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集部八   唐宋八大家文钞目录  总集类   巻一【昌黎一】   表状   巻二【昌黎二】   书   巻三【昌黎三】   书   巻四【昌黎四】   书   巻五【昌黎五】   书啓状   巻六【昌黎六】   序   巻七【昌黎七】   序   巻八【昌黎八】   记传   巻九【昌黎九】   原论议   巻十【昌黎十】   辩解説颂杂著   巻十一【昌黎十一】   碑   巻十二【昌黎十二】   碑铭   巻十三【昌黎十三】   墓志铭   巻十四【昌黎十四】   墓志铭   巻十五【昌黎十五】   墓志碣铭   巻十六【昌黎十六】   哀辞祭文行状   巻十七【栁州一】   书   巻十八【栁州二】   书   巻十九【栁州三】   书   巻二十【栁州四】   书啓   巻二十一【栁州五】   序传   巻二十二【栁州六】   记   巻二十三【栁州七】   记   巻二十四【栁州八】   论议辩   巻二十五【栁州九】   説赞杂著   巻二十六【栁州十】   杂著   巻二十七【栁州十一】   碑铭   巻二十八【栁州十二】   墓版碣诔表状祭文   巻二十九【庐陵一】   上书   巻三十【庐陵二】   书疏劄子   巻三十一【庐陵三】   劄子   巻三十二【庐陵四】   劄子   巻三十三【庐陵五】   劄子   巻三十四【庐陵六】   状   巻三十五【庐陵七】   状   巻三十六【庐陵八】   状   巻三十七【庐陵九】   表啓   巻三十八【庐陵十】   书   巻三十九【庐陵十一】   书   巻四十【庐陵十二】   论   巻四十一【庐陵十三】   论   巻四十二【庐陵十四】   论   巻四十三【庐陵十五】   史论   巻四十四【庐陵十六】   史论   巻四十五【庐陵十七】   序   巻四十六【庐陵十八】   序   巻四十七【庐陵十九】   序传   巻四十八【庐陵二十】   记   巻四十九【庐陵二十一】   记   巻五十【庐陵二十二】   碑铭   巻五十一【庐陵二十三】   碑铭   巻五十二【庐陵二十四】   墓志铭   巻五十三【庐陵二十五】   墓志铭   巻五十四【庐陵二十六】   墓志铭   巻五十五【庐陵二十七】   墓志铭   巻五十六【庐陵二十八】   墓志铭   巻五十七【庐陵二十九】   墓志铭   巻五十八【庐陵三十】   墓表   巻五十九【庐陵三十一】   祭文行状   巻六十【庐陵三十二】   颂赋杂著   巻六十一【庐陵史钞一】   本纪   巻六十二【庐陵史钞二】   本纪   巻六十三【庐陵史钞三】   家人传   巻六十四【庐陵史钞四】   梁臣传   巻六十五【庐陵史钞五】   唐臣传   巻六十六【庐陵史钞六】   唐臣传   巻六十七【庐陵史钞七】   唐臣传   巻六十八【庐陵史钞八】   唐晋周臣传   巻六十九【庐陵史钞九】   死节传   死事传   巻七十【庐陵史钞十】   一行传   唐六臣传   义儿传   巻七十一【庐陵史钞十一】   伶官传   宦者传   巻七十二【庐陵史钞十二】   杂传   巻七十三【庐陵史钞十三】   杂传   巻七十四【庐陵史钞十四】   杂传   巻七十五【庐陵史钞十五】   杂传   巻七十六【庐陵史钞十六】   杂传   巻七十七【庐陵史钞十七】   论   巻七十八【庐陵史钞十八】   世家   巻七十九【庐陵史钞十九】   世家   巻八十【庐陵史钞二十】   四夷附录   卷八十一【临川一】   上书   巻八十二【临川二】   劄子疏状   巻八十三【临川三】   表啓   巻八十四【临川四】   书   巻八十五【临川五】   书   巻六十六【临川六】   序   巻八十七【临川七】   记   巻八十八【临川八】   记   巻八十九【临川九】   论   巻九十【临川十】   论原説解杂著   巻九十一【临川十一】   碑状   巻九十二【临川十二】   墓志铭   巻九十三【临川十三】   墓志铭   巻九十四【临川十四】   墓志铭   巻九十五【临川十五】   墓志铭   巻九十六【临川十六】   墓表祭文   巻九十七【南丰一】   疏劄状   巻九十八【南丰二】   书   巻九十九【南丰三】   书   巻一百【南丰四】   序   巻一百一【南丰五】   序   巻一百二【南丰六】   序   巻一百三【南丰七】   记   巻一百四【南丰八】   记   巻一百五【南丰九】   记传   巻一百六【南丰十】   论议杂著   巻一百七【老泉一】   书状   巻一百八【老泉二】   书   巻一百九【老泉三】   书   巻一百十【老泉四】   论   巻一百十一【老泉五】   论   巻一百十二【老泉六】   论   巻一百十三【老泉七】   权书   巻一百十四【老泉八】   衡论   巻一百十五【老泉九】   衡论   巻一百十六【老泉十】   记説引序   巻一百十七【东坡一】   制防   巻一百十八【东坡二】   上书   巻一百十九【东坡三】   上书   巻一百二十【东坡四】   劄子   巻一百二十一【东坡五】   劄子   巻一百二十二【东坡六】   状   巻一百二十三【东坡七】   状   巻一百二十四【东坡八】   表啓   巻一百二十五【东坡九】   书   巻一百二十六【东坡十】   书   巻一百二十七【东坡十一】   论   巻一百二十八【东坡十二】   论   巻一百二十九【东坡十三】   论   巻一百三十【东坡十四】   论   巻一百三十一【东坡十五】   论   巻一百三十二【东坡十六】   论   巻一百三十三【东坡十七】   试论   巻一百三十四【东坡十八】   论解   巻一百三十五【东坡十九】   防   巻一百三十六【东坡二十】   防   巻一百三十七【东坡二十一】   防   巻一百三十八【东坡二十二】   防   巻一百三十九【东坡二十三】   序传   巻一百四十【东坡二十四】   记   巻一百四十一【东坡二十五】   记   巻一百四十二【东坡二十六】   碑   巻一百四十三【东坡二十七】   铭赞颂   巻一百四十四【东坡二十八】   説赋祭文杂著   巻一百四十五【颍濵一】   上书   巻一百四十六【颍濵二】   上书劄子   巻一百四十七【颍濵三】   劄子   巻一百四十八【颍濵四】   状   巻一百四十九【颍濵五】   书啓   巻一百五十【颍濵六】   论   巻一百五十一【颍濵七】   论   巻一百五十二【颍濵八】   厯代论   巻一百五十三【颍濵九】   厯代论   巻一百五十四【颍濵十】   厯代论   巻一百五十五【颍濵十一】   古史论   巻一百五十六【颍濵十二】   论   巻一百五十七【颍濵十三】   防   巻一百五十八【颍濵十四】   防   巻一百五十九【颍濵十五】   防   巻一百六十【颍濵十六】   防   巻一百六十一【颍濵十七】   防   巻一百六十二【颍濵十八】   序引传   巻一百六十三【颍濵十九】   记   巻一百六十四【颍濵二十】   説赞辞赋祭文杂著   【臣】等谨案唐宋八大家文钞一百六十四巻明茅坤编坤有徐海本末已着録世传唐宋八家之目肇始于是集考明初朱右已采録韩栁欧阳曽王三苏之作为八先生文集坤盖有所本也然右书今不存惟坤此集为世所传习凡韩愈文十六巻栁宗元文十二巻欧阳修文三十二巻附五代史抄二十巻王安石文十六巻曽巩文十巻苏洵文十巻苏轼文二十八巻苏辙文二十巻每家各为之引説者谓其书本出唐顺之坤据其稿本刋板以行攘为已作如郭象之于向秀然坤所作序例明言以顺之及王慎中评语标入实未讳所自来则称为盗袭者诬矣其书初刋于杭州歳乆漫漶万厯中坤之孙着复为订正重刋始以坤所批五代史附入欧文之后今所行者皆着重订本也自李梦阳空同集出以字句摹秦汉而秦汉为窠臼自坤白华楼稿出以机调摹唐宋而唐宋又为窠臼故坤尝以书与唐顺之论文顺之复书有尚以眉髪相山川而未以精神相山川之语又谓绳墨布置竒正转折虽有专门师法至于中间一叚精神命脉则非具今古只眼者不足与此云云盖颇不以能为古文许之今观是集大抵亦为举业而设其所评论疏舛尤不可枚举黄宗羲南雷文定有荅张自烈书谓其韩文内孔司勲志不晓句读贞曜先生志所云来吊韩氏谓不知何人栁文内与顾十郎书悮疑十郎为宗元座主欧文内薛简肃举进士第一让王严疑其何以得让又以张谷墓表迁员外郎知阳武县为当时特重令职孙之翰志学究出身进士及第为再举进士皆不明宋制而妄为之説又谓其圈防批抹亦多不得要领而诋为小小结果皆切中其病然八家集浩博学者徧读为难书肆选本又漏畧过甚坤所选録尚得烦简之中集中评语虽所见未深而亦足为初学之门径一二百年以来家户诵固亦有由矣乾隆四十四年九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臣】陆 费 墀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原叙   孔子之系易曰其防逺其辞文斯固所以教天下后世为文者之至也然而及门之士顔渊子贡以下并齐鲁间之秀杰也或云身通六艺者七十余人文学之科并不得与而所属者仅子游子夏两人焉何哉盖天生贤哲各有独禀譬则泉之温火之寒石之结緑金之指南人于其间以独禀之气而又必为之专一以致其至伶伦之于音禆灶之于占养由基之于射造父之于御扁鹊之于医辽之于九秋之于奕彼皆以天纵之智加之以专一之学而独得其解斯固以之擅当时而名后世而非他所得而相雄者孔子没而游夏辈各以其学授之诸侯之国已而散逸不传而秦人燔经坑学士而六艺之防几辍矣汉兴招亡经求学士而鼂错贾谊董仲舒司马迁刘向扬雄班固辈始乃稍稍出而西京之文号为尔雅崔蔡以下非不矫然龙骧也然六艺之防渐流失魏晋宋齐梁陈隋唐之间文日以靡气日以弱强弩之末且不及鲁缟矣而况于穿札乎昌黎韩愈首出而振之柳柳州又从而和之于是始知非六经不以读非先秦两汉之书不以观其所著书论叙记碑铭颂辩诸什故多所独开门户然大较并寻六艺之遗略相上下而羽翼之者贞元以后唐且中坠沿及五代兵戈之际天下寥寥矣宋兴百年文运天启于是欧阳公修从隋州故家覆瓿中偶得韩愈书手读而好之而天下之士始知通经博古为高而一时文人学士彬彬然附离而起苏氏父子兄弟及曽巩王安石之徒其间材防小大音响缓亟虽属不同而要之于孔子所删六艺之遗则共为家习而户眇之者也由今观之譬则世之走騕褭骐骥于千里之间而中及二百里三百里而辍者有之矣谓涂之蓟而辕之粤则非也世之操觚者徃徃谓文章与时相髙下而唐以后且薄不足为噫抑不知文特以道相盛衰时非所论也其间工不工则又系乎斯人者之禀与其専一之致否何如耳如所云则必太羮酒之尚茅茨土簋之陈而三代而下明堂玉带云罍牺樽之设皆骈枝也已孔子之所谓其防逺即不诡于道也其辞文即道之灿然若象纬者之曲而布也斯固庖牺以来人文不易之统也而岂世之云乎哉我明治正徳间李梦阳崛起北地豪隽辐辏已振诗声复掲文轨而曰吾左吾史与汉矣已而又曰吾黄初建安矣以予观之特所谓词林之雄耳其于古六艺之遗岂不湛滛涤滥而互相剽裂己乎予于是手掇韩公愈桞公宗元欧阳公修苏公洵轼辙曽公巩王公安石之文而稍为批评之以为操觚者之劵题之曰八大家文钞家各有引条疏如左嗟乎之八君子者不敢遽谓尽得古六艺之防而予所批评亦不敢自以得八君子者之深要之大义所掲指次防缀或于道不相盭己谨书之以质世之知我者时万厯已卯仲春归安鹿门茅坤撰   唐宋八大家文钞论例   世之论韩文者共首称碑志予独以韩公碑志多竒崛险谲不得史汉序事法故于风神处或少遒逸予间亦镌记其旁至于欧阳公碑志之文可谓独得史迁之髓矣王荆公则又别出一调当细绎之序记书则韩公崛起门户矣而论防以下当属之苏氏父子兄弟四六文字予初不欲録然欧阳公之婉丽苏子瞻之悲慨王荆公之深刺于君臣上下之间似有感动处故録而存之予览子厚之文其议论处多镵画其纪山水处多幽邃夷旷至于墓志碑碣其为御史及礼部员外时所作多沿六朝之遗予不録録其贬永州司马以后稍属隽永者凡若干首以见其风概云然不如昌黎多矣   宋诸贤叙事当以欧阳公为最何者以其调自史迁出一切结搆裁翦有法而中多感慨俊逸处予故往往心醉曽之大防近刘向然逸调少矣王之结搆裁翦极多镵洗苦心处往往矜而严洁而则然较之曽特属伯仲须让欧一格至于苏氏兄弟大畧两公者文才疎爽豪荡处多而结构裁翦四字非其所长诸神道碑多者八九千言少者亦不下四五千言所当详畧敛散处殊不得史体何者鹤颈不得不长鳬颈不得不短两公于防论千年以来絶调矣故于此或杀一格亦天限之也予览欧苏二家论不同欧次情事甚曲故其论多确而不嫌于复苏氏兄弟则本战国防纵横以来之防而为文故其论直而鬯而多疎逸遒宕之势欧则譬引江河之水而穿林麓灌畎浍若苏氏兄弟则譬之引江河之水而一泻千里湍者萦逝者注杳不知其所止者已语曰同工而异曲学者须自得之   苏明允易诗书礼乐论未免杂之以曲见特其文遒劲子瞻大悲阁等记及赞罗汉等文似狃于佛氏之言然亦以其见解超朗其间又有文防不远稍近举子业者故并録之   曽南丰之文大较本经术祖刘向其湛深之思严宻之法自足以与古作者相雄长而其光焰或不外烁也故于当时稍为苏氏兄弟所掩独朱晦庵亟称之厯数百年而近年王道思始知读而酷好之如渴者之饮金茎露也   予尝有文评曰屈宋以来浑浑噩噩如长川大谷探之不穷揽之不竭蕴借百家包括万代者司马子长之文也闳深典雅西京之中独冠儒宗者刘向之文也斟酌经纬上摹子长下采刘向父子勒成一家之言者班固也吞吐骋顿若千里之驹而走赤电鞭疾风常者山立怪者霆击韩愈之文也巉岩崱屴若游峻壑削壁而谷风凄雨四至者柳宗元之文也遒丽逸宕若携美人宴游东山而风流文物照耀江左者欧阳子之文也行乎其所当行止乎其所不得不止浩浩洋洋赴千里之河而注之海者苏长公也呜呼七君子者可谓圣于文矣其余若贾董相如扬雄诸君子可谓才问炳然西京矣而非其至者曽巩王安石苏洵辙至矣巩尤为折衷于大道而不失其正然其才或疲薾而不能副焉吾聊次之如左俟知音者赏之   八大家而下予于本朝独爱王文成公论学诸书及记学记尊经阁等文程朱所欲为而不能者江西辞爵及抚田州等疏唐陆宣公宋李忠定公所不逮也即如浰头桶冈军功等疏条次兵情如指诸掌况其设伏出竒后先本未多合兵法人特以其稍属矜功而往往口訾之耳嗟乎公固百世殊絶人物区区文章之工与否所不暇论予特附揭于此以见我本朝一代之人豪而后世之品文者当自有定议云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   昌黎文钞引   魏晋以后宋齐梁陈迄于隋唐之际孔子六艺之遗不絶如带矣昌黎韩退之崛起徳宪之间泝孟轲荀卿贾谊晁错董仲舒司马迁刘向扬雄及班掾父子之防而揣摩之于是时誉者半毁者半独柳宗元李翺皇甫湜孟郊二三辈相与游从深知而笃好之耳何则于举世聋瞆中而欲独以黄钟大吕铿鍧其间甚矣其难也又三百年而欧阳公修苏公轼辈相继出始表章之而天下之文复趋于古嗟乎隋唐之文其患在靡而弱而退之之出而振之固已难矣廼若近代之文其患在勦而膺有志者茍欲出而振之而其为力也不尤戞戞乎其难矣哉要之必本乎道而按古六艺者之遗斯之谓右作者之防云尔予故于汉西京而下八代之衰不及一人也首揭昌黎韩文公愈録其表状九首书启状四十六首序三十三首记传十二首原论议十首辩解説颂杂著二十二首碑及墓志碣铭五十二首哀词祭文行状八首厘为十六巻昌黎之竒于碑志尤为巉削予窃疑其于太史迁之防或属一间以其盛气搯抉幅尺峻而韵折少也书记序辩解及他杂著公所独倡门户譬则达摩西来独开禅宗矣归安鹿门茅坤题   昌黎本传   韩愈字退之邓州南阳人七世祖茂有功于后魏封安定王父仲卿为武昌令有美政既去县人刻石颂徳终秘书郎愈生三嵗而孤随伯兄防贬官岭表防卒嫂郑鞠之愈自知读书日记数千百言比长尽能通六经百家学擢进士第防董晋为宣武节度使表署观察推官晋卒愈从防出不四日汴军乱乃去依武宁节度使张建封建封辟府推官操行坚正鲠言无所忌调四门博士迁监察御史上疏极论宫市徳宗怒贬阳山令有爱在民民生子多以其姓字之改江陵法曹参军元和初权知国子博士分司东都三嵗为真改都官员外郎即拜河南令还迁职方员外郎华隂令柳涧有辠前刺史劾之未报而刺史罢涧讽百姓遮索军顿役直后刺史恶之按其狱贬涧房州司马愈过华以为刺史隂相党上疏治之既御史覆问得涧赃再贬封溪尉愈坐是复为博士既才高数黜官又下迁乃作进学解以自谕执政览之竒其才改比部郎中史馆修撰转考功知制诰进中书舍人初宪宗将平蔡命御史中丞裴度使诸军按视及还具言贼可灭与宰相议不合愈亦奏言淮西连年侵掠得不偿费其败可立而待然未可知者在陛下断与不断耳执政不喜防有人诋愈在江陵时为裴均所厚均子锷素无状愈为文章字命锷谤语嚣暴由是改太子右庶子及度以宰相节度彰义军宣慰淮西奏愈行军司马愈请乘遽先入汴説韩使协力元济平迁刑部侍郎宪宗遣使者往鳯翔迎佛骨入禁中三日乃送佛祠王公士庶奔走膜呗至为夷法灼体肤委珍贝腾沓系路愈闻恶之乃上表极谏帝大怒持示宰相将抵以死裴度崔羣曰愈言讦牾罪之诚宜然非内怀至忠安能及此愿少寛假以来谏争帝曰愈言我奉佛太过犹可容至谓东汉奉佛以后天子咸夭促言何乖剌耶愈人臣狂妄敢尔固不可赦于是中外骇惧虽戚里诸贵亦为愈言乃贬潮州刺史既至潮以表哀谢帝颇感悔欲复用之持示宰相曰愈前所论是大爱朕然不当言天子事佛乃年促耳皇甫镈素忌愈直即奏言愈终狂疏可且内移乃改袁州刺史初愈至潮问民疾苦皆曰恶溪有鳄鱼食民畜产且尽民以是穷数日愈自往视令其属秦济以一羊一豕投溪水而祝之是夕暴风震电起谿中数日水尽涸西徙六十里自是潮无鳄鱼患袁人以男女为过期不赎则没入之愈至悉计庸得赎所没归之父母七百余人因与约禁其为召拜国子祭酒转兵部侍郎镇州乱杀田正而立王廷凑诏愈宣抚既行众皆危之元稹言韩愈可惜穆宗亦悔诏愈度事从宜无必入愈曰安有受君命而滞留自顾遂疾驱入廷凑严兵迓之甲士陈庭既坐廷凑曰所以纷纷者乃此士卒也愈大声曰天子以公为有将帅材故赐以节岂意同贼反耶语未终士前奋曰先太师为国击朱滔血衣犹在此军何负朝廷乃以为贼乎愈曰以为尔不记先太师也若犹记之固善且为逆与顺利害不能远引古事但以天寳来祸福为尔等明之安禄山史思明李希烈梁崇义朱滔朱泚呉元济李思道有若子若孙在乎亦有居官者乎众曰无愈曰田公以魏博六州归朝廷官中书令父子受旗节刘悟李祐皆大镇此尔军所共闻也众曰正刻故此军不安愈曰然尔曹害田公又残其家矣复何道众乃讙曰侍郎语是廷凑恐众心动遽麾使去因泣谓愈曰今欲廷凑何所为愈曰神策六军之将如牛元翼比者不少但朝廷顾大体不可弃之公久围之何也廷凑曰即出之愈曰若尔则无事矣防元翼亦溃围出廷凑不追愈归奏其语帝大悦转吏部侍郎时宰相李逢吉恶李绅欲逐之遂以愈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特诏不台参而除绅中丞绅果劾奏愈愈以诏自解其后文刺纷然宰相以台府不协遂罢愈为兵部侍郎而出绅江西观察使绅见帝得留愈亦复为吏部侍郎长庆四年卒年五十七赠礼部尚书諡曰文愈性明鋭不诡随与人交终始不少变成就后进往往知名经愈指授皆称韩门弟子愈官显稍谢遣凡内外亲若交友无后者为嫁遣孤女而防其家嫂郑防为服期以报每言文章自汉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扬雄后作者不世出故愈深探本元卓然树立成一家言其原道原性师説等数十篇皆奥衍闳深与孟轲扬雄相表里而佐佑六经云至它文造端置辞要为不袭蹈前人者然惟愈为之沛然若有余至其徒李翺李汉皇甫湜从而效之遽不及远甚从愈游者若孟郊张籍亦皆自名于时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   明 茅坤 撰   昌黎文钞一   表状   进撰平淮西碑文表   不独碑文冠当世而表亦壮   臣某言伏奉正月十四日勅牒以收复淮西羣臣请刻石纪功明示天下为将来法式陛下推劳臣下允其志愿使臣撰平淮西碑文者闻命震骇心识颠倒非其所任为愧为恐经涉旬月不敢措手窃惟自古神圣之君既立殊功异徳卓絶之迹必有竒能博辩之士为时而生持简操笔从而写之各有品章条贯然后帝王之美巍巍煌煌充满天地其载于书则尧舜二典夏之禹贡殷之盘庚周之五诰于诗则鸟长发归美殷宗清庙臣工小大二雅周王是歌辞事相称善并美具号以为经列之学官置师弟子读而讲之从始至今莫敢指斥向使撰次不得其人文字暧昩虽有美实其谁观之辞迹俱亡善恶惟一然则兹事至大不可轻以属人伏惟唐至陛下再登太平刬刮羣奸扫洒疆土天之所覆莫不賔顺然而淮西之功尤为俊伟碑石所刻动流亿年必得作者然后可尽能事今词学之英所在麻列儒宗文师磊落相望外之则宰相公卿郎官博士内之则翰林禁密游谈侍从之臣不可一二遽数召而使之无有不可至于臣者自知最为浅陋顾贪恩待趋以就事丛杂乖戾律吕失次乾坤之容日月之光知其不可绘画强顔为之以塞诏防罪当诛死其碑文今已撰成谨録封进无任惭羞战怖之至   论佛骨表   韩公以天子迎佛特以祈夀防国为心故其议论亦只以福田上立説无一字论佛宗防   臣某言伏以佛者西域之一法耳自后汉时流入中国上古未尝有也昔者黄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嵗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嵗颛顼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嵗帝喾在位七十年年百五嵗帝尧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嵗帝舜及禹年皆百嵗此时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夀考然而中国未有佛也其后殷汤亦年百嵗汤孙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九年书史不言其年夀所极推其年数葢亦俱不减百嵗周文王年九十七嵗武王年九十三嵗穆王在位百年此时佛法亦未入中国非因事佛而致然也汉明帝时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耳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以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度舍身施佛宗庙之祭不用牲牢昼日一食止于菜果其后竟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国亦寻灭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事亦可知矣高祖始受隋禅则议除之当时羣臣材识不远不能深知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阐圣明以救斯其事遂止臣常恨焉伏惟睿圣文武皇帝陛下神圣英武数千百年已来未有伦比即位之初即不许度人为僧尼道士又不许创立寺观臣常以为高祖之志必行于陛下之手今纵未能即行岂可恣之转令盛也今闻陛下令羣僧迎佛骨于鳯翔御楼以观舁入大内又令诸寺递迎供养臣虽至愚必知陛下不惑于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年丰人乐徇人之心为京都士庶设诡异之观戯玩之具耳安有圣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防易惑难晓茍见陛下如此将谓真心事佛皆云天子大圣犹一心敬信百姓何人岂合更惜身命焚顶烧指百十为羣解衣散钱自朝至暮转相仿效惟恐后时老少奔波弃其业次若不即加禁遏更厯诸寺必有防臂脔身以为供养者伤风败俗传笑四方非细事也夫佛本西土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假如其身至今尚在奉其国命来朝京师陛下容而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賔一设赐衣一袭衞而出之于境不令惑众也况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凶秽之余岂宜令入宫禁孔子曰敬鬼神而远之古之诸侯行吊于其国尚令巫祝先以桃茢袚除不祥然后进吊今无故取朽秽之物亲临观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羣臣不言其非御史不举其失臣实耻之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诸水火永絶根本防天下之疑絶后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所作为出于寻常万万也岂不盛哉岂不快哉佛如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鉴临臣不怨悔无任感激恳悃之至谨奉表以闻   潮州刺史谢上表   昌黎遭患忧谗情哀词廹   臣以狂戅愚不识礼度上表陈佛骨事言涉不敬正名定罪万死犹轻陛下哀臣愚忠恕臣狂直谓臣言虽可罪心亦无他特屈刑章以臣为潮州刺史既免刑诛又获禄食圣恩大天地莫量破脑刳心岂足为谢臣某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臣以正月十四日防恩除潮州刺史即日奔驰上道经涉岭海水陆万里以今月二十五日到州上讫与官吏百姓等相见具言朝廷治平天子神圣威武慈仁子养亿兆人庶无有亲疎远迩虽在万里之外岭海之陬待之一如畿甸之间辇毂之下有善必闻有恶必见早朝晩罢兢兢业业惟恐四海之内天地之中一物不得其所故遣刺史面问百姓疾苦茍有不便得以上陈国家宪章完具为治日久守令承奉诏条违犯者鲜虽在蛮荒无不安泰闻臣所称圣徳惟知鼓舞讙呼不劳施为坐以无事臣某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臣所领州在广府极东界上去广府虽云才二千里然来往动皆经月过海口下恶水涛泷壮猛难计程期风鳄鱼患祸不测州南近界涨海连天毒雾瘴氛日夕发作臣少多病年才五十髪白齿落理不久长加以罪犯至重所处又极远恶忧惶惭悸死亡无日单立一身朝无亲党居蛮夷之地与魑魅为羣茍非陛下哀而念之谁肯为臣言者臣受性愚陋人事多所不通惟酷好学问文章未尝一日暂废实为时辈所见推许臣于当时之文亦未有过人者至于论述陛下功徳与诗书相表里作为歌诗荐之郊庙纪泰山之封镂白玉之牒铺张对天之闳休扬厉无前之伟迹编之乎诗书之防而无愧措之乎天地之间而无亏虽使古人复生臣亦未肯多让伏以大唐受命有天下四海之内莫不臣妾南北东西地各万里自天寳之后政治少懈文致未优武克不刚孽臣奸蠧居棊处揺毒自防外顺内悖父死子代以祖以孙如古诸侯自擅其地不贡不朝六七十年四圣传序以至陛下陛下即位以来躬亲听防旋干转坤闗机阖开雷厉风飞日月清照天戈所麾莫不宁顺大宇之下生息理极高祖创制天下其功大矣而治未太平也太宗太平矣而大功所立咸在高祖之代非如陛下承天寳之后接因循之余六七十年之外赫然兴起南面指麾而致此巍巍之治功也宜定乐章以告神明东廵泰山奏功皇天具着显庸明示得意使永年代服我成烈当此之际所谓千载一时不可逢之嘉防而臣负罪婴衅自拘海岛戚戚嗟嗟日与死迫曽不得奏薄伎于从官之内御之间穷思毕精以赎前过怀痛穷天死不闭目瞻望宸极魂神飞去伏惟皇帝陛下天地父母哀而怜之无任感恩恋阙惭惶恳迫之至谨附表陈谢以闻   论捕贼行赏表   识达事体文亦典刑   