御幸者而永元中幸长杨射熊馆布车骑大猎则是宫室宴享之事未能如礼也宫室宴享非礼则置而不议宗庙祭祀非礼则议而毁之汉之祖宗神灵不存则巳神灵若存能不发怒于子孙乎元帝寝疾而梦祖宗谴责也岂非以此乎史称元帝少而好儒及即位用元成等为宰相而孝宣之业衰焉后世遂以儒为不足用呜呼以元成等议宗庙祭祀之事言之元帝所用者葢腐儒耳安得真儒用之哉   石庆论   臣闻汉武帝既招英俊程其器能用之如不及内修法度外攘胡粤封泰山塞决河朝廷多事丞相李蔡严青翟赵周公孙贺刘屈牦之属皆以罪伏诛其免者平津侯公孙牧丘侯石庆而巳平津以贤良为举首用经术取汉相辨论有余习文法吏事其免固宜牧丘鄙人耳为相巳非其分又以全终何也葢庆之终于相位非其才智之足以自免也亊势之流相激使然而巳矣何则夫君之与臣犹隂之与阳也隂胜而僣阳则发生之道缺阳胜而偪阴则刻制之功亏僣实生偪偪亦生僣两者无有是谓太和万物以生变化以成方武帝即位之始富于春秋武安侯田蚡以肺腑为丞相权移主上上滋不平特以太后之故隐忍而不发当此之时臣强君弱阴胜而僣阳武安侯既死上惩其亊尽收威柄于掌握之中大臣取充位而巳稍不如意则痛法以绳之自丞相以下皆惶恐救过而不暇当此之时君强臣弱阳胜而偪阴夫豪杰之士类多自重莫肯少杀其锋鄙人则惟恐失之无所不至也当君强臣弱阳胜偪阴之时虽有豪杰安得而用虽用之安得而终然则用之而终者惟鄙人而后可也庆为相时九卿更进用事不闗决于庆庆醇谨而巳在位九岁无能有所正言尝欲治上近臣反受其过上书乞骸骨诏报反室自以为得计既而不知所为复起视亊呜呼此其所以见容于武帝者欤夫庆终于相位是田蚡之所致也故曰亊势之流相激使然而巳矣然则平津之免何也之才术虽不与庆同日而语至于朝奏暮议开其端使人主自择不肯靣折廷诤公卿约议至上前皆背其约以顺上防如此之类则与庆相去为几何耶与庆为人不同其所以获免者一也葢是时非特丞相也如东方朔枚臯司马相如严助吾丘寿王朱买臣主父偃之属号为左右亲幸之臣而亦多以罪诛惟相如称疾避亊朔臯不根持论以此获免繇是观之武帝之廷臣鄙人者多矣岂特庆也哉故淮南王谋反惟惮汲黯好直谏守节死义至说公孙等如发防耳呜呼如黯者可谓豪杰之士也   张安世论   臣闻张安世匿名迹逺权势自前史皆以为贤以臣观之安世亦具臣耳贤则未也何则有大臣者有具臣者有奸臣者天下之士于道可退则请于君于道可进则请于君而进退在道而不在我进之不从退之不听去而巳此之谓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大臣者也进贤而不能固退不肖而不能必取充位而巳具臣者也同乎巳虽不肖必与异乎巳虽贤必挤专为利而巳此奸臣者也安世身为汉之大臣与闻政事当天下进贤退不肖之责而切切焉专为匿名迹逺权势之事进之不从退之不听也能致为臣而去乎臣知安世之不能也葢安世与霍光同功一体之人其女孙敬又霍氏之外属妇也光后薨而子禹谋反夷宗族敬尚相坐宣帝虽赦之而安世心不自安顾上惩博陆之颛方贪权势在巳是以深思熟计欲以自媚于上故每定大政巳决辄移病出闻有诏令乃惊使吏之丞相府问焉谓其长吏曰明主在上贤不肖较然臣下自修而巳何知士而荐之呜呼其视奸臣则有间矣岂大臣之所以事君者乎臣故曰安世则具臣矣贤则未也昔伊尹之相汤曰阿衡周公之相周曰太宰衡者所以权万物之轻重而归于平宰者所以制百味之多寡而适于和惟其和平而巳矣故为重为多者无所于德为轻为寡者无所于怨衡宰之工实无心也伊尹周公所以事其君者如此曽若安世逺权势者乎虽号不同而其于用心则同也昔叔向被囚祁奚免之叔向不告免焉而朝范滂被系霍谞理之滂往候之而不谢管仲夺伯氏騈邑三百没齿无怨言诸葛亮废廖立李平及亮卒立泣涕平致死呜呼国之大臣其好贤也如祁奚之于叔向霍谞之于范滂其疾恶也如管仲之于伯氏诸葛之于廖立李平则名迹之或匿或见权势之或逺或近皆可以两防矣山涛为吏部防贤进善时无知者身殁之后天子出其奏于朝然后知羣才皆涛所进而王通以为密不以仁与之也呜呼知通之不与涛则知臣之不与安世矣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三十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三十一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观 撰进论   李陵论   臣闻草食之兽不疾而易薮水生之虫不疾而易水行小变不失其大常也如此者可以用兵矣何则夫用兵之法有所谓常有所谓变什则围之伍则攻之不敌则逃之兵之所谓常也以寡覆众兵之所谓变也古之善用兵者虽能以寡覆众而什围伍攻之道未尝忽焉所谓行小变而不失其大常也呜呼李陵之所以败者其不达于此乎兵法曰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方汉武时匈奴承冒顿之后号为强盛控百万几与中国抗衡卫青霍去病之徒每出塞至少不下三万骑其多至十万骑又有诸将相为应援然后有功陵乃以步卒五千出居延行三十日至浚稽山与单于七八万骑接战一日数十合安得而不败哉葢陵尝将八百骑深入匈奴二千余里过居延北不见虏还又尝将轻骑五百出炖煌至盐水迎贰师未闻困絶谓以少击众可以为常不知幸之不可以数也昔秦始皇问李信曰吾欲取荆将军度用几何人而足李信曰不过二十万人又问王翦曰非六十万人不可始皇使信伐荆既而军败复欲使翦翦曰大王必不得巳用臣非六十万人不可始皇从之遂平荆地夫王翦岂不知以少击众为利哉以为小变不可恃大常不可失也故田单疑赵奢之用众而奢以为镆鎁之劒肉试则断牛马金试则截盘匜薄之柱上而击之则折为三质之石上而击之则碎为百呜呼以王剪之事赵奢之言观之则陵之败也其自取之哉夫豪杰之士不患无才患不能养其气而巳不能养其气则虽有奇才适足以杀其身也方陵之召见武台天子欲使为贰师将辎重陵心耻之不敢言也遂请当一队以分单于兵夫以陵之奇才向使少加持重则卫霍之功岂难继耶而不胜一旦之愤轻用其锋至兵败降匈奴頽其家声是由不能养其气而巳矣或曰李陵以孤军深入其亾也宜矣然则李靖以骑三千蹀血虏庭遂取定襄何也曰唐之击突厥也六总管师十万皆受靖节制所向辄克虏势窘甚矣颉利诸酋皆勒所部来奔所谓伤弓之禽可以虗下也况于劲骑三千乎与陵之事异也   司马迁论   班固賛司马迁以为是非颇谬于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贱贫先黄老而后六经求古今缙绅先生之论尚或有之至于退处士而进奸雄崇势利而羞贱贫则非闾里至愚极陋者不至是也孰谓迁之高才博洽而至于是乎以臣观之不然彼实有见而发有激而云尔孟子曰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扬子亦曰道以导之德以得之仁以人之义以宜之礼以体之天也合则浑离则散葢道德者仁义礼之全而仁义礼者道德之一偏黄老之学贵合而贱离故以道为本六经之教于浑者畧于散者详故以仁义礼为用迁之论大道也先黄老而后六经岂非有见于此而发哉方汉武用法刻深急于功利大臣一言不合辄下吏就诛有罪当刑得以货自赎因而补官者有焉于是朝廷皆以偸合苟免为事而天下皆以窃资殖货为风迁之遭李陵祸也家贫无财贿自赎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一言以防腐刑其愤懑不平之气无所发泄乃一切寓之于书故其序游侠也称昔虞舜窘于井廪伊尹负于鼎俎傅说匿于傅岩吕尚困于棘津夷吾桎梏百里饭牛仲尼阨于陈蔡葢迁自况也又曰士穷窘得委命此岂非人所谓贤豪者耶诚使乡曲之侠与季次原宪比权量力効功于当世不同日而论矣葢言当世号为修行仁义者皆畏避自保莫肯急于人之难曾匹夫之不若也其述货殖也称荼皇令乌氏倮比封君与列臣朝请以巴蜀寡妇清为正妇而客之为筑女懐清台葢以讥孝武也又云谚曰千金之子不死于市非空言也葢迁自伤砥节砺行特以贫故不免于刑戮也以此言退处士而进奸雄崇势利而羞贫贱岂非有激而云哉彼班固不逹其意遂以为是非颇谬于圣人亦己过矣然迁为人多爱不忍虽刺客猾稽佞幸之类犹屑屑焉称其所长况于黄老游侠货殖之事有见而发有激而言者其所称道不能无溢美之言也若以春秋之法明善恶定邪正责之则非矣杨子曰太史公圣人将有取焉又曰多爱不忍子长也仲尼多爱爱义也子长多爱爱奇也夫惟所爱不主于义而主于奇则迁不为无过若以是非颇谬于圣人曷为乎有取也   李固论   取天下者必有功臣守天下者必有名臣虽然有国家者宁无功臣不可以无名臣何则功臣以乘逐便利为能名臣以仗节死义为任也昔西汉之末海内承平四夷賔服而王氏窃持国柄谈笑而辄移之东汉之季奸雄崛起中原大乱而曹公睥睨神器终身不敢取臣尝疑焉及读李固与杜乔之诛门生弟子贯械腰鈇锧愿俱死者相属然后始知其所以然也何则西汉多功臣也葢西汉自高祖以马上得天下不恱诸生其取人也先器识所以朝多功臣则乘便逐利者众形不便势不利彼不为也故晚节末路王鳯用亊王章以直言被诛而天下靡然以苟患失之为风矣其大臣如张禹孔光軰皆持禄取容偷为一切之计其清节之士如龚胜郭钦蒋诩之徒亦不过谢病免归而巳其风如此乱臣贼子奈何而有惧哉此王氏所以谈笑而移之也东汉自光武不任功臣锐意文士其取人也先经术所以朝多名臣则伏节死义者众节之所在义之所存彼必为也故晚节末路梁冀擅命固与杜乔以死抗之而天下靡然以杀身成仁为俗矣其大臣如陈蕃黄琬軰皆捐覆宗族以急国家之难党锢之士如李膺社密范滂之徒至连颈就诛而无愠色其俗如此乱臣贼子奈何而不惧哉曹公之所以终身而不敢取也然西汉易亾而复兴东汉难亾而遂絶者何也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故三代之君其始也虽势强大非有仁心则不兴及其季也虽德失政乱非有不仁之罪则不絶哀成之君失德甚矣然其亊止于女宠佞幸而巳未犯不仁之罪也故国亾而复兴桓灵之时无道极矣钩党之狱忠臣义士死者百有余人诸所夷灭至不可胜数则是不仁之罪巳贯盈矣故国亾而遂絶此亦理之必至亊之固然无足怪也呜呼国者天下之大器也君臣者相与持此器者也视器之安危则知人之能否视国之理乱则知君臣之贤不肖以二汉论之报施之道其不殊也如此然则为君臣者可不戒哉   陈寔论   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栁下惠圣之和者也又曰伯夷隘栁下惠不恭何也葢古之君子初无意于制行其制行也因时而巳伯夷之时天下失于太浊于是制其行以清柳下惠之时天下失于太洁故制其行以和虽然清者所以激浊也非激浊而为清是隘而巳和者所以救洁也非救洁而为和是不恭而巳故繇其本而言之则为清为和繇其弊而言之则为隘为不恭故伯夷柳下惠者实未尝清未尝和也安有隘不恭之弊哉前史称中常侍侯覧托太守高伦用吏陈寔曰此人不宜用而侯常侍不可违乞从外举又中常侍张让归葬颍川虽一郡毕至而名士无往者张甚耻之寔乃独吊焉呜呼若寔者可谓殆庶几于夷惠矣何则桓灵之时政在宦人而天下之士方以名节相高疾之巳甚至使其属无所发愤常欲以身死党锢之祸海内涂炭者二十余年岂特小人之罪哉君子亦有以取之也寔知其然故于用吏送葬之事稍诎其身应之所以因时救弊而巳其后复诛党人张德寔以此多所全宥则其効葢可见也呜呼使东汉之士大夫制行皆如寔也党锢之祸何从而兴乎以此言之寔殆庶几于夷惠信不诬矣然则寔为侯张而身诎也不为过则元稹之徒因宦官以得宰相亦不为过欤斯不然也昔孔子于卫见南子矣于鲁敬阳虎矣至弥子以为主我卫卿可得也则曰有命葢见南子敬阳虎者身可绌也不主弥子者道不可绌也寔于侯张亦诎身以绌道耳岂若元稹之徒绌道而伸身者哉然则士大夫为道而或绌身于宦人者亦可乎斯又不然也昔齐人获臧坚齐侯使人唁之且曰无死坚稽首曰拜命之辱抑君赐不终始又使其刑臣礼于士以杙抉伤而死古之人耻其身之辱于刑臣也如此非寔之时其可绌身于宦人也哉是故为伯夷之清而非其时者是隘而巳若陈寔之绌身于宦人而非其时者是为奸而己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三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三十二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观 撰进论   袁绍论   天下之祸莫大于杀士古之人欲有为于世者虽负其豪俊杰特之才据强大不可防之势疑若杀一士不足以为损益然而未始不亾者何耶士国之重器社稷安危之所系四海治乱之所属也是故师士者王友士者覇杀士者亾世之论者曰以袁绍之亾系于官渡臣窃以谓不然绍之所以亾者杀田丰耳使绍不杀田丰虽有官渡之败未至亾也何则昔楚汉相距于京洛之间高祖奔北狼狈甚于袁绍者数矣而卒有天下项籍以百战百胜之威非特曹公比也而竞死东城其所以然者无他士之得失而巳故高祖以为张子房韩信萧何三人皆人杰吾能用之所以取天下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所以为我擒以楚汉之事言之则知绍之亾果在于田丰不在于官渡也且绍之械系田丰也何异高祖械系娄敬于广武乎髙祖围于平城而还以二千户封敬号建信侯绍败而还惭丰而杀之呜呼人之度量相逺一至于此哉传曰善败者不亾故楚昭王珍越王句践皆濵于絶灭而复续绍虽败于官渡而冀州之地南据大河北阻燕代形势之胜尚可用也向使出丰于狱东向而事之问以计策卑身折节以抚伤残之余亲执金鼔以厉奔走之气内修农战外结英雄纵不能并吞天下岂遽至于亾哉方绍与董卓异议横刀不应长揖而出及起兵渤海遂有四州之地连百万之众威震河朔名重天下不可谓非一时之杰也然杀一田丰遂至于此则天下之祸其有大于杀士者乎文若曰袁绍布衣之雄耳能聚人而不能用臣窃以为知言也   鲁肃论   鲁肃劝吴以荆州之地借先主先主因以取蜀吴王悔之归咎于肃夫以肃之筹畧过人而其昧有至于此乎以臣观之吴人虽欲不借荆州以资先主不可得也肃策之善矣何则是时曹氏巳据中原挟天子以令天下毅然有并吞诸雄之心袁绍吕布皆为擒灭其能合从并力以抗之者独仲谋与德耳此所谓胡越之人未尝相识一旦同舟而遇风波则相应如左右手势使然也呉人虽欲不借荆州以资先主其可得乎且吴不借荆州则先主必还公安不然则当杀之二者皆不可也昔高祖入闗与秦父老约法三章秋毫无所犯秦民大恱项羽虽徙之于汉中而高祖还定三秦如探囊中物耳何则秦民之心巳系于汉也方先主东下荆州之人归者十余万或劝速行以据江陵先主曰夫举大事必以人为主今人归吾何弃去是时先主若还公安吴为讐也夫以董卓之罪上通于天王允以顺诛之而李傕郭汜紏合党与犹能为之报仇何则卓虽凶逆亦一时之望也先主以宗室之英名葢当代士之归者如水之赴海乌林之役曹公以百万之众泝江而下非其雄略则周瑜水军岂能独胜耶吴若杀之豪杰四面而至必矣孙氏之亾可立待也繇是言之先主借荆州之事拒之则为仇杀之则招祸因而借之则可以合从并力而抗曹公肃之为吴策者岂不善乎然则周瑜尝欲徙先主置吴盛为筑宫多其美女好玩其防何如此又大不可也先主尝见其髀肉生慨然流涕叹功业之不建其在许也曹公与之出则同舆坐则同席竟亦不留此其志岂以美女玩好老于吴者耶史称曹公闻孙权以土地借备方作书落笔于地彼知先主得荆州辅车之势成天下未可以遽取也繇是言之借荆州之事岂惟刘氏所以取蜀亦孙氏所以保吴者矣   诸葛亮论   鼂错曰五帝神圣其臣莫及三王臣主俱贤五覇不及其臣臣窃以为不然夫覆杯水于防堂之上置杯焉则胶焦鹏之翮防而傅鸤鸠则累矣故有帝者之君则有帝者之臣有王者之君则有王者之臣有覇者之君则有覇者之臣诸葛亮虽天下之奇材亦覇者之臣耳何则亮帝王之辅肯为蜀先主而委贽耶王通以为使亮而无死礼乐其有兴乎尤非也臣以为亮虽无死曾不足以取天下况于兴礼乐乎何则亮之所亊者蜀先主而所自比者管仲乐毅也先主虽号人杰然取天下则不及曹孟德保一方则不如孙仲谋其所以得蜀者以刘璋之闇弱而巳先主虽存司马仲达陆伯言诸公皆无恙尚不足以取魏而死其能取天下乎管仲相齐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然不能先自治而后治人故孔子以为小器乐毅为弱燕合五国之从夷万乘之齐然旷日持久不能下莒与即墨至间者得行捐燕之赵管仲乐毅虽得志于天下尚不能兴礼乐亮而无死其能兴礼乐乎夫古之君子进难而退易伊尹耕于有莘之野也则固巳曰使是君为尧舜之君使是民为尧舜之民葢求之而不用其道则彼有不出而巳孔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葢用之而不尽其蕴则彼有不留而巳是故有所不出出则可以取天下有所不留留则可以兴礼乐方先主之顾亮于草庐之中所言者取荆益二州耳至言天下有变则一军向宛洛一军出秦川所谓俟河之清人寿几何者耶荆州之失大举伐呉亮曽不能强谏及兵败乃叹曰法孝直若在能制主上令不东就复东行必不危矣所谓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欤以此论之亮不足以取天下而兴礼乐亦明矣然亮与先主一言道合遂能覇有荆益成鼎峙之势及受寄托孤义尽于主国无间言身死之日虽迁废之人为之泣下有致死者虽古往社稷之臣何以加诸陈寿以谓管萧之亚匹葢近之矣然寿以谓应变将略非其所长信乎此非也亮之征孟获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复反矣其卒于渭上司马仲达按行其营垒处所曰天下之奇才也所作八阵图后世言兵者必稽焉则亮之应变将略不言可知矣呜呼岂寿果挟髠其父之故耶抑其所自见如此也   臧洪论   臣闻臧洪以袁绍不救张超絶不与通至于败死以臣观之洪实游侠之靡也岂臣子之义哉何则夫欲生而恶死天下之真情也然古之君子或捐躯命弃亲族不为苟得者非不欲生以其所欲有甚于生而巳触鼎镬冒锋镝患有所不避者非不恶死以其所恶有甚于死而巳使其所欲未有甚于生所恶未有甚于死则君子岂有矫世絶俗拂其所谓真情者耶诗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君子之常也传曰志士仁人有杀身以成仁无求生以害仁君子之变也不得巳而为之者也世衰道微士大夫讲学不明于是始惑于轻重趋舍之际徒知保身之为易杀身之为难不知妄死之与苟生其失一也齐有崔氏之难其臣死者十有余人晏子独以为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亾则亾之若为巳死而为巳亾非其私防谁敢任之以晏子之言论之洪为张超而死者果何为也夫曹操吕布皆汉之奸臣然方是时操挟天子其势为顺布背朝廷其势为逆使超去逆就顺绍弗为救犹或可责矧叛操而归布安能责其不救乎夫张超袁绍之于洪虽交有故新遇有厚薄然受其表用则皆主也使旧主为新主所杀洪絶之而致死犹或近义矧灭超者曹氏焉得与绍为讐乎繇是言之洪为张超而死者果何谓也孔融尝为管亥所困太史慈为突重围求救于先主先主从之遂解都昌之急葢是时俗尚名节甚矣天下之士惟以然诺不终为愧祸乱不解为耻厥志有在生死以之故事成则为太史慈不成则为臧洪以臣子之义责之皆罪人也杨子以要离为蜂螫之靡聂政为壮士之靡荆轲为刺客之靡者耶孟子曰可以死可以无死死伤勇若数子者可谓伤勇矣亦足以悲夫   王导论   臣闻春秋书赵盾之罪而三传皆以为实其族穿非盾也盾为正卿亾不越境反不讨贼故被大恶之名臣始疑之及读晋史见王导周顗之事然后知三传之说为不诬矣何则经诛其志传述其事也王敦之举兵也刘隗劝帝尽诛王导之族导尝求救于顗顗申救甚切而不与之言导心衘之及敦得志问顗于导不答顗遂见诛后见其表始流涕曰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繇我而死然则顗之死虽假手于敦实导意也若使后世良史书曰王导杀周顗不亦宜乎以此观之则赵盾之事从可知矣夫盾以骤谏不入灵公使鉏麑贼之麑不忍杀又伏甲而攻之仅以身免故其族穿攻灵公于桃园然则灵公之死虽假手于穿实盾志也不然则其返也曷为其不讨穿乎传以为志同则书重信不诬矣岂非经诛其志而传述其事耶然则穿首恶也盾疑似者也舍首恶而诛疑似者何也葢名实俱善者天下不疑为君子心迹俱恶者天下不疑为小人有善之名无善之实有恶之心无恶之迹是为奸人奸人者尝托身于疑似之间天下莫得而诛之此春秋所以诛之也太史公以春秋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葢以此矣汉淮南厉王母坐赵氏死厉王以为辟阳侯力能得之而不争辄椎杀之唐髙宗欲立武后畏大臣异议李勣曰此陛下家亊无须问外人帝意遂定唐人以为立武后者勣也繇此观之诛志不诛亊非特春秋古今人情之所同然也春秋能发之耳然则王导之罪与赵盾同乎曰非也导实江左之名臣东晋之兴导力为多特其杀周顗之事有似于盾而巳   崔浩论   臣闻有有道之士有有才之士至明而持之以晦至智而守之以愚与物并游而不离其域者有道之士也以明济眀以智资智頴然独出不肯与众为耦者有才之士也夫有道之与有才相去逺矣不可不知也史称崔浩自比张良谓稽古过之以臣观之浩曾不及荀贾何敢望子房乎夫子房之于汉荀攸贾诩之于魏浩于元魏运筹制胜筭无遗策实各一时之谋臣也高祖以子房与韩信萧何为三人杰用之以取天下韩信王楚数十城萧何封侯第一而子房独愿封留而已及太子监闗中兵乃行少傅亊晏然处于叔孙通之下了无矜伐不平之意故司马迁以为无智名无勇功可谓有道之士也荀贾虽不足以与于此然攸谋谟帷幄时人子弟莫知其言诩亦阖门自守退无交私皆以令终故陈寿以为良平之亚虽有才之士亦颇闻君子之道者也浩则不然其设心措意惟恐功之不著名之不显而已李顺之死浩既有力而奏五寅元厯章尤夸诞妄诋古人所撰圗书至镵石道旁以彰直笔明哲之所为固如此乎正孟子所谓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适足以杀其身而巳盆成括之流也以此论之浩曾不及荀贾眀矣何敢望子房乎夫以其精治身以绪余治天下功成事遂奉身而退者道家之流也观天文察时变以辅人事明于末而不知本阴阳家之流也子房始游下邳受书圯上老人终曰愿弃人间从赤松子游耳则其术葢出于道家也浩精于术数之学其言荧惑之入秦彗星之灭晋与夫免出后宫姚兴献女之事尤异及黜庄老乃以为矫诬之言则其术葢出于隂阳而己此其所以不同也然髙帝用子房之谋弃咸阳还定三秦灭项羽于垓下太武用浩亦取赫连昌破蠕蠕平沮渠牧犍于凉州惠帝得不废者子房之本谋而太武为国副主亦自浩发之其迹葢相似也呜呼岂欲为子房而不知所以为子房者欤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三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三十三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观 撰进论   王俭论   臣闻君子之论人观其终身之大节大节防矣虽有一时之美一日之长足以夸汚世而矫流俗君子无取焉史称王俭尝谓江左风流宰相惟有谢安葢自况也以臣观之俭实安之罪人也岂可同日而语哉何则自晋以阀阅用人王谢二氏最为望族江左以来公卿将相出其间者十七八子为主婿女为王妃布台省而列州郡者不可胜数亦犹齐之诸田楚之昭屈景氏皆与国同其休戚者也安之仕晋始于桓温司马孝武之世政繇温出缙绅顾望不知所为而安与王坦之尽忠王室蔑有二心至于屡改袁宏之文以寝九锡之命可谓以身许国社稷之臣者矣俭之仕宋袭封选尚其为亲贵固非安之比也萧公虽有异志而谢胐禇彦回之属初无从意齐室之建俭实发之至引梁王鲁国之事使臣珥貂所居称殿何异取大势以文奸言者安之于晋其大节如彼俭之于宋其大节如此臣故曰俭实安之罪人也至于该洽经史明习故亊工词令妙威仪动为名流之所称所谓一时之美一日之长夸汚世而矫流俗者也君子何取焉安少有重名累年辟召不至其后虽受朝寄而东山之志始末不渝形于言色则安之功名出于无意者也俭少时志在执政见于所赋之诗及生子字曰元成取仍世作相之义则俭之富贵取于有心者也夫无意之与有心相去逺矣岂可同日而语哉宋初受命陶潜自以祖侃晋世宰辅耻复屈身投劾而归躬耕于浔阳之野其所著书自义熙以前题晋年号永初以后但称甲子而已以此论之则俭之为人葢可见矣   韩愈论   臣闻先王之时一道德同风俗士大夫无意于为文故六艺之文亊辞相称始终本末如出一人之手后世道术为天下裂士大夫始有意于为文故自周衰以来作者班班相望而起奋其私智各自名家然总而论之未有如韩愈者也何则夫所谓文者有论理之文有论亊之文有叙亊之文有托词之文有成体之文探道德之理述性命之情发天人之奥明死生之变此论理之文如列御寇庄周之所作是也别黑白阴阳要其归宿决其嫌疑此论亊之文如苏秦张仪之所作是也考同异次旧闻不虗美不隐恶人以为实录此叙亊之文如司马迁班固之作是也原本山川极命草木比物属事骇耳目变心志此托词之文如屈原宋玉之作是也钩列庄之微挟苏张之辨摭班马之实猎屈宋之英本之以诗书折之以孔氏此成体之文韩愈之所作是也葢前之作者多矣而莫有备于愈后之作者亦多矣亦无以加于愈故曰总而论之未有如韩愈者也然则列庄苏张班马屈宋之流其学术才气皆出于愈之文犹杜子美之于诗实积众家之长适当其时而已昔苏武李陵之诗长于髙妙曹植刘公干之诗长于豪逸陶潜阮籍之诗长于冲澹谢灵运鲍照之诗长于峻洁徐陵庾信之诗长于藻丽于是杜子美者穷髙妙之格极豪逸之气包冲澹之趣兼峻洁之姿备藻丽之态而诸家之作所不及焉然不集诸家之长杜氏亦不能独至于斯也岂非适当其时故耶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呜呼杜氏韩氏亦集诗文之大成者欤   李泌论   臣闻有善听无良谋有善谋无利势天下之势善谋之则无不利天下之谋善听之则无不良臣尝以为唐室方镇之患至于百有余年而不能解者其弊葢始于天宝之际肃宗不用李泌之谋先取范阳而已何则夫范阳者禄山之巢穴也鸟焚其巢虽有劲翮无所归兽失其穴虽有絶足无所恃其势也禄山帅范阳专三道劲兵不徙者十有四年矣其人视之犹子之于父也一旦举兵犯顺天下之人以为反虏切齿攘袂惟恐其不灭而范阳之人独以为主引领企踵惟恐其不兴此所谓家臣不知有国自古小人之常情故郭子仪李光弼自朔方起兵皆欲先圗范阳而泌为肃宗言之最悉此葢天下之利势乘之不可失者也使肃宗能听其谋先诏李郭诸将掎角而取范阳贼失巢穴则其众自溃两京可以传檄而定兵亦遂息矣惟其不用泌谋是以庆绪思明相继复起至凶徒逆党久稽天诛则偸为一切之计分河北地以付之此方镇之患所从起也昔之取天下者皆以首事之地为根本故虽困败而能复振高祖之保闗中光武之据河内魏武之完兖州是也夫范阳者亦禄山之闗中河内兖州也方其防两京所得禁府珍寳辄以槖駞载归其俗至谓禄山思明为二圣后十七年张洪靖欲惩其事发墓毁棺而众犹不悦以至于乱繇是言之天寳之际若非唐之威德在人忠臣义士乃心王室则天下之事可胜言哉柳玭称两京之复泌谋居多其功大于鲁连范蠡若以范阳言之泌之谋不见听者多矣其言王者之师当务万全圗久安使无后害又得两京则贼再乱已而果然呜呼使泌之谋尽见听也岂有方镇之患哉   白敏中论   臣闻白敏中用李德裕荐入翰林为学士及德裕贬敏中为相诋之甚力或曰人臣事君公义而巳何以私恩为乎敏中之事未足深咎也臣窃以为不然人臣能尽私恩然后能尽公义敏中之罪不容诛矣孔子曰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事兄悌故顺可移于长推此言之则背师卖友之人必不能以身许国何则于所厚者薄则所施无不薄也昔吕布为丁原主簿为董卓而杀原为卓之子又为王允而杀卓及兵败被执魏祖欲生之刘先主曰明公不见布之亊丁建阳董太师乎于是杀布汉封陈平辞曰非魏无知臣安得进上曰若子可谓不背本矣乃复赏魏无知其后诛吕氏而安刘氏者平与周勃也夫以布之不忠于丁董也其肯忠于曹氏乎以陈平之不负魏无知也其肯负于刘氏乎此魏所以诛布汉所以属平者也然则敏中之亊葢可见矣虽然敏中所以负德裕也亦有繇焉传曰盗憎主人主人何负于盗而盗憎之乎葢自度其亊必为主人所恶故也白氏素与杨虞卿姻家居易又与李宗闵牛僧儒厚若敏中本无英气虽缘德裕以进而不能无意于僧孺宗闵虞卿之徒自度其事必为德裕恶也故因其势尽力以挤之耳夫德裕忠臣也以非罪被斥天下皆知其寃使敏中素与讐犹当为社稷而救之况因之以进也然则敏中岂惟不忠于德裕亦不忠于唐也臣故曰人臣能尽私恩然后能尽公义敏中之罪不容诛矣然则公义私恩适不两全则如之何以道权之而巳义重而恩轻则不以私害公若河曲之役赵宣子使人以其乘车干行韩厥执而戮之是也恩重而义轻则不以公废私若庾公之斯追子濯孺子抽矢叩轮去其镞发乘矢而后反是也夫公义私恩适不两全犹当以道权其轻重奈何无故而废之哉虽然逄防杀羿孟子以为是亦羿有罪焉以此言之德裕之荐敏中亦不得为无罪也   李训论   臣闻天下无易事非其人则难于登天天下无难事得其人则易于仄掌难无定势易无常形惟其人也昔汉有诸侯强大之患连城数十地方千里擅爵人赦死罪戴黄屋刺客公行景帝用晁错之谋始议削之法令未及行而七国合从而起矣何其难耶逮武帝用主父偃之谋令诸侯得推恩分其子弟诏下之日人人各得所愿法令不更疆境不变而尾大之患亾矣又何其易耶以此言之则知天下之事惟其人也臣读唐史至甘露之事未尝不为文宗而叹息何则欲除累世之奸而倚一区区之李训岂不疎哉宦官之祸深矣自德宗惩北军之变以左右神防天威等军分委宦官主之由是太阿倒持不复可取宪宗之贼歴三世而不能讨天下愤焉是时故老名臣如裴度李徳裕之徒皆在也向使文宗有知人之明委任二臣俾之图画则刀锯之残岂难制哉何则以训之轻躁寡谋尚能杀王守澄则知度与徳裕可以制仇士良之属无疑矣惟其不用二臣而委之训与郑注是以事败谋泄害及忠良蹀血观阙之前不胜饮恨而已非事之难不知人之祸也或曰注之帅鳯翔也欲因宦者送守澄之防以镇兵诛之训忌其功乃先五日举事使注不为训所忌也庶其有济乎臣曰不然惟其训之事败则唐之祸在士良使注之功成则唐之祸在注矣何则袁绍董卓崔休朱温之事葢尝成矣其祸何如哉以此观之事败亦受祸成亦受祸祸在用小人而己矣徳裕尝曰举大事非北军无以成功此所谓天下之常势也又曰焚林而畋明年无兽竭泽而渔明年无鱼既经李训之猖獗则天下常势亦不用臣以为徳裕能不为于防昌之时也则知其能为于太和之时必矣   王朴论   臣闻适用而不穷者天下之真材也材而不适用用而有所穷虽有高世之名难能之行实庸人耳何有补于世耶臣读五代史见王朴为周世宗决平邉之策然后知朴者天下之真材也夫用兵之要在于识序之先后而识先后之要在于知敌之难易天下之敌非大而而坚则小而脆也其难易孰不知之所以不知者敌大而脆则疑于难敌小而坚则疑于易也昔汉兵围宛丘光武以别将狥昆阳王邑欲攻之严尤以谓昆阳城小而坚宜进击宛宛败昆阳自服邑不听尽锐攻之兵所以大败邑之所以不听尤者疑于难而已朴尝为世宗画平邉之策其言曰攻取之道从易者始当今吴易图得吴则桂广皆为内臣闽蜀可飞书而召之如不至则四面并进席卷而平之必矣惟并必死之寇可为后圗葢李氏虽据江南之地二十一州为桂广闽蜀之脊然南帯江东距海可挠者二千余里其人易动揺轻扰乱不能持久号为大国实脆敌也刘氏虽据河东十州之面与中国为境然左有常山之险右有大河之固北有契丹之援其人剽悍强忍精急高气乐鬬而轻死号为小国实坚敌也是时中国欲取之也譬如壮士操利兵于深山之中左触虎而右遇熊不可并刺则亦先虎而后熊矣何则虎躁悍易乘熊便防难制举虎困则熊必畏威而逃困于熊虎将乘弊而至形势然也故朴以大而脆者为易小而坚者为难易者宜先难者宜后则所以先吴而后并也及皇朝受命四方僣伪次第削平皆如其策非所谓天下之真材其孰能与于此朴虽出于五代扰攘倾侧之中然其器识学术虽治世士大夫与之比者寡方世宗之时外事征伐内修法度而朴至于阴阳律厯之学无所不通所定钦天厯当世莫能异而其所作乐至今用之而不可改其五策之意彼民与此民之心同是与天意同契天人意同则无不成之功以此推之朴之所知者葢未可量也使遭休明之时遇不世出之主则其所就者将不止于此哉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三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三十四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观 撰论   拟郡学试近世社稷之臣论   古之所谓社稷之臣者至矣忠足以竭才性之分敏足以应亊物之变苟利社稷则遂事矫制虽君有所不从苟害社稷则仗节死谊虽身有所不顾夫人莫不尊于君莫不亲于身君与身也犹有时而防之知有社稷之事而己况其他乎此古之所谓社稷之臣者也扬子曰近世社稷之臣终之以礼乐可谓社稷之臣矣夫扬子之所以有取于四子者岂以运筹帷幄之中制胜于无形欤料敌制变筭无遗策攻城野战前无坚敌欤出入禁闼二十余年小心谨戒未尝有过欤果在乎是则战国之末士一介之庸人皆可以为社稷之臣矣岂扬子之意哉方高帝之时天下初定诸将论功日夜不决子房辞齐三万户愿封于留又劝先封雍齿诸将乃服及欲废太子子房乃行少傅事晏然处于叔孙通之下招致四老人者以羽翼之太子以安此其所以有取于子房者也髙后时诸吕擅权欲危刘氏平勃用陆贾之谋深自相结卒能诛诸吕迎文帝于代而立之此其所以有取于陈平绛侯勃者也后元元平之际汉室多故子孟拥昭立宣政繇己出前后二十年海内厌服此其有取于霍将军者也然光不学无术暗于大体死才三年宗族诛夷勃免相就国不逺嫌疑防于吏议几致颠覆平多隂祸至孙而废掌虽亲贵终以不侯子房虽无三子之过然不能为汉制礼作乐追迹三代之隆以圣人之道防之皆未得为全人也故曰终之以礼乐虽然四人者或氏而字之或氏而名之或爵而名之或氏而官之何也此葢杨子之深意春秋之大法也春秋之法虽贵贱不嫌同号美恶不嫌同辞然而州不若国国不若氏氏不若人人不若名名不若字字不若爵爵不若子因此等以寄褒贬焉氏者别其所自出也字以言其德名以言其体爵以言其功官以言其业张子房以智葢言其德也故氏而字之陈平以无悮葢言其体也故氏而名之绛侯勃以果葢言其功故爵而名之霍将军以勇葢言其业故氏而官之四人者子房最优故独字之绛侯勃为下故独不氏焉呜呼不如是何足以为法言   圣人继天测灵论   古之语道德者未始不以圣人而论圣人者亦未始不以道德葢舍道德则无以见圣人而微圣人则道德或几乎息矣何者其体相俱而其用无以异也夫物生谓之化物极谓之变变化而不可知谓之神神也者其合则藏于无为其散则寓于有得昔之命道者因其无为也故强名之以天所谓莫之为而常自然者是已自其有得也故强名之以灵所谓地得一以灵是己天者道也而于神为无体之体灵者德也而于神为无用之用体则可以继用则可以测繇此两者而不能知百姓是也知此两者而不能行智者是也行此两者而不能尽仁者是也繇而能知知而能行行而能尽静可以继动可以测此圣人所以至也葢圣人者其聪无所不知其明无所不察积聪明而为渊则极天下之深尽聪明而为懿则穷天下之美夫人之所以防已于物失性于俗而一切事变之来不能以眀辨而应对之者以其质有不足而修有未至尔圣人既已具聪明之质而又加之以渊懿之修则尚恶徃而不至耶是以合而为体则可上与造物者游而无以为散而为用则足以遂知来物之不穷而各有得夫合于无为则固以天也散于有得则固以灵也以吾之天而继天之天以吾之灵而测物之灵是犹操五寸之矩求天下之方其不合亦以鲜矣易曰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夫无思无为寂然不动者所谓继天也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所谓测灵也葢灵与天其始也出于神其终也入于神而圣人与之俱焉故杨子曰圣人聪明渊懿继天测灵夫聪明渊懿者乃所以继天测灵也及乎天已至于可继灵已至于可测虽聪明渊懿亦莫得而言矣何则极道德之精则粗不足以尽之也彼百姓与仁智则不然其质与圣人未尝不同而其修与圣人未尝不异是以虽有存乎人之天而不能开之以物于有累虽有贵于物之灵而不能尽之以器于有穷夫以有累有穷之具而欲继无为之天测无不得之灵其难也可眀矣呜呼于是知圣人之所以圣人也   变化论   万物不能常有有极则入于无亦不能常无无极则出于有变者自有入无者也化者自无入有者也方其入也则质散而返形形散而返气气散而返于芒忽之间辟隂以为阳者有矣阖阳以为隂者有矣其巧妙其功深故难穷难终此物之极者所以繇之也方其入也则芒忽之间合而成气气合而成形形合而成质移刚以为柔者有矣易柔以成刚者有矣其巧显其功浅故随起随灭此物之生者所以繇之也是故物生谓之化物极谓之变变者天道也君道也圣人之事而化之所以始也化者地道也臣道也贤人之事而变之所以终也是二者犹生之有死昼之有夜动之有静往之有来常相待为用而未有能独成者也二者虽不能独成而亦不能两立何则一气不顿进变进则化退矣一形不顿亏化进则变退矣一进一退迭相出入而神用无穷焉故曰变化者进退之象也又曰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昔之论变化者有先变而言者有先化而言者有兼变化而言者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夫道者变之统也器者化之宇也有形者不能相有是以虽器也而制之者亦存乎道虽化也而裁之者亦存乎变故曰化而裁之谓之变此所谓先化而言者也中庸曰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着着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葢自致曲而至于变化者繇人以尽天道自变而至化者繇天以尽人道尽天道所以率性尽人道所以立教故曰变则化此所谓先变而言者也荀卿曰诚心守仁则形形则神神则能化矣诚心行义则理理则明眀则能变矣变化代兴谓之天德夫变者所以原始化者所以要终独化则不能以生独变则不能以形生生形形而道之用尽矣故曰变化谓之天德此所谓兼变化而言者也葢先变者以言乎自无而出有先化者以言乎自有而入无而兼变化者以言乎出有入无相待为用而已矣然则主变者天也司化者地也而荀氏皆以为天德何也曰天道成终而成始凡言变者亦可以兼化地道无成而代有终凡言化者则不可以兼变易于干曰乾道变化而于坤则曰万物化生葢干者用阳气以统天地天既可以兼化则干固不独变矣地不可以兼变则坤固止于化矣故曰辟户谓之干阖户谓之坤一阖一辟谓之变又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繇是观之变化者神之用也神无方无方则无乎不在故在天则乾道是已在地则坤道是已在人则圣人是已故曰天地变化圣人効之此之谓矣   君子终日干干论   天任命人任力君子之道原于天而相之以人安于命而辅之以力故凡乘势以应变因时以立功虽一听于自然而进德修业未始不以自强不息为主何则力有所不尽则未可以言命而人有所不至则未可以言天故也干九三所谓君子终日干干夕惕若厉无咎者葢亦以此矣夫九三以不中之位据重刚之险前有五之可至后有二之可终非所至而至则失义非所终而终则失几失义则骄失几则忧于时也可谓危矣可谓难其处矣此其所以终日干干而夕犹惕若也日者有为之时夕者无为之时也于有为之时干乹以致其力于无为之时则惕若以致其心夫乱生于所忽治生于所忧安安者危亾亡者存固天之理也外既有以致其力而内有以尽其心然则德其有所不进业其有所不修而过其有所不补者乎故曰君子终日干乹夕惕若厉无咎而孔子亦曰干干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也易曰无咎者善补过也葢当勇于进而安于苟简而不能果于自强能以无咎者寡矣呜呼非深知天人力命之说者何足以与于此   以德分人谓之圣论   古之圣人其道本于成已而终于成物得其始不知其终则蔽于为我见其末而遗其本则蔽于为人为我之蔽溺于杨而为人之蔽流于墨二者所事不同要皆不该不徧一曲之所为而非道德之正也圣人则不然其入不藏其出不阳入而不藏故德先乎身而有以公于物出而不阳故道济天下而有以私于己夫公于物仁也私于己智也公公私私仁智两得圣人之道尽矣传曰以德分人谓之圣其此之谓乎夫天下之人因其性而观之则未尝不同因其习而观之则未尝不异使天下皆知性之无不同也则其俯仰之际语黙嚬笑之间固足以官隂阳而府万物矣又奚圣人之俟哉夫惟不知故尊其习者有至于上智而卑其习者或至于下愚夫以本同之性而异于上下相逺之习此天下所以有俟于圣人而圣人者所以不可一日无于天下也故古之人当其德未成则修之于已既成则分之于人其大也以其所知觉所未知以其所觉觉所未觉其小也以其所中养所不中以其所才养所不才既以与人已愈有既以为人已愈多仁者得仁智者得智得其精者足以治身得其绪余足以治天下国家岂固有求于外以为人之所以望吾而吾之所以与人者适当然而已矣且上覆下大容小髙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损之不足与之理之当然也彼圣人以德分人者也岂固有意于是哉葢以为人之所望吾吾之所以与人者亦理之适当然而已矣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三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三十五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观 撰传   浩气传   气之为物至矣其在阳也成象而为天其在隂也成形而为地阳沴于上则日月星辰之光悖隂沴于下则草木山川之精变气也者天之所以旋地之所以运也况于人乎夫气之主在志志之主在心心者神之合也志者精之合也气者魄之合也神亏则精不复精弊则魄不宁君子虗必以养志弱志以养气故能外探事物之奥内安性命之精浩然无际与道自防岂特通体乎天地同精乎隂阳而已哉呜呼气之为物亦已至矣此公孙丑所以问之悉而孟子所以告之详也凡进以礼退以义动而智静而仁者皆性也穷通之有数兴废而不常者皆命也君子审去就之分循得防之理以尽其性则宠辱于已犹蚊防之一过死生于己犹夜旦之一易皆命之偶然者也乌足防其心哉故曰夫子加齐之卿相得行道焉虽繇此覇王不异矣如此则动心否乎对曰否我四十不动心传曰色盛者骄力盛者奋未可以语道也二十曰弱弱则未足以穷理三十曰壮壮则未足以尽性所以穷理尽性四十其时也四十而不能斯亦不足畏也己故于四十曰不动心孟子所谓不动心孔子所谓不惑者也不以内蔽外故曰不惑不以物役已故曰不动心不惑者未必知命也故孔子五十而后知命不动心未必知义也故告子犹以义为外焉然则孟子遂无喜怒哀乐之情乎曰非也吾之所谓不动心者即有而无即实而虚其于外也应而不迁其于中也受而无止虽终日言犹不言终日为犹不为也安可以喜怒之形哀乐之发而累于所谓不动者耶君子固有以与人同亦有以与人异所同者外所异者内也自其同者视之则孟子之勇有似于孟贲不动心有似于告子故曰若是则夫子过孟贲逺矣对曰是不难告子先我不动心夫矢石相攻锋刃相抟壮士遇之雄入而不顾彼得全于勇犹若是况得全于道者乎故刺其肤而不挠注于目而不逃其思已也一毫之挫若市朝之挞其视人也万乘之尊若褐夫之贱无严诸侯恶声至必反之此北宫黝之养勇也视强如弱进不量力之大小防不虑胜之中否曰舍岂能为必胜哉能无惧而已矣此孟施舍之养勇也昔曾子事亲主于养志子夏之门人先于洒扫应对而已舍之所养者本也故似曾子之约黝之所养者末也故似子夏之详繇二子观之则本固宐可以胜末约固宐可以胜详繇君子观之则二子之养皆气而己未足以知义也故曰夫二子之养勇未知其孰贤然而孟施舍守约也夫知勇而己者有时而穷知勇知怯者无时而屈自反而不缩虽褐寛博吾不惴焉所谓知怯者也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所谓知勇者也夫曾子之守约所以异于孟施舍之守气者岂有他哉勇而能怯与义偕行而已矣故曰孟施舍之守气又不如曾子之守约也然则不言子夏何也曰黝养勇之详固不若舍所养之约舍似曾子而不及则黝之不若子夏从可知矣葢黝之与舍可谓不动心而与夫告子之养者同矣曾子子夏可谓知义而与夫孟子之所养者亦有以同之也故夫丑问不动心之道而告以四子之养勇则孟子所以异于告子者固已存乎其间矣言心之声也心气之主也不得其本固可以勿求诸末不得于文则不可以勿求诸实故曰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而有以知告子所求者外也人以心为君以志为帅以气为师以体为国君欲虗而静帅欲知而专师欲和而勇国欲实而强四者自正治之美也四者失道而乱莫大焉故曰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以言志立于心而足以帅气气役于志而足以实体志有强有弱故以帅言之气一满一虗故以充言之夫帅之所适师之所从也志之所之气之所止也故曰志至焉气次焉帅不专则锐师不能以取胜师不和则良帅不能以有功志之与气亦犹是也故曰持其志无暴其气夫有玩物足以移人一物之玩且或防志况情伪之感利害之攻乎孟子曰此天之所以与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也持其志之谓也朝气锐昼气堕暮气归朝暮之变且或动其气况自少而壮自壮而老乎孔子曰君子有三戒无暴其气之谓也虽然此犹有待也若夫纵心而动顺性而游处众枉不失其直与天下并流而不流其域若然者无持志之念有持志之功有暴气之迹无暴气之患彼且乌乎持哉既曰志至焉气次焉又曰持其志无暴其气何也葢可以善恶邪正久而迁者志也而亦足以害气可以喜怒哀乐骤而干者气也而亦足以害志故曰气壹则动志志壹则动气凡物壅之则壹而相与郁散之则流而相与通蹶者动之逆也趋者动之顺也逆顺不同皆非志使之然也气而己矣故曰今夫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气以心为本反者所以复本也夫知言然后可以不惑养气然后可以不动心诐淫邪遁之辞莫不毕见所谓知言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子天地之间所谓养气也外不惑于人内不动于已虽孟子之长又何以加于此故曰敢问夫子恶乎长对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天下之理固有可以言论者固有可以意致者可以言论则言之也易可以意致则言之也难故曰何谓浩然之气曰难言也言之虽难犹为可言者尔彼言之所不逮意之所不一者又乌可以言言耶大者气之体也刚者气之用也气之体不可图故曰至大气之用不可屈故曰至刚夫昼动则气扰夜息则气安此人情之常愚智之所同也君子外不劳精于事内无思虑之患抵时投隙以自得为功故虽昼动曾不异于夜息众人反是虽一夜之静且或不能息也矧旦昼之所为此非天之所与者殊也不能以直养气使之无害而巳矣夫能以直养气率理而往循命而趋不为贫贱富贵之所移威武之所屈则俛仰之近六合之逺固无适而不得矣岂不全其所谓浩然者耶老子曰天地之间其犹槖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气之养也亦犹是矣故曰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然则亦有出于天地者乎曰方其配义则塞于天地之间而巳矣及其配道则固有出于天地者也虗形万物所道谓之道因缘无事天下之理得谓之德理生昆羣兼爱无私谓之仁列蔽度宐谓之义德非道不神仁非义不立自义而入于天则极于道自道而出于人则极于义气之养也直而推之则无不宐此其所以配义也扩而充之则无不在此其所以配道也集者自然而至也袭者有因而至也夫所谓配者岂固有因而求合于彼乎直而推之无不宐扩而充之无不在则自然与之合矣故曰配义与道又曰是集义所生非义袭而取之也以其自然故于集曰生以其有因故于袭曰取心有余曰慊腹不足曰馁慊则有裕于中而馁则有求于外老子曰圣人之治虗其心实其腹葢虗其心者所以欲其慊实其腹者所以恶其馁故曰无是馁也又曰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孟子之所以数辟告子何也曰君子恶似而非者使天下之人善如尧恶如桀微君子其谁不知天下之所以不知者疑似之间也邪与正同门情与伪同邻至精莫之能分是以君子惧焉彼告子之不动心诚有似于孟子然而以生为性以义为外使天下相率而从之则将求性于形而求义于物矣此其所以辟之也故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岂惟于告子之若是乎其所以距杨墨者亦如此而已矣夫所谓正心者有无为而自正者有有意而正之者圣人之心如众籁然冷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虗其应物也如是而己所谓无为而自正者也彼众人则不然有所距有所受有所将有所迎一事之至必欲正其心以应之弊然若操五寸之矩一尺之规以求合乎天下之形器者焉吾见夫心劳于中智尽于外而形器之不能合也此所谓有意而正之者也故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夫知天而不知人者无以与俗交知人而不知天者无以与道游夫既有意而正其心矣则于事也岂免以命废力而以人胜天者乎故曰勿防勿助长以命废力是防之也以人胜天是助之也庄子曰善养生者若牧羊然视其后者而鞭之又曰为天下者亦奚以异于牧马者哉亦去其害马者而巳然则君子之修身治天下鞭其后去其害可也必欲弊精神而求益劳智虑而速成则命之分有所不安而害且至矣故曰以为无益而舍之者不耘苖者也助之长者揠苖者也非徒无益而又害之呜呼人之于性也岂欲揠而使长哉亦去其害性而巳不平谓之彼有过谓之淫畔于正谓之邪逃其本谓之遁蔽于一隅者其言不平故诐辞知其所蔽防于一曲者其言有过故淫辞知其所防离道者其言畔正故邪辞知其所离术穷者其言逃本故遁辞知其所穷此四者浅深固殊然以一邪说之家则足以具之矣杨墨之类是也夫为我者智也兼爱者仁也虽孟子之道亦未始离乎此而二氏之所以失者知其一不知其二有见于此无见于彼而己矣若此者谓之蔽其蔽也为已者至于不防一毛兼爱者至于摩顶放踵往而不知返焉若此者谓之防其甚也则为杨者反以仁为失己为墨者仄以智为失物始于毫末之差终以千里之谬亦其理之然也若此者谓之离又其甚也则为已者至于无君兼爱者至于无父无父无君是禽兽也若此者谓之穷于言也蔽而后淫淫而后邪邪而后遁其于心也蔽而后防防而后离离而后穷亦其序也以心对政则心为内政为外以政对亊则政为大亊为小生于内必形于外故曰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大必及于小故曰发于其政害于其亊孔子曰圣人之作易也将以顺性命之理然则君子之所以有言者岂固拂其所有而强其所无哉亦述性命之理而已矣惟如此是以前乎吾者可以稽之而不悖后乎吾者可以俟之而不惑何者命无异性性无异理故也故曰圣人复起必从吾言矣然则又曰作于其心害于其亊作于其亊害于其政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何也葢前则因知言而发原邪说之所起也后则以杨墨而言辟邪说之既成也原邪说之所起者以理言之也故曰生曰发而先政后事辟邪说之旣成者以事言之也故曰作而先事后政理藏于无形则疑于可违故曰必从事见于有迹则疑于可变故曰不易其言虽殊考之各有所当也虽然彼邪说者其所谓道亦吾之道也其所谓德亦吾之德也道德与吾同而所以与吾异者倚于一偏蔽于一曲如僚之于丸秋之于奕各师其习而不能相通是以君子疾之焉耳杨子曰适尧舜文王者为正道非尧舜文王者为他道正与他虽不同然而莫非道也而后世之学者徒见君子之疾之也遂以为彼之所谓道德非吾所谓道徳者焉则亦已过矣然则孟子论不动心之道而止及于知言养气何也曰能知言则不惑于外能养气则不动于内外不为邪说之所干内不为妄情之所溺则吾之心也复何为哉以此事上以此临下退居而闲游进为而抚世固无施而不可此孟子之深意也葢体合于心心合于气气合于无则介然之有唯然之音逺在八荒之外近在眉睫之间来干我者我必知之况诐淫邪遁之辞乎潜行不窒蹈火不热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栗是纯气之守也况卿相之位覇王之权乎虽然是道也岂非圣人有之天下莫不有也是其道与之命天与之性昼而动夜而息者曷尝不与圣人同乎惟其外不能知言内不能养气是以予之则惊夺之则怨惽于操舍之际汨于宠辱利害之交气与魄俱扰志与精俱弊而心与神俱亾若然者虽一语黙一嚬笑设之或不当也况治身以及家治国以及天下乎呜呼闻孟子之风可以兴起矣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三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三十六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观 撰书   上吕晦叔书   某闻天下之功成于器识来世之名立于学术古之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未始有意于功名然其器识学术博大精微则功名岿然与时自至虽欲深闭固拒挥而去之不可得也昔汉昭宣之时霍光以宿卫之臣任汉室之寄大器将倾徐起而正之神色不变此其器识实有以过人者然操持国柄不知消息盈虗之运身死肉未及寒而宗族灭矣则学术不明之弊也其后顺桓之间李固以一时名儒位居三事扼奸臣之吭而夺其气此其学术真有古之遗风然易举轻发不能定大计于无形至争以口舌申之书幐事故不就身亦随之防焉则器识不宏之弊也非特二子为如此大抵西汉之士器识优于学术故多成功而名不足东汉之士学术优于器识故多令名而功不成夫君子以器为车以识为马学术者所以御之耳西汉之士如环人之车驾以駃騠驱通道上峻阪无所不可然而日暮途逺倒行逆施者有焉东汉之士如窦泰氏持策揽辔圆旋中规方折中矩而车弊马羸转薄于险阻之间则固己败矣某狂妄尝以此说推论歴世豪杰之士又以黙观当今之时而缙绅先生有告某者以谓器足以任天下之重识足以致无穷之逺学足以探天人之赜术足以遇事物之变如古之所谓大臣非阁下不足以与于此又曰閤下之道如元气行乎浑茫之中其发为风霆雨露者特糟粕耳某时方食闻之投匕箸而起遂欲身从服役之后求备洒扫之列而困于无介绍莫获自通窃伏淮海抱区区之愿缺然未厌者有年矣比者天幸閤下来守是邦而某丘墓之邑实麾下是以辄防贱陋取其不腆之文录在异卷防诸下执事又述其愿见之说为书先焉夫大冶无弃金大陶无弃土江海不却水王侯不遗士某虽不能亷小谨曲以自托于乡闾然古人所以处废兴而择去就者窃尝讲其一二矣傥閤下不赐拒絶而辱收之请继此以进干冒台严俯伏待命不宣   上岐公论荐士书   尝闻之祸莫大于蔽贤福莫长于荐士汉武之大臣其功莫如卫霍其酷莫如张汤青去病之后侯失国除其传不过一再而汤之子孙茅土相袭逮乎东京何哉一身之功过不足以易天下之利害故青去病受蔽贤之祸而汤获荐士之福虽防二三子古之人其孰不然哉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起以待士犹恐失天下之贤人葢其封于少昊之墟曲阜庙食者三十有四世其列封者又为凡蒋邢茅胙祭之国夫周公之求贤岂有意于求福哉天之报施自当然耳   谢王学士书   劒工之惑劒劒之似莫耶者惟欧冶能名其种玉工之玉玉之似碧芦者惟猗顿不失其情夫宗工硕儒亦后进之欧冶猗顿也   记   闲轩记   士累于进退久矣弁冕端委于庙堂之上者倦而不知归披莾苍而佃横清泠而渔者闭距而不肯试二者皆有累焉   序   送钱秀才序   夫思虑可以求索视听可以闻见而操履可以殆及者皆物也歌酒之娱文字之乐等物而己矣固何足以殊观哉渔父有云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夫清浊因水而不在物拘纵因时而不在已   集瑞图序   余谓万物皆天地之委和而瑞物者又至和之所委也至和之气磅礴氤氲而不己则必发见于天地之间其精者葢已为盛德为尊行为豪杰之材其浮沉而下上者则又为景星卿云甘露时雨醴泉芝草连理之木同颖之禾而栖翔游息乎其中者则又为鳯凰麒麟神马灵龟之属晔乎光景色象之异也蔼乎华实臭味之殊也卓乎形声文章之无与及也于是世指以为瑞焉繇是言之世之所谓瑞者乃盛德尊行魁奇之才所钟和气之余者耳   说   心说   心本无说说之非心也虽本无说而不得不有说黙而神之与道全之说而明之与道散之其全为体即体而有用其散为用即用而有体体用并游于不穷而俱止于无所极者其惟心而已矣而世之君子迷己于物沉真于伪而莫之见焉此心说之所以作也目无外视耳无外听遗物防形在我而已此其心欤曰非也心不在我然则目无内视耳无内听驰神游精在物而已此其心欤曰非也心不在物然则物之有色我因视焉物之有声我因听焉来则御之去则将之彼是两防在物我之间而已矣此其心欤曰非也心不在物我之间然则心无所在乎曰恶得而无在也虽不在我未始离我虽不在物未始离物虽不在物我之间而亦未始离乎物我之间者此心之真在也譬如虗空焉虗空者即之不亲逺之不疎万物方有则与之有万物方无则与之无俛仰消息惟万物之与俱夫虗空之于心犹一星之于天而一尘之于地也及其至犹若是又况于心者乎是故即心无物谓之性即心有物谓之情心有所感谓之意心有所之谓之志意有所归谓之思志有所致谓之虑故合精以止谓之魄配神以行谓之魂与神为一谓之精不离于精谓之神此十者入则一出则不一出入无常要皆以心为主耳不得乎主未有得乎臣者也是以古之通乎此则动为一气静为二仪动静有万物鼔舞有死生若然者阴可以开阳可以阖天地可以倒置日月可以逆行上焉造物者不得臣下焉外形体防始终者不得友而况富贵之傥来死生之小变乎其不能累也亦明矣彼世之君子则不然知其曲不知其通安于近而迷于逺有见于外者则求心于物有见于内者则求心于我又其甚则蔽形而防其神以谓心者特在乎方寸胷臆之间外此则物而已矣呜呼其亦不智也哉有人于此弃邑而取宫弃堂而取室世必以为不智人矣是何也所有者小而所遗者大也心之形非特宫与室之微心之神非特堂与邑之广而所取者如此所弃者如彼岂不惑哉一人惑之一国笑之一国惑之天下笑之天下尽惑孰笑之哉悲夫是皆不见心之真在之过也繇此观之太上见心而无所取舍其次无心其次虗心其次有心有心者累物众人之事也虗心者遗实贤人之事也无心者防有圣人之事也见心之真在而无所取舍者死生不得与之变神人之事也呜呼安得神人而与之说心哉   杂著   书王蠋事后文   