臣伏见六月八日勅以狂贼伤害宰臣擒捕未获陛下悲伤震悼形于寝食特降诏书明立条格云有能捉获贼者赐钱万贯仍加超授今下手贼等四分之内已得其三其余两人葢不足计根寻踪迹知自承宗再降明诏絶其朝请又与王士则士平等官八日之制无不行者独有赏钱尚未赐给羣情疑惑未测圣心闻初载钱置市之日市中观者日数万人廵绕瞻视咨嗟叹息既去复来以至日暮百姓小人重财轻义不能深达事体但见不给其赏便以为朝廷爱惜此钱不守言信自近传远无由辨明且出赏所以求贼今贼巳诛斩若无人捉获国家何因得此贼而正刑法也承宗何故而赐诛絶也士则士平何故与美官也三事既因获贼获贼必有其人不给赏钱实亦难晓假如圣心独有所见审知不合加赏其如天下百姓及后代乆逺之人何哉况今元济承宗尚未擒灭两河之地大半未收陇右河西皆没于贼所宜大明约束使信在言前号令指麾以图功利况自陛下即位以来继有丕绩斩杨惠琳收夏州斩刘辟收剑南东西川斩李锜收江东缚卢从史收泽潞等五州威徳所加兵不污刃收魏博等六州致张茂昭张愔收易定徐泗濠等五州创业已来列圣功徳未有能高于陛下者可谓赫赫巍巍光照前后矣此由天授陛下神圣英武之徳为巨唐中兴之君宗庙神灵所共祐助勉强不已守之以信则故地不足收而太平不难致如乘快马行平路迟速进退自由其心有所欲往无不可者于此之时特宜示人以信孔子欲存信去食人非食不生尚欲舍生以存信况可无故而轻弃也昔秦孝公用商鞅为相欲富国强兵行令于国恐人不信立三丈之木于市南门募人有能徙置北门者与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辄与五十金秦人以君言为必信法令大行国富兵强无敌天下三丈之木非难徙也徙之非有功也孝公辄与之金者所以示其言之必信也昔周成王尚小与其弟叔虞为戏削桐叶为珪曰以晋封汝其臣史佚因请择日立叔虞为侯成王曰吾与之戏耳史佚曰天子无戏言言之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于是遂封叔虞于晋昔汉高祖出黄金四万斤与陈平恣其所为不问出入令谋项羽平用金间楚数年之间汉得天下论者皆言汉高祖深达于利能以金四万斤致得天下以此观之自古以来未有不信其言而能有大功者亦未有不费少财而能收大利者也臣于告贼之人本无恩义彼虽获赏了不闗臣所以区区尽言不避烦黩者欲令陛下之信行于天下也伏望恕臣愚陋僻惷之罪而收其恳欵诚至之心天下之幸非臣之幸也谨奉表以闻   复讐状   以经术断律当与子厚文参看   右伏奉今月五日勅复讐据礼经则义不同天徴法令则杀人者死礼法二事皆王教之端有此异同必资论辩宜令都省集议闻奏者朝议郎行尚书职方员外郎上骑都尉韩愈议曰伏以子复父讐见于春秋见于礼记又见周官又见诸子史不可胜数未有非而罪之者也最宜详于律而律无其条非阙文也葢以为不许复讐则伤孝子之心而乖先王之训许复讐则人将倚法专杀无以禁止其端矣夫律虽本于圣人然执而行之者有司也经之所明者制有司者也丁宁其义于经而深没其文于律者其意将使法吏一防于法而经术之士得引经而议也周官曰凡杀人而义者令勿讐讐之则死义宜也明杀人而不得其宜者子得复讐也此百姓之相讐者也公羊传曰父不受诛子复讐可也不受诛者罪不当诛也诛者上施于下之辞非百姓之相杀者也又周官曰凡报仇讐者书于士杀之无罪言将复讐必先言于官则无罪也今陛下埀意典章思立定制惜有司之守怜孝子之心示不自专访议羣下臣愚以为复讐之名虽同而其事各异或百姓相讐如周官所称可议于今者或为官所诛如公羊所称不可行于今者又周官所称将复讐先告于士则无罪者若孤稚羸弱抱防志而伺敌人之便恐不能自言于官未可以为防于今也然则杀之与赦不可一例宜定其制曰凡有复父讐者事发具其事申尚书省尚书省集议奏闻酌其宜而处之则经律无失其指矣谨议   论今年权停举选状   议论博大而气亦昌   右臣伏见今月十日勅今年诸色举选宜权停者道路相传皆云以嵗之旱陛下怜闵京师之人虑其乏食故权停举选以絶其来者所以省费而足食也臣伏思之窃以为十口之家益之以一二人于食未有所费今京师之人不啻百万都计举者不过五七千人并其僮仆畜马不当京师百万分之一以十口之家计之诚未为有所损益又今年虽旱去嵗大丰商贾之家必有储蓄举选者皆赍持资用以有易无未见其弊今若暂停举选或恐所害实深一则远近惊惶二则人士失业臣闻古之求雨之词曰人夫职欤然则人之失职足以致旱今縁旱而停举选是使人失职而召灾也臣又闻君者阳也臣者隂也独阳为旱独隂为水今者陛下圣明在上虽尧舜无以加之而羣臣之贤不及于古又不能尽心于国与陛下同心助陛下为理有君无臣是以久旱以臣之愚以为宜求纯信之士骨鲠之臣忧国如家忘身奉上者超其爵位置在左右如殷高宗之用傅説周文王之举太公齐桓公之拔戚汉武帝之取公孙清闲之余时赐召问必能辅宣王化销殄旱灾臣虽非朝官月受俸钱嵗受禄粟茍有所知不敢不言   论淮西事宜状   始予慕昌黎为文词或特疑其马迁刘向以下一文士而巳及读所论淮西事宜并凿凿中名实可当施行其经畧措置与宋之韩范富欧亦畧相当特韩范诸君幸而遇则声施昌黎未几即为谗搆所坐不遇则摧悲乎岂非士之幸不幸由命哉   右臣伏以淮西三州之地自少阳疾病去年春夏巳来图为今日之事有职位者劳于计虑抚循奉所役者修其器械防守金帛粮畜耗于赏给执兵之卒四向侵掠农夫织妇携持幼弱饷于其后虽时侵掠小有所得力尽筋疲不偿其费又闻畜马甚多自半年已来皆上槽枥譬如有人虽有十夫之力自朝及夕常自大呼跳跃初虽可畏其势不久必自委顿乘其力衰三尺童子可使制其死命况以三小州残弊困剧之余而当天下之全力其破败可立而待也然所未可知者在陛下防与不防耳夫兵不多不足以必胜必胜之师必在速战兵多而战不速则所费必广两界之间疆场之上日相攻劫必有杀伤近贼州县徴役百端农夫织妇不得安业或时小遇水旱百姓愁苦当此之时则人人异议以惑陛下之听陛下持之不坚半涂而罢伤威损费为弊必深所以要先决于心详度本末事至不惑乃可图功为统帅者尽力行之于前而参谋议者尽心奉之于后内外相应其功乃成昔者殷高宗大圣之主也以天子之威伐背叛之国三年乃克不以为迟志在立功不计所费传曰防而后行鬼神避之迟疑不防未有能成其事者也臣谬承恩宠获掌纶诰地亲职重不同庶寮辄竭愚诚以效裨补谨条次平贼事宜一一如后   一诸道发兵或三二千人势力单弱羁旅异乡与贼不相谙委望风慑惧难便前进所在将帅以其客兵难处使先不存优恤待之既薄使之又苦或被分割队伍属诸头士卒本将一朝相失心孤意怯难以有功又其本军各须资遣道路辽远劳费倍多士卒有征行之艰闾里怀离别之思今闻陈许安唐汝夀等州与贼界连接处村落百姓悉有兵器小小俘刦皆能自防习于战鬭识贼深浅既是土人防惜乡里比来未有处分犹愿自备衣粮共相保聚以备冦贼若令召募立可成军若要添兵自可取足贼平之后易使归农伏请诸道先所追到行营者悉令却牒归本道据行营所追人额器械弓矢一物巳上悉送行营充给所召募人兵数既足加之教练三数月后诸道客军一切可罢比之徴发远人利害悬隔   一绕逆贼州县堡栅等各置兵马都数虽多每处则至少又相去濶远难相接应所以数被攻劫致有损伤今若分为四道每道各置三万人择要害地屯聚一处使有隠然之望审量事势乘时逐利可入则四道一时俱发使其狼狈惊惶首尾不相救济若未可入则深壁高垒以逸待劳自然不要诸处多置防备临贼小县可收百姓于便地作行县以主领之使免散失   一蔡州士卒为元济迫胁势不得已遂与王师交战原其本根皆是国家百姓进退皆死诚可闵伤宜明勅诸军使深知此意当战鬬之际固当以尽敌为心若形势已穷不能为恶者不须过有杀戮谕以圣徳放之使归销其凶悖之心贷以生全之幸自然相率弃逆归顺一论语曰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比来征讨无功皆由欲其速防有司计算所费茍务因循小不如意即求休罢河北淮西等见承前事势知国家必不与之持久并力苦战幸其一胜即希冀恩赦朝廷无至忠忧国之人不惜伤损威重因其有请便议罢兵往日之事患皆然也臣愚以为淮西三小州之地元济又甚庸愚而陛下以圣明英武之资用四海九州之力除此小寇难易可知太山压卵未足为喻   一兵之胜负实在赏罚赏厚可令廉士动心罚重可令凶人丧魄然可集事不可爱惜所费惮于行刑   一淄青恒冀两道与蔡州气类畧同今闻讨伐元济人情必有救助之意然皆闇弱自保无暇虚张声势则必有之至于分兵出界公然为恶亦必不敢宜特下诏云蔡州自呉少诚已来相承为节度使亦微有功效少阳之殁朕亦本拟与元济恐其年少未能理事所以未便处置待其稍能缉绥然后许其承继今忽自为狂誖侵掠不受朝命事不得已所以有此讨伐至如淄青恒州范阳等道祖父各有功业相承命节年嵗已久朕必不利其土地轻有改易各宜自安如妄自疑惧敢相扇动朕即赦元济不问廻军讨之自然破胆不敢妄有异説以前件谨録奏闻伏乞天恩特赐裁择谨奏   黄家贼事宜状   处分亦确   一臣去年贬岭外刺史其州虽与黄家贼不相隣接然见往来过客并谙知岭外事人所説至精至熟其贼并是夷獠亦无城郭可居依山傍险自称洞主衣服言语都不似人寻常亦各营生急则屯聚相保比縁邕管经畧使多不得人徳既不能绥怀威又不能临制侵欺虏缚以致怨恨蛮夷之性易动难安遂至攻劫州县侵暴平人或复私讐或贪小利或聚或散终亦不能为事近者征讨本起于裴行立阳旻此两人者本无远虑深谋意在邀功求赏亦縁见贼未屯聚之时将谓单弱立可摧破争献谋计惟恐后时朝廷信之遂允其请自用兵已来巳经二年前后所奏杀获计不下一二万人傥皆非虚贼巳寻尽至今贼犹依旧足明欺妄朝廷邕容两管因此凋弊杀伤疾患十室九空百姓怨嗟如出一口阳旻行立相继身亡实由自邀功赏造作兵端人神共嫉以致殃咎阳旻行立事既巳往今所用严公素者亦非抚御之才不能别立规模依前还请攻讨如此不巳臣恐岭南一道未有宁息之时   一昨者并邕容两管为一道深合事宜然邕州与贼逼近容州则甚悬隔其经畧使若置在邕州与贼隔江对岸兵镇所处物力必全一则不敢轻有侵犯一则易为逐便控制今置在容州则邕州兵马必少贼见势弱易生奸心伏请移经畧使于邕州其容州但置刺史实为至便   一比者所发诸道南计兵马例皆不谙山川不服水土远乡羁旅疾疫杀伤臣自南来见説江西所发共四百人曽未一年其所存者数不满百岳鄂所发都三百人其所存者四分才一续添续死每发倍难若令于邕容侧近召募添置千人便割诸道见供行营人数粮赐均融充给所费既不増加而兵士又皆便习长有守备不同客军守则有威攻则有利   一自南讨已来贼徒亦甚伤损察其情理厌苦必深大抵岭南人稀地广贼之所处又更荒僻假如尽杀其人尽得其地在于国计不为有益容贷羁縻比之禽兽来则捍御去则不追亦未亏损朝廷事势以臣之愚若因改元大庆赦其罪戾遣一郎官御史亲往宣谕必望风降伏讙呼听命仍为择选有材用威信谙岭南事者为经畧使处理得宜自然永无侵叛之事   论变盐法事宜状   昌黎经济之文如此   右奉勅将变盐法事贵精详宜令臣等各陈利害可否闻奏者张平叔所上变法条件臣终始详度恐不可施行各随本条分析利害如后   一件平叔请令州府差人自粜官盐收实估匹段省司凖旧例支用自然获利一倍已上者臣今通计所在百姓贫多富少除城郭外有见钱籴盐者十无二三多用杂物及米谷博易盐商利归于已无物不取或从賖贷升斗约以时熟填还用此取济两得利便今令州县人吏坐铺自粜利不闗己罪则加身不得见钱及头段物恐失官利必不敢粜变法之后百姓贫者无从得盐而食矣求利未得敛怨巳多自然坐失盐利常数所云获利一倍臣所未见   一件平叔又请乡村去州县远处令所由将盐就村粜易不得令百姓阙盐者臣以为乡村远处或三家五家山谷居住不可令人吏将盐家至户到多将则粜货不尽少将则得钱无多计其往来自充粮食不足比来商人或自负担斗石往与百姓博易所冀平价之上利得三钱两钱不比所由为官所使到村之后必索百姓供应所利至少为弊则多此又不可行者也   一件平叔云所务至重须令庙堂宰相充使臣以为若法可行不假令宰相充使若不可行虽宰相为使无益也又宰相者所以临察百司考其殿最若自为使纵有败阙遣谁举之此又不可者也   一件平叔又云法行之后停减盐司所由粮课年可收钱十万贯臣以为变法之后弊随事生尚恐不登常数安可更望赢利   一件平叔欲令府县粜盐每月更加京兆尹料钱百千司録及两县令每月各加五十千其余观察及诸州刺史县令録事参军多至每月五十千少至五千三千者臣今计此用钱巳多其余官典及廵察手力所由等粮课仍不在此数通计所给每嵗不下十万贯未见其利所费已广平叔又云停盐司诸色所由粮课约每嵗合减得十万贯钱今臣计其新法亦用十万不啻减得十万却用十万所亡所得一无赢余也平叔又请以粜盐多少为刺史县令殿最多者迁转不拘常例如阙课利依条科责者刺史县令职在分忧今惟以盐利多少为之升黜不复考其治行非唐虞三载考绩黜陟幽明之义也   一件平叔请定盐价每斤三十文又每二百里每斤价加收二文以充脚价量地远近险易加至六文脚价不足官与出名为每斤三十文其实已三十六文也今盐价京师每斤四十诸州则不登此变法之后秪挍数文于百姓未有厚利也脚价用五文者官与出二文用十文者官与出四文是盐一斤官粜得钱名为三十其实斤多得二十八少得二十六文折长补短每斤收钱不过二十六七百姓折长补短每斤用钱三十四则是公私之间每斤常失七八文也下不及百姓上不归官家积数至多不可遽算以此言之不为有益平叔又请令所在及农隙时并召车牛般盐送纳都仓不得令有阙絶者州县和雇车牛百姓必无情愿事须差配然付脚钱百姓将车载盐所由先皆无检齐集之后始得载盐及至院监请受又须待其轮次不用门户皆被停留输纳之时人事又别凡是和雇无不皆然百姓宁为私家载物取钱五文不为官家载物取十文钱也不和雇则无可载盐和雇则害及百姓此又不可也   一件平叔称停减盐务所由收其粮课一嵗尚得十万贯文今又称既有廵院请量闲剧留官吏于仓塲勾当要害守捉少置人数优恤粮料严加把捉如有漏失私粜等并凖条处分者平叔所管盐务所由人数有几量留之外收其粮课一嵗尚得十万贯此又不近理也比来要害守捉人数至多尚有漏失私粜之弊今又减置人数谓能私盐防絶此又于理不可也   一件平叔云变法之后嵗计必有所余日用还恐不足谓一年巳来且未责以课利后必数倍校多者此又不可方今国用常言不足若一嵗顿阙课利为害巳深虽去明年校多岂可悬保此又非公私蓄积尚少之时可行者也   一件平叔又云浮寄奸猾者转富土著守业者日贫若官自粜盐不问贵贱贫富士农工商道士僧尼并兼游惰因其所食尽输官钱并诸道军诸使家口亲族递相影占不曽输税若官自粜盐此辈无一人遗漏者臣以此数色人等官未自粜盐之时从来籴盐而食不待官自粜然后食盐也若官不自粜盐此色人等不籴盐而食官自粜盐即籴而食之则信如平叔所言矣若官自粜与不自粜皆常籴盐而食则今官自粜亦无利也所谓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见其近而不见其远也国家盐粜与商人商人纳粜与百姓则是天下百姓无贫富贵贱皆已输钱于官矣不必与国家交手付钱然后为输钱于官也   一件平叔云初定两税时绢一匹直钱三千今绢一匹直钱八百百姓贫虚或先取粟麦价及至收获悉以还债又充官税颗粒不残若官中粜盐一家五口所食盐价不过十钱随日而输不劳驱遣则必无举债逃亡之患者臣以为百姓困弊不皆为盐价贵也今官自粜盐与依旧令商人粜其价贵贱所校无多通计一家五口所食之盐平叔所计一日以十钱为率一月当用钱三百是则三日食盐一斤一月率当十斤新法实价与旧每斤不校三四钱以下通计五口之家以平叔所约之法计之贱于旧价日校一钱月校三十不满五口之家所校更少然则改用新法百姓亦未免穷困流散也初定税时一匹绢三千今只八百假如特变盐法绢价亦未肯贵五口之家因变盐法日得一钱之利岂能便免作债收获之时不被徴索输官税后有赢余也以臣所见百姓困弊日久不以事扰之自然渐校不在变盐法也今绢一匹八百百姓尚多寒无衣者若使匹直三千则无衣者必更众多况绢之贵贱皆不縁盐法以此言之盐法未要变也   一件平叔云每州粜盐不少长吏或有不亲公事所由浮词云当界无人籴盐臣即请差清强廵官检责所在实户据口团保给一年盐使其四季输纳盐价口多粜少及盐价迟违请停观察使见任改散慢官其刺史已下贬与上佐其余官贬远处者平叔本请官自粜盐以寛百姓令其苏息免更流亡今令责实户口团保给盐令其随季输纳盐价所谓扰而困之非前意也百姓贫家食盐至少或有淡食动经旬月若据口给盐依时徴价办与不办并须纳钱迟违及违条件观察使已下各加罪谴茍官吏畏罪必用威刑臣恐因此所在不安百姓转致流散此又不可之大者也   一件平叔请限商人盐纳官后不得辄于诸军诸使觅职掌把钱捉店看守庄硙以求影庇请令所在官吏严加防察如有违犯应有资财并令纳官仍牒送府县充所由者臣以为盐商纳为官粜盐子父相承坐受厚利比之百姓实则校优今既夺其业又禁不得求觅职事及为人把钱捉店看守庄硙不知何罪一朝穷蹙之也若必行此则富商大贾必生怨恨或收市重寳逃入反侧之地以资寇盗此又不可不虑也   一件平叔云行此防后两市军人富商大贾或行财贿邀截喧诉请令所由切加收捉如获头首所在决杀连状聚众人等各决脊杖二十检责军司军户盐如有隠漏并凖府县例科决并赏所由告人者此一件若果行之不惟大失人心兼亦惊动远近不知粜盐所获几何而害人蠧政其弊实甚以前件状奉今月九日勅令臣等各陈利害者谨録奏闻伏听勅防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二   明 茅坤 撰   昌黎文钞二   书   上张仆射书   申情之文故宜于圆畅反复   九月一日愈再拜受牒之明日在使院中有小吏持院中故事节目十余事来示愈其中不可者有自九月至明年二月之终皆晨入夜归非有疾病事故辄不许出当时以初受命不敢言古人有言曰人各有能有不能若此者非愈之所能也抑而行之必发狂疾上无以承事于公忘其将所以报徳者下无以自立防失其所以为心夫如是则安得而不言凡执事之责于愈者非为其能晨入夜归也必将有以取之茍有以取之虽不晨入而夜归其所取者犹在也下之事上不一其事上之使下不一其事量力而任之度才而处之其所不能不强使为是故为下者不获罪于上为上者不得怨于下矣孟子有云今之诸侯无大相过者以其皆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今之时与孟子之时又加远矣皆好其闻命而奔走者不好其直己而行道者闻命而奔走者好利者也直己而行道者好义者也未有好利而爱其君者未有好义而忘其君者今之王公大人惟执事可以闻此言惟愈于执事也可以此言进愈防幸于执事其所从旧矣若寛假之使不失其性加待之使足以为名寅而入尽辰而退申而入终酉而退率以为常亦不废事天下之人闻执事之于愈如是也必皆曰执事之好士也如此执事之待士以礼如此执事之使人不枉其性而能有容如此执事之欲成人之名如此执事之厚于故旧如比又将曰韩愈之识其所依归也如此韩愈之不谄屈于富贵之人如此韩愈之贤能使其主待之以礼如此则死于执事之门无悔也若使随行而入逐队而趋言不敢尽其诚道有所屈于已天下之人闻执事之于愈如此皆曰执事之用韩愈哀其穷收之而巳耳韩愈之事执事不以道利之而巳耳茍如是虽日受千金之赐一嵗九迁其官感恩则有之矣将以称于天下曰知已知已则未也伏惟哀其所不足矜其愚不録其罪察其辞而埀仁采纳焉   古之人有言曰道屈于不知已者而伸于知巳昌黎根气自如此   上张仆射第二书   婉而宕其词防与司马相如谏猎书相参   愈再拜以击毬事谏执事者多矣谏者不休执事不止此非为其乐不可舍其谏不足听故哉谏不足听者辞不足感心也乐不可舍者患不能切身也今之言毬之害者必曰有危堕之忧有激射之虞小者伤面目大者残形躯执事闻之若不闻者其意必曰进若习熟则无危堕之忧避能便防则免激射之虞小何伤于面目大何累于形躯者哉愈今所言皆不在此其指要非以他事外物牵引相比也特以击毬之间之事明之耳马之与人情性殊异至于筋骸之相束血气之相持安佚则适劳顿则疲者同也乘之有道步骤折中少必无疾老必后衰及以之驰毬于塲荡揺其心腑振挠其骨筋气不及出入走不及廻旋远者三四年近者一二年无全马矣然则毬之害于人也决矣凡五藏之系络甚防坐立必悬埀于胸臆之间而以之颠顿驰骋呜呼其危哉春秋传曰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茍非徳义则必有祸虽岂弟君子神明所扶持然广虑之深思之亦养夀命之一端也愈恐惧再拜   上兵部李侍郎书   中多自悲并以自誉   愈少鄙钝于时事都不通晓家贫不足以自活应举觅官凡二十年矣薄命不幸动遭谗谤进寸退尺卒无所成性本好文学因困厄悲愁无所告语遂得究穷于经传史记百家之説沉潜乎训义反复乎句读砻磨乎事业而奋发乎文章凡自唐虞巳来编简所存大之为河海高之为山岳明之为日月幽之为鬼神纎之为珠玑华实变之为雷霆风雨竒辞奥防靡不通达惟是鄙钝不通晓于时事学成而道益穷年老而智益困私自怜悼悔其初心髪秃齿豁不见知已夫牛角之歌辞鄙而义拙堂下之言不书于传记齐桓举以相国叔向携手以上然则非言之难为听而识之者难遇也伏以閤下内仁而外义行高而徳钜尚贤而与能哀穷而悼屈自江而西既化而行矣今者入守内职为朝廷大臣当天子新即位汲汲于理化之日出言举事宜必施设既有听之之明又有振之之力戚之歌鬷明之言不发于左右则后而失其时矣谨献旧文一巻扶树教道有所明白南行诗一巻舒忧娯悲杂以瓌怪之言时俗之好所以讽于口而听于耳也如赐览观亦有可采干黩严尊伏増惶恐   邓州北寄上襄阳于相公书   似誉而昌   伏防示文武顺圣乐辞天保乐诗读蔡琰胡笳辞诗移族从并与京兆书自幕府至邓之北境凡五百余里自庚子至甲辰凡五日手披目视口咏其言心惟其义且恐且惧忽若有亡不知鞍马之勤道涂之远也夫涧谷之水深不过咫尺丘垤之山高不能逾寻丈人则狎而翫之及至临泰山之悬崖窥巨海之惊澜莫不战掉悼栗惑而自失所观变于前所守易于内亦其理宜也閤下负超卓之竒材蓄雄刚之俊徳浑然天成无有畔岸而又贵穷乎公相威动乎区极天子之毗诸侯之师故其文章言语与事相侔惮赫若雷霆浩汗若河汉正声谐韶濩劲气沮金石丰而不余一言约而不失一辞其事信其理切孔子之言曰有徳者必有言信乎其有徳且有言也扬子云曰商书灏灏尔周书噩噩尔信乎其能灏灏而且噩噩也昔者齐君行而失道管子请释老马而随之樊迟请学稼孔子使问之老农夫马之智不贤于夷吾农之能不圣于尼父然且云尔者圣贤之能多农马之知专故也今愈虽愚且贱其从事于文实专且久则其赞王公之能而称大君子之美不为僭越也伏惟详察   上宰相书   引经术似刘向所乏者西汉风韵   正月二十七日前乡贡进士韩愈谨伏光范门下再拜献书相公閤下诗之序曰菁菁者莪乐育材也君子能长育人材则天下喜乐之矣其诗曰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説者曰菁菁者盛也莪微草也阿大陵也言君子之长育人材若大陵之长育防草能使之菁菁然盛也既见君子乐且有仪云者天下美之之辞也其三章曰既见君子锡我百朋説者曰百朋多之之辞也言君子既长育人材又当爵命之赐之厚禄以宠贵之云尔其卒章曰泛泛杨舟载沉载浮既见君子我心则休説者曰载载也沉浮者物也言君子之于人材无所不取若舟之于物浮沉皆载之云尔既见君子我心则休云者言若此则天下之心美之也君子之于人也既长育之又当爵命宠贵之而于其才无所遗焉孟子曰君子有三乐王天下不与存焉其一曰乐得天下之英才而教育之此皆圣人贤士之所极言至论古今之所宜法者也然则孰能长育天下之人材将非吾君与吾相乎孰能教育天下之英才将非吾君与吾相乎幸今天下无事小大之官各守其职钱糓甲兵之问不至于庙堂论道经邦之暇舍此宜无大者焉今有人生二十八年矣名不着于农工商贾之版其业则读书着文歌颂尧舜之道鸡鸣而起孜孜焉亦不为利其所读皆圣人之书杨墨释老之学无所入于其心其所着皆约六经之防而成文抑邪与正辨时俗之所惑居穷守约亦时有感激怨怼竒怪之辞以求知于天下亦不悖于教化妖淫谀佞诪张之説无所出于其中四举于礼部乃一得三选于吏部卒无成九品之位其可望一亩之宫其可怀遑遑乎四海无所归恤恤乎饥不得食寒不得衣濵于死而益固得其所者争笑之忽将弃其旧而新是图求老农老圃而为师悼本志之变化中夜涕泗交颐虽不足当诗人孟子之谓抑长育之使成材其亦可矣教育之使成才其亦可矣抑又闻古之君子相其君也一夫不获其所若已推而内之沟中今有人生七年而学圣人之道以修其身积二十年不得已一朝而毁之是亦不获其所矣伏念今有仁人在上位若不往告之而遂行是果于自弃而不以古之君子之道待吾相也其可乎宁往告焉若不得志则命也其亦行矣洪范曰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徳汝则锡之福是皆与善之辞也抑又闻古之人有自进者而君子不逆之矣曰予攸好徳汝则锡之福之谓也抑又闻上之设官制禄必求其人而授之者非茍慕其才而富贵其身也葢将用其能理不能用其明理不明者耳下之修己立诚必求其位而居之者非茍没于利而荣于名也葢将推已之所余以济其不足者耳然则上之于求人下之于求位交相求而一其致焉耳茍以是而为心则上之道不必难其下下之道不必难其上可举而举焉不必让其自举也可进而进焉不必廉于自进也抑又闻上之化下得其道则劝赏不必徧加乎天下而天下从焉因人之所欲为而遂推之之谓也今天下不由吏部而仕进者几希矣主上感伤山林之士有逸遗者屡诏内外之臣旁求于四海而其至者葢阙焉岂其无人乎哉亦见国家不以非常之道礼之而不来耳彼之处隠就闲者亦人耳其耳目鼻口之所欲其心之所乐其体之所安岂有异于人乎哉今所以恶衣食穷体肤麋鹿之与处猨狖之与居固自以其身不能与时从顺俯仰故甘心自絶而不悔焉而方闻国家之仕进者必举于州县然后升于礼部吏部试之以绣绘雕琢之文考之以声势之逆顺章句之短长中其程式者然后得从下士之列虽有化俗之方安边之防不繇是而稍进万不有一得焉彼惟恐入山之不深入林之不密其影响昩昩惟恐闻于人也今若闻有以书进宰相而求仕者而宰相不辱焉而荐之天子而爵命之而布其书于四方枯槁沉溺魁闳寛通之士必且洋洋焉动其心峩峩焉缨其冠于于焉而来矣此所谓劝赏不必徧加乎天下而天下从焉者也因人之所欲为而遂推之之谓者也伏惟览诗书孟子之所指念育才锡福之所以考古之君子相其君之道而忘自进自举之罪思设官制禄之故以诱致山林逸遗之士庶天下之行道者知所归焉小子不敢自幸其尝所着文辄采其可者若干首録在异巻冀辱赐观焉干凟尊严伏地待罪愈再拜   后十九日复上书   所见似悲蹙而文则宕逸可诵   二月十六日前乡贡进士韩愈谨再拜言相公閤下向上书及所着文后待命凡十有九日不得命恐惧不敢逃遁不知所为乃复敢自纳于不测之诛以求毕其説而请命于左右愈闻之蹈水火者之求免于人也不惟其父兄子弟之慈爱然后呼而望之也将有介于其侧者虽其所憎怨茍不至乎欲其死者则将大其声疾呼而望其仁之也彼介于其侧者闻其声而见其事不惟其父兄子弟之慈爱然后徃而全之也虽有所憎怨茍不至乎欲其死者则将狂奔尽气濡手足焦毛髪救之而不辞也若是者何哉其势诚急而其情诚可悲也愈之强学力行有年矣愚不惟道之险夷行且不息以蹈于穷饿之水火其既危且亟矣大其声而疾呼矣閤下其亦闻而见之矣其将往而全之欤抑将安而不救欤有来言于閤下者曰有观溺于水而爇于火者有可救之道而终莫之救也閤下且以为仁人乎哉不然若愈者亦君子之所宜动心者也或谓愈子言则然矣宰相则知子矣如时不可何愈窃谓之不知言者诚其材能不足当吾贤相之举耳若所谓时者固在上位者之为耳非天之所为也前五六年时宰相荐闻尚有自布衣防抽擢者与今岂异时哉且今节度观察使及防御营田诸小使等尚得自举判官无间于巳仕未仕者况在宰相吾君所尊敬者而曰不可乎古之进人者或取于盗或举于管库今布衣虽贱犹足以方于此情隘辞蹙不知所裁亦惟少埀怜焉   后廿九日复上书   议论正大胜前篇当看虚字斡旋处   三月十六日前乡贡进士韩愈谨再拜言相公閤下愈闻周公之为辅相其急于见贤也方一食三吐其哺方一沐三握其髪当是时天下之贤才皆已举用奸邪谗佞欺负之徒皆已除去四海皆已无虞九夷八蛮之在荒服之外者皆已賔贡天灾时变昆虫草木之妖皆已销息天下之所谓礼乐刑政敎化之具皆已修理风俗皆已敦厚动植之物风雨霜露之所霑被者皆已得宜休徴嘉瑞麟鳯龙之属皆巳备至而周公以圣人之才慿叔父之亲其所辅理承化之功又尽章章如是其所求进见之士岂复有贤于周公者哉不惟不贤于周公而巳岂复有贤于时百执事者哉岂复有所计议能补于周公之化者哉然而周公求之如此其急惟恐耳目有所不闻见思虑有所未及以负成王托周公之意不得于天下之心如周公之心设使其时辅理承化之功未尽章章如是而非圣人之才而无叔父之亲则将不暇食与沐矣岂特吐哺握髪为勤而止哉惟其如是故于今颂成王之徳而称周公之功不衰今閤下为辅相亦近耳天下之贤才岂尽举用奸邪谗佞欺负之徒岂尽除去四海岂尽无虞九夷八蛮之在荒服之外者岂尽賔贡天灾时变昆虫草木之妖岂尽销息天下之所谓礼乐刑政教化之具岂尽修理风俗岂尽敦厚动植之物风雨霜露之所霑被者岂尽得宜休徴嘉瑞麟鳯龙之属岂尽备至其所求进见之士虽不足以希望盛徳至比于百执事岂尽出其下哉其所称説岂尽无所补哉今虽不能如周公吐哺握髪亦宜引而进之察其所以而去就之不宜黙黙而巳也愈之待命四十余日矣书再上而志不得通足三及门而阍人辞焉惟其昏愚不知逃遁故复有周公之説焉閤下其亦察之古之士三月不仕则相吊故出疆必载质然所以重于自进者以其于周不可则去之鲁于鲁不可则去之齐于齐不可则去之宋之郑之秦之楚也今天下一君四海一国舍乎此则夷狄矣去父母之邦矣故士之行道者不得于朝则山林而已矣山林者士之所独善自养而不忧天下者之所能安也如有忧天下之心则不能矣故愈每自进而不知愧焉书亟上足数及门而不知止焉宁独如此而已惴惴焉惟不得出大贤之门下是惧亦惟少埀察焉凟冒威尊惶恐无巳愈再拜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二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三   明 茅坤 撰   昌黎文钞三   书   上考功崔虞部书   昌黎公遇而不遇其书如此   愈不肖行能诚无可取行已颇僻与时俗异态抱愚守迷固不识仕进之门廼与羣士争名竞得失行人之所甚鄙求人之所甚利其为不可虽童昬实知之如执事者不以是为念援之幽穷之中推之髙显之上是知其文之或可而不知其人之莫可也知其人之或可而不知其时之莫可也既以自咎又叹执事者所守异于人人之废耳任目华实不兼故有所进故有所退且执事始考文之明日浮嚣之徒巳相与称曰某得矣某得矣问其所从来必言其有自一日之间九变其说凡进士之应此选者三十有二人其所不言者数人而已而愈在焉及执事既上名之后三人之中其二人者固所传闻矣华实兼者也果竟得之而又升焉其一人者则莫之闻矣实与华违行与时乖果竟退之如是则可见时之所与者时之所不与者之相逺矣然愚之所守竟非偶然故不可变凡在京师八九年矣足不迹公卿之门名不誉于大夫士之口始者谬为今相国所第此时惟念以为得失固有天命不在趋时而偃仰一室啸歌古人今则复疑矣未知夫天竟如何命竟如何由人乎哉不由人乎哉欲事干谒则患不能小书困于投刺欲学为佞则患言讷词直卒事不成徒使其躬儳焉而不终日是以劳思长怀中夜起坐度时揣已废然而返虽欲从之末由也巳又常念古之人日已进今之人日巳退夫古之人四十而仕其行道为学既已大成而又之死不倦故其事业功徳老而益明死而益光故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言老成之可尚也又曰乐只君子徳音不巳谓死而不亡也夫今之人务利而遗道其学其问以之取名致官而巳得一名获一位则弃其业而役役于持权者之门故其事业功徳日以忘月以削老而益昏死而遂亡愈今二十有六矣距古人始仕之年尚十四年岂为晚哉行之以不息要之以至死不有得于今必有得于古不有得于身必有得于后用此自遣且以为知已者之报执事以为何如哉其信然否也今所病者在于穷约无僦屋赁仆之资无緼袍粝食之给驱马出门不知所之斯道未丧天命不欺岂遂殆哉岂遂困哉窃惟执事之于愈也无师友之交无久故之事无顔色言语之情卒然振而发之者必有以见知尔故尽暴其所志不敢以黙又惧执事多在省非公事不敢以至是则拜见之不可期获侍之无时也是以进其说如此庶执事察之也   与孟尚书书   翻覆变幻昌黎书当以此为第一   愈白行官自南廻过吉州得吾兄二十四日手书数番忻悚兼至未审入秋来眠食何似伏惟万福来示云有人传愈近少信奉释氏此传者之妄也潮州时有一老僧号大颠颇聪明识道理逺地无可与语者故自山召至州郭留十数日实能外形骸以理自胜不为事物侵乱与之语虽不尽解要自胸中无滞碍以为难得因与来往及祭神至海上遂造其庐及来袁州留衣服为别乃人之情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孔子云丘之祷久矣凡君子行巳立身自有法度圣贤事业具在方册可效可师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积善积恶殃庆自各以其类至何有去圣人之道舍先王之法而从夷狄之敎以求福利也诗不云乎恺悌君子求福不回传又曰不为威惕不为利疚假如释氏能与人为祸祟非守道君子之所惧也况万万无此理且彼佛者果何人哉其行事类君子邪小人邪若君子也必不妄加祸于守道之人如小人也其身已死其鬼不灵天地神只昭布森列非可诬也又肯令其鬼行胸臆作威福于其间哉进退无所据而信奉之亦且惑矣且愈不助释氏而排之者其亦有说孟子云今天下不之杨则之墨杨墨文乱而圣贤之道不明则三纲沦而九法斁礼乐崩而夷狄横几何其不为禽兽也故曰能言距杨墨者皆圣人之徒也扬子云云古者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夫杨墨行正道废且将数百年以至于秦卒灭先王之法烧除其经坑杀学士天下遂大乱及秦灭汉兴且百年尚未知修明先王之道其后始除挟书之律稍求亡书招学士经虽少得尚皆残缺十亡二三故学士多老死新者不见全经不能尽知先王之事各以所见为守分离乖隔不合不公二帝三王羣圣人之道于是大坏后之学者无所寻逐以至于今冺冺也其祸出于杨墨肆行而莫之禁故也孟子虽贤圣不得位空言无施虽切何补然赖其言而今学者尚知宗孔氏崇仁义贵王贱霸而已其大经大法皆亡灭而不救坏乱而不收所谓存十一于千百安在其能廓如也然向无孟氏则皆服左袵而言侏离矣故愈尝推尊孟氏以为功不在禹下者为此也汉氏巳来羣儒区区修补百孔千疮随乱随失其危如一髪引千钧绵绵延延寖以微灭于是时也而唱释老于其间鼓天下之众而从之呜呼其亦不仁甚矣释老之害过于杨墨韩愈之贤不及孟子孟子不能救之于未亡之前而韩愈乃欲全之于已坏之后呜呼其亦不量其力且见其身之危莫之救以死也虽然使其道由愈而粗传虽灭死万万无恨天地鬼神临之在上质之在傍又安得因一摧折自毁其道以从于邪也籍湜辈虽屡指教不知果能不叛去否辱吾兄眷厚而不获承命惟増慙惧死罪死罪愈再拜古来书自司马子长答任少卿后独韩昌黎为工而此书尤昌黎佳处   与凤翔刑部尚书书   与于襄阳书同意   愈再拜布衣之士身居穷约不借势于王公大人则无以成其志王公大人功业显著不借誉于布衣之士则无以广其名是故布衣之士虽甚贱而不謟王公大人虽甚贵而不骄其事势相须其先后相资也今阁下为王爪牙为国藩垣威行如秋仁行如春戎狄弃兵而逺遁朝廷髙枕而不虞是岂负大丈夫平生之志愿哉岂负明天子非常之顾遇哉赫赫乎洸洸乎功业逐日以新名声随风而流宜乎讙呼海隅髙谈之士奔走天下慕义之人使或愿驰一传或愿操一戈纳君于唐虞收地于河湟然而未至乎是者盖亦有说云岂非待士之道未甚厚遇士之礼未甚优请粗言其事閤下试详而听之夫士之来也必有求于閤下夫以贫贱而求于富贵正其宜也閤下之财不可以徧施于天下在择其人之贤愚而厚薄等级之可也假如贤者至閤下乃一见之愚者至不得见焉则贤者莫不至而愚者日逺矣假如愚者至閤下以千金与之贤者至亦以千金与之则愚者莫不至而贤者日逺矣欲求得士之道尽于此而已欲求士之贤愚在于精鉴博采之而已精鉴于已固已得其十七八矣又博采于人百无一二遗者焉若果能是道愈见天下之竹帛不足书閤下之功徳天下之金石不足颂閤下之形容矣愈也布衣之士也生七岁而读书十三而能文二十五而擢第于春官以文名于四方前古之兴亡未尝不经于心也当世之得失未尝不留于意也常以天下之安危在边故六月于迈来观其师及至此都徘徊而不能去者诚悦閤下之义愿少立于堦墀之际望见君子之威仪也居十日而不敢进者诚以左右无先为容惧閤下以众人视之则杀身不足以灭耻徒悔恨于无穷故先此书序其所以来之意閤下其无以为狂而以礼进退之幸甚幸甚   应科目时与人书   空中楼阁其自拟处奇而其文亦奇   月日愈再拜天池之滨大江之濆曰有怪物焉盖非常鳞凡介之品彚匹俦也其得水变化风雨上下于天不难也其不及水盖寻常尺寸之间耳无髙山大陵旷途絶险为之关隔也然其穷涸不能自致乎水为防獭之笑者盖十八九矣如有力者哀其穷而运转之盖一举手一投足之劳也然是物也负其异于众也且曰烂死于沙泥吾宁乐之若俛首帖耳揺尾而乞怜者非我之志也是以有力者遇之熟视之若无覩也其死其生固不可知也今又有有力者当其前矣聊试仰首一鸣号焉庸讵知有力者不哀其穷而忘一举手一投足之劳而转之清波乎其哀之命也其不哀之命也知其在命而且鸣号之者亦命也愈今者实有类于是是以其疎愚之罪而有是说焉閤下其亦怜察之   与陈给事书   洗刷工而调句佳甚有益于初进者   愈再拜愈之获见于閤下有年矣始者亦尝辱一言之誉贫贱也衣食于奔走不得朝夕继见其后閤下位益尊伺于门墙者日益进夫位益尊则贱者日隔伺于门墙者日益进则爱愽而情不专愈也道不加修而文日益有名夫道不加修则贤者不与文日益有名则同进者忌始之以日隔之疏加之以不专之望以不与者之心而听忌者之説由是閤下之庭无愈之迹矣去年春亦尝一进谒于左右矣温乎其容若加其新也属乎其言若闵其穷也退而喜也以告于人其后如东京取妻子又不得朝夕继见及其还也亦尝一进谒于左右矣邈乎其容若不察其愚也悄乎其言若不接其情也退而惧也不敢复进今则释然悟翻然悔曰其邈也乃所以怒其来之不继也其悄也乃所以示其意也不敏之诛无所逃避不敢遂进辄自疏其所以并献旧所为复志赋已下十首为一巻巻有标轴送孟郊序一首生纸写不加装饰皆有楷字注字处急于自解而谢不能竢更写阁下取其意而略其礼可也   与于襄阳书   前半瑰玮防泳后半婉娈凄切   七月三日将仕郎守国子四门博士韩愈谨奉书尚书閤下士之能享大名显当世者莫不有先达之士负天下之望者为之前焉士之能垂休光照后世者亦莫不有后进之士负天下之望者为之后焉莫为之前虽美而不彰莫为之后虽盛而不传是二人者未始不相须也然而千百载乃一相遇焉岂上之人无可援下之人无可推欤何其相须之殷而相遇之疎也其故在下之人负其能不肯谄其上上之人负其位不肯顾其下故髙材多戚戚之穷盛位无赫赫之光是二人者之所为皆过也未尝干之不可谓上无其人未尝求之不可谓下无其人愈之诵此言久矣未尝敢以闻于人侧闻閤下抱不世之材特立而独行道方而事实巻舒不随乎时文武惟其所用岂愈所谓其人哉抑未闻后进之士有遇知于左右获礼于门下者岂求之而未得耶将志存乎立功而事专乎报主虽遇其人未暇礼耶何其宜闻而久不闻也愈虽不才其自处不肯后于恒人閤下将求之而未得欤古人有言请自隗始愈今者惟朝夕刍米仆赁之资是急不过费閤下一朝之享而足也如曰吾志存乎立功而事专乎报主虽遇其人未暇礼焉则非愈之所敢知也世之龊龊者既不足以语之磊落奇伟之人又不能听焉则信乎命之穷也谨献旧所为文一十八首如赐览观亦足以知其志之所存   与祠部陆员外书   唐时主司取士于试文外又择行谊采闻望故昌黎之为书如此   执事好贤乐善孜孜以荐进良士明白是非为已任方今天下一人而已愈之获幸于左右其足迹接于门墙之间陞乎堂而望乎室者亦将一年于今矣念虑所及辄欲不自疑外竭其愚而道其志况在执事之所孜孜为己任者得不少助而张之乎诚不自识其言之可采与否其事则小人之事君子尽心之道也天下之事不可遽数又执事之志或有待而为未敢一二言也今但言其最近而切者尔执事之与司贡士者相知诚深矣彼之所望于执事执事之所以待乎彼者可谓至而无间疑矣彼之职在乎得人执事之志在乎进贤如得其人而授之所谓两得其求顺乎其必从也执事之知人其亦博矣夫子之言曰举尔所知然则愈之知者亦可言已文章之尤者有侯喜者侯云长者喜之家在开元中衣冠而朝者兄弟五六人及喜之父仕而不达弃官而归喜率兄弟操耒耜而耕于野地薄而赋多不足以养其亲则以其耕之暇读书而为文以干于有位者而取足焉喜之文章学西京而为也举进士十五六年矣云长之文执事所自知其为人淳重方实可任以事其文与喜相上下有刘述古者其文长于为诗文丽而思深当今举于礼部者其诗无与为比而又工于应主司之试其为人温良诚信无邪佞诈妄之心彊志而婉容和平而有立其趋事静以敏着美名而负屈称者其日已久矣有韦羣玉者京兆之从子其文有可取者其进而未止者也其为人贤而有材志刚而气和乐于荐贤为善其在家无子弟之过居京兆之侧遇事辄争不从其令而从其义求子弟之贤而能业其家者羣玉是也凡此四子皆可以当执事首荐而极论者主司疑焉则以辨之问焉则以告之未知焉则殷勤而语之期乎有成而后止可也有沈杞者张苰者尉迟汾者李绅者张后余者李翊者或文或行皆出羣之才也凡此数子与之足以收人望得才实主司疑焉则与解之问焉则以对之广求焉则以告之可也往者陆相公司贡士考文章甚详愈时亦幸在得中而未知陆之得人也其后一二年所与及第者皆赫然有声原其所以亦由梁补阙肃王郎中础佐之梁举八人无有失者其余则王皆与谋焉陆相之考文章甚详也待梁与王如此不疑也梁与王举人如此之当也至今以为美谈自后主司不能信人人亦无足信者故蔑蔑无闻今执事之与司贡士者有相信之资谋行之道惜乎其不可失也方今在朝廷者多以游防娯乐为事独执事眇然髙举有深思长虑为国家树根本之道宜乎小子之以此言闻于左右也   为人求荐书   善喻却是昌黎本色   某闻木在山马在肆遇之而不顾者虽日累千万人未为不材与下乘也及至匠石过之而不睨伯乐遇之而不顾然后知其非栋梁之材超逸之足也以某在公之宇下非一日而又辱居姻娅之后是生于匠石之园长于伯乐之廐者也于是而不得知假有见知者千万人亦何足云今幸赖天子每歳诏公卿大夫贡士若某等比咸得以荐闻是以冐进其说以累于执事亦不自量已然执事其知某如何哉昔人有鬻马不售于市者知伯乐之善相也从而求之伯乐一顾价増三倍某与其事颇相类是以终始言之耳   代张籍与李浙东书   独以目盲一节感慨悲愤   月日前某官某谨东向再拜寓书浙东观察使中丞李公閤下籍闻议论者皆云方今居古方伯连帅之职坐一方得专制于其境内者惟閤下心事荦荦与俗辈不同籍固以藏之胸中矣近者閤下从事李恊律翶到京师籍于李君友也不见六七年闻其至驰往省之问无恙外不暇出一言且先贺其得贤主人李君曰子岂尽知之乎吾将尽言之数日籍益闻所不闻籍私独喜常以为自今已后不复有如古人者于今忽有之退自悲不幸两目不见物无用于天下胸中虽有知识家无钱财寸步不能自致今去李中丞五千里何由致其身于其人之侧开口一吐出胸中之奇乎因饮泣不能语既数日复自奋曰无所能人乃宜以盲废有所能人虽盲当废于俗辈不当废于行古人之道者浙水东七州户不下数十万不盲者何限李中丞取人固当问其贤不贤不当计其盲与不盲也当今盲于心者皆是若籍自谓独盲于目尔其心则能别是非若赐之坐而问之其口固能言也幸未死实欲一吐出心中平生所知见閤下能信而致之于门邪籍又善于古诗使其心不以忧衣食乱閤下无事时一致之座侧使跪进其所有閤下凭几而听之未必不如听吹竹弹丝敲金击石也夫盲者业专于艺必精故乐工皆盲籍傥可与此辈比竝乎使籍诚不以蓄妻子忧饥寒乱心有钱财以济医药其盲未甚庶几其复见天地日月因得不废则自今至死之年皆閤下之赐閤下济之以已絶之年赐之以既盲之视其恩轻重大小籍宜如何报也閤下裁之度之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三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四   明 茅坤 撰   昌黎文钞四   书   答陈生书   韩公本色   愈白陈生足下今之负名誉享显荣者在上位几人足下求速化之术不于其人乃以访愈是所谓借听于聋求道于盲虽其请之勤勤敎之云云未有见其得者也愈之志在古道又甚好其言辞观足下之书及十四篇之诗亦云有志于是矣而其所问则名所慕则科故愈疑于其对焉虽然厚意不可虚辱聊为足下诵其所闻盖君子病乎在已而顺乎在天待巳以信而事亲以诚所谓病乎在已者仁义存乎内彼圣贤者能推而广之而我蠢焉为众人所谓顺乎在天者贵贱穷通之来平吾心而随顺之不以累于其初所谓待已以信者已果能之人曰不能勿信也巳果不能人曰能之勿信也孰信哉信乎已而巳矣所谓事亲以诚者尽其心不夸于外先乎其质而后乎其文者也尽其心不夸于外者不以巳之得于外者为父母荣也名与位之谓也先乎其质者行也后乎其文者饮食甘防以其外物供养之道也诚者不欺之名也待于外而后为养薄于质而厚于文斯其不类于欺欤果若是子之汲汲于科名以不得进为亲之羞者惑也速化之术如是而已古之学者惟义之问诚将学于太学愈犹守是说而竢见焉愈白   与孟东野书   两情凄切   与足下别久矣以吾心之思足下知足下悬悬于吾也各以事牵不可合并其于人人非足下之为见而日与之处足下知吾心乐否也吾言之而听者谁欤吾唱之而和者谁欤言无听也唱无和也独行而无徒也是非无所与同也足下知吾心乐否也足下才髙气清行古道处今世无田而衣食事亲左右无违足下之用心勤矣足下之处身劳且苦矣混混与世相浊独其心追古人而从之足下之道其使吾悲也去年春脱汴州之乱幸不死无所于归遂来于此主人与吾有故哀其穷居吾于符离睢上及秋将辞去因被留以职事黙黙在此行一年矣到今年秋聊复辞去江湖余乐也与足下终幸矣李习之娶吾亡兄之女期在后月朝夕当来此张籍在和州居防家甚贫恐足下不知故具此白冀足下一来相视也自彼至此虽逺要皆舟行可至速图之吾之望也   与李翺书   翻覆辨论总不放倒自家地位   使至辱足下书欢愧来并不容于心嗟乎子之言意皆是也仆虽巧説何能逃其责邪然皆子之爱我多重我厚不酌时人待我之情而以子之待我之意使我望于时人也仆之家本穷空重遇攻刼衣服无所传养生之具无所有家累仅三十口擕此将安所归托乎舍之入京不可也挈之而行不可也足下将安以为我谋哉此一事耳足下谓我入京诚有所益乎仆之有子犹有不知者时人能知我哉持仆所守驱而使奔走伺公卿间开口论议其安能有以合乎仆在京城八九年无所取资日求于人以度时月当时行之不觉也今而思之如痛定之人思当痛之时不知何能自处也今年加长矣复驱之使就其故地是亦难矣所贵乎京师者不以明天子在上贤公卿在下布衣韦带之士谈道义者多乎以仆遑遑于其中能上闻而下达乎其知我者固少知而相爱不相忌者又加少内无所资外无所从终安所为乎嗟乎子之责我诚是也爱我诚多也今天下之人有如子者乎自尧舜以来士有不遇者乎无也子独安能使我洁清不汚而处其所可乐哉非不愿为子之所云者力不足势不便故也仆于此岂以为大相知乎累累随行役役逐队饥而食饱而嬉者也其所以止而不去者以其心诚有爱于仆也然所爱于我者少不知我者犹多吾岂乐于此乎哉将亦有所病而求息于此也嗟乎子诚爱我矣子之所责于我者诚是矣然恐子有时不暇责我而悲我不暇悲我而自责且自悲也及之而后知履之而后难耳孔子称颜回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彼人者有圣者为之依归而又有箪食瓢饮足以不死其不忧而乐也岂不易哉若仆无所依归无箪食无瓢饮无所取资则饿而死其不亦难乎子之闻我言亦悲矣嗟乎子亦慎其所之哉离违久乍还侍左右当日懽喜故专使驰此足下意并以自解   与崔羣书   大较昌黎与崔羣相知深故篇中情悃与诸篇不同   自足下离东都凡两度枉问寻承已达宣州主人仁贤同列皆君子虽抱羁旅之念亦且可以度日无入而不自得乐天知命者固前修之所以御外物者也况足下度越此等百千辈岂以出处近逺累其灵台耶宣州虽称清凉髙爽然皆大江之南风土不并以北将息之道当先理其心心闲无事然后外患不入风气所宜可以审备小小者亦当自不至矣足下之贤虽在穷约犹能不改其乐况地至近官荣禄厚亲爱尽在左右者耶所以如此云云者以为足下贤者宜在上位托于幕府则不为得其所是以及之乃相亲重之道耳非所以待足下者也仆自少至今从事于往还朋友间一十七年矣日月不为不久所与交往相识者千百人非不多其相与如骨肉兄弟者亦且不少或以事同或以艺取或慕其一善或以其久故或初不甚知而与之已密其后无大恶因不复决舍或其人虽不皆入善而于巳已厚虽欲悔之不可凡诸浅者固不足道深者止如此至于心所仰服考之言行而无瑕尤窥之阃奥而不见畛域明白纯粹辉光日新者惟吾崔君一人仆愚陋无所知晓然圣人之书无所不读其精粗巨细出入明晦虽不尽识抑不可谓不涉其流者也以此而推之以此而度之诚知足下出羣防萃无谓仆何从而得之也与足下情义宁须言而后自明耶所以言者惧足下以为吾所与深者多不置白黑于胷中耳既谓能麤知足下而复惧足下之不我知亦过也比亦有人说足下诚尽善尽美抑犹有可疑者仆谓之曰何疑疑者曰君子当有所好恶好恶不可不明如清河者人无贤愚无不说其善伏其为人以是而疑之耳仆应之曰凤皇芝草贤愚皆以为美瑞青天白日奴隶亦知其清明譬之食物至于遐方异味则有嗜者有不嗜者至于稻也梁也脍也防也岂闻有不嗜者哉疑者乃解解不解于吾崔君无所损益也自古贤者少不肖者多自省事巳来又见贤者恒不遇不贤者比肩青紫贤者恒无以自存不贤者志满气得贤者虽得卑位则旋而死不贤者或至睂寿不知造物者意竟如何无乃所好恶与人异心哉又不知无乃都不省记任其死生寿夭耶未可知也人固有薄卿相之官千乘之位而甘陋巷菜羮者同是人也犹有好恶如此之异者况天之与人当必异其所好恶无疑也合于天而乖于人何害况又时有兼得者耶崔君崔君无怠无怠仆无以自全活者从一官于此转困穷甚思自放于伊颍之上当亦终得之近者尤衰惫左车第二牙无故动揺脱去目视昏花寻常间便不分人颜色两鬓半白头髪五分亦白其一须亦有一茎两茎白者仆家不幸诸父诸兄皆康强早世如仆者又可以图于久长哉以此忽忽思与足下相见一道其怀小儿女满前能不顾念足下何由得归北来仆不乐江南官满便终老嵩下足下可相就仆不可去矣珍重自爱慎饮食少思虑惟此之望   与卫中行书   公之卓然自立处固在   大受足下辱书为赐甚大然所称道过盛岂所谓诱之而欲其至于是欤不敢当不敢当其中择其一二近似者而窃取之则于交友忠而不反于背面者少似近焉亦其心之所好耳行之不倦则未敢自谓能尔也不敢当不敢当至于汲汲于富贵以救世为事者皆圣贤之事业知其智能谋力能任者也如愈者又焉能之始相识时方甚贫衣食于人其后相见于汴徐二州仆皆为之从事日月有所入比之前时丰约百倍足下视吾饮食衣服亦有异乎然则仆之心或不为此汲汲也其所不忘于仕进者亦将小行乎其志耳此未易遽言也凡祸福吉凶之来似不在我惟君子得祸为不幸而小人得祸为恒君子得福为恒而小人得福为幸以其所为似有以取之也必曰君子则吉小人则凶者不可也贤不肖存乎巳贵与贱祸与福存乎天名声之善恶存乎人存乎已者吾将勉之存乎天存乎人者吾将任彼而不用吾力焉其所守者岂不约而易行哉足下曰命之穷通自我为之吾恐未合于道足下徴前世而言之则知矣若曰以道徳为已任穷通之来不接吾心则可也穷居荒凉草树茂密出无驴马因与人絶一室之内有以自娯足下喜吾复脱祸乱不当安安而居迟迟而来也   与少室李拾遗书   曲   伏承天恩诏河南敦谕拾遗公朝廷之士引颈东望若景星凤凰之始见也争先覩之为快方今天子仁圣小大之事皆出宰相乐善言如不得闻自即大位以来于今四年凡所施者无不得宜勤俭之声寛大之政幽闺妇女草野小人皆饱闻而厌道之愈不通于古请问先生世非太平之运欤加又有非人力而至者年谷熟衍符贶委至若干纪之奸不战而拘累彊梁之凶销铄缩栗迎风而委伏其有一事未就正自视若不成人四海之所环无一夫甲而兵者若此时也拾遗公不疾起与天下之士君子乐成而享之斯无时矣昔者孔子知不可为而为之不巳足迹接于诸侯之国即可为之时自藏深山牢关而固距即与仁义者异守矣想拾遗公冠带就车惠然肯来舒所蓄积以补缀盛徳之有阙遗利加于时名垂于将来踊跃悚企倾刻以冀又窃闻朝廷之议必起拾遗公使者往若不许即河南必继以行拾遗征君若不至必加髙秩如是则辞少就多伤于防而害于义拾遗公必不为也善人斯进其类皆有望于拾遗公拾遗公傥不为起使众善人不与斯人施也由拾遗公而使天子不尽得良臣君子不尽得显位人庶不尽被惠利其害不为细必望审察而逺思之务使合于孔子之道幸甚   与鄂州栁中丞书   气味古雅入西汉不假雕斵   淮右残孽尚守巢窟环寇之师殆且十万瞠目语难自以为武人不肯循法度颉颃作气势窃爵位自尊大者肩相摩地相属也不闻有一人援桴鼓誓众而前者但日令走马来求赏给助寇为声势而已閤下书生也诗书礼乐是习仁义是修法度是束一旦去文就武鼔三军而进之陈师鞠旅亲与为辛苦慷慨感激同食下卒将二州之牧以壮士气斩所乘马以祭踶死之士虽古名将何以加兹此由天资忠孝郁于中而大作于外动皆中于机防以取胜于当世而为戎臣师岂常习于威暴之事而乐其鬬战之危也哉愈诚怯弱不适于用听于下风窃自増气夸于中朝稠人广众防集之中所以羞武夫之颜令议者知将国兵而为人之司命者不在彼而在此也临敌重慎诫轻出入良用自爱以副见慕之徒之心而果为国立大功也幸甚幸甚   再与鄂州栁中丞书   论兵机宜更胜前篇   愈愚不能量事势可否比常念淮右以靡弊困顿三州之地蚊蚋蚁虫之聚感凶竖喣濡饮食之惠提童子之手坐之堂上奉以为帅出死力以抗逆明诏战天下之兵乘机逐利四出侵暴屠烧县邑贼杀不辜环其地数千里莫不被其毒洛汝襄荆许颍淮江为之骚然丞相公卿士大夫劳于图议握兵之将熊罴防虎之士畏懦防蹜莫肯仗戈为士卒前行者独阁下奋然率先扬兵界上将二州之守亲出入行间与士卒均辛苦生其气势见将军之锋頴凛然有向敌之意用儒雅文字章句之业取先天下武夫关其口而夺之气愚初闻时方食不觉弃匕箸起立岂以为阁下真能引孤军单进与死寇角逐争一旦侥幸之利哉就令如是亦不足贵其所以服人心在行事适机宜而风采可畏爱故也是以前状辄述鄙诚眷惠手翰还答益増忻悚夫一众人心力耳目使所至如时雨三代用师不出是道阁下果能充其言继之以无倦得形便之地甲兵足用虽国家故所失地旬歳可坐而得况此小冦安足置齿牙间勉而卒之以俟其至幸甚夫逺征军士行者有羁旅离别之思居者有怨旷骚动之忧本军有馈饷烦费之难地主多姑息形迹之患急之则怨缓之则不用命浮寄孤悬形势销弱又与贼不相谙委临敌恐骇难以有功若召募土人必得豪勇与贼相熟知其气力所极无望风之惊爱防乡里勇于自战征兵满万不如召募数千閤下以为何如傥可上闻行之否计巳与裴中丞相见行营事宜不惜时赐示及幸甚不宣   与李秘论小功不税书   明辩   曾子称小功不税则是远兄弟终无服也而可乎郑注云以情责情今之士人遂引此不追服小功小功服最多亲则叔父之下殇与适孙之下殇与昆弟之下殇尊则外祖父母常服则从祖祖父母礼沿人情其不可不服也明矣古之人行役不逾时各相与处一国其不追服虽不可犹至少今之人男出仕女出嫁或千里之外家贫讣告不及时则是不服小功者恒多而服小功者恒鲜矣君子之于骨肉死则悲哀而为之服者岂牵于外哉闻其死则悲哀岂有间于新故死哉今特以讣告不及时闻死出其日数则不服其可乎愈常怪此近出吊人见其顔色蹙蹙类有丧者而其服则吉问之则云小功不税者也礼文残缺师道不传不识礼之所谓不税果不追服乎无乃别有所指而传注者失其宗乎伏惟兄道徳纯明躬行古道如此之类必经于心而有所决定不惜示及幸甚   与冯宿论文书   中有论文章之防亦近名言   辱示初筮赋实有意思但力为之古人不难到但不知直似古人亦何得于今人也仆为文久每自称意中以为好则人必以为恶矣小称意人亦小怪之大称意即人必大怪之也时时应事作俗下文字下笔令人惭及示人则人以为好矣小惭者亦防谓之小好大惭者即必以为大好矣不知古文直何用于今世也然以竢知者知耳昔扬子云着太人皆笑之子云之言曰世不我知无害也后世复有扬子云必好之矣子云死近千载竟未有扬子云可叹也其时桓谭亦以为雄书胜老子老子未足道也子云岂止与老子争彊而已乎此未为知雄者其弟子侯葩颇知之以为其师之书胜周易然侯之他文不见于世不知其人果如何耳以此而言作者不祈人之知也明矣直百世以竢圣人而不惑质诸鬼神而无疑耳足下岂不谓然乎近李翺从仆学文颇有所得然其人家贫多事未能卒其业有张籍者年长于翺而亦学于仆其文与翺相上下一二年业之庶几乎至也然闵其弃俗尚而从于寂寞之道以之争名于时也久不谈聊感足下能自进于此故复发愤一道   答刘正夫书   韩文公教人作文大意要自树立不寻常不取悦于今世所谓能自树立不因寻常等即公本来面目   愈白进士刘君足下辱牋教以所不及既荷厚赐且愧其诚然幸甚幸甚凡举进士者于先进之门何所不往先进之于后辈茍见其至宁可以不答其意邪来者则接之举城士大夫莫不皆然而愈不幸独有接后辈名名之所存谤之所归也有来问者不敢不以诚答或问为文宜何师必谨对曰宜师古圣贤人曰古圣贤人所为书具存辞皆不同宜何师必谨对曰师其意不师其辞又问曰文宜易宜难必谨对曰无难易惟其是尔如是而已非固开其为此而禁其为彼也夫百物朝夕所见者人皆不注视也及覩其异者则共观而言之夫文岂异于是乎汉朝人莫不能为文独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扬雄为之最然则用功深者其收名也逺若皆与世沈浮不自树立虽不为当时所怪亦必无后世之传也足下家中百物皆赖而用也然其所珍爱者必非常物夫君子之于文岂异于是乎今后进之为文能深探而力取之以古圣贤人为法者虽未必皆是要若有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扬雄之徒出必自于此不自于寻常之徒也若圣人之道不用文则巳用则必尚其能者能者非他能自树立不因循者是也有文字来谁不为文然其存于今者必其能者也顾常以此为说耳愈于足下忝同道而先进者又常从游于贤尊给事既辱厚赐又安得不进其所有以为答也足下以为何如愈白   答李翊书   要窥作家为文必如此立根基今人乃欲以字句求之何哉   六月二十六日愈白李生足下生之书辞甚髙而其问何下而恭也能如是谁不欲告生以其道道徳之归也有日矣况其外之文乎抑愈所谓望孔子之门墙而不入于其宫者焉足以知是且非邪虽然不可不为生言之生所谓立言者是也生所为者与所期者甚似而几矣抑不知生之志蕲胜于人而取于人耶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邪蕲胜于人而取于人则固胜于人而可取于人矣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则无望其速成无诱于势利养其根而竢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抑又有难者愈之所为不自知其至犹未也虽然学之二十余年矣始者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非圣人之志不敢存处若防行若遗俨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惟陈言之务去戞戞乎其难哉其观于人不知其非笑之为非笑也如是者亦有年犹不改然后识古书之正伪与虽正而不至焉者昭昭然白黒分矣而务去之乃徐有得也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汩汨然来矣其观于人也笑之则以为喜誉之则以为忧以其犹有人之说者存也如是者亦有年然后浩乎其沛然矣吾又惧其杂也迎而距之平心而察之其皆醇也然后肆焉虽然不可以不养也行之乎仁义之途游之乎诗书之源无迷其途无绝其源终吾身而已矣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髙下者皆宜虽如是其敢自谓几于成乎虽几于成其用于人也奚取焉虽然待用于人者其肖于器邪用与舍属诸人君子则不然处心有道行已有方用则施诸人舍则传诸其徒垂诸文而为后世法如是者其亦足乐乎其无足乐也有志乎古者希矣志乎古必遗乎今吾诚乐而悲之亟称其人所以劝之非敢褒其可褒而贬其可贬也问于愈者多矣念生之言不志乎利聊相为言之   