古之人有不去商纣之虐君以从周武之圣臣而守死西山者其人曰伯夷伯夷者孔子称为仁孟子称为圣不在乎学者能道之也古之人有不爱刳身戮尸之患以求尽忠极节于其君者其人曰比干比干者孔子称为仁孟子称为贤不在乎学者能道之也古之人有不爱将军之印不愿万户之封引身即死以眀君臣之大义而求自附于伯夷比干之事者其人曰王蠋王蠋无孔子孟子之称而其名亦不获自附于伯夷比干焉学者亦不可不道也当燕人之破齐齐王走莒也临淄之地汶篁之疆为齐者无几也齐之臣平居腰黄金结紫绶论议人主之前者一旦狼顾鸟窜分散四出不逃而去则屈而降无一人焉为其君出身抗贼以全齐者方是时王蠋齐之布衣也积德累行退耕于野口未尝食君之粟身未尝衣君之帛独以谓生于齐国世为齐民则当死于齐君乃奋身守大节守区区之画邑以待燕人燕人亦为之却三十里不敢近其后燕将畏蠋之贤念蠋之在而齐之卒不灭也数为甘言防之曰我将以子为将封子以万家不者屠画邑蠋曰忠臣不事二君正女不更二夫国亾矣蠋尚何存今刼之以兵诱之以将是助桀为虐也与其无义而生固不若烹乃经其头于木枝自奋絶脰而死士大夫闻之皆太息流涕曰王蠋布衣也义不北面于燕况在位食禄者乎于是乃相与迎襄王于莒而齐之残民始感义奋发闭城坚守人人莫肯下燕者故莒即墨得数战不亾而田单卒能因其民心奋其智谋却数万之众复七十余城王蠋激之也始余读史记至此未尝不为蠋废书而泣以为推蠋之志足以无憾于天无怍于人无欺于伯夷比干之事太史公当特书之屡书之以破万世乱臣贼子之心奈何反不为蠋立传其当时事迹乃微见于田单之传尾使蠋之名仅存以不失传而不足以暴天下甚可恨也且夫聂政荆轲之匹徒能瞠目攘臂奋然不顾以报一言一饭之德非有君臣之讐而懐匕首防铁椎白日杀人以防七尺之躯者太史公犹以其有义也而为之立传以见后世后世亦从而服之曰壮士苏秦张仪陈轸犀首左右卖国以取容非有死国死君之行朝为楚卿暮为秦相不以慊于心太史公犹以其善说也而为之立传以见后世后世亦从而服之曰奇材以至韩非申不害之徒刑名之学也犹以原道德而附之老聃淳于髠邹衍田骈慎到接子环渊驺奭之徒迂濶之士也犹以多学而附之孟子然则世有杀身成仁如王蠋之事者独不当传之以附于伯夷之后乎噫昔者夫子作春秋其大义在于正君臣严父子使当时君臣正父子严则春秋不作矣后世愚夫庸妇一言一行近似者皆当笔之春秋况夫卓然有补世教者得无特书之屡书之乎此予所以为太史公惜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三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三十七   豫章文粹三     宋 黄庭坚 撰论   论语断篇   论语一书孔子之门人亲受圣言虽经秦火编简断缺然而文章条理可疑者少繇汉以来师承不絶比诸传记最有依据可以考六经之同异证诸子之是非学者所当尽心夫趋名者于朝趋利者于市观义理者于其防论语者义理之防也凡学者之于孔氏有如问仁有如问孝问政问君子者众矣所问非有更端而所对每不一葢圣人之于教人善尽其材视其学术之性习之偏息黥补劓之功深矣古之言者天下殊涂而同归百虑而一致学者傥不于此领会恐于义理终不近也近世学士大夫知好此书者已众然宿学者尽心故多自得晚学者因人故多不尽心不尽其心故使章分句解晓析诂训不能心通性逹故终无所得荀卿曰善学者通伦类葢闻一而知一此晚学者之病也闻一以知二固可以谓之善学繇此以进智可至于闻一知十繇此以进智可至于一以贯之一以贯之圣人之事也繇学者之门地至圣人之奥室其涂虽甚长然亦不过事事反求诸已忠信笃实不敢自欺所行不敢后其所闻所言不敢过其所行每鞭其后积自得之功也夫不仕无义也子使漆雕开仕对吾斯之未能信而孔子说葢漆雕开在圣人之门闻义虽甚髙至于反身以自诚则未能笃信其心未能笃信则事至而不能无惑以不能无惑之心适事而欲应变曲当不可得也此漆雕开所以不愿仕也先王制礼行道之人皆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而宰予欲于期祥之中食稻衣锦引天下至薄之行自以为安渐渍孝弟之说不为不久岂其无所忌惮吐不仁之言至于如此葢若宰予者其先受之质薄自其至诚内观实见三年为哀已忘而强勉为之者将欲加厚其质而不可得故不敢少自隐匿方求孔子之至言以洗雪其邪心以穷受薄之地不暇恤人之议已也岂其不仁者欲见于一时之言而近仁者将载于终身之行古之学者所自得于内而不恤其外凡如此也此所以有讲有学有朋友切磨以相发明非为文章可传后世辩论可屈众人而发也其所闻于师与自得于心者如此方其学于师也不敢听以耳而听之以心于其反诸身也不敢求诸外而求之内故乐与诸君讲学以求养心寡过之术士勇之不作久矣同与诸君勉之   孟子断篇   繇孔子以来求其是非趋舍与孔子合者惟孟子一人孟子圣人也荀卿著书号为祖述孔氏而诋訾孟子以为略法三王而不知其统葢荀卿见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义不见诸侯其迹与孔子不合故云尔曾不知前圣后圣所谓合若符契者要于归洁其身者观之孟子论孔子去鲁其不知皆以为为肉其知以为为无礼乃若孔子则欲以防罪行此圣人之忠厚非孟子不足以知之学者欲知孟子率以是观之其智不足以知孟子安能知孔子然则荀卿所谓知孔子者特未可信圣人无名而淳于髠以名实求孟子固不足以知之荀卿曾未能逺过淳于髠也扬子云曰孟子勇于义而果于徳知言之要知徳之奥非苟知之亦允蹈之言虽不多以圣人之言行反覆考之足以发子云之知言司马迁号称博极羣书至如论伊尹百里奚皆不信孟子此所以得罪于子云也繇孔子以来力学者多矣而才有孟子繇孟子以来力学者多矣而才有杨雄来者岂可不勉方将讲明养心治性之理与诸君共学之惟勉思古人所以任已者   庄子内篇论   庄周内书七篇法度甚严彼鹍鹏之大鸠鷃之细均为有累于物而不能逍遥惟体道者乃能逍遥耳故作逍遥游物之不齐物之情也大块噫气万窍殊声吾是以见万物之情状俗学者心窥劵外之有企尚而思齐道之不著论不明也故作齐物论生生之厚动而之死地立于羿之彀中其中也因论以为命其不中也因论以为智养生者谢养生而养其生之主几乎无死地矣故作养生主上下四方古者谓之宇徃来不穷古者谓之宙以宇观人间以宙观世而我无所依彼推也故去挽也故来以徳业与彼有者而我常以不材故作人间世有徳者之验如印印泥射至百步力也射中百步巧也箭锋相直岂巧力之谓哉子得其母不取于人而自信故作徳充符族则有宗物则有师可以为众父者不可以为众父父故作大宗师尧舜出而应帝汤武出而应王彼求我以是与我此名彼俗学者因以尘埃粃糠据见四子故作应帝王二十六篇者解剥斯文尔繇庄周以来未见赏音者晚得向秀郭象防庄周为齐物之书湣湣以至今悲夫   胡宗元诗集序   士有抱青云之器而陆沉林臯之下与麋鹿同羣与草木共尽独托于无用之空言以为千岁不朽之计谓其怨耶则其言仁义之泽也谓其不怨耶则又伤已不见其人然则其言不怨之怨也夫寒暑相推草木与荣衰焉庆荣而吊衰其鸣皆若有谓虫是也不得其平则声若雷霆涧水是也寂寞无声以宫商考之则动而中律金石丝竹是也维金石丝竹之声国风雅颂之言似之涧水之声楚人之言似之至于虫之声则末世诗人之言似之今夫诗人之玩于词以文物为工终日不休若怨世之不知者以待世之知者然而其喜也无所于逢其怨也无所于伐能春能秋能雨能旸发于心之工伎而好其音造物者不能加焉故余无以命之而寄于虫焉清江胡宗元自结髪迄于白首未尝废书其胸次所藏未肯下一世之士也前莫挽后莫推是以穷于邱壑然以其耆老于翰墨故后生晚出无不读书而好文其卒也子弟门人次其诗为若干巻宗元之子遵道尝与予为僚故持其诗来求序于篇首观宗元之诗好贤而乐善安土而俟时寡怨之言也可以追次其平生见其少长不倦忠信之士也至于遇变而出竒因难而见巧则又似予所论诗人之态也其兴托髙逺则附于国风其忿世疾邪则附于楚辞后之观宗元诗者亦以是求之故书而归之胡氏   頥轩诗序   髙君素作頥轩请予赋诗子为说其义曰在易之頥观頥自求口实其传曰观頥观其所养也自求口实观其自养也单豹岩栖谷饮有孺子之色而虎攻其外张毅擎跽曲养养人间之誉而疾攻其内养虎者不以全物与之牧羊者去其败羣视其后者而鞭之养鹰者饥之是谓观其所养庖丁不以肯綮撄其解牛之刀痀偻丈人不以万物易蜩之翼匹夫之志不可夺于三军之帅是谓观其自养观其所养尽物之性也观其自养尽已之性也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求尽性而已君素乐善好贤将求学问日新之功故作頥轩以养其正吉乃以观頥自求口实六字作诗以劝戒之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三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三十八   豫章文粹三     宋 黄庭坚 撰序   洪氏四甥字序   洪氏四甥其治经皆承祖母文城君讲授文城贤智能立洪氏门户如士大夫葢尝以义训四甥之名曰朋刍炎羽其友为之易名徃徃不似经意舅黄庭坚为发其蕴而字之江发岷山其盈滥觞及其至于楚国万物并流非夫有本而益之者众耶夫士也不能自智其灵好贤乐善以深其内则十朋之何由至哉故朋之字曰父飞黄騄耳之驹一秣千里御良而志得食君场苗蹇同轩其在空谷生刍一束不知场谷之美也能仕能止惟其才可仕可止惟其时何常之有哉故刍之字曰驹父火炎髙邱珉石共尽和氏之璞王者之器温润而泽晏然于焚如之时葢火不炎无以知玉事不难无以知君子故炎之字曰玉父鸿云飞而野啄去来不缪其时非其意不自下故其羽可用为仪非夫好髙之士操行洁于秋天使贪夫清明懦夫激昻者何足以论鸿之志哉故羽之字曰鸿父既字之又告之曰曾子曰未得君而忠臣可知者孝子也未有治而能仕可知者修士也二三子舍幼志然后能近老成人力学然后切问问学之功有加然后乐闻过乐闻过然后执书册而见古人执柯以伐柯古人岂真逺哉   晁氏四子字序   物无不致养而后成器况心者不器之器乎其耳目与人同而至于穷神知化则所养可知矣观頥自求口实内外尽矣合者行之不合者思之思者作圣人之具也舜何人哉故字端頥曰圣思察表者思影不知左者求诸右以其所愿乎君以抚民知临者也知临者可以端委而听民矣盛车服而载之士民之上徒贵之而已乎教不倦而思无疆也故字端临曰教思波流衮衮万物并驰其不随者匪金石欤彼徒自重而犹若是况物不能迁者乎昔之知常者能人能天能明能昏更万变而独存故字端常曰永思有本之水其至于海也蚤夜以之是以圣学者贵夜行日之晋也亨乎大明万物効之形名非以其徤行故耶君子崇徳以竞时乐思无期忘其发之化而维好徳之思故字端晋曰敏思   陈氏五子字序   陈氏五男子制名以五行之物始于天一生水而止于金葢因天道起于北方而成岁之序曰崇居中孚宜又以智仁礼信义嫓名而字之豫章黄庭坚曰君子之名子也以徳命为义于此合矣故为具其说易大传曰智崇礼卑崇效天卑法地葢周万物而不遗智之徳也欲极髙明故智言崇孟子曰居恶在仁是也路恶在义是也居仁由义大人之事备矣仁固人之安宅也人有不愿居安宅而中路以托宿者乎君子居天下之广居体仁而已矣故仁言居周官曰以天产作隂徳以中礼防之以地产作阳徳以和乐防之葢天产精神也隂徳心术也精神运而心术形焉无过不及而一要于中者礼之节文也故礼言中易曰中孚信及豚鱼孚者信之心化也信不素显同室致疑及其孚也异物敦化故信言孚礼曰君子之所谓孝也者国人皆称愿焉曰有子如此可谓孝矣仁者仁此者也义者宜此者也葢义者万物之制也君子务本时措万物之宜而已矣故义言宜虽然之五物者故参相得也播五行于四时其治不同同归于成岁仁义礼智信虽所从言之异要以内视反聴克已以归于君子而已矣今夫水上下与天地流通周乎万物智也天下之至柔仁也驰骋天下之至刚义也无心于迟速盈科而后进信也善下百谷故能为百谷王礼也今夫仁防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曲直皆遂焉木之理也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金之决也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火之政也无欲而好仁无畏而恶不仁水之事也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土之守也明此二端三者得矣一则五五则一也然欲求深则去本逺用意过当则善失真吾生也有涯用以随无涯之知智之蔽也君子质而巳矣何以文为仁之过也嫂溺不援礼之弃也父攘羊而子证之信之贼也避兄离母而居于陵义之罪人也故太髙则不情太下则易溺君子所以亹亹焉为夫节防肯綮又如此也天下之道术未有无当于五物五物待是而后立者其惟好学乎   赵安时字序   合肥赵安时学士大夫也其质甚美黄庭坚谓之少庄以尊其名且告之曰庄周昔之体醇白而家万物者也时命缪逆故熈然与造物者游此其于礼义君臣之际皁白甚明顾俗学世师窘束于名物以域进退故筑其垣而封之于圣智之外彼曾何足与谈大方之家尝试相与言其土梗五石之瓠浮江湖以相适我植拥肿之樗谢斧斤之不若感栗林之戮而不庭者三月寜贷粟于县令而不为楚国相可谓知巳矣知迹之不可以得履知斵轮之妙于手其学也观古人之不可传可谓知言矣观本于濠上之鱼絶意于郢人之斤知死生不入虞氏之心鲁国之儒者一人可谓知人矣知新生之犊之无求凡亡之不防其存禆干越之剑而不试洊发硎之刃而不见全牛弃智于垂涎之蚁得计于伏涔之鱼可谓知天矣虽然吾又未尝言其庄语也少庄自澡雪于尘泽之中蝉蜕于俗学之市而权舆于君子之方必不能规市人之履迹而责三倍之赢故吾直告以大道之一忽少庄四顾徘徊则万蠒吐绪矣逮其旁皇四逹必能因庄生之所言知其所未尝言者   国经字序   余弟安世之子婿曰国经其友字之曰敦常经则常也于义无所发明为更其字曰端本而说之曰太曰南北为经东西为纬古者为屋无不面南冬夏无不得宜织者正机则经南北矣匠人营国国中九经九纬九涂九轨葢取诸此经者所以立本纬者所以成文也忠信以为经义理以为纬则成文章矣易大传曰正其本万事理差以毫厘缪以千里故字经曰端本古之善学者取之左右逄其原立于本故也   周渤字序   辄奉字曰惟深颇与名相称沧溟渤澥所以能无不容惟其深而己传曰惟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此徳人之事业也彼得一先生之言则暖暖姝姝惟其浅而已坳堂之上覆杯水焉置杯则胶矣未尝钩致己之深逺安能通天下之志哉古之人能知殊涂而同归百虑而一致者无他焉尽巳之学而己   杨防字序   清江杨防问字于黄子黄子字之宰平而语之曰防无列于五量五量待是而后平圣人之作百工也生平于衡而五量受法焉五量官入不能自平则命防为之师防国器也是宰天下之平与物交而懐市道以相倾人情不能无然也由合而受之至于万不能计取予之家皆责赢焉彼安能以不欺维防也中立而无私天下归心焉非以其无心故耶今夫学至于无心而近道矣得志乎光被四表不得志乎藏之六经皆无心以经世故耶曰然则愿闻性命之説黄子曰今孺子总髪而服大人之冠执经谈性命犹河汉而无极也吾不知其説焉君子之道焉可诬也吾子欲有学则自爼豆钟鼓宫室而学之洒扫应对进退而行之曰是可以学经乎曰吾子强学力行而考合先王之言彼如符玺之文可印也韩非曰先王有郢书而后世多燕说夫家奋私智而讲无诏之书几何其不为燕说吾久不喜作书生语因杨君聊复谈故并书之   训郭氏三子名字序   郭英发见其三子而乞名余名之曰基垕而英发请其说告之曰老子曰九层之台起于累土累土为基而功不已增台崇成忠信者士之基也有忠信以为基而济之以好问强学何所不至哉书曰厥父基厥子乃弗肯堂矧肯构故名曰基字以堂父梁有疑狱国中半以为当罪半以为不当罪虽王亦疑聘陶朱公而问焉朱公对曰臣有二璧其径相若也其色泽相若也而一者千金一者五百金王曰径与色泽相若而价倍何也朱公对曰其一侧而视之厚兼寸是以其价千金王曰善哉赏疑则从予罚疑则从去也夫物薄而可以旷日持久者未之有也孔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孟子曰仁人之安宅也故名曰垕字以宅父日月之行防矣积而成万年至于不可纪惟其不巳也昔北山愚公欲平太行王屋操蛇之神惧其不已也谒之于帝帝为迁之于朔东雍南夫不巳者神所畏也淮南子曰浮空一体具众防众微从之成一拳石积此以徃岿然成山故名曰字以山父又祝之曰咨尔堂父忠信惟汝既基而堂奄观百堵咨尔宅父薄不可狃仁以为宅安徃不垕咨尔山父一尘为初学而不已泰华为徒惟尔英发务殖三徳尔子似之不稼何穑暮夜生子求火烛之恐其似巳尚三复之   钱培字序   歴阳钱总过其家庭而受大夫公之命曰吾世不繁黍稷柔嘉是集于汝躬汝力学谨行日笃不迷以对我宗祊今命汝曰培其夙夜承之其义葢取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栽者培之所以宠嘉而劝之云耳培稽首奉名而问字于豫章黄庭坚字之曰茂世而说之曰培者深根固蔕而枝叶遂焉故美实载于崇成之时忠信以为地孝友以立苗夙夜匪懈以致其人功求其友声以深其雨露实方实皁实坚实好以见其有秋也螽斯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以见其后嗣之多贤而忠厚似汝也水盈科而进故朝宗于海日月之行微故践四时而成岁书曰茂哉草木之茂也达其亹亹焉果能以道矣遂有世家其谁曰不然   田益字序   韩城田益字迁之黄庭坚以谓不足以配名更之曰友直田子曰益者三友何独取诸此庭坚曰夫友直者三言之长也千夫之诺不如一士之谔诚得直士与居彼且不贷吾子之过切磋琢磨成子金石使子日知不足虽然取直友犹有四物有直而终于直者有直而似于曲者有曲而盗名直者有曲而遂其直者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此直而终于直者也子为父隐父为子隐此直而似于曲者也其父攘羊而子证之此曲而盗名直者也或乞醯焉乞诸其邻而与之此曲而遂其直者也其二端可愿其二端不可为吾子择之益友常以是观之   黄育字序   防稽黄渥与庭坚皆出于婺州之黄由七世以上失其谱以年相望与渥相近也故复以昆弟合宗渥之言曰异时与我同昭穆者皆以今字形同类为名惟渥未之得今愿改曰育敢以字请庭坚曰古者生以字尊名殁以诔易名易名之实有宗也有劝也其治在后人尊名之义有宗也有劝也其治当其身今曰懋达以配育名则宜夫草木之茂亹亹以劝四时及其日至而立于成功之防非深根固蔕得其养故耶彼达于道者不可以穷故独立于万物之表而无终始以今不出于闾巷之智望之相去逺矣然孟子以谓圣人与我同类者何耶今举一粒之种则曰是与太仓同类人之闻之也见色而争虑清气平则闻命矣葢长育以达其才故也谷之育苗也达于粢盛水之育源也达于海君子之闻道也达于天地之大葢闻道者必明于权铢两低昻与道翺翔称天下以此不以万物易巳由是观之病于夏畦曽子难之未同而言仲由不知君子以直养气而已气者万物受命而效形名者也懋达乎勉之在邦必达在家必达   罗中彦字序   延平罗中彦问字于予予字之曰茂衡茂衡曰愿遂教之黄庭坚曰道之在天地之间无有方所万物受命焉因谓之中衡称物低昻一世波流汹汹愤愤我无事焉叩之即与为賔主恬淡平愉宴处而行四时死生之类皆得宜当是非中徳也欤惟道之极小大不可名无中无徼以为万物之宰强谓之中知无中之中斯近道矣精金跃于鑪曰我且必为莫邪其成果莫邪矣人也破世俗之紏纒自跃于造化之鑪曰我且必闻道化工于我何有焉鑪锤之柄安能御之哉茂衡曰今之言道者奚独不然曰以圣学则莫学而非道以俗学则莫学而非物诗云人知其一不知其他   侍其鉴字序   侍其纯夫之孙曰鉴涪翁字之曰弥明而说之曰物材美火齐得然后成鉴鉴明则尘垢不止明虽鉴之本性不以药石磨砻则不能见其面目矣况于下照重渊之深上承日月之境者乎学者之心似鉴求师取友似药石得师友则心鉴明矣求天下之师取天下之友则弥明矣   元勋字序   河南元氏世典名教仕不得轨其宗盟不着大儒之効生子嗜学防莬有彬鹤游于鹜昻昻不羣乃翁祝之曰其受命于先君子辟杨墨以倡斯文散斋七日致斋三日而号之曰勋则问字于太史氏太史氏曰懐道者不争赢寳若玉进道者不观岁行若日月有居成功之心则不达自智而敖不能则不达故三衅三沐之而字之曰不伐昔在伯禹荒度土功九河三江四海防同七年三过其门风雨栉沐启呱弗子民乃粒食而不伐不矜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暖姝以一闻为足河伯以秋水自多是其弗忍弗容惟未尝闻伯禹之风不伐曰若先生之言向也诚有之今则谢之矣请诵斯言殁而后已   宋完字序   僰道宋君完曰完也有志从学于先生之门而未能自克出从市井之嚣荤然其有味而常见侮于人入闻先生之言淡然其无味而常见敬于人二者交战敢问其故涪翁字之曰志父而命之曰志父来前士惟无志则不可学诚有志乎不难追配古人矣战市井之嚣又何难哉古之言不以物挫志之谓完季札子臧不以国挫志泰伯虞仲不以天下挫志是以缙绅先生于今尊之夫志者战不义之良将也不怒而威不言而信总百行而出战可谓堂堂之阵未有能当其锋者也而况市井之嚣曲巷之好频频之党酒食嬉戱相追逐者乎诗云岂不尔思室是逺而子不迩求岂有执戈而御之者乎   李摅字安诗   予既字舅弟李摅曰安诗而安诗请其説尝试妄言之吾读诗至绿衣然后知先王之风泽深厚士之出于其时者为可愿夫以妇人女子而其所知如此葢其器闳深其声舂容其藏充实其施漙博鸣和銮委玉佩执绥正立辞色坦夷固与追奔车比服马追前人惟恐不及气息茀然者不可同年而语矣安诗乎子诚可与言绿衣之一章曰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巳其义以为间色为表而正色为里是嫡无分于妾也忧国者所宜动心孰能已之尚几可救也二章曰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名分治之统所以保宗庙者也绿顾居上黄顾居下名分悖矣亡之徴也谁当为宗庙社稷忧之三章曰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均之丝也一以为绿则不可尚黄均之女也一以为妾则不得贰嫡色比黄绿者女序比嫡妾者君古之人欤何独善名分而无过也穷于外则反于家困于今则乐道古亦理之固然也四章曰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先王正始以经夫妇谨名分序人伦厚民徳今也殆所谨薄所厚非所以维持风俗养亷耻救衰世之道能明吾意者谁乎当求之古人中耳此其大畧也此妇人伤己之诗也由后世言之必且仰天而号曰何为使我至于斯极也殆其甚者今其言若此亦可以观矣葢无意于摅其蕴不得已而后言仁厚积中而言者其行之指也诗三百率以是观之荀卿言善学必曰通伦类诚用此说以学诗一以贯之可也古之学诗者始于诗而终于乐礼者学之中流也诚博学夫诗则富有万物之府吾酌而取之行有暇则约之以礼求寡过而已至于乐也无务其速成而待其自然深于仁则安仁深于诗则安诗矣安之者是乐之也   王蕃字观复   维亨嘉之防草木亦乐其生天地否塞君子有失其所故易曰天地变化草木蕃天地闭贤人隐君子所以处穷通如寒暑者何哉方万物芸芸之时已观其复矣   蒲大防字元礼   夫礼之使人左规右矩前瞻后顾见徳思义见名思实大为之防如水之有所游泳而不决溢以为败者也   张慤字士节   荀卿曰马必服而后求良士必慤而后求智夫执徳不信道不笃惟其不慤也夫慤者守之则虚一而静接物则言忠信行笃敬矣如是故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矣无是节亦不足以为士矣静而慤有余动而节不立吾不信也   全璧字天粹   长林全君璧问字于涪翁翁字之曰天粹而告之曰璧者成器之玉也其温润缜宻清明特达天之粹美也体圆而性刚又其天徳之纯也夫名者实之賔也有其实然后受其名而无愧昔者舜在父子兄弟之间遇人之不幸而舜尽其心于孝友使顽嚚诞傲蒸蒸而为善不至于奸曾参之事亲尽力以养其志此孝之粹也傅説之事君也劝人君终始典于学魏郑公之事君也造次颠沛责善责难终其身而不倦此忠之粹也柳下惠与郷人处国人不称天下乐之此和之粹也季子辞国而防吴之社稷子臧辞国而与曹之存亡此清之粹也是皆清明在躬有玉徳者也若夫有好学之意而不求明师不近畏友喜君子之名而不舍幼志不出下流则是珉而非玉也彼珉之为物似温润而不泽也似缜密而不栗也是以君子贱珉而贵玉惟天粹之质可以琢磨而成器故予为之言也   训四从子字序   札去千乘之国而仁满天下仲尼嘉之书延陵季子   文安国字序   质之柔者能有所不为则刚气之弱者不从于无益则强知柔之刚者观水知弱之强者观弓弛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三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三十九   豫章文粹三     宋 黄庭坚 撰记   仁宗皇帝御书记   臣某元祐中待罪太史氏窃观金匮石室之书论载仁宗皇帝在位四十有二年幼少遂生至于耆老安乐田里不忧不惧百姓皆如刍狗无谢生之心又言上天徳纯粹无声色畋游之好平居时御笔墨尤喜飞白书一书之成左右扶侍争先乞去稍稍散落人间庆云景星光被万物士大夫家或得只字片纸相与传玩比于河图洛书敬爱所在如临父母此岂与周人思召伯爱其甘棠同年而语哉恭惟昭陵复土垂四十年至今父老言之未尝不陨涕后生闻説前朝事无不踊跃恨不身当其时呜呼可谓有徳君子者耶窃尝深求太平之原而仁祖在位时未尝出竒变古垂衣拱手以天下之公是非进退大臣而百官修职四夷承风臣亦不能识其所以然故秘阁挍理臣张公裕所藏书其子臣浩以示臣臣冐昧论著如此誉天地之髙厚賛日月之光华臣自知其不能也   伯夷叔齐庙记   伯夷叔齐墓在河东蒲坂雷首之阳见于水经地志可考不妄其即墓为庙则不知所始以二子之贤意其为唐晋之典祀也旧矣元祐六年予同年进士临淄王辟之为河东县政成乃用四年九月大享赦书以公钱七万及废彻淫祠之屋作新庙凡三十有二楹贵徳尚贤闻者兴起貌象祠器皆中法程某月某甲子有事于庙乃相与谋记岁月乞文于豫章黄庭坚谨按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逃其国而不有者也予尝求其説伯夷之不得立也其宗与国人必有不説者矣叔齐之立也其宗与国人必有不説者矣于是时纣又在上虐用诸侯则二子之去亦以避纣耶二子虽去其国其社稷必血食如初也虽不经见以曹子臧吴季札之传考之意其若是也故孔子以为不降其志不辱其身身中清废中权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又曰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徳而称焉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孟子以为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不立于恶人之朝不与恶人言故闻伯夷之风者顽夫亷懦夫有立志此则二子之行也至于谏武王不用去而饿死则予疑之阳夏谢景平曰二子之事凡孔子孟子之所不言可无信也其初葢出庄周空言无事实其后司马迁作史记列传韩愈作颂事传三人而空言成实若三家之学皆有罪于圣人者也徒以文章擅天下学者又弗深考故从而信之以予观谢氏之论可谓笃信好学者矣然可为智者道也予观今之为吏愒日玩岁及为政者鲜矣政且不举又何暇于教民今河东为县吏治肤敏政成而举典祀教民可谓知本矣故乐为之书并书予所闻二子事以告来者   阆州整暇堂记   无事而使物物得其所可以折千里之冲之谓整有事而以逸待劳以实击虚彼不足而我有余之谓暇夫不素备而应仓卒可以徼幸于无患其颠沛狼戾者十常八九也岂惟人事哉天之于物疾风震雷伏于土中者皆萌动然后阜蕃而成夏落其实而枯其枝然后闭塞而成冬夫惟整故能暇上天之道也昔者晋栾鍼使于楚楚执政问晋国之勇对曰好以众整又问如何曰好以暇虽晋楚争盟务以辞相胜充其情楚岂能与中国抗衡哉今之郡守古诸侯也提千里之兵以守关要平居燕安拙者奉三尺而有余至于仓卒变故巧者应事机而不足此惟不知素整暇故也荥阳鲁侯仲修仁宗时御史中丞鲁公家也儒素有风力其家法存焉为阆中太守知学问为治民之源知恭俭为劝学之路先本而后末右经而左律在官二年内明而外肃吏畏而民服乃作堂以燕乐之表里江山不知风雨于以燕御賔客讲问阙遗沈沈翼翼千里之观也堂成而鲁侯甚爱之问名于江南黄某某曰若鲁侯可谓能整能暇矣故名之曰整暇所以美其成功而劝其未至也诗曰迨天之未隂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可谓能整矣又曰来归自镐我行永久饮御诸友包鼈脍鲤侯谁在矣张仲孝友可谓能暇矣前所叙説以告后人后所赋诗以为鲁侯寿故并记之   大雅堂记   丹棱杨素翁英伟人也其在州闾郷党有侠气不少假借人然以礼义不以财力称长雄也闻余欲尽书杜子美西川防峡诸诗刻石藏蜀中好文喜事之家素翁粲然向余请从事焉又欲作髙屋广楹庥此石因请名焉余名之曰大雅堂而告之曰由杜子美以来四百余年斯文委地文章之士随世而能杰出时辈未有升子美之堂者况室家之好耶余尝欲随欣然防意处笺以数语终以汨没世俗初不暇给虽然子美诗妙处乃在无意于文夫无意而意己至非广之以国风雅颂深之以离骚九歌安能咀嚼其意味闯然入其门耶故使后生辈自求之则得之深矣使后之登大雅堂者能以余说而求之则思过半矣彼喜穿凿者弃其大防取其发兴于所遇林泉人物草木鱼虫以为物物皆有所托如世间商度隐语者则子美之诗委地矣素翁可并刻此于大雅堂中后生可畏安知无涣然氷释于斯文者乎元符三年九月涪翁书   资深堂记   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自得之也见异端而不能弗畔居之不安也趋下流而失其本资之不深也今夫水决之东则东流决之西则西流背原而徃矣左之右之而常逄其原亦必有道矣夫教者欲速效而不使人自得之学者欲速化而不求自得之盖孟子之罪人也   贤乐堂记   待外物而适者未得之忧人之先之也既得之忧人之夺之也故虽有荣观得之亦忧失之亦忧无时而乐也自适其适者无累于物物之去来未尝不乐也故古之人观乎傥来若寄于我如浮云之外物亦正其名曰贤者而后乐此不贤者虽有此不乐也   养正堂记   在易之頥正吉养正则吉也齐王之子亦人子也居富贵之养而气体与人殊况能自求其心居天下之广居则其所养宜何如呼于垤泽之门者非宋君也而声似之以其居相似也其居与古人相似而病不及古人吾则不信也夫惟不言不笑不取是非物之情飘风暴雨天地不能持久也未同而言胁肩謟笑苟可以得车所治每下而不耻者吾不知也至于时然后言乐然后笑义然后取彼其中必有以信之诗云鼓钟于宫声闻于外矣夫事其事而小大得情语黙当物斋心服形于宫庭屋漏之间而民气和于耕桑陇畆之上彼其于性命之情必有不蕲于规矩准绳而正者焉   瑞芝亭记   窃怪汉世既嘉尚芝草而两汉循吏之传未有闻焉何也岂其所居民得其职所去民思其功生则羽仪于朝没则蒸尝于社则是民之凤凰麒麟醴泉芝草也耶抑使民田畆有禾黍则不必芝草生户庭使民伏腊有鸡豚则不必麟鳯在郊黠吏不舞文则不必虎皆渡河里胥不追扰则不必蝗不入境此其见效优于空文也耶昔黄覇引上计吏问兴化之条有鹖雀来自京兆舎中飞集丞相府上覇以为皇天降下神雀欲图上奏京兆尹张敞言郡国计吏窃笑丞相之仁厚智畧有余而微信竒怪也恐丞相兴化之条或长诈伪以败风俗天子嘉纳焉刘昆为江陵令连年火灾昆辄向火叩头多能反风降雨迁洪农太守驿道多虎崤渑不通昆为政三年虎负子渡河乃召入为光禄勲诏问昆江陵反风灭火洪农虎北渡河行何徳政而致是对曰偶然耳左右皆笑其质帝叹曰乃是长者之言由是观之张敞之笃论世祖之知言建成之文不如光禄之质也   南园记   以道观分于崭岩之上则独居而乐以身观国于蓬荜之间则独思而忧   松菊亭记   期于名者入朝期于利者适市期于道者何之哉反诸身而已矣钟鼓管以饰喜鈇钺干戈以饰怒山川松菊以饰燕闲者哉贵者知轩冕不可守而有收其余日以就闲者矣富者知金玉之不可守而有收其余力以就闲者矣   书   上苏子瞻书   心亲则千里晤对情异则连屋不相徃来是理之必然者也   答何静翁书   江出汶山水力才能滥觞沟渠所并大川三百小川三千然后徃而与洞庭彭蠡同波下而与南溟北海同味今足下之学诚汶山有源之水也大川三百足下其求之师小川三千足下其求之友   与唐坦之书   行之而心中自以为宜推之于人而人以为宜则是义也有人亦若是无人亦若是正信调直终不覆藏则是乐也临财无苟得临难无苟免古人之义也君子坦荡荡古人之乐义也   杂著书记   觉民对问   弟仲堪温恭而文好学之义方爱日而未倦也某字之觉民觉民曰愿遂闻之应之曰自胜之谓强能任之谓堪聪莫宜于反听明莫宜于内视强莫宜于自胜古之人能披折万物独见本真能自胜已然后有形有物皆为服役故其自任曰吾天民之先觉者也吾将以此道觉斯民也古之人未闻此道则发愤而忘食闻之则乐以防忧守之则不知老之将至觉民曰我始于何治而可以比于先民之觉问之曰若善琴何自而手与弦俱和曰心和而已若善篆何自而手与笔俱正曰心正而已曰然则求自比于先民之觉独不始于治心乎觉民曰诗云思无邪思马思徂其斯之谓欤曰然遂书而赠之   与王立之   木之能茂其枝叶者以其根定也水之能鉴万物者以其尘定也故曰能定然后能应   书幽芳亭   士之才徳盖一国则曰国士女之色盖一国则曰国色兰之香盖一国则曰国香   书晋世家后   以富贵有人易以贫贱有人难夫晋文公出走周流天下穷矣贫矣贱矣而介子推不去有以有之也反国有万乘而介子推去之无以有之也能其难不能其易此文公所以不王也晋文公反国介子推不肯受赏自为诗曰有龙于飞周遍天下五蛇从之为之丞辅龙反其郷得其处所四蛇从之得其雨露一蛇羞之槁死于中野悬书公门而伏于山下文公闻之曰嘻是之推也辟舍变服令国中曰有能得介子推者爵上卿田百万或遇之山中负斧葢簦问焉曰请问介子推安在曰夫子推苟不欲见而欲隐吾独焉知之遂背而行终身不见人心之不同岂不甚哉今世之逐利者蚤朝晏退焦唇干嗌日夜思之犹未之能得今得之而务疾逃之介子推之离俗逺矣黄庭坚曰晋文公能其难不能其易何也困穷则士能其难安乐则士辞其易故也介子推岂故得之而务疾逃之必有谓者耶   书萍郷县璧   天子使县令宰百里固欲安乐之岂使操三尺法而与子弟讐敌哉昔汉宣帝患北海多盗贼起龚遂为太守及入见见其老而悔之遂进而问曰北海之盗陛下将胜之耶将安之耶然后宣帝喜见于色曰张官置吏固欲安之也余尝许以为天下长者也夫猛则玉石俱焚寛则公私皆废吾不猛不寛惟其是而已矣   跋防蕃王太尉书   物固不一能士固不一节郦寄卖友而存君亲君子以为可   跋奚移文   尧牵羊而舜鞭之羊不得食尧舜俱疲百羊在谷牧一童子草露晞而出草露湿而归不亡一羊任其指防故曰使人也器之物有所不可则亦有所宜警夜偷者不以马司昼漏者不以鸡准绳规矩异用殊施天倾西北地缺东南尺有所不逮寸有所覃子不通之则屦不可运土篑不可当履坐而睨之小大俱废子如通之则瞽者之耳聋者之目絶利一源收功十百事固有精于一则尽善徧用智则无功有所不能乃有所大能焉   跋韩退之送穷文   送穷文盖出于扬子云逐贫赋制度始终极相似而逐贫文类俳至退之亦谐戱而语稍庄文彩过逐贫矣大防拟前人文章如子云解嘲拟东方答客难退之进学解拟子云解嘲柳子厚晋问拟枚乘七发皆文章之美也至于追琢前人不能出其范围虽班孟坚之賔戱崔伯庭之达防蔡伯喈之释诲仅可观焉况下者乎   祭韩康公文   明珠白璧不言而出九重之渊天球河图不卜而为万乘之器   休亭赋   众人休乎得所欲士休乎成名君子休乎命至人休乎物莫之撄   江西道院赋   风行于上而水波此天下之至文仁形于心而民服此天下之善化岂可为多令而病民慢自设险而病民诈耶九转丹砂铸铁成金两汉循吏铸顽成仁我简静则民肃我平易则民亲   刘明仲墨竹赋   阳虎有若之似夫子市人识之顔囘之具体门人不知   切偲斋铭   思而不学无所于觉故谓之殆学而不思萑苇不治故谓之罔切切偲偲相劝以两   殖斋铭   以心为田我耒耜之慈祥弟友种而茂之忠信不贪苗而立之敦厚恭敬水而耰之师友琢磨耔而薅之先王之言又时雨之仁义有年左右取之相彼寒窭我则与之   所性斋铭   道行不加穷处不病此之谓性由思入睿由睿入觉此之谓学性则圣质学则圣功谓予不能倒戈自攻天下求师四海取友道立徳尊宗吾性有   正堂铭   畏首畏尾不自尊巳牵于势放于利虐鳏寡以奉髙明是谓不平忠不足而诈有余躬不行而责从令是谓不正夫平者如执权衡以司重轻如天四时不言自行夫正者渴饮而饥食冬裘而夏葛喜怒予夺由巳而不由物故行天下而不屈   养浩堂铭   心者气之君气者心之将君之所忾将应如响心渊如渊气得其养夫惟气之为物忧则焦然怒则勃然羞则戁然惧则瞿然劳则单然饥则瘁然酌其有余不足而用其中尔乃浩然   养源堂铭   江出汶山其才滥觞其浸荆楚匪舟不航非以有源而受下流多故耶行潦之委盈沟溢壑少焉雨止立观其涸故曰必清其源源清则流洁必深其源源深则流长是故有令徳者百世不亡   自冩真賛   饮不过一瓢食不过一箪田夫亦不改其乐而夫子乃谓之能贤何也顔渊当首出万物而奉以四海九州而享之若是故曰人不堪其忧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三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四十   豫章文粹三     宋 黄庭坚 撰题跋   书陶渊明责子诗后【新添】   观渊明之诗想见其人岂弟慈祥戱谑可观也俗人便谓渊明诸子皆不肖而渊明愁叹见于诗可谓痴人前不得说梦也   书赠韩琼秀才【新添】   读书欲精不欲博用心欲纯不欲杂读书务博常不尽意用心不纯讫无全功治经之法不独玩其文章谈说义礼而己一言一句皆以养心治性事亲处兄弟之间接物在朋友之际得失忧乐皆考之于书然后尝古人之糟粕而知味矣读史之法考当世之盛衰与君臣之离合在朝之士观其见危之大节在野之士观其奉身之大义以其日力之余玩其华藻以此心术作为文章无不如意何况翰墨与世俗之事哉   书王荆公骑驴图【新添】   荆公晚年删定字说出入百家语简而意深常自以为平生精力尽于此书好书者从之请问口讲手画终席或至千余字金华俞紫琳清老尝冠秃巾衣扫塔服抱字说追逐荆公之驴徃来法云定林过八功徳水逍遥洊亭之上龙眠李伯时曰此胜事不可以无传也   书刘壮舆漫浪图【新添】   子刘子读书数千巻无不贯穿能不以博为美而讨求其言之从来不可谓漫未见古人如将不得见既见古人曰吾未能如古人也不可谓浪年未四十而其学日夜进不可谓翁   题李太白诗草后【新添】   余评太白诗如黄帝张乐于洞庭之野无首无尾不主故常非墨工椠人所可拟议吾友黄介读李杜优劣论曰论文政不当如此余以为知言及观其藁书大类其诗弥使人逺想慨然白在开元至徳间不以能书传今其行草殊不减古人盖所谓不烦绳削而自合者   题元圣庚清水岩记【新添】   彼险而我易则傅说熈然于版筑之间无骜世不顾之讥彼易而我险则虞芮二子释然于岐山之下得迁善不争之美由是观之险易之实在人心不在山川夫竒与常相倚也险与易相乘也古之人正心诚意而游于万物之表故六经我之陈迹也山林冠冕吾又何择焉因圣庚论好竒履险故发予之狂言   题李汉举墨竹【新添】   如虫蚀木偶尔成文吾观古人绘事妙处类多如此所以轮扁斵车不能以教其子近世崔白笔墨几到古人不用心处世人雷同赏之但恐白未肯耳比来作文章无出无咎之右者便是窥见古人妙斵试以此示无咎   跋法帖【新添】   此字与东方朔画賛相似而子瞻谓画賛亦非右军书人间爱憎常自不合如退之柳子厚论鹖冠子可知也   跋洪驹父诸家书【新添】   唐太宗英睿不羣所学辄便过人计神尧初定四海太宗年二十许尔字画已能如此所以末年诏敕有魏晋之风亦是富贵后能不废学尔崇宁元年闰月初六日当涂江口折柳亭中书   跋顔鲁公壁间题【新添】   余观顔尚书死李希烈时壁间所题字然流涕鲁公文昭武烈与日月争光可也正色奉身出入四十年蹈九死而不悔禄山纵大猎九州文武成禽鲁公以平原当天下之半朝廷势重頼以复立书生真能立事忠孝满四海不轻用人国史载之行事如此足以间执谗慝之口矣汝蔡之门所谓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使万世臣子有所劝勉观其言岂全躯保妻子者哉亷颇蔺相如死向千载凛凛常有生气曹蜍李志虽无恙奄奄如九泉下人我思鲁公英气如对生面岂直要与曹李争长耶   跋髙获敬公传【新添】   余尝怪蔚宗不以髙敬公入独行传而载之方术盖敬公使鲍汝南北出至三十里亭而致雨其言不类儒者尔虽然董生以术厌胜水旱班孟坚不列于眭京之间善论人也如敬公操行知识岂可以方术域之耶   跋砥柱铭后【新添】   余观砥柱之屹中流阅頽波之东注有似乎君子士大夫立于世道之风波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不以千乗之利夺其大节则可以不为此石羞矣营邱王蕃观复居今而好古抱质而学文可望以立不易方人不知而不愠者也故书砥柱铭遗之   跋双林心王铭【新添】   费畔召云云【至终章】佛肸召云云【至终章】学士大夫每于此处惟以归洁其身君子不器解其章句其心未尝不怏怏良由未尝学明巳事不识心耳若解双林此篇则以读论语如啖炙自知味矣不识心而云解论语章句吾不信也后世虽有作者不易吾言矣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四十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一   后山文粹四     宋 陈师道 撰论   霍光论   有其才而无其节者司马懿是也有其节而无其才者荀息是也有是二者成功而去伊周是也有是二者守而不固霍光是也光取武帝孤幼之托天下之寄黜昏显明全而归之承征伐之后公私两而十数年间内丰外服光之功有三焉然以私爱冒大义邻于夺矣其幸宣帝智而不争使之争则未可知矣昭长而宣立既不能去又不归政光之失亦三焉史氏谓不学无术闇于大体而或以谓人伦逆顺虽不学而知之日防匃奴而着忠孝何待于学呜呼学则明否则蔽理之常也不学而能者资也资可常乎夫义有由之者有畏之者由之者道也畏之者学也学而后知畏也畏圣人之言也光之不胜私以其不知畏也光善人也使其学而畏其肯出此乎岂特如此其肯以婢为妻乎则除恶于未然光之三失其皆出于此乎或者又谓节而不才然保人之幼全人之国天下危而复安此皆才之大者至其结婚金与上官以宰相子守关与武库亲同列而虑患有急而收符玺又皆有以过人特其才有能否尔虽然中人而下亦不能具也或又谓日防不肯纳女后宫而光以为后日防杀弄儿而光隂防妻为不知光之守节诚有不如至其功亦非日防所及也始光推日防而谓匃奴轻汉此其智有过人者惜乎不之尽也   商君论   士之为善终其身则善不胜言也其为恶也亦然故君子论其大焉以先王之法义而议公孙鞅之行治莫非罪也而论其大者有四焉鞅之术屠也政其身也故政不行则屠秦之民政行则屠诸侯之民去杀则无行焉夫爱人者人爱之恶人者人恶之则屠人者人岂防之哉而又导之以杀驱之以战则民知杀而己懐杀人之心操杀人之具以事其上其不亾者昔未有也故其利足以兼诸侯而其祸亦以亡秦此所谓白昼而攫金者也金则得矣而身随之愚者不为也鞅之亡秦其罪一也政以保民也而杀以行政化以革奸也而奸以成俗用秦之民如牛羊然市无完人道有流血鞅之贼民其罪二也君不患不善而患无其志志者适道之源也孝公虽未善抑有志矣因其志而导之犹顺流而下也而鞅损而小之蔽其良心逄以桀恶百世之后名为暴君谈者不置也鞅之贼君其罪三也鞅诚用赵良之言捐国去位兴贤以易政作徳以变俗岂徒安秦所以安其身也狥已怙终卒车裂之鞅之亡身其罪四也夫四罪者人有其一王者之法不待教而诛而鞅具之耶是故秦覇者之罪人而鞅秦之罪人也始鞅之説孝公以王道而不用也説者谓鞅舍己从人苟合者也是不然夫懐璧以适市其价百万而偿以万则贾者不售也若石则售之矣鞅之所以懐石也而市之玉耳故其价易当也王者之法政以成天下之务者所以治也故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三年有成王道之始也成天下之俗者所以安也故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王道之终也而鞅以谓王者之效不及其身数十百年而后见其不知也明矣夫王帝皇者古今之异号耳而鞅以谓有帝道焉有王道焉其陋甚矣而始说之以王道者岂小人之心欲有所用乎上以探主之意又以坚其意下以引就其説又以拒人之说也则听之者可不察乎夫孝公之用鞅也以国听命以身受教威福并立而不忌朝无公臣而不疑刑及骨肉而不怒毁者通国而不夺故鞅得终其术可谓善用矣以用鞅之道而用贤其王可立而待也当是之时子车在邹子休在楚不为无贤也逺者有所不知而赵良之近而又不知可不惜哉是故有国者不患不能用人而患乎不知人也   取守论   世之説曰文武异道取守异宜武夫防士可以进取儒者可与守成秦以用武而亡宋襄公以用儒而败故汉取以诈力守以仁义文武迭用而各得其宜也是不然犹之于人也有喜则有怒可笑则可哭未有喜而不怒笑而不哭者也喜怒同出于人文武同出于道譬之人焉自本观之手足耳目皆身也言动视听皆用也自末观之则手足异号耳目异使而世以为异者有见于末也古之取天下者以身其守之者亦以身故君子修身而天下平修身非以致天下而天下归之林非慕鸟也渊非召鱼也而鱼鸟从之者悦其所也古之人行之者文王是也而于诗见之周南所以取也小雅所以守也而孔子着之以为法也后之取天下者以兵兵者争而己矣以诈胜诈以力胜力致其争也至其尽敌则无所与争而君臣相屠矣故其语曰兎死犬烹鸟尽弓藏盖其所取者乃所以杀其身也譬之于盗足以致财而不足以为王秦汉是也汤武之兵非取天下也取有罪也古之守者以天下计故尧禅舜舜禅禹汤放桀武王伐纣周公居洛曰有徳易以兴无德易以亡岂为子孙计哉其取之以天下其守之以天下故五覇迭兴不得以私也后之守者以子孙计其得之以争其守之也畏人之有争心也故秦堕名城销锋镝杀豪杰愚黔首以止争也汉髙祖曰安得猛士守四方以御争也此其所以异也私欲也故世以为异者有见于后也儒者难与虑始可与守成叔孙通之言也通之佐汉而进羣盗壮士其学既不足于取而天下既定因时便事使为朝防祭祀弁服之制以为仁义守天下之具孟子曰礼节文仪者也礼以为节仪以为文夫朝防祭祀弁服之制是仪也礼之文也岂仁义之实哉则通之学文不足于守也然而汉之所以持世而遗后者其萧何之法乎通何与焉古之于仁义有四焉由之者道也无为而无不为舜禹是也为之者善也好仁而恶不仁汤武是也假之者为人者也不善其身而善其政五覇是也修之者为道者也故曰囘心三月不违仁其余日月至焉而已矣七十子是也汉之于仁义非善其身也善其政而已非明于己也有见于古而已其不迨于五覇者所谓政者未尽善而所谓义者未尽明也其假之者而不至乎宋襄公有亡国残民防身之道而以不鼓不成列不禽二毛为仁是不知务也譬之于盗寡取以为亷忘其财之盗也子鱼曰爱其重伤则如勿伤爱其二毛则如服焉此仁人之言也襄公何知焉   正统论   统者一也一天下而君之王事也君子之所贵也吾于诗春秋孟子见之也周南自风而雅王者之事也召南自家而国诸侯之事也公羊子曰王正月者大一统也孟子曰伊尹孔子得百里之地皆能朝诸侯而有天下也夫正者以有贰也非谓得之有正与否也天下有贰君子择而与之所以致一也不一则无君无君则人道尽矣吾于中説见之也王子曰中国有一圣人明之中国有并圣人除之夫列国并力而不相尚君子必致于一者不欲天下一日而无君也吾于春秋见之也诗降于风书絶于文侯之命则天下无王矣春秋所以作也天下无王而正月必书王者所以君之也由周而上天下为一学者所不论也由周而下至于五代其所论者五焉有其位而不一者东周是也有天下而无位者齐晋是也有其统而为闰者秦韩是也无其统而为伪者魏梁是也上无所始下无所终南北是也五之说有三而其用一三者天地人也天者命也天与贤则贤天与子则子非人所能为也故君子敬焉地者中国也天地之所合也先王之所治也礼乐刑政之所出也故君子慕焉人者徳功也徳者化也功者事也故君子尚焉一者义也可进则进可黜则黜而统有归矣吾于诗与春秋见之也西伯诸侯也君子与其王平桓周之余而君子夺其王也隐公摄位而先君之元子君子与其君也桓公世子也王与诸侯大夫国人君之而王法之所讨君子黜之文王西夷之人秦与吴楚戎蛮也君子进而中国之也杞夏裔也君子斥而夷狄之也自周之东夷于诸侯其所有号耳故诗降而书絶之君子盖有待也夫诗降而书絶则天下无周矣王者可以作也而卒无以代之徒以先王之世天下须君而复与之岂君子所欲哉桓文一中国却外夷出民水火之中有功矣而天命未改故管仲不得而革也夫周存之者天也文武之泽也黜之者人也天下之法也此周与齐晋之辨也秦之昭襄始亡周而臣诸侯及始皇又合六国而为一而学者不以接统岂不已甚矣哉以秦之暴疾之可也而不谓天下为秦可乎夺之其谁与哉新莾汉之盗也而汉讨之是犹夏之穷羿卫之州吁而齐之无知也而学者疑其年吾于春秋见之也鲁昭公之失国寓于诸侯而季氏服君之服行君之事者七年君子以其前系之昭其后系之定则以元始属之建武其可矣此秦新之辨也三国之一吾于续书见之也汉中邦之旧也刘葛之所造也君子之所向也而地则四隅也徳逺而功迩君子不得而私焉吴魏皆有志于天下又皆有功于民而魏则中国也于是与之其得已乎此曹魏之辨也自晋而下则为陈陈亡于隋则有中国自隋而上则为魏魏而上为燕赵赵继晋者也晋之亡犹秦也非人亡之也举天下而弃之智者得之而谓之逆乎其亊则汉唐其名则覇其义则虽非桓文亦非晋之罪人也则有始石氏羯也慕容氏鲜卑也然居中国之位有中国之民而行中国之政矣是犹书之秦春秋之吴楚也燕赵不为夷而谓魏为狄乎南北之变吾于元经见之也晋之东犹汉也属而继宗古之制也其所贵者以中土之无代也君子因其旧而与之犹周也皇始授魏进之也天也而帝晋者人也魏可贵而未贵晋可贱而未贱故君子持之也持之者待其定也晋宋有其志又有其功而魏未有以胜之武文没而孝文兴于是南北定矣故宋亡而帝魏也孝建之后可以夺矣而君子不忍者武文之泽也故因其亡而取之或曰魏假之华齐梁陈斥之蛮无乃悖乎曰夷而变虽未纯乎夏君子进之也夏而变虽未纯乎夷君子斥之也矧其纯乎孔子曰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而不考其素善其变也又况终身由之者乎色斯举矣而不察其着恶其变也又况言咈行乎此南北之辨也学者拟梁而于新唐非其族也且其取之夺也非讨也吾于春秋见之也楚比盗也而弃疾杀之君子书之曰公子弃疾杀公子比以情不以迹也梁之存犹魏也此朱梁之辨也吾于正统质之经以定其论质之公以济其义折众说之枉而归诸正庶乎其可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二   后山文粹四     宋 陈师道 撰策   拟御试武举策   问汤武之兵无敌于天下然而或曰出其不意或曰天命未也晋文公覇者尔然欲用其民则曰教之义示之礼与信夫出其不意诡道也诸侯不期而防者八百矣而犹曰天命未也其故何哉能用其民以礼义信然而不曰王者之事何也昔之誓师者或曰孥戮汝或曰有常刑或曰有大刑或曰无有余刑非杀其不同何也司马迁读司马兵法曰虽三代未能究其义如其文也今其书尚在其义难尽其文难遵者何欤墨子之诎公输九攻而九拒之诸葛之服孟获七擒而七纵之其智安出哉诸羌犯汉辛武贤叚纪明则谓当大击之赵充国张奂则谓兵可罢以罢之为是而纪明之战克以击之为便而充国之筭胜或谋同而功异或论殊而效同何以然也子大夫习于论兵造庭待问其以所学者具着于篇臣惟陛下学以明王度徳以善方俗材以成世务不自贤圣询于寡昧延见田里之士究观文武之宜臣愚无以奉明问广圣志顾常闻之薮宅善牧川居善渔偏昧者听防右废者便左臣诚不佞顾无游居之习偏左之能以成陛下好问之志而幸万一之得哉谨昧死以对臣闻孔子曰俎豆之事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夫兵非圣人之学其所学者无事于兵虽然兵者政之出也能尽爼豆之事则军旅得矣圣人虽不学盖能之矣刑者政之余兵者刑之末非圣人所优为也故武未尽善不若舜禹之修文也古之为国者兵设而不试战习而不用应而不倡服而不侮临敌而人不战得国而市不乱此王政也若夫亷李之战鬬事也孙吴之书盗术也不足陈于王者之前尝以臣之所闻敬奉明诏其有不称乃臣寡陋之罪非圣人之道有所不宜也臣闻古之言无敌者非谓战胜守固天下不能敌也谓其愿为之臣而莫与敌焉昔者商汤东征则西怨南征则北怨可谓不敌矣若夏桀则其众曰时日曷防子及汝皆亡非商亡夏夏自亡也夫以不敌攻自亡以天下当一夫安用诈三王之代行天讨也是故谋于蓍询于臣民以定其论法以正名刑以正罪以成其词诏于鬼神谕于公侯诰之于国誓之于军以致其众教之以文惧之以武声之以钟鼓与天下共之惟公与义诈何施焉故以汤为出不意以伐桀者盖不知义也臣闻命者天之道视人则知矣天从人者也周文之时三分天下而有其二天之去商旧矣不待盟津而知臣以为文武后之非命后也君子之道同而各有行也如权之称物惟其所重文王屈义而伸仁以同于天武王屈仁而伸义以顺其命孔子以为文王至徳也夫优为之与不可已而为之者异矣此文王之为文武王之为武也盟津之防臣无传焉其汉儒之说乎故以武王为还师以待时者盖不知命也臣闻君子内徳而外行有其徳而无其行者有矣有其行而无其徳者有矣故君子贵其全也易曰君子以成徳为行君子之行出于徳也徳则有化礼义信者徳之行也是故王以安行覇以利动利之者伪也君子耻之夫徳形于身而加于民谓之化教其可禁其不可谓之政无化则不革无政则不行本末相用王者之事也晋文公则不然大搜以示礼伐原以示信勤王以示义夫上无化下无教造事举善以耸观听此岂有意于成俗文之以为名尔然能用其民者盖有政焉王者尚政行之以刑有行而无其徳有政而无其化此晋之所以不王也臣读征誓之书知后世之刑重也虞之誓曰其克有勲刑盖未用也夏商之誓曰孥戮汝周之誓曰有显戮尚刑也夏商之孥周之皂也鲁之誓曰有常刑有大刑有无余刑非杀越逐诱盗则服常刑常刑者劓刖也材不足用则服无余刑或奴或戮犹未至于杀也无余者尽之之词也刑尽而非杀犹今之言辜止于流者也饷不足食则服大刑刑至于杀则极矣传者以谓无余之刑戮及妻子臣不知其说也夫罚弗及嗣臯陶之善问也罪人以族武王之伐纣也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周公之命康叔也而伯禽为之乎先王之刑有至于杀而无相及者以非其罪也故刑至于杀不以为暴而迁刑则暴也虽然誓师而至于杀不亦甚乎夫三代异尚惟其时也周有三典施于五刑惟其宜也军事尚威其用重典乎天下有道征伐出于天子鲁之军刑盖周制也臣则知其为仁焉先之以誓期于不悖示之以刑期于不犯未足为仁师克则鲜死为负则多矣伸之以威以逭死也其仁至矣仁以济义义以行信此其所以贤也臣闻齐威王使其大夫追论古者司马兵法附以先齐大司马田穰苴之说号曰司马穰苴兵法夫所谓古者司马兵法周之政典也所谓司马穰苴兵法太史迁之所论今博士弟子之所诵説者也昔周公作政典司马守之以佐天子平邦国而正百官均万民故征伐出于天子及上废其典下失其职而周衰矣故征伐出于诸侯典之用舍兴壊系焉迁徒见七国楚汉之战以诈胜而身固未尝行道也遂以仁义为虚名而疑三代以文具可谓不学矣史称迁博极羣书而其论如此所谓虽多奚为者也臣谨案传记所载司马法之文今书皆无之则亦非齐之全书也然其书曰礼与法表里文与武左右又曰杀人以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去战虽战可也又曰冬夏不兴师所以兼爱民也此先王之政也何所难乎至其説曰击其疑加其卒致其屈袭其规此穰苴之所知秦汉之所行迁之所见而谓先王为之乎臣惟墨子之拒公输匠之事也武侯之屈孟获将之事也此百官羣吏之能非王法也昔墨子为守屈其一世而不以守名自惟其术有大者焉墨子之所不为臣愚敢一为陛下道哉崇墉浚川完廪众民可以守矣然而不守者民散故也故曰地利不如人和也封沟委积所以保民也民固矣而后城郭可得而守也米粟可得而食也墨子之术可得而用也不然宼将侵之巧何施焉夫武侯之纵敌务胜其心以持久专意东方而无后忧可谓善画矣虽然智以服人可以终侯之世不可继也此覇者之术也君子制法中材守之所谓百世之道也书曰柔逺能迩惇徳允元而难任人蛮夷率服又曰无怠无荒四夷来王夫行法于身而效于四海之外臣谓王者之功易也臣闻先汉西羌之叛辛武贤则欲攻赵充国则欲守臣愚以谓充国之议是也后汉东羌之叛张奂则欲广恩叚颎则欲极武臣愚以谓皆非也臣谓武贤之议非为国逺计冒危徼幸以自利耳此边吏之常态国之大患也臣谓充国之议有大焉其説曰帝王之兵以全取胜是以贵谋而贱战战而百胜非善之善也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夫虑胜而战度得而攻可谓善矣非全师坐胜之道也不战而胜不攻而取此充国所谓善之善者屯田是也敌所保者众所恃者地夺其田里则人畜失职而众不保矣购之以利则有罪者可得无罪者可致此折冲樽俎之道也逸以待劳久以待变亡费而有备可谓善矣臣犹以谓未也兵久则顿役久则怠内有盗贼乗间之虞外有夷狄相因之变防患于未然收利于将来有先王之意焉夫治外与内异譬之于家盗在内攻之可也在外备之可也千金之子不开门穴垣与盗争死况于国乎臣故曰充国之议是也汉居羌属于三辅与民杂处而武备不修将吏不选扰以致怨利以启贪以故数叛夫御失其宜杀之则怨寛之则侮张奂不推其本而袭儒者之弊以恩易武力穷则服利而后动一切苟安非至计也叚颎穷兵以尽敌此蛮夷相攻非中国之政也王者之师务明善恶罪人得则畏威善人伸则懐徳二者各得其一臣故以谓皆非也以臣之愚敺之度塞限以封畧羁以恩信完聚缮守皆以待其来则汉长无事矣臣闻王者之治夷狄自治而己譬诸身焉气血外强精神内守则厉邪不干本虚末防则风湿寒暑乗间而作惟其所致疾何能焉其视夷狄若鸟兽然不足计曲直较得失备御之道因其盛衰来则抚之去则巳之其来不怡其去不戚外之也昔文王事昆夷武王通道九夷八蛮太王去邠宣王薄伐至于太原因时之宜非异道也太王诸侯之事也上无王下无覇既不能拒又不能去是危道也宣王王者事也拯民以去乱武之经也逐之尽境以限内外天之制也如鸟之攫如兽之抟敺之则已暴者为之则覆巢薰穴戮及麛卵不可谓政强则事之文王是也弱则懐之武王是也两强不相下则相伤故下之以保民也孟子曰仁者能以大事小乐天者也智者能以小事大畏天者也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夫乐天者与天同者也畏天者同于天也髙而能降以无我也大而能覆以无物也物我两忘君子之徳也以身与人则身重以身与天下则身轻屈小以伸大君子之事也以大事小以贤事不肖先人后身所以为至徳而贾谊以谓天子贡夷狄为倒置此少年之气褊者之心也故其论内则欲削诸侯外则欲事匈奴以尊天子其申韩之余意乎至于去国千里则忧寿不长一失其职则涕泣以卒无以自容其能容匈奴乎诗云惟是褊心是以为刺谊之谓也智有得失材有能否徳则无不尽也充国可谓至矣而内徙降羌令居循致后患务便于近而忘其逺夫料敌决胜诚非儒者之能见危虑逺建万世之安亦非武人文吏之所及也臣闻禹伐有苗三旬不克禹不以为耻舜不以为罪盖徳不懐则修刑刑不服则明徳君子固自反也徳刑更用舜之政也自反而不责人舜之所以贤也以舜之政以益佐禹不能得志于有苗而兵家之书有必胜之术非臣所知也夫以禹益之智诸侯之师岂不足以一战君子胜人不以力有化存焉化者诚服之也故曰满招损谦受益至諴感神矧兹有苗然则舞干羽于两阶又岂足以感人哉所以偃武而修文也夫惟有徳可以服人臣又闻柳下惠曰伐国不问仁人问且不及而兵家之书奋然自任欲一试之幸而不得则又以遗人是乐祸也故术不可不谨臣愿陛下循大禹之事服下惠之言而却兵家之图书将不敌于天下而威行万世区区一方何足留圣意哉陛下幸诏愚臣敢有隐情不敏之诛惟陛下赦之   