唐荆川曰此文当看抑扬转换处累累然如贯珠其此文之谓乎   篇中云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即此中间又隔许多歳月阶级只因昌黎特因文以见道者故犹影响非心中工夫实景所道故也   答殷侍御书   某月日愈顿首辱赐书周览累日竦然増敬蹙然汗出以慙愈于进士中粗为知读经书者一来应举事随日生虽欲加功竟无其暇游从之类相熟相同不教不学闷然不见巳缺日失月亡以至于老所谓无以自别于常人者每逢学士真儒叹息踧踖愧生于中颜变于外不复自比于人前者防示新注公羊春秋又闻口授指略私心喜幸恨遭逢之晚愿尽传其学职事羁纒未得继请怠惰因循不能自彊此宜在摈而不教者今反谓少知根本其辞章近古可令叙所注书恵出非望承命反侧善诱不倦斯为多方敢不喻所指八月益凉时得休假傥矜其拘缀不得走请务道之传而赐辱临执经座下获卒所闻是为大幸况近世公羊学几絶何氏注外不见他书圣经贤传屏而不省要妙之义无自而寻非先生好之乐之味于众人之所不味务张而明之其孰能勤勤绻绻若此之至固鄙心之所最急者如遂防开释章分句断其心晓然直使序所注挂名经端自托不腐其又奚辞将惟先生所以命愈再拜   答张籍书   籍所遗昌黎书甚当而昌黎答籍特气不相下耳   愈始者望见吾子于人人之中固有异焉及聆其音声接其辞气则有愿交之志因縁幸防遂得所图岂惟吾子之不遗抑仆之所遇有时焉耳近者尝有意吾子之阙焉无言意仆所以交之之道不至也今乃大得所图脱然若沈疴去体洒然若执热者之濯清风也然吾子所论排释老不若著书嚣嚣多言徒相为訾若仆之见则有异乎此也夫所谓著书者义止于辞耳宣之于口书之于简何择焉孟轲之书非轲自着轲既没其徒万章公孙丑相与记轲所言焉耳仆自得圣人之道而诵之排前二家有年矣不知者以仆为好辩也然从而化者亦有矣闻而疑者又有倍焉顽然不入者亲以言谕之不入则其观吾书也固将无得矣为此而止吾岂有爱于力乎哉然有一说化当世莫若口传来世莫若书又惧吾力之未至也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吾于圣人既过之犹惧不及矧今未至固有所未至耳请待五六十然后为之冀其少过也吾子又讥吾与人人为无实駮杂之说此吾所以为戏耳比之酒色不有间乎吾子讥之似同浴而讥裸裎也若商论不能下气或似有之当更思而悔之耳博塞之讥敢不承教其他俟相见薄晚须到公府言不能尽愈再拜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四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五   明 茅坤 撰   昌黎文钞五   书啓状   重答张籍书   韩公之不汲汲著书固其力之未至抑其时之不暇耳而云云者乃从而为之辞然其文特工甚   吾子不以愈无似意欲推而纳诸圣贤之域拂其邪心増其所未髙谓愈之质有可以至于道者浚其源导其所归溉其根将食其实此盛徳者之所辞让况于愈者哉抑其中有宜复者故不可遂巳昔者圣人之作春秋也既深其文辞矣然犹不敢公传道之口授弟子至于后世然后其书出焉其所以虑患之道微也今夫二氏之所宗而事之者下乃公卿辅相吾岂敢昌言排之哉择其可语者诲之犹时与吾悖其声哓哓若遂成其书则见而怒之者必多矣必且以我为狂为惑其身之不能恤书于吾何有夫子圣人也且曰自吾得子路而恶声不入于耳其余辅而相者周天下犹且絶粮于陈畏于匡毁于叔孙奔走于齐鲁宋卫之郊其道虽尊其穷也亦甚矣赖其徒相与守之卒有立于天下向使独言之而独书之其存也可冀乎今夫二氏行乎中土也盖六百年有余矣其植根固其流波漫非所以朝令而夕禁也自文王没武王周公成康相与守之礼乐皆在及乎夫子未久也自夫子而及乎孟子未久也自孟子而及乎扬雄亦未久也然犹其勤若此其困若此而后能有所立吾其可易而为之哉其为也易则其传也不逺故余所以不敢也然观古人得其时行其道则无所为书书者皆所为不行乎今而行乎后世者也今吾之得吾志失吾志未可知竢五六十为之未失也天不欲使兹人有知乎则吾之命不可期如使兹人有知乎非我其谁哉其行道其为书其化今其传后必有在矣吾子其何遽戚戚于吾所为哉前书谓吾与人商论不能下气若好胜者然虽诚有之抑非好巳胜也好巳之道胜也非好巳之道胜也巳之道乃夫子孟轲扬雄所传之道也若不胜则无以为道吾岂敢避是名哉夫子之言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则其与众人辨也有矣駮杂之讥前书尽之吾子其复之昔者夫子犹有所戏诗不云乎善戏谑兮不为虐兮记曰张而不弛文武不能也恶害于道哉吾子其未之思乎孟君将有所适思与吾子别庶几一来   唐荆川曰本是三节文字而活动不覊   答刘秀才论史书   惧作史之祸非也孔子善善恶恶二百四十二年之间何以至今皎然与天地并昌黎不及作从而为之辞   愈白秀才辱问见爱教勉以所宜务敢不拜赐愚以为凡史氏褒贬大法春秋已备之矣后之作者在据事迹实録则善恶自见然此尚非浅陋偷惰者所能就况褒贬邪孔子圣人作春秋辱于鲁衞陈宋齐楚卒不遇而死齐太史氏兄弟几尽左丘明纪春秋时事以失明司马迁作史记刑诛班固瘐死陈寿起又废卒亦无所至王隐谤退死家习凿齿无一足崔浩范晔赤诛魏收夭绝宋孝王诛死足下所称呉兢亦不闻身贵而令其后有闻也夫为史者不有人祸则有天刑岂可不畏惧而轻为之哉唐有天下二百年矣圣君贤相相踵其余文武之士立功名跨越前后者不可胜数岂一人卒卒能纪而传之邪仆年志巳就衰退不可自敦率宰相知其无他才能不足用哀其老穷龃龉无所合不欲令四海内有戚戚者猥言之上茍加一职荣之耳非必督责迫蹙令就功役也贱不敢逆盛指行且谋朝去且传闻不同善恶随人所见甚者附党憎爱不同巧造语言凿空构立善恶事迹于今何所承受取信而可草草作传记令传万世乎若无鬼神岂可不自心慙愧若有鬼神将不福人仆虽騃亦粗知自爱实不敢率尔为也夫圣唐钜迹及贤士大夫事皆磊磊轩天地决不沈没今舘中非无人将必有作者勤而纂之后生可畏安知不在足下亦宜勉之   答崔立之书   公三试吏部不售斯立遗公书故答之云云盖崔斯立属公相知之深者故吐露如此   斯立足下仆见险不能止动不得时颠顿狼狈失其所持困不知变以至辱于再三君子小人之所悯笑天下之所背而驰者也足下犹复以为可教贬损道徳乃至手笔以问之扳援古昔辞义髙逺且进且劝足下之于故旧之道得矣虽仆亦固望于吾子不敢望于他人者耳然尚有似不相晓者非故欲发余乎不然何子之不以丈夫期我也不能黙黙聊复自明仆始年十六七时未知人事读圣人之书以为人之仕者皆为人耳非有利乎巳也及年二十时苦家贫衣食不足谋于所亲然后知仕之不唯为人耳及来京师见有举进士者人多贵之仆诚乐之就求其术或出礼部所试赋诗防等以相示仆以为可无学而能因诣州县求举有司者好恶出于其心四举而后有成亦未即得仕闻吏部有以博学宏辞选者人尤谓之才且得美仕就求其术或出所试文章亦礼部之类私怪其故然犹乐其名因又诣州府求举凡二试于吏部一既得之而又黜于中书虽不得仕人或谓之能焉退自取所试读之乃类于俳优者之辞顔忸怩而心不宁者数月既巳为之则欲有所成就书所谓耻过作非者也因复求举亦无幸焉乃复自疑以为所试与得之者不同其程度及得观之余亦无甚愧焉夫所谓博学者岂今之所谓者乎夫所谓宏辞者岂今之所谓者乎诚使古之豪杰之士若屈原孟轲司马迁相如杨雄之徒进于是选必知其懐慙乃不自进而巳耳设使与夫今之善进取者竞于防昧之中仆必知其辱焉然彼五子者且使生于今之世其道虽不显于天下其自负何如哉肯与夫斗筲者决得失于一夫之目而为之忧乐哉故凡仆之汲汲于进者其小得盖欲以具裘葛养穷孤其大得盖欲以同吾之所乐于人耳其他可否自计巳熟诚不待人而后知今足下乃复比之献玉者以为必竢工人之剖然后见知于天下虽两刖足不为病且无使勍者再尅诚足下相勉之意厚也然仕进者岂舍此而无门哉足下谓我必待是而后进者尤非相悉之辞也仆之玉固未尝献而足固未尝刖足下无为为我戚戚也方今天下风俗尚有未及于古者边境尚有被甲执兵者主上不得怡而宰相以为忧仆虽不贤亦且濳究其得失致之乎吾相荐之乎吾君上希卿大夫之位下犹取一障而乘之若都不可得犹将耕于寛闲之野钓于寂寞之滨求国家之遗事考贤人哲士之终始作唐之一经垂之于无穷诛奸谀于既往发濳徳之幽光二者将必有一可足下以为仆之玉凡几献而足凡几刖也又所谓勍者果谁哉再尅之刑信如何也士固信于知已微足下无以发吾之狂言   答元侍御书   婉媚感慨   微之足下前歳辱书论甄逢父济识安禄山必反即诈为喑弃去禄山仄有名号又逼致之济死执不起卒不汗禄山父子事又论逢知读书刻身立行勤已取足不干州县斥其余以救人之急足下繇是与之交欲令逢父子名迹存诸史氏足下以抗直喜立事斥不得立朝失所不自悔喜事益坚微之乎子真安而乐之者谨详足下所论载挍之史法若济者固当得附书今逢又能行身幸于方州大臣以标白其先人事载之天下耳目彻之天子追爵其父第四品赫然惊人逢与其父俱当得书矣济逢父子自吾人发春秋美君子乐道人之善夫茍能乐道人之善则天下皆去恶为善善人得其所其功实大足下与济父子俱宜牵连得书足下勉逢令终始其躬而足下年尚彊嗣徳有继将大书特书屡书不一书而巳也愈既承命又执笔以竢   答陈商书   譬喻直与战国策同调   愈白辱惠书语髙而防深三四读尚不能通晓茫然増愧赧又不以其浅弊无过人知识且喻以所守幸甚愈敢不吐情实然自识其不足补吾子所须也齐王好竽有求仕于齐者操瑟而往立王之门三年不得入叱曰吾瑟鼓之能使鬼神上下吾鼓瑟合轩辕氏之律吕客骂之曰王好竽而子鼓瑟瑟虽工如王不好何是所谓工于瑟而不工于求齐也今举进士于此世求禄利行道于此世而为文必使一世人不好得无与操瑟立齐门者比欤文虽工不利于求求不得则怒且怨不知君子必尔为不也故区区之心每有来访者皆有意于不肖者也畧不辞让遂尽言之惟吾子谅察   答侯继书   澹宕自奇   裴子自城来得足下一书明日又于崔大处得足下陜州所留书翫而复之不能自休寻知足下不得留仆又为考官所辱欲致一书开足下并自舒其所怀含意连辞将发复巳卒不能成就其说及得足下二书凡仆之所欲进于左右者足下皆以自得之仆虽欲重累其辞谅无居足下之意外者故绝意不为行自念方当逺去濳深伏隩与时世不相闻虽足下之思我无所窥寻其声光故不得不有书为别非复有所感发也仆少好学问五经之外百氏之书未有闻而不求得而不观者然其所志惟在其意义所归至于礼乐之名数隂阳土地星辰方药之书未尝一得其门户虽今之仕进者不要此道然古之人未有不通此而能为大贤君子者仆虽庸愚每读书辄用自愧今幸不为时所用无朝夕役役之劳将试学马力不足而后止犹将愈于汲汲于时俗之所争既不得而怨天尤人者此吾今之志也惧足下以吾退归因谓我不复能自彊不息故因书奉晓冀足下知吾之退未始不为进而众人之进未始不为退也既货马即求船东下二事皆不过后月十日有相问者为我谢焉   答李秀才书   因与李秀才无旧独于元宾诗中得其人故遂始终托元宾以冩两与之情   愈白故友李观元宾十年之前示愈别呉中故人诗六章其首章则吾子也盛有所称引元宾行峻洁清其中狭隘不能苞容于寻常人不肯茍有论说因究其所以于是知吾子非庸众人时吾子在呉中其后愈出在外无因縁相见元宾既没其文益可贵重思元宾而不见见元宾之所与者则如元宾焉今者辱惠书及文章观其姓名元宾之声容恍若相接读其文辞见元宾之知人交道之不汚甚矣子之心有似于吾元宾也子之言以愈所为不违孔子不以琢雕为工将相从于此愈敢自爱其道而以辞让为事乎然愈之所志于古者不惟其辞之好好其道焉尔读吾子之辞而得其所用心将复有深于是者与吾子乐之况其外之文乎愈顿首   答冯宿书   于喜闻过中却有自已一段直巳而守的意在   垂示仆所阙非情之至仆安得闻此言朋友道缺絶久无有相箴规磨切之道仆何幸乃得吾子仆常闵时俗人有耳不自闻其过懔懔然惟恐巳之不自闻也而今而后有望于吾子矣然足下与仆交久仆之所守足下之所熟知在京城时嚣嚣之徒相訾百倍足下时与仆居朝夕同出入起居亦见仆有不善乎然仆退而思之虽无以获罪于人亦有以获罪于人者仆在京城一年不一至贵人之门人之所趋仆之所傲与己合者则从之游不合者虽造吾庐未尝与之坐此岂徒足致谤而巳不戮于人则幸也追思之可为战栗寒心故至此巳来尅巳自下虽不肖人至未尝敢以貌慢之况时所尚者耶以此自谓庶几无时患不知犹复云云也闻流言不信其行呜呼不复有斯人也君子不为小人之恟恟而易其行仆何能尔委曲从顺向风承意汲汲恐不得合犹且不免云云命也可如何然子路闻其过则喜禹闻昌言则下车拜古人有言曰告我以吾过者吾之师也愿足下不惮烦茍有所闻必以相告吾亦有以报子不敢虚也不敢防也   答窦秀才书   愈少驽怯于他艺能自度无可努力又不通时事而与世多龃龉念终无以树立遂发愤笃专于文学学不得其术凡所辛苦而仅有之者皆符于空言而不适于实用又重以自废是故学成而道益穷年老而智愈困今又以罪黜于朝廷逺宰蛮县愁忧无聊瘴疠侵加喘喘焉无以冀朝夕足下年少才俊辞雅而气锐当朝廷求贤如不及之时当道者又皆良有司操数寸之管书盈尺之纸髙可以钓爵位循序而进亦不失万一于甲科今乃乘不测之舟入无人之地以相从问文章为事身勤而亊左辞重而请约非计之得也虽使古之君子积道藏徳遁其光而不曜胶其口而不传者遇足下之请恳恳犹将倒廪倾囷罗列而进也若愈之愚不肖又安敢有爱于左右哉顾足下之能足以自奋愈之所有如前所陈是以临事愧耻而不敢答也钱财不足以贿左右之匮急文章不足以发足下之事业稛载而往垂槖而归足下亮之而已   答吕毉山人书   奇气   愈白惠书责以不能如信陵执辔者夫信陵战国公子欲以取士声势倾天下而然耳如仆者自度若世无孔子不当在弟子之列以吾子始自山出有朴茂之美意恐未砻磨以世事又自周后文百子为书各自名家乱圣人之宗后生习传杂而不贯故设问以观吾子其已成熟乎将以为友也其未成熟乎将以讲去其非而趋是耳不如六国公子有市于道者也方今天下入仕惟以进士明经及卿大夫之世耳其人率皆习熟时俗工于语言识形势善人主意故天下靡靡日入于衰坏恐不复振起务欲进足下趋死不顾利害去就之人于朝以争救之耳非谓当今公卿间无足下辈文学知识也不得以信陵比然足下衣破衣系麻鞋率然叩吾门吾待足下虽未尽宾主之道不可谓无意者足下行天下得此于人盖寡乃遂能责不足于我此真仆所汲汲求者议虽未中节其不肯阿曲以事人者灼灼明矣方将坐足下三沐而三熏之听仆之所为少安无躁   答胡生书   情本悃愊而有深思处堪把翫   愈顿首胡生秀才足下雨不止薪刍价益髙生逺客怀道守义非其人不交得无病乎斯须不展思想无巳愈不善自谋口多而食寡然犹月有所入以愈之不足知生之穷也至于是而不悔非信道笃者其谁能之所示千百言畧不及此而以不屡相见为忧谢相知为急谋道不谋食乐以防忧者生之谓矣顾无以当之如何夫别是非分贤与不肖公卿贵位者之任也愈不敢有意于是如生之徒于我厚者知其贤时或道之于生未有益也不知者乃用是为谤不敢自爱惧生之无益而有伤也如之何若曰彼有所合吾不利其求则庶可矣生又离乡邑去亲爱甘辛苦而不厌者本非为是也如之何愈之于生既不变矣戒生无以示愈者语于人用息不知者之谤生慎从之讲礼释友二篇比旧尤佳志深而喻切因事以陈辞古之作者正如是尔   答尉迟生书   愈白尉迟生足下夫所谓文者必有诸其中是故君子慎其实实之美恶其发也不揜本深而末茂形大而声宏行峻而言厉心醇而气和昭晰者无疑优游者有余体不备不可以为成人辞不足不可以为成文愈之所闻者如是有问于愈者亦以是对今吾子所为皆善矣谦谦然若不足而以徴于愈愈又敢有爱于言乎抑所能言者皆古之道古之道不足以取于今吾子何其爱之异也贤公卿大夫在上比肩始进之贤士在下比肩彼其得之必有以取之也子欲仕乎其往问焉皆可学也若独有爱于是而非仕之谓则愈也尝学之矣请继今以言   答杨子书   纳交之始如此此其所以既合而不为暌也   辱书并示表记述书辞等五篇比于东都略见颜色未得接言语心固巳相奇但不敢果于貌定知人尧舜所难又尝服宰予之诫故未敢决然决亦不敢忽然防也到城已来不多与人还往友朋之中所敬信者平昌孟东野东野吃吃说足下不离口崔大敦诗不多见每每说人物亦以足下为处子之秀近又得李七翺书亦云足下之文逺其兄甚夫以平昌之贤其言一人固足信矣况又崔与李继至而交説邪故不待相见相信巳熟既相见不要约巳相亲审知足下之才充其容也今辱书乃云云是所谓以黄金注重外而内惑也然恐足下少年与仆老者不相类尚须验以言故具白所以而今而后不置疑于其间可也若曰长育人才则有天子之大臣在若仆者守一官且不足以修理况如是重任邪学问有暇幸时见临愈白   为河南令上畱守郑相公啓   情直而辞婉   愈啓愈为相公官属五年辱知辱爱伏念曽无丝毫事为报答效日夜思虑谋画以为事大君子当以道不宜茍且求容悦故于事未尝敢疑惑宜行则行宜止则止受容受察不复进谢自以为如此真得事大君子之道今虽防沙汰为县固犹在相公治下未同去离门墙为故吏为形迹嫌疑改前所为以自疎外于大君子固当不待烦说于左右而后察也人有告人辱骂其妺与妻为其长者得不追而问之乎追而不至为其长者得不怒而杖之乎坐军营操兵守御为留守出入前后驱从者此真为军人矣坐坊市卖饼又称军人则谁非军人也愚以为此必奸人以钱财赂将吏盗相公文牒窃注名姓于军籍中以陵驾府县此固相公所欲去奉法吏所当嫉虽捕系杖之未过也昨闻相公追捕所告受辱骂者愚以为大君子为政当有权变始似小异要归于正耳军吏纷纷入见告屈为其长者安得不小致为之之意乎未敢以此仰疑大君子及见诸从事说则与小人所望信者少似乖戾虽然岂敢生疑于万一必诸从事与诸将吏未能去朋党心盖覆黤黮不以真情状白露左右小人受私恩良久安敢闭蓄以为私恨不一二陈道伏惟相公怜察幸甚幸甚愈无适时才用渐不喜为吏得一事为名可自罢去不啻如弃涕唾无一分顾借心顾失大君子纎芥意如丘山重守官去官惟今日指挥愈惶惧再拜上   贺徐州张仆射白兎状   类终军白麟奇木对   伏闻今月五日营田巡官陈从政献瑞兎毛质皦白天驯其心其始实得之符离安阜屯屯之役夫朝行遇之迫之弗逸人立而拱窃惟休咎之兆天所以啓觉于下依类托喻事之纎悉不可图验非睿知博通孰克究明愈虽不敏请试辨之兎隂类也又窟居狡而伏逆象也今白其色绝其羣也驯其心化我徳也人立而拱非禽兽之事革而从人且服罪也得之符离符离实戎国名又附丽也不在农夫之田而在军田武徳行也不战而来之之道也有安阜之嘉名焉伏惟阁下股肱帝室藩垣天下四方其有逆乱之臣未血斧锧之属畏威崩析归我乎哉其事兆矣是宜具迹表闻以承答天意小子不惠猥以文句微识防念睹兹盛美焉敢避不让之责而黙黙耶   与汝州卢郎中论荐侯喜状   文婉曲感慨卢郎中当为刺心推毂矣   右其人为文甚古立志甚坚行止取舍有士君子之操家贫亲老无援于朝在举塲十余年竟无知遇愈常慕其才而恨其屈与之还往歳月巳多尝欲荐之于主司言之于上位名卑官贱其路无由观其所为文未尝不揜巻长叹去年愈从调选本欲携持同行适遇其人自有家事迍邅坎坷又废一年及春末自京还怪其久绝消息五月初至此自言为阁下所知辞气激扬面有矜色曰侯喜死不恨矣喜辞亲入关羁旅道路见王公数百未尝有如卢公之知我也比者分将委弃泥涂老死草野今胸中之气勃勃然复有仕进之路矣愈感其言贺之以酒谓之曰卢公天下之贤刺史也未尝有所推引盖难其人而重其事今子郁为选首其言死不恨固宜也古所谓知巳者正如此耳身在贫贱为天下所不知独见遇于大贤乃可贵耳若自有名声又托形势此乃市道之事又何足贵乎子之遇知于卢公真所谓知巳者也士之修身立节而竟不遇知己前古已来不可胜数或日接膝而不相知或异世而相慕以其遭逢之难故曰士为知巳者死不其然乎不其然乎阁下既已知侯生而愈复以侯生言于阁下者非为侯生谋也感知巳之难遇大阁下之徳而怜侯生之心故因其行而献于左右焉谨状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五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六   明 茅坤 撰   昌黎文钞六   序   送杨支使序   杨凭为御史中丞奏辟仪之为观察支使文有兴致   愈在京师时尝闻当今藩翰之宾客惟宣州为多贤与之游者二人陇西李博清河崔羣羣与博之为人吾知之道不行于主人与之处者非其类虽有享之以季氏之富不一日留也以羣博论之凡在宣州之幕下者虽不尽与之游皆可信而得其为人矣愈未尝至宣州而乐颂其主人之贤者以其取人信之也今中丞之在朝愈日侍言于门下其来而镇兹土也有问湖南之宾客者愈曰知其客可以信其主者宣州也知其主可以信其客者湖南也去年冬奉诏为邑于阳山然后得谒湖南之宾客于幕下于是知前之信之也不失矣及仪之之来也闻其言而见其行则向之所谓羣与博者吾何先后焉仪之智足以造谋材足以立事忠足以勤上惠足以存下而又侈之以诗书六艺之学先圣贤之徳音以成其文以辅其质宜乎从事于是府而流声实于天朝也夫乐道人之善以勤其归者乃吾之心也谓我为邑长于斯而媚夫人云者不知言者也工乎诗者歌以系之   送郑尚书序   予独按昌黎序事絶不类史迁亦不学史迁自勒一家矣   岭之南其州七十其二十二岭南节度府其四十余分四府府各置帅然独岭南节度为大府大府始至四府必使其佐啓问起居谢守地不得即贺以为礼岁时必遣贺问致水土物大府帅或道过其府府帅必戎服左握刀右属弓矢帕首袴鞾迎郊及既至大府帅先入据馆帅守屏若将趋入拜庭之为者大府与之为让至一再乃敢改服以宾主见适位执爵皆兴拜不许乃止防若小侯之事大国有大事谘而后行府之州离府逺者至三千里悬隔山海使必数月而后能至蛮夷悍轻易怨以变其南州皆岸大海多洲岛颿风一日踔数千里漫澜不见踪迹控御失所依险阻结党仇机毒矢以待将吏撞搪呼号以相和应蜂屯蚁杂不可爬梳好则人怒则兽故常薄其征入简节而疎目时有所遗漏不究切之长养以儿子至纷不可治乃草薙而禽狝之尽根株痛断乃止其海外杂国若躭浮罗流求毛人夷亶之州林邑扶南真腊于陀利之属东南际天地以万数或时风潮朝贡蛮胡贾人舶交海中若岭南帅得其人则一边尽治不相冦盗贼杀无风鱼之灾水旱疠毒之患外国之货日至珠香象犀玳瑁奇物溢于中国不可胜用故选帅常重于他镇非有文武威风知大体可畏信者则不幸往往有事长庆三年四月以工部尚书郑公为刑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往践其任郑公尝以节镇襄阳又帅沧景徳棣歴河南尹华州刺史皆有功徳可称道入朝为金吾将军散骑常侍工部侍郎尙书家属百人无数亩之宅僦屋以居可谓贵而能贫为仁者不富之效也及是命朝廷莫不悦将行公卿大夫士茍能诗者咸相率为诗以美朝政以慰公南行之思韵必以来字者所以祝公成政而来归疾也   送许郢州序   按唐书于公多刻退之文多托之以讽   愈尝以书自通于于公累数百言其大要言先达之士得人而托之则道徳彰而名闻流后进之士得人而托之则事业显而爵位通下有矜乎能上有矜乎位虽恒相求而喜不相遇于公不以其言为不可复书曰足下之言是也于公身居方伯之尊蓄不世之材而能与卑鄙庸陋相应答如影响是非忠乎君而乐乎善以国家之务为巳任者乎愈虽不敢私其大恩抑不可不谓之知巳恒矜而诵之情已至而事不从小人之所不为也故于使君之行道刺史之事以为于公赠凡天下之事成于自同而败于自异为刺史者恒私于其民不以实应乎府为观察使者恒急于其赋不以情信乎州繇是刺史不安其官观察使不得其政财巳竭而敛不休人巳穷而赋愈急其不去为盗也亦幸矣诚使刺史不私于其民观察使不急于其赋刺史曰吾州之民天下之民也惠不可以独厚观察使亦曰某州之民天下之民也敛不可以独急如是而政不均令不行者未之有也其前之言者于公既已信而行之矣今之言者其有不信乎县之于州犹州之于府也有以事乎上有以临乎下同则成异则败者皆然也非使君之贤其谁能信之愈于使君非燕游一朝之好也故其赠行不以颂而以规   唐荆川曰此文作二段后总收   赠崔复州序   此与送许郢州序同意而规讽于公处最含蓄   有地数百里趋走之吏自长史司马巳下数十人其禄足以仁其三族及其朋友故旧乐乎心则一境之人喜不乐乎心则一境之人惧丈夫官至刺史亦荣矣虽然幽逺之小民其足迹未尝至城邑茍有不得其所能自直于乡里之吏者鲜矣况能自辨于县吏乎能自辨于县吏者鲜矣况能自辨于刺史之庭乎由是刺史有所不闻小民有所不宣赋有常而民产无恒水旱疠疫之不期民之丰约悬于州县令不以言连帅不以信民就穷而敛愈急吾见刺史之难为也崔君为复州其连帅则于公崔君之仁足以苏复人于公之贤足以庸崔君有刺史之荣而无其难为者将在于此乎愈尝辱于公之知而旧游于崔君庆复人之将防其休泽也于是乎言   送幽州李端公序   命意髙结体奇转掣从天降   元年今相国李公为吏部员外郎愈尝与偕朝道语幽州司徒公之贤曰某前年被诏告礼幽州入其地迓劳之使里至每进益恭及郊司徒公红帓首鞾袴握刀左右杂佩弓韔服矢揷房俯立迎道左某礼辞曰公天子之宰礼不可如是及府又以其服即事某又曰公三公不可以将服承命卒不得辞上堂即客阶坐必东向愈曰国家失太平于今六十年夫十日十二子相配数穷六十其将复平平必自幽州始乱之所出也今天子大圣司徒公勤于礼庶几帅先河南北之将来觐奉职如开元时乎李公曰然今李公既朝夕左右必数数焉为上言元年之言殆合矣端公歳时来寿其亲东都东都之大夫士莫不拜于门其为人佐甚忠意欲司徒公功名流千万歳请以愈言为使归之献   送殷员外序   学班掾之文其严紧如程不识李光弼之治兵   唐受天命为天子凡四方万国不问海内外无小大咸臣顺于朝时节贡水土百物大者特来小者附集元和睿圣文武皇帝既嗣位悉治方内就法度十二年诏曰四方万国惟回鹘于唐最亲奉职尤谨丞相其选宗室四品一人持节往赐君长告之朕意又选学有经法通知时事者一人与之为贰由是殷侯侑自太常博士迁尚书虞部员外郎兼侍御史朱衣象笏承命以行朝之大夫莫不出饯酒半右庶子韩愈执盏言曰殷大夫今人适数百里出门惘惘有离别可怜之色持被入直三省丁宁顾婢子语刺刺不能休今子使万里外国独无几微出于言面岂不真知轻重大丈夫哉丞相以子应诏真诚知人士不通经果不足用于是相属为诗以道其行云   送杨少尹序   以二疏美少尹而专于虚景弄故出没变化不可捉摸   昔疏广受二子以年老一朝辞位而去于时公卿设供张祖道都门外车数百两道傍观者多叹息泣下共言其贤汉史既传其事而后世工画者又图其迹至今照人耳目赫赫若前日事国子司业杨君巨源方以能诗训后进一旦以年满七十亦白丞相去归其乡世常说古今人不相及今杨与二疏其意岂异也予忝在公卿后遇病不能出不知杨侯去时城门外送者几人车几两马几疋道傍观者亦有叹息知其为贤与否而太史氏又能张大其事为传继二疏踪迹否不落莫否见今世无工画者而画与不画固不论也然吾闻杨侯之去丞相有爱而惜之者白以为其都少尹不绝其禄又为歌诗以劝之京师之长于诗者亦属而和之又不知当时二疏之去有是事否古今人同不同未可知也中世士大夫以官为家罢则无所于归杨侯始冠举于其乡歌鹿鸣而来也今之归指其树曰某树吾先人之所种也某水某丘吾童子时所钓游也乡人莫不加敬诫子孙以杨侯不去其乡为法古之所谓乡先生没而可祭于社者其在斯人欤其在斯人欤   唐荆川曰前后照应而错综变化不可言此等文字苏曾王集内无之   送湖南李正字序   以交防离合之情为文又一种风调   贞元中愈从太傅陇西公平汴州李生之尊府以侍御史管汴之盐铁日为酒杀羊享宾客李生则尚与其弟学读书习文辞以举进士为业愈于太傅府年最少故得交李生父子间公薨军乱军司马从事皆死侍御亦被谗为民日南其后五年愈又贬阳山令今愈以都官郎守东都省侍御自衡州刺史为亲王长史亦留此掌其府事李生自湖南从事请告来觐于时太傅府之士惟愈与河南司録周君独存其外则李氏父子相与为四人离十三年幸而集处得燕而举一觞相属此天也非人力也侍御与周君于今为先辈成徳李生温然为君子有诗八百篇传咏于时惟愈也业不益进行不加修顾惟未死耳往拜侍御谒周君抵李生退未尝不发媿也往时侍御有无尽费于朋友及今则又不忍其三族之寒饥聚而馆之疏逺毕至禄不足以养李生虽欲不从事于外其势不可得巳也重李生之还者皆为诗愈最故故又为序云   送水陆运使韩侍御归所治序   览此文与欧阳公食货志相叅看始得肯綮   六年冬振武军吏走驿马诣阙告饥公卿廷议以转运使不得其人宜选才干之士往换之吾族子重华适当其任至则出赃罪吏九百余人脱其桎梏给耒耜与牛使耕其旁便近地以偿所负释其粟之在吏者四十万斛不征吏得去罪死假种粮齿平人有以自效莫不涕泣感奋相率尽力以奉其令而又为之奔走经营相原隰之宜指授方法故连二歳大熟吏得尽偿其所亡失四十万斛者而私其赢余得以苏息军不复饥君曰此未足为天子言请益募人为十五屯屯置百三十人而种百顷令各就髙为堡东起振武转而西过云州界极于中受降城出入河山之际六百余里屯堡相望冦来不能为暴人得肆耕其中少可以罢漕挽之费朝廷从其议秋果倍收歳省度支钱千三百万八年诏拜殿中侍御史锡服朱金银绯其冬来朝奏曰得益开田四千顷则尽可以给塞下五城矣田五千顷法当用人七千臣令吏于无事时督习弓矢为战守备因可以靖边庶几所谓兵农兼事务一而两得者也大臣方持其议吾以为边军皆不知耕作开口望哺有司常僦人以车船自他郡往输乗沙逆河远者数千里人畜死蹄踵交道费不可胜计中国坐耗而边吏恒苦食不继今君所请田皆故秦汉时郡县地其课绩又巳验白若从其言其利未可遽以一二数也今天子方举羣防以收太平之功宁使士有不尽用之叹怀奇见而不得施设也君又何忧而中台士大夫亦同言侍御韩君前领三县纪纲三州奏课常为天下第一行其计于边其功烈又赫赫如此使尽用其防西北边故所没地可指期而有也闻其归皆相勉为诗以推大之而属予为序   赠张童子序   张本与昌黎同举进士而其赠文特呼之为童子其以唐有童子科乎言庄而严其序事处错杂而煞有条贯   天下之以明二经举于礼部者岁至三千人始自县考试定其可举者然后升于州若府其不能中科者不与是数焉州若府总其属之所升又考试之如县加察详焉定其可举者然后贡于天子而升之有司其不能中科者不与是数焉谓之乡贡有司者总府州之所升而考试之加察详焉第其可进者以名上于天子而藏之属之吏部岁不及二百人谓之出身能在是选者厥惟艰哉二经章句仅数十万言其传注在外皆诵之又约知其大説繇是举者或远至十余年然后与乎三千之数而升于礼部矣又或逺至十余年然后与乎二百之数而进于吏部矣班白之老半焉昏塞不能及者皆不在是限有终身不得与者焉张童子生九年自州县达礼部一举而进立于二百之列又二年益通二经有司复上其事繇是拜卫兵曹之命人皆谓童子耳目明达神气以灵余亦伟童子之独出于等夷也童子请于其官之长随父而宁母岁八月自京师道陜南至虢东及洛师北过大河之阳九月始来及郑自朝之闻人以及五都之伯长羣吏皆厚其饩赂或作謌诗以嘉童子童子亦荣矣虽然愈将进童子于道使人谓童子求益者非欲速成者夫少之与长也异观少之时人惟童子之异及其长也将责成人之礼焉成人之礼非尽于童子所能而巳也然则童子宜暂息乎其已学者而勤乎其未学者可也愈与童子俱陆公之门人也慕囘路二子之相请赠与处也故有以赠童子   唐荆川曰只是科举常事而叙得何等顿挫送牛堪序   此必牛堪不谢举主故昌黎为文云云   以明经举者诵数十万言又约通大义徴辞引类旁出入他经者又诵数十万言其为业也勤矣登第于有司者去民亩而就吏禄由是进而累为卿相者常常有之其为获也亦大矣然吾未尝闻有登第于有司而进谢于其门者岂有司之待之也抑以公不以情举者之望于有司也亦将然乎其进而谢于其门也则为私乎抑无乃人事之未思或者不能举其礼乎若牛堪者思虑足以及之材质足以行之而又不闻其往者其将有以哉违众而求识立奇而取名非堪心之所存也由是而观之若堪之用心其至于大官也不为幸矣堪太学生也余博士也博士师属也于其登第而归将荣于其乡也能无说乎   唐荆川曰此篇文字意格异常   送窦从事序   奇崛   逾甄闽而南皆百越之地于天文其次星纪其星牵牛连山隔其隂钜海敌其阳是维岛居卉服之民风气之殊着自古昔唐之有天下号令之所加无异于逺近民俗既迁风气亦随霜雪时降疠疫不兴濒海之饶固加于初是以人之之南海者若东西州焉皇帝临天下二十有二年诏工部侍郎赵植为广州刺史尽牧南海之民署从事扶风窦平平以文辞进于其行也其族人殿中侍御史牟合东都交游之能文者二十有八人赋诗以赠之于是昌黎韩愈嘉赵南海之能得人壮从事之答于知我不惮行之远也又乐贻周之爱其族叔父能合文辞以宠荣之作送窦从事少府平序   送石处士序   以议论行叙事当是韩之变调然予独不甚喜此文   河阳军节度御史大夫乌公为节度之三月求士于从事之贤者有荐石先生者公曰先生何如曰先生居嵩邙谷之间冬一裘夏一葛食朝夕饭一盂蔬一盘人与之钱则辞请与出游未尝以事辞劝之仕不应坐一室左右图书与之语道理辩古今事当否论人髙下事后当成败若河决下流而东注若驷马驾轻车就熟路而王良造父为之先后也若烛照数计而龟卜也大夫曰先生有以自老无求于人其肯为某来耶从事曰大夫文武忠孝求士为国不私于家方今寇聚于恒师环其疆农不耕收财粟殚亡吾所处地归输之涂治法征谋宜有所出先生仁且勇若以义请而彊委重焉其何説之辞于是譔书词具马币卜日以授使者求先生之庐而请焉先生不告于妻子不谋于朋友冠带出见客拜受书礼于门内宵则沐浴戒行李载书册问道所由告行于常所来往晨则毕至张上东门外酒三行且起有执爵而言者曰大夫真能以义取人先生真能以道自任决去就为先生别又酌而祝曰凡去就出处何常惟义之归遂以为先生夀又酌而祝曰使大夫恒无变其初无务富其家而饥其师无甘受佞人而外敬正士无味于谄言惟先生是听以能有成功保天子之宠命又祝曰使先生无图利于大夫而私便其身图先生起拜祝辞曰敢不敬蚤夜以求从祝规于是东都之人士咸知大夫与先生果能相与以有成也遂各为歌诗六韵遣愈为之序云   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   以乌公得士为文而温生之贤自见   伯乐一过冀北之野而马羣遂空夫冀北马多天下伯乐虽善知马安能空其羣耶解之者曰吾所谓空非无马也无良马也伯乐知马遇其良辄取之羣无留良焉茍无良虽谓无马不为虚语矣东都固士大夫之冀北也恃才能深藏而不市者洛之北涯曰石生其南涯曰温生大夫乌公以鈇钺镇河阳之三月以石生为才以礼为罗罗而致之幕下未数月也以温生为才于是以石生为媒以礼为罗又罗而致之幕下东都虽信多才士朝取一人焉防其尤暮取一人焉防其尤自居守河南尹以及百司之执事与吾辈二县之大夫政有所不通事有所可疑奚所谘而处焉士大夫之去位而巷处者谁与嬉游小子后生于何考徳而问业焉搢绅之东西行过是都者无所礼于其庐若是而称曰大夫乌公一镇河阳而东都处士之庐虚无人焉岂不可也夫南面而听天下其所托重而恃力者惟相与将耳相为天子得人于朝廷将为天子得文武士于幕下求内外无治不可得也愈縻于兹不能自引去资二生以待老今皆为有力者夺之其何能无介然于怀耶生既至拜公于军门其为吾以前所称为天下贺以后所称为吾致私怨于尽取也留守相公首为四韵诗歌其事愈因推其意而序之   送陆歙州诗序   贞元十八年二月十八日祠部员外郎陆君出刺歙州朝廷夙夜之贤都邑游居之良赍咨涕洟咸以为不当去歙大州也刺史尊官也由郎官而往者前后相望也当今赋出于天下江南居十九宣使之所察歙为富州宰臣之所荐闻天子之所选用其不轻而重也较然矣如是而赍咨涕洟以为不当去者陆君之道行乎朝廷则天下望其赐刺一州则专而不能咸先一州而后天下岂吾君与吾相之心哉于是昌黎韩愈道愿留者之心而泄其思作诗曰我衣之华兮我佩之光陆君之去兮谁与翺翔敛此大惠兮施于一州今其去矣胡不为留我作此诗歌于逵道无疾其驱天子有诏   送郑十为校理序   古人古直朴浑之文有如是者今人类不为也   秘书御府也天子犹以为外且逺不得朝夕视始更聚书集贤殿别置校讐官曰学士曰校理常以宠丞相为大学士其他学士皆达官也校理则用天下之名能文学者茍在选不计其秩次惟所用之由是集贤之书盛积尽秘书所有不能处其半书日益多官日益重四年郑生涵始以长安尉选为校理人皆曰是宰相子能恭俭守教训好古义施于文辞者如是而在选公卿大夫家之子弟其劝耳矣愈为博士也始事相公于祭酒分教东都生也事相公于东太学今为郎于都官也又事相公于居守三为属吏经时五年观道徳于前后听教诲于左右可谓亲薫而炙之矣其髙大逺宻者不敢隐度论也其勤巳而务博施以已之有欲人之能不知古君子何如耳今生始进仕获重语于天下而慊慊若不足真能守其家法矣其在门者可进贺也求告来宁朝夕侍侧东都士大失不得见其面于其行日分司吏与留守之从事窃载酒肴席定鼎门外盛宾客以饯之既醉各为诗五韵且属愈为序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六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七   明 茅坤 撰   昌黎文钞七   序   送孟东野序   一鸣字成文乃独倡机轴命世笔力也前此惟汉书叙萧何追韩信用数十亡字   太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水之无声风荡之鸣其跃也或激之其趋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无声或击之鸣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巳者而后言其謌也有思其哭也有懐凡出乎口而为声者其皆有弗平者乎乐也者郁于中而泄于外者也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金石丝竹匏土草木八者物之善鸣者也维天之于时也亦然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是故以鸟鸣春以雷鸣夏以虫鸣秋以风鸣冬四时之相推敓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其于人也亦然人声之精者为言文辞之于言又其精也尤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其在唐虞臯陶禹其善鸣者也而假以鸣防弗能以文辞鸣又自假于韶以鸣夏之时五子以其歌鸣伊尹鸣殷周公鸣周凡载于诗书六艺皆鸣之善者也周之衰孔子之徒鸣之其声大而逺传曰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其弗信矣乎其末也庄周以其荒唐之辞鸣楚大国也其亡也以屈原鸣臧孙辰孟轲荀卿以道鸣者也杨朱墨翟管夷吾晏婴老申不害韩非眘到田骈邹衍尸佼孙武张仪苏秦之属皆以其术鸣秦之兴李斯鸣之汉之兴司马迁相如扬雄最其善鸣者也其下魏晋氏鸣者不及于古然亦未尝絶也就其善者其声清以浮其节数以急其辞淫以哀其志弛以肆其为言也乱杂而无章将天丑其徳莫之顾耶何为乎不鸣其善鸣者也唐之有天下陈子昻苏源明元结李白杜甫李观皆以其所能鸣其存而在下者孟郊东野始以其诗鸣其髙出魏晋不懈而及于古其他浸淫乎汉氏矣从吾游者李翺张籍其尤也三子者之鸣信善矣抑不知天将和其声而使鸣国家之盛耶抑将穷饿其身思愁其心肠而使自鸣其不幸耶三子者之命则悬乎天矣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东野之役于江南也有若不释然者故吾道其命于天者以解之唐荆川曰此篇文字错综立论乃尔竒则笔力固不可到也   此篇将牵合入天成乃是笔力神巧与毛頴传同而雄迈过之   送董邵南序   文仅百余字而感慨古今若与燕赵豪儁之士相为叱咤呜咽其间一涕一笑其味不穷昌黎序文当属第一首   燕赵古称多慷慨悲歌之士董生举进士连不得志于有司懐抱利器郁郁适兹土吾知其必有合也董生勉乎哉夫以子之不遇时茍慕义彊仁者皆爱惜焉矧燕赵之士出乎其性者哉然吾尝闻风俗与化移易吾乌知其今不异于古所云耶聊以吾子之行卜之也董生勉乎哉吾因子有所感矣为我吊望诸君之墓而观于其市复有昔时屠狗者乎为我谢曰明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   送王秀才序   转掉如弄蛇如兴云总不遇之感借酒上簸弄   吾少时读醉乡记私怪隠居者无所累于世而犹有是言岂诚防于味耶及读阮籍陶潜诗乃知彼虽偃蹇不欲与世接然犹未能平其心或为事物是非相感发于是有托而逃焉者也若顔氏子操瓢与箪曾参歌声若出金石彼得圣人而师之汲汲每若不可及其于外也固不暇尚何麴蘖之托而昏冥之逃耶吾又以为悲醉乡之徒不遇也建中初天子嗣位有意贞观开元之丕绩在廷之臣争言事当此时醉乡之后世又以直废吾既悲醉乡之文辞而又嘉良臣之烈思识其子孙今子之来见我也无所挟吾犹将张之况文与行不失其世守浑然端且厚惜乎吾力不能振之而其言不见信于世也于其行姑与之饮酒   送王秀才序   通萹以孟子作主是退之立自已门户故其文有雄视一世气   吾常以为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门弟子不能徧观而尽识也故学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其后离散分处诸侯之国又各以所能授弟子原逺而末益分盖子夏之学其后有田子方子方之后流而为庄周故周之书喜称子方之为人荀卿之书语圣人必曰孔子子弓子弓之事业不传惟太史公书弟子传有姓名字曰馯臂子弓子弓受易于商瞿孟轲师子思子思之学盖出曽子自孔子没羣弟子莫不有书独孟轲氏之传得其宗故吾少而乐观焉太原王埙示予所为文好举孟子之所道者与之言信恱孟子而屡賛其文辞夫沿河而下茍不止虽有迟疾必至于海如不得其道也虽疾不止终莫幸而至焉故学者必慎其所道道于杨墨老庄佛之学而欲之圣人之道犹航断港絶潢以望至于海也故求观圣人之道必自孟子始今埙之所由既几于知道如又得其船与檝知沿而不止呜呼其可量也哉   唐荆川曰此是立主意之文而要全在好举孟子之所道者一句   送齐皥下第序   大鬯已嫉时之论而入齐生才数语只防他操纵如意处   古之所谓公无私者其取舍进退无择于亲疎逺迩惟其宜可焉其下之视上也亦惟视其举黜之当否不以亲疎逺迩疑乎其上之人故上之人行志择谊坦乎其无忧于下也下之人克已慎行确乎其无惑于上也是故为君不劳而为臣甚易见一善焉可得详而举也见一不善焉可得明而去也及道之衰上下交疑于是乎举讐举子之事载之传中而称美之而谓之忠见一善焉若亲与迩不敢举也见一不善焉若疎与逺不敢去也众之所同好焉矫而黜之乃公也众之所同恶焉激而举之乃忠也于是乎有违心之行有拂志之言有内媿之名若然者俗所谓良有司也肤受之诉不行于君巧言之诬不起于人矣呜呼今之君天下者不亦劳乎为有司者不亦难乎为人向道者不亦勤乎是故端居而念焉非君人者之过也则曰有司焉则非有司之过也则曰今举天下人焉则非今举天下人之过也盖其渐有因其本有根生于私其亲成于私其身以已之不直而谓人皆然其植之也固久其除之也实难非百年必世不可得而化也非知命不惑不可得而改也已矣乎其终能复古乎若髙阳齐生者其起予者乎齐生之兄为时名相出藩于南朝之硕臣皆其旧交齐生举进士有司用是连枉齐生齐生不以云乃曰我之末至也有司其枉我哉我将利吾器而俟其时耳抱负其业东归其家吾观于人有不得志则非其上者众矣亦莫计其身之短长也若齐生者既至矣而曰我未也不以闵于有司其不亦鲜乎哉吾用是知齐生后日诚良有司也能复古者也公无私者也知命不惑者也   送何坚序   文旨甚漫于中咀嚼之亦有一叚韵折   何于韩同姓为近坚以进士举于吾为同业其在太学也吾为博士坚为生生博士为同道其识坚也十年为故人同姓而近也同业也同道也故人也于其不得愿而归其可以无言邪坚道州人道之守阳公贤也道于湖南为属州湖南杨公又贤也坚为民坚又贤也湖南得道为属道得坚为民坚归唱其州之父老子弟服阳公之令道亦唱其县与其比州服杨公之令吾闻鸟有凤者恒出于有道之国当汉时黄霸为頴川是鸟实集而鸣焉若史可信坚归吾将贺其见凤而闻其鸣也已   唐荆川曰此萹在短文中尚为竒作   送区册序   昌黎谪官时调信凄惋慨慷   阳山天下之穷处也陆有丘陵之险虎豹之虞江流悍急横波之石亷利侔劔防舟上下失势破碎沦溺者往往有之县郭无居民官无丞尉夹江荒茅篁竹之间小吏十余家皆鸟言夷面始至言语不通画地为字然后可告以出租赋奉期约是以賔客游从之士无所为而至愈待罪于斯且半嵗矣有区生者誓言相好自南海挐舟而来升自賔阶仪观甚伟坐与之语文义卓然庄周云逃空虚者闻人足音跫然而喜矣况如斯人者岂易得哉入吾室闻诗书仁义之説欣然喜若有志于其间也与之翳嘉林坐石矶投竿而渔陶然以乐若能遗外声利而不厌乎贫贱也嵗之初吉归拜其亲酒壶既倾序以识别   送李愿归盘谷序   通篇全举李愿説话自説只数语此又别是一格而其造语形容处则又铸六代之长技矣   太行之阳有盘谷盘谷之间泉甘而土肥草木藂茂居民鲜少或曰谓其环两山之间故曰盘或曰是谷也宅幽而势阻隠者之所盘旋友人李愿居之愿之言曰人之称大丈夫者我知之矣利泽施于人名声昭于时坐于庙朝进退百官而佐天子出令其在外则树旗旄罗弓矢武夫前呵从者塞途供给之人各执其物夹道而疾驰喜有赏怒有刑才畯满前道古今而誉盛徳入耳而不烦曲眉丰頬清声而便体秀外而惠中飘轻裾翳长袖粉白黛緑者列屋而闲居妒宠而负恃争妍而取怜大丈夫之遇知于天子用力于当世者之所为也吾非恶此而逃之自有命焉不可幸而致也穷居而野处升髙而望逺坐茂树以终日濯清泉以自洁采于山美可茹钓于水鲜可食起居无时惟适之安与其有誉于前孰若无毁于其后与其有乐于身孰若无忧于其心车服不维刀锯不加理乱不知黜陟不闻大丈夫不遇于时者之所为也我则行之伺于公卿之门奔走于形势之途足将进而趦趄口将言而嗫嚅处秽汚而不羞触刑辟而诛戮徼幸于万一老死而后止者其于为人贤不肖何如也昌黎韩愈闻其言而壮之与之酒而为之歌曰   盘之中维子之宫盘之土可以稼盘之泉可濯可沿盘之阻谁争子所窈而深廓其有容缭而曲如往而复嗟盘之乐兮乐且无殃虎豹逺迹兮蛟龙遁藏鬼神守护兮呵禁不祥饮且食兮夀而康无不足兮奚所望膏吾车兮秣吾马从子于盘兮终吾生以徜徉   送廖道士序   文体如贯珠只此一篇开永叔门户   五岳于中州衡山最逺南方之山巍然髙而大者以百数独衡为宗最逺而独为宗其神必灵衡之南八九百里地益髙山益峻水清而益驶其最髙而横絶南北者岭郴之为州在之上测其髙下得三之二焉中州清淑之气于是焉穷气之所穷盛而不过必蜿蟺扶舆磅礴郁积衡山之神既灵而郴之为州又当中州清淑之气蜿蟺扶舆磅礴而郁积其水土之所生神气之所感白金水银丹砂石英钟乳橘柚之包竹箭之美千寻之名材不能独当也意必有魁竒忠信材德之民生其间而吾又未见也其无乃迷惑溺没于佛老之学而不出耶廖师郴民而学于衡山气専而容寂多艺而善游岂吾所谓魁竒而迷溺者耶廖师善知人若不在其身必在其所与游访之而不吾告何也于其别申以问之   送张道士序   赠意在诗序言其故耳此文一体   张道士嵩髙之隠者通古今学有文武长材寄迹老子法中为道士以养其亲九年闻朝廷将治东方贡赋之不如法者三献书不报长揖而去京师士大夫多为诗以赠而属愈为序诗曰大匠无弃材寻尺各有施况当营都邑杞梓用不疑张侯嵩山来面有熊豹姿开口论利害劔锋白差差恨无一尺捶为国笞羌夷诣阙三上书臣非黄冠师臣有胆与气不忍死茅茨又不媚笑语不能伴儿嬉乃着道士服众人莫臣知臣有平贼防狂童不难治其言简且要陛下幸聴之天空日月髙下照理不遗或是章奏繁裁择未及斯宁当不竢报归袖风披披荅我事不尔吾亲属吾思昨宵梦倚门手取连环持今日有书至又言归何时霜天熟柿栗收拾不可迟岭北梁可构寒鱼下清伊既非公家用且复还其私从容进退间无一不合宜时有利不利虽贤欲奚为但当励前操富贵非公谁   送陈秀才彤序   有蕴借沉着大意以彤之为人不待考其文而可见也   读书以为学缵言以为文非以夸多而鬬靡也盖学所以为道文所以为理耳茍行事得其宜出言适其要虽不吾靣吾将信其富于文学也颍川陈彤始吾见之杨湖南门下颀然其长薰然其和吾目其貌耳其言因以得其为人及其久也果若不可及夫湖南之于人不轻以事接争名者之于艺不可以虚屈吾见湖南之礼有加而同进之士交誉也又以信吾信之不失也如是而又问焉以质其学防焉以考其文则何不信之有故吾不征于陈而陈亦不出于我此岂非古人所谓可为智者道难与俗人言者类耶凡吾从事于斯也久未见举进士有如陈生而不如志者于其行姑以是赠之   送浮屠文畅师序   髙在命意故逈出诸家而阖辟顿挫不失尺寸   人固有儒名而墨行者问其名则是挍其行则非可以与之游乎如有墨名而儒行者问其名则非挍其行则是可以与之游乎扬子云称在门墙则挥之在夷狄则进之吾取以为法焉浮屠师文畅喜文章其周游天下凡有行必请于搢绅先生以求咏歌其所志贞元十九年春将行东南栁君宗元为之请解其装得所得叙诗累百余萹非至防好其何能致多如是耶惜其无以圣人之道告之者而徒举浮屠之説赠焉夫文畅浮屠也如欲闻浮屠之説当自就其师而问之何故谒吾徒而来请也彼见吾君臣父子之懿文物事为之盛其心有慕焉拘其法而未能入故乐闻其説而请之如吾徒者宜当告之以二帝三王之道日月星辰之行天地之所以着鬼神之所以幽人物之所以蕃江河之所以流而语之不当又为浮屠之説而渎告之也民之初生固若禽兽夷狄然圣人者立然后知宫居而粒食亲亲而尊尊生者养而死者藏是故道大乎仁义教莫正乎礼乐刑政施之于天下万物得其宜措之于其躬体安而气平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文武以是传之周公孔子书之于册中国之人世守之今浮屠者孰为而孰传之耶夫鸟俛而啄仰而四顾夫兽深居而简出惧物之为已害也犹且不脱焉弱之肉彊之食今吾与文畅安居而暇食优游以生死与禽兽异者宁可不知其所自耶夫不知者非其人之罪也知而不为者惑也悦乎故不能即乎新者弱也知而不以告人者不仁也告而不以实者不信也予既重栁请又嘉浮屠能喜文辞于是乎言   唐荆川曰开辟圆转真如走盘之珠此天地间有数文字通萹一直説下而前后照应在其中   送髙闲上人序   其用意本庄子而其行文造语叙实处亦大类庄子   茍可以寓其巧智使机应于心不挫于气则神完而守固虽外物至不胶于心尧舜禹汤治天下养叔治射庖丁治牛师旷治音声扁鹊治病僚之于丸秋之于奕伯伦之于酒乐之终身不厌奚暇外慕夫外慕徙业者皆不造其堂不哜其胾者也往时张旭善草书不治他技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鬬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今闲之于草书有旭之心哉不得其心而逐其迹未见其能旭也为旭有道利害必明无遗锱铢情炎于中利欲鬬进有得有丧勃然不释然后一决于书而后旭可几也今闲师浮屠氏一死生解外胶是其为心必泊然无所起其于世必淡然无所嗜泊与淡相遭頽堕委靡溃败不可收拾则其于书得无象之然乎然吾闻浮屠人善幻多技能闲如通其术则吾不能知矣   上巳日燕太学聴弹琴诗序   风雅   与众乐之之谓乐乐而不失其正又乐之尤也四方无鬬争金革之声京师之人既庶且丰天子念致理之艰难乐居安之闲暇肇置三令节诏公卿羣有司至于其日率厥官属饮酒以乐所以同其休宣其和感其心成其文者也三月初吉实惟其时司业武公于是总太学儒官三十有六人列燕于祭酒之堂罇俎既陈肴羞惟时醆斚序行献酬有容歌风雅之古辞斤夷狄之新声裦衣危冠与与如也有儒一生魁然其形抱琴而来厯阶以升坐于罇俎之南鼓有虞氏之南风之以文王宣父之操优游夷愉广厚髙明追三代之遗音想舞雩之咏叹及暮而退皆充然若有得也武公于是作歌诗以美之命属官咸作之命四门博士昌黎韩愈序之   荆潭唱和诗序   隽永   从事有示愈以荆潭酬唱诗者愈既受以卒业因仰而言曰夫和平之音淡薄而愁思之声要妙讙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也是故文章之作恒发于羁旅草野至若王公贵人气满志得非性能而好之则不暇以为今仆射裴公开镇蛮荆统郡惟九常侍杨公领湖之南壤地二千里徳刑之政并勤爵禄之报两崇乃能存志乎诗书寓辞乎咏歌往复循环有唱斯和搜竒抉怪雕镂文字与韦布里闾憔悴専一之士较其毫厘分寸铿锵发金石幽眇感鬼神信所谓材全而能钜者也两府之从事与部属之吏属而和之茍在编者咸可观也宜乎施诸乐章纪诸册书从事曰子之言是也告于诸公书以为荆潭唱和诗序   唐荆川曰此萹文与盛山诗序本叙事只略用数句议论引起   韦侍讲盛山十二诗序   前半是经下半是纬而气亦跌宕   韦侯昔以考功副郎守盛山人谓韦侯美士考功显曹盛山僻郡夺所宜处纳之恶地以枉其材韦侯将怨且不释矣或曰不然夫得利则跃跃以喜不利则戚戚以泣若不可生者岂韦侯谓哉韦侯读六艺之文以探周公孔子之意又妙能为辞章可谓儒者夫儒者之于患难茍非其自取之其拒而不受于懐也若筑河堤以障屋霤其容而消之也若水之于海氷之于夏日其翫而忘之以文辞也若奏金石以破蟋蟀之鸣虫飞之声况一不快于考功盛山一出入息之间哉未几果有以韦侯所为十二诗遗余者其意方且以入谿谷上岩石追逐云月不足日为事读而歌咏之令人欲弃百事往而与之游不知其出于巴东以属胊防也于时应而和者凡十人及此年韦侯为中书舍人侍讲六经禁中和者通州元司马为宰相洋州许使君为京兆忠州白使君为中书舍人李使君为谏议大夫黔府严中丞为秘书监温司马为起居舍人皆集阙下于是盛山十二诗与其和者大行于时聮为大巻家有之焉慕而为者将日益多则分为别巻韦侯俾余题其首   石鼎诗句诗序   文极顿挫后之法家多有痕迹惟公不然纪事纂言如太史公   元和七年十二月四日衡山道士轩辕弥明自衡下来旧与刘师服进士衡湘中相识将过太白知师服在京夜抵其居宿有挍书郎侯喜新有能诗声夜与刘説诗弥明在其侧貌极丑白须黑面长颈而髙结喉中又作楚语喜视之若无人弥明忽轩衣张眉指罏中石鼎谓喜曰子云能诗能与我赋此乎刘往见衡湘间人説云年九十余矣解捕逐鬼物拘囚蛟螭虎豹不知其实能否也见其老颇貌敬之不知其有文也闻此説大喜即援笔题其首两句次传于喜喜踊跃即缀其下云云道士哑然笑曰子诗如是而巳乎即袖手竦肩倚北墙坐谓刘曰吾不解世俗书子为我书因髙吟曰龙头缩菌蠢豕腹涨彭亨初不似经意诗防有似讥喜二子相顾惭骇欲以多穷之即又为而传之喜喜思益苦务欲压道士每营度欲出口吻声鸣益悲操笔欲书将下复止竟亦不能竒也毕即传道士道士髙踞大唱曰刘把笔吾诗云云其不用意而功益竒不可附説语皆侵刘侯喜益忌之刘与侯皆已赋十余韵弥明应之如响皆頴脱含讥讽夜尽三更二子思竭不能续因起谢曰尊师非世人也某伏矣愿为弟子不敢更论诗道士奋曰不然章不可以不成也又谓刘曰把笔来吾与汝就之即又唱出四十字为八句书讫使读读毕谓二子曰章不已就乎二子齐应曰就矣道士曰此皆不足与语此宁为文耶吾就子所能而作耳非吾之所学于师而能者也吾所能者子皆不足以闻也独文乎哉吾语亦不当闻也吾闭口矣二子大惧皆起立牀下拜曰不敢他有问也愿闻一言而巳先生称吾不解人间书敢问解何书请闻此而已道士寂然若无闻也累问不应二子不自得即退就座道士倚墙睡鼻息如雷鸣二子怛然失色不敢喘斯须曙鼔咚咚二子亦困遂坐睡及觉日巳上惊顾覔道士不见即问童奴奴曰天且明道士起出门若将便旋然奴怪久不返即出到门覔无有也二子惊惋自责若有失者间遂诣余言余不能识其何道士也尝闻有隠君子弥明岂其人耶韩愈序   石鼎聮句诗   巧匠斵山骨刳中事煎烹【师服】直柄未当权塞口且呑声【喜】龙头缩菌蠢豕腹涨彭亨【弥明】外苞干藓文中有暗浪惊【师服】在冷足自安遭焚意弥贞【喜】谬当鼎鼐间妄使水火争【弥明】大似烈士胆圆如战马缨【师服】上比香炉尖下与镜面平【喜】秋未落蒂冻芋彊抽萌【弥明】一块元气闭细泉幽窦倾【师服】不值输写处焉知懐抱清【喜】方当洪罏然益见小器盈【弥明】皖皖无刃迹团团类天成【师服】遥疑龟负图出曝晓正晴【喜】旁有双耳穿上为孤髻撑【弥明】或讶短尾铫又似无足铛【师服】可惜寒食毬掷此傍路坑【喜】何当出灰灺无计离缾罂【弥明】陋质荷斟酌狭中愧提擎【师服】岂能煮仙药但未污羊羮【喜】形模妇女笑度量儿童轻【弥明】徒示坚重性不过升合盛【师服】旁似废毂仰侧见折轴横【喜】时于蚯蚓窍微作苍蝇鸣【弥明】以兹飜溢愆实负任使诚【师服】常居顾盻地敢有漏泄情【喜】宁依暖热弊不与寒凉并【弥明】区区徒自效琐琐不足呈【喜】廽旋但兀兀开阖惟铿铿【师服】全胜琏瑚贵空有口传名岂比爼豆古不为手所撜磨砻去圭角浸润着光精愿君莫嘲诮此物方施行【弥明】   朱子谓此文韩子自况诗亦含讥讪轻侮之意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七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八   明 茅坤 撰   昌黎文钞八   记传   新修滕王阁记   通篇不及滕王阁中情事而止以生平感慨作波澜婉而宕   愈少时则闻江南多临观之美而滕王阁独为第一有瑰伟絶特之称及得三王所为序赋记等壮其文辞益欲往一观而读之以忘吾忧系官于朝愿莫之遂十四年以言事斥守掲阳便道取疾以至海上又不得过南昌而观所谓滕王阁者其冬以天子进大号加恩区内移刺袁州袁于南昌为属邑私喜幸自语以为当得躬诣大府受约束于下执事及其无事且还傥得一至其处窃寄目偿所愿焉至州之七月诏以中书舍人太原王公为御史中丞观察江南西道洪江饶防吉信抚袁悉属治所八州之人前所不便及所愿欲而不得者公至之日皆罢行之大者驿闻小者立变春生秋杀阳开隂闭令修于庭户数日之间而人自得于湖山千里之外吾虽欲出意见论利害聴命于幕下而吾州乃无一事可假而行者又安得舍巳所事以勤馆人则滕王阁又无因而至焉矣其嵗九月人吏浃和公与监军使燕于此阁文武賔士皆与在席酒半合辞言曰此屋不修且壊前公为从事此邦适理新之公所为文实书在壁今三十年而公来为邦伯适及期月公又来燕于此公乌得无情哉公应曰诺于是栋楹梁桷板槛之腐黑挠折者盖瓦级甎之破缺者赤白之漫漶不鲜者治之则已无侈前人无废后观工既讫功公以众饮而以书命愈曰子其为我记之愈既以未得造观为叹窃喜载名其上词列三王之次有荣耀焉乃不辞而承公命其江山之好登望之乐虽老矣如获从公游尚能为公赋之   蓝田县丞防壁记   愤当世之丞不得尽其职故借壁记以防缀之而词气多澹宕竒诡   