拟学士院试馆职策   问传曰秦失之彊周失之弱昔周公治鲁亲亲而尊尊至其后世有寖防之忧太公治齐举贤而上功而其末流亦有争夺之祸夫亲亲而尊尊举贤而上功三代之所共也而齐鲁行之不免于衰乱其故何哉国家承平百年六圣相授为治不同同归于仁今朝廷欲师仁祖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举其职或至于媮欲法神考之励精而恐监司守令不识其意流入于刻夫使忠厚而不媮励精而不刻亦必有道矣昔汉文寛大长者至于朝廷之间耻言人过而不闻其有怠废不举之病宣帝综核名实至于文理之士咸精其能而不闻其有督察过甚之失何修何营可以及此愿深明所以然之故而条其所当行之事悉着于篇善言古者不知变习于世故足以经物成务而不在于法义此士之所患也考古之道御今之宜故明者不两失也夫明者自明也故明于物君子之事而学者懋焉愿効其愚夫王者之政逺近异宜贵贱异制而其行之一也一者政也先王所以开天下也昔周公之作周也典以经邦国则以驭都鄙法以任官府内建六卿以导其治外建监牧以齐其政掌交谕其好恶布宪逮其刑禁匡人察其反侧行人书其逆顺恊于朝觐而考于巡狩小则讶士治焉大则司马讨焉方是之时器不异量书不异文行习有常风俗大同故曰夏尚忠商尚质周尚文是之谓治至于上失其政而下擅命国殊治而家异俗故秦尚武晋尚俭而曹尚奢卫失之淫陈失之荒齐鲁异变而鲁卫同归故曰天下无道礼乐征伐自诸侯出是之谓乱夫亲亲尊尊进贤保庸治典之八柄而太宰之职也废一不可而齐鲁各有行焉非所闻也学者以谓齐鲁之于八柄各有隆焉非异道也是不然王者革命易姓变古振弊作为一代之法则隆杀有焉所以新天下也故虞氏贵徳夏氏贵爵商人贵富周人贵亲非诸侯之事也夫齐之强自桓公始举贤上功管氏之政也逮晋之兴而齐衰矣其事晋如小侯特屈强于鲁卫之间尔而鲁固暴于邾莒矣此无他地有小大人有众寡非政得也隐桓之际兵行中国则常强矣国无其人能不衰乎春秋之际两君不葬诸桓之盛其不夺者幸也繇是言之齐未尝不衰而鲁未尝不乱也世徒见其田氏代齐三桓弱鲁以为亲尊之弊不亦陋乎葢汉之诸儒明不证理见周之衰而未闻其盛也喜为异说而自智或者有所传焉而不能明也遂以前知其然为二公之圣贤君子无取焉夫事有其官官有其人上下相维刑赏并用可谓备矣然而不举者不考法于先王也是以其弊居之不知其任行之不知其分勇者自用懦者自弃久之则倦逺之则怨急之则诈缓之则偷赏而不劝刑而不变古今之公患也先王之治有政焉而非其本也其所本者化也政者治之具也为化以徳为政以礼化以革之政以行之譬之田焉化由天道也政由人力也人力至矣而隂阳之和雷风之动雨露之润不时则不生天道顺矣而种植之宜耕锄之功不勤则不丰天人相与而成岁矣有化有政而不举者又有刑焉政以使君子而刑以御小人刑者先王有之而不敢先也非所以待士大夫也政化行而后刑可用也是故政以佐徳刑以佐礼而本末具矣虽然治之始也道徳既明民俗既成则刑设而不用矣治之终也夫不务徳礼而用刑是以小人使之也而责其治可乎先王明足以官人而有礼以使之有度以则之隆之以恩谕之以义时考其绩而诛赏焉可谓有其政矣而其所以治者盖有以先之也正心以及身正身以及人先王之化也化以导其内政以齐其外导之以徳则勇者安焉懦者兴焉齐之以礼则智者不敢先愚者不敢后此其所以寛而不苟察而不苛之道古之人有之尧舜是也昔在唐虞明徳以恊百姓考绩以行黜陟戒之以休董之以威劝之以九歌申之以四罪而庶绩熈矣此无难惟君与相懋之而已故书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汉之宣文称号仁明有纪于后世然未足以与此也夫有其志者有其事有其事者有其功是以君子务大其志重其事而不有其功文帝有可致之资而无欲治之意闻贾生之论则退避而未遑闻释之之説则毋甚髙论其所志亦苟矣是以有仁心而非徳也行其善而非法也好申韩而非学也方内治安而非政也而一时之士又无其人此汉之所以不振也贾生区区有慕古之心而大臣以谓纷乱诸事其大者既已旷废矣盗吏出粟赋钱数以百万奸人乗传周行郡国其小者又不恪矣君子之学以成其志则志不可不先定也醉酒者乱操刀者杀则有以使之也其学又不可不谨也宣帝不好儒而喜申韩之书则其志可知矣故其治以察为明以刑为义以律为法以赏罚为政而文俗之吏都公卿之位言足饰人之词文足成人之辜故杨恽葢寛饶以语言成辠而赵广汉韩延寿以怨祸致刑君臣如此可谓刻矣虽然方文帝之时匈奴之强魏尚战胜有功矣以移书一言之误文吏绳之以法则免官夺爵而罚作矣吏岂笃于厚乎地节之间王成以伪防褒赏而俗吏习为虚名欺漫以避课至以不禁奸邪为寛大纵释有罪为不苛黄龙之诏张敞之议尚可考也吏岂称其职乎故曰未足以与此也夫以文帝之仁宣帝之智而其治效如此盖刑政之不足恃也世以文帝为寛宣帝为察而不知两君未尝定其所向也文帝有仁人之心而学申韩则其所学害其政也故其议刑未尝不重闻释之之论未尝不轻者以其资之仁也宣帝好察而起于民间知民之苦汉吏也而行之以寛故其为治以安民为本弃严延年而用黄覇于定国然有时而刻深者以其资之察也是故徳者治之本也可不务乎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三   后山文粹四     宋 陈师道 撰防问   盍各言尔志   问子曰盍各言尔志又曰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言不逺志行不违言古之学也愿闻二三子之志以观徳焉敬在下风   河患   问河出积石行地万里至赵魏而为患岂其势之然耶自禹治水更商周至汉而为患汉之后复无闻焉至今而为患岂其时之然耶今自小吴之决失其故道议者多矣或谓故道可复或以谓因其势而顺导之二者何施而可也禹之治水其事见于书其理见于孟子诸君讲之详矣愿闻其説以施于今   备水旱   问水旱有常数虽尧汤不能免而谈者以谓能为之备也夫损上以益下非恵而不费之道而古语有之三年耕有一年之食三十年计之则有九年之水七年之旱无足忧者此岂所谓备耶国家承平百年而效未臻此其故何也究观古今儒者之论富之之道母夺其田里之民以时耕敛则其弊安在愿闻二三子之说以观政焉   治外之道   问夷狄之为患旧矣诗书所载唐虞三代治外之道盖可考也惇徳允元而难任人蛮夷率服舞干羽而有苗格舜之事也以国与人太王之事也以大事小文王之事也通道夷蛮武王之事也薄伐玁狁至于太原宣王之事也其事同而治异何也岂其时之异乎择于数者孰宜于今严尤以谓古无上防则数君子者皆非也耶文王既圣矣顾不能顺之而事之何也舜既能之矣则何畏乎有苗何忧乎蛮夷猾夏耶岂诗书所载不可尽信欤二三子以谓何如   汲黯   问史称汲黯之戅而武帝以谓近古社稷之臣何其异也黯固武帝所不恱而敬礼不衰不冠不见夫人臣而屈其主何以得之黯闭閤不事事而所临三郡皆以治称楚地盗铸不禁宜用文吏以武胜而独用黯何也淮南君臣谓丞相可説大将军可刺而独畏黯黯不可説也亦不可近乎愿闻其説   水患   陈之为州旧矣而近嵗以来以水为忧秋夏之间四顾百里不见涯涘议者以谓浚八丈之渠达之于淮可纾今日之忧而颍人不善也议者又谓颍不与陈同利共患过为异论岂其然哉愿闻颍之所以不利以告有司而定其论   诸子各相是非   问君子之道同而其所以异者人异师学异术也孟子之学出于子思子思出于曾子庄子之学出于田子方子方出于子夏荀子之学出于子弓子弓者仲弓也扬子之学出于庄君平君平出于老庄韩子之学出于子舆五家同出于孔氏而其説相反孔子称夷恵而子舆非之子休誉子方而毁仲尼荀卿非子思孟子扬子云下老庄荀而尊孟氏退之谓荀扬大醇小疵而孔墨同道然则孟子拒之非耶夫诸子之相非其相存耶而相违耶其屈人而自伸耶抑亦喜攻人之短欤不然其有说乎二三子明于六经而通古今之志愿有闻焉   祭天地   问政莫大于祭天地又祭之大者学者详焉古者祭天于南祭地于北王者临之父母之义也国家三嵗一郊而不及地于是合祭焉元丰之间罢合祭而议北郊之礼而未及行命复合天地于泰坛而礼官以为非欲修方丘之祭而有司议其费然则何施而可也其详着之   推行经界   问孟子曰仁政自经界始经界既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也井地之法既失其详而唐之制授以口分永业赋以租庸调号称近古尚可考也夫时异则事异事异则法异为今之政其所先者岂亦经界也耶使如孟子之言则唐氏之制愿闻其详其戾于古与宜于今者其説有几推而行之亦必有道吾子其毋隠焉   孔子周官教人先后不同   人生而善犹须学以成之故自唐虞三代国乡党家莫不有教而其教之之道后无传焉今自京师外及郡府皆置师弟子而又为之学以教宗子可谓盛矣夫世禄之家鲜克繇礼谓其居之然也与夫自奋闾巷约身苦志明习世故者固有异矣则教之之道宜何先焉昔孔子之教先诗礼而成于乐而周官国子听于司乐何其先后之戾耶二三子以谓如何   士之志士之行   士有志同而行异又有志异而行同故君子论其本也东汉之末天下之士危言髙行忘生以正世而李杜为之冠卒至丧身破族而国随之亡徐孺子隠身逃世黙然自守以全其生行既不同志亦异趣君子何取焉二三子其详言之   太史公六家班固九流荀卿非十二子庄周语道术   太史公之论六家班固之序九流知其各有所长亦各有所短也至荀卿之非十二子则咸无取焉庄周之语道术又皆出于圣人其故何也乌有同出于道而无一可取其相违戾莫甚于此岂其固相反耶抑各有在欤折于经君子何取焉愿闻其説   将相   史称相必曰萧曹将必曰卫霍何佐汉信有功矣叅不事事荒酒无度而与之等夫守而不失庸人之所能而称贤何也青去病不学兵法以力取胜如史之称特天幸耳安得贤二三子讲之详矣其着明之   韩非   韩非本道徳而号刑名为説难而卒死之何其用之异耶李斯自谓不及非使秦用之其所成就与斯何如愿闻其説   孔子何以取子贡   司马迁称子贡一出五国有变今考其辞反覆变诈战国纵横之士耳又称好废举列之货殖夫子贡孔门之髙弟而其行如此迁之言疑不可信考之论语以言语称而又讥其货殖则迁之言不为妄而孔子何取焉其明辨之   伯夷与武王周公孰是   商放桀武王伐纣书载其事伯夷叔齐扣马而谏论语贤之四人之行不同而孔子皆取焉是非不明学者莫知所从孟子以谓伊尹伯夷皆圣人也而其所为若是之异乎岂清任之行不同如此则其所同者何也韩子曰若伯夷者特立独行穷天地亘万世而不怨者也夫以伯夷为是则武王周公舍已而从人矣以武王周公为是则伯夷行怪矣二者不得皆是也至其耻食粟而饿死岂真违世而取名者乎二三子何取焉   士之言行   古之取士以行后之取士以言举之以行则患其饰智而竞利试之以言则又患其不能行也然则何施而可乎今欲使天下之士行而不伪言而能行其亦有道乎二三子其详之   孔孟之言不同   孔子不居圣而亦未尝与人也伯夷叔齐贤人也博施济众尧舜病诸柳下恵则降志辱身矣而孟子皆以为圣夫孟子学孔子者也而其言异何也愿决疑于二三子其详陈之   择守令   吏之近民莫如守令故选法尤谨歴嵗察亷而后得进宜得其人而反不称所举其弊何出其法何施而可也古称得人必曰汉唐称号循良其何人选用其何法其明着之   天下之治莫先于地法而唐之制可考焉   昔周公之为周其致君成俗则有徳其持世遗后则有政政者法制是也故周虽衰有中材可以振起之而卒不振者无其人也后之君臣相与成国而一民功则多矣至其为治例多草创后无以守之惟管子之于齐房杜之于唐虽阙于教化而作为一代之制则几于周不亦伟乎夫文公敬仲之法略见于周官国语其详不可推究而世变俗移恐亦难于行也而唐去今未逺其书具在尚可考也孟子曰经界既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则天下之治莫先于地法而唐之制授以永业口分敛以租庸调学者之所知也愿闻其説而施之于今何所因革推而行之以何道也其明着之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四十四   后山文粹四      宋 陈师道撰书   上林秀州书   宗周之制士见于大夫卿公介以厚其别词以正其名贽以效其情仪以致其敬四者备矣谓之礼成士之相见如女之从人有愿见之心而无自行之义必有绍介为之前焉所以别嫌而谨微也故曰介以厚其别名以举事词以导名名者先王所以定名分也名正则词不悖分定则名不犯故曰词以正其名言不足以尽意名不可以过情又为之贽以成其终故授受焉介以通名傧以将命勤亦至矣然因人而后达也礼莫重于自尽故祭主于盥婚主于迎賔主于贽故曰贽以效其情诚发于心而喻于身达于容色故又有仪焉词以三请贽以三献三揖而升三拜而出礼烦则泰简则野三者礼之中也故曰仪以致其敬是以贵不凌贱下不援上谨其分守顺于时命志不屈而身不辱以成其善当是之世岂特士之自贤盖亦有礼为之节也夫周之制礼其所为防至矣及其晚世礼存而俗变犹自市而失身况于礼之亡乎自周之礼亡士知免者寡矣世无君子明礼以正之既相循以为常而史官又载其事故其弊习而不自知也   答江端礼书   学始于身而成于性欲善其身而不明于善所谓徒善者也徒善者非善之正也是故学者所以明善也学外也思内也学以佐行思以佐学古之制也若其自得则在子矣士之所戒其惟名乎声实相从如影之于形短长曲直惟形之使无实之名闻人败焉善人畏焉得且畏之况求之乎言以述志文以成言约之以义行之以信近则致其用逺则致其传文之质也大以为小小以为大简而不约盈而不余文之用也正心完气广之以学斯至矣辱问非所及敬诵所闻足下其择焉仆之不敏勤无成能惟于修文略有师法愧无异闻虚辱盛意若曰量子以为教如医之量药以当病如工之量材以当用子曾子葢能之矣仆非其任也嗟乎子之不逢夫子也与仆防者众矣莫有问焉子何问之下耶嗟乎夫子之失子也尚幸来临愿言其详   记   思亭记   甄故徐富家至甄君始以明经教授乡称善人而家益贫更数十嵗不克葬乞贷邑里葬其父母昆弟凡几丧邑人怜之多助之者既葬益树以木作室其旁而问名于余余以谓目之所视而思从之视干戈则思鬭视刀锯则思惧视庙社则思敬视第家则思安夫人存好恶喜惧之心物至而思固其理也今夫升髙而望松梓下坵垅而行墟墓之间棘荆莽然狐兎之迹交道其有不思其亲者乎请名之曰思亭亲者人所不忘也而君子谨之故为墓于郊而封沟之为庙于家而尝禘之为衰于忌而悲哀之所以存其思也其可忘乎虽然自亲而下至于服尽服尽则情尽情尽则忘之矣夫自吾之亲而至于忘之者逺故也此亭之所以作也凡君之子孙登斯亭者其有忘乎因其亲以广其思其有不兴乎君曰博哉子之言也吾其庶乎曰未也贤不肖异思后岂不有望其木思以为材视其榛棘思以为薪登其坵墓思发其所藏者乎于是遽然流涕以泣曰未也吾为子记之使君之子孙诵斯文者视其美以为劝视其恶以为戒其可免乎君揽涕而谢曰勉矣遂为之记   徐州学记   夫祭之以报以反本也是故食则祭先饭饮则祭先酒耕则祭先穑桑则祭先蚕畜则祭先牧祭防于乐祭龙于社祭弃于稷祭皋陶于理祭周公孔子于学葢自三代以来共之然学祀周公非也治始于伏羲更虞夏商至周而大备行始于伊尹更夷齐栁下恵至孔子而大成葢治成于周公行成于孔子故学者主焉   序   仁宗皇帝御书后序   人皆有所好其上胜之其次任之其下蕴崇之也惟至人无好有所好者同于人也神文圣武皇帝其好之与人同其胜之与人异同以为徳异以为法迩声色而欲不胜礼宝珠玉而利不胜义时防田而逸不胜度故其在位四十余年而四方百物无所损益顾好飞白书明窓浄几时一为之以侈其好于是将相宗戚家有蔵焉臣不知书不能诵其美而窃有所叹也凡艺不滞古则徇今滞古则舍已而就规矩徇今则略法度而逐世好故其弊君臣争名而祸乱从之臣窃窥观皇帝防法而忘世防理而忘法故工拙偏正不足论也所谓有其道而进于技者王者之于艺葢如此彭城王氏世为贵将故其家有传焉其从孙万夀主簿臣有基以皇帝所书六大字以示臣臣盖望而知之也臣不知书然望而知之者臣以理得之也臣惟皇帝却天下之好而留神翰墨乃帝者之懿徳来世之伟闻而臣实惧焉臣闻故老言当斯之时二府百吏内宗外姻下逮近习莫不好书夫士大夫阿主之好而为书未害于政而臣惧小人因书以进也故君子于其所好又有谨焉臣惟皇帝之知此故世无所传而臣之愚不得不惧也   顔师道诗序   万物者才之助有助而无才虽久且近不能得其情状使才者遇之则幽竒伟丽无不为用者才而无助则不能尽其才然则待万物而后才者犹常才也若其自得于心不借美于外无视聴之助而尽万物之变者其天下之竒才乎比出东都门沙行数百里夹河而城者今澶州之治也平林旷野荒坟故垒甲士介马无修阻丽华之观颓垣弊庐棘荆沮洳无台池苑囿鸟兽鱼鼈之美吏不胜事一飰再起经年相逢交马顾揖不通劳苦无饮食歌舞逰从之乐征商酤号称才官身杂徒吏下等细微无闲燕之乐彭城顔夫子居既逾年矣元丰四年邑子陈师道西逰京师遂见夫子于北门请于左右得其应用之诗若干篇罗络隠遁穿穴险怪遇事以发愤因难而见竒如在岩崖之下洲渚之上隂林丛竹空旷莽苍之野月星风露烟云杳霭之际渔钓弋猎樵苏耕稼之间不知其居陋之内市井之中瓮盎之侧也昔闻其语今见其人可谓美矣而于夫子犹其粗也孔子曰莫我知也夫又曰诗可以怨君子亦有怨乎夫臣之事君犹子之事父弟之事兄妇之事夫也为人之子而父不爱焉为人之弟而兄不爱焉为人之妇而夫不爱焉则人之深情皆以为怨情发于天怨出于仁舜之号泣伯竒之履霜周公之鸱鸮孔子之猗兰人皆知之而不怨有二焉东隣之子西隣之父不爱也人虽褊心莫以为意谓之路人夫妇之防穷君臣之义尽然后为路人路人则不怨责全于君子小人则不责也谓其不足责也致怨于明主昏主则不怨也谓其不足怨也则又不怨故人臣之罪莫大于不怨不怨则忘其君多怨则失其身又有义焉此其所以异于小人者也夫子之诗仁不至于不怨义不至于多怨岂惟才焉又天下之有德者也夫才者德之用也徳成于心而后才为用才足于身而后物为用吾于夫子见之矣又为之序以诏学者   杂著   孔北海赞   世以曹操为英雄虽孙仲谋甘出其下而文举以犬豕见之谂知不免而遂不屈盖其髙明下视之耳方操微时幸许绍之目以为重匈奴使来自谓不称而代捉刀其自处如此至其自比刘徳谓袁绍不足数特居势使然耳徳之死谓孔明曰如嗣子不肖君自取之其勤劳一世盖不为汉计岂为子孙计哉操非其比也操恶祢衡而畏杀士之名故以衡予刘表不以文举予人卒自杀之其不畏之亦至矣刘毅家徒四壁一掷百万世亦以为英雄小遇鵞炙丐乞如奴婢孰谓英雄而以一脔动其心哉此其操之类乎子曰枨也欲焉得刚刚者所以制欲非胜人也是故自用之为英自胜之为强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四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五   济南文粹五      宋 李廌 撰进论   圣学论   臣闻効一官可谓卑矣古之人必曰学而优则仕治一邑可谓微矣古之人必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子使漆雕开仕开曰吾斯之未能信盖以学之弗优不敢効官尹何为邑子产以为未闻政学盖以学而后从政乃可治邑彼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孔子以为贼夫人之子子路复曰有民人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孔子恶其佞夫効官治邑也必由学而后可况奄有四海为天下君乎一日二日万几何以俾有条而不紊万邦有众何以俾乐推而不厌一言其防兴丧系之好恶所示靡然成俗如之何俾百工熈哉庶事康哉呜呼为君实难可不学欤干之九二曰学以聚之问以辨之寛以居之仁以行之君徳也古之圣君任贤所以能不贰去邪所以能不疑作福所以能赏善作威所以能罚恶葢以圣人之道而折衷之断然晢矣所以能折衷圣人之道者由其中有学问以为之主也髙宗既已学于甘盘复师资于傅説观其好学之诚意则曰尔交修予防予弃予惟克迈乃训可谓勤矣此所以为商之髙宗成王席文王之大谟继武王之大烈观其好学之诚意则曰日就月将学有缉熈于光明佛时仔肩示我显徳行可谓勤矣此所以为周之成王于皇有宋本支百世世有哲王故天纵陛下之圣徳温文日就天诱陛下之宸睿智夙成仁爱孝恭出于天性是皆生知天毓受道之质矣重念承平累圣之业御兹九有之师欲致乎治必先乎学学也者致治之道也古之圣贤不可得而见矣其言具载方防要之皆王者事尔人臣学之期以致君人君学之自致其治故天地之情隂阳之理吉凶之变失得之故备在乎易而卦者时也一治一乱或美或恶初不可齐乱可使治恶可使美察理之变为时之主惟君乃能之臣愿陛下学易则体干御坤进阳退隂观道设教运神合徳使天下之时常为泰而无至于否尝为晋而无至于剥天子之学易固当如此一国之事系诸侯之本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美盛徳告成功者皆在于诗四诗之名各辨其实不敢诬也臣愿学诗则为政之大而无入于小雅为政以正而无沦于变雅无若东周降于国风必使功徳终美于颂天子学诗固当如此夫尊王正法谨始善终详天地之灾祥着君臣之美恶者无尚于春秋臣愿陛下学春秋则师治而惩乱赏善而罚罪常为知孔子者无为罪孔子者夫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之世其典谟训诰誓命之文百王之心迹治乱之大略者无尚于书臣愿陛下学书则考稽古之得失操制今之法令皇步帝骤王驰霸骛一皆得之陛下欲以正六职以治六官必也学夫周礼然后百工允厘庶绩咸熈巍巍乎其有成功也陛下欲以正其威仪详其辞令必也学夫仪礼然后五礼之合制见于典章文物之间六仪之中节见于动容周旋之际焕乎其有文章矣陛下又当发挥孔孟之正道锄治百家之邪説在亹亹而已干之象曰天行徤君子以自强不息诗曰勉勉我王纲纪四方惟陛下不倦以终之则日进无疆圣益圣矣天下幸甚伏惟陛下有圣人之材而君圣人之位能进圣人之学以充圣人之道则功利天地泽及万世可侔徳商宗周成矣虽然陛下有好学之诚而无进学之説陛下有望道之心而无望道之人则或博而寡要劳而无功故陪卿之列賔师之选不可不谨臣愿不可与迂儒共学迂儒好为太髙不经之论将使陛下畏道之难行或自画矣不可与佞儒共学佞儒好为苟合过情之誉将使陛下志满假而轻道术或自圣矣愿陛下妙选忠义正直博学守道之士以备顾问则用力少而见功多适道正而为利博天下幸甚   荐举论   臣闻荐得其人则受赏荐非其人则被罚古之道也必有赏以劝之然后可使举善必有罚以威之然后可禁朋邪独赏而已则竞猎虚名冀侥幸以自进独罚而已则虽有真贤皆疑畏而不敢进之鄂千秋之于萧何一言而爵通侯驩兠之于共工一言而放崇山何劝沮之较着也夫人之情喜赏而恶罚国之格难赏而易犯人之所喜国之所难也人之所恶国之所易也可以赏而赏之缓则人必相谓曰慎无举贤徒劳人尔贤则欲我举而防则吝也况无赏乎苟可罚而必罚之则人必相谓曰慎无举贤徒多累耳赏则未必予人而罚则信也况专用罚乎且古者进贤受上赏蔽贤防显戮贡士之诸侯则至于加九锡不贡士之诸侯至于黜爵地以是推之惟恐有贤而不进也尧求若采而启明之嚚讼乃被荐于放齐尧求治洪水而伯鲧之方命乃被荐于四岳即其昧于知人则宜若驩兠之放可也尧则置而不问舜则不复罪之何哉葢人实不易知而嚚讼方命其恶在外而易辨静言象恭其恶在心而难知以尧舜之圣犹且爱而畏之则放齐四岳之过举岂与驩兠同科以是推之虽或可罚犹当恕之有贤而必进进之未当恕之勿责则是圣人之于天下求贤之意深罪不肖之意浅用赏之意多用罚之意简愿治之意详施刑之意略故忠厚之化格于民心而天下无遗贤今也于荐举之制疑若罪不肖之意深求贤之意浅用罚之意严用赏之意简施刑之意详求治之意略如之何致天下之贤以为吾用哉故有司妄测朝廷之意例以进贤为末发有罪为本发有罪为有功无过进贤为有过无功朝廷授我黜陟之权者本以我为徤吏耳不若峻法以寡防朝廷俾我荐举之职者特循故事耳今又无赏而有罚故虽有荐举之名而无荐举之实非徒无实而又市之何哉借若甲为长吏于此乙为长吏于彼甲举乙之所私然后乙举甲之所私非有意于所举之人也甲乙自为施报也惟其自施报乃假手自举其所私非谓市之欤夫荐举之意岂不欲得有道之士乎有道之士安能容悦以自献岂不欲得孤寒之士乎孤寒之士其谁怜恤而为援故凡所克举类皆肉食者缔交党与弥缝倡和之人未尝闻拔一滞淹擢一豪俊真可用者如是欲羣贤连茹而升有是理乎陛下之聪明灼知邪正如别白黒则古之人所谓达视其所举又曰观近臣以其所为主者不待臣言而后喻也为今之计莫若先诏大臣议复荐贤之赏使天下无吝防之议庶几劝沮之道人皆信之然后使凡荐举者必如摘发之详得以考稽焉葢今天下之长吏凡所摘发者必铺陈其罪以闻于上曰某人尝为某事可以抵罪期必抵罪而后已其所荐举者则含糊其言假借其实文具而已未尝铺陈其事以闻于上曰某人尝为某事可以任使期必任使而后已虽然固亦有铺陈以闻上者必曰某人有干才尝于某处生财几十万某人有机略尝于某处鞫狱几十次矣苟使荐举之奏如摘发之奏则下臣之善安有不闻达者朝廷闻而用之后更器使践华要必使自言曰非某所荐安能至此陈平封侯而魏无知因以受赏者旌荐举之人无忘其功则其徳厚矣彼周行而封列侯自诸侯而加九锡固不可指以为格愿视其举者之髙卑量为举主之酬奬可也以今之法所举之人一陷有罪则凡为举主者坐之至有削品秩上印绶不少贷今举主以所举酬奬又何劝焉臣又窃以一郡论之夫一郡之内文武寮宷不啻百人而部刺史所举之法嵗才二三而许之摘发者无员数谓凡可摘发者必摘发也至于荐举奚独不然岂使员足矣尔后虽有可举置而勿恤呜呼是朝廷许其蔽贤矣故坐席未温已举所私所私既毕余见真可举者则谓之曰非不知君柰何举之人数已足矣臣愿陛下既下荐贤之赏乃诏天下长吏见可举者举之不必限之以数或无可举则已之又不必充数则庶几无憾焉古昔逮今长吏以荐举为恩下吏以奔竞为俗或卖交以进已或赂人以借誉或饮食玩好以豢其亲信或姑息俯伛以媚其仆御或卑辞以足恭或面柔以求悦吮痈防痔曾不以为羞指天誓日曾不以为愧自非宣哲见几之士未有不堕其彀中而谬举者矣愿诏长吏以阿大夫之所以烹即墨大夫之所以封者为之鉴勿妄许人以为国士也必欲公举则使下吏明其功过于考绩之书无崇虚文嵗终则取诸考课之书稽考而优劣之可举者书其可举之行能可黜者书其可黜之过恶揭于公堂使吏民得以议之以为可举也然后举之可黜也然后黜之则无僭无滥臣之説无遗虑矣然亦不可不防者天下被荐或多吏部病其难选也臣愿以四科第之行同能偶也复以被荐多寡为差况朝廷必使直得其贤则又何多矣或多贤而多荐之无惮其劳此太平之光也   浮图论   臣尝厯观前世之弊及其甚也必有有为之主以拯捄之独千世承袭其弊而安受之者浮图而已浮图非无可观也百氏之家一家之説也非不可为教也西域之国一国之俗也不幸王者迹熄之后圣人道防之时乘间窃入中国当时君臣辨之不早制之不刚俾盘根滋蔓为弊于后东汉明帝之罪也其间非无英睿刚克之君忠义正直之臣欲除其弊终亦不能者何哉葢销之不以道制之不以渐故也盖英睿刚克之君灼见非有益于吾民也必欲扫除之正如欲効华陀之治医也将剖肤凿骨湔肠胃以去其疾岂不雄哉柰何臣下或献祸福之一言则惶惧随之极且罢而不敢复言矣必曰姑且聴之此其所以长有也前日武宗是也毁天下寺宇四千余区冠笄天下僧尼二十余万岂不快欤东西京藩府辅郡犹量留寺与僧岂祸福之説已贰于胸中耶何使絶无而仅有耶宣懿之世则一切复之终令彼胜于此乃所谓销之不以道制之不以渐故乃尔也忠义正直之臣极言期有损而无补也必欲扫除之正如近时水官之治河也欲竭太行之土淇园之竹以塞怒流不已疎哉奈何世主疑祸福之多端则患恶及之遂及诛窜者矣必曰尔敢非圣人惟其谓之圣人此其徒闻而益炽也前日韩愈是也宪宗遣使迎佛骨于凤翔王公大人灼体肤委珍贝以惑其法愈极诋其道且欲以佛骨付之水火宪宗怒欲诛愈以谢佛裴度崔羣力救其死犹逺贬海南濵于死所今彼盛于此乃所谓销之不以道制之不以渐故乃尔也初欲抑之乃所以扬之初欲沮之乃所以长之故根日益大蔓日益滋以至于今日国家不惟安受千世之弊而不知捄又从而唱大之遂使贼人乘时所尚公肆厥奸与国争雄被华堂大宇丹楹刻桷敢逾制于王宫撞钟伐鼓聚党数千敢僭礼于朝位已为可禁虽然彼所以侈其居盛其徒者本欲以诱愚夫愚妇而已柰何王公卿士竞登其门而师之朝衣朝冠或立侍于其座或旅拜于其庭或尊之如天神钦之如父祖彼有道之士以学佛隠者固亦有矣而奸人假学佛以欺世者常多固不当事之如此以亏国体臣恐孔子复生于今日则羣公卿士忌嫉者众矣不能如是以奉事之也诗有云入于幽谷迁于乔木孟子曰未闻下乔木而入于幽谷者今浮圗之教唱大于中而孔孟之道防坠于地矣凡学孔孟之道者相率而入于幽谷乎可不谓之大惑欤臣今不复更以传弈之辨韩愈之疏言之直以文中子之言为信曰佛者西方之圣人也果为圣人岂不恶其徒凭籍其説以猖狂妄行于今之世哉为今之计不必推罪于佛惟治其徒苟惟其徒之罪又何难焉臣愿陛下盛言其佛之长极言其徒之短臣请叙其説曰盖闻佛者西方之圣人也以清净寂灭为心戒定慈忍为行色空为道禅律为法凡愿学佛者必当简身周慎持法谨严枯槁其形骸斋戒其心志自治其身自求其道不可辄出户庭不可杂交民俗戒牒之文其宻如缕苟能如此虽异道不害为君子乃者学佛之人类皆防侠之辈或惰农之鄙夫或怠绩之愚妇或好荡之儇子或好倡之冶女居金碧之室食稻梁之胜幸灾乐祸自为风俗奸人不义自为朋党讯其何以谓之禅何以谓之佛则罔闻知者十常八九如此则大设寺宇乃为尔等容奸之地嵗度徒众乃为尔等置畔道之人既蠧于国实败汝徳自今以前吾一洗之勿问自今以始吾将使汝不出户庭专治其佛之説而躬行之所受戒文令礼部着以为令刑部防之以法期汝必行如不能然一听归俗愿仍旧者真能奉其师之説听其君之令者也然后以常住衣食之可谓待汝之意厚矣既仍旧为僧尼乃敢尚为过恶许人人得以告捕是不从君之教而背其师之説诛之刑之斋供祷祠任民自然不可以扰亲戚故旧不可私其所昵假手以投男虽父兄不可以适尼之居女虽诸母不可以适僧之舍人人得以告捕抵法陛下果以此説下诏假学佛之衣服以蔵奸诈假学佛之衣服以堕农绩皆不能自信而愿去不可胜数良家子女观其法之峻严乌敢违父母之养舍室家之伦避安逸从枯槁哉如此则良民自愿为其奴婢者自寡矣虽然固亦有为之者矣不加多也庄子言鲁多儒国君下令而敢儒服者一人而己亦是意欤此乃销之有道制之有渐以嵗月之乆俟其自衰而已譬之以医则缓以药石治之俟其自平乃止不必用华陀之术也譬之以治水则固隄防以导之使复故道乃止不必横塞其怒流也或曰子痛诋佛而抑其徒则吾徒独不然乎一皆如孔子耶臣曰稂莠与五谷并生于田为之农者当锄治其稂莠乎将锄治其五谷乎五谷虽未必皆颖栗坚好要之吾所种也今千万年无佛何加何损一日无吾道则如之何或曰子不畏祸福欤臣曰佛既为圣人则所当论者道也于其书而考之固亦粲然矣至于祸福报应之论特后之译者妄尔虽或言之如庄周之寓言乎邹衍之谈天乎公孙龙之诡辞乎皆可稽考之耶愿陛下勿惑祸福而忽臣之説   慎兵论   臣闻兵不可好好兵者嗜杀人者也战不可忘忘战者弃民者也臣尝原兵之理我克敌敌克我要之各有相伤为民父母奈何使民两有相伤中道无罪而害其生哉万一正不获意则权必用武乃济然后哀矜怆恻而用之以犯难难平即止非复可玩此以杀去杀以战去战之术也司马法曰不违时不厯民病所以爱民也不加丧不因凶所以爱夫民也冬夏不兴师所以兼爱其民也后之人君岂防是哉争城则战矣争地则战矣争长则战矣争利则战矣有小忿则战矣有违言则战矣代翕代张代存代亡民不加多率以战死独何辜哉今日暴原野之白骨乃昔者暴原野白骨之子孙也人君当视人如已以已推人则好战之心自平夫士卒之痛思已之痛士卒之伤思已之伤矢石在前白刃在左右法令在后万死之间幸于一生其危心如何彼贵贱虽异位而喜惧好恶之心无二况复杀一人则父母妻子失所而无依者数人或至于杀其子孙则嗣续遂絶者夫推爱物之心犹不忍暴殄天物况人乎不战而屈人兵者正慎于此故观无衣之诗然后见兴师之情观杨之水之诗然后见屯戍之思观葛生之诗然后见战殁之感迨夫民日益寡国日益削力日益屈财日益殚于是恻然哀恫其前非殆矣主父偃曰务战胜穷武事未有不悔者岂特悔而已祸亦随之夫三世为将道家犹且忌之况好兵之主乎故祸莫大乎好兵好兵之心有二曰幸曰侈孔子曰不仁者不可以长处乐不可以乆处约帷乐与约处之实难自匹夫至于天下国家其召祸之渐均生于有余不足有余则侈心生不足则幸心生幸心之祸在厥身侈心之祸在子孙今夫国迫小而鲜长虑才褊急而多妄计贪而无谋勇而无礼惟试侥幸于一战万一偿志于是乎幸心生矣幸心一生故不量力不度徳而所较非其敌志徒大心徒劳而所求非其道如卵投石如指挠沸自求危难屠其城夷其社覆其宗絶其嗣者踵相及孟子所谓縁木求鱼无后灾以若所为求若所欲后必有灾是也不足为有天下者道若夫燕安闲暇财丰力富旁视四顾无一不可惟外事四夷然后快意于是侈心生矣侈心一生故好大喜功而不以休息元元为念穷兵黩武惟以无战伐功为愧自求忧患困役伤财得寸损尺怨满天地而祸及子孙众仲所谓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者是也前王既以此致凶咎后王当以此为鉴古之好兵无功而其主非贤者不足道好兵而贤且有功者莫若汉孝武唐太宗夫孝武席髙祖文景之余业太仓有红腐之粟内府有贯朽之钱故放心肆欲玩兵耀武以事疆场内则有期门羽林孤儿佽飞骑士之兵外则有六郡良家之士总节制以统军则有卫将军之智提孤军以深噪则有霍骠骑之勇又有李广程不识苏建贰师安国严助李息徐自为荀彘之徒以帅偏师杨仆路博徳李蔡王恢李陵李沮公孙贺公孙敖之徒以将别部击匈奴救东瓯平南粤诛昆邪平西羌伐朝鲜征大宛乃置朔方南海武威儋耳牂牁乐浪等二十四郡厥勋伟哉太宗以英雄神武戡定祸难以基王业自偏裨小校至于为帝大小战无虑累百未尝挫衂有若李勣李靖柴绍卫孝节薛万彻之徒以平突厥有若道宗道彦樊兴宗段志元髙甑生之徒以平吐谷浑有若侯君集薛万钧之徒以平髙昌有若李袭誉李大亮之徒以平延陀有若牛进达之徒以平吐蕃有若郭孝恪之徒以平焉耆有若李子和齐善张士贵张徳宝上官懐仁之徒以平诸獠有若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之徒以平兹邦国既底定诸盗既勦絶其余勇故气犹未肯宁晚命马周李勣张俭张亮为将统十六总管之兵复逺驾辽海亲征髙丽厥勋伟哉以汉武唐太宗之伐功度越前世所杀敌人固不可亿数然士卒物故亦已多矣故君子曰戾太子父子庶人承干兄弟之衅实由于兵臣故曰兵不可好祸莫大于好兵好兵之祸虽无近殃必有逺忧则慎用兵而重民命者其得福必永矣或曰子论兵而以好兵之祸为先柰何为惊人主心兵可去乎臣曰知战可慎民可爱兵可蹔而不可玩祸可去福可就然后可以用兵矣书所谓知稼穑之难乃逸之意欤故曰仁者爱人恶人之害人义者循理恶人之乱纪以慈为兵意是乃仁术又安可去太祖皇帝昭受昊天之成命市不易肆兵不衂刅与汉唐百战以得天下固已异道五宗相承奉之以徳虽间用兵兵出有名未尝有汉唐之侈心则基福而逺祸也其已乆矣陛下绍继大烈可垂拱无为以荷天休然内寜必戒外居安必虑危故战不可忘兵未可去战虽不可忘当念民命之可重兵虽未可去当念好兵之贻祸鉴视汉唐之侈心缉熈祖宗之多福或有曰今太平可恃四夷无虞宜毁兵革销锋镝者是自弊之论也愿陛下勿聴或有曰今太平有余四夷可讨除宜兴师旅辟土地者是召祸之论也愿陛下勿聴臣愿陛下妙选将帅必求其良训练士卒必致其精谨烽缮甲械积刍粟固营垒以待四圉不害中国之为强脱若撄吾宪吾以逸待劳以直待曲真天子之兵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四十六   济南文粹五     宋 李廌 撰   进论   将材论   臣闻牛羊欲其茁壮也必其善牧车马欲其习服也必其善御矧军旅之事将帅之职畀之以师律付之以疆场内欲重吾国外欲克吾敌顾不慎哉不可以三军之元帅姑且备其员两国之民命聊且试其技不攷其可必为国旤不求其良必为民殃故当筑坛告庙之始必观是人果足以称此礼乎至推毂授钺之际又观是人果足以胜吾任乎昔在战国之纷纷不惟君可以择臣而臣亦可以择君当时英雄挟其长防眎诸侯能用我者然后仕之故欲求将不可遽得今天下为家四海为畿罔匪臣仆英雄尽入于彀中多士咸在众技自献惟君王所择所谓能称筑坛告庙之礼能胜推毂授钺之任者固亦有之在所选而已昔之论将者其材有五曰勇曰智曰仁曰信曰忠将何以贵乎勇葢直以养气威以克爱刚以致其敢义以致其必蔑视敌国而砥砺三军吾之所指曷敢不从死吾之所麾曷敢不从移非勇不能也勇则不可犯矣将何以贵乎智葢使贪使愚各求其所类使勇使智各効其长技俾敌常为客而不足我常为主而有余我常致人而人必应人不可致我而我自如为胜败之政如神黙运制竒正之术如环无端非智不能也智则不可乱将何以贵乎仁盖以慈养其恵以恵养其威寛以御众众罔不尽其心恱以使民民防不尽其力忘劳而供武服犯难而图战多欲与之可赴深溪必自我视之如婴儿欲与之可俱死必自我视之如爱子则非仁何以懐之仁则能爱人故也人不可无信而将之信为重盖方其涖师也国不自外理国容于是乎不入军军不从中御军容于是乎不入国将军之权专矣如之何交厥孚于上下布至诚于逺迩故贵乎信信则不欺人故也事君皆以忠而将之忠为大盖方其用师也上不制于天下不制于地中不制于人将军之志自用矣如之何惟君是图而忘其身惟国是忧而忘其家故贵乎忠忠则无二心故也夫有爵有戮士心所属可安可危君虑所随士心所属以赏刑之柄系焉赏刑之所系成败如转掌君虑所随爱憎之变防焉爱憎之所防祸福如发机惟信惟忠乃为建立勋名之权舆杜塞危疑之闗键也以是五材泛观乎朝如持度以揆长短如操量以较多寡其分别差等殆无遗形大材如罍小材如杯以杯受罍过则溢以罍受杯绰乎兼容故古之人论将有妻子之将有十人之将有百人之将有千人之将有十万人之将有百万人之将其材相去逺甚然不离乎五者之间也虽然材必适其用用必适其宜执方而无权守一而不变虽用良材覆为累徳故太公之论将有十过孙武之论将有五危观其过之所生究其危之所自其初皆五材之良其失皆五材之蔽有材而不能用至于军败国辱家残身戮吁可哀也故为将之道既有五材以御三军欲揽英雄之心则又当行之以三礼断之以三至欲重庙堂之胜算则又当持之以五慎审之以五权达事宜而有九变无失九变则寘敌于全囚泥法制则有九拘母执九拘则立我于全胜古之人论良将有曰刚则法天可望而不可干柔则像渊可观而不可玩去如收电可见而不可追留如丘山可瞻而不可动有将如此则筑坛告庙之礼推毂受钺之任为不愧矣故初作三军欲谋元帅惟却縠説礼乐而敦诗书于是用于晋秦伐阿鄄而燕侵河上惟穰苴文附众而武胜敌于是用于齐孙武十三篇之説阖闾试之以妇人卒以强吴吴起七十六战之功魏武始于论兵器卒以强魏先轸以下军之佐而超将中军不以卑逾尊为疑却氏狐氏栾氏以族人从军不以亲同职为间韩信奋于亡虏魏尚拔于囚徒充国自举任之而不违伏波求用试之而不拒谢安荐侄而不沮其挟亲窦宪请行而曲聴其补过所用者材也材可用焉不当牵左右近习之好恶不当徇士卒国人之议论挺然不疑断以已意夫贤将之徒类皆英雄豪杰之士观人君用已如此其重当如之何图报哉谷永曰楚有子玉得臣文公为之侧席而坐赵有亷颇马服强秦不敢窥兵井陉国有贤将所恃如此惟陛下注意焉陆贾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必至天下危注意将则不亦晚乎惟天下安乃注意将之时是谓治不忘乱安不忘危也   将心论   臣闻有君子将有小人将君子将天下之将也小人将亡国之将也古之贤将原兵之意可以为仁术察武之用可以广徳心故以杀止杀非所以好杀以战去战非所以好战司马法曰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孙子曰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何古人终始以爱存心欤故君子之将能师古人之意以不战屈人兵为心小人之将违古人之意以嗜杀人为事以不战屈人兵为心以天下为心者也非天下之将乎以嗜杀人为事亡国而不防者也非亡国之将乎夫尉缭当梁惠王之时为兵之説曰善用兵者能杀士卒之半其次杀十之三其次杀十之一能杀其半者威加海内能杀其十之三者力加诸侯能杀十之一者令行士卒信此説也则兴师二十万可自诛其十万兴师十万可自诛其五万矣且夫将军心也士卒支指也心诚则支指应心危则支指卫士乐附则将威今驱无罪之人以犯难悦以使之犹恐不得其心忍罗置罪罟以快意于刑戮乎诛其半欲其半之用命孰若全军抚爱皆使之亲其上死其长乎杀半用半虽胜何益孟子曰不仁哉梁惠王也糜烂其民而战之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呜呼惨酷至此尉缭有以啓之欤臣于是乎求于古之君子善抚士卒而爱之者私窃慕焉其惟战国之李牧蜀之诸葛亮唐之李靖臣请言其用兵之意夫李牧之居鴈门也罄军市之租以养士力椎牛犒燕以养士心谨烽燧多间谍以养严入保示怯佯北致人以养气谋熟勇全皆愿一战于是选车余千选骑余万百金之士五万彀者十万一举而灭襜褴走单于破东胡降林胡向使自杀其士卒之半则莫不怨讟矣孰肯自献其勇以求一战乎诸葛亮之御张郃之众号四十万而亮之众不满一军众寡既不敌而强弱又相逺两军既阵而翻兵适交亮以用兵行师大信为本乃悉遣之且曰去者束装以待期妻子企踵而计日则原其情而闵其劳懐以仁而厉以义可谓周矣故去者感激愿留一战住者愤怒人百其勇杀郃走懿以成其功向使自杀其士卒之半则闻声而还矣孰肯忘死衔防以决一战乎李靖之与太宗论兵也太宗以严刑深法使人畏我不畏敌为疑靖以卒未附而罚不行不可用为説太宗以爱克威威克爱为问靖以爱设为先威设为后为对则君臣之心何视卒如婴儿乎又曰顷讨突厥摠蕃汉之众出塞千里未尝戮一扬干斩一庄贾夫卫公于艰难草创之初剪刈凶渠以扫欃枪备延陀于闗内伐突厥于定襄荡吐浑于西海夷萧铣于江陵向使自杀其士卒之半则危国亡师之不暇况宣威信于异域乎呜呼安得今日守邉之将爱育士卒如此三子者乎夫天子之兵以仁为本以义为御天下之将以慈为主以勇为决却视尉缭之説非亡国之兵小人之将乎秦以残忍虎狼之恶务杀伐屠戮以强天下又有残忍虎狼之将能杀伐屠戮以快其意防骜王翦之父子也世为秦人之民贼攻城克敌固已众矣然未若白起之甚夫白起之为将也战必胜攻必取诚莫可及以书攷之凡攻某国拔之伐某所取之不言斩首若干坑卒若干者置而勿论论其直书斩首若干坑卒若干而计之凡杀敌国之兵八十四万人然起战卒死于敌者又当几十万总两国供军之民其诛求裒敛因以失业而死者又当几十万矣何晏曰白起降赵卒而坑岂徒酷暴之谓乎后亦难得志矣又曰裁四十万之命而适足以强天下之战要一日之功而更坚诸侯之守又曰杀降之祸大于剧战然则兵胜未几而被戮国强未几而为墟良以此乎臣于是乎求于古之君子能制阃外而懐柔者私窃慕焉其惟战国之荀吴晋之羊祜唐之郭元振乎臣请言其用兵之説夫荀吴之伐鲜虞而围鼓也鼔人欲叛其君而附已吴曰吾不可以欲城而市奸所丧滋多鼓人请降而有食邑吴曰吾焉用邑以贾怠不如完旧食竭力尽克鼓而还不戮一人贤哉羊叔子之为荆州也慨然有平吴之心开布大信专修德义纵俘释虏以示至仁归禽偿谷以示不扰潘景来冦追斩而厚葬之美其死节陆抗对垒抗病而馈之药抗顾不疑内则授良谋于张华外则付成算于杜预卒能平吴贤哉郭元振之镇西域也抚驭诸蕃专尚忠义走吐蕃之众开凉州之围防兵百万以集湟川分兵十道以进青海賛普屈膝而请和突厥畏威而入贡跪质勒而至于霣身吊婆葛而为之流涕贤哉呜呼安得今日守邉之将绥抚敌国如此三子者乎夫天子之兵至信为主至公为辅天下之将附众以文威敌以武却视白起之功非亡国之兵小人之将乎夫为政至用兵棘矣用兵至于杀人可哀矣以可杀而以杀为事乃嗜好也嗜杀人者其心何如孟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象人而用之也惧后世以象人为未足有徇之以人者矣故必推原其理而深罪之柰何尉缭之法使后世借口以残忍乎孟子曰尽信书不如无书吾于武城取其二三防而已何其血流之漂杵也惧后世以漂杵则忍心于屠殄矣故必推原其书而深诋之奈何白起之事诱后世快意于杀伐乎陛下以仁政为重孝治为先则将之心术亦可戒矣彼一夫向隅而泣满堂为之不乐东海杀一孝妇天降累年之旱以罚之惟人命为可重也陛下念哉   竒正论   臣闻天下之事有能以胜不能有术以胜无术皆有能矣能之精者又胜焉皆有术矣术之多者又胜焉借以羿与般而譬之羿善射般善工学射者有彀的善工者有规矩特其大略也般之所以巧又有巧焉故学羿之射既与羿之巧均则有胜羿之心焉必曰吾与乃技相若羿不胜其忿而鬬技果相若则为羿之过失于尽其巧而传之故却视般之教示以巧而不尽其所以巧者诚为自胜之计也兵始于黄帝法成于太公黄帝而上兵未设以有兵胜无兵太公而上法未备以有法胜无法太公而后何其纷纷耶用兵者既频学兵者既众一定之法不足以相胜故管仲穰苴孙武吴起尉缭留侯孔明李靖之徒始出而论竒正竒正者因古以御时依体以立用千变万化以制胜防用之之法可观也而所以用之者不可见也战之之理可论也而所以战者不可陈也胜之之道可制也而所以胜之者不可传也彼用兵之书布在方防既已人人皆可习矣用兵之法试于行陈既已人人皆能布矣人人皆习我亦习焉人人皆能我亦能焉是亦众人也以众人敌众人尚何议先胜故竒正之理古人议而不辨竒正之法古人论而不议竒正之变古人存而不论非不论也不可论故不敝而常新以俟后世君子俾因袭致用可以神遇而不可以智知可以道运而不可以迹究法犹弈之局也兵犹弈之棋也竒正犹弈之智也智无一揆棋无定形观其黒白不相容新故不相仍咫尺数路情状万变胜负得失在于一子然则竒正之形所以使敌人前后不相及众寡不相待贵贱不相救上下不相扶亦一二防而己故四为正四为竒黄帝握竒之文也一术为正一术为竒曹公新书之义也前向为正后却为竒太宗所以胜宋老生也先合为正后出为竒曹公所以辨孙武也方为正圆为竒步为正骑为竒受于君者为正将所自出者为竒固曰妙矣然人既用之则为故智不足袭蹈何哉不惟世之人知之而夷狄亦知之故当益为变化以出意外所谓形人而我无形致人而不致于人者非陈迹相防而能胜也苟惟正此固亦觕矣能求竒正之义于意外古今几人哉故学兵虽众不足畏之诚以胜之又胜者犹在人也臣观唐太宗与李靖论竒正之理所谓无不正无不竒又曰竒亦胜正亦胜善夫能知变通故其论左右逢原莫非竒正之变其言曰以竒为正以正为竒吾之竒使敌视之以为正吾之正使敌视之以为竒因其汉长于弩而蕃长于马则为之法使马亦有正弩亦有竒变其号而易其服也则为之法使蕃而示之以汉为竒汉而示之以蕃为竒方其阵之散也以合为竒方其阵之合也以散为竒触类长之变而通之使竒正相生生生不穷竒正相变变变不测惟欲多方误敌乖其所之岂复胶柱哉却视孙子所谓以正合以竒胜犹为胶柱矣李靖论韩擒虎以谓但能识正为正竒为竒不知竒正之相变知竒正之相变者其知神之几乎故早晏者天之隂阳左右者人之隂阳竒正者天人相变之隂阳相生也无穷如天地相因也不竭如江河相济也终而复始如日月相成也死而复生如四时味止于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嗜声止于五五声之变不可胜聴色止于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视兵虽竒正竒正之变不可胜穷巧厯不能尽其数圣智不能极其端此之谓兵妙或曰竒正固有宜分合固有变如之何以训偏裨如之何以教士卒臣曰简其节目异其号令正为一法竒为一法或进或退各以何别或分或合各以何验吾以号令使之号令所指变亦随之既一吾之耳目又变敌之耳目兵惟知有号令不知为竒正车果何出骑果何来徒果何从敌人虽知吾有竒正不知竒正所在士卒虽为吾用知吾以竒正取胜不知竒正何先方料吾以正而吾忽以竒方意吾以竒而吾止以正不惟敌之不知而士卒亦莫之知孙子曰见胜不过众人之所知非善之善也战胜而天下曰善非善之善也知吾有制胜之形而不知吾所以制胜之形非善之善不足以与于此或曰竒正之情何如臣曰兵家之要贵我专而敌分为竒正者在我故专应竒正者在敌故分以知吾之有竒正也则备我备前则后寡备左则右寡备我者所以寡彼也无所不备者无所不寡也我专为一彼分为十以十击一者也我专则安彼分则扰以安击扰者也胜负之理不言可喻故能正不能竒守将也能竒不能正鬭将也守将可以用竒刼鬭将可以用正老能竒能正乃国之辅今夫以武为业动累亿万鬭力勇而已鲜知兵之法学兵之法动累数千分行阵而已鲜穷兵之理穷兵之理动累数十分强弱而已鲜知竒正借或有人但能知竒为竒正为正而已鲜知竒正之变臣故曰兵法贵胜胜之所以胜以竒正法可传而竒正不可传学兵虽众不足畏者以胜之所以胜者犹在人也或曰羊叔子之平吴也不为掩袭之计尅日而后战奈何专论竒正哉臣曰乃所以为竒正也偿米纵俘归禽馈药竒正之用也懐其心逮祜死而王濬舟师东下一举而俘其主夷其社孰知夫正在荆州而竒在益州耶兹竒正之大者也人君俾贤将之用竒正必若羊叔子则成功必大矣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四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七   济南文粹五      宋 李廌 撰书   上礼部范侍郎论广文馆生书   某闻古之名臣所以下刍荛者非以匹夫之论必贤于已而广聴泛谋欲取其智以益已之智若乃用其智而果有功乃已之功也古之志士遇事感慨未能自试其才然时与事防愤不忍失必讽诸在位愿行其説若乃行其説而伸其志乃已之志也夫士之先达固可自贤复能不遗防贱取其智以为已之功士之未达身虽困穷复能不以防贱自鄙得贤公卿以行其志非惟世无失时之事事无可悔之防即其人之材识志意亦可概见某防执事之门有年矣虽碌碌不足比数然不自揆量常以国士自居而亦欲以国士上报异时执事拜谏大夫固尝贡言欲补万一自拜宗伯常欲复以愚意思未有以发日者获侍尊俎窃聴论将置广文馆生之説退而思之欲拟作一议而又不敢辄陈管见以订其论夫朝廷崇忠信之心恶诞谩之俗以三嵗秋赋四方防士客于京师伪为侨寓之籍以诳有司者无虑数千务有以制之甚善甚善然国朝着令厉禁素密奸生诈起必朋比相容共为诋欺故欲严地着之法则地着无耻之人为容奸之地盖有以百亩之田亩为一户户为一姓彼姓氏皆可通用符券皆能合式人人用之无不可者有司无得而诘也则地着之伪不可除矣欲严互保之法则彼冒户之士自为朋俦更相防蔽初未始有一日之雅而乃相保平生之行非惟户籍之不明言行之弗审虽易姓匿丧通囚间谍亦无自而知彼结保之数合或有司无得而诘也则互保之伪不可除矣而又况天府试期比诸路为晚彼无耻之士或易数名治数经州试毕而复试于天府已试于前场而复试于后场非惟自诡其名而冒丧代人者且士人应举覔官将以事君而于试艺之初已诞谩如此欺有司乃欺君也欺人乃欺已也将安用之然欲废开封贡士本额惟置广文馆生使各用本贯真户秋赋之年前期先试以补三千五百人俾就秋试其解额十一取之其意诚善矣独不念开封虽伪户之士众然畿内地着真贯之士亦无虑数百今也勿以首善之地当优之以为郡国之表直以亦为一郡彼诸道列郡犹且贡士而开封独不然于义未安或曰朝廷既建太学彼解额最优奈何不以嵗月居之以应其格乎借不能居太学而今也又置馆生汝则不预尚奚防哉四方之士废祀与养至京师复多假厚赀可乆居太学者或寡矣今虽设馆生凡未补者非学试不中程则居学未满嵗者也抑亦或以事而靡及或以病而弗堪或丧期之未终或米盐之无暇或不及一时之补或虽补而偶失而乃使弗就秋试若在可闵某以谓君子制法当俾变通可推不谬于一曲则随事制宜虽久不弊若夫更张前制必观其甚弊之处而改作之无但苟易其文不究其实必当使自我亦至于无弊也已夫伪户之士非喜于冒宪而乐于行诈甘心逺客而愿费资用止以本贯解额太寡故裹粮负笈云集京师徼幸于一得而已若使置广文馆生虽曰使之真用本籍亦朝三暮四朝四暮三之术名苟易尔又况遂废开封之额非允于众论也欤某之意以谓莫若平天下之解额使逺方之士自不为诈之为愈天下解额既平虽日挞而使之为伪户亦不可得何哉今夫江浙闽蜀举人极多而解额极少至有百分取一者矣京东京西河东河北陜西诸路举人或多或少然解名例为最优故十取二三者有之十取四五者有之十取六七者有之至于解名有余举人不足者亦有之若乃通天下解名防计而总准之约为中制二十取一乃平无间天府无间五路通天下皆用此例然则孰有不均者乎然则逺方之士曰二十取一天下通法也自开封达于四方一也尚何乐于行诈甘心逺客而愿费赀用以为开封伪户者乎行将使士风丕变安居井疆养生送死谨身慎行蕲乡里称为善人矣是亦教化之本也或曰国朝以来最优五路一旦解名率与诸路均可乎曰恶是何言也而以谓河东河北与夫陜西旧所以优之者以近邉圉欤京东西所以优之者以近王畿欤夫五路诸路之士皆王士五路诸路之民皆王臣匪无偏无党而有优有抑非王道之平也以邉圉王畿而优之爱人以姑息也或曰国朝以五路之士文不胜质故进之以诸路之士质不胜文故退之于五路当于短中求长于诸路当于长中求短吁是亦待五路之浅且五路诸科之额甚众自诸科销并改为进士之额已不加少诸路诸科之额素少而进士之额不增故不加多至于礼部亦各用其路所贡之士计其分数以取之以是五路之士得官为多天下之士应举之法同而取数之法有异独优五路无乃不可乎今诚能平其解额而礼部二十取一之数亦如之则王道之平也虽乆不弊也爱人以徳而非姑息也或曰子之説诚善矣然亦有可欺乎曰不过妄引稚儒张为虚数以给于有司而已今俾天下之士地着为学而安处于乡不为诞谩而务为忠信虽张虚数其亦可与其进矣伏惟执事以道徳文行弼亮人主方且朝夕纳诲欲致吾君于尧舜三代之上故有猷有为必以忠信为主而又职当礼教位兼师儒凡厥士类莫不延颈企踵以须风化之厚令其所有天下当均普为心则天下之美归之夫科举之弊其已久矣实有待于执事之更张欤时不可失惟执事不以人废言姑考其説或有补焉呜呼此非尝试之论也   答赵士舞徳茂宣义宏词书   凡文章之不可无者有四一曰体二曰志三曰气四曰韵述之以事本之以道考其理之所在辨其义之所宜卑髙巨细包括并载而无所遗左右上下各若有职而不乱者体也体立于此折其是非去取其可否不徇于流俗不谬于圣人抑扬损益以称其事弥缝贯穿以足其言行吾学问之力从吾制行之用者志也充其体于立意之始从其志于造语之际生之于心应之于言心在和平则温厚尔雅心在安敬则矜庄威重大焉可使如雷霆之奋鼓舞万物小焉可使如脉络之行出入无间者气也如金石之有声而玉之声清越如草木之有华而兰之臭芬芗如鸡鹜之间而有鹤清而不羣犬羊之间而有麟仁而不猛如登培塿之丘以观崇山峻岭之秀色涉潢污之泽以观寒溪澄潭之清流如朱弦之有遗音大羮之有遗味者韵也文章之无体譬之无耳目口鼻不能成人文章之无志譬之虽有耳目口鼻而不知视聴臭味之所能若土木偶人形质皆具而无所用之文章之无气虽知视聴臭味而血气不充于内手足不卫于外若奄奄病人支离顦顇生意消削文章之无韵譬之壮夫其躯干枵然骨强气盛而神色昏瞢言动凡浊则庸俗鄙人而已有体有志有气有韵夫是之谓成全四者成全然于其间各因天姿才品以见其情状故其言迂疎矫厉不切事情此山林之文也其人不必居薮泽其间不必论岩谷也其气与韵则然也其言鄙俚猥近不离尘垢此市井之文也其人不必坐防肆其间不必论财利也其气与韵则然也其言丰容安豫不俭不陋此朝廷卿士之文也其人不必列官守其间不必论职业也其气与韵则然也其言寛仁忠厚有任重容天下之风此庙堂公辅之文也其人不必位台鼎其间不必论相业也其气与韵则然也正直之人其文敬以则邪谀之人其言夸以浮功名之人其言激以毅苟且之人其言懦而愚捭阖从横之人其言辨以私刻核忮忍之人其言深以尽则士欲以文章显名后世者不可不谨其所言之文不可不谨乎所养之徳也如此王通论鲍昭江淹等之文各见其性行之所长可谓知言矣古者登髙能赋山川能祭师旅能誓丧纪能诔作器能铭然后可以为大夫故训诗典册书诏赦令文赋诗骚箴诫賛颂乐章玉谍露布羽檄疏议表牋碑铭諡诔各縁事类以别其目各尚体要以称其实如彼玉工珪璋璧琮佩玦珌璏追琢之工皆有制度其方圆曲直则各中其用也如彼梓人栋梁桓楹榱桷楶棁朴斵之工皆有绳墨小大长短则各中其用也若乃或混沦而无辨或散漫而无纪或错乱而无序或晦暗而不显虽曰谓之文亦不足观也已徳茂学问充富真积力乆渊源汪洋根干硕大发为文章盖其波澜枝叶实为余事然既已能文而学文不已必欲离羣拔俗逺追古之作者方驾并驱则宜取宏词所试之人种种区别各以其目而明其体研精玩习寤寐食息必念于是造次颠沛必念于是则将超然悬解躐等顿造径至妙处一日万里如是则一代文儒之宗舍徳茂其何人哉主上绍休圣绪厉精治道方将追迹三王指挥四夷纫书汗简纪述先烈泥金简玉升中名山其润色鸿业形容太平大著作大号令职皆在于词臣徳茂其勉之哉使后来赏音之士论一时之文人以谓何人之文但如孤峰絶岸何人之文但如浓云震雷何人之文如轻缣素练而窘邉幅何人之文如丰肌腻理而乏风骨独吾徳茂之文如良金美玉无施不可则徳茂之文信乎显于当年与后世矣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四十八   济南文粹五      宋 李廌 撰记   太宗皇帝御批记   元祐天子锡晏东宫以御书古诗徧赐执政暨讲筵诸臣明日诸臣各进表献诗以谢著作郎兼侍讲范祖禹曰臣愿陛下笃志学问亦如好书益进道徳皆若防艺于是有以见人君大略字书未足多尚臣闻太宗皇帝方侧防已有书名擅于世及即位益专益工勒之金石藏之延阁布在天下不可胜数在前世中君已足称述而帝以神武圣文左右太祖自布衣取天下以汤武拯济之功全尧舜揖禅之美及绍大统遂集大勲巍巍成宪为宋太宗则其徳业睿智煌煌然与唐文皇争雄矣故文皇与帝虽以字学名于当代而为余事云因观帝批天下兵马元帅吴越国王钱俶表故作是记元祐三年八月十一日臣李廌记   安老堂记   甚哉老之难安也方少之时隂阳役之血气使之心志诱其欲而迷其真势利幻其前而悮其后未易能安之老且衰矣却视向日之为宜其悔而求安然贪夫鄙人嗟老景之已至念短日之足惜悼前志之未充痛昔谋之匪良方且苟求无厌务得患失皇皇偷朝暮之生汲汲为子孙之计节义日衰亷耻尽丧贪于富者则曰吾老矣讲货财较亏羡之术始详矣未忍舍也擅兼并而亘阡陌巧梯航以絶山海笼物货而无余蔵运筹算而无遗防甘心于锥刀之间尽瘁于锱铢之末负戴于道路转徙于沟壑贪夫徇富死而后止贪于贵者则曰吾老矣结知遇贾名誉之术始明矣未忍止也履公门而矍铄防阙庭而徘徊衒筋力强饮防染须鬓逞聪明职愈隆而意愈切禄愈丰而恋愈深故位愈重而望愈轻年愈髙而徳愈薄贪夫徇贵死而后止然则日暮途逺而倒行漏尽钟鸣而未止类皆贪夫而富贵有以累之也故曰甚哉老之难安也居士新作西堂以安老为名然居士之安非惟老而后安安之也久矣郭外之田足以给饔饩郭内之圃足以给葅茹而未尝求羡裘葛足以具伏腊禄食足以备婚嫁而未尝求丰居士曰富不可妄致也吾老矣求安而已居士以文学知名于时声闻蔼扬荐为礼部一选遂擢上第名公巨卿争欲出已门下一唯诺足以得荐擢而耻于附炎平生故人多在相辅一举手可以登台省而耻于自售居士曰贵不可妄致也吾安矣求老而已故虽起家郎署于朝有曼容之高风端居十年不调有渊明之劲节或曰嵩少箕隗山水佳秀近列左右筑室岩下足以专天下之雄观柰何局蹐于里闾之间哉居士曰吾求安者也舍易就难舍近就逺则内劳吾心外劳吾力但见夫劳而未知其乐不获其安而先挠吾天和矣此先人之故庐也即而新大之吾心犹欿然吾行年六十有二人间富贵不可妄求从吾所好行将挂冠悬车奉身以退归老此堂志已决矣人生七十虽居是堂以安吾老知复几何时哉则居士之所养可知故曰居士之安非惟老而后安安之也乆矣夫安之为乐世之人未尝知之及于病然后悔而求安及于劳然后虑而求安及于危然后惧而求安则向日求安之心皆妄未有能安其安者故老而能安已可尚矣非惟老而后安乃每以安老为心非达观勇退无妄君子不能也故曰居士之所养可知矣元祐三年八月初三日太华李廌记   登封县令防尽心堂记   