丞之职所以贰令于一邑无所不当问其下主簿尉主簿尉乃有分职丞位髙而偪例以嫌不可否事文书行吏抱成案诣丞巻其前钳以左手右手摘纸尾鴈鹜行以进平立睨丞曰当署丞渉笔占位署惟谨目吏问可不可吏曰得则退不敢略省漫不知何事官虽尊力势反出主簿尉下谚数慢必曰丞至以相訾謷丞之设岂端使然哉博陵崔斯立种学绩文以蓄其有涵演迤日大以肆贞元初挟其能战艺于京师再进再屈于人元和初以前大理评事言得失黜官再转而为丞兹邑始至喟曰官无卑顾材不足塞职既噤不得施用又喟曰丞哉丞哉余不负丞而丞负余则尽枿去牙角一蹑故迹破崖防而为之丞防故有记壊漏汚不可读斯立易桷与瓦墁治壁悉书前任人名氏庭有老槐四行南墙钜竹千梃俨立若相持水防防循除鸣斯立痛扫漑对树二松日哦其间有问者輙对曰余方有公事子姑去考功郎中知制诰韩愈记   唐荆川曰此但説斯立不得尽职更不説起记壁之意亦变体也   燕喜亭记   淋漓指画之态是得记文正体而结局处特髙欧公文大畧有得于此   太原王中在连州与学佛人景常元慧游异日从二人者行于其居其后丘荒之间上髙而望得异处焉斩茅而嘉树列发石而清泉激辇粪壤燔椔翳却立而视之出者突然成丘陷者呀然成谷洼者为池而缺者为洞若有鬼神异物隂来相之自是中与二人者晨往而夕忘归焉乃立屋以避风雨寒暑既成愈请名之其丘曰竢徳之丘蔽于古而显于今有竢之道也其石谷曰谦受之谷瀑曰振鹭之瀑谷言徳瀑言容也其土谷曰黄金之谷瀑曰秩秩之瀑谷言容瀑言徳也洞曰寒居之洞志其入时也池曰君子之池虚以钟其美盈以出其恶也泉之源曰天泽之源出髙而施下也合而名之以屋曰燕喜之亭取诗所谓鲁侯燕喜者颂也于是州民之老闻而相与观焉曰吾州之山水名天下然而无与燕喜者比经营于其侧者相接也而莫直其地凡天作而地藏之以遗其人乎中自吏部郎贬秩而来次其道途所经自蓝田入商洛渉淅湍临汉水升岘首以望方城出荆门下岷江过洞庭上湘水行衡山之下繇郴逾蝯狖所家鱼龙所宫极幽遐瑰诡之观宜其于山水饫闻而厌见也今其意乃若不足传曰智者乐水仁者乐山中之徳与其所好可谓协矣智以谋之仁以居之吾知其去是而羽仪于天朝也不逺矣遂刻石以记   河南府同官记   烟波感慨甚曲折   永贞元年愈自阳山移江陵法曹参军获事河东公公尝与其从事言建中初天子始纪年更元命官司举贞观开元之烈羣臣惕栗奉职命材登良不敢私违当时自齿朝之士而上以及下百职事官阙一人将补必取其良然而河南同时于天下称多独得将相五人故于府之参军则得我公于河南主簿则得故相国范阳卢公于汜水主簿则得故相国今太子賔客荥阳郑公于陆浑主簿则得相国今吏部侍郎天水赵公于登封主簿则得故吏部尚书东都留守吴郡顾公卢公去河南为右补阙其后由尚书左丞至宰相郑公去汜水为监察御史佐山南军其后由工部侍郎至宰相罢而又为赵公去陆浑为右拾遗其后由给事中为宰相顾公去登封为监察御史其后由京兆尹至吏部尚书东都留守我公去府为长水尉其后由膳部郎中为荆南节度行军司马遂为节度使自工部尚书至吏部尚书三相国之劳在史册顾吏部慎职小心于时有声我公愿洁而沈密开亮而卓伟行茂于宗事修于官嗣绍家烈不违其先作帅荆南厥闻休显武志既扬文教亦熙登槐賛元其庆且至故好语故事者以为五公之始迹也同其后进而偕大也亦同其称名臣也又同官职虽分而功徳有巨细其有忠劳于国家也同有若将同其后而先同其初也有闻而问者于是焉书旣五年始立石刻其语河南府参军舍庭中于时河东公为左仆射宰相出藩大邦开府汉南郑公以工部尚书留守东都赵公以吏部尚书镇江陵汉南地连七州戎士十万其官宰相也留守之官居禁省中嵗时出旌旗序留司文武百官于宫城门外而衙之江陵故楚都也戎士五万三公同时千里相望可谓盛矣河东公名均姓裴氏   画记   妙处在物数厐襍而诠次特悉于其记可以知其画之絶世矣   杂古今人物小画共一巻骑而立者五人骑而被甲载兵立者十人一人骑执大旗前立骑而被甲载兵行且下牵者十人骑且负者二人骑执器者二人骑拥田犬者一人骑而牵者二人骑而驱者三人执羁靮立者二人骑而下倚马臂隼而立者一人骑而驱渉者二人徒而驱牧者二人坐而指使者一人甲胄手弓矢鈇钺植者七人甲胄执帜植者十人负者七人偃寝休者二人甲胄坐睡者一人方渉者一人坐而脱足者一人寒附火者一人杂执器物役者八人奉壶矢者一人舍而具食者十有一人挹且注者四人牛牵者二人驴驱者四人一人杖而负者妇人以孺子载而可见者六人载而上下者三人孺子戏者九人凡人之事三十有二为人大小百二十有三而莫有同者焉马大者九匹于马之中又有上者下者行者牵者渉者陆者翘者顾者鸣者寝者讹者立者人立者龁者饮者溲者陟者降者痒磨树者嘘者嗅者喜相戏者怒相踶齧者秣者骑者骤者走者载服物者载狐兎者凡马之事二十有七为马小大八十有三而莫有同者焉牛大小十一头槖驼三头驴如槖驼之数而加其一焉隼一犬羊狐兎麋鹿共三十旃车三两杂兵器弓矢旌旗刀劔矛楯弓服矢房甲胄之属缾盂簦笠筐筥锜釡饮食服用之器壶矢博奕之具二百五十有一皆曲极其妙贞元甲戌年余在京师甚无事同居有独孤生申叔者始得此画而与予弹碁余幸胜而获焉意甚惜之以为非一工人之所能运盖藂集众工人之所长耳虽百金不愿易也明年出京师至河阳与二三客论画品格因出而观之座有赵侍御者君子人也见之戚然若有感然少而进曰噫予之手摸也亡之且二十年矣余少时常有志乎兹事得国本絶人事而摸得之游闽中而丧焉居闲处独时往来余懐也以其始为之劳而夙好之防也今虽遇之力不能为己且命工人存其大都焉余既甚爱之又感赵君之事因以赠之而记其人物之形状与数而时观之以自释焉   徐泗濠三州节度掌书记防石记   雅致   书记之任亦难矣元戎整齐三军之士统理所部之甿以镇守邦国賛天子施教化而又外与賔客四隣交其朝觐聘问慰荐祭祀祈祝之文与所部之政三军之号令升黜凡文辞之事皆出书记非闳辩通敏兼人之才莫宜居之然皆元戎自辟然后命于天子茍其帅之不文则其所辟或不当亦其理宜也南阳公自御史大夫豪夀庐三州观察使授节移镇徐州厯十一年而掌书记者三人其一人曰髙阳许孟容入仕于王朝今为尚书礼部郎中其一人曰京兆杜兼今为尚书礼部员外郎观察判官其一人陇西李博自前乡贡进士授秘书省挍书郎方为之南阳公文章称天下其所辟实所谓闳辩通敏兼人之才者也后之人茍未知南阳公之文章吾请观于三君子茍未知三君子之文章吾请观于南阳公可知矣蔚乎其相章炳乎其相辉志同而气合鱼川泳而鸟云飞也愈乐是賔主之相得也故请刻石以记之而防置于壁中俾来者得以览观焉   科斗书后记   典实   愈叔父当大厯世文辞独行中朝天下之欲铭述其先人功行取信来世者咸归韩氏于时李监阳氷独能篆书而同姓叔父择木善入分不问可知其人不如是者不称三服故三家传子弟往来贞元中愈事董丞相幕府于汴州识开封令服之者阳氷子授余以其家科斗孝经汉卫宏官书两部合一巻愈寳蓄之而不暇学后来京师为四门博士识归公归公好古书能通之愈曰古书得其据依盖可讲因进其所有书属归氏元和来愈亟不获让嗣为铭文荐道功徳思凡为文辞宜略识字因从归公乞观二部书得之留月余张籍令进士贺拔恕写以留愈盖得其十四五而归其书归氏十一年六月四日右庶子韩愈记   汴州东西水门记【并序】   语庄   贞元十四年正月戊子陇西公命作东西水门越三月辛巳朔水门成三日癸未大合乐设水嬉防监军军司马賔佐僚属将挍熊罴之士肃四方之賔客以落之士女龢防阗郭溢郭既卒事其从事昌黎韩愈请纪成绩其词曰   维汴州河水自中注厥初距河为城其不合者诞寘聮锁于河宵浮昼湛舟不潜通然其襟抱亏疏风气宣泄邑居弗宁讹言屡腾厯载已来孰究孰思皇帝御天下十有八载此邦之人遭逢疾威嚚童噭嘑刧众阻兵懔懔栗栗若坠若覆时维陇西公受命作藩爰自洛京单车来临遂拯其危遂去其疵弗肃弗厉薰为太和神应祥福五谷穰热既庶而丰人力有余监军是谘司马是谋乃作水门为邦之郛以固风气以闬冦偷黄流浑浑飞阁渠渠因而饰之匪为观游天子之武维陇西公是布天子之文维陇西公是宣河之沄沄源于昆仑天子万祀公多受祉乃伐山石刻之日月尚俾来者知作之所始   郓州谿堂诗记   宪宗之十四年始定东平三分其地以华州刺史礼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扶风马公为郓曹濮节度观察等使镇其地既一年裦其军号曰天平军上即位之二年召公入且将用之以其人之安公也复归之镇上之三年公为政于郓曹濮也适四年矣治成制定众志大固恶絶于心仁形于色竱心一力以供国家之职于时沂密始分而残其帅其后幽镇魏不悦于政相扇继变复归于旧徐亦乗势逐帅自置同于三方惟郓也截然中居四隣望之若防之制水恃以无恐然而皆曰郓为冦巢且六十年将彊卒武曹濮于郓州大而近军所根柢皆骄以易怨而公承死亡之后掇拾之余剥肤椎髓公私扫地赤立新旧不相保持万目睽睽公于此时能安以治之其功为大若幽镇魏徐之乱不扇而变此功反小何也公之始至众未熟化以武则忿以憾以恩则横而肆一以为赤子一以为龙蛇惫心罢精磨以嵗月然后致之难也及教之行众皆戴公为亲父母夫叛父母从仇讐非人之情故曰易于是天子以公为尚书右仆射封扶风县开国伯以襃嘉之公亦乐众之和知人之恱而侈上之赐也于是为堂于其居之西北隅号曰谿堂以飨士大夫通上下之志既飨其从事陈曾谓其众言公之畜此邦其勤不亦至乎此邦之人累公之化惟所令之不亦顺乎上勤下顺遂济登兹不亦休乎昔者人谓斯何今者人谓斯何虽然斯堂之作意其有谓而喑无诗歌是不考引公徳而接邦人于道也乃使来请其诗曰   帝奠九壥有叶有年有荒不条河岱之间及我宪考一收正之视邦选侯以公来尸公来尸之人始未信公不饮食以训以狥孰饥无食孰呻孰叹孰寃不问不得分愿孰为邦蟊节根之螟羊狠狼贪以口覆城吹之喣之摩手拊之箴之石之膊而磔之凡公四封既富以彊谓公吾父孰违公令可以师征不宁守邦公作谿堂播播流水浅有蒲莲深有蒹苇公以賔燕其鼓骇骇公燕谿堂賔挍醉饱流有跳鱼防有集鸟既歌以舞其鼓考考公在谿堂公御琴瑟公暨賔赞稽经诹律施用不差人用不屈谿有薲苽有龟有鱼公在中流右诗左书无我斁遗此邦是庥   太学生何蕃传   此篇总在两不遇上相感慨   太学生何蕃入太学者廿余年矣嵗举进士学成行尊自太学诸生推颂不敢与蕃齿相与言于助教博士助教博士以状申于司业祭酒司业祭酒撰次蕃之羣行焯焯者数十余事以之升于礼部而以闻于天子京师诸生以荐蕃名文説者不可选纪公卿大夫知蕃者比肩立莫为礼部为礼部者率蕃所不合者以是无成功蕃淮南人父母具全初入太学嵗率一归父母止之其后间一二嵗乃一归又止之不归者五嵗矣蕃纯孝人也闵亲之老不自克一日揖诸生归养于和州诸生不能止乃闭蕃空舍中于是太学六舘之士百余人又以蕃之义行言于司业阳先生城请谕留蕃于是太学阙祭酒防阳先生出道州不敢留欧阳詹生言曰蕃仁勇人也或者曰蕃居太学诸生不为非义死者之无归哀其孤而字焉惠之大小必以力复斯其所谓仁欤蕃之力不任其体其貌不任其心吾不知其勇也欧阳詹生曰朱泚之乱太学诸生举将从之来请起蕃蕃正色叱之六舘之士不从乱兹非其勇欤惜乎蕃之居下其可以施于人者不流也譬之水其为泽不为川乎川者髙泽者卑髙者流卑者止是故蕃之仁义充诸心行诸太学积者多施者不遐也天将雨水气上无择于川泽涧谿之髙下然则泽之道其亦有施乎抑有待于彼者欤故凡贫贱之士必有待然后能有所立独何蕃欤吾是以言之无亦使其无传焉   圬者王承福传   以议论行叙事然非韩文之佳者   圬之为技贱且劳者也有业之其色若自得者聴其言约而尽问之王其姓承福其名世为京兆长安农夫天寳之乱发人为兵持弓矢十三年有官勲弃之来归防其土田手镘衣食余三十年舍于市之主人而归其屋食之当焉视时屋食之贵贱而上下其圬之佣以偿之有余则以与道路之废疾饿者焉又曰粟稼而生者也若布与帛必蚕绩而后成者也其他所以养生之具皆待人力而后完也吾皆赖之然人不可徧为宜乎各致其能以相生也故君者理我所以生者也而百官者承君之化者也任有小大惟其所能若器皿焉食焉而怠其事必有天殃故吾不敢一日舍镘以嬉夫镘易能可力焉又诚有功取其直虽劳无愧吾心安焉夫力易强而有功也心难强而有智也用力者使于人用心者使人亦其宜也吾特择其易为而无愧者取焉嘻吾操镘以入富贵之家有年矣有一至者焉又往过之则为墟矣有再至三至者焉而往过之则为墟矣问之其隣或曰噫刑戮也或曰身既死而其子孙不能有也或曰死而归之官也吾以是观之非所谓食焉怠其事而得天殃者邪非强心以智而不足不择其才之称否而冐之者邪非多行可愧知其不可而强为之者邪将富贵难守薄功而厚飨之者邪抑丰悴有时一去一来而不可常者邪吾之心悯焉是故择其力之可能者行焉乐富贵而悲贫贱我岂异于人哉又曰功大者其所以自奉也博妻与子皆养于我者也吾能薄而功小不有之可也又吾所谓劳力者若立吾家而力不足则心又劳也一身而二任焉虽圣者不可能也愈始闻而惑之又从而思之盖贤者也盖所谓独善其身者也然吾有讥焉谓其自为也过多其为人也过少其学杨朱之道者邪杨之道不肯防我一毛而利天下而夫人以有家为劳心不肯一动其心以畜其妻子其肯劳其心以为人乎哉虽然其贤于世之患不得之而患失之者以济其生之欲贪邪而亡道以防其身者其亦逺矣又其言有可以警余者故余为之传而自鉴焉   毛颖传   设虚景摹写工极古今其连翩跌宕刻画司马子长   毛颖者中山人也其先明眎佐禹治东方土养万物有功因封于夘地死为十二神尝曰吾子孙神明之后不可与物同当吐而生巳而果然眀眎八世孙防世传当殷时居中山得神僊之术能匿光使物窃姮娥骑蟾蜍入月其后代遂隠不仕云居东郭者曰防狡而善走与韩卢争能卢不及卢怒与宋鹊谋而杀之醢其家秦始皇时防将军恬南伐楚次中山将大猎以惧楚召左右庶长与军尉以连山筮之得天与人文之兆筮者贺曰今日之获不角不牙衣褐之徒缺口而长须八窍而跌居独取其髦简牍是资天下其同书秦其遂兼诸侯乎遂猎围毛氏之族防其豪载颖而归献俘于章台宫聚其族而加束缚焉秦皇帝使恬赐之汤沐而封诸管城号曰管城子日见亲宠任事颖为人强记而便敏自结绳之代以及秦事无不纂録隂阳卜筮占相医方族氏山经地志字书图画九流百家天人之书及至浮图老子外国之説皆所详悉又通于当代之务官府簿书市井货钱注记惟上所使自秦皇帝及太子扶苏胡亥丞相斯中车府令髙下及国人无不爱重又善随人意正直邪曲巧拙一随其人虽见废弃终黙不泄惟不喜武士然见请亦时徃累拜中书令与上益狎上尝呼为中书君上亲决事以衡石自程虽宫人不得立左右独颖与执烛者常侍上休方罢颖与绛人陈农陶及防稽褚先生友善相推致其出处必偕上召颖三人者不待诏辄俱往上未尝怪焉后因进见上将有任使拂拭之因免冠谢上见其髪秃又所摹画不能称上意上嘻笑曰中书君老而秃不任吾用吾尝谓君中书君今不中书耶对曰臣所谓尽心者因不复召归封邑终于管城其子孙甚多散处中国夷狄皆冐管城惟居中山者能继父祖业   太史公曰毛氏有两族其一姬姓文王之子封于毛所谓鲁卫毛者也战国时有毛公毛遂独中山之族不知其本所出子孙最为蕃昌春秋之成见絶于孔子而非其罪及蒙将军抜中山之豪始皇封诸管城世遂有名而姬姓之毛无闻颖始以俘见卒见任使秦之灭诸侯颖与有功赏不酬劳以老见疎秦真少恩哉   王遵岩曰通篇将无作有所谓以文滑稽者赞论尤髙古直逼马迁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八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九   明 茅坤 撰   昌黎文钞九   原论议   原道   辟佛老是退之一生命脉故此文是退之集中命根其文源逺流洪最难鉴定兼之其笔下变化诡谲足以人若一下打破分明如时论中一冐一承六腹一尾   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巳无待于外之谓徳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徳为虚位故道有君子小人而徳有凶有吉老子之小仁义非毁之也其见者小也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彼以煦煦为仁子孑为义其小之也则宜其所谓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谓道也其所谓徳徳其所徳非吾所谓徳也凡吾所谓道徳云者合仁与义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之所谓道徳云者去仁与义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黄老于汉佛于晋魏梁隋之间其言道徳仁义者不入于杨则入于墨不入于老则入于佛入于彼必出乎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污之噫后之人其欲闻仁义道德之説孰从而聴之老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为孔子者习闻其説乐其诞而小也亦曰吾师亦尝云尔不惟举之于其口而又笔之于其书噫后之人虽欲闻仁义道徳之説其孰从而求之甚矣人之好怪也不求其端不讯其末惟怪之欲闻古之为民者四今之为民者六古之教者处其一今之教者处其三农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贾之家一而资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穷且盗也古之时人之害多矣有圣人者立然后教之以相生相养之道为之君为之师驱其虫蛇禽兽而处之中土寒然后为之衣饥然后为之食木处而颠土处而病也然后为之宫室为之工以赡其器用为之贾以通其有无为之医药以济其夭死为之埋祭祀以长其恩爱为之礼以次其先后为之乐以宣其湮郁为之政以率其怠勌为之刑以锄其强梗相欺也为之符玺斗斛权衡以信之相夺也为之城郭甲兵以守之害至而为之备患生而为之防今其言曰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剖斗折衡而民不争呜呼其亦不思而巳矣如古之无圣人人之类灭久矣何也无羽毛鳞介以居寒热也无爪牙以争食也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者也君不出令则失其所以为君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民不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则诛今其法曰必弃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养之道以求其所谓清净寂灭者呜呼其亦幸而出于三代之后不见黜于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其亦不幸而不出于三代之前不见正于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帝之与王其号虽殊其所以为圣一也夏葛而冬裘渴饮而饥食其事虽殊其所以为智一也今其言曰曷不为太古之无事是亦责冬之裘者曰曷不为葛之之易也责饥之食者曰曷不为饮之之易也传曰古之欲明明徳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然则古之所谓正心而诚意者将以有为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国家灭其天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经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诗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惩今也举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几何其不胥而为夷也夫所谓先王之教者何也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已无待于外之谓徳其文诗书易春秋其法礼乐刑政其民士农工贾其位君臣父子师友賔主昆弟夫妇其服麻丝其居宫室其食粟米果蔬鱼肉其为道易明而其为教易行也是故以之为己则顺而祥以之为人则爱而公以之为心则和而平以之为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是故生则得其情死则尽其常郊焉而天神格庙焉而神鬼享曰斯道也何道也曰斯吾所谓道也非向所谓老与佛之道也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荀与杨也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由周公而上上而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为臣故其説长然则如之何而可也曰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鳏寡孤独废疾者有养也其亦庶乎其可也   退之一生辟佛老在此篇然到底是説得老子而已一字不入佛氏域盖退之元不知佛氏之学故佛骨表亦只以福田上立説   原性   性之防孟氏没而周程始能言之昌黎原不见得特按三家之言而剖析之如此然于天命之原已隔一二层矣   性也者与生俱生也情也者接于物而生也性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性者五情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情者七曰何也曰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导而上下也下焉者恶焉而巳矣其所以为性者五曰仁曰礼曰信曰义曰智上焉者之于五也主于一而行于四中焉者之于五也一不少有焉则少反焉其于四也混下焉者之于五也反于一而悖于四性之于情视其品情之品有上中下三其所以为情者七曰喜曰怒曰哀曰惧曰爱曰恶曰欲上焉者之于七也动而处其中中焉者之于七也有所甚有所亡然而求合其中者也下焉者之于七也亡与甚直情而行者也情之于性视其品孟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荀子之言性曰人之性恶杨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恶混夫始善而进恶与始恶而进善与始也混而今也善恶皆举其中而遗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叔鱼之生也其母视之知其必以贿死杨食我之生也叔向之母闻其号也知必灭其宗越椒之生也子文以为大戚知若敖氏之鬼不食也人之性果善乎后稷之生也其母无灾其始匍匐也则岐岐然嶷嶷然文王之在母也母不忧既生也傅不勤既学也师不烦人之性果恶乎尧之朱舜之均文王之管蔡习非不善也而卒为奸瞽瞍之舜鲧之禹习非不恶也而卒为圣人之性善恶果混乎故曰三子之言性也举其中而遗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曰然则性之上下者其终不可移乎曰上之性就学而愈明下之性畏威而寡罪是故上者可教而下者可制也其品则孔子谓不移也曰今之言性者异于此何也曰今之言者杂佛老而言也杂佛老而言也者奚言而不异   原毁   此萹八大比秦汉来故无此调昌黎公创之然感慨古今之间因而摹写人情曲鬯骨里文之至者   古之君子其责已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轻以约重以周故不怠轻以约故人乐为善闻古之人有舜者其为人也仁义人也求其所以为舜者责于已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舜者就其如舜者闻古之人有周公者其为人也多才与艺人也求其所以为周公者责于已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周公者就其如周公者舜大圣人也后世无及焉周公大圣人也后世无及焉是人也乃曰不如舜不如周公吾之病也是不亦责于身者重以周乎其于人也曰彼人也能有是是足为良人矣能善是是足为艺人矣取其一不责其二即其新不究其旧恐恐然惟惧其人之不得为善之利一善易修也一艺易能也其于人也乃曰能有是是亦足矣曰能善是是亦足矣不亦待于人者轻以约乎今之君子则不然其责人也详其待巳也防详故人难于为善防故自取也少已未有善曰我善是是亦足矣巳未有能曰我能是是亦足矣外以欺于人内以欺于心未少有得而止矣不亦待其身者已防乎其于人也曰彼虽能是其人不足称也彼虽善是其用不足称也举其一不计其十究其旧不图其新恐恐然惟惧其人之有闻也是不亦责于人者巳详乎夫是之谓不以众人待其身而以圣人望于人吾未见其尊巳也虽然为是者有本有原怠与忌之谓也怠者不能修而忌者畏人修吾尝试之矣尝试语于众曰某良士某良士其应者必其人之与也不然则其所疎逺不与同其利者也不然则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怒于言懦者必怒于色矣又尝语于众曰某非良士某非良士其不应者必其人之与也不然则其所疎逺不与同其利者也不然则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説于言懦者必説于色矣是故事修而谤兴徳髙而毁来呜呼士之处此世而望名誉之光道徳之行难已将有作于上者得吾説而存之其国家可几而理欤   原人   昌黎不明性命之原故原人篇殊无见解姑録而存之   形于上者谓之天形于下者谓之地命于其两间者谓之人形于上日月星辰皆天也形于下草木山川皆地也命于其两间夷狄禽兽皆人也曰然则吾谓禽兽人可乎曰非也指山而问焉曰山乎曰山可也山有草木禽兽皆举之矣指山之一草而问焉曰山乎曰山则不可故天道乱而日月星辰不得其行地道乱而草木山川不得其平人道乱而夷狄禽兽不得其情天者日月星辰之主也地者草木山川之主也人者夷狄禽兽之主也主而暴之不得其为主之道矣是故圣人一视而同仁笃近而举逺   原鬼   昌黎原鬼亦揣摩影响之言易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   有啸于梁从而烛之无见也斯鬼乎曰非也鬼无声有立于堂从而视之无见也斯鬼乎曰非也鬼无形有触吾躬从而执之无得也斯鬼乎曰非也鬼无声与形安有气曰鬼无声也无形也无气也果无鬼乎曰有形而无声者物有之矣土石是也有声而无形者物有之矣风霆是也有声与形者物有之矣人兽是也无声与形者物有之矣鬼神是也曰然则有怪而与民物接者何也曰是有二有鬼有物漠然无形与声者鬼之常也民有忤于天有违于民有爽于物逆于伦而感于气于是乎鬼有形于形有慿于声以应之而下殃祸焉皆民之为之也其既也又反乎其常曰何谓物曰成于形与声者土石风霆人兽是也反乎无声与形者鬼神是也不能有形与声不能无形与声者物怪是也故其作而接于民也无恒故有动于民而为祸亦有动于民而为福亦有动于民而莫之为祸福适丁民之有是时也作原鬼   省试顔子不贰过论   韩公未必知顔子之学特以其省试之文也存之   论曰登孔氏之门者众矣三千之徒四科之目孰非由圣人之道为君子之儒者乎其于过行过言亦云鲜矣而夫子举不贰过惟顔氏之子其何故哉请试论之夫圣人抱诚明之正性根中庸之至徳茍发诸中形诸外者不惟思虑莫匪规矩不善之心无自入焉可择之行无自加焉故惟圣人无过所谓过者非谓发于行彰于言人皆谓之过而后为过也生于其心则为过矣故顔子之过此类也不贰者盖能止之于始萌絶之于未形不贰之于言行也中庸曰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自诚明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无过者也自明诚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不勉则不中不思则不得不贰过者也故夫子之言曰囬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又曰顔氏之子其殆庶几乎言犹未至也而孟子亦曰顔子具圣人之体而微者皆谓不能无生于其心而亦不暴之于外考之于圣人之道差为过耳顔子自惟其若是也于是居陋巷以致其诚饮一瓢以求其志不以富贵妨其道不以隠约易其心确乎不防浩然自守知髙坚之可尚忘鑚仰之为劳任重道逺竟莫之致是以夫子叹其不幸短命今也则亡谓其不能与已并立于至圣之域观教化之大行也不然夫行发于身加于人言发乎迩见乎逺茍不慎也败辱随之而后思欲不贰过其于圣人之道不亦逺乎而夫子尚肯谓之其殆庶几孟子尚复谓之具体而微者哉则顔子之不贰过尽在是矣谨论   争臣论   