一人之心与夫千万人之心先民之心与夫后世之心圣人之心与夫愚夫愚妇之心其所以然不然可不可者无有或异有社稷人民之寄欲设教布政而愿治者能尽其心使人人之心皆以为然皆以为可则天下之理无往而不当天下之情无徃而不通诚能奉之以悃愊之诚持之以黾勉之力思其理之所在必使之无遗蕴虑其事之所安必使之无遗防吾之心尽于是矣以之律身以之临民以之事君以之事天地无愧无怍矣夫然后推之以及人其以为不然以为不可者乎阳翟管景文为登封大夫为政期月境内毕治吏畏威明民安教令迹其治效当在善最景文新作听讼之堂取传所谓刑者侀也侀者成也一成而不可变故君子尽心之説名之曰尽心可谓明慎钦恤而愿治者欤民罹罪罟既陷刑辟桁杨狴犴之间徽纆棰楚之下彼不能尽心者或作聪明以自私于已或不事事而仰成于吏自私于已者徇其意之爱憎顾其身之利害所欲脱之则鑚毛出羽粉饰其辞所欲收之则洗垢求瘢傅致其议仰成于吏者不能审克而信其舞文虽髙下其手而有所不察不能平反而纵其鬻狱惟货惟来而有所不问以是而施刑于民俾罚之者自以为不寃夺之者没齿而无怨何可得乎然则知一成不可变而尽其心非忠厚不苟有古昔长民之风者畴肯如是然君子之尽心何独刑罚而已哉尽心以奉上守靖恭正直之操尽心以驭下成岂弟和平之俗尽心以治赋府廪充牣无追胥之扰尽心以务农田野垦辟无愁叹之声由是推而广之至纎至悉心之所知皆为之尽然而不治者未之有也景文之意以谓不惟其身当然后之为令者亦当然不惟为令者当然凡邑之有职事者亦当然不惟此邦当然凡有位于朝有职于官虽百职事小有司者亦当然于是属賛皇李廌为之记   济美堂记   天下治安世臣之裔能践修前烈以世其家太平之盛节也盖曰吾之先正尝有嘉绩显于先王陪食太庙预享大蒸载之旂常铭之鼎彛是将昭示后昆无忘其功且夫封圻采邑俾有爵于国冕弁裳衣俾有列于朝赏之所延其泽甚逺盍思之今吾所事之君乃吾先正所事之君其子孙也今吾所使之民亦吾先正所使之民亦其子孙也或忝其先为愧滋甚尽夙夜之志殚股肱之勤必也复有勲劳在乎王室声名风节弈显于世然后无愧于心有宋名臣谏大夫赠司徒田公以忠谏立徳事太宗真宗谠言劲节凛凛岌岌如秋霜夏日为朝廷献替可否进退贤不肖剀切上章敷奏治道天下穆然底乎隆平士大夫曰唐文皇以正观之盛为魏郑公劝行仁义之功淳化咸平之治亦由公忠谏之力虽不登庸丞弼而嘉谋嘉猷恵于生民固足以为一代贤臣矣廌闻诸缙绅先生论国朝人物以谓有古遗直之风必以公为称首窃尝欣慕焉嵗丁丑自箕隗将适吴粤税驾荆州获从公之曾孙世徳新作南堂谓廌曰臧孙达所以有后于鲁者以其君违不忘谏之以徳也衍生世晚不逮事王大父而余庆所被幸有位于朝惟是臣子之职不敢不勉蚤夜汲汲冀弗为门户羞又期我后之人必绍前躅故名是堂曰济美诚欲如十六族之才能世济其美不陨其名也廌曰元凯之贤非唐虞之世亦未必能成其功何哉异时功臣之世岂皆冺灭无闻苟非逢年遇合则欲自振起厥路无由深可太息况夫自求祸自速辜除其国圮其族轘其躯醢其肉鬼无血食家无炊火者乎今圣神在御孝治之化形于四海其于名之裔方且求是似之实而左右之以举象贤之典世徳乃能饬戒砥砺欲世世承承济司徒公之美于无穷则君臣之义笃于朝子孙之孝成于家顾不伟哉愚载曰天下治安世臣之裔能践修先烈以世其家太平之盛节也   唐州比阳县新学记   待民以厚可以化薄待民以薄无复归厚古之君子将临其民也必敬之爱之以谓皆贤人君子安吾之教令而同期于治其心既平其教既广其民心亲而化其道借有不若者惟其哀矜而不憎怨不忍防之于辟聴其自迁于善于是虽有偷薄可变于厚葢所以待之者主于厚之也若乃将临其民先储威怒之意欲严刑峻法以刈制之故其忮恶忍恚之心无所往而不逢民固不胜愈趋于薄然其政亦劳蹙而无成欲以求治不以悖乎葢所以待之者主于薄之也   襄州光化县里修县学记   饮则祭先酒食则祭先饭一饮一食而不忘报其先矧修身治民可忘先圣人乎孔子载道欲济天下而时君不能用故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之实不试于当年然金声玉振之徳发乎一身刑于万世万世之下六合之间如天地之覆载如日月之照临尊为王公卑为庶士皆仰之以为师大而治天下小而治一已凡进徳修业者皆资之以为法盖人无贵贱莫不为其徒事无巨细莫不用其道乌有为其徒而寝庙之奉不防用其道而教化之宫不饬者哉浮图老子之道敢与吾圣人抗衡则以习其説者皆能严其居尊其师故塔庙参差锱黄杂遝弥满天下孔子弟子乃顾学校废兴恝然无心可无愧乎   宝籍堂记   元象齿大贝南金世以为宝是惟难得之货天球河图和弓垂矢世以为宝是为希代之珍然连城之璧开秦赵之隙照乘之珠召齐魏之难文仲以居蔡获讥虞叔以懐玉贾害故君子之宝寳乎可贵之道夫传道以文六艺之书百氏之学歴世之史诸儒之作辑以简编著之载籍天文之奥此其蕴也其蕴可索也理义之妙此其防也其防可求也治乱之端此其迹也其迹可视也言行之实此其効也观其文以味其言得其原以言其道精微要妙蔵于一身而无余周于万物而不足充之可参于天地勉之可至于圣人糠粃绪余者其实足以齐事业其华足以成艺文大焉以之润色鸿烈小焉以之縁饰吏事奚在蔵之韫椟玩之掌握然后谓之宝哉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四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九   济南文粹五      宋 李廌撰   赞   蔺相如賛【并引】   战国之所谓君臣何足道哉交际不以道以势进退不以义以利聚而为上下散而为我尔顷刻间尔朝为上卿暮为逐客刑于此相于彼恬以为常吁可哀哉于是时始终一节忠贯金石有若大夫者不其伟欤天下倾府库捐重宝献土地质子女以饵秦秦贪嗜无厌奴列国唯唯奉承甘为臣妾赵之于秦仅比支郡宜其吞声饮愤以媚意爱聊缓诛咎国有君子义不自衰以小抗大以弱拒强终为敌邻呜呼当太平盛治之世六合为家大夫之迹不可效也以大夫之心推以事君可师哉过渑池之旧墟想当年之髙防虽非长卿之才亦有平生之慕因作賛曰   铁可折白可湼大夫之节身且洁玉可攻金可镕大夫之忠直而恭秦方虎赵方鼠秦方斧赵方俎愎而恐狠而悚威盖岐雍大夫之勇懦以刚变祸以福转功逾百战大夫之辨曹沬劫盟计穷妄出侵疆虽复齐伸鲁诎荆卿复讐嗟哉鄙夫昔耻未刷燕已为墟斩优备武夹谷相盟大夫慕此有兹令名舞阳横盾毛生奉槃聊効万一犹有可观窃食太仓孰非事君迩来寥寥独无斯人嗟予之生在于嵗后虽慕景行有志未就行迈靡靡轫车渑池大夫闵余有以相之   师友谈记   讲拟人必于其伦   太史公尝讲礼曰拟人必于其伦先儒之説谓拟君于君之伦拟臣于臣之伦臣以谓此特位而已拟人必以徳为贵桀纣人君也谓匹夫为桀纣其人必不肯受孔孟匹夫也谓人君为孔孟其人必不敢当   范太史讲礿禘烝尝而曰祭之本在民   太史公讲礼王制曰礿禘烝尝此祭之名天地社稷五祀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因国之在其地而无主后者此祭之事犆礿祫祭之类此祭之礼然非祭之本祭之本诸侯得一国之欢心以事其先君天子得四夷之欢心以事其先王者是也夫牺牲币帛粢盛酒醴皆出于民力古者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凡以祭之本在于民而已   范太史讲司徒明七教   又讲王制司徒明七教以兴民徳曰夫以身率于上而効之曰教教之于治虽甚迂濶然古之言治者必以为先放勲曰劳之来之辅之翼之又从而振徳之舜举八元命契孔子曰道之以徳齐之以礼有耻且格秦任刑罚不务徳教故不旋踵而覆汉承秦弊初以法治天下惟贤臣贾谊董仲舒尝言之文帝能聴贾生故断狱数百几致刑措武帝不能聴仲舒故断狱数万几致败亡唐太宗初亦不以教化为意惟魏郑公劝行仁义四年之间遂至大治然则为治者不可不先以教化为本也范太史讲王制不率教至于屏之逺方   又讲王制不率教移左乡右乡移之遂不变屏之逺方曰臣以唐虞之学不过有朴作教刑与挞以记之虽周礼至详至悉亦无流放之刑此当是商之法汤制官刑儆于有位其用法甚严为太学养士之礼既重则不率教之罪责之宜不可轻夫命三公九卿大夫皆入学至于王亲视学皆不变彼以九年之间而不能自迁于善是长恶不悛弗顺教令者也屏之逺方斯亦不足防矣然王为之三日不举岂其意哉成汤伊尹相与维持天下之法其严密如此若夫周之法则以寛仁为主虽霍叔同管蔡之恶亦降于庶人者三年而复其国非若商政之峻也商尚质周尚文商周之法皆欲人之为善而已   子由论学有大小不同   门下先生苏公子由尝论孔子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又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又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又曰管仲之器小哉又曰小人哉樊须也又曰硁硁然小人哉所谓小人者非世俗所谓无礼无义不仁不智之小人也以其所知所能行皆小者近者非大者逺者礼乐射御书数凡形器度数之内其粗迹而已若夫君子圣人则所知所能行皆造道徳之妙非形器度数之所能尽此其所以为大也诗有小雅大雅所言皆圣人妙道徳性所以立道所以立政其变雅者不能而反之者也此皆所以为大也葢小雅变雅所言王者政事治天下之法能与不能而已举此求之则其类自见今诗之篇有曰大明又曰小明小宛小旻小弁之类皆因雅而为言皆当时并有小大之名其不见于经者或删定或已亡之也   子由论史记   史记作商纪记纣以西伯昌九侯鄂侯为三公九侯有好女入之纣女不喜滛纣怒杀之而醢九侯鄂侯争之强辨之疾并脯鄂侯西伯昌闻而窃叹崇侯虎知之以告纣纣囚西伯羑里作周纪记崇侯虎譛西伯于纣曰西伯积善累徳诸侯皆向之将不利于帝帝纣乃囚西伯于羑里闳夭之徒患之乃求有莘氏美女骊戎之文马有熊九驷他竒怪物因殷嬖臣费仲而献之纣纣大说曰此一物足以释西伯况其多乎乃赦西伯赐之弓矢斧钺使西伯得征伐曰譛西伯者崇侯虎也视此一事书所因之事不同然崇侯以文王叹无罪杀三公而譛之逢君之恶也忌文王修徳而不劝纣之改行长君之恶也在崇侯皆为有罪矣岂太史公欲互见乎纣喜闳夭之献释文王之囚乃许专征伐复告之曰譛之者崇侯虎也其意葢欲文王甘心焉然文王遂伐崇以讨其罪自古人君之恶无烈于纣然崇侯虎之罪竟不能逃其刑小人谗谄譛贤人君子于盛明之朝而欲逃责难矣   范太史讲月令   太史公讲月令闲题凡数千言备陈歴世遵隂阳为政事之迹与魏相柳宗元之説反复甚明前世论时令者莫能过也且曰儒者多言不必从月令政时令论立説诚有以破汉儒附防灾异之弊然洪范以五事应五行有休征咎征符契甚明后之人君不可不为鉴也太史公讲月令闲题曰行春令则云云者人君更政令非天之时气也故此之时必当行其本时之令以顺之若逆之则五行相尅之气随类来应如人五臓相胜则有受尅之处其不和之气自来为病也今人见时之气寒燠非候曰行某令行某令者非也廌在元祐三年省试防问有魏相时令者廌之所对大略与太史説同但其卒曰王者应天以实不以文故人和而天地之和应不必法其繁文末节但时和嵗丰家给人足则便为太平之实若求夫朱草生凤凰至等瑞皆汉代君臣不务本而区区尚其虚文也汉之好复古者无若王莽而刘歆又以儒术縁饰之奏祥瑞作颂声者甚众有益于治可救其乱乎词多不能详姑记其大防昔既不效何必道乎   师友法言   经史繁简不同   左氏传春秋二百四十二年其书止十九万言太史公史记上自黄帝下至汉武三千余年止七十万言而班固汉书十二帝间二百三十年乃一百七万言虽称良史善叙事至于案牍之文卑陋之事悉皆载之其失春秋之防逺矣春秋葢二万言而已   欧阳公五代史得春秋之法   欧阳公五代史最得春秋之法盖文忠公学春秋于胡瑗孙复故褒贬谨严虽司马子长无以复加不幸五十二年之间皆干戈扰攘君臣之际无赫赫可道之功业故也   史记讥武帝   司马迁作史记大抵讥汉武帝所短为多故其用意逺扬雄班固之论不得其实见班固司马迁传秦皇帝本纪皆讥武帝也可以推求   史记得诗春秋之义   史记其意深逺则其言愈缓其事繁碎则其言愈简此诗春秋之义也   陈省副文集后序   不朽有三曰立徳曰立功曰立言有一于斯可以无愧于后世其徳可尚不必有功其功可纪不必有言其言可传不必其人之贤也况兼善而有之者乎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五十   济北文粹六     宋 晁补之 撰杂著   齐物论   此篇论齐物然物之理齐而情故自彼是莫得其偶而要之以天地之一指万物一马而后物无彼是道泯乎无成亏矣莛楹厉施极异而皆同故言惟达者知通为一通为一则不齐之论近不用也然而众理相承彼是未始不用圣人欲泯用之迹故为是不用而寓诸庸寓诸庸则我虽不用而物量无穷黙然而自用殊施而各得若此通矣故曰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适得而防矣不用则理阻而不通故用为通通则物各得其理故通为得得则各适其所而尽矣故适为防而圣人非有心为之也特因物之自庸也故曰因是已有成与亏故昭氏之鼓琴也无成与亏昭氏之不鼔琴也犹之七窍未凿而浑沌不死也过此以往则反乎无物其为无成亏也至矣故师旷之枝策也恵子之据梧也皆为者败之也皆非所明而明之也故虽竭其智而理终不可穷谓之坚白同异名实之辨若此其察矣然要于不察而以昩终其为滑疑也不甚矣乎若夫天地虽大要之一指万物虽多要之一马一指一马为论省矣则虽众理相承黙用而常通尚安有滑疑之耀者哉然其始也恢诡谲怪未通乎一故有滑者焉有疑者焉无滑无疑则其际防防昩而不耀有滑有疑则长短之相形前后之相随不昩而耀矣耀也者明也而此非明也以夫众理之相乘也滑乱而疑似反以炫圣人圣人欲为人解纷而辨惑则尝图之矣故曰滑疑之耀圣人之所图也物之情不齐而其理齐圣人穷理众人役情圣人欲反情之异合理之同所以图滑疑之耀使无疑无滑而泯乎防防者莫要于此矣故重言为是不用而寓诸庸此之谓以明然则圣人泯用之迹而物未始不用无意于明物而物常自此明故曰此之谓以明也若昭氏师旷惠子者知尽于此以非所明而明之祗以为昩非此之谓以明也故曰三子之知防乎犹曰知尽于此而终不足以明也防尽也犹防希也然非夫以道泛观而备万物之应则以不齐齐其齐也不齐乃若庄周则以齐不齐其不齐也齐矣而犹以为未也故又曰今有言于此不知其与是类乎其与是不类乎类与不类相与为类则与彼无异矣夫类则齐不类则不齐类与不类相与为类则齐与不齐相与为齐夫有所谓齐有所谓不齐则与彼诚何以异哉故推而上之极于物之无曰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者此要言无物无物则无齐矣推而下之穷于物之有曰自无适有以至于三而况自有适有乎此要言有物有物则有不齐矣故于是重言无适也因是已因是已者盖齐物之要论尽此矣何以知其尽此也曰以因因则无适也故入之为无非或使之无也因是以出之为有非或使之有也因是已夫号物之数自一至万逺矣夫无未始适有何以自一而语万有未始适无何以自万而语一之二者泯而无物无物而无齐矣虽然非刳心防我不能观万物而知无故此篇始之以南郭子綦之防我而齐物之论开非观物同我不能知化而穷有故终之以不知周之为蝴蝶蝴蝶之为周而齐物之论闭   学説   学不可以不知惟知之然后能好之记曰虽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虽有至道弗学不知其善也而孟子亦曰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盖饮食旦旦之所须故譬学于饮食为最易知然犹曰人莫不饮食鲜能知味也天下岂有不习而能察者哉昔野人有甘葈茎芹萍子者对乡豪称之取而尝焉蜇口而惨腹夫口腹人所同也而野人至甘人之所不甘此非未尝知甘所谓甘者而以夫已甘谓人甘者止此哉至于百工众技皆学也下至跳剑弄丸缘竿踏索既为之终身不得已非特利所在也习而知其味故乐也若乃对君子称之则如野人之甘葈茎芹萍子其于不足味也不特惨蜇而后方知之也故嘉肴世皆知其旨必食者而后益知其为旨至道世皆知其为善必学者而后益知其为善曰闻而知其旨且善者意之也或曰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而饮食人所甘似不类夫以人所甘者弗食犹不知其旨而道又淡而难好则不知者不其愈多乎然终犹是也病弗学耳学而入之安知其淡乎大观四年四月旦日书付侄公秉俾以语诸小道云   勤説送甥李师蔺游学   道无勤物无不勤夫既谓之物矣物必有所事有所事必勤故物莫大于天地其次曰人而三者同以才称才之为言物量之所能也能必有所事故天有四时地载神气皆谓之无非教无非教者有所事也日月如争其所乎云者为雨乎雨者为云乎意者其有机缄而不能已耶其有所运转而不能自止耶则天地之事亦勤矣人见其四时行百物生也以谓天地未尝勤焉不知夫有道焉范围乎其外莫或使之日夜以造偲偲然若有与之计其期而不得暇者是能成千岁之积而开万化之原人以其才参诸天地有诚焉防极于道不息而善成古之圣贤唯孔子顔渊能知此故孔子之语子贡而曰生无所息顔渊之赞孔子而曰欲罢不能夫以有涯逐无涯必堕故欲罢而愿息皆人之情也然囘非不欲罢而曰不能罢赐非不愿息而曰息无所夫求斯须之昼至于念兹之隙其暂无防也犹曰不能而无所此非有所畏慕勉强而驱之也性不能已也是天地人之所以均不能无事而皆勤也虽然天地以无心莫之为而为故久人以有心知而为之故怠尝试语怠之所从起譬道为万里涂而以勤为马缮性之始如适举趾其弛于负担未知其以曷月止斯殆已故欲従事于此必自夫诚其意者始焉夫人何可以确然隤然如天地之无心而常运能诚其意则防矣诚者非义袭而取之也闲其邪则存尝又请实之以诚为我我欲至于万里孰御之哉以其孰御之者为策以临马不至于万里马终日蹀而不得止由不怠故能久久则凝于神矣圣人之事业所以蔽天地而凝于神则自其孰御之者积之耳虽然此亦非圣人独能之也百工之贱预能焉承蜩者犹掇之也夫岂惟其精之至自五六月累垸二而不坠至于累三而不坠至于累五而不坠则其勤之积可知已而世不知者方且曰勤者事也道无所用勤其知者则将曰事者勤也天地不能无亊而况于学者乎余甥师蔺年少而强文采然其所学又中庸也故告以其无息者自诚其意始而余老矣不复能自强犹乐以静观动日出而开吾牗以临交衢之内四民亹亹各各以其业趋利鸟嘤翔而兽嘷鹜意各有所蜂螘之至细迕行旁逝营宅室而竞食事亦维以卒岁至于物之无情者山日夜出云流水之不停甲拆而勾申木不崇朝而其华敷荣并行若争小积而大盈而天地乃司其成功及其至也皆日损于是以观复而见天地之心则万物何莫犹斯道谓道无勤道亦未尝息也而其勤见于天地天地亦未尝勤也而其勤见于万物万物各以其勤自成而天地终其功故成能者为圣人学之积由是师蔺勉之   儆陋説   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吾非君子安能不顾蛮貊之陋而欲居居之不惟不能革彼陋吾未免于陋也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智吾非智者安能知里之不仁而择处处之不惟不能迁彼之不仁吾未免于不仁也与君子游苾乎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则与之化矣与小人游腻乎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则与之化矣吾不幸逺君子而近小人近之不惟不能洗彼腻吾未免于腻也一薰一莸十年犹有其臭吾薰也莸尚能臭之吾恶夫久而不闻也不惟不能薰彼莸吾未免于莸也四累者吾忧之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壤陋里不仁鲍渍莸与藂也引领而望夫安得贤者而齐之而不贤者乃日夜相与辈而咏且游乎吾之邦嚣尘杂起千变万化在人目前苟见此而耻者炟然肺热濈然颡泚而内自省曰吾不幸无乃类之其庶乎居与之同里出与之同闾吾不能舍以逃也使迹近而心逺焉虽不得贤者而齐之日儆此亦贤矣尹铎为赵鞅戒晋阳之辱而不堕其垒培又增之鞅怒邮无正曰委土可以为师保何为不增夫里无仁贤则思吾一日之尝辱焉如晋阳之委土非耳目能言之类也修而存之如见参于前倚于衡也亦可以为吾师何必师人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五十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五十一   济北文粹六     宋 晁补之 撰春秋左氏传杂论   宰咺归赗   秋七月天王使宰咺来归恵公仲子之赗缓且子氏未薨故名云云赠死不及尸吊生不及哀豫凶事非礼也【恵公葬在春秋前故曰缓也子氏仲子薨在二年】   右隠元年周政衰礼废归恵公之赗于葬后宜有之也而子氏未薨无故而并归赗此为难知抑侮耶诅耶他国赴告之不一而误耶求周之所以然者而莫得而人情无容如此也侮诅则周之不君甚矣言豫凶事非也误则周之无政极矣言豫凶事亦非也不君无政又何暇论礼与非礼之间哉言非礼亦非也盖此元年七月也而子氏以二年十二月薨相去不逺杜氏以长厯推经或言日误或言日月必有误者不一安知非策牍脱乱而传忘夏五之疑杜又信传而不核其然欤   周郑交质   郑武公庄公为平王卿士王贰于虢郑伯怨王王曰无之故周郑交质君子曰信不由中质无益也又曰君子结二国之信行之以礼又焉用质   右隠三年周衰徒以虚器位诸侯上而周又最弱质固宜也然王而与郑质郑也而质王则无王与不臣未有甚于此时者如先君子之论则宜曰王不当取诸侯质诸侯固不可以质王可矣而曰信不由中质无益也又曰君子结二国之信行之以礼又焉用质是周郑敌也非先君子之言也   郑师入郜入防   庚午郑师入郜辛未归于我庚辰郑师入防辛已归于我君子谓郑庄公于是乎可谓正矣以王命讨不庭不贪其土以劳王爵正之体也   右隠十年经书夏翚帅师防齐人郑人伐宋公败宋师于菅辛未取郜辛巳取防杜预云齐郑后期而传言郑入郜入防盖郑后至而得邑归功于鲁鲁受而不辞故书取也按十一年公及齐侯郑伯入许齐侯以许让公公曰君谓许不共故从君讨之许既伏其罪矣虽君有命寡人不敢与闻乃与郑人郑伯使许大夫奉许叔以居许东偏曰敢以许自为功乎是鲁与齐郑连伐宋伐许而同胜之齐皆不取鲁取宋邑而让许土郑以宋邑归鲁而得许不有也郑庄公为有礼且正宜矣隠公贤君也知让许土而不嫌于取郜防岂其心哉盖许国也郜防邑也人情于大者则不敢贪而辞小者则易而受故三国有功而鲁独失惜哉   周公欲立王子克   周公欲弑庄王而立王子克辛伯告王遂与王杀周公黑肩王子克奔燕初子仪有宠于桓王桓王属诸周公辛伯谏曰并后匹嫡两政耦国乱之本也   右桓十八年周公黑肩欲弑庄王而立其弟克辛伯告王而杀之元恶得戮义无可悔而传廼以谓辛伯尝陈四者以谏周公弗从故及于难天使子仪作乱以累周公周公无辜而及祸如是言之可也周公为恶而自祸岂但前弗从谏之咎传意非也   祭仲废立   十一年郑昭公之败北戎也【太子忽】齐人将妻之昭公辞祭仲曰必取之君多内宠子无大援将不立三公子皆君也【子突子亹子仪母皆宠】弗从昭公立宋庄公诱祭仲而执之曰不立突将死亦执厉公子突而求赂焉祭仲与宋人盟以厉公归而立之昭公奔衞厉公立又十五年祭仲专郑伯患之使其壻雍纠杀之祭仲杀雍纠厉公出奔蔡昭公入又十七年髙渠弥弑昭公而立公子亹又十八年齐人杀子亹而轘髙渠弥祭仲逆郑子于陈而立之是行也祭仲知之故称疾不往人曰祭仲以知免仲曰信也   右桓十一年十五年十七年十八年传赵穿弑君而春秋书赵盾弑其君为亡不出境返不讨贼而仲尼称盾以其为法受屈也祭仲立昭公又废之立厉公又逐之至高渠弥弑昭公而立公子亹又假手于齐而杀之复立子仪人臣而改立君者四然而春秋不书其罪当时称以知免何耶盾之力足以全灵公而灵公欲杀盾不获而见弑弑非盾为而事由盾起故盾被恶名而不辞若祭仲自昭公之未立也固以谏其受齐婚知有后日之祸也昭公不从而及此其废昭而立厉又非已志宋实刼之若曰防君有君社稷无陨多矣是仲之心也至髙渠弥立子亹齐人将诱而杀之仲虽知之而不往同其难则仲与子亹无君臣之分然也不然则衞州吁既簒立为君矣石碏亦安得使陈人并石厚杀之哉石厚之党于州吁犹髙渠弥之党于子亹也石碏教陈杀二人尚无罪则齐人自诱二人杀之祭仲安得而预其难哉晏平仲亦曰君为社稷亡则亡之为社稷死则死之若为已死而为已亡非其亲昵谁敢任之祭仲石碏晏平仲易地则皆然人谓其以知免而仲曰信也者知其不可辨而可受也公羊以祭仲废君为行权而范甯非之曰是神器可得而窥也夫郑之乱非一人之力可为也祭仲固前言之矣宋既刼之非其死所而三公子又自争立以及于难祭仲何罪乎卒之逆子仪于陈而立之以存郑者祭仲也则其本心可见矣冯道在五代时歴事异姓而不预其难惟其草昩力相簒夺道以为不足死而势不得去故易世更主依违而独全而世不加恶于道或恕而许之至称其明哲保身其庶乎祭仲之以智免者耶然则要极而言之何如曰君子遭此为不幸   士蒍谋去公族   晋桓庄之族偪献公患之士蒍曰去富子则羣公子可谋也已公曰尔试其事士蒍与羣公子谋谮富子而去之【富强者】又与羣公子谋使杀游氏之二子士蒍告晋公曰可矣不过二年君必无患晋侯围聚尽杀羣公子右庄二十三年二十四年二十五年士蒍对伐虢事言礼乐慈爱战所畜也夫民让事乐和爱亲哀防而后可用也何其贤哉贤者而谋人之国则必以其道若患公族之偪则有道以裁之矣而无故教其君以灭宗党戕支伤本如是以为强公室耶寔弱之矣献公知患其族而不知患其子身死而诸子争立祸流晋邦申生缢夷吾重耳奔而奚齐卓子其爱子也皆为世大戮盖其事好还也非天啓文公晋其可望血食哉来俊臣辈教武后诛唐宗室而后亦不自戕武氏党故士蒍之罪深于后人   公败犬戎   公败犬戎于渭汭舟之侨曰无德而禄殃也殃将至矣遂奔晋   右闵二年孟子论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常亡而吴起亦言数胜以亡者众善哉舟之侨之观国于其得志焉而忧之可谓知矣   筑蒲与屈   晋侯使士蒍为二公子筑蒲与屈不慎寘薪焉公使让之对曰冦讐之保又何慎焉云云退而赋曰狐裘尨茸一国三公吾谁适从   右僖五年士蒍始劝晋侯去桓庄之族羣公子皆无罪而以为戮晋公室已弱矣晋侯惑骊姬欲去申生夷吾重耳故为二公子筑蒲与屈士蒍贤乎当谏其君无疏诸子自啓祸不然知三年必将寻师焉则无筑可也筑而不慎坐观晋隙若非已任者而退有后言以谓一国三公夫晋之宠者不惟奚齐卓子乎而二公子何与为臣不忠慢君误国其罪大矣恶后之人泥其浮词而不要其衷故辨之   葵丘之会   夏会于葵丘寻盟且修好礼也王使宰孔赐齐侯胙云云下拜登受秋齐侯盟诸侯于葵丘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宰孔先归遇晋侯曰可无会也齐侯不务德而勤逺略云云   右僖九年葵丘之会天子初使赐胙齐方霸诸侯未有大失而宰孔徒以其勤逺略知终在乱遽劝晋侯以无会其智逺矣   荀息死难   初献公使荀息傅奚齐公疾召之曰以是藐诸孤辱在大夫其若之何稽首而对曰臣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贞其济君之灵也不济则以死继之云云及里克将杀奚齐先告荀息曰三怨将作秦晋辅之子将何如曰将死之里克曰无益也曰吾与先君言矣不可以贰能欲复言而爱身乎   右僖九年献公嬖骊姬杀太子逐羣公子晋事可知卒欲立骊之子以属荀息荀息贤乎公子有当立者矣盍姑劝之以与所当立不然辞勿傅以直匡君可矣傅非所立而许之死非也而又终欲以复言为忠孔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然则不义以为信虽孔子犹不复也陈平亦尝许吕后以王诸吕无不可者王陵骇怒而诘之而平不尽语以其心也及产禄已王乃与周勃举兵而诛之后世不曰陈平无信以谓信不近于义也夫必以安刘氏为忠则不以不忠于吕氏为不信也忠所在义也义所在信也虽然陈平何足言哉智足以及之而已呜呼曾谓荀息不如陈平乎   襄王适郑   初甘昭公有宠于恵后【王子带也】恵后将立之未及而卒頽叔桃子奉太叔以狄师攻王王御士将御之王曰先后其谓我何宁使诸侯图之王遂出及坎欿国人纳之狄师伐周大败周师王出适郑处于汜秦晋纳王入于王城取太叔于温杀之   右僖二十四年襄王辟母弟之难弃王城而处于汜曰宁使诸侯图之卒用秦晋得入而后杀带襄王之于待其亲者亦足矣昔恵公之立虽非国人意而恵公卒怀公立重耳未入也入而杀怀公则遽矣诸侯之欲纳重耳皆是也盍亦使诸侯图之不可哉文公于是有愧于襄王矣唐太宗亦与建成争立太宗始造唐者也虽欲不有天下天下其舎诸难起而避其兄天下犹当求我而不置何至援弓矢戕骨肉乎然则周之所以益弱而愈存虽文武之泽未竭亦其子孙义有以持之也   舎魏犫而杀颠颉   晋侯入曹令无入僖负羁之宫而免其族报施也魏犫颠颉怒曰劳之不图报于何有【二子各有从亡之功】僖负羁氏魏犫伤于胷公欲杀之而爱其材使问且视之病将杀之魏犫束胷见使者曰以君之灵不有宁也云云乃舎之杀颠颉以狥于师   右僖二十八年犫颉犯君命骄已功无罪快心忿乱莫大焉刑皆无赦者也晋侯诚爱犫之材耶则不以不病故生病则重跻之死也曰病将杀之此何理哉颉之材则又未知其孰与犫也其不及犫乎则自其材之分于取死何增损哉罪钧而材异舎一而戕一恩威胥失矣是役也祁瞒奸命舟之侨先归皆杀之传曰君子谓文公其能刑矣三罪而民服盖言瞒侨与颉也夫杀瞒与侨自军政之常而至杀颉则刑固已不平矣何所示民而民服哉传之失诬非君子之意也   晋侯复曹   晋侯有疾曹伯之防侯獳货筮史使曰以曹为解齐桓公为会而封异姓【邢衞】今君为防而灭同姓非礼也与衞偕命而不与皆复非信也同罪异罚非刑也公説复曹右僖二十八年货史而托神欺也利在复国忠也事顺而辞恭礼也行一欺而二善得侯獳有焉淮南王书曰子贡诈而全鲁诈不可以为恒髙诞而存郑诞不可以为常夫道不可遵而功有难废故二子所以全存二国之名至今语曰屈寸而伸尺君子为之小枉而大直圣人行之也   陈教衞伐晋   晋师围戚六月戊戌取之获孙昭子衞人使告于陈陈共公曰更伐之我辞之衞孔达帅师伐晋君子以为古者越国而谋   右文元年是役也晋襄公伐衞先且居曰效尤祸也请君朝王臣从师晋侯朝王于温此近于转败而为功其举得矣衞求救于陈陈救之教衞伐晋以示有余虑胜而会可也而传言君子以为古者越国而谋夫越国而谋其举固有可否不然凡邻国以利交而权合者皆古也可乎哉杜预遵传于传之失不直攻之以为合古之道而失今事霸主之礼故国失其邑身见执辱衞之祸陈啓之也预之言乃庶乎古   狼瞫君子   战于殽也晋襄公防秦囚使莱驹以戈斩之囚呼莱驹失戈狼瞫取戈以斩囚禽之以从公乗遂以为右箕之役先轸黜之而立续简伯狼瞫怒其友曰盍死之瞫曰吾未获死所云云吾以勇求右无勇而黜亦其所也谓上不知我黜而宜乃知我矣子姑待之及彭衙既陈以其属驰秦师死焉晋师从之大败秦师君子谓狼瞫于是乎君子   右文二年瞫之失右也苟自谓黜而宜则亦安之苟自谓黜而非宜则亦有君命矣先轸何所受怨哉自以未获死所而往驰秦师岂死所也哉若耻无勇乎则挺然以身投兕虎亦勇也是匹夫之刚也狼瞫而君子孰非君子   晋归孔达于衞   晋人归孔达于衞以为衞之良也故免之   右文四年此晋襄公事也春秋之时诸侯以强并弱得一士而可以弱一国人所贪而不舍者也何有于良盖孔达尝帅师伐晋不量力而干霸主故衞不得已而执达以説晋而襄公乃矜其国之良而舍之犹有文公之余烈贤哉   赵孟杀公子乐   晋襄公卒灵公少晋人以难故欲立长君赵孟曰立公子雍云云贾季曰不如立公子乐云云赵孟使先蔑士会如秦逆公子雍贾季亦使召公子乐于陈赵孟使杀诸郫   右文六年赵孟晋贤臣也立君国大事也已为政与大夫谋而贾季实干命不能讨季而止乐乐至而又杀之乐何罪哉徒曰既不立则虽欲无杀不可得虑后患可也然晋于是乎始衰矣   贾季害阳处父   晋搜于夷舎二军使狐射姑将中军赵盾佐之阳处父至自温改搜于董易中军且谓赵盾能是以上之宣子于是乎始为国政云云贾季怨阳子之易其班也而知其无援于晋也使续鞫居杀阳处父云云晋杀续简伯贾季奔狄宣子使臾骈送其帑   右文六年盾为政晋始有政然而贾季专立公子乐既不讨又擅杀阳父亦不讨仅能归罪续鞫居异哉夫阳处父以能上盾公也贾季怨易班而害处父私也盾自以不足当政耶则去之苟无愧于公而季再逞私盾力不足以禁又送其帑无政莫甚焉   背先蔑而立灵公   秦康公送公子雍于晋曰文公之入也无衞故有吕郤之难乃多与之徒卫云云赵宣子与诸大夫皆患穆嬴且畏偪乃背先蔑而立灵公以御秦师   右文七年宣子始谋之不臧既逆公子雍而杀公子乐矣患穆嬴又背先蔑拒公子雍而立灵公我则无信秦何所负哉不得已称兵而御秦愧矣而尚以先人谓有夺人之心无愧矣哉   恵伯死君命   仲杀恶及视而立宣公书曰子卒讳之也仲以君命召恵伯其宰公冉务人止之曰入必死仲叔【恵伯也】曰死君命可也公冉务人曰若君命可死非君命何听弗听乃入杀而埋之马矢之中   右文十八年襄仲以敬嬴故杀适立庶故仲初不可是也既立宣公而诈以子恶之命已可以逃矣知非君命而以君命往死之可以死可以无死死伤勇呜呼恵伯   文子赂齐请会   季文子如齐纳赂以请会【注宣公簒立未列于会故以赂请之】   右宣元年文子不纳莒纪仆之逆陈义甚髙贤大夫也而襄仲弑君立君恵伯不避难而往死行父不能死亦不能正也又以身往赂齐而请会嗟乎不防所谓然则従之者欤   孔达请死以利社稷   晋原縠宋华椒衞孔达曹人同盟于清丘曰恤病讨贰宋为盟故伐陈衞人救之孔达曰先君有约言焉若大国讨我则死之【注衞成公与陈共公有旧好故孔达背盟救陈】晋以衞之救陈也讨焉孔达曰苟利社稷请以我説衞杀其大夫孔达右宣十二年十三年十四年背盟以干大国罪也然春秋时诸侯曰寻盟盟未必善善未必信也背盟以干大国其罪小遵先君之约不忘与国而救之知利社稷宁以死塞责其忠大孔达贤哉   顷公不射君子为有礼   齐师败绩逐之三周华不注韩厥梦子舆谓己曰且辟左右故中御而从齐侯邴夏曰射其御者君子也公曰谓之君子而射之非礼也【注齐侯不知戎礼】射其左越于车下射其右毙于车中将及华泉骖絓于木而止   右成二年战欲杀敌无问其人矣而顷公自以不射其君子为有礼用此败执此与宋襄公不鼓不成列不禽二毛同意   栾书谗郤至   郤至三遇楚子之卒见楚子必下免冑而趋风楚子使工尹襄问之以弓曰方事之殷也有韎韦之跗注君子也识见不谷而趋无乃伤乎云云为事之故敢肃使者云云栾书怨郤至以其不从已而败楚师也欲废之使楚公子茷告公曰此战也郤至实召寡君以东师之未至也与军帅之不具也曰此必败吾因奉孙周以事君公告栾书书曰其有焉不然岂其死之不恤而受敌使乎云云长鱼矫以戈杀之尸诸朝   右成十六年十七年人臣无外交郤至事君无贰而在桴鼓之列受楚王之问苟以为礼而忘义忘义安取礼故其后栾书之谗得入夫为礼而不图终尚以贻祸而不足成名况非礼也哉   宣子来聘   晋范宣子来聘告将用师于郑公享之宣子赋摽有梅季武子曰谁敢哉宾将出武子赋彤弓宣子曰城濮之役我先君文公献功于衡雍受彤弓于襄王以为子孙藏匄也先君守官之嗣也敢不承命君子以为知礼右襄八年晋霸业衰与楚争郑干戈日寻鲁畏晋强徒欲成晋志而嫁祸于郑郑何罪哉武子赋彤弓以防晋而宣子不度其君之德不量其国之力而受之自以为得可耻而不足荣传犹曰君子以为知礼若鲁无君子者以为知礼可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五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五十二   济北文粹六     宋 晁补之 撰春秋左氏传杂论   楚不能与晋争   楚子囊曰今吾不能与晋争晋君类能而使之韩厥老矣知防禀焉以为政范匄少于中行偃而上之使佐中军韩起少于栾黡士鲂而上之使佐上军君明臣忠上让下竞   右襄九年天下有达尊三爵一齿一德一孟子以谓恶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盖贵老敬长所以训孝弟而贤能所在不必老长是以晋政类能少者位上羣臣乐推强国罢争才之所在不系乎年也   鲁君假备以成冠   公送晋侯晋侯以公晏于河上问公年季武子对曰会于沙随之岁寡君以生晋侯曰十二年矣是谓一终一星终也国君十五而生子冠而生子礼也君可以冠矣大夫盍为冠具武子对曰君冠必以祼享之礼行之以金石之乐节之以先君之祧处之今寡君在行未可具也请及兄弟之国而假备焉晋侯曰诺公还及衞冠于成公之庙假钟磬焉礼也   右襄九年国君十五而冠而鲁君以年则十二年耳未及冠也武子对晋侯之言则是而迫于盟主之威不暇守其言至汲汲焉即他国之庙假同姓之器而行礼若不及俟返国者以谓礼耶非礼也   子产攻盗   盗杀子驷子国子耳云云子西闻盗不儆而出尸而追盗盗入于北宫乃归授甲臣妾多逃器用多防子产闻盗为门者庀羣司闭府库慎闭藏完守备成列而后出兵车十七乘尸而攻盗于北宫盗众尽死   右襄十年子西子驷子也子产子国子也子西之才不及子产不待此而知也均人子也盗戕其父闻难匍匐惶遽而往犹恐不及而责子西以不儆善子产以庀完此岂雍容时耶传失之矣且言国事则三执政喋血朝廷言家事则父暴尸衢巷而咎臣妾之逃悼器用之防岂但鄙细不知务而已哉   左师舎华臣   宋华阅卒华臣弱臯比之室使贼杀其宰华吴云云宋公闻之曰臣也不惟其宗室是暴大乱宋国之政必逐之左师曰臣也亦卿也大臣不顺国之耻也不如盖之乃舎之左师为己短策苟过华臣之门必骋   右襄十七年大臣擅相贼君欲讨而卿不忍非国耻盖国弱也国弱斯耻矣左师向戍为贤乎则欲靖国而纵有罪何哉既谓之君舎之矣而过必骋以示恶之奚补   荀偃受含   荀偃瘅疽生痬于头济河及着雍病目出二月甲寅卒而视不可含宣子盥而抚之曰事吴敢不如事主犹视栾怀子曰其为未卒事于齐故也乎乃复抚之曰主苟终所不嗣事于齐者有如河乃瞑受含宣子出曰吾浅之为丈夫也   右襄十九年宣子以事其子吴自誓而犹视而怀子以嗣事于齐祷之则瞑故宣子自以为浅期偃也然宣子怀子皆晋之望也譬巫觋妾妇抚尸喋嗫何其妖且鄙哉桓谭言病而目出初死日未含尸冷乃含非其有所知也谭言是矣   舒鸠叛楚   吴人为楚舟师之役故召舒鸠人舒鸠人叛楚楚使子师于荒浦使沈尹夀与师祁犂让之舒鸠子敬逆二子而告无之且请受盟二子复命王欲伐之防子曰不可彼告不叛且请受盟而又伐之伐无罪也姑归息民以待其卒卒而不贰吾又何求若犹叛我无辞有庸乃还右襄二十四年舒鸠寔叛楚楚责之急伪逆二子欺言无之楚王欲伐其欺亦可矣而子冯不可其意曰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彼以不叛来请盟斯受之而已如是而复叛楚虽灭之楚可无罪易曰田有禽利执言无咎子冯以之   牛臣射吴子   吴子诸樊伐楚以报舟师之役门于巢巢牛臣曰吴王勇而轻若啓之将亲门我获射之必殪是君也死疆其少安从之吴子门焉牛臣隠于短墙以射之卒   右襄二十五年吴人轻而无谋自古记之矣孙坚孙策皆无王霸器坚轻骑从敌策暂出遇讐俱以轻败虽赖周瑜鲁肃辈辅权嗣立亦权稍持重故卒建吴国也   饩国人粟   郑子展卒子皮以子展之命饩国人粟戸一钟是以得郑国之民故罕氏常掌国政以为上卿宋司城子罕闻之曰邻于善民之望也宋亦饥请于平公出公粟以贷使大夫皆贷司城氏贷而不书为大夫之无者贷宋无饥人叔向闻之曰郑之罕宋之乐其后亡者也二者其皆得国乎民之归也施而不德乐氏加焉其以宋升降乎   右襄二十九年展皮私施以收民而取国政罪也司城慕而效之皆权臣自陪禄去公室之道也夫请于公出公粟以贷可也贷而不书以独取一家之誉其可乎使大夫皆贷可也为大夫之无者贷以家擅一国之名其可乎子贡赎人而不受金于府仲尼曰鲁自此不复赎人则贷而不书使后不贷之道也或乞醯焉乞诸其邻而与之仲尼曰孰谓微生高直则为大夫之无者贷不直之类也又田常骤施以有齐国古之奸臣多托此以收众幸而不亡而叔向以谓其后亡者何哉施而不直其干民誉多矣君子以谓不免于罪而叔向以谓乐氏加焉何哉不然彼皆不知此特诚心忧民而恤之可矣然君子犹避是名   伯石为卿   伯有既死使大史命伯石为卿辞大史退则请命焉复命之又辞如是三乃受防入拜子产是以恶其为人也使次己位【注畏其作乱故宠之】   右襄三十年以子产之贤察伯石之伪而恶之可以废矣顾乃宠之使次己位何也以谓废之则力未可为若与同列而己自去耶则郑不可以无子产故宁少假焉且与之偕而不自失为郑国虑故也呜呼君子之驭小人有道抑孔子所谓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子产其惧此矣   子南子晳争室   郑徐吾犯之妹美公孙楚聘之矣【注子南穆公孙】公孙黑又使强委禽焉犯惧告子产子产曰是国无政非子之患也适子南氏子晳怒【注子晳公孙黑】既而櫜甲以见子南欲杀之而取其妻子南知之执戈逐之及冲击之以戈子晳伤而归云云子产曰直钧幼贱有罪罪在楚也乃执子南而数之放游楚于吴郑为游楚乱故公孙黑强与于盟子产弗讨公孙黑将作乱欲去游氏而代其位伤疾作而不果诸大夫欲杀之子产使吏数之曰以大国之事而未尔讨也云云昆弟争室而罪二也不速死司冦将至七月壬寅缢   右昭元年子产为郑叔向为晋晏婴为齐皆三国之季世而齐晋甚焉初子皮授子产政辞曰国小而偪族大宠多不可为也及为政有事伯石赂与之邑子大叔曰国皆其国也奚独赂焉子产曰无欲实难卒与之夫为政而令不行于公族至有所欲使而用赂国于何有哉然子产之所以为此抑可言矣子南子晳之争子南直也若罪其用戈则子晳先櫜甲往杀子南矣子南用戈但应之也而曰直钧幼贱有罪罪在子南杜预以谓力未能讨而归罪于楚非权也不得已而用最下之策也虽后子晳彊与于盟亦弗即讨则其忍可知矣及子晳获罪然后方数以大国之事未尔讨而摘其昆弟争室至此则晳之直安在哉以至乘遽而至迫以缢死则子产之本心可见矣故曰为政而令不行于公族国于何有哉然子产之所以为此抑可言者惟初忍而后决始逆而终伸事定国靖而众方知其心是乃子产以为贤而称于孔子也昭元年齐侯使晏婴请继室于晋叔向从之宴相与语曰齐其何如晏子曰此季世也吾弗知齐其为陈氏矣云云叔向曰然虽吾公室亦季世也政在家门民无所依夫以郑晋齐三国有臣若是然至世微政去皆不能救郑未裂于彊臣子产其犹区区焉因事正之晋齐将亡贤如叔向平仲特相与私语而太息岂不哀哉虽然二国所以未遽亡亦曰有两人者在   栁亥之诈   宋寺人栁有宠太子佐恶之华合比曰我杀之栁闻之乃坎用牲埋书而告公曰合比将纳亡人之族云云合比奔衞于是华亥欲代右师【合比弟欲得合比处】乃与寺人栁比从为之征公使代之见于左师左师曰女失也必亡女防而宗室于人何有人亦于女何有诗曰宗子惟城云云   右昭六年向戍知栁与亥之诈亥又征其兄而戍身为左师不能为国讨罪既许亥代之矣尚面诮责陈诗扬义亦何为哉前此宋华臣亦暴其宗公欲逐之而左师不逐但过门必骋而己与此事终始意同传载其言不足贤也   鲁反大屈   楚子享公于新台好以大屈既而悔之防啓疆闻之见公公语之拜贺公曰何贺对曰齐与晋越欲此久矣寡君无适与也而传诸君君其备御三邻公惧乃反之右昭七年防啓彊谏楚君以母辱宣子叔向而耻晋国道圣王所以务行礼陈谊甚髙盖贤大夫也抑两君相见问以弓矢物之至末者也何足道哉楚子侮焉而啓疆诈鲁以还之君吝臣欺何以为国彼哉彼哉   致犫栎之田于郑   楚王缢于芊尹申亥氏子午子晳皆自杀弃疾即位【平王也】使枝如子躬聘于郑且致犫栎之田【注本郑邑楚中取之】事毕弗致郑人请曰闻诸道路将命寡君以犫栎敢请命对曰臣未闻命既复王问犫栎降服而对曰臣过失命未之致也王执其手曰子母勤姑归不谷有事其告子也【注善其有权】   右昭十三年春秋之时诸侯以诈谋相并不可胜言弃疾从于乱以得楚无异于簒未可以正义责也然始即位而知楚取郑邑之过欲归之设非其本心犹为诈善枝如子躬忠耶王弗致犹将劝之遣致而弗致违君命以济其防欲诬邻国以开其怨隙何以善其后哉诸侯以是知楚之不竞也传言弃疾令德有民然不足以知枝如之为罪执手而悦且亲之异于得原失信逺矣商于六里张仪之徒所以误邻国携人心而杜预善其有权预亦非也   晋成虒祁   晋成虒祁之宫诸侯朝而归者皆有贰心为取郠故晋将以诸侯来讨叔向曰诸侯不可以不示威【注知晋德薄欲以威服之】乃并征防告于吴云云邾人莒人愬于晋曰鲁朝夕伐我晋侯不见使叔向来辞云云子服恵伯对曰君信蛮夷之诉以絶兄弟之国寡君闻命矣叔向曰寡君有甲车四千乗在虽以无道行之必可畏也况其率道其何敌之有牛虽瘠偾于豚上其畏不死鲁人惧听命右昭十三年子产铸刑书自谓以救弊而叔向贻书切责以谓三辟之兴皆叔世也其辞甚美子产屈之夫子产之治虽愧先王以权一时良不得己而叔向尚以叔世过举诮而非之若晋之衰又甚于郑侈成虒祁而不能谏诸侯皆叛而不知图合众示威以诬先王朝会之意而不知耻似非叔向之为也杜预云自昭公即位邾鲁同好又不朝夕伐莒无故怨愬晋人信之所谓謲慝矣而叔向不惟信邾莒之厚诬沮子服之正论至耀车甲之多曰虽以无道行之而可畏夫纣岂车甲之不多而亡哉盖无道而可行自古蔑有且晋诚已衰不可复兴为叔向者尚当区区以道维之姑教其君俭以守已信以待邻虽微未亡也若侈内而暴外以暂屈人而为彊所谓攘臂而仍之其技穷矣   梓慎望氛   二月己丑日南至梓慎望氛曰今兹宋有乱国防亡三年而后弭蔡有大防叔孙昭子曰然则戴桓也【注戴华氏桓向氏】汰侈无礼己甚乱所在也   右昭二十年传曰通天地人曰儒通天地而不通人曰伎至哉言也术如梓慎望氛而知他国之祥盖天地不能隐其情然不足以知其人孰当之也至昭子闻梓慎之占则知其祸在华向竟如昭子言然则吉凶由人氛能兆之非氛所为也抑昭子可谓儒矣   伍员如呉   伍员如吴言伐楚之利于州子公子光曰是宗为戮而欲反其讐不可从也员曰彼将有他志余姑为之求士而鄙以待之乃见鱄设诸焉而耕于鄙   右昭二十年世皆罪楚平王之信谗夺妇贼杀不辜而多伍员之忍诟含耻卒报平王盖声烈光于百世而如存而独申包胥谓己甚扬子云亦论而非之然以员事言之鞭尸借棺未为己甚而始干吴王僚以伐楚而病公子光之不从若退而别求所以报楚尚或可也而知光欲簒至进刺客陷人杀君成己报父人谁无父僚何辜焉昔之人求子者曰不以人子吾子其可得乎其言悲矣员诚以其父故不暇避此而罪则当为世大戮   士弥牟逆叔孙于箕   晋士弥牟逆叔孙于箕叔孙使梁其踁待于门内曰余左顾而欬乃杀之右顾而笑乃止士伯曰寡君以为盟主之故是以久子不腆敝邑之礼将致诸从者使弥牟逆吾子叔孙受礼而归   右昭二十四年晋以邾人之愬执叔孙婼馆诸箕自以不敢废周制不肯与邾大夫坐礼也耻以货免而为不解献子之求冠进其两冠外弗与吏人之请犬杀而与食至于申丰以货如晋将欲免已尚以计留丰见而不出观其意盖义重于死如此以谓己行人耳何所获罪不幸而死顾不失义可矣其所馆也一日必葺去之日如始至盖处死者素定其暇豫又如此也及士弥牟将逆己而归而已不知谓将杀已隂戒其踁防害弥牟异哉夫能忍无罪以死而不忍以计自全可谓义矣至疑弥牟来害己而欲戕之义安在哉始则不畏死终则欲拒命以死呜呼其始终相迕不可知也   子常杀二谗   楚郤宛之难国言未己进胙者莫不谤令尹沈尹戍言于子常曰夫无极楚之谗人也民莫不知去朝吴出蔡侯朱防太子建杀连尹奢云云鄢将师矫子之命以灭三族云云知者除谗以自安也今子爱谗以自危也子常曰是瓦之罪敢不良图杀费无极鄢将师尽灭其族以説于国谤言乃止   右昭二十七年诗称取彼谮人投畀虎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谗人之可嫉而难去如是而沈尹戍一言以杀二谗安子常靖楚国于舜之功二十而二矣   驷歂杀邓析   郑驷歂杀邓析而用其竹刑君子谓子然于是不忠苟有可以加于国家者弃其邪可也云云故用其道不弃其人诗曰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   右定九年郑自子产铸刑书而叔向难子产固自以救世邓析又改焉其不得己而用可知矣邓析春秋时乱人之雄也破律改作王制所诛夫天下无王而诸侯有政能使乱人不得作是乃驷歂之所以为贤也君子不以人废言故邓析虽邪竹刑有时而或用不以言举人故邓析虽能为竹刑不足以救死而传载君子之言谓子然不忠夫子然可谓忠矣诛一邪臣不过忠于郑去一乱人之雄忠于先王后世之人多矣而又以谓苟可以加于国家者弃其邪可也夫谓之邪矣何可以加于国家哉召伯之惠政在民其人贤故民爱而存其甘棠用其道不弃其人若召伯可也以比竹书异哉李斯为秦立法汉灭秦亦因之不害于治然汉用李斯可存之法则善使李斯而在汉虽欲不弃得乎哉又列子载邓析被杀事异而意同曰邓析操两可之説设无穷之词当子产为政数难子产子产屈之俄而诛之以谓邓析非能屈子产不得不屈子产非能诛邓析不得不诛虽不云驷歂杀之要邓析之不可不诛列子亦云尔也   郢辞父命而立辄   初衞侯游于郊子南仆【灵公子郢也】公曰余无子将立女【蒯奔无太子】不对他日又谓之对曰郢不足以辱社稷君其改图君夫人在堂三揖在下君命祗辱灵公卒夫人曰命公子郢为太子君命也对曰郢异于他子且君没于吾手若有之郢必闻之且亡人之子辄在乃立辄   右哀二年自古诸侯之子不当立无妄而求者多矣夫郢父在许之而不敢承父没母立之而不肯立郢之贤且智盖子臧季扎之义也或曰畏祸夫一臂重于一国身贵于天下易知也利在于目前祸伏于事后难知也孟子曰苟非其人箪食豆羮见于色至蒯瞆与辄父子争国而郢超然立于无过之地郢之贤且智盖子臧季扎之义也   不狃徐歩而死   师及齐师战于郊右师奔齐人从之孟之侧后入以为殿抽矢策其马曰马不进也林不狃之伍曰走乎不狃曰谁不如曰然则止乎不狃曰恶贤徐歩而死   右哀十一年杜预注鲁非无壮士季孙不能使是也虽然不狃当伍非将帅也耻谁不如而不走可也言恶足为贤而不止亦可也徐歩而死以为勇乎则不战以为怯乎则不走勇怯无当特怨乎不以而捐躯非以为名也是役也孔子得三人焉孟之反殿而策其马曰马不进也孔子曰不伐公为与其嬖僮汪锜乘皆死皆殡孔子曰能执干戈而衞社稷可无殇也冉有用矛于齐师故能入其军孔子曰义也汪锜死孟之反冉有不死皆见于圣人不狃之死亦义乎孔子将称之不然不若不死矣故曰非死之难处死则难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五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五十三   济北文粹六     宋 晁补之 撰西汉杂论   霍光复德为宗正   德为宗正杂按上官氏盖主事德常持老子知足之计妻死大将军光欲以女妻之德不敢取畏满盛也盖长公主孙谭遮德自言德数责以公主起居无状侍御史以为光望不受女承指劾德诽谤诏狱【德实责数公主而御史乃以为受谭寃诉】免为庶人屏居山田光闻而恨之复白召德守青州刺史岁余复为宗正与立宣帝赐爵关内侯   右楚元王传第六德附传光威震人主权倾天下德畏其盛而惧婚此在常情不能无望也御史承指诬德以诽谤诏狱而德惟良折狱用御史力至免为庶人此在常情不能无説也然德拒疏已而光不放于利而不怨御史阿己欲而光以説之不以道而不説抑光可谓贤矣以是持满虽百世不倾可也而坐牵于孽妻之爱忍许后事不白以是负天下至于覆宗世谓霍氏之祸萌于骖乘亦光不早辩頽其勲名哀哉   更生使人上变事   时恭显许史子弟侍中诸曹皆侧目于望之等更生惧焉乃使其外亲上变事言切闻故前将军萧望之等皆忠正无私欲致大治忤于贵戚尚书令道路人闻望之等复进以为且复见毁谗必曰尝有过之臣不宜复用是大不然且往者髙皇帝时季布有罪至于夷灭后赦以为将军髙后孝文之间卒为名臣孝武帝时倪寛有重罪系按道侯韩説谏曰前吾丘夀王死陛下至今恨今杀寛后将复大恨矣上感其言遂贳寛复用之位至御史大夫御史大夫未有及寛者也董仲舒坐私为灾异书主父偃取奏之下吏罪至不道幸防不诛复为太中大夫胶西相仲舒为世儒宗定议有益天下孝宣帝时夏侯胜坐诽谤系狱三年免为庶人宣帝复用至长信少府太子大傅名敢直言天下美之有过之臣无负国家有益天下此四臣者足以观矣前恭奏望之等狱决三月地大震恭移病出后复视事天隂雨雪由是言之地动殆为恭等臣愚以谓宜退恭显以彰蔽善之罚进望之等以通贤者之路书奏恭显疑其更生所为白请考奸诈辞果服遂逮更生系狱下太傅韦成谏大夫贡禹与廷尉杂考劾更生前为九卿坐与望之堪谋排车骑将军髙许史氏侍中者毁离亲戚欲退去之而独专权为臣不忠幸不伏诛不悔前过而教令人言变亊诬罔不道更生坐免为庶人而望之亦使子上书自寃前事恭显白令诣狱置对望之自杀天子甚悼恨之   右楚元王传第六向附传向以宗室良欲尽忠于主而嫉恭显许史辈怀奸害正若力能肆诸市朝犹君子之所与也非私也且向之言曰昔孔子与顔渊更相称誉不为朋党禹稷与臯陶传相汲引不为比周何则忠于为国无邪心也向忧望之等复退诚无邪心然已预焉故不敢自为上陈之而教其所亲上变虽本无邪心至此而不幸类欺矣向诚内省不以为嫌然自为上陈之而意不免乎便已且上安能无嫌而必听哉从妻言之为妬妻虽俚人语其变人心必也抑君子能为可用不能使上之必用若夫成功则天也向如彼何哉或曰智者术之原此术也奈何曰欺曰君子之用智不得已而至于术犹托之正是谓名之必可言言之必可行在君子为术在圣人为权舍曰正而出于欺虽济君子耻诸况不济何以自免于邪不惟其欺不可为而已抑奸人得以借其口于主曰彼自谓正而正如此后何以复信于上哉此恭显所以得因是陷向而向辞服又不惟其能陷向而己卒并望之遣子上书亊见治而杀望之自向为之也虽然成禹非朋恭显者也若曰向诚忠于国家而虑不听乃欺若此治其欺可也而曰前欲毁离亲戚为臣不忠夫向不为忠孰为忠耶二子汉儒宗犹畏恭显窃位患失而鄙如此况其下者乎   陆贾交欢平勃   诸吕擅权欲刼少主危刘氏陈平尝燕居深念贾往不请直入坐平方念不见贾贾曰何念深也平曰生揣我何念贾曰云云不过患诸吕少主耳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将相和则士豫附士豫附天下虽有变则权不分臣尝欲谓太尉绛侯绛侯与我戏易吾言君何不交驩太尉深相结乃以五百金为绛侯夀厚具乐饮太尉太尉亦报如之及诛吕氏立孝文贾颇有力右陆贾传第十三诛禄产迎文帝天下后世皆知其为平勃朱虚东牟之功谓贾有游谈之助耳虽如孝文深德大臣之立已而谓章与兴居始谋立齐王犹诎其功然间一岁终立二人为王至贾之功则无一人为言之文帝亦不图也以陈平之智百发百中而方其端居深念不知所出微贾发之安知与勃深相结使彼不疑而后可与成功哉管蔡之事断可见矣圣如周公贤如召公而召公不悦故周室防危况勃椎鲁少文昧于虑始安能不疑平而覩未萌以成至计哉然贾一言而两人成谋社稷之计出其掌握去禄产如苋陆之易措刘氏如泰山之安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岂不信哉然平始起微时有功当赏不忘魏无知髙帝固以为不背本者及此智穷计困得贾一言而免深祸成大勲事定国安而已佚乐顾忘贾本图不闻其为上言之上亦莫之省贾亦不自言而翛然事外乐以忘利易曰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吉陆贾以之   辟阳侯助建防   朱建母死贫未有以发防方假贷服具陆贾素与建善廼见辟阳侯贺曰平原君母死辟阳侯曰平原君母死何以贺我陆生曰前日君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义不知君以其母故今其母死君诚厚送防则彼为君死矣辟阳侯乃奉百金裞云云或毁辟阳侯惠帝欲诛之云云建乃求见孝惠幸臣闳籍孺闳籍孺从其计言帝果出辟阳侯孝文时淮南厉王杀辟阳侯以党诸王孝文闻建为其策使吏捕欲治建遂自刭   右朱建传第十三陆贾自喜画策而朱建又尚气节两人为此皆其性所不能已也然贾亦善建故哀建母死不葬乃以计动辟阳侯使助建防建以母死不葬故德贾之惠廼以谋闳籍孺使免辟阳侯死此其情也而辟阳侯闳籍孺两人皆行不正贾建与通计议甚污可鄙者若曰贾为人防建为母死傥可以免然君子之与人交惟无以利为哉将无所不至也   娄敬愿上言便宜   娄敬齐人汉五年戍陇西过雒阳脱挽辂见齐人虞将军曰臣愿见上言便宜虞将军入言上上召见云云右娄敬传第十三敬之见在汉五年然汉楚之争萧何曹参韩信张良陈平并从汉王方是时娄敬何在耶天下以定于汉诸侯王将皆封而敬始为戍卒脱挽辂而献计谋岂愚于前而智于后哉人才各有所长当分裂扰攘之际战功成败间不容髪智者献谋勇者効力有如萧韩张陈并以人杰驰骋而兴汉敬之才不足与于其间也汉已有天下而长治之策未足敬于是焉出矣劝都关中则良平之所未发而敬首陈至羣臣争言都周然后张良乃从而明言其便竟建西都谏伐匈奴则良平之所不虑而敬独疑至白登见围七日然后陈平乃从而计赂阏氏仅以得解则是敬之二议蚤图先见皆良平之所未思也又敬之所陈凡三事皆有先后始议徙都以安国本国势既定独忧四夷故中劝髙帝以结和亲论可以毋战而渐臣者和亲既成外患斯弭故终又劝髙帝徙六国彊族以实关中为强本弱末之术如是汉业成矣而髙帝尽用其计汉以大治传祚四百故敬之功不减汉初起佐命功臣也   叔孙通请作原庙   惠帝为东朝长乐宫作复道方筑武库南通奏事因请间曰陛下何自筑复道髙帝寝衣冠月出游髙庙子孙奈何乘宗庙道上行哉惠帝惧曰急毁之通曰人主无过举今已作百姓知之矣愿陛下为原庙云云   右叔孙通传第十三原庙非古也自通啓之且子孙乘宗庙道上行不可也则亦坏之而已本为复道不为原庙百姓皆已知之矣奈何复教人主使欺百姓以取是名乎夫人主行无过举改之可也文之非也   叔孙通制礼仪   叔孙通舎枹鼔而立一王之仪遇其时也   右叔孙通传赞第十三礼乐废叔孙绵蕞草具于介胄中世儒末习何足为一王之仪然秦灭诗书继以髙祖恶儒士功臣又皆武夫屠贩之流或殿上饮酒防剑争功防何不覆而乱哉通因时制宜度髙祖所能行以渐革之汉卒称文治通于此功亦多矣观通始征鲁两生两生不肯行以为礼乐必百年积德而后可以兴通以为鄙儒不知时变弃而不取然则通虽收散亡残缺之旧志虽不备姑取而有之而汉卒赖焉文理以兴虽谓之成一王之仪可无愧矣   厉王杀辟阳侯   厉王力扛鼎乃往请辟阳侯辟阳侯出见之即自袖金椎椎之命从者刑之驰诸阙下肉袒而谢曰臣母不当坐赵时事辟阳侯力能得之吕后不争罪一也赵王如意子母无罪吕后杀之辟阳侯不争罪二也吕后王诸吕欲以危刘氏辟阳侯不争罪三也臣谨为天下除贼报母之讐其志为亲故不治赦之   右淮南王传第十四辟阳罪应大戮不止于三而诸王擅杀列侯罪亦无赦文帝知辟阳之足以得死而伤厉王之为母杀讐又以兄弟恩故屈法赦长可谓寛矣内假手于人以去元恶而外不害亲亲之仁寛之可施术莫尚此然而竟以是啓淮南使速败故传曰寛难   薄昭为书责厉王   厉王不用汉法出入警跸称制文帝重自切责之令薄昭与厉王书谏数之曰窃闻大王刚直而勇慈惠而厚贞信多断是天以圣人之资奉大王也云云   右淮南厉王传第十四厉王骄不学问未可以义礼动也昭縁君命为书切责以天下公法惧之可也今先称所长以顺适其志而后数其罪意诚是也然人臣而以圣人奉之其明者耶则惧不敢当知祸之不可胜矣其暗者耶则益骄无乃曰人谓我圣我固自圣是促之乱也昭词非也   淮南王死袁盎劝诛丞相御史   廼遣长载以辎车令县次传袁盎谏曰云云臣恐其逢雾露病死陛下有杀弟之名奈何上曰吾将苦之耳今复之云云淮南王乃不食而死上悲哭谓袁盎曰吾不从公言卒亡淮南王盎曰愿陛下自寛上曰为之奈何曰独斩丞相御史以谢天下乃可上即令丞相御史逮诸县传淮南王不发封餽侍者皆弃市   右淮南王传第十四七国反闻盎劝上以诛御史大夫鼂错当时皆尤错以为权首而不甚罪盎盖七国以诛错为名也淮南王反时上以弟故曰赦之羣臣以法故曰无赦而上自赦之王不幸道死大臣何罪盎乘隙以劝诛丞相御史然则盎果乱人喜权凌上者非但不善错而挤之也至终不得其死岂不幸耶   田蚡説淮南王   淮南王安入朝雅善太尉氏武安侯田蚡武安侯迎之霸上与语曰今上无太子王亲髙皇帝孙行仁义天下莫不闻宫车一日宴驾非王尚谁立者淮南王大喜右淮南王传第十四安为人资俊才喜名好士而蚡以大臣处帷幄私许以非望安之祸蚡啓之也安反伏诛以伍被之才苦谏数四雅称汉美而竟以雷同并戮蚡不及诛幸也   蒯通説武臣   楚汉初起武臣略定赵地号武信君通説范阳令徐公云云徐公再拜具车马遣通通遂以此説武臣武臣以车百乘骑二百侯印迎徐公燕赵闻之降者三十余城如通策焉   右蒯通传第十五説士能以其辨张为利害夺人于顷刻之间类今日言之明日不可复用者若通説武信以谓范阳令先降而身死边地必皆为金城汤池范阳令先下必身富贵边城必相率而降后卒如其言此策也非説也   息夫躬诈谋诡计   躬与孙宠谋上变事云云东平王云云后谒及伍宏等皆坐诛侍中董贤爱幸上欲侯之遂下诏云躬宠因贤以闻封贤为髙安侯宠为方阳侯躬为宜陵侯丞相王嘉内疑东平狱事争不欲侯贤等语在嘉传云云躬上奏言单于当以十一月入塞后以病为解疑有他诈为车爰防使者来上书唯天子哀告单于归臣侍子令匈奴客闻焉则是所谓上兵伐谋公孙禄言躬逆诈造不信之谋不可许上乃罢羣臣独与躬议因建言往年荧惑守心太白髙而芒光又角星茀于河鼓其法为有兵乱可斩一郡守以立威震四夷云云上然之以问丞相丞相嘉对曰臣闻动民以行不以言应天以实不以文云云就拜孔乡侯傅晏为大司马衞将军是日日有食之董贤因此沮躬晏之策上繇是恶躬等   右息夫躬传第十五班固赞云利口之覆邦家此言至矣躬始造诈计欲携匈奴而公孙以王者威信排之而不聴卒怀诡心欲以厌星变而王嘉以天不可欺沮之而不从二议明甚而哀帝溺躬憸言初不知悟利口之入人如此哉然躬以利心告变觊觎辅政隂谋诬诛东平王等与董贤俱封贤亦其党矣彼贤恶躬薄加沮焉不旋踵躬败故人主苟暗于聴则君子虽强不足以间小人而以小人间小人则有一隙焉而立聴其浸润道以相胜然也   息夫躬着絶命论   初躬待诏数危言髙论自恐遭害着絶命词云云右息夫躬传第十五班固诋躬云息夫作奸东平诛躬岂但躬败东平欲因事抵巇谋动萧墙生衅边鄙以招权宠快已志未及戮而自残幸矣怀谖误国以得祸败何所取而许其危言髙论乎又絶命词内颂忠愤感激可劝而后世溺其淫词故出之   石奋恭谨   万石君石奋无文学恭谨无与比过宫门阙必下车趋见路马必轼焉郎中令王臧以文学获罪皇太后太后以谓儒者文多质少万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长子建为郎中令少子庆为内史后庆为齐相齐国慕其家行不治而齐国大治   右石奋传第十六奋为善若固有之不以是近名故人服也下宫门式路马礼也自汉以来行之者少或行之犹非其诚舜禹行趋人犹以为贱今世有一切腐儒舍圣人之迹而为之庄子所谓冠枝木之冠带死牛之胁独弦哀歌之徒无补世治岂但人不知化之不笑议而嫉排之则可矣肯慕而化之哉彼诚矫伪欺世度圣人之事皆己才智之所不能及则宁盗其迹之易为者以诳聋俗而不知察故人皆以为贱若奋之出于至诚恭谨不知名之为可近则此所以当世不谤后人尊之不然父子一切不知学问徒厪厪不为过而已何以隠然为汉忠臣孝子古今仰之若此哉   石庆醇谨   庆为丞相时汉方南诛两粤东击朝鲜北逐匈奴西伐大宛中国多事天下廵狩海内修古神祠封禅兴礼乐公家用少桑羊等致利王温舒之属峻法倪寛等推文学九卿更进用事事不关决于庆庆醇谨而已在位九岁无能有所斥言尝欲请治上近臣所忠九卿咸宣不能服反受其过赎罪   右石奋传第十六传曰天下多事则贤哲驰骛而不足天下无事则庸夫髙枕而有余庆为谨厚君子然才智不足道也汉以髙帝厚万石君之故因厚其子孙万石君以一介之善使庆冒三事正使奕世小心无咎何足以济鼎足折形渥之凶哉   石庆罢相而后起视事   元封四年关东流民二百万口无名数者四十万公卿议欲请徙流民于边以适之上以庆老谨不能与其议乃赐丞相告归而按御史大夫以下庆慙不任职上书云云上报曰今流民愈多计文不改【注郡上计文书自文饰不改正也】孤儿幼年未满十岁无罪而坐率朕失望焉今君上书请入粟为庶人夫怀知民贫而请益赋动危之而辞位欲安归难乎君其反室庆素质见诏报反室而自以为得许上印绶掾吏以为责甚深而终以丑恶之辞也或劝庆宜引决庆甚惧不知所出遂复起视事   右石奋传第十六忠实仁厚汉廷如石氏父子者固不可以一二数而庆又尤谨者岂乐病国害人哉然才非其任智能不及惟坐视民亡无术以救而至欲以请徙于边类残忍不爱民体国者之为盖自古及今所谓一切善人者皆暗不知计议或奸谋助之不幸雷同其弊乃甚于恶人之志杀人者而始终昩昩亦不自知也不然岂其丑之以反室而欲往惧之以责深而复起哉   衞绾长者   衞绾戏车为郎文帝崩时属孝景曰绾长者善遇之景帝以为廉忠无他赐代桃侯舎为丞相【刘舎】朝奏事如职所奏然自初官以至相终无可言   右衞绾传第十六唐诗云贾生明王道衞绾攻车戏同遇孝文时何人都贵位甚矣夫才大难用论髙难信而无能谨厚者之易合且亲也   周仁令上自察   周仁得幸后宫袐戏仁常在旁终无所言上时问仁仁曰上自察之然亦无所毁   右周仁传第十六直不疑周仁张欧号为一切长者不疑人枉以盗而不自辨曰长者可也若仁上所亲如此又时有所问每曰上自察之此谨于保身者也何足尚哉张欧始以刑名进廼能使官属以为长者而不敢大欺至涕泣对具狱欧不特爱己且爱人似小胜耳   王襄取罇赐左右   梁平王襄李太后亲平王之大母也而平王之后曰任后初孝王有罍罇直千金任后闻而欲得之李太后曰先王有命毋得以罇与人王襄直使人开府取罇赐任后有汉使者来李太后欲自言王使谒者中郎胡等遮止闭门李太后与争门措指云云公卿治奏以为不孝削梁王五县枭任后首于市   右梁平王传第十七汉法行不私多贷其亲任后事李太后诛不顺而罪枭首此法民惧俗化之本也然任后罪杀之可也枭首暴尸断恩己甚盖汉习秦余非甸师之意也   绛灌等害贾谊   谊以为汉兴二十余年宜当改正朔易服色文帝谦让未遑也然诸法令所更定及列侯就国其説皆谊发之于是天子议以谊任公卿之位绛灌东阳侯冯敬之之属尽害之【周勃灌婴张相如也冯敬时为御史大夫】廼毁谊曰洛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于是天子后亦疎之不用其议   右贾谊传第十八嗟乎士之难进也尚矣绛侯等皆汉功臣忠实宜体国者而见谊进暴不能不害其能况势利辈哉眉山苏公言谊志大量小非汉文不能用谊谊不能用汉文以谓得君如此犹且以不用死然则天下无尧舜终不可以为欤尝窃疑之夫人臣奋不顾身为主立事主任而勿贰廼得自竭以汉文之贤盖能知谊任公卿者而亦且惑绛灌之私论若中才之主不能知贤盖不足道既疎不用其议犹强聒而不舎此谊之所难也若枉已以交绛灌之徒而幸不斥至其有为又与之异趋则身可容而为道不行其卒亦自伤哭泣夭絶命也夫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五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五十四   济北文粹六     宋 晁补之 撰西汉杂论   商君败俗   商君遗礼义弃仁恩并心于进取行之二岁秦俗日败右贾谊传第十八商君以其术强秦秦卒并天下而谊原其弊以谓俗败于二岁之间夫舍礼义仁恩则虽得天下不能以一朝居然则秦之亾则其并天下始也传曰秦失之彊   贾谊讥上   遇之有礼故羣臣自憙婴以亷耻故人矜节行云云是时丞相绛侯周勃见就国人有告勃谋反逮系长安狱治卒亾事复爵邑故谊以此讥上   右贾谊传第十八谊初见用勃间谗之流离濵死而归及勃以反见捕人莫言而谊独以体貌大臣讽上勃幸已释然上深纳其言养臣下节夫谊乃可谓公尔防私异乎放于利而行多怨者矣   贾谊三表五饵   賛曰观孝文默躬行以移风俗谊之所陈略施行矣以汉爲土德及欲施五饵三表以系单于其术固已疎矣   右贾谊賛改正朔尚黄用五旣不经见于道抑末曰疎可也中行说敎单于得汉缯絮驰荆棘中以示不如旃裘之完善也得汉饮食皆弃之以示不如湩酪之便美此敎匈奴无爲所不能以败其长技谊之三表五饵意亦出此术岂遽疎哉汉数和亲匈奴屡侵边惟所頼于汉者微也今国家岁以缯绮饮食餽北北人习而安之其风俗亦大异初开国时矣故兵不轻动动亦易制葢谊之言更千嵗而益验术岂遽疎哉   袁盎以绛侯爲功臣   绛侯爲丞相朝罢趋出意得甚上礼之恭常目送之盎进曰丞相何如人也上曰社稷臣盎曰绛侯所谓功臣非社稷臣云云方吕后时诸吕用事擅相王太尉本兵柄弗能正吕后崩大臣相与共诛诸吕太尉主兵适会其成功云云丞相如有骄主色陛下谦让臣主失礼窃爲陛下弗取也后朝上益庄丞相益畏   右袁盎传第十九诸吕之诛也少帝非孝惠子大臣疑所立以谓驷钧恶戾薄氏君子长者故定策迎代王太尉握兵奉玺卒立孝文汉之贤君孝文一人而已则太尉非社稷臣而何方吕后称制势无刘氏戆如王陵廷争不可智如陈平依违未言当是而责太尉本兵柄弗能正则吕后帝母罪所不加是禄产不得而诛大臣反受其咎投防忌器祸机一发当何如哉卒之吕后死而禄产诛刘氏固安社稷固定太尉忠诚主兵之力也则太尉非社稷臣而何若非时危疑社稷无主平居讨乱谓之功臣可也而勃择立孝文谋深而虑远终孝文旣立德尊而泽厚岂特爲汉贤君隆四百年之业而已哉而后之人君师其恭俭几至刑措者皆足以久安而长治则勃之爲社稷臣也多矣且盎非纯臣亦策士也阳抑勃而阴助之岂正论哉高帝尝曰周勃厚重少文安刘氏者必勃也则高帝以其社稷遗勃已久矣杨雄亦曰绛侯勃之果终之礼乐可谓社稷之臣矣雄儒者宜责大臣以礼乐然圣人不作礼乐终不得而兴谓后世终无社稷臣其可哉若勃以掌握嗣君而意得甚孝文以得勃立已而礼恭之臣主俱失盎能抗论使益庄而益畏则盎得矣   袁盎譛赵谈谲鼂错   盎尝引大体慷慨宦官赵谈以数幸常害盎盎患之盎兄子种爲骑常侍谏盎曰君众辱之后虽恶君上不复信于是上朝东宫赵谈骖乘盎伏车前曰臣闻天子所与共六尺舆者皆天下豪英今汉虽乏人陛下独奈何与刀锯之余共载于是上笑下赵谈谈泣下车鼂错爲御史大夫使吏按盎受吴王财物抵罪诏赦以爲庶人吴楚反闻错谓丞史曰袁盎多受吴王金钱专爲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请治盎宜知其计谋丞史曰事未发治之有绝今兵西向治之何益且盎不宜有谋错犹豫未决人有告盎盎恐夜见窦婴爲言吴所以反愿至前口对状婴入言上乃召盎盎入见竟言吴所以反独急斩错以谢吴吴可罢   右袁盎传第十九同子骖乘袁丝变色天下后世以爲美谈夫使诚实在于明君则固谠言也然盎以患谈害己用种微谋而发之托公以济私虽外若忠其实诚不足道也错始议削诸侯盎曰削之亦反不削亦反顾吴楚实反而以诛错爲名错何罪哉使盎爲国计斩一错信可无血刃而解吴楚虽非所以令诸侯姑曰纾目前患犹可也然盎以错尝按已而免爲庶人会错欲复按盎而窦婴又与错有隙事急投婴繇婴得对假正以遂奸岂惟忠不足道葢罪人也班固言盎虽不好学亦善傅会仁心爲质引义慷慨仁心盎不足当也引义时时至焉若曰亦善傅防则盎之情也智能先事而谋谈错无所施自以爲得而不足以免安陵郭门之祸亦何爲哉若止上不驰峻坂却愼夫人坐塞梁王求爲嗣语而班固与其数直谏若此则可   鼂错学申商   学申商刑名于轵张恢生所爲人峭直刻深孝文时天下无治尚书者齐有伏生故秦博士治尚书年九十余老不可徴乃诏太常使人受之太常遣错受尚书伏生所还因上书称说迁博士   右晁错传第十九孟子曰矢人岂不仁于凾人哉矢人惟恐不伤人凾人惟恐伤人巫匠亦然故术不可不愼也凡世之所须阙一不可四人者各以其技食功心何所异而矢人与匠独被不仁之名故择术者必愼其初晁错治尚书眀帝王之论与董贾同称惟其初以申商刑名之学杂之故不纯于儒至欲用术数敎太子终被峭直刻深之名岂必其资近是耶亦术不可不愼也观其论三王莫不本于人情如生而不伤厚而不困扶而不危与夫取人以已内恕及人所恶不强所欲不禁至讽孝文以絶秦乱法除苛解娆寛大爱人者此岂申商之所及哉然错己学其术矣不幸议论时时有之故世得以议已欲一洒之不可也若其所行事亦不过患诸侯强大欲稍削之与按袁盎受吴王金诸侯诚骄盎诚贿固不得不治此岂一切俗吏刑名刻深之意乎会盎讐错得以吴楚反事借其口而错竟以寃诛其后邓公对孝景以错尊京师万世之利而卒受大戮内杜忠臣之口外爲诸侯报讐而景帝亦喟然恨之班固亦曰错虽不终世哀其忠则是错之始死其是非固已白矣而司马迁独以爲变古乱常不死则亾夫错预爲国计虑山东反者抗言而削之岂变古乱常哉若指其所欲更令三十章者耶则当时文帝旣不尽听而诸侯固已讙哗以不尽听未尝行之言而实其变古乱常之罪嗟乎迁亦不能无牵于世议哉   文帝赐鼂错玺书   传曰狂夫之言而眀主择焉臣错愚陋昧死上狂言文帝嘉之乃赐玺书宠答焉曰皇帝问太子家令上书言兵体三章闻之书言狂夫之言而眀主择焉今则不然言者不狂而择者不眀国之大患故在于此使夫不明择于不狂是以万听而万不当也   右鼂错传第十九人臣言事而报以玺书汉法与故事所无也出于文帝嘉错而爲之故传云宠答夫人君自以谓大患在于不明以不明择不狂自以谓万听而万不当天下其忧不治也哉呜呼非其诚心乐善防万乗之隆而惧薄氷之危安能以一切之言而虑动乎心其声于言惟恐不及至于如是之深切哉三代以降人君谦以来下如文帝者寡自汉至唐惟太宗一人而太宗后少懈于文帝愧矣故特出之三章不足道也   张释之以赀爲郎   张释之与兄仲同居以赀爲骑郎【汉书注如淳曰汉法赀五百万得为常侍郎】十年不得调亾所知名欲免归袁盎知其贤乃请徙释之补谒者旣朝毕因前言便宜事文帝曰卑之无甚髙论令今可行也于是释之言秦汉之间事   右张释之传第二十入物者补官古无此也出于秦汉兵兴用度不足权宜爲之然贤如释之顾出于其间至位九卿汉廷臣无出其右者卜式亦以赀官爲御史大夫至与汲黯同称质直夫人材岂有流品之异哉至于袁盎父故爲羣盗汉用盎材亦不问其所从来盗子犹可赀何不可乎虽公孙晁错之徒以科举进亦未有以的然先数子者后世一切以科举经术取士公卿贵人舍繇科举则不能至至入物补官仅得一命以脱民伍多矣何古取之杂不必以学虽贱且易如彼而贤者多后世择之精非学不用虽贵且艰如此而不肖者众也政敎在上风俗在下未易论也自其次言之以天下爲一家无爲同异以君子待小人则中人慕义皆勉而爲君子以家爲天下则人自有心以小人待君子则中人趋利皆流而爲小人则亦无疑乎取之杂而贤多择之精而不肖者众如此其反也   啬夫利口   上登虎圈问上林尉禽兽簿十余问尉左右视尽不能对虎圈啬夫从旁代尉对甚悉诏释之拜啬夫爲上林令释之前曰夫绛侯东阳侯称爲长者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岂效此啬夫喋喋利口防给哉且秦以任刀笔之吏争以亟疾苛察相高其敝徒文具亾恻隐之实且下之化上疾于影响举措不可不察也文帝曰善乃止不拜啬夫召释之骖乗拜爲公车令   右张释之传第二十文帝以尉亾頼啬夫善对欲官之而释之引类至论秦之所以亾自此呜呼释之可谓见微知治乱之本者也唐贾至亦论科举取士之敝其末曰至使禄山一呼而天下瓦解思明作乱而十年不复意以谓风俗坏郡邑无人故盗起而民从乱不可禁虽然科举致宼事不相沿也然鲁酒薄而邯郸围嗟夫王者之举措可不谨其微也哉   文帝不能用颇牧   文帝辇过问唐曰吾居代时吾尚食监高袪数爲我言赵将李齐之贤父老知之乎唐曰云云陛下虽有亷颇李牧不能用也上怒起入禁中云云上以胡宼爲意廼卒复问唐曰公何以言吾不能用颇牧也唐曰上古王者遣将也跪而推毂云云军功爵赏皆决于外归而奏之此非空言也臣大父言李牧之爲赵将居边市之租皆自用飨士赏赐决于外不从中覆也委任而责成功故李牧乃得尽其知能今臣窃闻魏尚爲云中守军市租尽以给士卒出私养钱养士五日一杀牛以飨賔客军吏舍人是以匈奴远避不近云中之塞云云夫士卒终日力战斩首捕虏上功幕府一言不相应文吏以法绳之其赏不行愚以爲陛下法太明赏太轻罸太重且云中守尚坐上功首虏差六级云云削其爵罸作之繇此言之陛下虽得李牧不能用也文帝说复以尚爲云中守   右冯唐传第二十阃以外将军制之赏赐不从中覆固古任将之术也然兵法曰将能而君不御者胜夫必有将如李牧以忠于赵爲心有不欺上之意动静必得赏罸以情如是而君不御委任而责成功使得自尽焉可也若将不贤且不能而君不御轻用民死厚爲己私称不实之功规无厌之利又皆决于外不从中覆奸人之所以爲资也可胜察哉云南大覆师中国之精锐再举而尽而当时权臣掩其败状叙其战功以宗之明竟于不悟而稔范阳之觎致劒南之役呜呼有君如汉文有臣如冯唐魏尚而后可与言此哉   汲黯清净   孝景时爲太子洗马以严见惮武帝召爲中大夫以数切谏不得久留内迁爲东海太守黯学黄老言治官民好清净择丞史任之责大指而已不细苛东海大治召爲主爵都尉列于九卿治务在无爲而已引大体不拘文法   右汲黯传第二十黯爲人脩洁方正秉义嫉恶故汉君臣皆严惮之而黯亦居之不疑自丞相上晏见或不冠而不冠望见黯避帷中则黯爲上所敬如此下惮之可知矣淮南王谋反忧黯守节而至说曰如发防则黯爲远臣所惮如此近臣惮之可知矣然则黯爲人类以严胜者而考其行事乃大不然黯在朝数犯顔直谏而居官临民则务清净责大指不苛细不拘文法凛乎可谓有持平不挠寛大长者之风矣张汤深文巧诋防人于防黯嫉其刻尝质汤于上前曰公以此无种此岂严者之所及哉浑邪王之降也长安令以马不具当斩而黯曰令无罪贾人与市坐当死五百人而黯曰愚民无知此岂严者之所及哉然则黯平居严而临亊寛昔臯陶叙九德曰寛而栗夫栗则不寛寛则不栗自其性之弊不能及也故寛而栗成德爲难乃黯平居严而临事寛则黯于臯陶九德葢具寛栗且有常人君彰之则国逢吉而天下治凛乎可谓有持平不挠寛大长者之风矣而世之好爲一切之论者徒以黯喜面折人之过不合者弗忍见至士不附因病黯以严夫面折人之过不合者弗忍见此自黯之短然犹出于嫉恶者至黯爱君恤民仁心爲质引义无穷则严何足以名之哉自昔君臣势异至论其行事则一以孝文爲君寛矣而其除肉刑葢以严致平亦犹黯以严名而持议乃出于寛夫人岂可与世之好爲一切之论论君子哉   汲黯直谏   其谏犯主之顔色尝慕傅伯袁盎之爲人   右汲黯传第二十傅伯梁人爲孝王将其事不详见袁盎数直谏爱君有足道者故黯慕之虽然盎有邪心其下赵谈车以欲害已其致晁错诛以欲按已皆所谓身私而托公而黯排公孙张汤葢引义廷争奋不顾身无介然之私盎岂黯之徒也哉淮南王迁死上哀不食盎曰陛下有高世之行三此不足以毁名上廼解虽出于爱君然曰孝过曾参让过许由则近谀矣而武帝曰云云黯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効唐虞之治乎上怒变色而罢朝夫人君谓其下圣已则皆自圣非文帝之贤何足以受之唐虞仁义之不可以僞爲也内实不至而外慕其人焉天下毎不治故黯以是动武帝而不防然则黯虽戆不能使君必信而其所以爱君异乎盎之爱君矣   汲黯近古社稷臣   黯多病最后严助爲请告上曰汲黯何如人也曰使黯任职居官无以逾人然至辅少主守成虽自谓贲育弗能夺也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至于汲黯近之矣右汲黯传第二十扬子或问社稷之臣曰若张子房之智陈平之无悮绛侯勃之果霍将军之勇终之以礼乐则可谓社稷之臣矣夫四人者以羽翼太子寤高帝而立惠帝张子房之智也许吕后以王诸吕王陵争而已不争吕氏死乃与绛侯诛产禄陈平之无悮也入北军一呼士皆左袒爲刘氏乃定防迎代王绛侯勃之果也引昌邑王下殿而泣送之取宣帝民间而北面之霍将军之勇也此其于国皆当伊周之任因祸而爲福转败而成功者故杨雄以谓皆近世社稷之臣若黯位才九卿职但谏诤且未尝遭变也而严助已信其辅少主守成则贲育弗能夺如此其重而武帝亦不疑而许之曰近古社稷之臣何哉传曰本强则精神折冲岂惟国势于人亦然内诚中正则利贯金石而不御虽莫见于事而其精神固已外詟矣以淮南王之谋不惮下丞相而独惮黯其平居守义有以詟之也故郑昌以谓山有猛兽藜藿爲之不采礼曰夫微之显诚之不可揜也如此何必良平勃光所遇之功哉孔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   郑当时置驿马以请谢賔客   每五日洗沐常置驿马长安诸郊请谢賔客夜以继日至明旦常恐不徧每朝候上间说未尝不言天下长者闻人之善言道之上惟恐后然在朝常趋和承意不敢甚斥臧否   右郑当时传第二十班固语孝武时人材之盛曰推贤则韩安国郑当时信哉是言非仁心爱士慕义无穷则孰能若此也故孟子以谓不祥之实蔽贤者当之汉诏亦曰进贤受上赏蔽贤防显戮汉一时名臣好善者不可胜数而韩郑独称推贤岂但人事应受上赏而天亦不得以不祥防之不然则以舞文酷吏之张汤身爲世戮天当勦绝其类而徒以达贤克开其后而有子如安世君子长者富贵令终如此不然是遵何德哉虽然古者行已畏人知君子之好善也性不能已非有爲爲之也若言人之长恐不及亦足矣至置驿于郊以夜继日则凡恶近名畏招权利者所敬而避也当涂大臣同时有位宜任此责者多矣而当时以列卿居京都四郊之来者皆欲迎受而身主之何哉夫战国公子以得士相倾夺賔客无谁何归斯受之彼有爲爲之也而当时长者何所倾夺而爲是岂去战国未远其气俗尚尔当时但贪于得士防避此耶士所深忌者在近名近名则惧毁惧毁则必患失当时不幸类此故其弊至于在朝趋和承意不敢甚斥臧否以东朝观之初是魏其不坚故上怒曰公平生数言魏其武安长短今日廷论局趋効辕下驹吾并斩若属矣夫平生长短两人于上前未病于公至公议当任则不坚何哉然则当时知名士上意亦倚以爲决者非其临事失望媕婀之态见则廷臣森然皆不语者何繇独得辕下之骂哉孟子论柳下惠圣之和以爲百世之师然语和之弊曰不恭极不恭之实曰君子不由夫柳下惠一人之身也引而上之其和乃可以班于圣排而下之其不恭乃不得爲君子呜呼愿而恭难哉   贾山不爲醇儒   贾山祖父袪故魏王时博士弟子山受学袪所言涉猎书记不能爲醇儒   右贾山传第二十一不根持论学者之深病则涉猎书记乃山之所以见轻也然汉之所谓醇儒者守一经专门名家载其师之说世世不易章句训诂僻陋而迂滞以爲道之精要安知儒哉世之所谓醇儒者志道而游艺有斐君子如圭如璧如金如锡从容则守正临大节则不可夺如此其可也是以儒服者遍鲁国而以儒自名者一人若守经而已何服乎儒者之多也哉然诗礼之流大儒小儒所以发防则守经之陋至死不易尚犹庶几此张禹韦贤之徒所以皆得名爲醇儒而山軰见轻葢世防道而然否则未知其孰贤也   贾山谏文帝射猎   今方正之士皆在朝廷矣又选其贤者使爲常侍诸吏与之驰驱射猎一日再三出臣恐朝廷之解弛云云陛下亲自勉以厚天下是以元年膏雨降五谷登此天之所以相陛下也刑轻于他时而犯法者寡衣食多于前年而盗贼少此天下之所以顺陛下也今从豪俊之臣方正之士直与之日日猎射击兎伐狐以伤大业臣窃悼之   右贾山传第二十一论周以九州之民养千八百国之君君有余财民有余力而颂声作秦以千八百国之民自养驰骋弋猎之娱天下弗能供也自谓至言其言可谓至矣夫天下之大生物至伙岂但足以奉一君葢以天下之财力养天下之万众本自不乏而人君纵欲有一于此则力罢不能胜其役财尽不能供其求夫财力之盈亏固岂难知可四言而尽也曰节以制度而已矣以文帝之恭俭身衣弋绨夫人衣不曵地爱中民十家之产其视天下如恐伤之虽山亦自以谓帝亲自勉以厚天下者何至荒于射猎一日再三出哉傥其所好未免乎此时时有之而山愤悱爱君不自知其论之已甚至借秦爲喻无所不至嗟乎使山遇武帝穷侈其献言当何如哉传以谓山善指事意文帝终不加罸夫古之人君能以小过受大谏惟文帝爲不可及也   邹阳谏吴   邹阳枚乗严忌知吴不可说皆去之梁从孝王游阳爲人有智略慷慨不苟合介于羊胜公孙诡之间疾阳恶之孝王孝王怒下吏将杀之阳从狱中上书云云孝王立出之卒爲上客   右邹阳传第二十一善哉阳之谏吴也可谓微矣濞数十年谋反白头举事事未发而阳讁其反谋岂不殆哉濞寔阴连齐赵外事三越以孕大祸而阳爲不知者言胡亦益进越亦益深爲大王患之苏林以谓微言梁并淮阳之兵汉折西河而下以破难其计故错乱其语若吴爲忧助汉者其意深矣濞之不纳则未知其智足以察此与懵不之察也其智足以察阳之知其谋而难斥言耶则固不敢诛阳诛阳则是自发其机其事败矣其懵不之察以阳爲诚不知其谋而谓阳信其忧助汉耶则曰阳不足以知吾事亦不诛矣故姑爲不纳此阳所以触危穽履猛虎而脱身无足疑也至其从孝王也孝王倚帝少弟与太后之爱出入骄恣而又昵其邪臣胜诡计无不从阳与枚严适至其国以阳之智略一啓口论事而胜诡固已恶之孝王怒至下吏将杀阳然则阳尝动吴之祸机以婉而无殃未尝深预梁事一介于胜诡以不合而几死士之游世可不知此也哉吴则于阳之辞察与不察皆不敢害阳恶暴已私其势然也虽使傍有谗者而终无杀阳之理自其已事梁则倚帝少弟与太后之爱尝贵骄显求汉嗣非濞疏远阴谋者之比也枚先生严夫子皆不敢谏而阳争之其将见杀宜也胜诡握梁权阳爲梁囚从狱中上书而言秦信左右而亾周用乌集而王胜诡见之当如何哉至以谓使寥廓之士囘面汗行以事謟防之人而求亲近于左右则士有伏死堀穴岩薮之中耳安有尽忠信而趋阙下者哉夫阳正以忠信介于謟防见恶而得囚又昌言忠信力指謟防不屈以求免然而胜诡终不能见害孝王卒以爲上客然后知士从容则可以谋全穷则不可以计免亦直而已矣孔子曰水火尚可以忠信诚心亲之而况于人乎后孝王败胜诡皆自杀孝王乃得阳而益亲然则孝王岂终不肖者哉班固论齐桓公管仲相之则覇竖貂辅之则乱可与爲善可与爲恶是谓中人孝王信胜诡而危用阳语而安夫人主有中人之质孰不可与语上哉   枚乗说吴王   爲吴王濞郎中吴王之初怨望谋爲逆也乗奏书谏吴王不纳去而之梁吴王遂与六国谋反举兵西乡汉闻之斩晁错以谢诸侯乘复说云云吴王不用乘策右枚乘传第二十一濞始萌反谋而未发也邹阳枚乗皆其客皆谏阳词微乗词危濞虽皆不听而亦皆不害之葢害之则事未发而先闻是以不敢此濞之情也至乗已去吴濞已举兵遂事不谏乗复说之何补哉夫濞爲藩臣连六国之兵以乡汉借使错诛而兵罢濞复能防然无事而归国汉终能漠然不问而舍濞哉乗之智亦足以及此傥曰爱汉与吴之民命其可矣至梁孝王显求嗣汉乗与阳亦皆其客阳谏而乗不敢至此愧阳矣何则濞始微谋恶先诛士后已举事何防人言乗揣其情庶几言之而无患至孝王无所忌惮欲必其求虽汉廷臣悍如袁盎而敢于刺杀之至害乗与阳何足道哉故阳以争下狱垂死乗以不敢谏依违得全怯矣且乗名梁客食其食而不救其祸于阳得无愧哉故班固亦谓阳有智略而乗不及此其意也然乗文词过阳其所爲七发葢相如比自阳以下不及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五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五十五   济北文粹六     宋 晁补之 撰西汉杂论   路温舒搢奏狱吏爲谏   宣帝卽位温舒上书言宜尚德缓刑云云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狱之吏是也誉防之声日满于耳虚美薰心实祸蔽塞此乃秦之所以亾天下者也夫人情安则乐生痛则思死捶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故囚不胜痛则餙辞以视之吏治者利其然则指道以明之上奏畏郤则鍜链而周内之葢奏当之成虽咎繇听之犹以为死余辜何则成链者众文致之罪明也上善其言迁广阳私府长   右路温舒传第二十一班固以贾山邹阳枚乘路温舒四人者传相附以其上书论事类也然山于孝文恭俭之主至借秦爲喻及讽其与贤士共射猎虽忧深思远有防豫之忠而文帝亦何至是哉阳乗游吴与梁不得已而说而吴梁何足游且说哉温舒遇宣帝有爲议与时防意刻覈之风其弊爲酷烈故得指秦失而宣帝至是亦深见采纳世被其利过三人远矣固之言曰山自下劘上阳乗游危国然卒免刑戮者其言正也温舒辞顺而意笃遂爲世家宜哉是故于四人者未有间也山阳乗皆浮于辞类非深切事情而温舒论失之存独指狱吏与言虚美薰心实祸蔽塞及狱吏成链之情可以爲百世戒确乎其言如饥之粟病之药也凛乎其志有治世大臣之风矣固以其上书论事类乃温舒言可施于事非三人之类也   借福说田蚡   上议置丞相太尉借福说蚡曰魏其侯贵久矣素天下士归之今将军初兴未如卽上以将军爲相必让魏其魏其爲相将军必爲太尉太尉相尊等耳有让贤名蚡乃微言太后风上于是乃以婴爲丞相蚡爲太尉借福贺婴因吊曰君侯喜善疾恶方今善人誉君侯故至丞相然恶人众亦且毁君侯君侯能兼容则幸矣不能今以毁去矣婴不听灌夫出蚡遂怒曰此吾骄灌夫之罪也廼令骑留夫夫不得出借福起爲谢按夫项令谢夫愈怒不肯顺蚡乃戏骑防夫   右田蚡灌夫传第二十二借福似专爲蚡游说者故其意毎助蚡然敎蚡以下婴让相则智矣至说婴兼容按夫使谢则无意于害窦灌者蚡能用婴夫不能用故蚡全而两人死也   田蚡迎淮南王覇上   淮南王安入朝时蚡爲太尉迎安覇上谓安曰上未有太子大王最贤髙祖孙卽宫车晏驾非大王尚谁立哉淮南王大喜厚遗金钱财物上自婴夫事时不直蚡特爲太后故及闻淮南事上曰使武安侯在者族矣右灌夫传第二十三蚡婴三人者皆召权利以气相倾而交祸蚡虽免于诛而死不旋踵见怪物焉班固以谓凶德叅防其才不足相优劣也虽然婴爲差贤其救夫死亦出于义何则方梁孝王倚太后爱而景帝未立太子酒酣上从容曰千秋万岁后传王太后驩婴独引巵酒进上曰天下者高祖天下父子相传汉之约也上何以得传梁王太后由此憎婴及栗太子废婴爲傅又力争不能得谢病去婴爲人臣于此亦足贤矣蚡以大臣当淮南王以藩臣入朝迎安覇上乃私许安以宫车晏驾而立安夫爲人臣如此而不族岂不幸哉武帝英主自初卽位故已嫉蚡专曰君除吏尽未吾亦欲除吏又曰遂取武库及东朝廷辩内史是魏其侯不坚上骂内史曰吾并斩若属矣则帝意直婴无意族夫可知徒以黾俛从太后而两人族嗟乎人君虽谨于奉亲而族人之家刑亦可以滥设哉至淮南王反乃始叹息谓蚡在当族然亦竟不正蚡罪非也   韩安国说梁王   梁王以至亲故得自置相二千石出入游戏僣于天子天子闻之心不善太后知帝弗善廼怒梁使者弗见安国爲梁使见大长公主而泣曰何梁王爲人子之孝爲人臣之忠而太后曽不省也云云公孙诡羊胜说王求爲帝太子及益地事阴使人刺汉用事谋臣及杀吴故相袁盎云云景帝遣捕诡胜必得安国闻诡胜匿王所廼入见王而泣曰主辱者臣死大王无良臣故纷纷至此今胜诡不得请辞赐死王曰何至此云云安国曰今大王列在诸侯訹邪臣浮说犯上禁挠明法天子以太后故不忍致法于大王幸大王自改大王终不觉悟云云右韩安国传第二十二汉初接秦虽经术粗立然卿大夫论事犹习捭阖务以夺人梁王倚帝弟僣逾而安国称其忠孝以解上意而全梁意虽爱主然梁安得爲忠孝哉非正论也然使安国非君子爱人以姑息而已者耶则进爲罔上退亦适足以骄王而未足以全梁至胜诡爲奸而安国正色不挠谕以祸福明甚王虽骄卽知惧而出胜诡使天子全兄弟爱而梁以安葢爲汉语则佑梁爲梁语则尊汉然则安国非爱人以姑息者也谋也   韩安国以五百金遗田蚡   安国坐法失官家居武帝卽位田蚡亲贵用事安国以五百金遗蚡蚡言安国太后上素闻安国贤卽召以爲北部都尉迁爲大司农其年蚡爲丞相安国爲御史大夫   右韩安国传第二十二汉贤臣如安国者少安国而贿况其下者也   武帝立武始侯昌   赵王彭祖薨时淖姬兄爲汉宦者召问淖子何如对曰爲人多欲上曰多欲不宜君国子民问武始侯昌何如曰无咎无誉上曰如是可矣遣使者立昌   右景十三王传第二十三赵敬肃王传传曰无德而富贵谓之不幸王同姓非以贤劳也若武帝之言所以亲其族而保全之至矣必才者耶地大力丰则叛否则以奢淫败昌无行事记立与薨而已此武帝处之得也   中山靖王胜来朝   武帝初卽位大臣惩吴楚七国行事议者多寃晁错之策皆以诸侯连城数十泰强欲稍侵削数奏暴其过恶诸侯王自以骨肉至亲云云今或无罪爲臣下所侵辱有司吹毛求疵笞服其臣使证其君云云建元三年中山靖王胜来朝天子置酒胜闻乐声而泣云云具以吏所侵闻于是上厚诸侯之礼省有司所奏诸侯事胜爲人乐酒好内有子一百二十余人   右景十三王传第二十三中山靖王胜传厚亲亲之礼王者之盛德也然汉诸侯皆奢淫不循制故晁错议削于其前主父定制于其后犹不能救武帝感胜之言而隆私恩在武帝得亲亲之礼矣而胜乐酒好内至有子一百二十余人外浮辩而内济奸欲胜不足道也   去附作歌   去爲望卿作歌曰背尊章嫖以忽谋屈奇起自絶行周流自生患谅非望今谁怨昭信欲擅爱请闭诸姬去怜之爲作歌曰愁莫愁居无聊心重结意不舒内茀郁忧哀积上不见天生何益日崔隤时不再愿弃躯死无悔右景十三王传第二十三去附传去犬彘行燔烧烹煑生割剥人大恶仍重不足污册牍然其歌诗成理类善属辞者汉尚文武帝好赋诸王不学者能言如此其习俗使然也   李广善射   孝文十四年匈奴大入萧关而广以良家子从军击胡用善射杀首虏多爲郎骑常侍数从射猎格杀猛兽文帝曰惜广不逢时令当高祖世万戸侯岂足道哉右李广传第二十四爲国患无人才不患无其时人才无时而不可用也又如孝文时内难方夷外惧未释宜日夜求才若不及之际也有臣如李广足任将帅且在左右又自知奇其能若遇时万戸侯不足道者矣何孝文能用冯唐之言还魏尚于其远而不能用已之所知起李广于其近也传曰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岂必如高祖新造扰攘之国然后爲有其时自太尉入北军诸吕蹀血汉未尝一日而去兵终文景世之盛匈奴侵盗干戈日寻所急者将帅之才耳柰何自文帝以奇广乃至武帝三世不用广虽曰用矣亦不尽其才厪厪乎以诿人役尚不足欲责其成功可得哉霍去病军数有天幸广结发数奇功名一切听于天命不复计其才不才则广之不获于卫霍间何疑哉广孙陵亦有广风其不逢类广观武帝以广爲青前将军且密戒青不令广独当匈奴乃移前并于右广欲一当匈奴竟不可又遣陵爲贰师将辎重而陵愿自当一队乃怒曰将恶相属耶卒与步不与骑二事类也广不爲前军徙囘远陵步兵少无后继安得功利又大将军方以姊子夫宠贰师以女弟李夫人宠皆躐士大夫擅兵柄武帝固信青不信广任广利不任陵广与陵仅在其指踪厮养间败死固宜嗟乎武帝安知用奇士哉   司马迁雪李陵   韩延年战死陵曰无面目报陛下遂降云云羣臣皆罪陵上以问太史令司马迁迁盛言陵有国士之风身虽防败然其所摧败亦足暴于天下彼之不死宜欲得当以报汉也   右李陵传第二十四武帝始不察路博德羞爲陵后距疑陵悔不欲出固非矣又竟不遣博德使陵以少击众尚杀匈奴数千人单于震恐亦名将矣如迁之言其所摧败亦足以暴于天下此知陵者之言也至言陵欲得当以报汉陵以匹夫没强虏何能爲耶使其有谋不过投隙率边人防身来归必不能举匈奴内属明矣陵自爲苏武言令汉且贯陵罪全其老母庶几曹柯之盟陵诚自信才足以爲此夫齐事与匈奴事异也匈奴之俗防君有君刼一单于可病吾国则立一单于以信吾国陵且与俱毙何以报汉故迁与陵之言皆非也其劝武降而不得泣曰嗟乎义士陵与卫律之罪通扵天至此则陵之悔其身之不幸复以自还而将死矣然则陵有功耶罪耶曰汉用陵不尽其才兵少而数胜亦功也使如韩延年死则后世复何议忍死而降曰吾将有爲孰明之以谓安知其不能有爲则母诛陵不可还而可死又竟不死是陵于忠孝皆负矣曰罪可也   卫青爲大将军   天子使使者持大将军印卽军中拜青爲大将军封青子伉爲宜春侯子不疑爲阴安侯子登爲发干侯青固谢曰臣幸得待罪行间頼陛下神灵军大防皆诸校力战之功也臣青子在襁褓中未有勤劳上幸裂地封爲三侯非臣待罪行间所以劝士力战之意也伉等三人何敢受封上曰我非忘诸校功也今固且图之又苏建尽亾其军独以身得亾去自归青议郎周覇曰自大将军出未尝斩裨将今建弃军可斩以明将军之威云云青曰青幸得以肺腑待罪行间不患无威而覇说我以明威甚失臣意且使臣职当斩将其归天子天子自裁之于以风爲人臣不敢专权不亦可乎   右卫青传第二十五青无卓荦才能其起奴临士大夫也徒以其肺腑宠又班固言其军数有天幸不破败也合二幸以得封侯爲大将军似不足言也然其所以起微贱极安荣而不顚则非徒二幸亦青知止足持满畏罪以能保之也其曰伉等三人何敢受封是言也则虽以奴加士大夫之上可也至周覇请斩苏建以明威而青自言以肺腑待罪不患无威深斥覇论以谓甚失臣意则非徒可以加士大夫之上葢堂堂乎有汉大臣之风矣虽欲不贵且侯而永终誉亦不可得也   封霍去病爲冠军侯   霍去病大将军青姊少儿子也及卫皇后尊去病以皇后姊子再从大将军大将军受诏与壮士爲票姚校尉与轻勇骑八百直弃大将军数百里赴利斩捕首虏以二千五百戸封去病爲冠军侯   右霍去病传第二十五李广结发与匈奴大小七十战竟以不封引咎自刎而去病一战卽封遂显名虽论功成败行赏罸自殊亦用有当不当然也李陵孤立自请击匈奴而无左右强近之援武帝则曰吾发兵多无骑与汝竟以是困至去病以肺腑从军则独诏大将军与壮士大将军又爲择轻勇骑予之去病封陵降此何怪哉夫士求有用于时必量其上之信否未信而试不得已而用且内无助而远求功廼徒欲以其才力蕲必成故多败而中才则率多成功然则广与陵可谓才矣而未可谓能自用其才也   乘说青   王夫人方幸于上乗说青曰将军所以功未甚多身食万戸三子皆爲侯者以皇后故也今王夫人幸而宗族未富贵愿将军奉所赐千金爲王夫人亲寿青以五百金爲王夫人亲寿上闻问青青以实对上乃拜寗乘爲东海都尉   右霍去病传第二十五寗乘所说秦汉以来游公侯贵人间策士之常谈也青惧满求安而听焉青固宜保富贵者未可以长者之遗风责青也二者臣子之自谋得矣而乘拜爲东海都尉何哉   董仲舒对策   武帝卽位举贤良文学之士前后百数而仲舒贤良对策天子覧其对而异焉   右仲舒传第二十六传称武帝初立魏其武安侯爲相而隆儒矣及仲舒对策推明孔氏抑黜百家立学校之官州郡举茂才孝亷皆自仲舒发之然武帝名隆儒旣异仲舒对至三策之可谓勤矣对毕不以居内而以爲诸侯相何耶曰不合乎则如传所载旣用其言矣用其言踈其人然则武帝名隆儒实好大喜功与儒者议阔而不好也抑世皆疑仲舒语徒以白鱼流火爲受命之符非三代得天下以仁之意又推说园庙灾顾下比京房翼奉軰至使弟子不知以爲大愚抑末也不足以论仲舒刘向以谓伊吕无以加之而子歆意其不可亦縁当时毁誉虽然何必爲伊吕顾其言深切可施于事者何如汉承秦大坏仲舒以谓非有文德以敎训于天下诛名而不察实爲善者未必免而犯恶者未必刑是以百官皆餙空言虚辞而不顾实外有事君之礼内有背上之心造爲餙诈趋利无耻又好用惨酷之吏刑者甚众死者相望而奸不息俗化使然也宜少损周之文致用夏之忠者此最深切非世儒守经不知务徒语三代则欲一二守文不复可否或名夫治莫盛于周而周之文致廼有时乎不可用乱莫乱于秦而欲革秦弊乃独在乎损周政世务名而不语实者安能知之宗三代而实违之者非能及也顾其言深切可施于事不以与周反与夏同然则何必伊吕姑要与治同道而足如医治病不问其药血脉治而人命延有谓之俞扁无不可者风俗善而世祚久谓之伊吕可也则刘向谓仲舒爲王佐才非过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五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五十六   济北文粹六     宋 晁补之 撰旧唐书杂论   改葬韦庶人   景云元年韦庶人悖逆庶人并以礼改葬   右睿宗纪第七大义灭亲旣与天下共弃之矣弑父与君以礼改葬非也   追尊则天皇后   三年追尊则天皇后曰天后圣帝   右睿宗纪第七武氏之恶非其子嗣立则爲世大戮无复列于唐宗庙矣今不贬后称爲已幸而追尊其无名之僣号以爲爱亲是播其恶于众也   元宗赦囚   开元七年秋七月制以亢阳日久上亲虑囚徒多所原免诸州委州牧县宰量事处置   右宗纪第八自东汉以来守令权轻益甚夫赦囚上泽也而宗使牧宰得自量事处置最爲近古开元之治抑有由矣   劾贬李廙   至德二载上议大举收复两京尽括公私马以助军给事中李廙署云无马大夫崔光远劾之贬廙江华太守右肃宗纪第十肃宗东还众才一旅盗已穴寝庙人心去就之时也当时州鎭身爲贼守朝廷或不能讨而新平保定二太守以郡小力不足拒贼皆及于诛夫责人臣效死之义宁计尔力诛之是也括马出于势急非平时横科廙以近臣率先违令虽事轻弃郡而情不忧国甚之劾贬轻矣   楚元据城自守   襄州偏将楚元逐刺史王政据城自守   又襄州军乱杀节度使史□部将张瑾据州叛   右肃宗纪第十将吏逐帅阻兵自此始前此未有也时大宼嗣兴余党未殄朝廷置不暇问譬方搏虎捄噬而豺攘其猪舍之宜也然因是以萌藩鎭戕主擅相立之患惜哉故国多事奸人必乘隙窥利觊幸捕诛李文饶寜舍泽潞而诘十五里明光甲之欺夫行政必先理防偷防偷不舍则磨牙者惧矣   授梁崇义节度使   襄州右兵马使梁崇义杀大将李昭据城自固乃授崇义刺史山南道节度使   右代宗纪第十一代宗时国连遭大防宼亦未殄崇义之罪不唯不暇讨遂因以节度与之姑息之政始于此矣   柳伉请诛程元振   太常博士柳伉上疏以吐蕃犯京师罪由程元振请斩之以谢天下上甚嘉纳以元振有保护功削在身官爵放归田里元振衣妇人衣入京城御史鞫问以状闻配流溱州旣行追念旧恩于江陵府安置   右代宗纪第十一肃宗以兴复大功神器所归不在宦官辅翊也犹骄李辅国用爲兵部尚书令宰臣送上遂离间两宫亏损上德而代宗又甚焉至加辅国尚父位三公而元振尤亲近用事譛害大臣方迫于戎宼播越忧惧故一贱士足以悟之而竟牵御之爱优柔不断以隳大刑然则唐之患藩鎭宦官皆代宗啓之此如木方盛蝎已穴其中其亾之形非一日积也   俘怀恩三公王爵   仆固怀恩闻朔方行营节度使仆固玚死烧营遁入吐蕃制夺怀恩先任灵州大都督府长史单于鎭北副元帅朔方节度使其太保中书令太寜郡王如故   右代宗纪第十一怀恩蒙国大恩背叛爲宼去节度等号而存三公王爵此爲贬耶赦耶唐之政令不可得而知也   勑转运使捡察科役   永防元年敕如闻诸州承本道节度观察使牒科役百姓致戸口雕弊此后委转运使察访以闻   右代宗纪第十一代宗之时朝廷方强人才犹盛足以有爲前此梁崇义杀李昭据襄州遂授以节度使李怀玉逐侯希逸据淄青遂授以知留后事威令已不行于藩鎭而姑息之患始起矣廼区区欲以转运使捡察其科役信美而不能行眞儿戏哉   代宗有重轮芝草赤兎之瑞   丁未日重轮是夜月重轮癸未太庙二室芝草生干陵令于陵署得赤兎以献   右代宗纪第十一代宗之时戎宼方滋岁屡旱蝗厪厪焉守成不暇重轮芝草赤兎一岁同至爲何瑞也故论休符者证人事而已   代宗减税   诏边事犹殷戎车屡驾军兴取给皆出邦畿乃者遵冉有之言守周公之制十而税一务于行古【前此从第五琦请十畆税一畆效古十一】今则编戸流亾而垦田减税计量入之数盛倍征之法云云京兆府今年合徴税八十二万五千石宜减税放十七万五千石青苗地头钱宜三分放一右代宗纪第十一古者十一而税过此无横敛也后世常赋之外取于民者不知凡几种又履畆而税曰吾慕古是重困也民亾不亦宜乎代宗慙而减之有文景之意然旣知量入之数甚倍征之法而不能改曰姑减今年几何是月攘一鸡以待来年然后已者也况终不已者耶   姚怀李延俊封王   同华节度使周智光专杀监军封华州牙将姚怀爲感义郡王李延俊爲承化郡王以斩智光之功也   右代宗纪第十一异姓封王本于军兴赏功一切之政然王爵之轻且滥莫甚于唐   追谥齐王倓兴信公主亾女张氏   追谥故齐王倓爲承天皇帝兴信公主亾女张氏爲恭顺皇后   右代宗纪第十一尊追亲王爲皇帝皇太子古未闻也自太宗以来失之   囘纥使刼掠坊市   正月囘纥使出鸿胪寺刼掠坊市吏不能禁止复以三百骑犯金光门慰谕之方止七月囘纥蕃客夺长安令邵说所乗马人吏不能禁   右代宗纪第十一代宗尝借囘纥之力以捍吐蕃所以优礼之无不至囘纥恃功而暴其使亲于京师犯法而舍不敢治不惟无以示远人后何以复使之哉若曰执其使明其所犯使归自伏罪于其国借使不问而诡辞以报我我亦阳置不问犹足以爲不治逺人   于頔请一月三朝   宰相于頔请依杜佑例一月三朝从之   右宪宗纪第十四宪宗初立纪纲粗振杜佑尝以老辞位优诏月三朝礼也而于頔乃以例请贵老尊贤之意不出于朝廷而可以自致不但意轻国家而不臣之迹彰矣不加贬责又从之主威所以削也   降承璀爲军器使   吐突承璀复爲右军中尉谏官以承璀建谋讨伐无功请行朝典上宥之降承璀爲军器使   右宪宗纪第十四自神策置中尉宦官始握禁兵权已重矣而宪宗初命承璀爲鎭州诏讨处置等使时许孟容与谏官固尝极言不可宪宗不得已但粗改处置之名至是无功人言沓至又忍而贷之骄其徒太甚竟贻萧墙之祸易称不可如何者此之谓也   宪宗用异镈   以戸部侍郎判度支皇甫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依前判度支以卫尉卿充诸道盐铁使程异爲工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依前充使是时上切于财赋故用聚敛之臣居相位诏下羣情惊骇裴度崔羣极谏不纳二人请退   右宪宗纪第十五淮蔡不臣数十年河北刺客又贼宰相宪宗奋然发于英断誓必诛翦韦贯之请缓承宗而专讨元济遂罢政事袁滋请罢兵立贬爲刺史且屡出内库钱帛供军而元济寻诛承宗恐惧归命宪宗诚中兴贤主非但无征利之心而已惟其初年志平僣叛病力不足故不得已厚敛一切出于权宜而牵于所欲成至用异镈当鼎铉平居朝廷信重如度羣軰愿去位以諌而不囘呜呼人主亦愼于有爲哉   诏百辟卿士狥公   诏百辟卿士宜各狥公勿爲朋党   右穆宗纪第十六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先王所以能使在位者皆正直而德如羔羊也穆宗不足以身化而明不能辨邪正区区焉诏曰勿爲而已爲者又未必能察而知易曰咸其辅颊舌腾口说也何所补哉   罢理匦使   罢理匦使以谏议大夫李渤知匦奏置胥吏添课料故也   右敬宗纪第十七以增胥吏俸料爲吝而罢理匦使惜至轻废至重也   试制举人   上御宣政殿试制举人二百九十一人以中书舍人郑防等充考制策官   右敬宗纪第十七制策至二百九十一人滥可知   郑涵考定制举人   郑防等考定制举人上谓宰相曰韦端符杨鲁士皆涉物议宜与外官廼授白水城国尉宰相请其罪名不报右敬宗纪第十七制举以待非常之材而得之者容私焉知其涉物议而不按有司不黜滥者尚命以官旣失之矣至宰相请其事而匿不下益非也   李逢吉不欲李绅量移   上徽号大赦时李绅贬官李逢吉不欲绅量移廼于赦文内但言左降官已量移者与量移近处不言未量移者与量移翰林学士论例云不可爲绅一人与逢吉相恶遂令近年流贬官皆不得量移帝遽命追赦改之右敬宗纪第十七宰相挟私怨更赦敇近臣论而追改之而逢吉不得罪信任如故无政莫甚于此矣   刘从谏问杀王涯罪名   昭义刘从谏三上疏问王涯罪名仇士良惧是日从諌遣焦楚长入奏于客省进状请面对上召楚长慰谕遣之   右文宗纪第十七下仇士良初杀涯等之数日相郑覃李石又十数日石奏刑杀过多覃又陈理道上曰我每思贞观开元之时观今日之事愤气塡膺方是时士良軰新屠灭训注等家握兵自防京师讹言屡惊石等敢出口微议已勇过孟贲矣又从谏近在泽潞拥兵问所难答若欲以清君侧者士良虽悍已复股栗从谏意虽不爲朝廷而辞顺可恃而文宗石等亦终不能借此以正士良之诛特新遭大变又以投防忌器竟怗怗不能谁何而士良泰然以宠禄终忠臣之寃百世不洗功名之防难哉难哉   宣帝幸华清宫   车驾将幸华清宫两省进状论奏诏曰朕以骊山近宫眞圣庙貌未尝修谒云云葢崇礼敬之心非以般游爲事已允来请   右宣宗纪第十八华清之幸听谏而辍亦足善也讳般游之实托礼敬之名诏令人主所以信四海也自文非矣若出一时代言者之口非防则欺   杀韩宗绍   同昌公主薨以待诏韩宗绍医药不効杀之捕其亲族三百余口宰相刘瞻京兆尹温璋论谏行法太过上怒叱出之   右懿宗纪第十九病死而杀医是爲不道又捕无辜数百人至叱宰相非特撞郎而已也   杀韦殷裕   国子司业韦殷裕论淑妃弟郭敬述阴事上怒甚卽日下京兆府决杀妻崔氏等九人配入掖庭   右懿宗纪第十九上论妃戚家私事而当大逆不道之戮桀纣之暴不过于此唐之亾自此兆矣   责中书亾失赦书   宴百寮于崇勲殿上賛述全忠之功因言御楼前一日所司亾失赦书頼元帅府收得副本几失事矣中书不得无过裴枢等起待罪   右昭宗纪第二十国祚将迁君臣束手方区区责宰相失官文书事可怜也哉   太宗辍封禅   贞观六年平突厥年谷屡登羣臣请封太山太宗曰如朕本心但使天下太平家给人足虽阙封禅之礼亦可比德尧舜秦始皇登封岱宗奢侈自矜汉文竟不登封而躬行俭约刑措不用今皆称始皇爲暴虐之主汉文爲有德之君以此而言何假封禅后羣臣复请十五年下诏将有事于防山至洛阳以星变罢其事   右志第三太宗始排羣议欲守俭约贤君仁人之言也请者不已后卒议行徒以星变而止耳文中子曰封禅非古也其秦汉之侈心乎葢太宗好大喜功自不惮万里伐高丽况封禅耶使其本心薄之而不爲虽举天下以劝我何有哉旣行而以事辍则特不得已耳语曰智及之仁不能守之其太宗之谓乎   宗信李浑王元翼之诬   太白山人李浑称于金星洞仙人见语老人云有玉版石记符圣上长生久视令御史中丞王鉷入山洞求得之太白山封神应公金星洞改嘉祥洞华阳县改眞符县   又太白山人王翼云见元皇帝于寳仙洞中又使鉷徃得玉石函   右志第四宗时事也崇道德慈恵之意尊老氏以爲始祖未害于理也唐同泰言瑞石于天后朝亦封洛水神爲显圣侯于其侧置县立碑与宗事无异也而开元间卢履氷以爲言宗立诏罢毁夫武氏则心知同泰之僞而假威鬼神以詟天下如王莾意耳至宗旣深嫉同泰之僞而甘受李浑王翼之诬出于诚心冀幸以爲信然者则是事与武氏同而其惑廼武氏之所不惑而僞爲之者以其英武好治苟有蔽焉不免于欺如此况中才以降哉髙騈在西川安南时诸侯震恐眞百夫特也气凌万乘莫能谁何而吕用之一巫家子奴材妾智睢盱其侧如幻师之玩木人口目臂足惟所牵掣忽指空中曰仙人过騈则亟拜虽莫知何向而终不疑也岂识不若巫家子哉惟其富贵已极嗜好已足但觊不死恐不可得故人以其所觊而不可得者防之惑自此入无不至矣可不戒哉可不戒哉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五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五十七   济北文粹六     宋 晁补之 撰旧唐书杂论   明皇祠后土   汾阴后土之祠自汉武帝后废而不行开元十一年上亲祠改汾阴爲寳鼎二十年中书令萧嵩上言十一年亲祠祈谷自是累年丰登有祈必报礼之大者且汉武亲祠前后数四伏请准旧行赛谢之礼上从之   右志第四祠后土非古也旷代不讲而明皇行之行之十年不复讲矣而萧嵩劝之嵩爲公相不能止人主非礼之动又劝之异哉   武后请高宗终服   上元元年天后上表曰至如父在爲母服止一朞虽心防三年服由尊降窃谓子之于母慈爱特深推燥居湿咽苦吐甘恩斯极矣所以禽兽之情犹知有母三年在怀理宜崇报且齐斩之制足以差减请终三年之服高宗行焉至开元中卢履氷上言则天将图僣簒预自崇光请升慈爱之防以抗尊严之礼易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云云   右志第七武后之请意诚在于自隆履氷之言是也然卒缘人情遂不可改郑国爲间说秦凿渠意不在秦然渠成亦秦之利传曰有其举之莫能废也何必武氏之改哉   陈子昻徐有功争后   徐敬业作乱则天欲以威制天下渐引酷吏遣万国俊至广州遍召流人拥之水曲以次加戮麟台正字陈子昻上书言刑非王者之所贵词甚激切疏奏不省司刑少卿徐有功常驳吏所奏日与之廷争全济不可胜数右志第三十武氏初萌僣意矫情盗名如汉王莽而才过之此恶人而择利审害者也置匦达寃于阙下而遣使戮人于海隅取好誉于前立实威于后故不出房闼而国祚遂移当时大臣皆拱手听命朝不图夕而子昻乃独以疎贱抗言其过虽不见省亦不罪也至有功以职事争则不唯不罪而又从之何哉葢亦心知死者之寃而利在杀故寜借酷吏使驱除岂昏不察哉又时时听纳有所纵舍以微收天下豪杰之心故曰才过王莽当时忠贤事之者众如狄梁公之不屈不但免祸而亦终用其言相张柬之寜不知是数人将有爲哉自知以女子在此位足以次且终吾身而已天下之祚必有归也故晚节稍弛权以图存又頼承之者其子也以不及于大戮故曰择利审害   裴寂无捍御才   刘武周将黄子英宋金刚宼太原裴寂自请行贼断其涧路师遂大溃城鎭俱没髙祖慰谕之后令鎭抚河东寂恇怯无捍御之才惟发使络绎催督居人入保百姓惶骇高祖释之有所廵幸必令居守   右裴寂传第七世谓寂与刘文静同辅唐起义以比汉萧曹非也沉毅有谋初观隋之乱卽有大志惟文静一人而已且与秦王不谋而合遂以宫人事胁寂令啓髙祖师自此兴耳寂旣无他长高祖亦徒以副监欢昵之故而私德之倚以心腹于佐命何有哉文静高才独秦王深知高祖虽缘以起事而所待文静与寂薄厚有间矣以疏处嫌卒被怨叛之戮而寂又忌忮而挤之死去萧曹远矣嗟夫惟太宗爲知人善驭功臣哉   张长逊僞爲诏书   张长逊以五原郡降授太守寻除丰州总管是时梁师都薛举请兵于突厥欲令渡河长逊知之僞爲诏书与莫贺咄设示知其谋突厥乃拒师都等高祖嘉之右张长逊传第七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利国家专之可也长逊守边知梁薛乞师之谋若复而后图之则两宼交合虏兵南矣矫诏以伐其交义与计两得也虽然当危迫可也若汉陈汤功不可不赏而匡衡执不肯赏爲平日虑也   李密移书郡县   密爲书以移郡县云云因其倒戈之心乘我破竹之势曽未旋踵瓦解氷消坑卒则长平未多积甲则熊耳爲小   右李密传第七檄诋隋主之恶惟恐不尽以重天下怨怒亦无足怪此密之檄也而自賛魏公神武齐圣七德九功之美起事而骄非所以善其始也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恩信着矣振而矜之叛者九国况以是晓新集乌合去就未可知之人哉是驱而离之也且坑卒多于长平岂佳事耶君彦词失密用之又失君臣之知并皁而同驱君子是以知密之无成功也至温大雅爲高祖作报书称銮舆南幸恐同永嘉之势其言甚顺而有礼夫高祖君臣岂与密軰角材而较智其文词举动之际胜负固已预分矣   故人哭李密   密传首京师李勣爲黎阳总管请收葬诏许之勣发防行服备君臣之礼三军缟素故人哭之多欧血者邴元眞之降王世充也密故将杜才干恨元眞背密伏甲斩之以其首祭密   右李密传第三隋末羣盗并起密于众人中粗有文理慷慨不吝财赏能得士死力虽败而灭而诸将故人心不叛之近田横兄弟之爲人也   徐世勣诃单雄信   太宗围逼东都单雄信出兵拒战援枪而至几及太宗徐世勣诃止之曰此秦王也雄信惶惧遂退   右单雄信附传第三褁粮坐甲固敌是求援枪而至正欲取秦王耳而世勣诃之曰此秦王也则惶惧遂退然则秦王盛名詟于人心者已久仓卒闻诃防其本图勇智俱废而秦王遂免其成大业岂偶然哉   李密不取伯当之言   不取伯当之言遂及桃林之祸   右李密传賛初密归朝不得志复谋叛王伯当止之不从竟败死密雄桀虽无帝王度然终非事人者也项羽不肯渡乌江而李密肯爲光禄卿奉朝请而已哉使密能忍志事唐唐亦能终容之否乎史臣之论非也   刋定开皇律令   时制度草创命刘文静等更刋开皇律令而损益之高祖谓曰本设法令使人共解而往代相承多爲隐语执法之官缘此舞弄宜更刋定务使易知云云   右刘文静传第七法缘人情词欲明达高祖可谓虑深而议当矣后世法旣滋彰下益多僞至或岁岁刋律令而书生秉笔者又往往自矜夸曰语简而该爲工翦裁窘约词不宣意巧者寅缘爲奸而暗者出入抵捂可胜叹哉   太宗戒刘文静持久   殷峤从击薛举时太宗有疾委军于刘文静戒之曰贼众远来利在急战难与争锋且宜持久待粮尽可图峤退谓文静曰王体不安忧公不济故发此言宜因机破敌何乃以勍敌遗王也遂陈兵于析墌爲举所乘大败右殷峤传第八刘文静亦不可谓无谋者也临敌不自虑而惑峤说遂以防师太宗虽病卧而逆告以持久之计卒如其所料而峤一自用则败溃随之呜呼太宗爲不可及也夫   道彦渝盟袭赤辞   胶东王岷州都督道彦遣使告谕党项申国威灵多有降附李靖之击吐谷浑也朝廷复厚币遣党项令爲乡导首领拓防赤辞诣靖军请诸将曰往者隋人来击吐谷浑我每资军用而隋人无信必见侵掠今将军若无他心我当资给粮运如或我欺当即固险以塞军路诸将与之防血而盟赤辞信之道彦至濶水见赤辞无备遂袭之虏牛羊数千头于是诸羌怨怒屯兵野狐道彦不得进爲赤辞所乘死者数万人   右怀南王神通传第十隋人欺诞结怨党项隋灭而党项怨之未防也彼不贪厚币而轻许我盟约坚定而后助我军口血未干遽往袭之是蛮夷常信而中国常欺边将贪小利败远图自古而然况所得不如所亾利亦果安在哉夫一防师未足道而使四夷言中国乃不可信如此后虽欲爲信可得哉道彦不诛唐无政也   太宗劳陈叔达   陈叔达拜礼部尚书初建成元吉嫉害太宗高祖惑其言将行贬责叔达固谏乃止至是太宗劳之曰武德时危难潜搆知公有谠言今之此拜有以相答叔达谢曰非独爲陛下社稷计耳   右叔达传第十一人主以天下爲度记旧事用公器赏私恩虽不言已可愧又显言之狭矣叔达不受是也   封伦阴附建成   封伦以建成元吉之故数陈忠欵太宗以爲至诚赏赐以万计而伦潜持两端阴附建成卒后数年太宗方知其事   右封伦传第十三伦仕隋附杨素又爲宇文化及数炀帝罪其险诐无行天下所知也以高祖太宗之明谓屈突通之忠于隋而信任之又贵伦至台鼎何哉书曰难壬人壬人之不可不察自尧舜以爲戒矣伦更两朝皆首防不忠而人主不能察不唯不及祸又亲昵之语曰色取于仁而行违之在邦必闻伦之谓也   温彦博譛李靖   李靖复定襄常安之地斥土界自阴山北至于大漠御史大夫温彦博害其功譛靖军无纲纪致令彼中奇寳散于乱兵之手太宗大加责让靖顿首谢久之太宗曰隋将史万岁破达头可汗有功不赏以罪致戮朕则不然当赦公之罪录公之功   右李靖传第十七靖破萧铣下东南数十城号令严肃军无私焉谓无纲纪诬甚矣且彦博自忠良帷幄献替何庸害将帅之功或者以职事所闻言之然太宗至引隋将诛死事责靖是防其大功而疑其所未必然者亦过矣岂自古人臣功大难赏人主所忌必借一事豫折伏之如是以爲驾驭之策乎则与所谓有功见知则悦者岂不异意也哉   太宗将伐辽李靖请行   太宗将伐辽召靖问曰公南平吴防北清沙漠西定慕容【吐谷浑也】惟东有高丽未服公意如何对曰残年朽骨惟拟此行病期瘳矣太宗愍其老不许   右靖传房乔将死惟諌伐辽而靖老病闻命踊跃靖才智信堪此行然战将耳非知远经国器也   太宗付托李勣   李勣遇暴疾方云须灰可以疗之太宗乃自剪须爲和药勣顿首流血以谢帝曰吾爲社稷计耳又尝闲燕顾勣曰朕属防孤云云勣雪涕噬指太宗寝疾谓高宗曰汝于李勣无恩今责出之我死汝当授以仆射卽荷汝恩必致其死力乃出爲叠州都督高宗卽位召爲左仆射   右李勣传第七太宗知勣不负李密固可以托孤矣且以天下传子何所疑而爲是哉勣事太宗宠遇已极诚忠臣耶身受非常之眷自当以道事君同其休戚岂必嗣主有恩如私臣者而后可哉无罪而出之欲收恩于高宗太宗待勣旣已薄而勣又无学问知忠于所事而不能爲国远虑使其主不防于恶然后爲忠至阿其所好仓卒定立武氏祸流国家新史以谓不几于一言而防邦者意自古如此者少独勣事当之也   张亮养子五百   太宗谓侍臣曰张亮有义儿五百将何爲也正欲反尔命百僚议其狱多言当诛惟将作少臣李道裕言亮反形未具太宗旣盛怒竟斩亮于市岁余刑部侍郎阙奏皆不可太宗曰朕得其人也往年道裕议张亮反形未具此言当矣遂授道裕刑部侍郎   右张亮传第十九亮延术士问弓长之防又养子五百人何爲乎道裕言反形未具非也君亲无将亮之狂悖足以得死但法吏恶文深道裕论附轻其人平允可知太宗用之是也然则太宗非因言者之众而拒道裕也不得不拒非拒道裕之独而诛亮也不得不诛非记人前日不用之言而用其后日之身也不得不用其庆赏刑威于此两得矣司马迁明李陵非降汉武疑其爲陵游说而当迁腐刑陵或能报汉亦未可知而汉武疑迁以有此坐至道裕言亮反形未具而亮狂悖实已着矣太宗不惟不罪道裕而又用之其明智大度岂汉武所能庶几哉   太宗论李勣道宗薛万彻   太宗尝从容语从臣曰当今名将惟李勣道宗薛万彻三人而已李勣道宗不能大胜亦不大败万彻不大胜卽大败   右薛万彻传第十九程不识李广俱以边太守将屯及出击胡而广行无部曲行阵善就水草顿舍人人自便不击刁斗自卫云云程不识正部曲行伍营阵击刁斗至明云云是时汉边郡李广程不识爲名将云云然广士卒多乐从而苦不识广才气无双所谓何至学孙吴者也自其迹观之太宗论勣道宗师有纪律近程不识论万彻骁迈出伦近李广而实非也不识恐未足以拟勣等軰而广岂万彻之流哉爲将当以纪律谋策虑胜而动勣道宗其人也万彻能勇而已何足与议此夫不大胜亦不大败是常胜之术也非大胜卽大败是胜败常未可知也且一大败何以善其后也   武后戮岑长倩而用其子羲   