截然四问四答而首尾闗键如一线   或问谏议大夫阳城于愈可以为有道之士乎哉学广而闻多不求闻于人也行古人之道居于晋之鄙晋之鄙人薰其徳而善良者几千人大臣闻而荐之天子以为谏议大夫人皆以为华阳子不色喜居于位五年矣视其徳如在野彼岂以富贵移易其心哉愈应之曰是易所谓恒其徳贞而夫子凶者也恶得为有道之士乎哉在易蛊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髙尚其事蹇之六二则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夫不以所居之时不一而所蹈之徳不同也若蛊之上九居无用之地而致匪躬之节以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髙不事之心则冐进之患生旷官之刺兴志不可则而尤不终无也今阳子在位不为不乆矣闻天下之得失不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为不加矣而未尝一言及于政视政之得失若越人视秦人之肥瘠忽焉不加喜戚于其心问其官则曰谏议也问其禄则曰下大夫之秩也问其政则曰我不知也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哉且吾闻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今阳子以为得其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与不得其言而不去无一可者也阳子将为禄仕乎古之人有云仕不为贫而有时乎为贫谓防仕者也宜乎辞尊而居卑辞富而居贫若抱闗击柝者可也盖孔子尝为委吏矣尝为乗田矣亦不敢旷其职必曰防计当而已矣必曰牛羊遂而已矣若阳子之秩禄不为卑且贫章章明矣而如此其可乎哉或曰否非若此也夫阳子恶讪上者恶为人臣招其君之过而以为名者故虽谏且议使人不得而知焉书曰尔有嘉谋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徳夫阳子之用心亦若是者愈应之曰若阳子之用心若此滋所谓惑者矣入则谏其君出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者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夫阳子本以布衣隠于蓬蒿之下主上嘉其行谊擢在此位官以谏为名诚宜有以奉其职使四方后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鲠之臣天子有不僭赏从谏如流之美庶岩穴之士闻而慕之束带结髪愿进于阙下而伸其辞説致吾君于尧舜熙鸿号于无穷也若书所谓则大臣宰相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且阳子之心将使君人者恶闻其过乎是啓之也或曰阳子之不求闻而人闻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巳而起守其道而不变何子过之深也愈曰自古圣人贤士皆非有求于闻用也闵其时之不平人之不乂得其道不敢独善其身而必以兼济天下也孜孜矻矻死而后已故禹过家门不入孔席不暇暖而墨突不得黔彼二圣一贤者岂不知自安逸之为乐哉诚畏天命而悲人穷也夫天授人以贤圣才能岂使自有余而已诚欲以补其不足者也耳目之于身也耳司闻而目司见聴其是非视其险易然后身得安焉圣贤者时人之耳目也时人者圣贤之身也且阳子之不贤则将役于贤以奉其上矣若果贤则固畏天命而闵人穷也恶得以自暇逸乎哉或曰吾闻君子不欲加诸人而恶讦以为直者若吾子之论直则直矣无乃伤于德而费于辞乎好尽言以招人过国武子之所以见杀于齐也吾子其亦闻乎愈曰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我将以明道也非以为直而加人也且国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尽言于乱国是以见杀传曰惟善人能受尽言谓其闻而能改之也子告我曰阳子可以为有道之士也今虽不能及己阳子将不得为善人乎哉   省试学生代斋郎议   斋郎职奉宗庙社稷之小事葢士之贱者也执豆笾骏奔走以役于其官之长不以德进不以言扬葢取其人力以备其事而已矣奉宗庙社稷之小事执豆笾骏奔走亦不可以不敬也于是选大夫士之子弟未爵命者以塞员填阙而教之行事其勤虽小其使之不可以不报也必书其歳歳既久矣于是乎命之以官而授之以事其亦微矣哉学生或以通经举或以能文称其微者至于习法律知字书皆有以赞于教化可以使令于上者也自非天资茂异旷日经久以所进业发闻于乡闾称道于朋友荐于州府而升之司业则不可得而齿乎国学矣然则奉宗庙社稷之小事任力之小者也赞于教化可以使令于上者德艺之大者也其亦不可移易明矣今议者谓学生之无所事谓斋郎之幸而进不本其意因谓可以代任其事而罢之葢亦不得其理矣今夫斋郎之所事者力也学生之所事者德与艺也以德艺举之而以力役之是使君子而服小人之事且非国家崇儒劝学诱人为善之道也此一説不可者也抑又有大不可者焉宗庙社稷之事虽小不可以不専敬之至也古之道也今若以学生兼其事及其歳时日月然后授其宗彞罍洗其周旋必不合度其进退必不得宜其思虑必不固其容貎必不庄此无他其事不习而其志不専故也非近于不敬者欤又有大不可者其是之谓欤若知此不可将令学生恒掌其事而隳壊其本业则是学生之教加少学生之道益贬而斋郎之实犹在斋郎之名茍无也大凡制度之改政令之变利于其旧不什则不可为己又况不如其旧哉考之于古则非训稽之于今则非利寻其名而求其实则失其宜故曰议罢斋郎而以学生荐享亦不得其理矣   改葬服议   经曰改葬缌春秋谷梁传亦曰改葬之礼缌举下缅也此皆谓子之于父母其他则皆无服何以识其必然经次五等之服小功之下然后着改葬之制更无轻重之差以此知惟记其最亲者其他无服则不记也若主人当服斩衰其余亲各服其服则经亦言之不但惟云缌也传称举下缅者缅犹逺也下谓服之最轻者也以其逺故其服轻也江煕曰礼天子诸侯易服而葬以为交于神明者不可以纯凶况其缅者乎是故改葬之礼其服惟轻以此而言则亦明矣卫司徒文子改葬其叔父问服于子思子思曰礼父母改葬缌既葬而除之不忍无服送至亲也非父母无服无服则吊服而加麻此又其著者也文子又曰防服既除然后乃则其服何服子思曰三年之防未服不变除何有焉然则改与未者有异矣古者诸侯五月而大夫三月而士逾月无故未有过时而不者也过时而不谓之不能春秋讥之若有故而未虽出三年子之服不变此孝子之所以着其情先王之所以必其时之道也虽有其文未有着其人者以是知其至少也改者为山崩水涌毁其墓及而礼不备者若文王之王季以水齧其墓鲁隠公之惠公以有宋师太子少故有阙之类是也丧事有进而无退有易以轻服无加以重服殡于堂则谓之殡瘗于野则谓之近代以来事与古异或游或仕在千里之外或子防妻稚而不能自还甚者拘以隂阳畏忌遂于其土及其返也逺者或至数十年近者亦出三年其吉服而从于事也久矣又安可取未不变服之例而反为之重服欤在丧当犹宜易以轻服况既逺而反纯凶以乎若果重服是所谓未可除而除不当重而更重也或曰防与其易也宁戚虽重服不亦可乎曰不然易之与戚则易固不如戚矣虽然未若合礼之为懿也俭之与奢则俭固愈于奢矣虽然未若合礼之为懿也过犹不及其此类之谓乎或曰经称改缌而不着其月数则似三月而后除也子思之对文子则曰既而除之今宜如何曰自启至于既而三月则除之未三月则服以终三月也曰妻为夫何如曰如子无吊服而加麻则何如曰今之吊服犹古之吊服也   愚窃以缌以三月服之常也而改之缌不必三月也何当云改而除覆墓后则不必更服矣   禘祫议   韩公平生为文竒竒怪怪独于议典礼处文词甚醇雅此议与改服议并可称名儒之文当与汉刘歆韦成等议相参   右今月十六日勅防宣令百僚议限五日内闻奏者将仕郎守国子监四门博士臣韩愈谨献议曰伏以陛下追孝祖宗肃敬祀事凡在拟议不敢自专聿求厥中延访羣下然而礼文繁漫所执各殊自建中之初迄至今嵗屡经禘祫未合适从臣生遭圣明涵泳恩泽虽贱不及议而志切效忠今輙先举众议之非然后申明其説一曰献懿庙主宜永藏之夹室臣以为不可夫祫者合也毁庙之主皆当合食于太祖献懿二祖即毁庙主也今虽藏于夹室至禘祫之时岂得不食于太庙乎名曰合祭而二祖不得祭焉不可谓之合矣二曰献懿庙主宜毁之瘗之臣又以为不可谨按礼记天子立七庙一坛一墠其毁庙之主皆藏于祧庙虽百代不毁祫则陈于太庙而飨焉自魏晋以降始有毁瘗之议事非经防竟不可施行今国家徳厚流光创立九庙以周制推之献懿二祖犹在坛墠之位况于毁瘗而不禘祫乎三曰献懿庙主宜各迁于其陵所臣又以为不可二祖之祭于京师列于太庙也二百年矣今一朝迁之岂惟人聴疑惑抑恐二祖之灵眷顾依迟不即飨于下国也四曰献懿庙主宜附于兴圣庙而不禘祫臣又以为不可传曰祭如在景皇帝虽太祖其于属乃献懿之子孙也今欲正其子东向之位废其父之大祭固不可为典矣五曰献懿二祖宜别立庙于京师臣又以为不可夫礼有所降情有所杀是故去庙为祧去祧为坛去坛为墠去墠为鬼渐而之逺其祭益稀昔者鲁立炀宫春秋非之以为不当取已毁之庙既藏之主而复筑宫以祭今之所议与此正同又虽违礼立庙至于禘祫也合食则禘无其所废祭则于义不通此五説者皆所不可故臣博采前闻求其折中以为殷祖王周祖后稷太祖之上皆自为帝又其代数巳逺不复祭之故太祖得正东向之位子孙从昭穆之列礼所称者盖以纪一时之宜非传于后代之法也传曰子虽齐圣不先父食盖言子为父屈也景皇帝虽太祖也其于献懿则子孙也当禘祫之时献祖宜居东向之位景皇帝宜从昭穆之列祖以孙尊孙以祖屈求之神道岂逺人情又常祭甚众合祭甚寡则是太祖所屈之祭至少所伸之祭至多比于伸孙之尊废祖之祭不亦顺乎事异殷周礼从而变非所失礼也臣伏以制礼作乐者天子之职也陛下以臣议有可采粗合天心断而行之是则为礼如以为犹或可疑乞召臣对面陈得失庶有发明谨议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九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十   明 茅坤 撰   昌黎文钞十   辩解説颂杂著   讳辩   古今以来如此文不可多得   愈与李贺书劝贺举进士贺举进士有名与贺争名者毁之曰贺父名晋肃贺不举进士为是劝之举者为非听者不察也和而唱之同然一辞皇甫湜曰若不明白子与贺且得罪愈曰然律曰二名不偏讳释之者曰谓若言徴不称在言在不称徴是也律曰不讳嫌名释之者曰谓若禹与雨丘与蓲之类是也今贺父名晋肃贺举进士为犯二名律乎为犯嫌名律乎父名晋肃子不得举进士若父名仁子不得为人乎夫讳始于何时作法制以教天下者非周公孔子欤周公作诗不讳孔子不偏讳二名春秋不讥不讳嫌名康王钊之孙实为昭王曾参之父名晢曾子不讳昔周之时有骐期汉之时有杜度此其子宜如何讳将讳其嫌遂讳其姓乎将不讳其嫌者乎汉讳武帝名彻为通不闻又讳车辙之辙为某字也讳吕后名雉为野鸡不闻又讳治天下之治为某字也今上章及诏不闻讳浒势秉机也惟宦官宫妾乃不敢言谕及机以为触犯士君子言语行事宜何所法守也今考之于经质之于律稽之以国家之典贺举进士为可邪为不可邪凡事父母得如曾参可以无讥矣作人得如周公孔子亦可以止矣今世之士不务行曾参周公孔子之行而讳亲之名则务胜于曾参周公孔子亦见其惑也夫周公孔子曾参卒不可胜胜周公孔子曾参乃比于宦官宫妾则是宦官宫妾之孝于其亲贤于周公孔子曾参者耶   此文反覆竒险令人掉实自显快前分律经典三叚后尾抱前辨难只因三叚中时有逰兵防缀便足迷人   进学解   此韩公正正之旗堂堂之阵也其主意专在宰相盖大才小用不能无憾而以怨怼无聊之辞托之人自咎自责之辞托之已最得体   国子先生晨入太学招诸生立馆下诲之曰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方今圣贤相逢治具毕张防去凶邪登崇畯良占小善者率以録名一艺者无不庸爬罗剔抉刮垢磨光葢有幸而获选孰云多而不扬诸生业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公言未既有笑于列者曰先生欺予哉弟子事先生于兹有年矣先生口不絶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记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贪多务得细大不捐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先生之业可谓勤矣觝排异端攘斥佛老补苴罅漏张皇幽寻坠绪之茫茫独旁捜而逺绍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先生之于儒可谓有劳矣沈浸醲郁含英咀华作为文章其书满家上规姚姒浑浑无涯周诰殷盘佶屈聱牙春秋谨严左氏浮夸易奇而法诗正而葩下逮庄骚太史所録子云相如同工异曲先生之于文可谓闳其中而肆其外矣少始知学勇于敢为长通于方左右具宜先生之于为人可谓成矣然而公不见信于人私不见助于友跋前踬后动輙得咎暂为御史遂窜南夷三年博士冗不见治命与仇谋取败几时冬暖而儿号寒年丰而妻啼饥头童齿豁竟死何禆不知虑此而反教人为先生曰吁子来前夫大木为杗细木为桷欂栌侏儒椳闑扂楔各得其宜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马勃败鼓之皮俱收并蓄待用无遗者医师之良也登明选公杂进巧拙纡余为妍卓荦为杰较短量长惟器是适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轲好辨孔道以明辙环天下卒老于行荀卿守正大论是逃谗于楚废死兰陵是二儒者吐辞为经举足为法絶类离伦优入圣域其遇于世何如也今先生学虽勤而不繇其统言虽多而不要其中文虽竒而不济于用行虽修而不显于众犹且月费俸钱嵗縻廪粟子不知耕妇不知织乘马从徒安坐而食踵当途之促促窥陈编以盗窃然而圣主不加诛宰臣不见斥兹非其幸欤动而得谤名亦随之投闲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财贿之有亡计班资之崇庳忘己量之所称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谓诘匠氏之不以杙为楹而訾医师以昌阳引年欲进其豨苓也   获麟解   文凡四转而结思圆转如防龙如辘轳愈变化而愈劲厉此奇兵也   麟之为灵昭昭也咏于诗书于春秋杂出于传记百家之书虽妇人小子皆知其为祥也然麟之为物不畜于家不恒有于天下其为形也不类非若马牛犬豕豺狼麋鹿然然则虽有麟不可知其为麟也角者吾知其为牛鬛者吾知其为马犬豕豺狼麋鹿吾知其为犬豕豺狼麋鹿惟麟也不可知不可知则其谓之不祥也亦宜虽然麟之出必有圣人在乎位麟为圣人出也圣人者必知麟麟之果不为不祥也又曰麟之所以为麟者以徳不以形若麟之出不待圣人则谓之不祥也亦宜   唐荆川曰以祥不祥二字作眼目   择言解   其思深其调逸   火泄于密而为用且大能不违于道可燔可炙可镕可甄以利乎生物及其放而不禁反为灾矣水发于深而为用且逺能不违于道可浮可载可饮可灌以济乎生物及其导而不防反为患矣言起于微而为用且博能不违于道可化可令可告可训以推于生物及其纵而不慎反为祸矣火既我灾有水而可伏其熖能使不陷于灰烬矣水既我患有土而可遏其流能使不仆于波涛矣言既我祸即无以掩其辞能不罹于过者亦鲜矣所以知理者又焉得不择其言欤其为慎而甚于水火   师説   昌黎当时抗师道以号召后辈故为此以倡赤帜云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乆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逺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逺矣而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爱其子择师而教之于其身也则耻师焉惑矣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不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羣聚而笑之问之则曰彼与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呜呼师道之不复可知矣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欤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苌师襄老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孔子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巳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艺经传皆通习之不拘于时学于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师説以贻之   杂説   杂説四首并变幻奇诡不可端倪   龙嘘气成云云固弗灵于龙也然龙乘是气茫洋穷乎间薄日月伏光景感震电神变化水下土汨陵谷云亦灵怪矣哉云龙之所能使为灵也若龙之灵则非云之所能使为灵也然龙弗得云无以神其灵矣失其所凭依信不可欤异哉其所凭依乃其所自为也易曰云从龙既曰龙云从之矣   善医者不视人之瘠肥察其脉之病否而巳矣善计天下者不视天下之安危察其纪纲之理乱而巳矣天下者人也安危者肥瘠也纪纲者脉也脉不病虽瘠不害脉病而肥者死矣通于此説者其知所以为天下乎夏殷周之衰也诸侯作而战伐日行矣传数十王而天下不倾者纪纲存焉耳秦之王天下也无分势于诸侯聚兵而焚之传二世而天下倾者纪纲亡马耳是故四支虽无故不足恃也脉而巳矣四海虽无事不足矜也纪纲而巳矣忧其所可恃惧其所可矜善医善计者谓之天扶与之易曰视履考祥善医善计者为之   谈生之为崔山君传称鹤言者岂不怪哉然吾观于人其能尽吾性而不类于禽兽异物者希矣将愤世嫉邪长往而不来者之所为乎昔之圣者其首有若牛者其形有若蛇者其喙有若鸟者其貌有若防倛者彼皆貌似而心不同焉可谓之非人邪即有平胁曼肤顔如渥丹美而狠者貌则人其心则禽兽又恶可谓之人邪然则观貌之是非不若论其心与其行事之可否为不失也怪神之事孔子之徒不言余将特取其愤世嫉邪而作之故题之云尔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只辱于奴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防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防而临之曰天下无马呜呼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   子产不毁乡校颂   子产之识逺故不毁乡校退之之思深故为颂   我思古人伊郑之侨以礼相国人未安其教逰于乡之校众口嚣嚣或谓子产毁乡校则止曰何患焉可以成美夫岂多言亦各其志善也吾行不善吾避维善维否我于此视川不可防言不可弭下塞上聋邦其倾矣既乡校不毁而郑国以理在周之兴养老乞言及其已衰谤者使监成败之迹昭哉可观维是子产执政之式维其不遇化止一国诚率是道相天下君交畅旁达施及无垠于虖四海所以不理有君无臣谁其嗣之我思古人   伯夷颂   昔人称太史公传酷吏刺客等文各肖其人今以此文颂伯夷亦尔然不如史迁本传   士之特立独行适于义而已不顾人之是非皆豪杰之士信道笃而自知明者也一家非之力行而不惑者寡矣至于一国一州非之力行而不惑者盖天下一人而已矣若至于举世非之力行而不惑者则千百年乃一人而已耳若伯夷者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者也昭乎日月不足为明崒乎泰山不足为髙巍乎天地不足为容也当殷之亡周之兴微子贤也抱祭器而去之武王周公圣也从天下之贤士与天下之诸侯而往攻之未尝闻有非之者也彼伯夷叔齐者乃独以为不可殷既灭矣天下宗周彼二子乃独耻食其粟饿死而不顾繇是而言夫岂有求而为哉信道笃而自知明也今世之所谓士者一凡人誉之则自以为有余一凡人沮之则自以为不足彼独非圣人而自是如此夫圣人乃万世之标凖也余故曰若伯夷者特立独行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者也虽然微二子乱臣贼子接迹于后世矣荆川曰昌黎此文分明自孟子中脱出来   张中丞传后叙   通篇句字气皆太史公髓非昌黎本色今书画家亦有效人而得其解者此正见其无不可处   元和二年四月十三日夜愈与吴郡张籍阅家中旧书得李翰所为张巡传翰以文章自名为此传颇详密然尚恨有阙者不为许逺立传又不载雷万春事首尾逺虽材若不及巡者开门纳巡位本在巡上授之柄而处其下无所疑忌竟与巡俱守死成功名城防而虏与巡死先后异耳两家子弟材智下不能通知二父志以为巡死而逺就虏疑畏死而辞服于贼逺诚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爱之肉以与贼抗而不降乎当其围守时外无蚍蜉蚁子之援所欲忠者国与主耳而贼语以国亡主灭逺见救援不至而贼来益众必以其言为信外无待而犹死守人相食且尽虽愚人亦能数日而知死处矣逺之不畏死亦明矣乌有城壊其徒俱死独防媿耻求活虽至愚者不忍为呜呼而谓逺之贤而为之邪説者又谓逺与巡分城而守城之陷自逺所分始以此诟逺此又与儿童之见无异人之将死其臓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防而絶之其絶必有处观者见其然从而尤之其亦不达于理矣小人之好议论不乐成人之美如是哉如巡逺之所成就如此卓卓犹不得免其他则又何説当二公之初守也宁能知人之卒不救弃城而逆遁茍此不能守虽避之他处何益及其无救而且穷也将其创残饿羸之余虽欲去必不达二公之贤其讲之精矣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蔽遮江淮沮遏其势天下之不亡其谁之功也当是时弃城而图存者不可一二数擅强兵坐而观者相环也不追议此而责二公以死守亦见其自比于逆乱设滛辞而助之攻也愈尝从事于汴徐二府屡道于两府间亲祭于其所谓双庙者其老人往往説巡逺时事云南霁云之乞救于贺兰也贺兰嫉巡逺之声威功绩出已上不肯出师救爱霁云之勇且壮不听其语强留之具食与乐延霁云坐霁云慷慨语曰云来时睢阳之人不食月余日矣云虽欲独食义不忍虽食且不下咽因防所佩刀断一指血淋漓以示贺兰一座大惊皆感激为云泣下云知贺兰终无为云出师意即驰去将出城抽矢射佛寺浮图矢着其上甎半箭曰吾归破贼必灭贺兰此矢所以志也愈贞元中过泗州船上人犹指以相语城陷贼以刃胁降巡巡不屈即牵去将斩之又降霁云云未应巡呼云曰南入男儿死耳不可为不义屈云笑曰欲将以有为也公有言云敢不死即不屈张籍曰有于嵩者少依于巡及巡起事嵩常在围中籍大厯中于和州乌江县见嵩嵩时年六十余矣以巡初尝得临涣县尉好学无所不读籍时尚小粗问巡逺事不能细也云巡长七尺余须髯若神尝见嵩读汉书谓嵩曰何为乆读此嵩曰未熟也巡曰吾于书读不过三徧终身不忘也因诵嵩所读书尽巻不错一字嵩惊以为巡偶熟此巻因乱抽他帙以试无不尽然嵩又取架上诸书试以问巡巡应口诵无疑嵩从巡乆亦不见巡常读书也为文章操纸笔立书未尝起草初守睢阳时士卒仅万人城中居人户亦且数万巡因一见问姓名其后无不识者巡怒须髯輙张及城陷贼缚巡等数十人坐且将戮巡起旋其众见巡起或起或泣巡曰汝勿怖死命也众泣不能仰视巡就戮时顔色不乱阳阳如平常逺寛厚长者貌如其心与巡同年生月日后于巡呼巡为兄死时年四十九嵩贞元初死于亳宋间或传嵩有田在亳宋间武人夺而有之嵩将诣州讼理为所杀嵩无子张籍云   读荀子   昌黎病荀不醇而末引孔子一转却安顿自家方好   始吾读孟轲书然后知孔子之道尊圣人之道易行王易王霸易霸也以为孔子之徒没尊圣人者孟氏而已晩得杨雄书益尊信孟氏因雄书而孟氏益尊则雄者亦圣人之徒欤圣人之道不传于世周之衰好事者各以其説干时君纷纷籍籍相乱六经与百家之説错杂然老师大儒犹在火于秦黄老于汉其存而醇者孟轲氏而止耳杨雄氏而止耳及得荀氏书于是又知有荀氏者也考其辞时若不粹要其归与孔子异者鲜矣抑犹在轲雄之间乎孔子删诗书笔削春秋合于道者着之离于道者黜去之故诗书春秋无疵余欲削荀氏之不合者附于圣人之籍亦孔子之志欤孟氏醇乎醇者也荀与杨大醇而小疵   读仪礼   余尝苦仪礼难读又其行于今者葢寡防袭不同复之无由考于今诚无所用之然成王周公之法制粗在于是孔子曰吾从周谓其文章之盛也古书之存者希矣百氏杂家尚有可取况圣人之制度邪于是掇其大要奇辞奥防着于篇学者可观焉惜乎吾不及其时进退揖让于其间呜呼盛哉   读墨子   混儒墨而无辨此昌黎汨其文辞而忘其本也   儒讥墨以上同兼爱上贤明鬼而孔子畏大人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春秋讥专臣不上同哉孔子泛爱亲仁以博施济众为圣不兼爱哉孔子贤贤以四科进褒弟子疾殁世而名不称不上贤哉孔子祭如在讥祭如不祭者曰我祭则受福不明鬼哉儒墨同是尧舜同非桀纣同修身正心以治天下国家奚不相悦如是哉余以为辨生于末学各务售其师之説非二师之道本然也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为孔墨   送穷文   元和六年正月乙丑晦主人使奴星结栁作车缚草为船载糗舆粻牛系轭下引帆上樯三揖穷鬼而告之曰闻子行有日矣鄙人不敢问所涂窃具船与车备载糗粻日吉时良利行四方子饭一盂子啜一觞擕朋挈俦去故就新驾尘彍风与电争先子无底滞之尤我有资送之恩子等有意于行乎屏息潜听如闻音声若啸若啼砉欻嚘嘤毛髪尽竪竦肩束颈疑有而无乆乃可明若有言者曰吾与子居四十年余子在孩提吾不子愚子学子耕求官与名惟子是从不变于初门神户灵我叱我呵包羞诡随志不在他子迁南荒热烁湿蒸我非其乡百鬼欺陵太学四年朝虀暮盐惟我保汝人皆汝嫌自初及终未始背汝心无异谋口絶行语于何听闻云我当去是必夫子信谗有间于予也我鬼非人安用车船鼻齅臭香糗粻可捐单独一身谁为朋俦子茍备知可数已不子能尽言可谓圣智情状既露敢不回避主人应之曰子以吾为真不知也耶子之朋俦非六非四在十去五满七除二各有主张私立名字捩手覆羮转喉触讳凡所以使吾面目可憎语言无味者皆子之志也其名曰智穷矫矫亢亢恶圆喜方羞为奸欺不忍害伤其次名曰学穷傲数与名摘抉杳微髙挹羣言执神之机又其次曰文穷不专一能怪怪奇奇不可时施秖以自嬉又其次曰命穷影与形殊面丑心妍利居众后责在人先又其次曰交穷磨肌戞骨吐出心肝企足以待寘我讐寃凡此五鬼为吾五患饥我寒我兴讹造讪能使我迷人莫能闲朝悔其行暮巳复然蝇营狗茍驱去复还言未毕五鬼相与张眼吐舌跳踉偃仆抵掌顿脚失笑相顾徐谓主人曰子知我名凡我所为驱我令去小黠大痴人生一世其乆几何吾立子名百世不磨小人君子其心不同惟乖于时乃与天通擕持琬琰易一羊皮饫于肥甘慕彼糠糜天下知子谁过于予虽遭斥逐不忍子疏谓予不信请质诗书主人于是垂头防气上手称谢烧车与船延之上座   释言   篇中忧谗始则述传与者之言再则托已之自为解三则不能无忧四则又自为解五则又入李翰林之并相未复自为解   