张嘉福等请立武承嗣爲皇太子岑长倩以皇嗣在东宫不可下制狱被诛数十人坐同反之罪长倩子羲有能名则天尝令宰相各举堪爲员外郎者韦嗣立荐羲且奏曰恨其从父长倩犯逆爲累则天曰苟有材干何恨微累遂拜天官员外郎由是缘坐近亲相次入省右岑文本传第二十武氏以牝鸡托正阳之威逆理而行之天下不能谁何虽专以告讦斩伐詟人心然亦有道焉曰内乱而外治内不乱则不能次且自快外不治则此位不可以持久故诬长倩以大逆而录子羲以要官示不以私病公此豪杰尚气者之所以屈心而狙诈冐利者之所以致死而胥臣之也韦嗣立可谓善荐士矣若避长倩不辜之嫌而蔽羲之实能则非公也不白其累乎则谗害者接踵而入故先举羲才而微恨其累则不疑而听矣   魏徴录谏章以示史官   征自录前后谏诤言词往复以示史官褚遂良太宗知之愈不说   右魏徴传第二十一此事史书之不知信否然太宗始得天下而劝行仁义卒致太平者郑公也当时谟议往往在人耳目征虽不自录人将不录之耶不然不欲隐君之美非但掠巳美也马周亦于献替有补当时而临终索所陈事表章一秩手自焚之曰管晏彰君之过求身后名吾弗爲也周之事君日浅虽忠亮有谋不减郑公而知识勲劳名德之旧则少后之至其不伐则郑公之事可慙矣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五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五十八   济北文粹六     宋 晁补之 撰旧唐书杂论   褚遂良忌嫉崔仁师   崔仁师甚承恩遇中书令褚遂良颇忌嫉之防有伏阁上奏者仁师不奏太宗以仁师防上遂配龚州   右崔仁师传第二十四太宗征辽时刘洎尝轻出言太宗颇怪之及太宗疾又有忧惧语故遂良之诬易入因赐自尽苏翰林疑无是事然观仁师事史臣亦有忌嫉之语何耶语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人情大不美虽圣人犹曰不保其往也况利害之间哉王荆公亦疑扬雄无投阁事两公意皆忠厚然雄之学惟未至于孟轲或不幸至此以剧秦美新观雄意忧惧深矣然世之君子必有能辨之者   崔湜说武三思诛桓敬   桓彦范敬晖等旣知国政惧武三思谗间引崔湜爲耳目湜反以桓敬等计议潜告三思及桓敬徙岭外湜又说三思尽宜杀之三思问谁可使者乃举周利贞桓敬等闻利贞至遂自杀   右崔湜附传第二十四桓敬等忠于唐志必兴复继以中宗之庸患未艾也故与武三思同列而不辞夫与恶人处欲不伺其动静而务通行则身易危而功不成其不得巳而用耳目计之下也夫仁厚者固不肯爲人使而可使者必皆小人以敬桓二公之忠如日月而委情于小人之湜以胎祸后世不可以罪之者特其不爲身而爲国可以情恕耳虽然亦足以爲立功谋事者之深戒也   苏良嗣囚采竹宦者   苏良嗣爲荆州长史高宗使宦者缘江采异竹将于苑中植之宦者科舟载竹所在纵暴良嗣囚之因上疏切諌高宗下制慰勉遽令弃竹于江中   右苏良嗣传第二十五高宗非纳諌之主而良嗣之名亦未信于朝廷也至囚王人而罢夺其所求高宗慰勉之不暇此事君臣皆可贤近古所未有也   马周奏韦挺   韦挺爲御史大夫马周爲监察御史以周寒士殊不礼之至是周爲中书令太宗尝复欲用挺在门下周密陈挺傲狠非宰相器遂寝将有事于辽东择人运粮周又奏挺才堪麤使太宗从之至卢思台不可更进太宗怒除名   右韦挺传第二十七人才岂有世族寒士之间耶挺不足以识周又轻之非也而周报挺亦甚矣谓非宰相器或者虽挟旧怨犹附公议至言才堪粗使加以万里之行是挤之也周于此愧不忮矣   姚崇荐张柬之   姚崇爲灵武军使将行则天令举外司堪爲宰相者对曰张柬之沉厚有谋能断大事且其人年老惟陛下急用之则天登时召见寻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右张柬之传第四十一时柬之已爲秋官侍郎矣按狄仁杰传则天尝问仁杰朕要一好汉任使仁杰曰岂非文士龌龊思得奇才用之以成天下之务乎则天曰此朕心也仁杰曰荆州长史张柬之其人虽老眞宰相才也乃召拜洛州司马他日又求贤仁杰曰前言张柬之未用也则天曰巳迁之矣仁杰曰臣荐宰相今爲司马非用之也又迁爲秋官侍郎竟召爲相果兴复中宗吕温賛仁杰云取日虞渊洗光咸池潜授五龙夹之以飞葢仁杰之勲如此而此传乃专言崇荐之以其时考之仁杰之荐在荆州时后再荐乃爲秋官侍郎而崇之荐时巳在秋官矣或者则天用仁杰言巳深知柬之因崇继荐竟大用非崇一言便爲相也又传曰仁杰所防用至公卿者数十人崇自是仁杰荐用则天信重二人当有间也而旧史自相爲异其无法多此类   魏元忠拒吐蕃   突厥吐蕃数犯塞元忠皆爲大总管拒之元忠在军惟持重自守竟无所克获   右魏元忠传第四十二元忠初以太学生诣洛阳上封事言吐蕃形势将帅得失成败晓然眞经务才也至身自临戎仅能保聚迄无成功然则人才岂一端而己必有能言之者亦必有能爲之者故王者之用人贵因其长计议折冲自两事也若元忠当国守正嫉邪忠谠可与任大则不能少贬矣   魏元忠亲附权豪   初元忠作相于则天朝议者以爲公清至是再居政事天下莫不延首倾属冀有所益元忠乃亲附权豪抑弃寒俊竟不能赏善罸恶   右同上武韦之际执政者厥惟艰哉元忠直亮有勇当来周酷吏罗织方兴尚不能自容而顚沛仅免者数矣至韦氏时何庸乃复亲附权豪哉观其恳谏太女之请全躯固位者所不能爲后竟遭三思之党搆其与节愍同谋权豪之助果安在耶此近史臣私意也   元忠安石軰不得其死   史臣曰大帝孝和之朝政不由巳元忠安石巨源至忠彦昭等行非纯一识昧存亾狥利贪荣有始无卒不得其死宜哉   右传第四十二此谓魏元忠韦安石韦巨源萧至忠赵彦昭也元忠在武韦时皆有忠节非苟从之者借使其间不能尽举纲纪以正朝廷或逊以免祸以其时考当尔也昭公不知礼孔子受以爲过阳货谓孔子非贤智曰诺吾将仕矣道有时而屈也安石在则天朝于内殿面折张易之顾左右逐出宋覇子在睿宗朝显拒太平公主力保太子有大功云上不可信谗言二事皆勇过孟贲矣卒不容于邪党以至摈死此两公何负而与巨源彦昭憸险附离軰并列而同书至谓行不纯一狥利贪荣何其悖哉至忠虽柔佞犹时时小附公议爲一介之操不至于巨源軰可深贱第因依太平以蹈祸则无可言者   休璟谙练边事   长安中西突厥焉质勒与诸蕃不和举兵相攻安西道絶则天令休璟与宰相商度事势俄顷间草奏便遣施行后数日安西诸州表诸路兵马应接程期一如休璟所画因迁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又谓魏元忠李峤姚元崇李逈秀等曰休璟谙练边事卿等十不当一也   右唐休璟传第四十三休璟知四鎭山川迂直又长于兵计故能喻度不差若当时欲择帅则无以加顾责宰相不及边臣谙事非也而休璟又竟用此得宰相自古任人多此类   张仁愿请筑城   先是朔方军北与突厥以河爲界张仁愿请夺取漠南之地于河北筑三受降城唐休璟以爲两汉以来皆北守黄河今于宼境筑城劳人费功恐终爲贼虏所有竟从仁愿奏六旬而三城就不置瓮门及曲敌战格之具或问之仁愿曰兵贵在攻取不宜退守宼若至此卽当并力出战廻顾望城犹须斩之其后常元楷爲总管始筑瓮门以备御议者以此重仁愿而轻元楷   右张仁愿传第四十三仁愿始谋筑城休璟持不可而当时卒从仁愿奏旣筑城不爲守备元楷至乃修之而议者皆轻元楷此似仁愿智勇俱胜而休璟元楷暗怯也然因河爲津不免侵轶若入人之地恃孤垒以守则兵食非十倍不可使力能守之亦可暂而不可久也休璟之虑远矣兵在攻取亦无常胜若前有坚敌势必退守而无退守之城亦不可此似背水袛可一用而防戍难施也元楷之计得矣   成器辞储副以让宗   时将建储贰以成器嫡长而宗有讨平韦氏之功意久不定成器辞曰储副者天下之公器时平则先嫡长国难则归有功若失其宜海内失望非社稷之福臣敢以死请累日涕泣言甚切至旣薨推尊爲让皇帝右让皇帝成器传第四十五后改名宪宪以嫡长见议犹建成之当立也秦王创国所谓天与之人与之也高祖不谋而立建成建成不辞而当大统祸几覆邦承干魏王防等事不戒前车之辙亦相倾危以至并弃夫祸福成败之理本不难知而利害当前不啻丘山何暇自择哉人情箪食豆羮见于色而能深知天命人事不以天下易其生非吴太伯其谁能任此耶葢宗以藩王讨国后虽英谋独断而事成不成间不容髪于唐室再造之功无异秦王众所属也宪虽鉴往事而惧然明识先定不爲大利中摇葢高世难能之行不但明哲保身而巳宗旣内怀推已之德故一切褒崇终始恩厚亦前古所无夫让非难让而不处其嫌之爲难宪旣通达故克自抑畏不干时事使间言无从而入岂特宗天性笃于兄弟而然哉观肃宗亲宗子旣以功逊位而李辅国搆其间宗晚节犹自恨以谓吾儿不得终孝道夫亲爱何足恃哉   姚崇忌魏知古   魏知古改紫微令姚崇深忌惮之阴加谗毁罢知政事三年卒宋璟闻而叹曰叔向古之遗直子产古之遗爱能兼之者其在魏公   右魏知古传第四十八知古强谏守职不愧广平之称崇方劲虽不及璟然当时同称贤相言忌惮知古人情不相若或者有之至阴加谗毁则崇不应尔也谗毁必有言何得不载故凡史臣书事欲信于后世者必着其事之实不然谁不可以加诸耶   姚崇遣使捕蝗   韩思复开元初爲谏议大夫时山东蝗大起姚崇爲中书令奏遣使分往河南河北诸道杀蝗而埋之思复以爲蝗天灾当修德以之恐非人力所能剪灭上疏云云崇乃请遣思复往山东捡蝗又请刘沼详覆沼希崇防遂捶挞百姓囘改旧状以奏之由是河南数州竟不得免思复遂爲崇所挤出爲德州刺史   右韩思复传第五十一修德灾虽王者所务然蝗遍天下不加驱捕坐视饥荒父子相食而曰天灾勿除但当修德夫德修一日何足以弭已然之变而政事暂弛则患不胜滋矣要患至先除而后退自儆励其谁曰不可思复书生守文而崇虑变深以事不合防出爲刺史非挤也   元行冲著论自释   魏光乘奏请行用魏征所注类礼上令元行冲撰义疏将立学官张说駮奏孙炎始改旧本有同抄书上然其奏行冲恚诸儒排已著论自释史臣曰此道非趋时之具其穷宜哉   右元行冲传第五十二戴礼己号残缺补缀然圣言尚多有之及弟子门人所述不可废也孙魏编类之书不能増益秦汉以前乃欲如遗经加义疏立学官何哉张说自非纯儒不爲章句者聚徒修书日不暇给要皆破碎无补未免于此累也然至于行冲等欲经外别立学则说亦知其不可矣行冲务党巳学猥爲同异而史臣又谓此道非趋时之具抑末也哉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五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五十九   济北文粹六     宋 晁补之 撰旧唐书杂论   元振诬来瑱   来瑱追入京乐襄州因讽将吏上表请留肃宗闻其计而恶之后以裴茙代之战败擒茙茙赐自尽瑱入朝程元振居中用事发瑱言涉不顺王仲升贼平来归证瑱与贼合赐死鄠县代宗后悟元振之诬构积其过而配溱州   右来瑱传第六十四谓瑱言不顺与贼合皆诬也然瑱阻兵留朝命不肯之淮西至与裴茙忿辩交兵巳胜擒茙乃始言上而谢罪方瑱有一于此足以诛虽无元振等诬构其能免乎元振罪恶应贬亦不待防瑱乃得祸史语非也   严震荐严砺超   严震爲梁州刺史山南西道节度使朱泚令穆庭光等诱震同叛震斩庭光遣吏迎驾及入骆谷李怀光来袭頼山南兵击之而退劝课鸠聚以给行在民不至烦供亿无阙震卒荐宗人严砺超授节度使谏官御史以爲除拜不当贬苖拯万州刺史李繁播州叅军砺在位贪残士民不堪其苦   右严震传第六十七奉天之难震独忠荩议幸成都坚求驻跸以爲李晟声援及晟表至亦请驻跸梁洋卒复京城震之谋也德宗念其忠故曲从所请贬逐言者超用严砺而砺无素望竟以赃废葢震之荐士牵于亲爱而不思德宗听言重以旧功而轻授君臣之过皆微而政事之所害大矣   贾至言科举取士系风化   杨绾迁礼部侍郎奏贡举之弊尚书右丞贾至议曰食垂饵者皆小鱼就科目者皆小艺四人之业最关于风化近代取士靡然向风致使禄山一呼而四海震荡思明再乱而十年不复向使礼让之敎仁义之道着则忠臣孝子比屋可封逆节不得而萌也人心不得而揺也   右杨绾传第六十九论科举取士而以安史之乱爲证语似迂阔然贾至可谓深知风俗盛衰爲国家安危之本者也贾谊论秦之所以亾而言抱负其子与翁并踞借父锄耰虑有德色母取箕箒立而谇语风俗如此本先坏久矣非陈项起而后亾也东汉之衰亦非一日然其士大夫才谋不足而节义有余世祚将移而以弱子虚器统持天下曹袁人杰圜视而不敢取惟二三子以区区之忠忿维之也中庸曰小人之中庸小人而无忌惮也而小人果不可以无忌惮以曹操等事言之非畏威与力不足取也爲名分故也唐末陵夷大坏犹秦而昭宗羣臣岂复东汉之比故朱全忠敢肆其凶暴逆天下之心而取之而天下不敢争然其所以能取亦其所以能自毙何则盗亦有道尽废天下之义理则虽与之天下亦不能一朝居也   李怀光郭子仪宽猛不同   李怀光爲朔方都虞侯性清勤严猛而敢诛杀虽亲戚犯法皆不挠避郭子仪性寛厚不亲军事纪纲任怀光军中尤畏之亦称爲理   右李怀光传第七十一常怪郭汾阳称仁厚长者至或以爲威略不及李临淮然汾阳用兵恩德结于人心虽蛮夷贪狠皆愿亲而死之眞吴起所谓父子之兵者正使其素拊循士卒与勲名之重足以鎭之而致然若专以寛一切不亲事则何以振肃而每用成功乎及观其以纪纲任怀光而怀光以严治其军乃喟然而叹曰葢有此耳夫寛者爲长爲上之道也居寛而使寛者济之何以集事且久而不乱哉然则言威略不及临淮者自其异者观之耳人才各有所长未知孰胜而昔人尝谓寛难而猛易则难者固胜尔   刘晏以利塞谗口   刘晏乗机无滞然多任数挟权贵固恩泽有口者必利防之唐史臣以谓苟不塞谗口何以持重云云   右刘晏传第七十三何以聚人曰财夫爲人国者能使民不加敛而国赡功亦足道矣事有难成而易败故杜预建策平吴亦贿中朝或问之曰吾惧爲害不求益也晏之事近此虽然晏财足济国观其初上书元载以防勤其官而水死托此自誓旣委重任多歴年所且以商利爲名怨之府也韦坚杨愼矜等事断可识矣故其自谋如此但预志混宇内非苟持富贵者以是能全其令名以终而晏事卑功下成则欲享其厚利图全而得祸固其所也   顔眞卿守城捍贼   禄山反河朔尽防独平原城守具备使叅军李平驰奏之宗初闻禄山之变叹曰河北二十四郡岂无一忠臣乎得平来大喜曰朕不识顔眞卿形状何如所爲得如此   右顔眞卿传第七十八鲁公早尝爲御史有声矣特国忠恶而出之有君如宗有臣如鲁公且在御史非不亲且近也而天子至不识其形状临事节见乃始惊叹夫贤人君子固难进不苟自售而谗謟之蔽明亦甚矣   马璘忌李晟威名   李晟爲泾原四鎭北庭都知兵马使节度使马璘与吐蕃战于盐仓兵败晟率所部横击之防璘出乱兵之中以功封合川郡王璘忌晟威名又遇之不以礼令朝京师   右李晟传第八十三晟防璘死中其事璘忠且有恩如此而璘犹忌之至不容于麾下士之托身事人亦难矣哉   李晟将诛李楚琳   李晟收复京师仍充凤翔泾原节度使初帝在奉天凤翔军乱杀其帅张镒立小将李楚琳至是在朝晟请以楚琳俱往凤翔将诛之上以初复京师方安反侧不许右李晟传德宗时朝廷益弱藩鎭益彊四方圜起而僣叛而晟忠义威略足以走李怀光剪朱泚而复京师其领凤翔而请楚琳以往葢因欲以申朝廷之典宪而詟叛军乱将使知悔罪而効顺爲计甚远且不可失之防也而德宗昏怯流离之余不复图远使镒之无辜竟莫伸洗楚琳奴得以次且呜呼惜哉以谓初复京师务安反侧则前此泾州亦杀其帅冯河清而立田希鉴晟至凤翔首诛希鉴而戮害河清者三十人而泾人益靖不敢思乱何独楚琳之虑耶   李听不与东宫马   李听爲羽林将军有名马穆宗在东宫令近侍讽听献之听以职总亲军不敢从及卽位之始幽冀不庭太原与二鎭接境方议易帅上曰李听在羽林不与朕马是必可任授河东节度使代裴度   右李听附传第八十三听领亲军不敢私与东宫马是也穆宗不以爲恨卽位择帅而首及之此在人主亦难能矣然穆宗无知人之明听无专阃之才徒取一节轻付重任驯致魏博之败亦可深戒   裴澥不欲三司使俱往   卢南史贬信州员外司马得防吏一人月俸纸笔钱一千文南史以官闲冗放吏纳钱刺史姚骥劾以爲赃又劾南史买鈆烧黄丹德宗遣监察御史郑楚相刑部员外郎裴澥大理评事陈正仪充三司使同往按鞫澥独留奏天宝大厯以来未尝降三司使至江南今忽录此小事非爲损耗州县亦恐远近闻之各怀忧惧德宗忻然曰卿言是矣行首一人行可也   右卢南史附传第八十七称德宗不务大体以察爲明若此者非一事然裴澥以一言悟之至忻然以改然则人臣患不能谏不当患不从以德宗能然则贤于德宗者皆可以语上矣   代宗赦田承嗣   田承嗣攻卫州杀刺史薛雄迫中使孙知在廵磁相讽其大将割耳面请承嗣爲帅诏宜贬永州刺史仍许一防男从行如不时就职则所在加讨按兵法处分诏下承嗣惧而麾下大将携贰苍黄失图奉表请罪乞束身归朝代宗重劳师旅特恩昭洗悉复旧官仍诏不须入觐李灵曜叛承嗣率众赴之及马燧李忠击败之诏复诛之复上章请罪又赦之   右田承嗣传第九十一藩鎭席父兄之业兵彊将附国家势未能讨因而抚之此无如之何者也承嗣初以安史逆党不诛而寅缘有魏非素能拊循魏人得其死力者也擅杀刺史迫中使其罪巳暴一旦诏命远贬将卒不附狼狈请命惟恐莫获此几上肉也胡爲赦之借曰重劳师旅不加戮剪迁之远州亦使巢窟不就遽还旧鎭仍复官爵且止毋入觐此何爲者也承嗣旣知朝廷无能爲自此疆僣亦炽而悦又鸷悍难驭卒爲河北患垂四十年呜呼惜哉   高郢面折怀光   李怀光节制邠寜奏高郢爲从事怀光叛郢言西迎大驾爲忠其子璀候郢郢谕以逆顺又与吕鸣岳张延英谋间道上表事泄二将立死怀光乃大集将吏白刅盈庭引郢诘之挺然抗词观者泪下怀光慙沮而止右高郢传第九十七怀光不畏天子至杀郢何足道哉郢初劝迎驾与谕璀逆顺尚或可容至上表事泄葅醢必矣而郢面折怀光勇过三军退不自疑竟免于祸自昔以忠义犯难而死者甚众非勇而死之爲难勇而能詟不义以不蹈其祸之爲难也方其陈兵盛气将立屠之而郢挺然不屈意诚理直凶犷爲柔易曰履虎尾不咥人亨高郢以之   德宗定子弟姑妹礼制   德宗仁孝动循法度虽子弟姑妹之亲无所假借建中初诏亲王子弟带开府朝秩者出就本班又以郡县主出降与舅姑抗礼诏曰自家刑国有愧古人乃定制皇姬下嫁舅姑坐妇执笲降拜   右德宗诸王传第一百新书称德宗猜忌刻薄以其行事考之葢确论也而此言仁孝动循法度溢美甚矣然人亦各有所长德宗始卽位不无意于政事故泽州奏庆云诏曰以时和爲嘉祥邕州奏金坑诏曰以不贪爲宝至于定子弟姑妹礼制及给钱买田业减笼花至三万皆恭俭自内始者推是意也虽文景之迹何异然文景称恭俭而德宗名刻薄爲治不可以无诚心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惟无诚心故也外爲甚美之名而内践苛忍之实则虽有政事之美亦揜而不彰故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   范希朝不受贿献   振武有党项室韦交居川阜陵犯爲盗蕃落之俗有长帅至必效奇駞名马虽亷者犹曰当从俗以致其欢希朝一无所受积四十年皆保塞而不爲横   右范希朝传第一百一待远人当从其俗谓弗扰之也御夷狄者不一而足绥制有方岂必通贿献而后得其欢哉不然贪吏以借其口非敌情也   德宗叱叚平仲   德宗春秋高多自听断事或不理中外畏上严察无敢言者叚平仲尝谓人曰平仲一得召见必当大有开悟云云与陈归当奉使近御座粗陈本事上察平仲意有所畜以归在侧不言因兼留归问之声色甚厉平仲错愕都不能言因误称名上怒叱出之坐废七年然亦因此显名   右叚平仲传第一百三顺防得喜逆意近祸人臣谁不顾顺而得喜也至或甘犯危机不顾后患冀幸万一开悟主听其不爲巳谋而爲国事明矣孟子曰訑訑之声音顔色拒人于千里之外訑訑不好善耳未至于以威怒凌暴之也而人固己远去千里如德宗之事平仲未开一词安知其意所在而盛气固闭忿如待讐传所谓欧借嫉咄则奴之至者德宗是巳虽然君子信而后谏未信则以爲厉巳也其平仲之谓乎   李辞相   李爲淮南节度使先是吐突承璀监淮南军贵宠莫贰亦以刚严着而差相敬惮未尝相失承璀归遂引以爲相登祖筵闻乐而泣下曰宰相之任非吾所长也行颇缓至京师竟以疾辞授戸部尚书   右李传第一百六尝防李怀光军中输忠朝廷节义素着及爲藩鎭称有威重其耻缘承璀以得相至闻乐泣下竟辞疾改授可谓终始不汚矣不然从昔位此者多矣谁肯自谓我非宰相之才而不爲耶至其孙磎得相爲刘崇望哭麻不知退避乃十章自辨竟以得政然不数月遂及王行瑜之祸人情相远至于如此   刘禹锡诋张曲江   刘禹锡积岁在湘澧间因读张九龄文集乃叙其意曰世称曲江爲相建言放臣不宜与善地云云议者以曲江爲良臣识禄山有反相羞与凡器同列而燕翼无似终爲馁魂岂忮心失恕阴谪最大虽二美莫赎耶右刘禹锡传第一百十禹锡若守正比义而以获罪如是言之可也旣不自爱朋邪近利以得谴逐流离远徙不安于穷又不悔吝巳失而以私意不便诋曲江当国嫉恶之言盗憎主人物之常态谁爲忮心失恕耶故凡小人诋君子不足瑕疵适增其美孟子所谓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防者要以观照如是等軰穷本见情使善者伸尔   公辅之量以和爲贵   史臣曰温柳二公以文行餙躬砥砺名节当官守法偘偘有大臣之风而竟不登三事位止正卿所以知公辅之量以和爲贵汉武帝畏汲黯而相公孙太宗重魏征而委房龄其防远也   右柳公绰温造传第一百一十五宰相诚自有体然政系国之安危事干民之利疚刚柔时用不专以和爲贵也淮南举兵反独惮汲黯贞观太平惟郑公劝行仁义之初两公可谓有宰相之量矣以谓二主待之比龄有轻重又以谓其防远者何其谬耶张禹经术君子长者言其量亦不愧和矣正以乏方重大节故朝廷不尊爲史者无轻立论哉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五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六十   济北文粹六    宋 晁补之 撰   旧唐书杂论   出元稹为同州刺史   元稹为承防学士中人以崔潭峻之政争与稹交而知枢密魏简尤与稹相善穆宗愈深知重河东节度使裴度三上疏言稹谋乱朝政罢内职李赏告度言稹结客王昭等刺度隐而不发诏韩臯等讯鞫害裴事无騐而前事尽露出为同州刺史因表谢上自叙云宰相恶臣不出其门又云自离京国目断魂销每至五更朝谒之时实制泪不巳   右元稹传第一百一十六初登制防为谏官少年气鋭论事有理似欲自激昻于忠善者而资憸弱喜近权利因崔潭峻及宫人诵歌词获知穆宗昵其浮华使冒台铉虽刺度事无验而其他踪迹不能揜也宰相果恶人不出其门罪也然稹之宠用宰相苟贤乎欲不恶不可得巳至言五更朝时不能制泪此妾婢媚主乞怜求复之词呜呼鄙夫可与事君也哉   元稹在越八年   元稹改越州刺史放意娱游以黩货闻于时凡在越八年   右稹传稹罪贬无足言然在越凡八年知唐犹久任刺史也   元稹出郎官   稹为尚书左丞出郎官颇乖公议者七人然以稹素无捡操人情不厌服   右稹传无瑕者可以戮人信矣   王守澄以计中申锡   文宗常患中人权柄太盛自元和寳厯以至宫禁之祸及王守澄之领禁兵有郑注者依恃守澄为奸利宋申锡时居内廷文宗察其忠厚可任以事从容言及令与朝臣谋去之未几拜平章事云云申锡除王璠为京兆尹以密防喻之璠不能密而注与守澄知之令豆卢着告申锡与漳王谋反崔元亮等泣谏贬漳王巢县公申锡开州司马   右宋申锡传第一百十七文宗始相申锡以谋守澄既与之相期矣而为守澄軰所觉反以计中申锡文宗怒几致显戮赖羣公卿士力争而免然终不省其诬人情之暗岂至于是耶申锡贤有望可任而守澄虽悍犹知畏戢不敢肆其凶暴而止者前不能用申锡以除守澄而后复委心狂谲之李训欲尽剪士良軰数十百人甘露之事无谋轻发为国深祸又知涯餗实寃而听士良肆其酷不为分别惜哉文宗可谓有其志而已不足与有为也   宋申锡不死为幸   史臣曰申锡小器大谋不死为幸   右申锡传易曰几事不密则害成申锡之败坐任王璠非其人不密取祸也申锡未遽为小器而谋守澄未足为大自古以身任国事不顾危亡事不成而身罹咎何可胜言死与不死不足以论幸不幸也   裴度諌宪宗释裴寰   五坊小使尝至下邽县县令裴寰嫉其凶暴公馆之外一无曲奉小使怒搆寰出慢言宪宗怒促令摄寰下狱欲以大不敬论武元衡以理开悟帝怒不解裴度极言寰为令长爱惜陛下百姓岂可加罪上怒色遽霁翌日释寰   右裴度传第一百二十高宗庸主尚能悔中使采竹纵暴之非而不加长史擅囚王人之罪下制慰勉发于至诚以宪宗之贤不能不昵五坊鹰犬之臣欲以近防杀守法吏非贤相忠言几防不道荀卿论蔽之为祸可胜言哉   宪宗疑度   初度入蔡州或譛度没入元济妇女珍宝上闻颇疑之右度传淮西之举非度流涕极言则摇夺者久矣观宪宗之意度未行惟恐失蔡既行犹惧不得蔡既任度巳得蔡捷书始腾而浸润以至忘未赏之大功疑无验之小节呜呼狭矣   裴度言异镈   帝以程异皇甫镈平蔡时供馈不乏二人并拜同平章事度延英面论曰异镈钱谷吏非代天理物之器也三上疏请罢己相位上都不省为鏄所搆宪宗不悦右度传宪宗非征利之主任异镈敛财正为平蔡而平蔡之功始终在度异鏄虽有供馈之勤宪宗宠之不当厚于度也事定之后度为社稷计言二人不可大任宪宗姑自揆其本心权宜任之则度之言不难入也而四方既寜耳目之奉巳萌营欲侵侈甘近奸而昧逺图卒相奸佞而踈忠良可胜叹哉   裴度晚节避祸   度素坚正事上不囘故累为奸邪所排几至颠沛及晚节稍浮沉以避祸   右度传度始为中丞藩臣惮嫉巳有刺客之变而勇不畏难竟殱冦孽晚以昌言诋魏简刘承偕之奸加以元稹李逢吉之徒搆诬百端而张权舆非衣之謡仍出于昭愍时度之不及于祸幸也盗起禁中宫车晏驾继以甘露事四宰相喋血都市度犹横身抗议全活者数十家唐史臣有防管仲吾其左衽之论度之终始为国亦足矣或谓度晚节浮沉以避祸非也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圣人称之况度不但保身而巳也至谓効王播进羡余为士君子所少岂度心哉萧何买田宅以自汚亦或以为不如张良弃事辟谷是不然何人物虽愧良而两人皆髙祖所谓人杰赖以取天下者非其功髙地危有逺祸意计皆不出于此韩信之事断可识矣买田辟谷何足以议其汚与洁哉   齐映为帝执辔   齐映从幸梁州每过险常执辔马骇帝令舍辔映坚执久之及止帝奬无巳   右齐映传第八十六皂有职虽艰难舆卫不具未至乏持辔者也而映屑为之自托爱君恬不羞辱意欲因危以求亲徼幸于他日者后卒以信任至宰相既贬乃进八尺银鉼其行事终始如此   李石请内置赦书一本   开成元年改元大赦石等商量节文放京畿一年租税及正至端午进奉并停三年上曰吾欲行其实不欲崇长空文石对曰赦书须内置一本陛下时省览之   右李石传第一百二十文宗惩训注事有诚心于治而石孤立自信奉上不欺亦欲以情实致理善哉文宗之言与石之对也王者诏令如天之行四时万物所信而自昔赦文蠲逋洗罪意皆盛美而奸吏刻害公然违之词理疑似之间持为异论主泽不宣下无控告而在上亦不能察石言内置一本时省览之其防深矣然石处危朝权在中人上不得专而石亦操事坚急傍无援助几沦贼手不终其志惜哉   敬宗焚李逢吉谤书   王守澄每从容谓敬宗曰陛下登九五李逢吉之助也先朝定储贰惟臣备知杜元頴李绅劝立深王而逢吉固请立陛下帝虽冲幼亦疑其事防逢吉进拟言绅在内时尝不利于陛下乃贬绅端州司马后禁中得穆宗时裴度元頴与绅所献疏请立敬宗帝感悟悉命焚逢吉党所上谤书绅党得保全   右李绅传第一百二十三甚矣敬宗之昏且庸也始疑逢吉之党搆绅不能自决竟贬之后得绅疏乃正为立巳者则逢吉奸防不可揜如此当正典刑矣而不辨乃悉焚书名为息谤实为逢吉等灭迹非洗绅也   李珏不欲文宗听陈夷行言   文宗以杜悰领度支欲加户部尚书陈夷行曰一切恩权合归君上陛下自看可否李珏曰太宗用宰臣天下事皆先平章谓之平章事若事事皆决于君上则焉用彼相昔隋文帝一切自劳心力臣下欲论则疑云云右李珏传第一百二十三君人之道欲威福在辟当如夷行言欲畴咨佥允当如珏言夷行介直嫉同列阿党擅权其言陛下自看可否者忿激而言至云一切归君理未然也珏论虽似知君臣大体者然方时矛楯亦意不便夷行之论侵之而为是言不能自脱于朋比之汚不足多也   杨嗣复欲循资用人   文宗曰天后用人有自布衣至宰相者还得力否嗣复曰天后重行刑辟轻用官爵皆自图之计耳凡用人之道歴试方见能否当艰难之时或须防擢无事之日不如且循资级古人防卒为将非治平之时盖不获巳而用之也   右杨嗣复传第一百二十五嗣复与李珏朋比以排郑覃陈夷行覃夷行皆伤讦直而文宗用是意属嗣复軰为罢覃等又嗣复父于陵以考牛李制防上第见排于李吉甫嗣复因善其父门下人事事与之同党人蔓延恶甲逮乙不为朝廷计至于如此文宗虽患之而无刚明之才听言屡惑两可不察竟逐正人嗣复事主不可谓忠而人物亦无足言然其对文宗言天后轻用官爵皆自图之计用人当歴试乃见能否防卒为将非治平之事此其智识亦可谓宰相器也   杨虞卿谏穆宗   穆宗盘游无节杨虞卿上疏谏曰臣闻鸢鸟逐害则仁鸟逝诽谤不诛则良言进云云   右杨虞卿传一百二十六论王徳之事盖有是説恶者尚有以容则善人之奬可知矣然后世俗薄邪正混殽真伪凌杂先君子有言恶紫恐其乱朱恶乡原恐其乱徳也盖鸢鸟逐而后仁鸟至诽谤熄而后良言出虞卿小人朋李宗闵谓之党魁安得长者之言哉   授张仲武留后   陈行防杀范阳节度使史元忠张绛杀行防张仲武为北雄武军使遣吴仲舒表请以本军伐叛李徳裕因奏行防绛皆令大将上求节旄所以必不可与今仲武上表布诚先陈欵密因而防用即似有名乃授留后右张仲武传第一百三十徳裕在朝威令行于四方以泽潞之近且彊刘从谏与禛巢穴深固如此而毅然建谋不摇羣议指日荡覆力岂不足以图新乱之范阳未立之仲武哉范阳去朝廷逺非泽潞腹心疾比也且北迫戎虏自安史以来狃习僣叛易扰难靖若加兵则山东皆动或缘以生事又姑息自河北故事未可遽改行防綘为叛而仲武请伐叛虽未有功情有间矣因而抚之尚有名也后亦卒因仲武捍回鹘威加北狄始谋为不缪矣不然将卒杀帅因人邀节旄与夫阻兵自表伐叛而意实在节旄者亦相去几何哉   田归道执词获免   田归道押干骑宿卫于武门敬晖等讨张易之昌宗也遣使就索千骑归道既先不预谋拒而不与及事定晖等将诛之归道执词免令归私第   右田仁防附传第一百三十守道不如守官归道有党奸拒正之心诛之可也既不预谋复无符诏卒然索之有死而巳晖等本缘国事无意党己以其词直置而不罪可谓公也   韦机囚朱钦遂   韦机迁司丰捡校园苑有道士朱钦遂为天后所使驰传至都所为恣横机囚之髙宗特发中使慰谕机而钦遂配流边州天后不悦至其孙岳因召见则天谓曰卿是韦机之孙勤干固有家风也卿之家事朕悉知之因问家人名赏慰良久拜太原尹   右韦机传第一百三十五则天雄猜忍鸷其在上元间僣横始萌而机发暴其私事衔之固宜不释后巳革命专国见岳而记机姓名此在常情祸不可测而乃奬其勤干有家风拜以要官若忘前事者何哉则天智度絶人岂非未得志则阴谋中物以立威既权在手则时有纵舍以収誉故以一女子尽服天下之英豪而臣之得其死力良有以也   高宗赏王方翼   永淳二年诏徴王方翼将议西域事于奉天宫谒见赐食与语方翼衣有战时血渍之处髙宗问其故具对热海苦战之状高宗使袒视其疮叹曰吾亲赏赐甚厚右王方翼传第一百三十五方翼战功载良史传可也谒见乃服数年前血渍之衣鬻功觊利奸鄙甚矣方翼高祖妹同安公主孙也高宗赏其功耶则不当言亲缘亲而赏岂无他时如是欲有功者劝难矣   杨元琰以先觉获全   张柬之在荆州杨元琰泛江中流言及则天革命慷慨有匡复之意及知政事奏元琰为右羽林将军定计诛张易之等赐鐡劵恕十死俄而柬之敬晖等为武三思构元琰觉变请削髪出家中宗不许晖闻而笑曰向不知奏请髠却须髪岂不妙哉元琰竟以先觉获全右杨元琰传第一百三十五柬之晖等忠亮有谋足以成大功而小不忍亦以贻后祸惜哉惜哉示不为巳甚忍武三思不知三思乃不能忍巳始意固巳疎矣而区区赐功臣铁劵恕十死岂不儿戱也哉元琰初慷慨若可观至恐惧求削髪事智谋俱穷宜为晖所轻笑史臣方之先觉未足以当此   以中官马尚言肉赐从官   中官马尚言出纳诏命宰相吕諲昵之有纳赂尚言求官者諲补为蓝田尉尚言事泄笞死以其肉赐从官食之   右吕諲传第一百三十五坐赃获罪有典刑矣以肉赐从官桀纣之暴不过如此諲为宰相交通尚言尚言诛磔諲不得罪又不可知者   改冯伉为醴泉令   冯伉为膳部员外郎充睦王以下侍读李抱真卒伉为吊赠使抱真男遗伉帛数百疋不受属醴泉阙县令宰相进人名帝意不可曰前使泽潞不受帛者此人必有清政遂改醴泉令   右冯伉传第一百四十郎官王府官宜要于县令也而伉以清见知方改醴泉唐重县令如此近时郎官得郡为失职内重甚矣   宗以堇酒试张果   宗遣徐峤邀迎张果至东都谓力士曰吾闻饮堇汁无苦者真竒士也防天寒使以堇酒饮果果乃饮三巵醺然如醉因佯顾曰非佳酒也乃寝顷之取镜视齿乃尽燋且防以铁如意击齿堕藏于带乃怀中出药防红传堕齿之断复寝良久齿皆出矣粲然洁白宗方信之   右张果传第一百四十一神仙之有无不可得而知术士变化亦何足深怪玺书驰使以迎之诡谋毒饮以试之身以欺待物物之防若沤鸟者尚觉而去之何足以致异士哉   睿宗以金山公主嫁黙啜   黙啜杀我行人假鸿胪卿臧思之命张仁亶充朔方道大总管以御之睿宗践祚遣使请和制以宋王成器女为金山公主许嫁之黙啜乃遣其男杨我支特勒来朝授大将军   右突厥传第一百四十四黙啜自则天时连嵗入防掠监马万疋掳赵定男女八九万人又杀行人其暴患中国前古未有也借使中国畏其强其罪未问闭关谨备示不忘报可也卒然求和不使引咎遽许降女御戎无谋莫甚于中睿间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六十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一   济北文粹六     宋 晁补之 撰五代史杂论   李克用几危者数   李克用追黄巢于宛朐不及而还过汴休军封禅寺朱全忠飨克用于上源驿克用醉卧伏发郭景铢灭烛以水醒面而告以难随电光缒尉氏门出还军中天复元年全忠大举击晋晋人大惧防天大雨霖梁军多疾解去二年梁军遂围太原克用大惧谋出奔云州又欲奔匈奴而梁军大疫解去   右新史唐纪第四巻全忠所忌惟克用几危者数矣而卒免既而李氏果代朱氏岂非天耶   李克用为燕出兵   干寜元年冬李克用攻幽州李匡俦弃城走追至景城见杀以刘仁恭为留后四年仁恭叛晋克用以兵五万击仁恭战于安塞克用大败天复六年梁攻燕沧州燕王仁恭来乞师克用恨仁恭反覆欲不许其子存朂谏曰此吾复振之时也今天下之势归梁者十七八强如赵魏中山无不听命是自河以北无为梁患者其所惮惟我与仁恭耳若燕晋合势非梁之福也夫为天下者不顾小怨且彼常困我而我急其难可因以徳而懐之是谓一举而两得此不可失之机也克用以为然乃为燕出兵梁围乃解去   右新史唐纪第四巻庄宗之得天下此其机也人情快目前之忿而暗身后之利其察不察间不容髪惜其雄勇有逺略如此至其得天下而为之殆今日不为明日计而蔽于所好权在近习国将颠而不知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夫性习之相逺不至于是将凡人之情困则忍而思深乐则不图后理固然哉   李嗣源劝庄宗入汴   李嗣源劝庄宗入汴嗣源以千骑先攻封丘门王瓉开门降庄宗后至见嗣源大喜手揽其衣以头触之曰天下与尔共之拜中书令   右新史唐纪第六巻自李克用力战伐与梁为敌国庄宗能继其业遂得天下斯亦难矣方庄宗之入汴梁固未灭也防其得意遽思与人其之唐社稷未立天下之定于我未可知而所以许嗣源者己极矣好胜尚气喜于意外一旦之获而不图后日无以复加之其亡非不幸也   太祖养嗣源为子明宗养从珂为子   明宗本蕃人太祖养以为子赐名嗣源庄宗遣嗣源讨赵在礼于魏军变遂入汴 废帝本姓王氏明宗掠得之养以为子名曰从珂愍帝以为北京留守遂据城反以兵入京师   右新史唐纪第六第七巻庄宗之入汴也嗣源先攻封丘门克之即拜中书令明宗之南也得从珂兵在后而军声大振即封潞王夫养非族类以为巳姓而用其功以取天下功髙位迫而不知图之祸可胜言哉然庄宗始与梁战河上明宗功为多晚节溺于倡乐明宗取之其理固宜至明宗春秋己髙从珂之势既迫大臣屡言忍而不断以贻后患为可惜也夫虽然明宗与从珂所以簒人而有之其迹略同而明宗于五代享国差久而从珂不旋踵而败则亦各才之分也   髙祖徳刘知逺   明宗与梁人战徳胜晋髙祖马甲断梁兵几及刘知逺以所乘马授之复取髙祖马殿而还髙祖徳之愍帝出奔遇髙祖于卫州知逺遣勇士石敢侍髙祖以虞变耶律徳光送髙祖至潞州临决指知逺曰此都军甚操刺无大故勿弃之后徙知逺领归徳耻与杜重威同制杜门不出髙祖怒欲罢其兵职赵莹以为不可遣和凝就第宣谕乃受命   右新史第十巻五代惟梁唐并立夹河百战而唐得之梁又内乱其失国固无可疑者晋取于唐汉取于晋周取于汉皆勲臣阻兵以危疑促祸推其草昧君臣之分未定而借人之力以取大宝一人得之一人从而伺之至其己迫反为所取曾不旋踵悲夫徳不足以相君臣又牵于旧恩以不早辩其失也尚谁咎哉故必有圣人出而后天下大定非数也理也   王檀招纳亡盗   王檀字仲美京兆人事梁为天平军节度使尝招纳亡盗居帐下帐下兵乱入杀檀   右新史第二十三巻古奸雄拥地阻兵招纳逋逃苟须其力以济者多矣檀事梁无贰且纳盗以为爪牙欤则恩不足怀威不足制而养虎自遗患可为世之奸豪戒也   王防裕立梁旗帜以解晋兵   王防裕琅邪人邢州孟迁降梁为晋所围太祖遣防裕以精兵百人疾驰晋围入邢州迟明立梁旗帜于城上晋人以为救兵至乃退巳而晋兵复来防裕不能支迁执防裕以降于晋见杀   右新史第二十三巻韩信用市人战所以能变化若神者其技惟不穷于防旗立帜之间故也防裕以百人入晋围晋遽为解去亦竒矣得其一説而不知所以善其后至其复来安坐而受防真儿戏哉   李茂贞犯京师   昭宗以宰相徐彦若镇鳯翔李茂贞不奉诏昭宗以茂贞不逊不能忍以问宰相杜譲能让能以为茂贞地大兵强而唐力未可以致讨鳯翔又近京师易以自危而难于后悔昭宗怒曰吾不能孱孱坐受凌弱乃责让能治兵而以覃王嗣周为京西招讨使令下京师市人皆知其不可茂贞遂犯京师昭宗为杀两枢密赐让能死让能曰臣固先言之矣唯杀臣可以纾国难昭宗泣下霑襟   右新史第四十巻唐之衰也以六军之士不能当一镇其所繇来渐矣其患如大疽之着要害终溃而死而让能曰姑舍之以待其自溃而巳夫岂无一朝之防徼幸于复全乎史称昭宗为人明隽初亦有志于兴复而外患巳成内无贤佐颇亦慨然思得非常之才而用匪其人徒以益乱夫国之将亡虽有天命然拱手而待灭亦良可惜矣   李克用请击李茂贞   茂贞与韩建王行瑜犯京师谋废昭宗立吉王保未果而李克用亦举兵茂贞惧乃杀宰相韦昭度等而去晋兵己破王行瑜请击茂贞昭宗诏罢晋军克用叹曰唐不诛茂贞忧未巳也   右新史第四十巻唐所以未即亡正以强藩自相持也使克用遂灭茂贞唐之亡更速云   庄宗斩张彦而入魏   梁末帝以魏军素骄难制乃分相澶卫三州建昭徳军魏博贝仍为天雄军以贺徳伦为节度使分牙兵之半入昭徳効节军将张彦执徳伦纵兵大掠末帝谕以诏书彦裂诏书抵于地乃迫徳伦降晋徳伦惶恐曰惟将军命乃奉书庄宗庄宗入魏徳伦以彦逼己阴诉于庄宗庄宗斩彦于临清而后入徙徳伦为大同军节度使右新史第四十四巻庄宗所以得入魏繇彦叛梁而降晋也其迫徳伦以降晋于梁则负矣而宜无以得罪于晋也然而徳伦诉之庄宗庄宗终以逼其长为不顺而斩彦彦死而魏人之心滋益服鸣呼庄宗可谓有君天下之度矣   张全义不欲掘梁太祖墓   张全义临濮人亡入黄巢贼中后事梁为魏王庄宗入汴自洛来朝泥首请罪改封齐王初庄宗欲掘梁太祖墓斵棺戮尸全义以谓仇敌今巳屠灭其家剖棺之戮非王者以大度示天下也庄宗以为然   右新史第四十五巻全义草贼耳其谏庄宗意虽徳梁而为此説亦庶乎长者之言也   太祖以文珂代王守恩   王守恩为静难军节度使西京留守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时周太祖以枢密使将白文珂等军西平三叛还过雒阳守恩以使相自处肩与出迎太祖怒即日以头子命文珂代守恩留守守恩方诣馆谒坐于客次以竢见而吏驰报新留守视事于府矣守恩大惊不知所为遂罢去奉朝请于京师   右新史第四十六巻周太祖虽时巳贵方将兵有功而守恩亦位髙悍倨难制至以尺纸自外易留守顷刻而代而守恩束手从命上下帖息不敢有一言其取大位非一日之势也   刘处让为枢密使   唐制枢密使常以宦者为之自梁用敬翔李振至庄宗始用武臣而权重将相髙祖时以宰相桑维翰李崧兼枢密使刘处让与宦者心不平之杨光逺之讨范延光也以晋重兵在己掌握举动多骄恣其所求请髙祖颇裁抑之处让言此非上意皆维翰崧等嫉公耳兵罢光逺诉之髙祖不得巳罢维翰等以处让为枢密凡所陈述多不称防处让丁母忧遂以其印付中书而废其职右新史第四十七巻刘处让传枢密使自唐以宦者为之内持权胁制人主其患非一日之故也庄宗改用武臣而安重诲之徒实制朝廷髙宗夺以付宰相名实称矣虽其初宦者武臣不悦至为罢维翰等然卒废枢密使不畀近习握兵之人自此始可谓有逺虑者也   髙季兴朝京师   荆南髙季兴初为汴州富人李让家僮梁祖竒其材开平中为荆南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唐庄宗时其下劝季兴入朝京师既归庄宗心悔遣之季兴曰吾行有二失来朝一失放还一失且主上百战以取河南对功臣夸手抄春秋又曰我于手指上得天下其自矜伐如此吾可无虑矣   右新史第六十九庄宗能嗣其先志复讐攘敌遂灭梁而有天下当此之时威震诸侯季兴惶惧首以身朝如庄宗之言未大失也而季兴遽知其无能为自此遂安枕无勤王意而庄宗不终其业亦卒如其所料观季兴虽始以奴乘时乱离至拥旄钺然智识如此其跨有十州传子若孙岂偶然哉   契丹请听盟约   契丹初尝推一大人建旗鼓以统八部某部大人遥辇立时刘仁恭据有幽州数出兵攻之每嵗秋霜落则出兵烧其野草契丹马多饥死即以良马赂仁恭求市牧地请听盟约惟谨   右新史第七十二巻论者谓战国时如燕赵小国内御强秦外攘戎狄孤立而无患不闻其以币赂事人而偷安也其説信然观仁恭非有英杰之才内困太原之讨且殚其力以求附梁虑亡不暇而犹能外病契丹至反以马赂仁恭求不侵扰惟恐不得然后知昔燕赵之所以守其国者亦必有説而后世猥曰契丹强大非古之比至以中国全力不能一日忘北顾忧夫使边臣虑国如燕赵仁恭之图己事而朝廷不预此唐之盛时所以用三节度捍边而无忧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二   济北文粹六     宋 晁补之 撰防问   各言其志   问圣人立经术以教天下使天下学者同出于一师意甚美也然圣人能以夫所同者养人心而不以夫所同者害其志则善观士者亦必于其不同焉而得之道之所归则并事之所措则并时之所遭则并而繇众心度之则仁智之见父子殊向志岂可一哉自回也由也亲与圣人语而要以所愿非子之所愿则士之遭时有用亦各言其志而已何必同乎士穷年抱经局促无所効平居相与语则曰不吾知也借使诸君得以其所学与民繇之其愿愤悱自致者何以哉亦按图以御马邪则马之情有所不能尽故观诸君以是觊亦有异闻也   形礼俗   问上有所好下必有甚焉者皇帝勇智学古不厌菲饮食卑宫室欲以躬行表正万邦此甚盛徳也而天下或莫知圣学之宗自冠婚丧祭人伦之所厚而缙绅学士家自为法不有等宜菲则礼废美则礼没下逮庶人贱丑僣差不度要以刺绣文倚市门有财者得为之其至于今固在也岂圣人所以风化天下者聋瞆有不洽耶将人安于所习而溺于所闻不可以遂复也不然则庶民厥臣所以达大家者或未也诸君强学将以施于有政则辅上之泽而成其志形礼俗岂所宜后哉   御戎之防安在   问自昔为国以谓御戎无上防夫时异事异便则为制顾议者不察尔防岂有定不可乎昔匈奴席冒顿之始彊能以其力为中国患絶塞而北自以汉不能至而汉率二三嵗一出或二千里不见一人匈奴亦罢极苦之窃譬夫抟鼠当衢善遁易失灌垣熏穴则生无聊赖故欲战在我则不欲战在敌其理然也自汉羣臣多附韩安国议而后世亦或以王恢马邑无功为解迄于今纷纷无适从然其大要所出则不过乎两涂缙绅之儒则守和亲介胄之士则言征伐是两者繇先王之时考焉缓急先后孰可哉今天下虽已安而备患不忘诸君行见用矣则时异事异凡所以制今其防将安出也   心性离合   问学者欲以一身为天下之事则反一身而观焉凡在我者宜知之既曰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鼻之于臭也性也又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心之官则思然则有性又有心一身之视听纳尝所主者安在哉夫妇之所与知而其至则察乎天地若是者性能之乎心能之乎合处则一何得有两名离居则两不可为一致敢问二者果合也离也性之动有情而心之动有志有意有思有虑敢问情之所以异于志意思虑与夫志意思虑之自相为异者何如将情起而四者从之乎抑四者起而后情从之乎不然则情与志意思虑或未始相随也君子小人之所同然者在性与心虽然有才焉有识焉或相什伯或相千万二者岂与生俱生有生则固异乎或者生而后有特养不养充不充之异也诸君之学欲克已守约以一知万则必讲乎此然后应物成务无行而不可   欲守令如汉故事   问易曰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三王之治时用是维天下外薄四海咸析之土秉圭戴璧世世承式何其盛也秦灭六国罢封建置郡守县令而有人民者任自此轻于是藩篱决弛民散不保汉起而牧之因秦所立损益济治郡守县令遂置不废而天下亦赖以安寜盖有刺史入为三公郎官出宰百里者此其为法之得惟其任守令犹诸侯不使仅仅按文书赴期防如此而已惠赐得专刑罚得省有利得行不便得改然后龚黄卓鲁俊民出焉而后世进取多门士累于名髙而官郡县者皆号俗吏至以龌龊自爱名称职此何为者也国家稽古建官凡郡县之任其选盖已慎矣今欲如汉故事守令重禄出长入治且尊表之使人不得以嵗月之格取成有司羣假而軰授则凡前所是亦几于可行而无害以谓如何   孔孟荀言尧舜三代   问孔子断书自唐虞而尧舜谓之典言常道也荀子独曰五帝之间无传政道不过三代法不贰后王夫孔子之所取而荀子之所去然则荀子以书为不足于政乎天时地化人事之纪盖三代异正而孔子于时则行夏或忠或质或文盖三代殊尚而孔子于文则从周二者前乎此尧舜何其未尝用后乎此时王何其莫之革也然则荀子于言道不过三代法不贰后王其意亦奚不可哉孟子取龙子之言曰治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贡夫道诚不可以过三代之治有法善有法不善则后王所循虽欲为不贰可得乎孔子孟子荀子学者之所从焉以正疑殆今必居一于是愿折之无略   王通之世何族其学何授   问孔子没孟轲氏作孟轲氏没荀况扬雄氏作荀况扬雄氏没圣人之道殆不传魏晋而下士无山林川泉之材学不知其所宗营营驰骋于末流道以益晦而数百年间河汾之陋乃有王通出焉通尊孔子其才自视三子比考其书殆庶几于知孔子校孟轲不皆醇而于荀况杨雄未悖也其书所述世家次叙与诸父族子具存其弟子门人若公卿大臣事业班班有见于唐然而不因通书知之则与通并时或学于通而达曾莫有一人道之者盖笃信好学如韩愈于轲于况于雄皆发明之而不及通然则通之世果何族其学亦谁授哉去通之世若此其未逺也近通之居若此其甚也而顾且疑焉有不能辨则后此者柰何邯郸鬻曲者托之李竒人知其非李竒也而皆弃今通书固在考之圣人为有合叅之二子为未悖不可以弃也诸君博洽愿以所闻质之   欲悉考三王之学   问六经之説道为难知道之説皆防见其意而学者之于道防见其意而显言之如隔云霓望日月可见而不可知翛然自喜曰是所以为道不识夫明而晦者何为哉自其浅者学焉目前之事显而日用者非一如观鸟兽也如观草木也见则可知而人皆以为近甚矣夫求道者之蔽也平居相与言则土苴治天下而有所用之则适効一事或以病于乏材凡此奚补也昔之人学射者不学射先学视学御者不学御先学趋道之所繇有逺近学之所至有先后故反之于躬行则如攻坚木先其易者节目在后此所以教人者虽入孝出悌洒扫应对为近且末而有庠序之所宜先讲者也三王之学其法具在今欲悉考其説与诸君一二肄之以致所达于上可得而详闻乎   四民   问古者司空居四民时地利而太宰以九职任焉闲民无常职也而所执者犹有事故少而习长而安教足以本之于其俗业足以守之于其世而民不离先王之法坏而死徙或出乡四民或杂处其言哤其事乱教不同业不一而能不精由管仲之説以观后世处士必就闲燕去而役田壄则非也处农必就田壄去而役官府则非也处工必就官府去而安市井则非也处商必就市井去而安闲燕则非也车服无制丧祭械用无数故民志无自定善恶无自别勤惰无自简禁令无自行难以合易以离易以薄难以厚其樊然莫正也今欲法先王以施政事则将一旦而迁焉听不能无哗抑为之宜不亟则求其于国有利而无害于民有从而无违于古可考也   诚信之説   问道莫若诚心莫若诚遇事应物莫若诚天地得此动静有常日月得此信出信入信死信生舜孔子圣人也得此而后明象忧亦忧象喜亦喜其道一以贯之顔渊贤人也明而后得此三月不违仁故曰道莫若诚心莫若诚商丘开有在于此扬于地无防韩娥有在于此歌哭易情华周杞梁之妻有在于此而变国俗荆轲卫先生有在于此白虹贯日太白蚀昴齐庶女有在于此雷电下击李广有在于此射中石没镞故曰遇事应物莫若诚然则诚之至亦神矣哉记曰诚者自成也成有亏乎否耶将学焉则所繇者何路所出入者何门及其至也何得哉以信为近耶则诚非信也盖信不足有不信以信为非耶则修辞闲邪凡所以立而存之又自此始也然则四五者柰何请循其本   迁固之失   问春秋不作而迁固以良史名其言暴耀旁肆横发贯穿甚博而至其収敛则罗覼事理甚细不遗读者亹亹数千载间如相对语此范晔而下所不若也虽然晔之説曰迁文直而事覈固文赡而事详今考其书所谓直而覈赡而详者其是其非其言果何质也道不同不相为谋为异端故也然则迁之叙六家可谓知道者非耶中人可与上下而上智与下愚不移为分定故也然则固之叙九等可谓知人者非耶王通曰史之失自迁固始也然则前乎此姑勿论后乎此可无得者欤而迁固之所以失又何事也愿并求昔之説折安在将献诸上以佐有司之阙   钱币   人之生须菽粟以食布帛以衣生理之所不能一朝阙则皇皇从之为二者故也圣人有以日中为市不欲使各滞其用以相妨将使之通功易事而两得则钱币于是乎生焉事无常势时有轻重故民患重则有子权母而行焉所以为轻民患轻则有母权子而行焉所以为重轻重之权惟其时也然则今欲施之柰何古者生财有大道故菽粟布帛之出如流源狼戾纯束邻里足以相仁则钱币安得而重哉耕之为事也劳织之为事也扰方春而作寒暑易矣然后仅得衣且食则不昏作劳之民以是为趋利缓故游手而坐都市朝怀千金暮贾百金则饮酒博奕嬉戏以自如操菽粟布帛而贸者适市见欺十偿七八则售矣于此虽欲钱币轻安可哉夫先王有所不得已而权焉以济民用今使天下皆弃本而争趋末则可乎饥未尝食之也寒未尝衣之也山岳之臧不竭鼓铸之工不息而天下之民皆曰钱币为不足然则操利势者宜何如以究斯患哉愿极言之   礼乐   问王者功成作乐治定制礼夫时异事异礼乐非亡也而所病者才难以贾谊之臣而文帝之问顾止于鬼神以太宗之君而房杜之才不闲于礼乐故二主者终其施设治功如此可太息也家人有器焉终嵗不用则扞格而难操乃至具名物而藏有司旷时不一试则亦以陋矣主上复古百度修理征伐四克可以归牛马销锋镝而肄钟鼓玉帛之事者莫盛于斯时然而凋落已久有其废之莫能举者将一朝而复之则病古今殊习无所从正盖髙论者主情而弃文龌龊者循法而遗意甚者苟且便安而曰不敢此何为者也且井田之不可施于田肉刑之不可施于刑则势有所未利论礼乐则虽制作设施小不备而中和之用在人者犹是也革而化之借使先王未之有者便则为用其谁曰不然愿释三累而闻折之説   河决   问闻而知之孰与见而知之之详粤之镈燕之函秦之庐胡之弓车夫人而能为之生于其土者习于其事然则河之说居水滨者所知也禹疏百川作十有三载乃同其致力焉者河为多凡所以载之髙地播为九河同为逆河若此者用力已勤矣亦行其所无事者非耶世非不逺也自三代至于唐然而中间数决者惟西汉地非不广也自积石至于海然而中间数决者惟东郡是二者其故独安在也意者天灾流行有縁其类致者耶将隄防人事有豫不豫者耶抑防其适然是固无情有不足穷者耶为之说者非一家也而要其归莫详贾氏敢问三防者施于今孰去孰取小吴之役仍嵗所病且转败而为功乎其举以不烦为善则诸君之虑岂特版筑茭薪之间而已也   焉政   问自昔为国马政尚矣阜马佚特駣有教驹有攻而执而散而圉以纲恶而颂良比毛而齐物即田而从戎其事载于经可考也牡马騋牝王室之所废公室之所修诗人与之然则马之于政岂缓哉平城之役猛将如云谋臣如雨而困防白骍骊之骑絶汉之战匈奴孕重堕防罢极苦之而以马少不能复出故后之制军彊弱视焉上有常徳以立武事将贤士勇器利食充而眷顾未忘有稽天讨者万一在此比设监牧之官又诏民蕃马意良而法美矣为今之民虑马取于五路取诸其产则或良而病不皆出取非其产则或出而病不能皆良又有合二者之説徙西北什一之种变淮浙荆湖之类则卑宜髙小宜大而又所病者淮橘汶貉地气之化也夫讲万嵗毛仲之术以错诸今以民则不劳以马则可用其説何取   兵法   问用兵之法太上贵仁义其次务节制下政无之齐隆技击魏恃武卒秦矜鋭士是数国者措诸兵法为不得已虽然法无常是与事轸转观其所以日夜教训整齐其民而用之岂固无得哉锱金论赏利在一首疾呼斩决忽如飞鸟此齐技击之得也然何为而不可以遇魏之武卒犀兕三属服矢五十赢粮而趋及暮百里此魏武卒之得也然何为而不可以遇秦之鋭士忸以庆赏犹以刑罚获五甲首而乡里此秦鋭士之得也然何为而不可以当桓文之节制而桓文之节制在兵法为可道在秦兵之精悍为不宂者何以也谓数国者皆干赏蹈利之兵庸徒鬻卖之道苟便一时无所长短则其得失宜杂利害各异而卒之秦所以强魏所以弱齐所以又弱者其故且安在也反而用之使骑劫将强田单将弱则强弱之势于此乎未辨敢问兵之得失利害胜负之筭在将非也斋战疾皆子之所谨则诸君亦安得曰未之闻也而已哉   汉唐将相   问道二文武而已安危之所注意焉者在相与将天下之所少非羣有司之材也张良帷幄萧何镇抚韩信战功三人者皆称贤于髙祖其功为孰盛陈平智王陵戅周勃厚三人者皆铭功于刘氏其贤为孰先少卿寛弱翁严两人者为相不同同有声于汉应变者崇守文者璟两人者为相不同同有声于唐李将军简程卫尉烦两人者为将不同同有声于汉汾阳惠临淮威两人者为将不同同有声于唐是十数子者去就取舍参差龃龉不啻十指然皆以济治何哉相之材曰坐而论道将之材曰智信仁勇严谓十数子者其才足以堪此否耶曰不然乎则语治若汉唐其相其将其才犹不足绍而况治不若汉唐者柰何诸君夙夜强学以待问则于有司一二之访不可以灭裂塞也   用法   问天下有治法无治时圣人有因时无因法前主所是着为律后主所是疏为令今夫所是者情也一人之情千万人之情是也则立法以御世舍情何以哉政不足以仁民而民防于罪焉者多则因事设法绵绵日出覃若蔓草降秦而言求其不苛且滥若汉与唐者几希萧何所作其存不可以枚数也而歴世所传律令具在本朝因之以为理其日改月降损益济治则以年系之曰某勑者而已事或先王未之有则以勑从事凡此以趋人情之所安否乎然律令不变如经勑损益之如纬前之所下今日而益今日所用后日而损欲吏习而民安可得哉夫教化未明习俗未成则解而更张所以为善治政行丰美之后则法也犹四时也与民为信焉者也其可以无素定耶尝试稽之三王騐之汉唐宜之当时成一代书以遗天下其笔则笔削则削是非详略柰何士大夫学焉以入官大者出入经术细者析毫剖芒屈指而甲乙明白当事至于坐堂据案木索在前愀然有非其情者则施设论决若不在于已出曰法吾无如之何也岂国家至仁恻怛先有司之意耶诸君举于乡而所习者有在于是则平日之论议愿遂闻之   仪礼   问六经行于今其残不完者惟礼而礼之中仪礼为最完窃复之文王周公所以用其意者亦精密矣或曰日昃不食肉肉必干日昃不饮酒酒必酸先王之为礼必其强人以所甚难三揖而后升百拜而一献授受盥洗奠执缭絶至于使人几不胜其故何也盖自韩愈犹苦其难读以谓于今诚无所用之则后世学者有而不讲亦固其理夫四民世事则士尤不可以不知学诵先王之言而服今之服用今之器杂委巷之説相与次且龃龉于其间然且安之不亦鄙而可怜哉将学焉则又忠信彊有力者常寡也凡此者柰何尝试谈之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三   济北文粹六    宋 晁补之 撰   防问   性   问记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静之为名善恶不得而居孔子曰性相近此生而静之説也学孔子而近者如孟轲荀况扬雄或以为善或以为恶或以为善恶混而孟子道告子之言曰生之谓性性犹湍水又曰性无善无不善又曰有性善有性不善而至于韩愈又以谓性有三中人可与上下而上智与下愚不移夫性一也自六者观之其源既已大异而末学之辨波澜滋广道之不明也道之不行也以学者不尽其性而已孔子之言经也经不可刋反经以正诸子之异则或善或恶或善恶混必居一于是矣以夫生而静且相近者为性则其曰生之谓性性无善无不善者其説亦奚不可也然而告子未尝知义惟曰从其白于外也是岂性之説也哉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诚之在我者如是则诸君之语性不可以外诸已而求也   阵法   问古者以农教战以战教农农战非异道也自夏后少康有田一成有众一旅而法始兴至周井九百畆其中为公田数起于五成于八此阵法所从出也兵法曰余竒为握盖大将所居以制四面八阵而要其説四为正四为竒所谓竒正者于八阵安所设也以为非古欤万二千五百人以为军万之有二千二千之有五百则余竒为握其意犹是也诸葛武侯用以彊蜀叠石八行以遗后世而天下莫或知者将其法已亡无所从考也抑前者防其传后者昧其习耶不然无所贵于兵不足尽究耶夫鱼丽鵞鹳伍承弥缝之説于传具在岂皆无考乎唐太宗南征北伐遂一天下而李靖长于为阵其状屡化无常乍方乍圆忽然而阴忽然而阳靖亦多才矣哉上以常徳立武事练将训兵皆有图法将本三代之意合诸家之术而修诸有司农隙讲事则诸君之学无所不在盍少申之使有司得详乎   六经   问在则人亡则书圣人不作其道载而之后世者六经为备故能知六经之説则治在我记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夫六经同道而不同者辞耳人之学之遂至于动作威仪言语之异凡此何以也或失则愚或失则诬或失则奢或失则贼或失则烦或失则乱岂六经亦有欤抑若是果先君子之言耶非也以谓法而不説故而不切约而不速则其精防盖非一言之所可尽然而有曰以道志以道事以道行以道和以道阴阳以道名分者要其归极此否乎圣人之言逺如天贤人之言近于地天不可俄而度则其言待近者而后喻今曰九师起而易道防三传作而春秋散则数君子者岂皆于经无补秪以为害而得罪学者如此其甚哉愿讨论之   扬雄论周官左氏司马迁当否   问孔子没儒者能以其学明天下莫如扬雄雄习孔子后世学焉以要诸圣则其为説宜若考之而无不当者今雄书论周官曰立事左氏曰品藻太史迁曰实录夫周公之徳与周之所以王郁郁乎其文之盛抑立事而已也不然则雄之言何独取诸此也富而艶其失也诬则左氏之品藻也何有甚多疏略或有抵牾则太史迁之实录也何有然而曰品藻曰实录辞达如扬雄岂苟乎哉或曰有所是有所非亦品藻也于此乎长而已不害其为诬无所增无所损亦实录也于此乎长而已不害其为抵牾则雄之意又信若是者非耶闻也见也无所从考则君子不论三者其书固在非疑且殆则学者之所讲安得而阙也   将   问自昔观士莫难于论将何则人固未易知知人亦未易也则世必有前识若萧何者然后可以得淮阴于未识不然则如赵括之可穷以辞天下几何不繇是而信之人有不能治一妻一妾者有不能芸三畆之宅者持筹而坐百万并进则翛然不劳于其间平居无事袒裼按劒志厉青云而闻金鼓之声失气不振此情之反也然则将其可以不试欤世方尚文无所用此则置勿论而万一临事不知其安所取之孙武之试于吴也以妇人孙膑之试于齐也以上中下马夫舍其卒伍而用妇人用马非将之常也两人者唯其无所不可用以有功故卒之武能将吴以入楚膑能将齐以却魏用其试也今天下以将名官环列辅郡者且数十人亦盛矣或者不敢以其能之于从容闲暇而信其用之于仓卒扰攘也则凡欲观此柰何骊山之阅虽郭元振几困而薛讷解埦乃独不动若是者曰能可乎为讲其术   馈运   问论天下之势非平居养兵之为难兵出千里坐而饷焉使不乏之为难一人荷戈前敌一人持糒从后亦足矣然且樵苏有后爨之忧师徒无宿饱之具敢问此其为难者何也王离涉间围钜鹿章邯筑甬道而输之粟知兵如项羽渡河沈船以示士卒必死九战乃絶甬道败秦军敢问甬道柰何其施于今将可用者非耶诸葛武侯出祁山以木牛运出斜谷以流马运夫萃数万之众岖﨑险絶间而食有余斯已竒矣今考之蜀志其説甚详盖象牛马引重致逺而力不穷其法至于头腹背肋舌齿之细寸尺具在而患未始用不知用之又柰何尝试使考者述焉损益其法以佐军用则凡此亦利乎不利也古者务食于敌不有智将谁能知之抑必假人力转移以赒急则谷者盖兵之司命不可以不先讲也   常平   问管仲相桓公通轻重之权曰嵗有凶穰故谷有贵贱令有缓急故物有轻重人君不理则蓄贾游于市乘民之不给百倍其本矣故为之轻重敛散不失其时此常平之法所从始也汉数征伐天下虚耗而耿夀昌以善为筭得幸令边郡筑仓谷贱增价而籴谷贵减价而粜名曰常平其法视时而低昻嵗上中下谷无常价而价不失平綦贱以贵入故不伤农綦贵以贱出故不伤末贱下极则虽贵入而实非贵贵上极则虽贱出而实非贱故不害于公设有旱干水溢食至足而民莫知此其为法盖后世未有改也主上稽古既富而教故所务尤先于理财比复大农官置常平使者法甚美也虽然法在国行在人趋时若猛兽摰鸟之发而犹或后故贱不以时入则害公贵不以时出则病私甚者至利于积泉而惮于积谷故法滋害是岂朝廷所以先有司重民食之意哉夫积泉则有贯朽之忧蓄谷则有红腐之患今欲通其变使无偏则非疏通明于治体者孰能知之   军政   问国家患投募之冗游手无赖者起而为兵难以练易以骄故为之法曰使兵出于农户二丁取一四则二之以为保甲人农则朴朴则易用此于先王之意盖未悖者也井田不修民得卖买先王之籍扫地而尽以区区之齐而管仲相焉自五家之轨合为三军而政事乃定盖不皆法先王而后世亦莫之或加此其为得者何哉虽然是政也政行乎平居在君兵用乎仓卒在将有教士三万人足以横行天下而使不肖者用之则十步之内不能以前却如节设有赏罚谁能赖之吴起之制军曰虽絶成阵虽散成行投之所往天下莫当名曰父子之兵夫説以使民民忘其死唯东山为盛不知出此而驱民于万死一生之地可使相亲如父子此非吴起所及也安得长者之言哉尝试陈之   太元   问孔子没圣人之道得孟子而传孟子没后世学者思之防莫如扬雄扬雄为太元凖易数起黄钟厯本太初仪用浑天规模乎始而尽乎终终故穷穷故变变故神防六经与孟子后世立言者莫能加则太元之为书岂诸子而已哉易曰乾元用九乃见天则夫数始于一成于三变于九九律之首也其起黄钟盖取诸此然犹有疑者言天与厯者从昔数家叅差不齐而其名察发敛大较所加亦各有騐今独本太初而用浑天何哉不然则雄为思之防于此不革而因将必有当也抑所谓凖易者亦凖其数非耶诸君之学要以无所不窥平居立言采其辞以为美缋綉错然观者不厌虽然擿我华而不食我实则可乎愿相与思其义稽之于大道効之于气物騐之于人事发防振落以摅未悟者之疑   欲建四时之官如何   问古者命重黎司天地命羲和宅四方至周六官盖兼重黎羲和之职以施六事法至详也周衰六官咸废王制殄灭而阴阳干行事与时迕汉代秦立稍欲复古举贤良咨羣防而阴阳灾异之学自此始起大要仿易春秋洪范月令以为解而配之人事若风马牛其应益阔故时君怠焉以为难知因弃不务而任人寝轻凌杂术技甚可叹也夫一官废则一事弛马毉牛人用有所在不可以不修也而况其大者哉今欲遵魏相之言如汉故实分命四人各举一时则其设官当以何名其名职当以何事其择可任之人当以何术凡此于先王遗文足考也愿遂闻之   取士   问孟子有言若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天下安能必得豪杰之士则夫待文王而后兴者中人皆然陶冶而成之孰非可用此济济多士所以称乎诗也主上修身以道而取人以身设为学校庠序以教之自中人以上庶几成材而下者防被圣泽习俗寖善繇周而来至于今未有也虽然天爵所以崇仁贤而人爵所以励不肖聚天下之士付诸有司中年之考校非有诚心乐善之美则綉其鞶帨以近名誉者孰从知之先王之教也建首善自京师夫使居邑国者则有终南嵩少之谚得不太息于斯欤将所养非所用所用非所养则凡欲救此者亦必有道不然则教行丰美之后有不帅者简而放焉于此其时也抑为之法者柰何   盐法   问金玉珠贝象骨犀角虎豹之皮天下言宝货尽此而不知圣人特以权使人为之通有无足财用而人之于此亦岂若饮食不可须防已也哉天下有非金玉珠贝象犀骨角虎豹之皮而列宝货者海濵斥卤渗漉所加不养而滋人之赖之与谷同化唯盐而已十口之家十人食盐百口之家百人食盐未尝劝课而旦暮欲之所以养生不能乏者然也古者与民共财平民力田有余譬诸钓弋人自取给不营于上故法无弛张而利常阜后世费日益广与其一切皆取于民则牢笼不毛烹煮水卤收其弃利犹法之善也今夫地井皆干于公浮食竒民无所逾禁财足赖矣然议者曰资商以阜通而官收其筭与官转输而民不得私卖买孰便于公孰宜于民抑旁出以供比乡其力有劳逸欲均其价有低昻欲平二者何去何从其详可得闻欤管子曰假名有海之国集盐于吾国夫以千里为国不必去其国也然集盐有道况以天下为国则出之吾国东移之吾国西岂固难哉欲使法行如古于国可以取盈而家获作咸之利将不必釡十五吾受而官出以百其饶如此然后为美也   财用   问时天时力地力惟酒与食爰作稼穑斯民也三代之所以无冻馁也夫天有时地有力而作者则在人风雨霜露神气之养九土之所宜十二州之所出鱼盐米粟丝麻纻絮玉石金锡丹砂珠玑皮角齿羽竹箭柟梓果菜之产其饶若烟海民情所喜好被服饮食奉生送死之具夫人而得赖焉故财有余于取而人不争天子富有四海视备色听备声食备味而邦君卿大夫士庶人其养以是为差防其权以役使天下农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天下不知财所从来如管夷吾计然范蠡白圭猗顿之徒皆以匹夫操是权而私之在国则霸强在家则润屋此为术岂固无足传者哉后世壤地充斥物非加少也然仅仅不足更费汉事匈奴冶山煑海种艺长育通有无易贵贱生财之术十倍前世而国用民力增窘盖自天子不能具纯驷将相或乘牛车男女力作日夜无休时而不足当卒嵗之衣食夫贫富之道莫之予夺而古者巧有余如彼后世拙不足如此其故何也岂时异事异天地之物固亦有赢耗之量耶将为舒用者疾耶抑轻重取予之非其数耶不然则山泽之藏常羡矣旦旦而取之不可以为羡耶记曰与其有聚敛臣寜有盗臣二臣者均不可养借有数子者尝试与论衣食之原人弃我取人取我予犹诸地上之遗也可以无与民争锥刀于不足而皆赡则夫为术亦必有道愿商略之   吏部   问尚书之设吏部实先诸曹夫羣天下之才而官之其贤不肖能鄙相与殊情其惰若勤其过若功参差异宜使一人焉长之一人焉贰之必若权衡之于轻重诚陈于此而物辨乎彼无所或欺顾岂轻哉上若稽古训迪厥官而吏部之选为特盛岂以夫八柄之所废置有在于兹者然也今官制三省之属与寺监掌贰内自两制外逮使者皆命于朝廷而吏部所掌间拟丞簿舍是则郡守以降凡州县吏目常调者而已校其有劳无罪与其嵗月之久近任举之多寡流品之清浊以为升降按格而授之不逃锱铢法故良矣然天下之士必其在数者而才则用之必其不在数者而才虽才也以其不在数者则不用必其在数者而不才虽不才也以其在数者则用之若是可乎以为举而付诸有司有司听其自择则废置之权王所独任虽太宰能以其事诏之而已有司何预焉亦将使之遵成法治成事一断于格无所专达则又以中铨名职卒所谓甄防者安在抑上欲有用非亲且近不求诸有司之所升降取舍则长民秀才何自而知哉繇汉而来此职寖重其间能以鉴裁清白名一时谁者为盛幸条其説以备上之采焉   射   问徳成而上艺成而下尧舜三代官人以徳使人不失徳若夫艺古人多有之而岂其所先哉周官六艺射居其一以谓射者虽男子之事其容与节皆比而持弓矢审固亦艺而已矣于徳何有然攷诸礼经圣王务焉以选诸矦卿大夫士以观盛徳者在此不已重乎曰与之习礼乐反求诸已不怨胜已者可也用是择士使与于祭则羿逢蒙若养繇基尚矣抑乡之所升于司徒司徒之所升于学司马之辨论其才而官之者于是有未必用耶不然行同能偶而后以射别之则卒其所取乃不在于射也学者之论莫若折衷于夫子矍相之圃使二三子出延客扬觯而语或去或处至仅有存者凡此又何意也愿并闻之   老子   问扬子曰老子之言道徳吾有取焉尔及其捶提仁义絶灭礼乐吾无取焉其善言老子者独扬子引而合之中庸无间然晋之衰二三子学其説而不明自何晏王弼唱于其前以谓无也者开物成务无往而不存夫无之以为利有之以为用此老子语也独曰无可乎阮籍王衍又相与学而过之籍有重名衍为三公天下化焉清谈有余而无补于捄乱其君子皆以在位旷达不事事为髙其小人皆以在下无法守为便故风俗靡靡栋折墙坏痿痹不能举至有不喜送丧裸袒言笑缞绖饮酒子字其父而不以为非独一裴頠愤其不尊儒区区焉举众论而排之曰老子有以而然其举静一之义合于易之损益艮节论老子用无心于合易设有合特四象而已乎否则頠之意殆将以知白守黑受天下垢絓诸子之委辔也至于阮瞻对王戎则又曰将无同以圣人贵名教而老庄明自然从而异之抑瞻与戎亦可谓知言者非耶道徳仁义礼儒者同焉今必曰絶仁弃义礼者乱之首则二三子亦安得不翛然喜之至为是頺弛而不振哉而王通犹曰非老庄之罪其故何也   原庙   问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子之于事亲无所不用其极也则礼虽先王所未有而后世以义起之亦何不可哉上以至徳顺民得万国之驩心而四海以职来祭其在宗庙所以观徳于天下者礼既备矣而老佛之宫往往祖宗神御所在意者严事未极故合诸一宫因汉制为原庙嵗时馈食如家人礼此大孝不匮有加无已天下之所以颂歌而顺化者也然窃闻之叔孙通汉儒宗名知礼其一时损益固不必皆出先王而要之讨论润色大意犹是敢问原庙之制与夫荐献在汉礼有可言者欤其作仿于通耶亦前此矣顾苐弗深考耶且曰益广宗庙大孝之本则宜无不可而必其无坏复道因以为名则方其筑武库南民知其不为原庙柰何欺之哉通于是欲名知礼得乎尝试言之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六十四   济北文粹六     宋 晁补之 撰防问   舒民力厚风俗等事始终本末   问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上以仁心仁闻遵先王之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其于治天下盖无所不用其极也已为矣已行矣则所以待安荣积美者固宜有嘉防之期今田畴则辟也而民力未舒货财则通也而国用未给学校则设也而人伦未明教化则修也而风俗未厚官府则具也而人材未选赏罚则信也而功罪未彰兵武则训也而蛮夷未柔大之制礼作乐改正朔易服色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者皆上之所垂心积精虚已仄席夜旦以求也敢问是六七者孰本孰末孰终孰始孰先孰后苟得其序而训诸天下则所以致朞月之可三年之成者恶乎而宜夫学之为王者事则固欲其有用或诵诗三百而不足乎一献则绿衣纻絮虽多亦奚以为将必有疏通知治体之士遗浅陋而论著明者也   用威爱之道   问徳惟善政政在养民王者务养民以徳而已徳不足有威爱然而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后世不原于徳而务威爱或失则猛或失则寛盖爱克而罔功者有矣未有威克而济者也始皇方斧将相方刀沛公入闗民之望之犹鲋逢西江也文景恭俭继以休息天下滋殖刑用不试而循吏出焉吴公文翁皆谨身率先居以亷平王黄朱龚郑邵之徒所居民富所去见思呜呼盛矣而治优柔网漏吞舟民衣食有余豪杰少年或相与椎埋饮酒乱齐民自瞷氏两高定襄寺门诛死者跆借国中股弁而吏治亦从而酷矣夫数十年间上所以为治下所以为俗未大异也而吏缘之政寛猛殊势若战氷炭其故何也岂其上赏罚好恶之偏亦有以致此耶将吏以一切相帅成风遂往不反耶抑所谓循吏如龚黄者使之在三代时其治安所比也而伉直若郅都守正若赵禹又安得名酷吏而已哉或曰奉法循理亦可以为治则髋髀之所固已莫胜不然鹰击毛摰又不可以为治将求先王所以用威爱之道宜必有説也   蜡   问天之所生地之所养物有材人有力使之必报之劳之必息之百日之蜡一日之泽赐所以为狂而子所以为乐也记曰伊耆氏始为蜡蜡者索也其名安取或曰夏商之祭有嘉平清祀至周而后曰蜡则蜡者将其事则伊耆氏其民则周者非耶不然则夏商之祭与周之蜡抑其事自异也八蜡所记故主先啬伊耆为神农之氏则先乎神农岂复有为啬者欤而説者之于八蜡取昆虫而遗草木又信乎否也腊先祖五祀以疈辜祭四方百物见于经或曰是蜡也或曰非蜡也二者繇礼文考之安所从正先啬古天子则宜若诸侯所不得祭而仲尼尝与于蜡賔此鲁也而得祭何哉以谓使之必报之劳之必息之曰仁可也何以为仁之至曰义可也何以为义之尽凡此于五经为莫重而繇汉以降灭裂而未白者也愿详质之   数   问道无非物物无非数自宓羲氏画八卦黄帝获宝鼎迎日推防尧以闰月定四时成嵗是三圣人所以神而明之为后世法者繇数起窃深推之数始形变数实无形与天地存往来昧昧间不可分若有终始无所得循自一适万变化无垠复于其一兀然独在自一而上一莫能载则圣人所以先得诸心幽賛而生以之开物成务而卒于和顺道徳者其防若此岂直世俗术技乘除子母之差盈缩之间而已哉上以神心执道之枢观其防通有举无废此建五学以养羣士庶几成材而犹患数之不明操觚持筹凌杂胥史故复诏立博士与弟子员所以待之盖视四学意甚美矣虽然均数也仲尼用以述易同民吉凶谓之神物而考诸周官司徒所职仅名六艺保氏所教才止九数在汉义和亦为小学至于魏晋苐列史官唐虽置学而要之所习类非易数岂星厯气朔土田粟米朝夕所用于是为急耶将四营二篇其法虽在不有圣人莫之能究耶抑学者必先粗者后其精者耶不然则首所作盖不本于易与易固异也上方教士以此且举诸其废而不讲之余固不得不先于其近今其书咸在若九章周髀海岛之类设或非古而所以知数将必自此始顾可忽哉荀子曰学数有终夫学而至于有终遗数可也盖有不知而作则君子所病诸君盍试精思且副上所以广学之意欤   文   问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所贵乎文者以其有别也大人则炳君子则蔚辩人则萃见乎外不揜乎内者如此故古之观人者谨焉盖莫谨于汉汉之文同风三代其一时行事类是而陵夷晋宋羣丑乱夏士大夫相与为言语于鞍马流离之间因以靡靡不能复振譬之草木百鸟灼然其华嘤然其鸣奄忽物化声采偕尽而好事者犹往往而传溺其淫辞以誳法度独一王通起而论之知其亦有君子之心而知其亦有小人或傲或冶或怨或怒或纎或夸鄙而贪诡而捷以谓皆古之不利人夫玩其文不索其实遂往不反则风俗斯殆而通于此能辞而精之则通也亦可谓知言者非耶本朝以言取人盖文盛矣士平居入孝出弟行有余力然后学文而有司一日之进退则卒不在行今庶几乎亦欲因其言而观焉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意者孰能近之必曰以言取人失之宰予孔子犹病则通于此其能知者复何以也愿并闻之   祭祀   问昔者明王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徳莫大乎天地而王者成位乎其间所以报之其义一也六经不完三王之礼其详不可得闻已而周官具在学者讲之犹或不明盖有礼天于地上之圆丘而有所谓燔柴于泰坛有礼地于泽中之方丘而有所谓瘗埋于防折谓一祭耶而或曰丘为自然坛折封土其义何以不同天子祠天地则天者天神地者地示耳而五帝与昊天上帝同曰帝山林川泽丘陵坟衍之示与土示同曰示至其言祀大神示则凡所谓帝所谓示者亦皆及乎否耶日用辛也而有曰用日至犊用骍也而有曰用骍黝服用衮也而有曰用大裘凡此或于地不及焉亦何义也素车陶匏煎盐鸾刀是于三王孰考或者其同乎而其有苍璧又有四圭有黄琮又有两圭至于乐之变或六或八其数复安取也用辛用日至则嵗一报焉而已而或曰祭天嵗九祭地嵗二多学如郑氏宜不苟者也此其为説于经又何所质哉上方举先王之废典而大缉之虽制度考文天子之独而讨论阙遗则学校之所得共愿详着焉以待旁求   幸学   问王者化民成俗未有不繇于学者古之天子视学兴秩节祭先圣先师养老习舞以升俊造而简不帅意诚美也后世治虽不若先王而至于教学亦所先务汉唐之盛二三王者犹亲行焉国家得天下以仁百有余嵗庠序大兴主上天纵神智加以缉熈光明所为垂心愤精惓惓恻怛盖未尝一日不在诸生也而几年于兹既卜禘矣诸生相与延颈企踵而望属车之清尘亦未尝不在于此也意者肃恭宗庙焦劳万几或未遑暇耶无乃崇术立教大法信备而成材尚寡未足以迂临幸耶不然则莫行久之顾且复举礼仪必肄而后可耶夫礼仪嘉事博士弟子之所宜朝夕讲也尝试考之先王六经所载草具其事将以献诸朝廷或者清闲之燕命有司警大昕扆在堂跸在庭章甫峩峩抠衣执经各诵所闻诸生亦乐乎否也   山泽之禁   问平土宜五谷而山泽资货殖夫古之为国所重民食盖五谷为先货殖为后也虽然平土以封而不以封者名山大泽而已非曰其可食日用人之赖之与谷同化者于此为饶耶周官井田一夫百畆各有分地而虞衡之职厉禁所施有曰使其地之人然则设不以封而欲作其材焉固授之民也抑所谓厉禁者亦以家受地无得越此而多取耶将万民共之特以时入不时则不可耶或者邦工王府之入国用足矣而后其余民乃得有耶不然九赋之所赋以政取之使与夫入者同输于公其职宜有常也国家比修六官之属而曰虞与水者实掌山泽惟曰宝藏所兴不以夺民刍荛雉兎与之皆往若此可也抑法无限则工商庶民不有常职而盗林麓陂池之饶或乘马食肉而不佐公家之急甚亡谓也弛之如汉不加均节诸侯煑匹夫冶则已寛敛之如晋论以重法至或弃市则已虐盍亦本之三王稽之后世宜必有为法适中可行乎今者幸条数之   刑书   问易曰圣人以顺动则刑罚清而民服刑罚虽圣人弗能去也亦曰勿挠勿撄期于清而已疎或漏吞舟之鱼而密则无所措手足惟夫咸中时乃有庆主上仁心所以闵焉博稽旧章大布新典厉禁兹省鞭朴用希天下皆曰天子恻怛其于百姓有罪且固去之非固取之呜呼美矣而议者以谓法欲其乆乆则吏习而民安辑之十年成而后颁此不刋之典也然而治无常事法固轸转事之出无穷则法之应之亦无穷抑无复损益耶则琴瑟不解工不能御亦变而趋时务出其便则朝夕以改前此者是已恶在其为成书也吏或未之讲民或未之观藏诸有司付在胥吏人有从违莫之避就岂主上猷告示有位与民宜之之意哉且欲如同官嵗时读法使人耳目熟于见闻有善得以迁而有罪得以逺亦奚不可愿商略之   字书   问古者观飞蓬窽木而知为车为舟观鸟兽蹄迒之迹而知为字夫蓬木蹄迒天也而为车为舟为字者人则原书之起岂人力也哉河洛有书鳯鸟有文孰规模是孰制作是譬之一身手足有位耳目有职五藏百骸各有本末能观吾一身则推而观夫天地鬼神山川草木鸟兽虵虫杂物竒怪其情其状无不可知而字之説庶几穷矣百工之事皆圣人作而仓颉能知之敢问仓颉孰与圣人而智若此科斗之变有大小篆与科斗同声异形敢问因耶革耶因则科斗与篆不殊革则篆不出乎科斗抑壁间竹书文或非篆必以篆求之其义岂能皆与科斗合哉字之为言孳乳而无穷网罟耒耜迄于宫室皆变而通之以趋后世之利然则即科斗而为篆即篆而为傥便一时亦奚不可而学者莫道何哉将后之作者其知浅陋不足以知圣人惟意损益无所法象则废焉可也而自朝廷学校至于家人里巷防牍檄劵咸以写之是又何哉且破桔橰以复抱瓮与民同于初则苟且纰缪而害于义者无若书为甚凡此柰何   衣服之制   问道化无形盖有不言而喻人心者至于为之纲纪文章以藩饰天下使民有常徳而无觊觎则衣服之制虽其于化民也外抑古人所先而不敢忽者欤冕而垂旒衮十二章王以象道而公侯伯子男其制以是为差燕衣缟衣元衣以养老者不可以加幼缁布皮弁爵弁以加幼者不可以养老都人之缁撮无用于野野人之黄冠不施于都其义岂无所当哉自天子出以礼义授则人于是焉荣之否则终朝三褫以讼而受者为不足钦岂曰无衣以己所制者非安且吉呜呼何修而得此于人耶礼义既亡法度不审门闗无苛而竒袤之民用以乱古广袖之謡流于四方均中国也而齐鲁异制况断髪文身者乎且欲反古以救其凡此奈何民无常心惟其耳目习熟闻见者为是今一旦革焉不非且笑者几希亦其所作有损益所施有先后将俾不悖于古可宜于今则非疏通知治体者安可以议此愿极言之   屯田   问管子曰粟行五百里则众有饥色古者患此故当其戍守闲暇择寛大地而教之耕平居有蓄积之备而仓猝无飞挽之困以之多战人农则朴朴则易用且力有余可与持乆此屯田之法至于今犹利也汉事匈奴使发射士诣朔方屯田张掖而先零之讨赵充国上十二事其説最详然或者以谓充国之论施于当时为便耳智者因世而度宜则论无常是敢问十二事者举而用于今孰得孰失魏以任峻之辟而破蜀晋以羊祐之垦而平吴两人者之于佐军功不减萧何此其为法之利岂无可言者哉国家修六官以正百度而尚书之属有以屯田名者将防歴代之法而推行之且自朔方始必得充国峻祐知务之才俾之典领劝课而后可敢问择人立法何以   赏罚   问或曰治天下欲无事治天下果无事乎唐虞三考黜陟幽明周官以八柄诏王驭羣臣帝独盛于唐虞王莫若周其于黜陟废置彰善而瘅恶不能一朝去也而言治天下欲无事何耶上执道之统出应帝王譬诸四时变化其成在乆是非已明而赏天下之功罚天下之罪在此时也今考功刑部论为成格非大赏罸功当赐帛罪止输金犹告四方以为劝沮意诚美矣然天下之人其君子固已宿道向方而小人之革面怀其肺肝或诬功罪以近赏而逺罚孰从正之齐威王烹一人封一人而齐国人人无敢饰非务尽其情上方示人以好恶动为道言为法则齐人之事犹爝火不足道也凡此柰何将必有博习明于三事之体者知所以救也   开言路   问古者敷奏以言庶言同则绎上有大事与天下共之所以防壅蔽而近公正也汉有諌大夫有议郎有博士凡朝廷法出令下事之张弛皆得以所见预讨论故汉之文章炳然可观后世因之有百官转对或五日起居言事或阁门拜章至于建隆淳化之盛亦时举焉盖其余也今官制自通直郎而上皆升朝官夫仕而位王朝朝之事何不可言大昕警跸簮组在庭賛谒而出无所预朝事岂天子所以求多助开敢言之意哉今欲如祖宗故事修百官转对遵汉用谏大夫议郎博士集议得失以今揆昔势有因革亦可乎不可愿闻其説   平籴   问古者平籴齐物开市不乏所以使农夫俱利抑兼并不得滞谷而饥者食贱也夫平籴以待水旱边陲屯输貔貅所聚不耕而仰餔者众故朔方有便籴有措置以时入谷而措置所藏以待仓卒之发领诸使者付之官属期防劝课以王命行之无虑不集虽然通都大邑囷窌鳞比独取诸此则患谷之至不广亦入之旁近则谷不在仓逺者数百里近者数十里转输都邑不能无劳又便籴之积以廪吏以饷军故量入为出仅以足用今措置之谷非仓卒不发且承平日乆烽燧无警借使十年不出则红腐之患若此柰何抑视年之丰凶以时敛散则备不常具又何以待仓卒之发是三四者有司之所宜闻也幸条疏之   冠礼   问六经惟礼若强人而人之情不可以无礼袒而起趄箕坐大呶则市人亦且睥睨去之常试爼豆于士君子之间端冕而坐则虽有小人犹将敛顔色愧其不似而欲其似况天下之人其始不皆小人哉此古者重冠礼所以谨其始也呜呼礼之本意非亡而礼之文灭栁宗元记孙氏冠其子曰某子冠毕则有曵笏却立而外庭大笑者天下不以非外庭而以固孙氏甚矣士君子之好礼者防也上比临轩悼礼俗之未形以下询诸生学士诸生学士盖讲议洽闻然或不免于溺辞章而晦法度礼用不举今欲举三代之遗而求所以施诸今其义何以三加称尊而弁服之制不同可得闻乎冠于阼醮于客位爰字孔嘉使之弃幼志而顺成徳若是可也以见于母而母拜之以见于兄而兄拜之不已太重乎曰成人而与为礼欤则大夫之冠也父命之母也兄也则礼答父也则不与为礼何哉无大夫冠礼古也而公侯有冠礼为夏之末造则古者冠礼盖独施于士抑童子未成人而顾得与士齿其説又安取   厯   问天地始于无始日月五星寒暑昏明之运始于天地而厯之原与有物者同始汉以来传所载有黄帝调厯而其文不见于经所见独尧以閠月定四时成嵗与中星宾日饯日而其法不详于传故学者忽焉夫先王所以正时作事厚生者于是乎在且其事则尧之所谨也顾不务哉抑经所见因推以为厯使后世宗之亦可乎否也自汉至唐语厯者凡几家而术凡几变其名察发敛大较安所出其损益盈缩以求合孰者为疏孰者为密其施于人事抑逺耶近耶或曰厯本于易而律治之易之数与律之数皆不改而厯必改易与律不改以之求阴阳每合厯必改以之求阴阳又每合若此何也以谓天动物动乆必差差则必变以求合其説最近然知其乆将差则逆为法焉进退后先以齐之世岂无智者哉日官不能底日而日御不能不失日今欲复修其职而总其事其择人柰何扬子曰通天地人曰儒通天地而不通人曰伎故凡语厯必求诸儒者为能尽愿讨论之   货利   问为国之所患法亡限而轻重敛散之权不干于公庶民农工商贾乘时取予富至侔封君或不佐县官之急而贫与拙者益困故为之法曰更繇租赋盐酒茶矾其物有禁丝麻竹木鸟兽鱼鳖果蓏有筭上取焉轻十一重十二下赖焉多十九寡十八繇汉以来未之改也虽然法日设货日出民用不加少而县官之力滋屈犹曰法未善从而改之所以劝课推行第其增耗而为之赏罚甚明且具矣而吏日趋事比不增民疾作赴上而病于莫赡凡此何也夫人才无常是可则用之要骐骥以千里责狸狌而捕鼠用所在也卖酱隃侈洒削鼎食胃脯连骑马毉击钟彼其以匹夫操是权而私之则与千乘同利乃至官师有司之贵禁凡自我莫之或夺而堇堇乎维日不足顾匪拙欤朱公在越而越彊适陶则三致千金卜式牧羊而肥以致卿士以谓治国犹治家则将欲兴利盍试求之朱卜之间抑可哉   儒   问荀子曰如用真儒无敌于天下又曰仲尼之门人五尺之童子言羞称乎五霸所贵乎儒者道术无所不包非呻吟诗书俛焉白首之为贤其举先王之事而力无不可为之为贵然而管仲霸者佐也九合诸侯不以兵车仲尼称焉曰如其仁其功之在天下岂少耶世之言儒者曰孔氏之儒受业身通如由与求仲尼论其能乃不过于为宰而治赋尚且以自许使民有勇而见嗤为人聚敛附益而得咎至或见比于具臣何耶以谓真儒必周孔而后可则后世之赖于儒者何其寡曰不然欤则以由与求而尚不足盖才之难若是乌在其为童子羞称五霸也汉之名臣如贾谊董仲舒推明六经尊师而重道则仲舒为纯博达古今计利害于始萌探安危于未形则谊为当然而刘向谓仲舒伊吕无以加而管晏殆不及也至论谊则曰伊管未能逺过其才之长短等级固若是乎将向自离而言之未始为轻重也抑谊之好学俊杰特出董生何以先之江都之治乃牵于春秋灾异而五饵三表亦不免见笑于术疎岂二子者终未可与大有为耶将汉未尝举国而听之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六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五   济北文粹六     宋 晁补之 撰书   上皇帝论北事书   臣晁补之谨斋戒择日昧死上书皇帝陛下臣穷年抱经志愿局促緑衣纻絮多学无益窃甘野人自曝之温輙昧广厦重裘之燠退无尸祝尊俎之位进干庖人操刀之职不计僭越冒言天下之事陛下赦其狂瞽而矜其市井草莽有介然之心一赐察省天下幸甚天下之治莫大于制礼作乐而臣之愚以谓二事有在于施设之后者其所先举者以定天下晏然则礼不制而备乐不作而治凡此所缺特北边一事而已臣思之至深以谓陛下神道设敎纪纲既正天下大定燕居而髙拱百工安职四民乐业矣而不能无一朝之事或经圣虑者庶防在此乃臣之狂瞽而深思所至有取万一则臣区区穷年抱经志愿局促犹不为緑衣纻絮多学无益夫岂惟天下幸甚臣之师敎臣亦若此也北人强悍屡冒故疆使天下百年有为兵不得藏今四野肃清边不告遽而缙绅先生四方寒士或北首愤悱争道利害者非愿于太平无为之时生事覔功特以中国之地前王之旧有未复而已献言陈计者踵相接于国陛下优而容之如假种借耕久贷不偿亦不以券责岂非周慎再思万举万全以谓将欲取之必固予之不欲以所重施所轻哉内治未具不遑外忧心腹既宁手足当治以今准昔莫利此时置而不念何以异夫宿雨防池科斗所泳不以时去设不害事而鼃黾日喧乃臣之所愿为陛下深思者特曰以中国之师责中国之地得地而师解不为无名如此而已陛下知兵之道愈于黄帝复古之功过于宣王披图在目长想逺虑则穷髪龙堆引领内附不待前箸而臣私忧过计窃不自揆忘已之愚不敢胶柱鼔瑟御马以书陛下一发天光使得竭忠则言而有罪非臣所敢避也夫北方之敌莫盛汉唐而所以制之亦汉唐为得三王以前事不经见战国之际人自为防徧举悉数则孰与四库之书终始为备百职之谋同异致详故臣輙皆置而不论论汉唐之所以制其彊者其彊可制则方其弱时不论可知汉病匈奴唐病突厥至于畿内鸣镝渭桥按辔六军败于朔方百姓陷于絶域其形如此之逼也然而列五单于灭两突厥擒囘纥制延陀漠南塞北皆汉之赋卢龙松漠皆唐之府臣深思至此然后知北方之敌虽莫盛于汉唐而所以制之亦汉唐为得也冒顿乌维力足以弊汉而武帝雄才数战不倦匈奴絶漠自以汉不能至而汉率二三嵗一出或二千里不见一人故匈奴至于奔走逃窜罢极苦之夫搏防当庭善遁易失灌垣熏穴则生无聊赖故欲战在我则不欲战在敌此其情自昔然也颉利突利进如飚风而太宗知兵善战虏在其术中而不悟两阵驰语二主坐擕六骑临水羣酋夺魄指灵朔之境曰我将灭之命有司更所与书为诏若勅思摩孱懦至感恩流涕愿为鎻钥永镇北门盖五十年无突厥患臣尝壮二主以谓得一时之权置三王之事则汉唐之事犹在中策何遽无策乎今臣又计之耶律虽桀骜其彊亦未有以过匈奴突厥者陛下神武不杀髙越前世制之得术可使绕指惟上之命何至越百余年而不暇营哉臣请为陛下言契丹可取之形五古者外裔无大君长种落部族不相綂摄捽抟鬬击彊者为制往往而聚者百有余处胜不相推败不相爱尺地一民不自保而有也无城郭邑居故其民迁徙难制无耕田作业故其人食足不劳无文书约束故其人一而易使无营陈行伍故其人战自趋利彼以其智力之全不治四者而一之于鞍马射猎中国亦以其智力杂治四者日夜不息而以应敌人之至闲故其自视常以无法胜中国利则乌合噪而从人不利则云散四去欲追无所自汉时冐顿尽有北陲之地始不安其旧而有侈心尺地之民皆欲保而有之不能去也其后卫律敎单于穿井筑城治楼以藏粟或者以谓彼不能守降及唐世尤以合中国之好为重至佩印绶服爵命废一置一皆决于朝廷其人之在中国者或乐而忘归北方自是益杂中国之俗乃臣以今料之则卢龙范阳中国故地又非特如此而已城郭邑居耕田作业文书约束营阵行伍四者皆因汉俗而彼无一长杂处而交治欲其民胥聴约束而下已难堪此其可取之形一也冒顿乌维伊种皆席匈奴之始彊能以其力为中国患武帝中年力尽于用兵而朔方之患无嵗无之然匈奴卒不能逾塞而南以有汉尺寸之地而隂山草木茂盛单于之所依阻者汉輙夺焉匈奴失隂山之后过之未尝不哭也颉利突利延陀之兵皆号精悍数入冦唐一旦至渭上薄畿内唐亦以其南征北伐之余力完不弊日削月剥至夺其地而都防府不敢輙怨盖未有坦然肆志拥据形胜之地负恃甲兵之强如耶律之侈者臣尝计之其君亦非有冒顿颉利等辈沉毅雄勇之姿阿保谨特有天命而徳光之暴以谓晋之立自我晋亦不胜其德而屈之故献纳不絶使者相望且将竭府库帑藏以博其欢心而敌未餍也此如秦之并吞六国地不尽兵不止亦足悲也夫人之情胜则骄骄则不自彊乘秋未霜则水滨之腐草犹足以争明于隂夜天寒既至万物将肃则莫或使之一夕而零其理然也璟明与贤类皆柔懦不事事隆绪称多谋不能复振焉宗真好乐两母争权至内相残当是时皆有可乘之隙而中国不取迄于今四十年彼其君苟非有过人之才臣知今日之治与璟明宗真未大异也夫知敌之主知敌之将则每战不殆彼曲我直我整彼乱此其可取之形二也石氏之割地当其需人之力制命在外无以异于晋惠公河外之列城买入而已无积仁累义之资一朝而有天下举天下之大鳃鳃然常恐其不能守何暇重割地哉譬穷室之人骤获千金不能经营贩夫孺子皆得以起而制其弊富家巨室力足以仁其四邻则四邻之外所衣食者犹我有也尚谁得而啬之哉石氏既亡京师不守中国为之一虚当时人君内忧其腹心外病其四邻中国狼顾自救之不暇故契丹得以窃计其不及图已而跳踉虚喝求以坚中国不动之心至于柴周天下小定以其享国之日浅乃能用一朝之议一战而胜以复三关繇是言之契丹虽强中国虽积衰之绪犹足以胜之况治朝哉耶律明时势已浸盛柴周之取三关盖人有告之者曰此本汉地何惜之有然则彼其平居骜然不顾跳踉虚喝岂固敢吝其非已有之分为所常守之资哉求以坚中国不动之心而已今国家百年太平而陛下神武不杀髙越前古心有所懐感动万里柴周叔世臣岂敢议然以今天下言之运偶圣人时在千一富万柴周力万柴周将贤则万柴周士勇则万柴周断而必行鬼神且避以攻外裔势易破竹此其可取之形三也太祖龙兴不折一矢不驰一马而有天下天下稽颡而称臣五国委命而下吏夏商之兴莫若此之防也当是时举中国之兵十二万而已太宗皇帝继以神武之资经营四方至于大定并汾之讨师久于外虽迄奏功然仓廪之羡士卒之鋭殚惫于河东太宗为社稷长虑慨然太息有恢复心士不弛弓马不解勒倍道兼行越数百里一日出塞金鼔之声如在天上敌不素备而燕城遂围分军收城所向輙靡天下以谓遂无契丹幽燕之人老弱登陴而望乘舆无意复战彼之计自谓力不足抗乃为先声张言兵至号五十万太宗重爱民命不肯以力服人欲退修徳以懐之而师久翺翔士马南首亦有怠意几举而舍燕既释围而诸将所下輙复失之盖臣闻之城中有谋执其帅而降者王师既还莫不泣下虽然契丹自是始有疑中国之心四方已定中国厌兵景徳之役乘中国不虞大举来攻章圣北巡天意助顺彍弩窃发遂陨达兰敌相顾自失屈首请命亦无复鬭志当时之议以谓乘胜席巻两翼遮前大军从后可使无遗噍而天子嘉其既服亦弃不戮彼始痛自惩艾以谓战胜不可得而恃也夫太宗以收并汾之余力计议无素仓卒北狩然而一举防复章圣以敌出不虞至围辅郡出师逆击然而一战遂却况今陛下席祖宗积累之旧敌不加彊而中国之盛则倍前日肉食之谋刍荛之言垂数十年已审已备计成而动何虑不获此其可取之形四也太祖神武有希世之谋御将训兵临机料敌出人意表举天下之众宰制役使如视婴儿尝谓契丹之众不过二十万吾以十缣购一人二百万缣足矣以太祖神武左右之将不减卫霍灭越灭吴灭江南灭蜀灭河东天下已安四方之金帛充于内府士卒平居无事奕博超距志意无所骋当是时中国特不举设有为彼孰能御之者天下百年无水旱兵革法度致修人物阜安以三十年之通制国用山积水委汉唐所无则成太祖之志臣以谓固在于今日陛下建学设科使为士者知兵颁教立法使为兵者知战十有余年堕慢疲软之气既获拯矣而坚甲利兵羡于四边偏州小戍不移而具臣窃以北道三数者言之通都要路一库之藏足以衣被十万况济之以大司马之备也骠骑西征偏师南略河湟六城交州九郡归命内附而飞挽之烦不及于边民此其美古未有也举事动众宜百日之费者今千日之费不忧乏宜百金之赏者今千金之赏不忧匮盖非徒以重费重赏为得也要以为前世之所不为者知今日之能为之而已顺流建瓴如风靡草以临不加彊之敌此其可取之形五也兵法曰形兵之极陛下亦既知形则不图而何待臣请为陛下言所以破敌之策夫欲兴大事所病者兵不众食不充天下之言者必曰举二十万众度百日粮鸣鼓而攻之以临不加彊之敌如孟贲之战婴儿何往而不可入而臣独计以谓非胜之难所以破之者实难以樊哙之骁悍自意得十万之众足以横行于匈奴而或者曰樊哙可斩夫使好竒之人不度是非不量利害髙论而慷慨其言固甚可喜然空语无施于实事则陛下尚谁取之今臣则不然举二十万众度百日粮非三年经营之不可借使以国家之盛一朝而可集衔枚缚马口千里奄至为计甚秘而人固有知之者矣绵十许州塘水之浸以彼入非易故我入亦难阻塞而阵燕亦起而拒白沟之南兵虽众食虽充非胜不能入也臣请为陛下効臣之狂计盖昔者尉陀据越汉兵出豫章出防稽而唐蒙独上书发巴蜀罪人下牂牁以出越人不意卒擒尉陀蜀姜维拒剑阁邓艾乃潜自隂平驰无人之地七百里卒降后主两人者若校之以事而索其情则皆近乎不知迂直之计而臣则以谓论越与蜀者不如是则不可得而入今敌之势亦何以异此臣请先为楼船百艘精甲万人浮胶东待渤海而勿发使大军出次于王畿声言以十万出瓦桥瓦桥敌所备出亦此入亦此在兵法则所谓以正合者也潜军其东以五万则自沧趋平州同时而偕发潜军其西以五万则自代趋云州同时而偕发平云非敌之所素备则沧代之兵宜易入两翼偕纵则燕之东西可扰矣东军入平州战且诱以稍西行附于瓦桥之大军西军入云州战且略翺翔乎蔚朔之间而东以牵制敌势敌必分军以御云州然后瓦桥之大军与东军合势而偕入则涿州新城不战而可收东军既弃平州平州备少懈然后渤海之精甲可以乘间入平州平州下则营并举矣乃间使渤海之师通髙丽曰中国责故地髙丽宜以尔兵从而析渤海之精甲三千背道絶险以径中京之南缭古北之后夺关而守之谨守勿战敌狼顾自救然后云州之西军鼓而东以取易州而与大军合吾兵益张乃稍乘胜逐北则燕城可围矣度燕城之大二十七里而止一人而守地六尺三围之则满卒三万守地无余以二十万众顿燕南攻而围之若适三万则是野战以拒敌之大军者犹十七万也度敌之大军亦不过二十万尽燕城之大而以五万人实之不能容矣敌之名綂军在燕城者其所防契丹奚渤海兵马数才满三万而其曰侍卫在燕城者骑一万歩一万而止借使臣所闻未实敌能益之度燕城之大不过容五万则既渤蹊矣而大军相待伧囊未决其势不相救以三万鋭师济以临冲云梯之械并力而急攻间使张良陈平不爱千金从反间啗城中大姓之子孙能以祸福谕其众使内附者许以封侯万户之赏彼在契丹或身居将相而服衣食饮不免于舆皂之贱一闻徳音宜有发愤内应如望并汾之师者一人有心则举燕城之内其势揺矣燕城可图则山前后之地虽未尽复可徐致也臣又率臣之意料之使敌能出上策中国之师始动彼无空国逆战亦以二十万拒大军而更练竒兵间道他径反乘我隙我大军逺戍深讨而敌兵出于不意释燕而自图则前功一发而尽废欲勿释耶而自治未可安能治人然而举塞上下许州言之大军出瓦桥矣又五万出沧五万出代敌亦以其军三析之而应我沧翼其右而霸与信安保定介其间使坚壁勿战则敌虽出竒兵亦必不能入霸入信安入保定代翼其左而保与广信安肃介其间使坚壁勿战则敌虽能出竒兵亦必不能入保入广信入安肃何则吾为之守者素也置是数者自渤海之东言之操舟于水固非敌之所宜便而其所不当忽万一可虞意者其西北之彊乎昔唐安禄山以范阳乱称兵道沙漠犯京兆不朞月耳臣尝考之图志则禄山所行自燕而西其迹具存不可不察也国家方恢复河湟全秦之力河湟之所仰或者思患而豫防之益全秦之地以待彼之出于不意如此而已臣又率臣之意料之合单于之才不闻其沈毅雄勇敢为难制如冒顿乌维颉利突利等辈比者其左右贤王谷蠡亦非有如张説所称阙持勒暾欲谷之徒超卓过人之才帖帖然慕圣道学文字工言语是口尚乳臭安知出上策哉彼计出于数者而皆不能遂则臣之所料不过举国兴师乌合蚁聚而已使彼先能扼古北口而守之渤海之舟师无以伺其利则我东军扼弥老符家私亭口之右以西军扼桃峪紫荆金坡口之左使其东西不能出竒而后大军鼓行而阵以挑其南彼进不能拒退无所逃不力战求胜则必有内顾自保之心此在兵法所谓穷冦臣请勿薄勿逼缓而持之置曹王居庸等关而无夺以开其生路我亦视白沟之南塘水之浸所从归者狭何以异于淮隂泜水之传餐东西与北三靣薄阻而背阻塘水则士卒无所往其心宜固当是时陛下得人如韩信使乘其防则攘而扼之于井陉莫利乎此顾为陛下将者如何耳临冲云梯器械致脩士力致完以中国之善攻而加不能善守之敌则二十七里之城而已何为而不下燕城下坐其积以赏战士以臣度之三年可以无飞挽自京东西与河朔之列郡更辇缗谷以实之临以重臣列亭障于外燕可守也陛下以河湟六城之富孰与全燕河湟辽逺城中素空匮中国且能保而实之则全燕之富其易守可知也惟其城郭邑居耕田作业文书约束营阵行伍无一不出中国之旧今以中国之法守之其民宜易安燕城既守则凡石氏之故地犹不尽举者未之有也虽然臣犹有説者则在乎先胜而后战夫入人之地欲其不迷不可以不知地索人之情欲其不匿不可以不明间地可知间可明而军无选锋则兵不可以交不选锋而不较长短不合外助则虽多犹寡也臣请为陛下言所以必胜之道陛下诚得数十将用之则何患夫四五者为今之虑士已知兵兵已知战而臣独过计以谓令选于班列以将名官者患未试而已夫将欲兴大事不可以无重臣重臣君所信功业已试可使士卒素附可使四夷知畏可使位重徳亦重可使权重威亦重可使举一军二十万之众而重臣得其人军之命定矣千夫长万夫长才各不同则举二十万之军大吏偏裨二百人而后可也夫安能皆得重臣者而使之将委之有司之选耶则天下必有萧何之至明然后可以知韩信之未试不然则赵括之易言不穷天下防何其不以言而信之人之才有不能治一妻一妾者有不能耘三亩之宅者持筹挟筭擐甲百万守地千里翛然不劳乎其间忘昔之短也平居自喜袒裼而按剑志如飘风而闻金鼔之声失气而死此人之情也然则将其可以不试哉天下之言兵曰微妙者祖孙吴然臣以谓是何以异于宋人之遗券宻数其齿而曰吾富可待岂不误哉陛下知人能哲兴大事选大将帅既已得其人矣凡此臣不敢议然臣以谓举二十万众而为之吏者二百人所试者在此而已子文之治兵终朝而罢不戮一人子玉之治兵终日而罢鞭七人贯三人耳然而君子与子文李广之行军逐水草不击刁斗程不识之行军严斥击刁斗自衞然而士卒乐李广将之才固不可而一也孙武之试于吴也以妇人孙膑之试于齐也以上中下马用之于妇人用之于驰马非将之常也两人者唯其无所不可用以成功故卒之武能将吴以入郢膑能将齐以却魏岂不用其试哉骊山之阅天子擐戎服以令贤如郭元振防以失军容而诛而薛讷解琬乃独有不动之军敎使然也今天下之吏以将名官握兵柄习军事者环列于辅郡迨数十人平居无事大车驷马洋洋乎国中与之言兵而不能者防人若此臣岂敢以为遂乏才哉凡所以必待试而后可用者特不敢以能之于平居无事而信其用之于仓卒扰攘也陛下知人则哲能官人用人之仁去其贪用人之勇去其暴用人之智去其诈皆得其所以用则向之四主者凡可以委之大将而已以二十万之军度百日而后罢厮役在焉人日糒二升则率两日而食非万石不可百日则百万千日则千万边储不足以给则不可不权而入之于民今天下之买爵者緍钱五千髙得一尉下乃助敎极矣为之説者曰商贾之子孙不可以揭而加之于民上此为説者之过也天下无赖之民游手不业计穷力尽者皆起而为兵能犯矢石致头首有一日之劳则纡朱懐金美爵厚廪往往而加之民上者皆是也何独至于民而疑之天下之民不幸而陷于盗贼白日杀人而夺之财亦可弃矣甚者窜山林晨夜啸聚州里为之揺动其中有一人焉造利而自言则赏千金而命之官未始疑也则夫商贾之子孙虽其类则贱矧未至于盗贼哉臣请卖爵如汉故事惟勿为郎而已其余皆可易之以他秩得比朝籍与京师官率能入粟于边满三万石者为之等级以授事定而止不过假百人粟可充也昔武帝用晁错议卒弱匈奴乃臣区区意窃在此陛下幸听焉则其详有司可得而讲也何谓知地夫四夷之与中国其土地风俗刚柔险易之不同犹之城市之与山林并得其宜各便其欲未尝同也百蛮之地皆阻山负海逺者去王畿数千里一隅有故不得已而应就其近者调之则兵少不足以用欲置大军则病道里之辽首尾衡决仓卒不救设或遂能致之其土地风俗皆非国之所习知萃百万之众而顿絶徼之下欲深入不可欲致敌不能譬之逐兎丛林遇穴而失则良鸷逸足犹翺翔徬徨虽巧而无所効其理然也东南西南羣夷皆絶逺致险论其近而与中国比者则莫若朔方盖古之时本非与中国近且比也逾塞而北至于寒霜逺野人迹所不至者乃稍稍屯聚盖李牧破林胡虽斥地千里而且不能吝自汉至唐迄于五代始侵寻蔓衍寖有中国之地自王畿而言则白沟之南千里而近耳置驿十数则举朔漠之事十日而传之可闻城郭邑居汉也耕田作业汉也文书约束汉也营阵行伍汉也举山前后之地而言之无为而非汉者臣尝披图而观起白沟趋燕城二百里而止居庸曹王大安黍谷崆峒之山环抱如箕而燕城峙其中自白沟而北众山而南燕城之四隅在箕中者其地如掌繇燕城之三隅东西南北众山之塞川关要害逺者不过四百里近乃二百里而止山非不可陟也水非不可涉也土地风气水泉百物之产又非中国之所不习也徒可徒骑可骑车可车何动而不可图正可正竒可竒伏可伏何动而不如欲顾为陛下将者如何耳何谓明间夫书生之论以谓仁义之兵无术而自胜比臣读孙子至所谓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用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臣始不信今乃知之夫使仁义之兵无术而自胜则敌众我寡亦胜敌彊我弱亦胜敌实我虚亦胜敌逸我劳亦胜敌有备我无备亦胜而圣人者何事乎教民七年而后即戎而其曰不教民战是谓弃之者又何用也夫仁义王者所以无敌于天下不得已而去焉兵可去而去仁义则不安至于不得已而用兵仁义非可忘而所谓权焉者盖圣人亦多有之而未尝去也孙武无王佐之才而其言有用于王者之事间非平日之所宜先也故非圣智不能用非仁义不能使非微妙不能得其实如此而已圣君叅之以获将士之心大将持之以制三军之命士卒获之以幸封侯之赏敌国取之则四境不能以是一日而安其理然也秦得由余而八国宾燕入秦闗而东吴破汉厚阏氏而冒顿解唐语突利而颉利疑此中国之以间胜者也韩王信在外而匃奴入太原卢绾在外而匃奴入上谷中行偃在外而汉不得美币市匃奴以至于唐突厥以万荣侍子而冦瀛州回纥以仆固懐恩而入泾阳此敌之以间而亦胜者也自昔兵家之用间者一胜一负不可得而数此其理易知其事难成天下不乏张良陈平之智不爱千金仗社稷之神灵所麾前移所指前死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裹幽蓟之城百日而平使彼粟实可因而食使彼粟虚可因而墟也地可知间可明夫然后合三军之士而表其技且勇者此之谓选锋越有君子五千人秦之鬬士倍于晋若此皆选锋也凡兵尚义而保气义之所胜愚可明气之所加柔可彊人之情非有钝利之殊也顾上所以表之何如而已一夫当死市袒裼而呼则千人为之失色童子按剑而先登则七尺之丈夫全躯保妻子者犹为之却也然则人之情岂固难知也哉前有大壑临之则魄堕而惧狼狈却踵则身在平地夫谁肯举足而蹈其危使为士卒者知有死之荣无生之辱夫然后顾平地不为安蹈大壑不为惧则攻何患坚城战何患坚阵哉吴起临阵有一夫不胜其勇遽前取首而还吴起曰虽勇非吾法也斩之吐蕃逼奉天浑瑊进单骑驰之挟其一将跃而出一军皆噪臣以为若此者皆可赏勿诛而吴起反之此用兵之过也锋可选然而不校长短则臣以谓兵不可以交何则天下皆以北人为善用兵而臣独计彼非能出奇合变循环无穷也顾其长在骑射而已自图志言之多马之地半出朔方而其能挽弓骑射盖亦天性使然赵武灵王变服骑射而繇是以取中山此其为策之得者非以其所长制其长哉冒顿控百万白登之围骍防骊白各以其方之色自古以马战未有如此之盛者也汉武帝中年鋭意马备阡陌之间盛或成羣比战数胜匃奴罢极矣而其后亦以马少不能复出则度汉之杰以其长弊匃奴亦在骑不在徒明矣唐薛延陀不知以所长抗中国而自恃其数以徒胜执马者既收而徒不能复为卒以取败自是益自知其短于徒中国亦慕其所长而术制之比者朝廷置骑射又教民蕃马意良而法美矣而或者民之马虽蕃而未教故臣以谓置义勇置保甲则民马皆可以假而习夫马生其水土则人心可知然而教训之不安以之当马之新覊朝夕驰骋乎荆棘斥泽之地体安而心调者恐非敌也陛下诚用臣説则义勇保甲之籍于民者方其教时皆使之知习骑骑不足则更借之乎民马尝入而籍诸官者畨假之则民力不劳而马不病不过三年天下皆可用之马以是佐军则汉之战何以易此虽然犹有所需者则外助而已自昔为国未尝不其説以诮海滨之蚌鹬两自毙而后人能并得之匈奴方病汉而乌孙昆弥亦自以不得与中国通汉籍乌孙抚诸夷以孤匈奴之外援校尉常惠防五将军兵北击而昆弥常力战为汉军锋所杀过当匈奴遂虚于是丁令攻其北乌桓入其东乌孙击其西而匈奴析其兵支三敌国以南与汉争一旦之命卒以困弱至于裂五单于昆弥与有助也臣尝譬之乡邑之小盗三人而为辈则百不得以力擒一人焉争财而不平则二人者不制而自弊何则其素相知者审也陛下南面负扆冠带而朝百夷四海之内八荒之外心有所懐唯上之所命乃者髙丽折于辽不敢越辽而西以効其一日之力于中国陛下能抚之至絶海蹈越绵数千里而入贡阙廷陛下嘉纳遣使报聘増美于祖宗之礼臣闻之其国见使者至皆懽喜拥道自庆未始获也彼其折于辽久矣宜有所逞其志如乌孙昆弥者而臣未敢言焉凡此数者陛下得一重臣而委之与在廷一二之士尝得预闻腹心者皆可以使之杂而议然后臣之策庶几乎可効也兵既定石氏之故地已复臣请谨封疆严斥戒边吏无得以非中国之地而利丝毫以为功且示圣人以天下为度而致诚信以结之彼虽失燕知其本中国之旧而不以为吝中国亦与之讲好修聘懽犹昔时可使如伯氏之夺邑没齿而无怨言此百世之计也臣身未尝为吏则凡国中之议是非利害不知其果何从姑以臣深思所得发于畎亩愤悱之忠而不能以自揜者献之阙下陛下好问如虞舜亦幸择焉韩愈曰惟此蔡功惟断乃成故臣至此犹愿致其愚者则曰必行而已以臣之幼而学壮而欲行之心而又幸出于圣人之世三代之时以戴非常之治沐无穷之休褒衣博带学古人之事而名诸生之列每闻陛下德音虽在市井草莽欣喜自幸如第五伦其所愿伸喙道説以求补于万一者岂特此书之所叙而已然臣窃以谓礼乐为大而必其所先举者已定天下晏然然后礼不制而备乐不作而治区区之愚盖在于此臣身贱迹外其学甚野辄敢不避鈇质之诛而冒言其所不当预之事懐不能忍愤悱自致无以异于传之所谓怒鼃而幸人君之一式陛下揭日月之光而蔀屋之幽得以容则臣疎远之言庶几乎可采而无罪若乃安畎亩之贱而不知圣人之世三代之时非常之治无穷之休亲逢之会为难遭则臣之伥伥不出门庭其失时亦极矣伏惟陛下万几之暇一留神聴焉天下幸甚臣无任俯伏待诏激切之至臣补之诚惶诚恐谨昧死再拜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六十六   济北文粹六     宋 晁补之 撰书   上皇帝安南罪言   臣补之昧死言臣闻杜牧曰国家大事牧不当言实言之有罪则自以其书为罪言安南之举贱臣轻言之亦罪也夫仁懐义率智谋信结而出之以勇阗然而鼔堂然而阵身被坚执鋭奋臂大呼以先三军使三军之士进旅退旅如驱羣羊如视婴儿与之往与之来莫知所之若是者臣不能布策挟龟迎日计月望云占风观星气雷声雨沐虹垂雾横晕珥光怪背建向破从孤撃虚六穷三刑生王囚死以察害凶以明利吉使三军之士逆之以止顺之以行不厌不疑至死无所灾若是者臣不能画地聚米相险度夷左青右白前鸟后龟无当天牢无处龙首髙陵知逆背丘知向林木之隰葭苇之陂一迂一直一亟一迟使三军之士所繇以入所从以归交挂圯絶不失地宜若是者臣不能驰一乘之车掉三寸之舌不甲不兵以行贼营晓以祸福谕以利害使贼交臂受事屈膝请和可以无战而屈人之兵若是者臣不能深沟髙垒清野以待示以所害欲战不可三时务农一时习武百姓家给人足鸡犬相闻使贼不敢南下而猎于岭东出而渔于海彻关弃传内外为一若是者臣不能臣负不能之才五且少孤不幸堕在荆棘泥涂之中荒楚幽秽不得预闻下士之议而私慕庶人所以传语者是以不胜犬马心愿効一言虽然凡所言者亦非曰能之特以理势之然否可道者也自交趾犯顺侵轶郡县溪岭骚然檄书日闻陛下仁爱逺民若保赤子忧勤宵旰思所以禁止安集者臣虽不备行列有目有趾莫非王臣故忘其怯懦以自试鈇钺之诛谨叅古验今先论其所宜胜与所为未可取者而次条愚计于后以备执事者择焉传曰不先时而起不后时而缩又曰敌加于已不得已而应之谓之应兵应者胜陛下以父道育四国四国所宜欢欣咸以子来而交趾不道乃干大顺陛下谋于心谋于卿士以逮庶民设坛授钺应而讨之兵应者胜此其理势必胜一也兵起之初五管莫备贼至城下匝合不知而邕州刺史苏缄家世儒者不识金革汗马之劳卒遇大变乃能奋不顾身闭城乘垒连鬬宛转以婴贼锋兵败不屈血染砧几妻子女妇骈头为戮将吏偕死者至数十人逺近耸动争欲仗节前驱者此其理势必胜二也陛下即位以来精意武备设监置官以董军器金铁皮革筋簳胶漆精良百选刀矟矛枪防楯蔽橹矢弩冑铠鼔旗笳角凡军之须一切素具北益黄河之水以满隋渠南尽豫章之木以为船一船所载当中国车数十辆舳舻相衘以济南师此其理势必胜三也交趾之地不过中国一大郡呌呼跳梁不足以越千里疲空窭不足以支数嵗陛下神武天旋雷动莫不蠢然况此小冦制之得术捐五管一城足以当贼有余何至哓哓以烦执事者今析中国之众五一以伐之如举岱山压鸟卵此其理势必胜四也陛下谋臣计士布列中外适一事命一将皆试可乃遣而比嵗更武举之科亲延于廷诹以计策天下小儿孺子莫不踊跃愤悱争试剑驰马指画论议以希功名其作新振起亦勇气百倍矣交趾徼外小国其人腥臊杂处非素知兵能出竒合变也乍聚乍散非有常性钞掠夺击与边人争一旦之命此如攫鸟逸兽虽角牙爪嘴轻利足奋而不知人能以机械网罟获之此理势必胜五也虽然胜可万全而有未可取也此事之情不可不察也陛下方拓西疆指图授算以取熙河六城如探懐中物虏逃遁不敢窥境上将狃近功士饱新赏带甲十万乘胜南指有轻交趾心臣以谓姑无谓交趾小蜂虿有毒不可忽也传曰鸟穷则啄兽穷则搏人穷则诈昔鲁人与邾人战鲁卑邾不设备而御之邾人败鲁使我军不知察此交趾示弱以坚我我迫其穷使奸谋得恃此其理势或未可取一也中国隂阳之中土气和适其生物如之故极寒甚热皆是伤病百越之地少隂多阳其人疏理鸟兽希毛故性能暑三月五月春草黄茅岚雾瘴氛上炎下潦风之所扇鼔且土多毒虫蚺蛇沙虱过而踣者犹十三四焉今以大军宿之其间久而不召彊者病弱者死奚暇争功利哉此其势或未可取二也古者兴师十万日费千金故军无辎重则亡无委积则亡无粮食则亡臣请以汉贾谊之所论羌军质之暴师曽未一年兵出不逾千里费四十余万大司农钱尽乃以少府钱续之今交趾之逺非特羌军也且辍畿内禁卒及调河北京东戍兵五六万以伐之倍道兼行三月而后至以臣计之人日糒二升则五万人之费日千石也行三月日千石舍未毕阵未定而十万石之粟去矣使其淹回未有成绩其为费可胜言哉孙子曰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秄一石当吾二十石此计平地千里之法也今以京师直交趾五倍而言之则何啻二十钟二十石而后可以当贼之一矧其俗又非専以五谷为养也木实草根鱼鳖蚌蜃之为餔且其土之所出足以给其入安坐而待我若此虽十年不病阙食也传曰粟不如者勿与持久持久非逺行之利此其理势或未可取三也平陆之军习于车攻闲于骑鬬蹈蹂厚土大歩疾走左旋右折出入往来荡荡坦坦不可障阨而以之入于东南之幽前则重山后则复溪左则大阜右则深谷积石丛篠车以摧轮马以败蹄择土计地若不容足纵行则絶首尾衡行则絶两翼往不知所如来不知所返而贼生死其地其人如猿上下坂险筋力百倍于华人倐起忽止适去已至从之如搏影不可得也传曰不用乡导不能得地利地利者兵之助故孟子所记亦先地利而后天时而将士非素知此其理势或未可取四也畿内禁卒周天下之材选赏罚素信约束素明拳勇亦当百矣然臣窃计之设比营而择或取左遗右或取右遗左参差不齐聚为一军则少非同巷长非并舍赉赐不偕受调发不俱行虽一之以旗鼔昼战目不能以相识夜战声不能以相知则临事难济而河北京东之卒又半杂新军尫孱贫窭不任田亩徒博饮酒计穷力尽之人乃起而为兵一旦遂驱之战不惟不足胜戈甲为病而其往也皆有戚戚羇旅之懐夫战勇气也气不盈不可必胜此其理势或未可取五也凡此较然易见虽五尺童子能道之而臣所以独不自已区区为国私忧过计者非以交趾果能为足拇病也以谓逺劳王师战久不决则士将不能无弊不可不察也夫交趾实古扬州之南境自三代盛时列荒服之外不及以政秦并天下略定扬粤以谪戍守五岭与越杂处以至汉而任嚣尉陁亦数以其地叛当是时有闽越东越南越东瓯西瓯谓之百越交趾百越之徼也其国距洛阳南万一千里人皆雕题文身项髻徒跣俗相习以鼻饮父子男女同川而浴今其地负海倚山阻险僻迂师行之道可以为正为竒为伏者非特一途而已也盖汉初遣王恢韩安国击越亦一出豫章一出防稽时唐蒙亦使越越人食蒙以蜀枸酱蒙归因又上书通夜郎浮船牂柯以出越人不意其后路博徳为伏波将军出桂阳下湟水按图湟水盖出于连州杨仆为楼船将军出豫章下潢浦按图潢浦盖出于广州故归义越侯二人为戈舩下濑将军出零陵下漓水按图漓水盖出于桂州驰义侯发巴蜀罪人下牂柯牂柯即唐蒙所通道起夜郎者也于是五将军咸防越人或降或亡南越平为九郡至建武中交趾女子侧贰叛马援将平之援始自合浦縁海而行随山刋道盖千余里如浪泊禁溪无功居风下隽壶头之路凡图记可见往往援所行也今其计谋所长不可得而知所可知者其出入往来死生之地髣髴具在师行所从不可不察也臣又以今言之居后踵前固不必皆出前人之旧而其大概濒湖以南要害之地朝廷因以分屯迭进至于明越余杭海上诸郡负海无障塞中国所素不虞者臣愿以粗修守御备游冦凡此非特以待交趾而已臣乂以今料之使贼能为狂计固不出于三若外有合交据关守隘以老我师我顿兵絶徼之下旷日持久欲战不可引去则贼又复至囘军转阵返而赴之贼又入保如初如是数年边人未有息肩之期此计上也若开关辟户误我以利诳我以弱设计诱我且战且却我易而不戒乃亟入之以堕贼计中贼度我归逺以竒兵断我后我进无所得欲退不能此计中也若弃关不守鼔行出隘唐突侵轶疾战自快轻勇悍亟分散四击大则刼城小则掠屯其入吾之地恐不深其争吾之利恐不及我主彼客彼轻我重我众彼寡虽彊可虏此计下也贼出上计利在贼出中计利害半出下计鱼烂亡矣臣乂以今料之贼必不能出上计何则海外逺图固非交趾之弱所能恃虽近有羣獠乂非固为交趾役也况敢侮王国乎意者辅车相依唇亡齿寒有不自安之心今臣姑置逺者而不论论羣獠之近者则亦不可无以待之今见朝廷举大兵欲灭交趾彼其中能无介然疑似之心哉臣独计以谓诚能择使者如郦食其司马相如陆贾班超等辈乘驿持节以寛大镇之告以朝廷诛叛逆贼即伏行罢兵矣能从中国讨贼及反间致头首者计所得以赏以身从者赏以身以家从者禄以家以乡从者封以乡以县从者侯以县纵不能悉从可以少定其志则是不战而贼之形已窘矣臣又料之贼无他助其上计不能悉用或者犹参上而杂中计参上计据关守隘以老我师我虽众无所用之谓以大军当其衢虚张形势以疑贼而隂择精兵为三四间道絶径或薄其左或突其右设竒取之兵法所谓攻其所不守也昔蜀姜维拒剑阁邓艾乃潜自隂平行无人之地七百里凿山通道﨑岖险絶以氊自裹转而下士卒皆縁崖攀木鱼贯而进卒降刘禅此设竒者也杂中计开关辟户以诱致我我虽众亦无必入请留大军屯其后而以骁鋭佯从之轻足利兵以为前行分屯拆队伏于两旁勿薄勿迫逺而挑之偶胜无追不胜疾归弃金遗鼔拔众以驰贼贪吾获可邀于阨卒前遇伏其众必覆兵法所谓引而去之令敌半出而击之利者也昔北戎侵郑公子突曰使勇而无刚者尝冦而速去之君为三覆以待之戎胜不相推败不相救先者见获必务进进而遇覆必速奔从之遂破戎师此设伏者也贼出上中而不利将悉众偕出以徼幸于其下计是固中国之利也请尅日而取之昔魏祖伐关中贼每一部至魏祖輙喜破贼诸将问其故魏祖曰关中道逺贼若依险阻征之不一二年不可下也今皆来集众虽多军无适主一举可灭诸将皆服语曰连鸡不俱栖可离而解贼众之谓也此三説者譬之丸不能出于盘其大防如此然兵无常数故随所动而应之前必有减灶之説而后继之者得以起添灶之智顾为陛下将者何如耳贼出下计而又不利将大走逺遁亡海絶道以保窟穴臣请按甲勿从或曰按甲勿从何以立威于天下曩士卒所以犯晨夜冒白刃者惧不胜使幸胜奈何防举而弃之且贼窘穷无所知此如两防鬬宂中将勇者胜臣则以谓不然两防鬬宂中将内防胜且欲搏贼大海之间其势必与之相从于舟楫夫使吾三晋齐鲁之人失夷旷而为楼舩鬬舰浮于狂澜之中平居无事目乱心悸而况乘以仓猝微风揺樯一夫荡橹我众骇矣又何暇与之校彊弱胜负哉盖前世语水战以谓越人能入水负舟而杜牧所传郑年者能没海履其地五十里不噎今海上贾人亦往往遇水冦凿舟沉焉此其非中国所用以取胜故也故臣请按甲勿从而更设策修备以待之且陛下富有天下地渐日月之窟府笼山海之藏非以交趾嬴安定苟屚靡零曲阳比带稽徐西于龙编朱防封溪望海卑陬不毛方尺围寸之地为足有也又非以交趾生犀驯象古贝文螺琥珀翡翠鼊皮鲛革蕉纻桂蠧诙竒不法殚琐极细之物为足寳也不得已而问其罪足以威摄小冦使之悔过効顺归命中国而已贼既定臣请循古更选仁厚勇略堪任将帅者以为五管诸州刺史太守以嵗月镇抚其民而因其家之可任者置土兵如保甲以时教习土兵之外乃募游军而就择将吏其地平居无事谨养而善别之以周知其心有故王臣失势欲复见其功者聚为一卒有死事之人昆弟欲为之报讐者聚为一卒有贫穷忿怒将快其志者聚为一卒有故赘壻人虏欲昭迹扬名者聚为一卒有故胥靡负犯之人欲逃其耻者聚为一卒加赐而时慰焉使之居其地服其俗安其水土便其械用因其粮食得以无烦执事而坐制其乃可以得志此百世之计也臣身非安南将吏民庶又不亲与交趾接也安能周知其虚实短长利害所在曰今日出某道取某屯明日出某道取某聚某道可以为正某道可以为竒某道可以为伏意者其大防理势之所在故臣得以臆计胷度而妄议焉若夫知已知彼每举不殆与敌变化循环无穷提军挈众动于九天之上此则大将军之任非臣所得而前知也臣愚疎外不知事体昧死陈愚计臣谨上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六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七   济北文粹六     宋 晁补之 撰书   上吕相公书   窃尝深推天下之故以谓王者之措国欲大而有容其所以期于天下者欲缓而不迫夫为天下宰不能大而有容天下之情杂然并至欲一一以覈则堂上之言异于门外门外之言异于百里而况天下之至逺能鄙之相形利害之相倾日効于前将无时而安不能缓而不迫揭揭然欲表天下之善而置之以厌天下之争髙为度而责不及逺为程而要不至天下之不及不至者众而善人始危又尝窃太息以谓盖自成汤文武之季而圣人固已叹其流之不可复曰虞夏之道寡怨于民商周之道不胜其又曰后世有作者虞帝弗可及也已矣夫以商周之治诗书载之后世想望不可得而见者而圣人蔽之一言曰不胜其弊何哉以谓夏道未凟辞而不求备不大望于民商人未凟礼而求备于民周人彊民未凟神而爵赏刑罚穷矣夫凟与未凟诚何足以议虞帝之至髙而不求备不大望于民犹足以识夏政之未改至于商人则凟辞矣周人则凟礼矣求备于民犹可而彊民则已甚故孔子喟然致志盖伤之也夫惟其能大而有容缓而不迫故如天地之大寒暑自运而当生者生当杀者杀虽有不得其所谁能怨之若夫望于天下之治也重而蕲于民之应之也亟于是乎上之智始不同而下多遁民上察而下缺然且不返此民所以不堪而怠也防惟仁祖临御四十二年其间礼乐制度光明纎悉岂遽可以议三代之同风而壅培长养功成于久泽浸四海天意得而百乐生民被其施有三代致治之实者战伐屡兴于边亡将覆军而逺戍黩武之叹不起于民水旱间作于时公窘私罄而流离死亡之怨不闻于下士弊于末习学问浮剽岂能皆本经术尚道理而文采足以赴用议论足以忠国民狃于安乐风俗奢美岂能皆守禁令知廉耻而欢欣足以相庆患难足以相卹其根本结于人心其基甚大而固而末流隄防小疏类出于大而有容缓而不迫者圣人有作其法之所损益某不可得而知而至于挈国之大势则虽有虞帝诚不能改已再惟圣君贤相相与勤劳天下九年于兹天下之大势已定者诚知出此其始待以立者曰公公故明明故当当故欲揺之者难故变法易令出于期月而未尝拂天下之心举贤而民悦黜不肖而民惧而天下不得而异议下寛大之诏一切便民而民知上之爱已甚于父母可杀而不可离循此而守无改其道自可以长治而某愚不肖独私忧过计以谓明天子在上尊徳乐道从諌如不及而大臣又务以其至公同天下之心挟奸病国不容于公议者又皆已逺去而一时进于朝者又皆曰忠且良矣宜其小大协恭戮力驯致四门穆穆之美追还三代直道之盛而士大夫用意过当趣操介狭好恶矛楯毁誉陵杂同国而处者言人人殊夫所贵乎国多君子者岂欲其必同然古之君子盖亦曰和而不同焉耳其和者志也其不同者事也夫不和而可以为国实难某岂敢以褊心小智轻量在事之羣才然借曰如前所陈者皆忠且良也耶则所谓忠者固无异忠而所谓良者固无异良矣比肩事主同意为善而势骎骎焉若欲相为消长盛衰此何为者哉人何可以异忠则必有不忠者挠其间人何可以异良则必有不良者病其内彊者以智倡而弱者以愚附从天下之公议遏而不得行方今之虑莫大于此诗曰其维哲人告之话言顺徳之行其维愚人覆谓我谮民各有心顺徳者君子之性而疑者事之暌也故诗人忧而戒之意者士大夫亦欲合而不可相疑而不亲形格势阻方且尽龃龉之情而贻朋党之患因以害政而某所虑者犹不在是盖以谓君子必自好务徳竞而不务力争使夫小不同者时亦小训焉以快其小不平而君子又务退避而不已则忠良之势侵而后脱有大不同者俛焉抵其巇而入之则凡今之为同异者曽何足道盍亦譬国于同舟奚取于胡越哉虽然事何至于是亦可为智者道难为流俗言者也伏惟相公道徳之学经纬之才光映于近古天子之所信倚以伏天下之心士大夫之所仪范而慕从其日夜思念欲为天下开坦涂而亡羣疑薫太和而导百顺者亦必在此固将益振公议务白善人以拯救之耶然有一于此孟子曰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养人然后能服天下夫服天下必以善而所以用善者不同以养人则听以服人则违为天下安可以善服人哉尚敦重则剽疾者疑贵明达则深阻者忌与辨敏则浅謇者忿进辞技则椎拙者忮至其他用一事则不便者必从而非之然八者之情亦何足以相贤愚而敦重明达辨敏辞技又为国者所必须而不废则亦安可与夫剽疾深阻浅謇椎拙者并皂而同驱彼其矫已以为人所为则不可而谓人之视已若见其肺肝然故常以不容而为奸非夫在上者有以养之是苟无罪又不可去也虽然有道孟子曰君子之所以敎者五有如时雨之化者此以善养人者也为天下惟无私然后可天下固不可以皆贤且能而忠与良者又世之所望而难得也则如牧羊焉姑视其后者而鞭之可矣至其所必去则必其败羣者也然而扬子曰有天下者审其御而已矣御得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使御失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敌何世而无狙诈先王岂惟不去尚有以使之故其敌者失也夫然故措国能大而有容缓而不迫是之谓以天下为天下天下知朝廷所以待之者公而责于人者不尽故人易以进而其志平若夫峻赏明罚岂不足以彰善而沮恶扶正而抑邪而古之语大道之序者常以谓九变而赏罚可言赏罚果难恃以独治哉天下有大功罪与士与众同焉而废置之非难也而有所谓难者前却之志而疑似之行两可之词而常试之为此中人之所以不自立而陷于邪欲君子之类众则若此者皆当敎之不改而后诛又有尝已自暴不可复还者设欲懐之其道无繇然且革面以蒙利而内有不服之心焉者虽小而必察故君子尤难之然至其所必去则必其败羣者不害为大而有容缓而不迫也某不敢广引以乱视听书曰尔无忿疾于顽无求备于一夫必有忍其乃有济先王之立政其寛如此至于进厥良以率其不良亦曰从厥攸好而已矣岂彊之哉昔曹参为相用吏必择谨厚长者而言文刻深欲务声名者輙斥之人有细过専掩匿盖覆而子窋之谏以无所请事者弗听也参之意亦深矣方时出于百战之后武夫悍士功名之气嚣然而未己参务揉训其麤武崛彊之心而辑安其休息无为之业不得不尔至于诸葛孔明患蜀土人士専权自恣君臣之道寖以陵替故先峻法以绳下乃稍收其民望而用之以谓宠之以位位极则贱顺之以恩恩竭则慢所以致弊实此之由故绳且限之亮固知为治之体不苟出于此倘非乘蜀之弊不如是之亟使亮当文景时不知与曹参意能异否也伏惟相公敦大知微至于赏罚亦何足为执事者道而要曰主尔忘身国尔忘家先务有以大服天下之心益收贤俊之助而后均调其参差不齐之际以弥缝其侵蠧之隙而后天下之贵名盛业可得而长守国是一定施于无穷过此则百官有司之所当务其大者御边治河澄官冗而节财用消水旱而惠困穷虽相公勤劳不以一日置是而不念而某以谓凡此天下必有能为相公以身办之者而相公之所宜虑独天下之大势哉今天下之大势若巨川然隄防千里深厚而完固亦足恃矣盍尝视其曲无蚁垤浸淫者焉而已某获见相公门下将十年侍坐听言相公固有采拾敎戴之惠而又职事在文字辱通籍殿陛下五日一叙立以望天子之光明窃不度量不敢自比于在阙门之外而轻犯出位之诮不知其当言与否而进之犹以谓语之至者不敢载之于书而浅者又不足听故粗道其意之所先者以代匮伏惟相公垂意裁择幸甚   上苏公书   古先哲王之世士无贵贱而道同国无逺近而俗均王公大人服冠剑而坐庙堂握图印而临海县所以宰制万物役使羣动者有道而穷岩深林长啸逺引之人所以为藏迹而不耀闭口而不传者亦是道也邹鲁之郊洙泗之间老幼叙于席男女别于涂乡饮时祭执边献豆之容不阙于堂而家塾党庠鸣琴击磬之声不乏于耳流风善政相渐成俗以波及夫宋衞燕晋秦楚者亦是俗也世衰道微诸侯错立而国自为治家自为法矣徳礼之所全刑政之所厚山川之所产风气之所习故其民思虑不纯而趣舍异向不幸而小道异术羣起而乘之驾徜徉之文张诡怪之事而使人动目骇耳而为列御防庄周诋前言往行而自大尊礼法刑名以为贤而为荀卿韩非峩冠博带髙谈乎九州之外闳大而不经文具而难施而为邹衍邹奭微辞隐语滑稽不穷其混迹若髙其防恶若卑而为淳于髠稷下学者伏车结驷东奔西驰而使楚兵不得合临淄秦甲不得下凾谷而为苏秦张仪左手把人之袖右手揕人之胷义不返顾计不旋踵以快一时之忿而为荆轲聂政盖先王之道披猖磔裂此其极矣而秦汉已降则又有山东出相山西出将之説鲁多平原广野土厚而水深故民朴而少文齐北有渤海南有琅邪鱼盐货利之与俱故其民险而多诈晋介齐秦之面搏燕楚之胁其道四平舟车之所交防甲兵之所驰突故其民危而好乱燕土确北迫匈奴马羊水草之所聚故其民健而少虑秦倚华山阻函谷膺击韩魏垂头中国一夫当闗百夫莫前故其民勇而轻鬬楚接吴越之封杂荆舒之地故其民剽而难恃其余穷邦小国不可殚数要之天下荡然无复先王之民矣繇汉歴唐虽贤君相望异人间出慨然太息有忧天下之心而卒之道不同俗不均者其来有渐也某不佞尝窃叹此夫有盖天下之名而后可以服天下之心有服天下之实然后可以望天下之化阁下布衣单车﨑岖出蜀一日而声振四方四方之士拱手而来降向风而交驰可谓有盖天下之名矣横身当职不肯碌碌出辞吐气无所阿避可谓有服天下之实矣然则天下之所为望而化者非阁下何以哉昔者文翁一入蜀而蜀之民虽县邑小吏皆知文雅之可好常衮一治闽而闽之人感厉读书頴脱而出者相望于途夫大江之南五湖之间其人便防而多能轻清而好竒阁下亦既知之矣阁下之入吴也吴人固已有随舳舻于末流望冠盖于后尘者使阁下少借之以貌薄诱之以言彼孰不油然喜翕然变哉故某将首为吴人庆而次为天下有望于阁下而化者庆也某济北之鄙人生二十年矣其才力学术不足以自致于阁下之前独幸閤下官于吴而某亦侍亲从宦于吴也故愿随吴人拜堂庑而望精光焉盖闻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某非能贤且善也而方其盘辟俯偻从众人之后以幸君子之知而不自慊某虽不能亦閤下所宜容而矜之传曰苟以是心至斯受之而已輙敢进其説以累执事者伏惟幸恕而少进之   再上苏公书   昔者尝有言于左右而未获奉敎不敢进亦不敢退輙复俯心下首因门下人以求毕其区区之説而少试其愚阁下容察之某少驽野不喜学及冠非有闻于道徳也顾尝自信以谓尊其所知则明而狃于所习则昏一逐纎缟而鬻狐裘入楚市而为秦语人皆笑之自以为得也虽然不佞生十五年知读阁下书阁下盖尝自谓学出于孟子矣孟子之学以详説者为説约而执中者为近之逺以知天下事大以观海之澜而近取于牛山之木小得于食槁之蚓兼陈杂举而防归于理则其所统者可知始某不能识阁下之心而窃观其为文豪重敢决旁肆横发呼吸隂阳出入鬼神然莫穷其指意之所施伏而悸仰而思恍乎若目前之所尝闻而未悟每睹而不识者而皆会于吾前又如入深山行大泽以观风云之相遭奔腾交防窈防昼晦揺川振谷蹶木发屋忘其岐道之所从城郭之所向而顷之雷止雨息光景复开则四海一色物象皆还矣以是察阁下胷中千变万态不可殚极而要以萦纡曲折卒贯于理然后知閤下之所为自许者不诬也天下之士方且争雄鬬妍自立门户则虽有服天下之名而信阁下之实者又乌能一一识夫阁下之心舒而博巻而约者哉夫争名于朝争利于市朝之所贵名之所归也市之所趋利之所聚也某诚欲有求于名耶则方王公大人髙门垂箔跃马疾驱言语咳唾足以荣辱后生者皆可以柔声而乞亲揺尾而乞怜也诚欲有求于利耶则非特阳翟之大贾滇蜀之野人其智皆可祖其术皆可传也于此无所争乃独伥伥然欲抱其所知以求伸即其所慕而愿师其言名数通于将吏而足两及于君子之庭阁下察某之独何为哉夫冠鸡佩猳之由货殖游説之赐生异乡识异趋而使不得夫子而为之托则才不才固未可议也是以司马子长积怨发愤思附青云之士者岂虚言也某不佞切眷眷于是矣夫九九之术非可以推天而测地而千金之骨非可以越涧驰坂也然齐侯纳之燕昭市焉何则盖将因小以来大借虚以招实耶有人焉其学既不为九九之贱而其质又不若朽骨之无用也而终已洁诚以求出于阁下之门不识阁下其庸何説以拒之耶必曰待其从容也而后尽其声则某有将升堂攀木而一叩焉   上杭州敎官吕穆中书   某闻三代之前天下无可治之事而贤者无急仕之意天子与其二三大臣终日接膝都俞唱和于其上而海内之民相与动心向风欢欣鼔舞于其下方是时也政敎平而赋敛轻礼义行而刑罚止天下已治士虽有尊主庇民之业而无所用之则往往引手而去括囊晦迹以尽其生笑歌优游以乐其时山巅水涯布衣韦带樵渔衰老之人负担行路之夫与之语有可惊之言而施于政有可见之效若此者不知其防何人也三代已降世既多事贤者不忍拱手以视天下之纷纭而思有以治之则争相奋厉发于畎亩之间挟竒策以干时君曳长裾而游王门以身任职以职任事各务有立于世而士始有好功名之心其不获知于斯时而退伏于山林者则皆当日之无能人也故人不知隐居之可尚而皆以有用为贤然而天下亦以治其后晋之士大夫不知为此者将以趋时弊而窃有慕乎隐者之名于是乎弃礼法遗冠冕以求为养髙之术而晋天下之事亦靡靡不振无与治者甚可叹也陵夷至于唐而终南嵩少至号为仕途防径则其失隐者之风为益逺矣夫君子非固为隐亦非固为不隐也三代之前无可治之事则隐而不失为髙三代而降世多事矣思有以治之则不隐不失为贤矣若夫居不可隐而固隐焉则又何矫情拂道之甚也晋唐之士其失以此国家承平百年政令日新主上慨然思有以追两汉之余而复三代之故焦心以问治降意以下贤而士之懐瑾握瑜者纷纷籍籍云翔蜂起奔走自効不待招来盖某尝游于齐楚之郊见夫带经而耕者莫非求仕也而后知今日之无隐者设有之亦皆今日之无能人尔夫进不能少补于世退以受无能之名则与夫孟子之所谓自弃者何以异哉某济北鄙人也生十年而学学九年矣尝自谓幸出于有为之世而耻矫晋唐之风故尝歴四方以观郡邑之政治游上庠以服天子之教化从士大夫论议以知当日之施为措置而稍稍自饰以求去鄙野之容窃闻执事以经术文章取上科以开敏明辨入幕府而有职乎庠序见师于学者故某愿伏于门下而受教焉继之以所为歌诗杂文一编投献于左右凡此非求果有用于今也要以为不自弃而已不识閤下以为何如夫没世而无闻者君子之所疾则夫士之区区以自言者其亦有罪焉可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六十八   济北文粹六     宋 晁补之 撰书   答外舅兵部杜侍郎书   补之再拜昨自苏公以尚书召适与左右兵部同事意两公平日未尝相与处往未必合故尝为苏公极言左右居家行已莅官及物之意苏公固不以补之言为过及辱赐书道联职甚亲逺闻欣喜不已补之于苏公为门下士无所复赞然刚洁寡欲奉已至俭菲而以身任官责嫉邪爱物知无不为繇是不忽细务其有所不得尽视去官职如土芥凡规模大较与左右近者非一事也来书犹怪其尚气好辩此非补之所能知自非圣人各有所长亦有所短然伯夷班圣人之列矣而孟子尚以谓伯夷隘君子不由夫孟子所谓君子者必若孔子无可无不可而后可也不然望望然去之若将凂焉者苟病其未和则凡能虑祸忍诟摧刚为柔熟视出胯下者皆可以免夫此议矣隘者见排而不防者并获罪见排且获罪矣而不害其并列于圣人则孟子之心盖可见矣西汉名臣惟汲黯郑当时汲黯好直谏多大体而性倨少礼面折不能容人之过士亦以此不附而郑当时性长者常引丞史以为贤于已与官属言惟恐伤之山东翕然称郑庄黯以倨得不附而庄见誉长者似庄胜也然至于淮南有邪谋数汉庭臣惟惮黯而庄乃获讥趋和承意不敢甚斥臧否庄于此不反愧黯哉虽然汲黯为直不为忮郑当时为和不为谀故良史同称推贤则汲黯郑当时此其大体皆有所长而亦皆有所短故补之以谓自非孔子无可无不可未免于见议者君子以同而异若是可也方今老成言行足以矜式后进者非左右乎俗异敎离党同门蠧道真十室皆是补之以谓众贤和于朝则幽逺趋向自一而事无不可为不识左右以为如何后赐一言幸甚幸甚   答刘壮舆论国语书   补之再拜辱书以国语二事相切磋甚厚所援据通洽而议近正又以知别后学问之益殊欣喜也然齐桓晋文同功一体皆仲尼之徒所不道虽晋文入异此但一事未可言优于桓也亦不当称周之盛徳以类其迹之近似者以大重耳子犯之谋而疑后世凡圣人所以与霸者非与其假仁义也与其假仁义以成功而民赖焉方其走狄避患区区窃仁义之迹以图济其私未足称于大君子之前也亡人从者其文义可观而士溺焉若进疑于岐山盟津退不失为季札则僭且不类甚矣岐山盟津来书所谓拟人必于其伦者此甚不可若退为季札则非重耳之本心也岐山去国而成国无豳岐之异夫何所待盟津以国为天下退修徳以待之非诸侯公子失国反国之比又重耳以谗出逃父之诛不与奚齐卓子争立足矣国人自杀奚齐卓子国无君而已义嗣入可也胡为委幼且不肖之夷吾以敝晋而流祸如此其酷哉若曰桓讨子纠则髙梁之事与生窦奚辨壮舆其未之思耶凡补之所为论者以摘夫假仁义之微情使当其分而止不欲使夫谲甚而疑圣也岂善冀芮之谋以子犯为诚不及者哉以谓夷吾亦晋嗣苟可以入而存国虽走梁而援秦奚不可者卒其不与夷吾则入晋而不能善晋也苟善晋春秋亦将与之使桓文徒窃仁义之名以济其私而其成功民所无赖则春秋犹不与公羊论享国长短美见未见固非是要之春秋随事褒贬无始终善者也其曰实与而文不与乃补之犹反是圣人于齐晋皆文与而实不与实不与者以其假仁义文与者无王不得已也孟子谓彼善于此为至论壮舆疑于王迹则假者之情后终不得而诛矣又荀息事始意壮舆许息之死再得来问乃与补之论其悖者无异荀息世未有知其非者也独吾两人非之耳凡小人之事主也生则阿其欲以蒙利死则择利而背之荀息阿献公之生罪也死则曰虽无益也将焉避之是岂小人之所能哉故后世惑焉以其复言乱信义之实而左氏述其忠正公羊类夫仇孔非壮舆卓然自信几何不胥而靡也召忽死子纠天下不称其是亦不诛其非始无善而终无恶也荀息死奚齐论者至今谓夫疑于信义也否则荀息何足议哉虽然荀息愚不幸既许其君以死矣至于不济壮舆以谓宁死而不贰之为良抑贰而不死之为是将死与不死于荀息无轻重皆不可也天下固无皆不可之义壮舆必能处之矣惟其要终之义不足以救初之恶与其苟免如犬彘则死为可进故补之以谓进荀息以甚苟免之祸知宗元为学春秋而通者不然则可以死如召忽可以无死如管仲要其忠义所在何如耳张禹李勣蒙防邦之旧事与荀息类而禹勣皆不死为愧于荀息若曰汉唐事禹勣不得预其祸则狐掘之必狐埋之已首祸而身不预则何如余非面不尽   答刘壮舆书   补之答示漫浪翁图赞并所以名堂与亭之意以壮舆志业岂老且不售畸乖自放者之比其所以名者意不在是鲁直为赞以反之此善谕人之意非反也合也扬雄为反离骚补之尝谓屈原没后惟雄为知原者故其言曰如玉如莹爰变丹青如其智如原之如玉如莹不可以丹青变而伤原之一其质不能与丹青变以异而见尤也乃圣人之智则异于是此但如原之智而已矣然则丹青岂果可以变玉哉若曰外与之化而内不化原其免矣故颇摭骚词而反之非反也合也始欲为诗寓此意其间而不作诗久深避以言来诟又杂为五诗以名堂与亭轩斋泉则意不属姑书此托之图后则犹诗也元次山介特名重唐世足以愧阘堕者百辈然语诸大方之家则未通也何足学哉记曰人莫不饮食鲜能知味也学犹饮食固有常珍奚事异馔合万宇以聚庐载百族与并游想壮舆亦俛仰此间又奚以漫浪而异为补之再拜   记   沈丘县学记   民可以诚化而不可以文治吏功可以嵗月致而不可以一朝成古者继世以立诸侯又命之敎而为学使各以其身化于其国然中材之君意竭于有为而先王之事业旷时而不一覩况夫后世吏不得久于其官而庠序之敎已微吏有爱民不苟之心不幸或不得为而去或虽为之名具而实亡以其卤莽灭裂仅存之余而施之其久坏不安之俗故为其事而无其功豪杰逺识之士以谓是区区何益于为民而不为中材乍存乍亡而不肖者尽弃不省而好更张喜事者乃始务修此以盗名于众人不为之中则学之存否于吏治之损益信未有繋也盖如卓茂鲁恭其治至使民相仁爱不犯有司而亦不闻其朝夕与民诵诗读书舞乐释菜常常从事于此而惟其诚心实事则固有以得之然俗吏至或一切务簿书狱讼财赋无爱民之意士亦不本乡党庠序而游侠四方専以干禄于此以为文不足为或不得久而不为则至于俗隳弛已甚本又不立孰从而维之谯郡张柔文刚好学而有文为令沈丘尝曰位无贵贱皆可以行志民无古今皆可以道理齐也则欲以其学试之沈丘使民于衣食必以时敎民于相牧养必以孝弟廉耻三年而民有改文刚喜曰吾所知信是吾民可与言矣乃从其邑子论古之学者所以治心修身非干禄之意而士亦欣然相与化之乃建学孔子庙中貌象堂室东西序之房与祭器廪庖皆有所盖为屋四十楹可以待乡先生之讲道而来子弟之愿游者属补之记补之曰世之所患先王之事业不可为非先王之事业不可为而其势不得为治天下有本而徒于其末救之则智不胜无以为之大而仅为之小则力不足虽然导民之道唯其所欲无不可成民尝见者则识之尝为者则能之耳目习熟于此而中心不喻人情无有也文刚于是能知其本则其所施设宜有先后非特以备观美人为亦为而已武城歌夫子戏之曰割鸡焉用牛刀然亦各以敎其人使知道则子游之意卒乎为是以为不告朔而饩羊可遂去则夫子之所悼也民常病诈而至其化上之所为则甚信晋之俭秦之好车马郑衞之音宛丘之婆娑以诗书所记行四方察其风俗无不近者当其一时上之所为岂自知能入人如此之深耶其渐靡使然朝鲜去箕子千载至汉时其民饮食犹以笾豆民不相犯耻淫僻其后吏及贾人往者稍侵之俗乃益衰朝鲜夷貊况中国哉后之来者尝无忘文刚所欲为则沈丘之民虽使世世知好学俗纯厚易治无不可也元祐二年五月十日晁补之记   祁州新修学记   先王以礼为天下礼行而民有耻以乐为天下乐行而民向方以庠序养天下之才而君子之学洋溢于四海先王之须数者以治如此而自后世视之则常若迂逺而不切于治之情夫古与今一也而先王之用礼乐则如帛缕之于衣谷米之于食每须而常効而后世之用之则如观殊类之好而名异国之物虽存而犹亡射乡食享裼袭之文而笾豆之器钟磬柷敔缀兆之容而搏拊之节是先王之所朝夕用以为礼乐者也而行之于后世则文龃龉而情不安若度十指而合方圆非圣人复生不可得而定是先王之礼乐终不可用于后世也然而后世亦何尝一日而无礼乐贤君良吏诚心于为治各因其世所用者而用之以合恭敬而交欢欣亦不见其少虽声音服器灭裂于已坏之余而参差于不同之绪至杂野人里巷之説而用之盖礼乐自此而亡然亦或自此而存何则其文异其实在也至于庠序先王之所以敎人事父兄亲宗族而善乡党内之于治心行已外之于事君牧民盖亦如此而止矣而世之为士者闻先王之敎则漠然若非其身之所当任而惟其文词记诵所以干有司者为师起粟辟屋而竢之三嵗而一取士集于堂者如市否则掉臂而不顾盖仅有存者夫如是则州里之有学特以为求仕者之舍耳而于治诚何补哉然尽弃而不举専以文法赋敛目前之所急者为务则民益野一州而有学则一州之为士者多一邑而有学则一邑之为士者多使夫世之所谓贤有智者不出于士则已贤有知者而必出于士则为士者多盖先王之敎所以在也河北自五代兵革迁徙之余而士日少至本朝百有余年朔方之民得安于衣食而伟人巨公间出于其地仕于四方以文学政事显者往往而有祁州又支郡而求举于有司者率常百余人旧有学不复葺学者至散而入他郡宫苑使董侯之为守始至慨然以为先务而郡贫力不足以为乃敛菜圃之课当入于守者日二千钱举而新之借其圃之入以其半为学者之食其居处安其资粮足而无患矣复得前进士彭城赵君怀之以敎授学者日至歌之声逺闻使其子逌以书抵补之求为记补之以谓自三代之亡繇秦汉至于今所以敎养人材者固无复先王之旧凡几百千年矣而忠臣孝子仁义之人操守防洁之士器足以任重而致逺明足以解疑而释惑彊足以胜难而处剧朝廷用之则重舍之则轻天下有之则治无之则乱者亦凡几何人而岂其必出于先王之庠序亦各因其世之所有取之长才秀民杰然于众人之中若物之精华不可得而揜终不以敎养非是晻暧而不出亦何必曰春夏敎礼乐秋冬敎诗书十有三年而舞勺成童而舞象中年考数九年大成论辨而升黜之一切皆如先王时而后得哉有诚心若古之人则处今之事而要古之効何适而不可龚遂黄霸汉良二千石此两人何必文武成康之吏其敎民成俗亦何必文武成康之法而正使文武成康之用吏亦不过如此归于治而已虽然此可为通人道难为守文不知变者言也董侯以文法中第而不用顾以其才雄于诸将武人之间而其政事施设先后如此惜也其试之小不获试之大也故叙其意而刻之   林虑县学记   先王之治其实不可为也而文可为夫文亦安足为哉盖文者实之所寓而存也并文而去之实之所存与有几然则存其文是存其实也遵古人之迹而为之加以诚心不倦而能久则实斯可几也已食饮以笾豆夷而有先王旧也则朝鲜可求礼被髪而祭于野中国而用夷事也则伊川为戎此非夫文存则实存文先防则实并亡者乎故鲁不弃周礼则君子以谓未可动子贡欲去饩羊则圣人以谓我爱其礼此深知为治之意者其于守先王之故本末惟谨虽其既絶之绪不可复之余而堇堇焉不欲其废而不举者如此也无棣刘君演好学良士其为林虑令也下车而问庠序之政若令之事莫先于此者而先圣之祠有堂而无序风雨屋坏雀防之所舍不足以备登降供礼亊刘君愀然不乐以语其僚曰此于事若缓而急者吾闻之君子米盐狱讼吏之力可以朝夕为者至为则为之一日去则已矣若夫事之大而缓者其举百一盖未尝为而去者相辈也我不敢以后吾之所急顾一钱一工之在官者令不得専焉使吾常知所急不敢后日储之不足嵗储之有余则学之成必其有时矣盖自始至至将去逾二年而学成为屋五十有五楹貌象一新讲有堂休有房廪廥饎防有所宾客诸生之至者曰美哉昉于此前此无有也于是乃介其主簿真定耿君輙求文于补之以记之耿君儒者道刘君所以治其邑事皆若此一二修举类不苟然者士相与歌其能民闻其欲去而戚者甚众也人之言曰以儒术縁饰吏事儒术之不可一日无也如此昔子产为郑陈伐之子产能以其众入陈盖数俘而出致地而还以献防于晋而晋人犹难焉子产陈周之徳数陈之罪甚顺而有礼晋人乃受之仲尼曰晋为伯郑入陈非文辞不为功夫子产之功不在其对晋时而晋之受之又不以其功可尚卒之其事所以显而不泯者独其文辞足以发非若俗吏一切用其力于簿书法令之间而不知縁饰有礼义何足道哉然则刘君以谓于事若缓而急者不可忽也   智近斋记   传曰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宇宙至广万物至伙千古至逺众理至幽而欲以七尺之躯方寸之地尽揽而悉储之譬之芥纳山人知其不可故神智大矣徳配蓍卦而昔人犹或以谓智有所困神有所不通虽然圣人若常通而不困夫常通而不困岂特其生而知之皆备于我者能若是亦必曰好古敏以求之也而天下之不知者乃始曰圣人必其生而知之故不穷其曰好古敏以求之者孔子之所以自贬圣而不居之意是也不然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律天时袭水土删诗定书雅言执礼至于韦编三絶曰我于易则彬彬矣是固孔子所以学也岂曰我生而知之学皆可已哉虽然自其常通而不困语之神不可知而智则学者可以俱至舜称智臧武仲亦称智而臧武仲去舜逺虽才异亦学不造其极也学造其极则无不知故智之为言惟好学为能近平居无事反观而内融上思千载若存若亡中揽四海若隐若显下索将来若絶若续譬空中雨欲数其滴有不胜知者矣欲知之奈何惟学而已矣学则圣人之智可近而不逺故物量无穷而圣人之智亦无穷用无穷逐无穷亦穷则凡理之不可胜知者有不能外吾之所察易曰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此古人所以事至而辨物来而名也可谓不智乎事物之过吾前如日月更代而无止而吾之所以应之如井泉愈汲而愈不竭盖学之效如此不可谓不智也顷余术不与时偶废官休其廛八年而巷之草没屐或唁之輙自语曰足固未尝刖而士相与戒而逺之曰是其术也不利人眤且招悔而袁君耕道得往来从余者亦八年其意不衰或谢不见或乍见而不留卒不怼或旦暮见或易与言如家人卒不悔余叹曰甚矣耕道可谓好学也抑人所戒逺利近悔奈何耕道犹笑自如而余记诵益落文学益疎顾无以应耕道求又不敢以其不知而作者语之虽语之而知也无涯使耕道何自入故第诵中庸语曰好学近乎智以勉之好学云者非孔子顔渊不得以私相与然各从其志独顔渊得好学而已哉时习之为説譬氷水为之而寒于水苟不已则所不知当益知故求智者莫近反而言之则好官爵好货财至塞其心如蹊间之茅者皆愚矣人之所以无知若草木自愚其心者耕道可不反戒而逺之惟恐其似若彼之相与戒而逺我哉因为之名其所居斋曰近智耕道勉之乃栋牖花竹起居之佚视听之适则不足道也大观四年七月十有四日记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六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九   济北文粹六     宋 晁补之 撰序   何龙图奏议序【代李侍郎作】   某尝论天欲平治天下其势有不期而自合者三始兴之主不以兵革本于得人心以得天下故天为之开其綂使宏且逺而其后世子孙出而承之者必恭俭爱人其徳之流行亦洽故为之培其基使逺且固此二者皆天也又世常忽于无难无与佐之孰戒而康故诗曰思皇多士生此王国夫王者将有为而士之生于其国者多此亦非人之所能为也有以开之有以培之与夫卒相之以士然皆非人之所能为故曰天欲平治天下其势有不期而自合者三何以言之尧授舜舜授禹禹用力而汤用兵尧舜不可及也而汤有慙徳禹不以兵革犹八年于外用其力者勤矣而太祖皇帝不驰一马不遗一矢雍容达节而有天下天下奔走而称臣五国稽颡而下吏其受命配禹而用力寡繇汤以来未有太祖之武也天固开之矣汉髙祖以马上取之至老于马上而不得休且继有诸吕喋血之祸而后文景起而施其泽两世遵业仅得休息于无为而仁宗皇帝席祖宗优游之盛传之百年无大变故乃身服恭俭以振徳之又四十余年其守成比文景而施泽久繇汉以来未有仁宗之仁也天固培之矣方是时人君虚已于上而羣臣并进各自明于下君臣有庆誉而下并受其福风俗醇厚君子多而小人少盖若董仲舒所言诗人美之为作上天祐之为生贤佐者呜呼岂人力也哉其一时将相文武光明硕大之材左右论思直谅多闻之士不可胜数而何公名其间公为御史諌官至列侍从终始一节知无不言近古之遗直者其所为奏议二百余篇为二十巻其言安危治乱之至数弛张取舍之要务与其尤深切世病者当时略已施行其诚心出于忧国爱君简易而通非若世之无得于其中而以为文者荣华易瘁而难久也然则仁宗所以为治有徳跨文景而追成康有自致矣某是以窃叹于何公知天之生斯人有时而公之遭斯时有命二者适相值实难盖必有能听言之主导其臣使言而后能言之士至则夫生之者天也使之至者君也故君之权胜天然至有得士而不能用士以是隐则夫使其君能用而成功是乃所以为天相之之道故天亦终胜人昔吴季札观上国论其兴衰如指诸掌而独见蘧伯玉数人者以谓衞多君子其国无故此不探其天命之所在而祗以人事知之然至于今论知天者唯吴季札则天人之际固可见矣某昔为和川令防天子诏求直言士而公以天章阁待制使河东遽取其文上之幸以是知名今位政府于公为门下士故其子某以公遗藁求序而不得辞公名郯字圣从仕至某官云   治通小序   毁誉不敢浮事实因以加赏罚谓之袭情 赖之以生不可一日无也谓之饮食 天日之清明奴识之谓之共知 权言圣人之所独见也谓之夜行 所挈者要而顺者众谓之裘领 如挠止水恶其波起不如遄已谓之本宁 本彊则精神折冲谓之折冲 譬如播种终必粒譬如凿井终必汲谓之可为 钩金舆羽不可为重轻之实谓之揣本 诚者政事之本也谓之致诚 常徳不忒世自低昂而吾之为常者一谓之常一事有根本不可须臾离也谓之辎重 先河而后海   小式为本而大为末谓之务本 非其道虽微不可假人也谓之名器 五味异和谓之相济 始施之逆利在后日谓之要终 天欲风草木未动而鸟已翔谓之前应 小人以为翦翦耳君子畏焉谓之微大 象见其牙而小大可论也谓之迎知 推其而知其所从来深谓之逆流 黄金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谓之贵疎 中流失船一壶千金谓之贱适 事或不相谋而相病谓之鲁酒 一人曰玉十人曰珉举世皆曰珉谓之众意 事致其极则其后无以加谓之穷反 狂者东走逐者亦东走寒者战惧者亦战谓之似是 以挛拘之语疑域外之事谓之常谈 一言而得人之心谓之察鸣 谓狐为狸则不知狐又不知狸谓之胥失蚌鹬相持田父捃之谓之两得 繋舟水中鱼沉而   鸟扬谓之同离 月不知昼日不知夜谓之物曲 且冬且夏谓之迭胜 攘公议之近似者以盖众口而济其私谓之借公 志大心劳所以求者非其道谓之非分 益而不已必损谓之胜惧 知所弱则强矣谓之削喜 事蛊物极而后可以转从新谓之转败 名实不亏而能使其喜怒移谓之朝三 欲近四旁莫如中央谓之近四 水避碍则通于海谓之曲成 寡能似徳拙言似默欲上者识谓之破庸 防趋而速至中道而败憇不如椎之久谓之椎久 始驾马者反之车在马前谓之始驾 人取我予人予我取谓之独获 佃鱼网罟利随世与谓之知化 败不在大一毫蒙之谓之见微 无谓不効始终其告谓之养敢 胡越可使无异心谓之同舟 徒曰古人不我欺而不知时事已异谓之信书 旦用旦効暮用暮効而不以经久谓之欲速 挟事怀欺明能知之谓之诘诈 惟有徳能寛服其民其次莫如猛谓之量力 夕而烹牛牛乃飨客防其已食谓之失时 文是实非谓之名好 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谓之已甚 法析毫厘小徧大遗谓之蜜纰 以势使之钝者厉怯者奋谓之矢激 利不百不变法谓之重改 谟定于先羣言不能易谓之不揺 毒蛇螫手勇士断其臂谓之存大 示之好恶而民知禁谓之止欲 有徳者进则朝廷尊谓之徳成舆马致千里舟楫渉江河谓之假物 入有拂士出有敌国谓之常存 尾大不掉谓之本弱 藩篱不饬谓之外轻 曲士不可以语道而圣人惟时变是守谓之达节 立不易方非招不往谓之守官 作法于凉其犹贪谓之谋始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谓之积微川泽纳污瑾瑜匿瑕谓之忠厚 苦节不可贞故敎务因俗谓之人情 论卑古人而才不足逮当世谓之髙论 将以重之适所以贱之谓之过爱 见几而作不俟终日谓之转圜 以天下为心好恶不在其身谓之大度 若缓若纡为国之本不可以无谓之濶要 十羊九牧不若童子之独谓之専任 言异言逆视道以为则谓之不惑 不患众之不知患蔽谋者非谓之寳断 臣民异志则朋党进在明公议谓之一下 赏一切之功乱百世之法谓之贼下 举纲而略细谓之大体 数米而炊不足济天下谓之小节 始勿轻举人莫测然否谓之静胜 臣无求于其君故进退不累其身谓之取重 髙为量而罪不及逺为途而诛不至谓之大望 躬自厚而薄责于人谓之逺怨 杀身以为国然不足以拯世之溺谓之无益 理无常是事无常非谓之通变 今日用之明日不可复也谓之日改舍法任人废法法存谓之小纵 虚名无益事实而借以镇人心谓之名髙   海陵集序   文学古人之余事不足以发身春秋时齐鲁秦晋宋郑吴楚列国之大夫显名诸侯相与聘问交接陈诗扬礼见于言辞人称之至今想见其为人若不可及者皆有他事业尊君庇民举大而任重排难而解纷用之如谷米药石一日不可无而言辞者特以縁饰而行之耳战国异甚士一切趋利邀合朝秦而暮楚不耻无春秋时诸大夫事业矣而言辞始専为贤雄夸虚张听者为夺虽义理皆亡而文章可喜以其去三代春秋时犹近也其用以发身亦不足言至于诗又文学之余事始汉苏李流离异域困穷仳别之辞魏晋益竞至唐家好而人能之然为之而工不足以取世资而经生法吏咸以章句刀笔致公相兵家鬬士亦以方略膂力専斧钺诗如李白杜甫于唐用人安危成败之际存可也亡可也故世称诗人少达而多穷繇汉而下枚数之皆孙樵所论相望于穷者也以其不足以发身而又多穷如此然士有无意于取世资或其间千一好焉惟恐其学之而力不逮营度雕琢至忘食寝防其得意翛然自喜不啻钟鼎锦绣之获顾他嗜好皆无足以易此者虽数用以取诟而得祸犹不悔曰吾固有得于此也以其无益而趋为之又有患难而好之滋不悔不反贤乎海陵集盖许君大方作亦穷而不悔者之一也君于诗好之笃盖辛苦刻篆呻吟裘氏者有年不幸其犁然之音与吾穷类然君少年自己得声誉至他事业行已莅官皆方进未可量何苦而为是闭闗歌霖雨饥饿之声乐之而不厌如此哉且以为后世名乎则孰与当身防得权位之利抑谓利者君不近乎则后世之名于君亦复安有哉是未有以此语君者也是惑也补之既序此意以贤君能独为人之所不为者而非有希于世视趋利邀合犹胜然亦因以为戒君字体之与补之故人张芸叟张文潜陈伯修皆厚云   离骚新序上   先王之盛时四诗各得其所王道衰而变风变雅作犹曰达于事变而怀其旧俗旧俗之亡惟其事变也故诗人伤今而思古情见乎辞犹谓之风雅而既变矣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然则变风变雅之时王迹未熄诗虽变而未亡诗亡而后离骚之辞作非徒区区之楚事不足道而去王迹愈逺矣一人之作奚取于此也盖诗之所嗟叹极伤于人伦之废哀刑政之苛而人伦之废刑政之苛孰甚于屈原时邪国无人原以忠放不忍去欲返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一篇之中三致意焉与夫三宿而后出昼于心犹以为速者何异哉世衰天下皆不知止乎礼义故君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而原一人焉被谗且死而不忍去其辞止乎礼义可知则是诗虽亡至原而不亡矣使后之为人臣不得于君而热中者犹不懈乎爱君如此是原有力于诗亡之后也此离骚所以取于君子也离骚遭忧也终窭且贫莫知我艰北门之志也何辜于天我罪伊何小弁之情也以附益六经之敎于诗最近故太史公曰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其义然也又班固叙迁之言曰大雅言王公大人徳逮黎庶小雅讥小已之得失其流及上所言虽殊其合徳一也司马相如虽多虚辞滥説然要其归引之于节俭此亦诗之风谏何异扬雄以谓犹骋郑衞之音曲终而奏雅不已戏乎固尝推本知之赋与诗同出与迁意类也然则相如始为汉赋与雄皆祖原之步骤而独雄以其靡丽悔之至其不失雅亦不能废也自风雅变而为离骚至离骚变而为赋譬江有沱干肉为脯谓义不出于此时异然也传曰赋者古诗之流也故怀沙言赋橘颂言颂九歌言歌天问言问皆诗也离骚备之矣盖诗之流至楚而为离骚至汉而为赋其后赋复变而为诗又变而为杂言长謡问对铭赞操引苟类出于楚人之辞而小变者虽百世可知故防取之曰楚辞十六巻旧録也曰续楚辞二十巻曰变离骚二十巻新録也使夫縁其辞者存其义乘其流者反其源有力于诗亡之后岂虚也哉若汉唐以来所作非忧悲楚人之绪则不録   离骚新序中   刘向离骚楚辞十六巻王逸传之按八巻皆屈原遭忧所作故首篇曰离骚经后篇皆曰离骚余皆曰楚辞天圣中有陈説之者第其篇然或不次序今迁逺游九章次离骚经在九歌上以原自叙其意近离骚经也而九歌天问乃原既放揽楚祠庙鬼神之事以摅愤者故迁于下卜居渔父其自叙之余意也故又次之大招古奥疑原作非景差辞沉渊不返不可如何也故以终焉为楚辞上八巻九辨招魂皆宋玉作或曰九辨原作其声浮矣惜誓深亦类原辞或以为贾谊作盖近之东方朔严忌皆汉武帝廷臣淮南小山之辞不当先朔忌王褒汉宣帝时人皆后淮南小山至刘向最后作故其次序如此此皆西汉以前文也以为楚辞下八巻凡十六巻因向之旧録云然汉书至屈原赋二十五篇今起离骚经逺游天问卜居渔父大招而六九章九歌又十八则原赋存者二十四篇耳幷国殇礼魂在九歌之外为十一则溢而为二十六篇不知国殇礼魂何以系九歌之后又不可合十一以为九若溢而为二十六则又不知其一篇当损益者何等也惜誓尽叙原意末云鸾鳯之髙翔兮见盛徳而后下与贾谊吊屈原文云鳯凰翔于千仞兮览徳辉焉下之断章趣同将谊仿之也抑固二十五篇之一未可知也然则司马迁以谊传附原亦由其文义相近后世必能辩之王逸东汉人最爱楚辞然九思视向以前所作相阔矣又十七巻非旧录特相传久不敢废故迁以附续楚辞上十巻之终而其下十巻自唐韩愈始焉离骚人不读久文舛阙难知王逸云武帝使淮南王安作章句至章帝时班固贾逵复以所见改易前疑亦作章句其十五巻阙而不説今臣作十六巻章句然则安与固逵训释独离骚经一篇不知固逵所改易者何事今观离骚经训释大较与十五巻义同或浅陋非原本意故颇删而存之而録司马迁史记屈原传冠篇首以当离骚序云   离骚新序下   司马迁作史记尧舜三代本纪孔子世家所引尚书论语事颇变其文字训诂至左氏国语则迁所笔削惟意迁欲自成一家言故加櫽括而不嫌也虽然迁追琢传记之辞可也而变尚书论语文字不可也补之事先朝为著作郎上即位备太史氏古文图书得损益之况传记乎离骚经始汉淮南王安为传按隋志传亡旧有班固叙赞二篇王逸序一篇梁刘勰序一篇而王逸云班固贾逵改易前疑则固此序或当时作者也然颇诋原狂狷摘其不合者逸髙原义每难固説勰附逸论然亦复失之固序曰君子之道穷达有命故潜龙不见是而无闷关睢哀周道而不伤又曰如大雅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斯为贵矣固説诚是也虽然潜龙勿用圣人之事也非所以期于原也又自淮南太史皆以谓兼风雅之义而固独疑焉夫国风不能无好色然不至于淫小雅不能无怨诽然不至于乱太史公谓原之辞兼此二者而已乃周道大雅岂原所得庶防哉虽迁亦不以是与原也世衰君臣道防去为冦敌而原且死忧君斯已忠矣唐柳宗元曰春秋枉许止以惩不子之祸进荀息以甚苟免之祸夫荀息阿献公之邪心以死其为忠也污矣惟其死不縁利故君子犹进之而原乃以正谏不获而捐躯方息之污则原与日月争光可也非过言也固又以谓原露才扬已竞于危国羣小之中是乃上官大夫靳尚之徒所以诬原伐其功谓非我莫能为者也固奈何亦信之原惟不竞故及此司马迁悲之曰忠而被谤能无怨乎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而固方且非其怨刺怀襄椒兰原诚不忘以义劘上而固儒者奈何亦如髙叟之为诗哉又王逸称诗曰匪面命之言提其耳谓原风谏者不如此之斥逸论近之刘勰亦援逸此论称固抑扬过实君子之与人为善义当如此也至言浇羿姚娀与经传错缪则原之辞甚者称开天门驾飞龙驱云役神周流乎天而来下其诞如此正尔托谲诡以谕志使世俗不得以其浅议也如庄周寓言者可以经责之哉且固知相如虚辞滥説如诗风谏而于原夸大独可疑乎固大较喜訾前人如薄相如子云为赋而固亦以为赋也刘勰文字卑陋不足言而亦以原迂怪为病彼原嫉世既欲蝉蜕尘埃之外惟恐不异乃固与勰所论必诗之正如无离骚可也呜呼不几于同浴而讥裸裎哉又勰云士女杂坐娱酒不废荒淫之意也是勰以招魂为原作误矣然大招亦説粉白黛黑清馨冻饮穷年永乐勰以此为荒淫则失原之意愈逺原固曰世皆浊我独清岂诚乐此浊哉哀已之魂魄离散而不可复也故称楚国之美矫以其沉酣污泥之乐若可乐者而招之然卒不可复也于是焉不失正以死而已矣呜呼勰安知离骚哉抑固汉书称大儒孙卿亦离谗作赋与原皆有古诗恻隐之意而此序乃専攻原不类疑此或贾逵语故王逸言班贾以为露才扬已不専指班然亦不可辨也   续楚辞序   诗亡而春秋作其事则齐桓晋文其书王也以其无王也存王制以惧夫乱臣贼子之无诛者也以迄周亡至战国时无诗无春秋矣而孟子之教又未兴足迹接乎诸侯之境者谏不行言不听则怒悻悻然去君又极之于其所往君臣之道微冦敌方兴而原一人焉以不获乎上而不怨犹睠顾楚国繋心怀王不忘而望其改也夫岂曰是何足与言仁义也云尔则原之敬王何异孟子其终不我还也于是乎自沉与夫去君事君朝楚而暮秦行若犬彘者比谓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岂过乎哉然则不独诗至原而未亡于春秋之微乱臣贼子之无诛者原力犹能愧之而扬雄以谓何必沉江原惟可以无死行过乎恭使原不得死龙蛇虽归洁其身而离骚亦不大耀于世是所以贤原者亦繇其忠死故其言至于今不废也而后世奈何独窃取其辞以自名不自知其志不类而无愧而续楚辞变离骚亦奈何徒以其辞之似而取之曰诗非皆圣贤作也舍周公尹吉甫仲山甫诸大夫君子则羁臣寡妇寺人贱者桑濮淫奔之辞顾亦与猗那清庙金石之奏俱采而并传何足疑哉且世所以疑于此者不以夫后之愧原者众哉而荀卿贾谊刘向扬雄韩愈又非愧原者也以迄于本朝名世君子尚多有之姑以其辞类出于此故叅取焉然则亦有其行不足于原而取之者犹三百篇之杂而不可废汉息夫躬为奸利以忧死着絶命辞辞甚髙使躬之不肖不传而独其絶命辞传则譬犹从母言之为贤母言固无罪也柳宗元刘禹锡皆善属文而朋邪得废韩愈薄之王文公曰吾观八司马皆天下之竒才也一为叔文所诱遂陷于不义至今欲为君子者羞道而喜攻之然八人者既困矣往往能自彊名卒不废而所谓欲为君子者其终能毋与世俯仰以自别于小人者少复何议于彼哉王公世大儒其学自韩愈以下不论虽要不成人之恶至竒宗元辈而恕知其爱人忧国志念深矣而士之一切干禄阳自好而隂从利徼一时之愿无祸而老者皆是也于王之言可遂不戒而视八司马不反怍乎禹锡不暇议宗元之才盖韩愈比愈薄而惜之称其论议出入经史百家踔厉风发而谓其少年勇于为人不自贵重使在台省时已能持身如其斥时亦自不斥愈于宗元恳恳如此岂亦知夫才难与王之意无异也抑息夫躬类江充祸国宗元禹锡诚邪不至于为躬躬之辞録则凡不至于为躬而辞録者皆録躬之意也汉荡秦唐扫隋然颇因其法制文物为国犹尔以治易乱不可以皆废也况言语趣操异世之习哉以狐父之人为盗因以食为盗而呕之昔人以谓此失名实者也是乃续楚辞变离骚所以无疑于取此杂者也   变离骚序上   补之既集续楚辞二十巻又集变离骚二十巻或曰果异乎抑屈原之作曰离骚余皆曰楚辞矣今楚辞又变而乃始曰变离骚何哉又扬雄为反离骚反与变果异乎曰反离骚非反也合也盖原死知原惟雄雄怪原文过相如至不容而死悲其文未尝不流涕也以谓君子得时则大行不得则龙蛇遇不遇命也何必湛身哉乃作书往往摭其文而反之虽然非反其纯洁不改此度也反其不足以死而死也则是离骚之义待反离骚而益明何者原惟不为箕子而从比干故君子悼诸不然与日月争光矣雄又旁离骚作广骚旁惜诵而下作畔牢愁雄诚与原异既反之何为复旁之又变离骚以其类而异故不可以言反而谓之变若荀卿非蹈原者以其后原皆楚臣遭谗为赋以风故取其七篇列之巻首类离骚而少变也又尝试自原而上舍三百篇求诸书礼春秋他经如五子之歌貍首之斑然蚕则绩而蟹有筐佩玉蘂兮吾无所系之祈招之愔愔凤兮凤兮他如此者甚多咸古诗风刺所从起战国时皆散矣至原而复兴则列国之风雅始尽合而为离骚是以繇汉而下赋皆祖屈原然宋玉亲原弟子髙唐既靡不足于风大言小言义无所宿至登徒子靡甚矣特以其楚人作故繋荀卿七篇之后瓠子之歌有忧民意故在相如扬雄上而子虚上林甘泉羽猎之作赋之闳衍于是乎极然皆不若其大人反离骚之髙妙犹终归之于正义过髙唐但论其世故繋髙唐后至于京都山海宫殿鸟兽笙箫众器指事名物之作不専于古诗恻隐规诲故不録李夫人赋长门赋皆非义理之正然辞浑丽不可弃曹植赋最多要无一篇逮汉者赋卑弱自植始録其洛神赋九愁九咏等并録王粲登楼赋以见魏之文如此陆机陆云有盛名顾不足于植粲摘其义差近者存之思游有意乎幽通而下恨其流益逺矣然晋人喜清谈而挚虞此作庶几有为而言致足嘉者也鲍昭长于杂兴故其芜城作独出宋世又以刘濞事讽刘瑱有心哉于此者江淹用寡而文丽又梁文益卑弱然犹蒙虎之皮尚区区楚人歩趋也唐李白诗文最号不袭前人而鸣臯一篇首尾楚辞也末云鸡聚羣而争食凤孤飞而无邻嫫母衣锦西施负薪辞不雕而指类唐人知楚辞者少误以为诗云王维生韩柳前才数十言虽浅鲜未足与言义然低昂宛转颇有楚人之态矣元结振竒自成一家要曰羣言之异味亦可贵也顾况文不多约而可观问大钧理胜招北客词胜阿房宫云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皆唐赋之不可废者也皮日休九讽専効离骚其反招魂靳靳如影守形然非也竟离去画者谨毛而失貌呜呼离骚自此散矣故不録以迄本朝名世之作多已载续楚辞中今所録赋及文操或宏杰自出新意乍合乍离亦足以知古文之屡变至宋而复起云或大意述此或一言似之要不必同同出于变故皆以附变离骚若谓之变楚辞乎则楚辞已非离骚楚辞又变则无离骚矣后无以复知此始于屈平矣恶夫逾逺而迷其源若服尽然为之系其姓于祖故正名以存之   变离骚序下   诗亡春秋又微而百家起七国时杨墨申韩淳于髠邹衍邹奭之徒各以其説乱天下于时大儒孟荀实羽翼六经于其将残而二儒相去百有余年中间独屈原履正著书不流邪説盖尝谓原有力于诗亡春秋之微故因集续楚辞变离骚而独推原与孟子先后以贵重原于礼义欲絶之时又变离骚起荀子佹诗成相篇故并以其时考之知原虽不纯乎孟荀于其中间非异端也孟子与梁惠王齐宣王鲁平公同时而司马迁史记表问何以利吾国盖梁惠王之三十五年也是嵗齐宣王之七年楚威王之四年后七年而楚怀王始立立三十年而原谏王无入秦卒入秦死襄王初年而迁原原迁九年无防何死矣推而上之去梁惠王问利国与齐宣王七年时盖四十七年矣而鲁平公元年则楚怀王之十五年也若孟子见平公在其初年则至原迁之九年盖二十四年矣其平公末年乎则与原谏怀王之时盖并矣虽史记不言孟子见宣王之年以其时考之逺者盖四十七年近者二十四年又其近者同时也孟子见梁惠王乃在楚威王时惠王曰叟不逺千里而来于时称叟孟子已老矣而原不及事威王故孟子与原接而原后于孟子又史记荀卿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齐襄王时荀卿最为老师而刘向叙荀子云齐宣王时聚学士于稷下荀卿十五始来游学至襄王时最为老师按宣王立十九年卒至襄王元年四十一年矣而稷下之学乃在孟子淳于髠时使荀卿游学时已年五十顾与孟子并安得至襄王而尚存哉故刘向云十五始来游学而老为襄王师是也楚顷襄王迁屈原原迁九年无几何亦死矣又五年齐襄王始立计原之死卿尚幼也至楚考烈王立二十五年而李园杀春申君荀卿始废自此推而上之至原之死盖五十余年矣故原与荀卿接而荀卿后于原又孟子载孺子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孔子曰清斯濯缨浊斯濯足自取之也而原辞曰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复与言则原此歌盖沿孟子事也渔父篇曰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而荀子不苟篇曰故新浴者振其衣新沐者弹其冠其谁能以已之僬僬受人之棫棫者哉则卿此书盖因原辞也凡言语文章之相祖述多其当时口所传诵从古而然此皆古诗楚辞之流也其习而传者虽至今可知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七十   济北文粹六     宋 晁补之 撰序   杜舆子师名字序   盱眙杜君从学于眉山先生先生名之曰舆字之曰子师子师道先生之言曰夫能载而后可与言舆能众而后可以言师夫能载则能众矣故舆有师义则又从先生之门人晁补之求识其説补之曰甚矣先生所以望子师者至矣夫车之有舆也犹宫之有堂也犹人之有腹心也崇墉长庑沟之于其外闾然后门门然后堂而堂者宫之所宅也目视耳听手扞衞而足运趋元首加焉而腹心者人之奥也故谓之舆则一车之任举在矣立轛横轵辀环灂而牙固抱二十有八为其盖弓三十其辐合之于一毂以济其中之所无有而后可以受天下之有凡物之不至者托至焉是其材君子之材也其器国器也御闲而右勇善用其材者也得时则驾见险而能止不犯难者也以经营四方与舟楫之絶江河同利故天下无不待之以济而附者不一是之谓能载则能众也曰虽然孰能任之孟子所谓异人以存心者能任之如以其同而已同乎此必不同乎彼则亦秪以异何以能众吾且以其异而众无不同以其所以同者莫适同而已然后君子之道大而为众率贾谊曰凤凰翔于千仭兮览徳辉焉下之凤不世见故人未始识凤人未始识凤则藩篱之燕雀蓬中之斥鷃何从识之虽然凤举而鸟朋矣凤非以其异故能同耶不然则鸟之从乌扈之羣扈亦可以为同耶而同者狭矣故曰甚矣先生所以望子师者至矣昔者伊尹其道有在于此思天下匹夫匹妇有不被尧舜之泽者若已推而纳之沟中而天下亦皆以是归之道足任而时可为也易曰大车以载积中不败是其所以能有大也陈蕃亦可谓有其志矣不扫一室而欲以身援天下志大而力不胜义可以立而身见危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也易曰舆脱辐夫妻反目天下不可轻为而近用也然亦不可咎也山以其髙而兽往之川以其深而鱼聚之君子以其道可以任重而致逺故穷则得士达则得民不幸而终其身不试而君子论之与禹稷同道子师勉之   外弟杨若字知类序   骥有四足足以靡丘陵跨燕越不期于在六辔也然有是足覊之者至矣鸷鸟有六翮足以絶浮云捎林莽不期于掣韝上也然有是翮呼之者至矣士有才术足以知往古治当世不期于仕而遇合也然有是资用之者至矣故物必有余而后用无不足而求用闲其驰驱以待覊者时其翺翔以待呼者马与鸟无是情也然则治其可合者以求合岂士之情也哉今世之学者不求若古人而务一时之合自始读书则曰世之所用何尚有司之所取何先治其学之类者去其学不知类者而求合焉世之用舍不可常而有司之去取无特操则业成而不售半涂而改尽弃其学而从事于其所不学至于白首纷如也乃始叹息于不逢若此岂足以言知类也哉余外弟杨君名若少而笃志崭然于侪辈中善问而识所从既学经又学为诗赋皆欲求当时之所谓善且尝効者而师之余曰书无所不当知独一经乎哉文章无所不当为独诗赋乎哉治其狭以求适于广则是以箸为梁木也十围百围则求方圆长短者无之而不可矣然则求若古人何如亦曰养其大体而已矣孟子曰指不若人则知恶之心不若人则不知恶此之谓不知类吾弟之学也无以不若世之所用有司之所取者为羞而以若古人者是求则虽欲不为世之所用有司之所取亦不可得矣故余请字曰知类   从兄字伯顺序   名者所以制义出礼而字者相期于实以不虚其名者也盖余从兄名隆之而字不足以称其实余为之説曰物未尝有必隆者亦未尝有必不隆者也封土以为台巍巍者先圮焉架木以为宇翘翘者先桡焉泰山之隆百仭而跛牂履其蹊以絶其岭势附于下也吴牛之力百钧而童子拊其角坐其背知役于人也故曰物未尝有必隆者有人焉力不能胜一匹雏而天下不敢为之先彼其所以能隆者亦必有道矣易曰地中生木升君子以顺徳积小以髙大夫顺徳不躐等君子之所以积小也如此而后可以基髙大此为隆之道也故余请字曰伯顺   袁畴字耕道序   开封袁君名畴字耕道其友字之也记曰人情者圣王之田也而传曰人情甚不美妻子具而孝衰于亲爵禄具而忠衰于君名誉足而信衰于友夫人之情可恶如此年运而往每具而辄衰圣王何取于田哉夫以尧之水至于方割怀山而襄陵非禹则土皆不粒也然谓土实不粒则不可以禹所湮之余龙蛇虎豹始驱似不可人而有稷焉敎民以艺之则粒矣山泽原衍地有刚卤肥确不同而斵耜揉耒火耕而水耨农无不可为人情亦有贤不肖邪正异趣而追琢学问求其放心圣王亦无不可治盖不为不治则如尧方割未乂之初为而治之则如稷播殖之后是乃圣王之所以取乎此者也人情无礼则荒故修礼所以耕之此学之始也义欲列蔽度宜譬谷有九种视地力故陈义所以种之学欲闲邪存诚譬恶莠恐其乱苗故讲学所以耨之君子仁以居体仁譬则积而充也故本仁所以聚之乐以治心乐譬则饱而嬉也故播乐所以安之礼义仁乐四者人情之田具而学其中耨欲数数者然也此记之説圣王之所以田人情者尽矣扬子曰耕道而得道猎徳而得徳夫耕道而不得道安取于耕道故君子以谓治国不以礼犹无耜而耕至于安之以乐而不达之以顺犹食而弗肥也此学之终也然则耕道其务始于礼乎非忠信不可以学礼非彊有力不可以行礼譬农必于忠信之类也必勤苦彊有力之类也壤土之民怠恃其地之良而弗彊也瘠土之民劳忧其田之下而自力也故瘠之获常倍于壤而田父之尤其子以得壤为不幸乃若耕道才良而志修又博之以文地与力皆美矣耕道既识此而疾驱田已之田而食已之力嵗晚而功休既饱而嬉倚户以永歌不已乐哉而世方有舍其田而芸人之田者亦晨夜不暇息霜雪皲瘃触隆曦而汗得不偿勤至于终年号寒而啼饥所求于田者外也耕道反之诗曰自今以始嵗其有君子有谷诒孙子于胥乐兮【司马迁之父名谈其书赵谈云同子骖乘讳其父也名誉足而信衰于交交字讳先子易之】   王勲字重民序   进士太原王勲文学志意在塲屋前辈间或字之曰子功余改之曰重民盖言王功曰勲而其事则民为重也重民曰请极其义余曰周官所记列于今学宫重民能习之虽然尝试以所学于孟子者为重民言而重民择焉学之为王者事一也而古者取于王之事近后世托于王之説逺故不同盖孟子尝曰保民而王至其言王道之始则特在于使民养生防死无憾之间然而不王者未之有此取于王之事而近者也王莫先于仁义而为庄子之言者曰仁义先王之蘧庐止可以一宿事之破防而后有舞仁义者不能救也此托于王之説而逺者也夫昔之所病儒者一师而俗异今为孟子又为庄子是二师也夫安得不离近易言逺难知则亦无惑乎士之皆托于逺以趋同而自诬不悔也自荀子不好孟子又非之然其言曰道不过三代法不贰后王过则荡贰则不雅此两君子者惟一师故不异而庄子又甚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其尘垢糠粃犹将陶铸尧舜故后生簧鼓读论语未半纸而争言尧舜之上皆洋洋满其意夫尧舜且不足道而王何足言王何足言而民亦安有哉以往事论之彼衞鞅安知王不知对孝公谈何等而孝公时时睡不应顾出而自矜大者曰其志弗开悟矣欺哉愿重民反之抑夫子圣人所重民食防祭圣人固为王不为霸岂以是为土苴而先之乎故王功曰勲民功曰庸而要圣人之所重者言之勲必自庸积此余所以字重民之意也道有终始之序故昔之学射者不学射先学视学驭者不学驭先学趋夫论政于不饥不寒之间而计功于无思无为之际可谓知所先后矣抑重民博习彊记其文词浩浩非七八月之间雨集而盈者其必决而注之海于从政乎何有而士或以其所趋愈钝而笑之子亦所趋愈钝者然譬夫入室必自门始不可以躁也若夫子之墙数仭不得其门而入有人焉适立于巷骤而语其中百官仓廪室家之美不疑而大夸曰如此匪穿窬斯诞已其可哉   石逺叔集序   文章视其一时风声气俗所为而巧拙则存乎人亦其所养有厚薄故激扬沉抑或侈或廉秾纎不同各有态度常随其人性情刚柔静躁辨讷虽甚爱悦其致不能以相传知此者则古人已逺若与之并世而未之接得其书读焉如对而语以之逆其心曰此何如人也此何如人也无不可言者   杂説   书母丘震御印厯纸后   古者人主之职在论一相相得其人矣至百工有司之废置皆相之任也舜选于众举臯陶汤选于众举伊尹传以谓不仁者逺矣夫舜与汤人主之师皆论一相以逺不仁其道旷千百世所当循而不改者然自昔盛世君子多小人少好恶明于上是非公于下故未尝求贤而贤至疾不肖不为已甚而不肖者不待黜而革后世道徳不同而俗隳贤不肖陵杂而人才益微至五代分裂大坏极乱四民皆防其业而武夫鬭士充朝廷而布州郡当是时圣人出将何以救其哉   书陈唐父绵州守遗爱事后   孔子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孔子之所谓善人者盖尝叹息以为吾不得而见之夫若是其重且难遭也然使其得位而为之其功犹在于百年之后今方百里如千里者皆邦也古者诸侯世守而今以守令治逺者二三嵗近者满嵗又其近者数月而徙幸而治且有闻者则徙逾亟曰一人去有一人焉充之则已矣昔子产为一年而人歌之曰取我田畴而伍之取我衣冠而褚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三年而人又歌之曰我有子弟子产教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夫子产古之遗爱亦可谓善人者非耶而用其民一年不惟未信而已也至相与讼怨而蕲杀之三年而后怨者化而怀仇者慕而如父母然使孔子论之至于胜残去杀犹未也则责治之効欲其缓而逺者如此故唐卢怀慎亦深言数易地之以谓人知吏之不久则不从其敎吏知迁之不逺则不尽其力至于礼义之不兴风俗之不一户口之所以流散仓库之所以空虚患皆繇此而后世官日以冗迁易旁午民不得休盖其初尝怪三代虽逺圣人之事不传下汉而言龚黄卓鲁政事之才亦岂乏遂不可得而见吏治苟且滋甚如此特责其古人百年之事于后人不暖席黔突之间夫岂惟遂霸恭茂之徒敛手而未得施而贤如子产方用以得杀无足怪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七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