元和元年六月十日愈自江陵法曹诏拜国子博士始进见今相国郑公公赐之坐且曰吾见子某诗吾时在翰林职亲而地禁不敢相闻今为我写子诗书为一通以来愈再拜谢退録诗书若干篇择日时以献于后之数月有来谓愈者曰子献相国诗书乎曰然曰有为谗于相国之座者曰韩愈曰相国徴余文余不敢匿相国岂知我哉子其慎之愈应之曰愈为御史得罪徳宗朝同迁于南者凡三人独愈为先收用相国之赐大矣百官之进见相国者或立语以退而愈辱赐坐语相国之礼过矣四海九州之人自百官以下欲以其业彻相国左右者多矣皆惮而莫之敢独愈辱先索相国之知至矣赐之大礼之过知之至是三者于敌以下受之宜以何报况在天子之宰乎人莫不自知凡适于用之谓才堪其事之谓力愈于二者虽日勉焉而不迨束带执笏立士大夫之行不见斥以不肖幸矣其何敢敖于言乎夫敖虽凶徳必有恃而敢行愈之族亲鲜少无扳聨之势于今不善交人无相先相死之友于朝无宿资蓄货以钓声势弱于才而腐于力不能奔走乘机扺巇以要权利夫何恃而敖若夫狂惑防心之人蹈河而入火妄言而骂詈者则有之矣而愈人知其无是疾也虽有谗者百人相国将不信之矣愈何惧而慎欤既累月又有来谓愈曰有谗子于翰林舍人李公与裴公者子其慎欤愈曰二公者吾君朝夕访焉以为政于天下而阶太平之治居则与天子为心膂出则与天子为股肱四海九州之人自百官以下其孰不愿忠而望赐愈也不狂不愚不蹈河而入火病风而妄骂不当有如谗者之説也虽有谗者百人二公将不信之矣愈何惧而慎既以语应客夜归私自尤曰咄市有虎而曾参杀人谗者之效也诗曰取彼谗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伤于谗疾而甚之之辞也又曰乱之初生僭始既涵乱之又生君子信谗始疑而终信之之谓也孔子曰逺佞人夫佞人不能逺则有时而信之矣今我恃直而不戒祸其至哉徐又自解之曰市有虎听者庸也曾参杀人以爱惑聪也巷伯之伤乱世是逢也今三贤方与天子谋所以施政于天下而阶太平之治听聪而视明公正而敦大夫聪明则听视不惑公正则不迩谗邪敦大则有以容而思彼谗人者孰敢进而为谗哉虽进而为之亦莫之听矣我何惧而慎既累月上命李公相客谓愈曰子前被言于一相今李公又相子其危哉愈曰前之谤我于宰相者翰林不知也后之谤我于翰林者宰相不知也今二公合处而防言若及愈必曰韩愈亦人耳彼敖宰相又敖翰林其将何求必不然吾乃今知免矣既而谗言果不行   猫相乳   以事之小者而议论关系大体   司徒北平王家猫有生子同日者其一死焉有二子饮于死母母且死其鸣咿咿其一方乳其子若闻之起而若听之走而若救之衔其一置于其栖又往如之反而乳之若其子然噫亦异之大者也夫猫人畜也非性于仁义者也其感于所畜者乎哉北平王牧民以康伐罪以平理隂阳以得其宜国事既毕家道乃行父父子子兄兄弟弟雍雍如也愉愉如也视外犹视中一家犹一人夫如是其所感应召致其亦可知矣易曰信及豚鱼非此类也夫愈时获幸于北平王客有问王之徳者愈以是对客曰夫禄位贵富人之所大欲也得之之难未若持之之难也得之于功或失于徳得之于身或失于子孙今夫功徳如是祥祉如是其善持之也可知己既已因叙之为猫相乳説云   守戒   通篇极论正意只收一句作结是一体却自过秦论来其文平直通显反近苏氏亦非公本色   诗曰大邦维翰书曰以蕃王室诸侯之于天子不惟守土地奉职贡而已固将有以翰蕃之也今人有宅于山者知猛兽之为害则必髙其柴楥而外施窞穽以待之宅于都者知穿窬之为盗则必峻其垣墙而内固扄鐍以防之此野人鄙夫之所及非有过人之智而后能也今之通都大邑介然于屈强之间而不知为之备噫亦惑矣野人鄙夫能之而王公大人反不能焉岂材力为有不足欤盖以为不足为而不为耳天下之祸莫大于不足为材力不足者次之不足为者敌至而不知材力不足者先事而思则其于祸也有间矣彼之屈强者带甲荷戈不知其多少其緜地则千里而与我壤地相错无有丘陵江河洞庭孟门之关其间又自知其不得与天下齿朝夕举踵引颈冀天下之有事以乘吾之便此其暴于禽兽穿窬也甚矣呜呼胡知而不为之备乎哉贲育之不戒童子之不抗鲁鸡之不期蜀鸡之不支今夫鹿之于豹非不巍然大矣然而卒为之禽者爪牙之材不同猛怯之资殊也曰然则如之何而备之曰在得人   对禹问   通篇以客形主相为发明   或问曰尧舜传诸贤禹传诸子信乎曰然然则禹之贤不及于尧与舜也欤曰不然尧舜之传贤也欲天下之得其所也禹之传子也忧后世争之之乱也尧舜之利民也大禹之虑民也深曰然则尧舜何以不忧后世曰舜如尧尧传之禹如舜舜传之得其人而传之尧舜也无其人虑其患而不传者禹也舜不能以传禹尧为不知人禹不能以传子舜为不知人尧以传舜为忧后世禹以传子为忧后世曰禹之虑也则深矣传之子而当不淑则奈何曰时益以难理传之人则争未前定也传之子则不争前定也前定虽不当贤犹可以守法不前定而不过贤则争且乱天之生大圣也不数其生大恶也亦不数传诸人得大圣然后人莫敢争传诸子得大恶然后人受其乱禹之后四百年然后得桀亦四百年然后得汤与伊尹汤与伊尹不可待而传也与其传不得圣人而争且乱孰若传诸子虽不得贤犹可守法曰孟子之所谓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者何也曰孟子之心以为圣人不茍私于其子以害天下求其説而不得从而为之辞   通解   今之人以一善为行而耻为之慕达节而称夫通才者多矣然而脂韦汨没以至于老死者相继亦未见他之称其岂非乱教贼名之术乎且五常之教与天地皆生然而天下之人不得其师终不能自知而行之矣故尧之前千万年天下之人促促然不知其让之为美也于是许由哀天下之愚且以争为能乃脱屣其九州髙揖而辞尧由是后之人竦然而言曰虽天下犹有薄而不售者况其小者乎故让之教行于天下许由为之师也自桀之前千万年天下之人循循然不知忠易其死也故龙逢哀天下之不仁观君父百姓入水火而不救于是进尽其言退就割烹故后之臣竦然而言曰虽万死犹有忠而不惧者况其小者乎故忠之教行于天下由龙逢为之师也自周之前千万年浑浑然不知义之可以换其生也故伯夷哀天下之偷且以彊则服食其葛嶶逃山而死故后之人竦然而言曰虽饿死犹有义而不惧者况其小者乎故义之教行于天下由伯夷为之师也是三人俱以一身立教而为师于百千万年间其身亡而其教存扶持天地功亦厚矣向令三师耻独行慕通达则尧之日必曰得位而济道安用让为夏之日必曰长进而否退安用死为周之日必曰和光而同尘安用饿为若然者天下之人促促然而争循循然而佞浑浑然而偷其何惧而不为哉是则三师生于今必谓偏而不通者矣其可不谓之大贤人者哉呜呼今之人其慕通达之为也且古圣人言通者葢百行众艺备于身而行之者也今恒人之言通者葢百行众艺阙于身而求合者也是则古之言通者通于道义今之言通者通于私曲其亦异矣将欲齐之者其不犹矜粪丸而拟质隋珠者乎且令今父兄教其子弟者曰尔当通于行如仲尼虽愚者亦知其不能也曰尔尚力一行如古之一贤虽中人亦希其能矣岂不由圣可慕而不可齐邪贤可及而可齐也今之人行未能及乎贤而欲齐乎圣者亦见其病矣夫古人之进修或几乎圣人今之人行不出乎中行而耻乎力一行为独行且曰我通同如圣人彼其欺心邪吾不知矣彼其欺人而贼名邪吾不知矣余惧其説之将深为通解   行难   假行难以鸣已志文极奇诡   或问行孰难曰舍我之矜从尔之称孰能之曰陆先生参何如曰先生之贤闻天下是是而非非贞元中自越州徴拜祠部员外郎京师之人日造焉闭门而拒之满街愈尝往间客席先生矜语其客曰某胥也某商也其生某任之其死某诔之某与某可人也任与诔也非罪欤皆曰然愈曰某之胥某之商其得任与诔也有由乎抑有罪不足任而诔之邪先生曰否吾恶其初不然任与诔也何尤愈曰茍如是先生之言过矣昔者管敬子取盗二人为大夫于公赵文子举管库之士七十有余家夫恶求其初先生曰不然彼之取者贤也愈曰先生之所谓贤者大贤欤抑贤于人之贤欤齐也晋也且有二与七十而可谓今之天下无其人邪先生之选人也已详先生曰然愈曰圣人不世出贤人不时出千百嵗之间倘有焉不幸而有出于胥商之族者先生之説传吾不忍赤子之不得乳于其母也先生曰然他日又往坐焉先生曰今之用人也不详位乎朝者吾取某与某而已在下者多于朝凡吾与者若干人愈曰先生之与者尽于此乎其皆贤乎抑犹有举其多而缺其少乎先生曰固然吾敢求其全愈曰由宰相至百执事凡几位由一方至一州凡几位先生之得者无乃不足充其位邪不早图之一朝而举焉今虽详其后用也必麤先生曰然子之言孟轲不如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十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十一   明 茅坤 撰   昌黎文钞十一   碑   处州孔子庙碑   序孔子祀典之尊崇处入骨孔子庙碑汉以来当属昌黎第一   自天子至郡邑守长通得祀而徧天下者惟社稷与孔子为然而社祭土稷祭谷句龙与弃乃其佐享非其专主又其位所不屋而坛岂如孔子用王者事巍然当座以门人为配自天子而下北面跪祭进退诚敬礼如亲弟子者句龙弃以功孔子以徳固自有次第哉自古多有以功徳得其位者不得常祀句龙弃孔子皆不得位而得常祀然其祀事皆不如孔子之盛所谓生人以来未有如孔子者其贤过于尧舜逺矣此其效欤郡邑皆有孔子庙或不能修事虽设博士弟子或役于有司名存实亡失其所业独处州刺史邺侯李繁至官能以为先既新作孔子庙又令工改为顔子至子夏十人像其余六十子及后大儒公羊髙左丘明孟轲荀况伏生毛公韩生董生髙堂生扬雄郑等数十人皆图之壁选博士弟子必皆其人又为置讲堂教之行礼肄习其中置本钱廪米令可继处以守庙成躬率吏及博士弟子入学行释菜礼耆老叹嗟其子弟皆兴于学邺侯尚文其于古记无不贯达故其为政知所先后可歌也已乃作诗曰   惟此庙学邺侯所作厥初庳下神不以宇生师所处亦窘寒暑乃新斯官神降其献讲读有常不诫用劝掲掲元哲有师之尊羣圣严严大法以存像圆孔肖咸在斯堂以瞻以仪俾不或忘后之君子无废成美琢词碑石以赞攸始   南海神庙碑   以祀事作案摹写神采焕然   海于天地间为物最钜自三代圣王莫不祀事考于传记而南海神次最贵在北东西三神河伯之上号为祝融天寳中天子以为古爵莫贵于公侯故海岳之祝牺币之数放而依之所以致崇极于大神今王亦爵也而礼海岳尚循公侯之事虚王仪而不用非致崇极之意也由是册尊南海神为广利王祝号祭式与次俱升因其故庙易而新之在今广州治之东南海道入十里扶胥之口黄水之湾常以立夏气至命广州刺史行事祠下事讫驿闻而刺史常节防五岭诸军仍观察其郡邑于南方事无所不统地大以逺故常选用重人既贵而富且不习海事又当祀时海常多大风将往皆忧戚既进观顾怖悸故常以疾为解而委事于其副其来已乆故明宫斋庐上雨旁风无所盖障牲酒瘠酸取具临时水陆之品狼籍笾豆荐裸兴俯不中仪式吏滋不供神不顾享盲风怪雨发作无节人蒙其害元和十二年始诏用前尚书右丞国子祭酒鲁国孔公为广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以殿南服公正直方严中心乐易只慎所职治人以明事神以诚内外殚尽不为表襮至州之明年将夏祝册自京师至吏以时告公乃斋袚视册誓羣有司曰册有皇帝名乃上所自署其文曰嗣天子某谨遣官某敬祭其恭且严如是敢有不承明日吾将宿庙下以供晨事明日吏以风雨白不听于是州府文武吏士凡百数交谒更諌皆揖而退公遂陞舟风雨少弛櫂夫奏功云隂解駮日光穿漏波伏不兴省牲之夕载旸载隂将事之夜天地开除月星明穊五鼓既作牵牛正中公乃盛服执笏以入即事文武宾属俯首听位各执其职牲肥酒香罇爵净洁降登有数神其醉饱海之百灵秘怪慌惚毕出蜿蜿虵虵来享饮食阖庙旋舻祥颷送颿旗纛旄麾飞扬晻蔼铙鼓嘲轰髙管噭噪武夫奋櫂工师唱和穹龟长鱼踊跃后先干端坤倪轩豁呈露祀之之嵗风灾熄灭人厌鱼蟹五谷胥熟明年祀归又广庙宫而大之治其庭坛改作东西两序斋庖之房百用具修明年其时公又固往不懈益防嵗仍大和耋艾歌咏始公之至尽除他名之税罢衣食于官之可去者四方之使不以资交以身为帅燕享有时赏与以节公藏私畜上下与足于是免属州负逋之缗钱廿有四万米三万二千斛赋金之州耗金一嵗八百困不能偿皆以丐之加西南守长之俸诛其尤无良不听令者由是皆自重慎法人士之落南不能归者与流徙之胄百卄八族用其才良而廪其无告者其女子可嫁与之钱财令无失时刑徳并流地方数千里不识盗贼山行海宿不择处所事神治人其可谓备至耳矣咸愿刻庙石以着厥美而系以诗乃作诗曰   南海隂墟祝融之宅即祀于旁帝命南伯吏惰不躬正自今公明用享锡右我家邦惟明天子惟慎厥使我公在官神人致喜海岭之陬既足既濡胡不均俾执事枢公行勿迟公无遽归匪我私公神人具依   黄陵庙碑   此文用尔雅説文体别是一调   湘旁有庙曰黄陵自前古立以祠尧之二女舜二妃者庭有石碑断裂分散在地其文剥缺考图记言汉荆州牧刘表景升之立题曰湘夫人碑今验其文乃晋太康九年又其额曰虞帝二妃之碑非景升立者秦博士对始皇帝云湘君者尧之二女舜妃者也刘向郑亦皆以二妃为湘君而离骚九謌既有湘君又有湘夫人王逸之解以为湘君者自其水神而谓湘夫人乃二妃也从舜南征三苖不及道死沅湘之间山海经曰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郭璞疑二女者帝舜之后不当降小水为其夫人因以二女为天帝之女以余考之璞与王逸俱失也尧之长女娥皇为舜正妃故曰君其二女女英自宜降曰夫人也故九謌辞谓皇娥为君谓女英帝子各以其盛者推言之也礼有小君君母明其正自得称君也书曰舜陟方乃死传谓舜升道南方以死或又曰舜死塟苍梧二妃从之不及溺死沅湘之间今谓竹书纪年帝王之没皆曰陟陟升也谓升天也书曰殷礼陟配天言以道终其德协天也书纪舜之没云陟者与竹书周书同文也其下言方乃死者所以释陟为死也地之势东南下如言舜南廵而死宜言下方不得言陟方也以此谓舜死塟苍梧于时二妃从之不及而溺者皆不可信二妃既曰以谋语舜脱舜之厄成舜之圣尧死而舜有天下为天子二妃之力宜常为神食民之祭今之渡湖江者莫敢不进礼庙下元和十四年春余以言事得罪为潮州刺史其地于汉南海之掲阳厉毒所聚惧不得脱死过庙而祷之其冬移袁州刺史明年九月拜国子祭酒使以私钱十万抵岳州愿易庙之圯桷腐瓦于刺史王堪长庆元年刺史张愉自京师往与愉故善谓曰丐我一碑石载二妃庙事且令后世知有子名愉曰诺既至州报曰碑谨具遂篆其事俾刻之   衢州徐偃王庙碑   以客形主而立论竒髙造语怪伟当是昌黎大文字   徐与秦俱出柏翳为嬴姓国于夏殷周世咸有大功秦处西偏专用武胜遭世衰无明天子遂虎吞诸国为雄诸国既皆入秦为臣属秦无所取利上下相贼害卒偾其国而沈其宗徐处得地中文徳为治及偃王诞当国益除去刑争末事凡所以君国子民待四方一出于仁义当此之时周天子穆王无道意不在天下好道士説得八龙骑之西逰同王母宴于瑶池之上歌讴忘归四方诸侯之争辩者无所质正咸賔祭于徐贽玉帛死生之物于徐之庭者三十六国得朱弓赤矢之瑞穆王闻之恐遂称受命命造父御长驱而归与楚连谋伐徐徐不忍鬬其民北走彭城武源山下百姓随而从之万有余家偃王死民号其山为徐山凿石为室以祠偃王偃王虽走死失国民戴其嗣为君如初驹王章禹祖孙相望自秦至今名公巨人继迹史书徐氏十望其九皆本于偃王而秦后迄兹无闻家天于柏翳之绪非偏有厚薄施仁与暴之报自然异也衢州故防稽太末也民多姓徐氏支县龙丘有偃王遗庙或曰偃王之逃战不之彭城之越城之隅弃玉几研于防稽之水或曰徐子章禹既执于吴徐之公族子弟散之徐扬二州间即其居立先王庙云开元初徐姓二人相属为刺史帅其部之同姓改作庙屋载事于碑后九十年当元和九年而徐氏放复为刺史放字达夫前碑所谓今户部侍郎其大父也春行视农至于龙丘有事于庙思惟本原曰故制觕朴下窄不足以掲防妥灵而又梁桷赤白陊剥不治图像之威防昧就灭藩防级夷庭木秃祈甿日慢祥庆弗下州之羣支不获防庥余惟遗绍而尸其土不即不图以有资聚罚其可辞乃命因故为新众工齐事惟月若日工告讫功大祠于庙宗卿咸序应是嵗州无怪风剧雨民不夭厉谷果完实民皆曰耿耿祉哉其不可诬乃相与请辞京师归而镵之于石辞曰   秦杰以颠徐由逊緜秦鬼乆饥徐有庙存婉婉偃王惟道之耽以国易仁为笑于顽自初擅命其实几姓厯短詈长有不偿亡课其利害孰与王当姑蔑之墟太末之里谁思王恩立庙以祀王之闻孙世世多有惟临兹邦庙土实守坚峤之后达夫廓之王殁万年如始袝时王孙多孝世奉王庙达夫之来先慎诏教尽惠庙民不主于神维是达夫知孝之元太末之里姑蔑之城庙事时修仁孝振声宜宠其人以及后生嗟嗟维王虽谓谁亢王死于仁彼以暴防文追作诔刻示茫茫   按偃王事不见传记昌黎特采世所传小说撰次本末而其议论归本处当以徐之公族子弟祠偃王于其土为是   曹成王碑   文有精爽但句字生割不免昌黎本色   王姓李氏讳臯字子兰谥曰成其先王明以太宗子国曹絶复封传五王至成王成王嗣封在宗世葢于时年十七八绍爵三年而河南北兵作天下震扰王奉母太妃逃祸民伍得间走蜀从天子天子念之自都水使者拜左领军卫将军转贰国子秘书王生十年而失先王哭泣哀悲吊客不忍闻防除痛刮磨豪习委已于学稍长重知人情急世之要耻一不通侍太妃从天子于蜀既孝既忠持官持身内外斩斩由是朝廷滋欲试之于民上元元年除温州长史行刺史事江东新刳于兵郡旱饥民交走死无吊王及州不解衣下令掊鎻扩门悉弃仓实与民活数十万人奏报升秩少府与平袁贼仍徙秘书兼州别驾部告无事迁真于衡法成令修治出张施声生势长观察使噎媢不能出气诬以过犯御史助之贬潮州刺史杨炎起道州相徳宗还王于衡以直前谩王之遭诬在理念太妃老将惊而戚出则囚服就辩入则拥笏垂鱼坦坦施施即贬于潮以迁入贺及是然后跪谢告实初观察使虐使将国良往戍界良以武冈叛戍众万人敛兵荆黔洪桂伐之二年尤张于是以王帅湖南将五万士以讨良为事王至则屏兵投良以书中其忌讳良羞畏乞降狐防进退王即假为使者从一骑踔五百里抵良壁鞭其门大呼我曹王来受良降良今安在良不得已错愕迎拜尽降其军太妃薨王弃部随防之河南塟及荆被诏责还防梁崇义反王遂不敢辞以还升秩散骑常侍明年李希烈反迁御史大夫授节帅江西以讨希烈命至王出止外舍禁无以家事关我裒兵大选江州羣能着职王亲教之搏力勾卒嬴越之法曹诛五畀舰步二万人以与贼遌嘬锋蔡山踣之剜蕲之黄梅大鞣长平防广济掀蕲春撇蕲水掇黄冈防汉阳行跐汊川还大防蕲水界中披安三县拔其州斩伪刺史标光之北山随光化梏其州十抽一推救兵州东北属乡还开军受降大小之战三十有二取五州十九县民老幼妇女不惊市贾不变田之果谷下无一迹加银青光禄大夫工部尚书改户部再换节临荆及襄真食三百王之在兵天子西巡于梁希烈北取汴郑东略宋围陈西取汝薄东都王坐南方北向落其角距贼死咋不能入寸尺亡将卒十万尽输其南州王始政于温终政于襄恒平物估贱敛贵出民用有经一吏轨民使令家聼户视奸宄无所宿府中不闻急步疾呼治民用兵各有条次世传为法任马彞将慎将锷将潜偕尽其力能薨赠右仆射元和初以子道古在朝更赠太子太师道古进士司门郎刺利随唐睦徴为少宗正兼御史中丞以节督黔中朝京师改命观察鄂岳蕲沔安黄提其师以伐蔡且行泣曰先王讨蔡实取沔蕲安黄寄惠未亡今余亦受命有事于蔡而四州适在吾封庶其有集先王薨于今二十五年吾昆弟在而墓碑不刻无文其实有待子无用辞乃序而诗之辞曰太支十三曹于弟季或亡或微曹始就事曹之祖王畏塞絶迁零王黎公不闻仅存子父易封三王守名延延百载以有成王成王之作一自其躬文被明章武荐畯功苏枯弱强龈其奸猖以报于宗以昭于王王亦有子处王之所惟旧之视蹶蹶陛陛实取实似刻诗其碑为示无止   昌黎每自喜陈言之去故曹成王碑当亦属公得意之文而愚见则以务去陈言却行穿凿生割亦昌黎病处特其识正而语确故学者不能訾   清边郡王杨燕竒碑   条次战功极鬯然不及太史公遒逸   公讳燕字燕奇农华隂人也大父知古祁州司仓烈考文诲天寳中实为平卢衙前兵马使位至特进捡校太子賔客封农郡开国伯世掌诸蕃互市恩信着明夷人慕之禄山之乱公年防二十进言于其父曰大人守官宜不得去王室在难某其行矣其父为之请于戎帅遂率诸将挍之子弟各一人间道趋阙变服诡行日倍百里天子嘉之特拜左金吾卫大将军员外置赐勲上柱国寳应二年春诏从仆射田公平刘展又从下河北大厯八年帅师纳戎帅勉于滑州九年从朝于京师建中二年城汴州功劳居多三年从攻李希烈先登贞元二年从司徒刘公复汴州十二年与诸将执以城叛者归之于京师事平授御史大夫食实封百戸赐缯防有加十四年年六十一五月某日终于家自始命左金吾大将军凡十五迁为御史大夫职为节度押衙右厢兵马使兼马军先锋兵马使阶为特进勲为上柱国爵为清边郡王食虚邑自三百户至三千戸真食五百户终焉公结髪从军四十余年敌攻无坚城守必完临危蹈难歔欷感发乘机应防防出神怪不畏义死不荣幸生故其事君无疑行其事上无间言初仆射田公其母隔于冀州公独请往迎之经营贼城出入死地卒致其母田公徳之约为父子故公始姓田氏田公终而后复其族焉嗣子通王属良祯以其年十月庚寅葬公于开封县鲁陵冈陇西郡夫人李氏祔焉夫人清夷郡太守佑之孙渔阳郡长史献之女柔嘉淑明先公而殂有男四人女三人后夫人河南郡夫人雍氏某官之孙某官之女有男一人女二人咸有至性纯行夫人同仁均养亲族不知异焉君子于是知杨公之徳又行于家也铭曰   烈烈大夫逢时之虞感泣辞亲从难于秦维兹爰始遂勤其事四十余年或裨或专攻牢保危爵位已隮既明且慎终老无隳鲁陵之冈蔡河在侧烝烝孝子思显勲绩斵石于此式垂后嗣   唐银青光禄大夫守左散骑常侍致仕上柱国襄阳郡王平阳路公神道碑   惟路氏逺有代序自隋尚书兵部侍郎讳衮四代而至冀公冀公讳嗣恭以小邑萧关令发闻开元受赐更名书于太史治行灵州终功南邦享有丕祉绍开厥家官至兵部尚书封冀国公薨赠尚书右仆射司空公讳应字从众冀公之嫡子用大臣子谨饬擢至侍御史著作郎选刺防州割余雩都作县安逺以利人属凿败滩石以平赣梗陶甓而城罢人屡筑诏嗣冀封又加尚书屯田郎中进服色遂临于温筑隄岳城横阳界中二邑得上田除水害拜尚书兵部郎中兼御史中丞淮南军司马改迁庐州又甓其城人不歳苫入为尚书职方郎中兼御史中丞佐盐铁使使江东有功用半嵗厯常州迁至宣歙池观察使进封襄阳郡王至则出仓米下其估半以廪饿人蜀辟诛行军千五百人于蜀李锜将反以闻置乡兵万二千李锜反命将期以卒救胡常坐牢江东心锜以无助败缚作响山亭营军于左右权丞相善之镵其説响山石居宣五年以疾去位挍其仓得石者五十万余府得钱千者八十万公之为州逢水旱喜贱出与人嵗熟以其得收常有赢利故在所人不病饥而官府畜积元和六年天子悯公疾不可烦以职即其处拜左散骑常侍以其禄居其嵗九月望薨于东都正平里第年六十七明年葬京兆万年少陵原夫人荥阳郑氏袝既其子临汉县男贯与其弟赏贞谋曰宜有刻也告于叔父御史大夫鄜坊丹延观察使恕因其族弟进士羣以来请铭遂以其事铭曰   冀公之封维艰就功襄阳继大啓庆自躬于防洎温厥绪既作以及职方遂都邦伯朝夕人事下完上实师于其乡邻寇逼屈营军响山墙屋修施褒功刻表丞相之辞受代而家叙疏及迩病不能廷食禄卒齿凡代大家维难其保既显既愿戒于终咎伊我襄阳克慎以有延畀后承莫不率守有墓于原维树在经以告无期博士是铭   平淮西碑   通篇次第战功摹仿史汉而其辞防特自出机轴其最好处在得臣下颂美天子之体   天以唐克肖其徳圣子神孙继继承承于千万年敬戒不怠全付所覆四海九州罔有内外悉主悉臣髙祖太宗既除既治髙宗中睿休养生息至于宗受报收功极炽而丰物众地大孽牙其间肃宗代宗徳祖顺考以勤以容大慝适去稂莠不薅相臣将臣文恬武嬉习熟见闻以为当然睿圣文武皇帝既受羣臣朝乃考图数贡曰呜呼天既全付予有家今传次在予予不能事事其何以见于郊庙羣臣震慑奔走率职明年平夏又明年平蜀又明年平江东又明年平泽潞遂定易定致魏博贝卫澶相无不从志皇帝曰不可究武予其少息九年蔡将死蔡人立其子元济以请不许遂烧舞阳犯叶襄城以动东都放兵四劫皇帝厯问于朝一二臣外皆曰蔡帅之不廷授于今五十年传三姓四将其树本坚兵利卒顽不与他等因抚而有顺且无事大官臆决唱声万口和附并为一谈牢不可破皇帝曰惟天惟祖宗所以付任予者庶其在此予何敢不力况一二臣同不为无助曰光顔汝为陈许帅维是河东魏博郃阳三军之在行者汝皆将之曰重汝故有河阳懐今益以汝维是朔方义成陜益凤翔延庆七军之在行者汝皆将之曰汝以卒万二千属而子公武往讨之曰文通汝守寿维是宣武淮南宣歙浙西四军之行于寿者汝皆将之曰道古汝其观察鄂岳曰愬汝帅唐邓随各以其兵进战曰度汝长御史其往视师曰度惟汝予同汝遂相予以赏罸用命不用命曰汝以其节都统诸军曰守谦汝出入左右汝惟近臣其往抚师曰度汝其往衣服饮食予士无寒无饥以既厥事遂生蔡人赐汝节斧通天御带卫卒三百凡兹廷臣汝择自从惟其贤能无惮大吏庚申予其临门送汝曰御史予闵士大夫战甚苦自今以往非郊庙祠祀其无用乐顔武合攻其北大战十六得栅城县二十三降人卒四万道古攻其东南八战降万三千再入申破其外城文通战其东十余遇降万二千愬入其西得贼将輙释不杀用其防战比有功十二年八月丞相度至师都统责战益急顔武合战益用命元济尽并其众洄曲以备十月壬申愬用所得贼将自文城因天大雪疾驰百二十里用夜半到蔡破其门取元济以献尽得其属人卒辛巳丞相度入蔡以皇帝命赦其人淮西平大飨赉功师还之日因以其食赐蔡人凡蔡卒三万五千其不乐为兵愿归为农者十九悉纵之斩元济京师册功加侍中愬为左仆射帅山南东道顔皆加司空公武以散骑常侍帅鄜坊丹延道古进大夫文通加散骑常侍丞相度朝京师道封晋国公进阶金紫光禄大夫以旧官相而以其副总为工部尚书领蔡任既还奏羣臣请纪圣功被之金石皇帝以命臣愈臣愈再拜稽首而献文曰   唐承天命遂臣万邦孰居近土袭盗以狂往在宗崇极而圯河北悍骄河南附起四圣不宥屡兴师征有不能克益戍以兵夫耕不食妇织不裳输之以车为卒赐粮外多失朝旷不岳狩百怠官事亡其旧帝时继位顾瞻咨嗟惟汝文武孰恤予家既斩吴蜀旋取山东魏将首义六州降从淮蔡不顺自以为强提兵呌讙欲事故常始命讨之遂连奸隣隂遣刺客来贼相臣方战未利内惊京师羣公上言莫若惠来帝为不闻与神为谋乃相同徳以讫天诛乃勅顔愬武古通咸统于各奏汝功三方分攻五万其师大军北乘厥数倍之常兵时曲军士蠢蠢既剪陵云蔡卒大窘胜之邵陵郾城来降自夏入秋复屯相望兵顿不励告功不时帝哀征夫命相往厘士饱而歌马腾于槽试之新城贼遇败逃尽抽其有聚以防我西师跃入道无留者頟頟蔡城其疆千里既入而有莫不顺俟帝有恩言相度来宣诛止其魁释其下人蔡之卒夫投甲呼舞蔡之妇女迎门笑语蔡人告饥船粟往哺蔡人告寒赐以缯布始时蔡人禁不往来今相从戏里门夜开始时蔡人进战退戮今旰而起左餐右粥为之择人以收余惫选吏赐牛教而不税蔡人有言始迷不知今乃大觉羞前之为蔡人有言天子明圣不顺族诛顺保性命汝不吾信视此蔡方孰为不顺往斧其吭凡叛有数声势相倚吾强不支汝弱奚恃其告而长而父而兄奔走偕来同我太平淮蔡为乱天子伐之既伐而饥天子活之始议伐蔡卿士莫随既伐四年小大并疑不赦不疑由天子明凡此蔡功惟断乃成既定淮蔡四夷毕来遂开明堂坐以治之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十二   明 茅坤 撰   昌黎文钞十二   碑铭   乌氏庙碑铭   序乌氏世系及战功处错综而鬯   元和五年天子曰卢从史始立议用师于恒乃隂与寇连夸谩凶骄出不逊言其执以来其四月中贵人承璀即诱而缚之其下皆甲以出操兵趋哗牙门都将乌公重当军门叱曰天子有命从有赏敢违者斩于是士皆敛兵还营卒致从史京师壬辰诏用乌公为银青光禄大夫河阳军节度使兼御史大夫封张掖郡开国公居三年河阳称治诏赠其父工部尚书且曰其以庙享即以其年营庙于京师崇化里军佐窃议曰先公既位常伯而先夫人无加命号名差卑于配不宜语闻诏赠先夫人刘氏沛国太夫人八年八月庙成三室同宇祀自左领府君而下作主于第乙巳升于庙乌氏着于春秋谱于世本列于姓苑在莒者存在齐有余枝鸣皆为大夫秦有获为大官其后世之江南者家鄱阳处北者家张掖或入夷狄为君长唐初察为左武卫大将军实张掖人其子曰令望为左领军卫大将军孙曰防为中郎将是生赠尚书讳承玼字某乌氏自莒齐秦大夫以来皆以材力显及武徳以来始以武功为名将家开元中尚书管平卢先锋军属破奚契丹从战捺禄走可突于渤海扰海上至马都山吏民逃徙失业尚书领所部兵塞其道壍原累石绵四百里深髙皆三丈寇不得进民还其居嵗罢运钱三千万余黒水室韦以骑五千来属麾下边威益张其后与耿仁智谋説史思明降思明复叛尚书与兄承恩谋杀之事发族夷尚书独走免李光弼以闻诏拜冠军将军守右威卫将军检挍殿中监封昌化郡王石岭军使积粟厉兵出入耕战以疾去职贞元十一年二月丁巳薨于华隂告平里年若干即塟于其地二子大夫为长季曰重元为某官铭曰   乌氏在唐有家于初右武左领二祖绍居中郎少卑属于尚书不偿其劳乃相大夫授我戎节制有疆墟数备礼登以有宗庙作庙天都以致其孝右祖左孙爰飨其报云谁无子其有无孙克对无羞乃惟有人念昔平卢为艰为瘁大夫承之危不弃义四方其平士有怠息来觐来斋以馈黍稷   袁氏先庙碑   序袁氏世系千余年若一线中多荆棘句字不可读系之以韵似追雅颂   袁公滋既成庙明嵗二月自荆南以旂节朝京师留六日得壬子春分率宗亲子属用少牢于三室既事退言曰呜呼逺哉维世传徳袭训集余乃今有济今祭既不荐金石音声使工歌诗载烈象容其奚以饬稚昧于长乆唯敬系羊豕幸有石如具着先人名迹因为诗系之语下于义其可虽然余不敢必属笃古而达于词者遂以命愈愈谢非其人不获命则谨条袁氏本所以出与其世系里居起周厯汉魏晋拓防魏周隋入国家以来髙曾祖考所以劬躬焘后委祉于公公之所以逢将承应者有槩有详而缀以诗其语曰周树舜后陈陈公子有为大夫食国之地袁乡者其子孙世守不失因自别为袁氏春秋世陈常压于楚与中国相加尤疏袁氏犹班班见可谱常居阳夏阳夏至晋属陈郡故号陈郡袁袁氏博士固申儒遏黄唱业于前至司徒安懐徳于身袁氏遂大显连世有人终汉连魏晋分仕南北始居华隂为拓防魏鸿胪鸿胪讳恭生周梁州刺史新县孝侯讳頴孝侯生隋左卫大将军讳温去官居华隂武徳九年以大耋薨始葬华州左卫生南州刺史讳士政南州生当阳令讳伦于公为曾祖当阳生朝散大夫石州司马讳知司马生赠工部尚书咸宁令讳晔是为皇考袁氏旧族而当阳以通经为儒位止县令石州用春秋持身治事为州司马以终咸宁备学而贯以一文武随用谋行功从出入有立不爵于朝比三世宜达而窒归成后人数当于公公惟曾大父大父皇考比三世存不大夫食殁祭在子孙唯将相能致备物世弥逺礼则益不及在慎徳行业治图功载名以待上可无细大无敢不敬畏无早夜无敢不思成于家进于外以立于朝自侍御史厯工部员外郎祠部郎中諌议大夫尚书右丞华州刺史金吾大将军由卑而钜莫不官称遂为宰相以赞辩章仍持节将蜀滑襄荆畧苞河山秩登禄富以有庙祀具如其志又垂显刻以教无忘可谓大孝诗曰袁自陈分初尚蹇连越秦造汉博士发论司徒任徳忍不锢人收功厥后五公重尊晋士于南来处华下鸿胪孝侯用适操舍南州勤治取最不懈当阳躭经唯义之畏石州烈烈学专春秋懿哉咸寜不名一休趋难避成与时泛浮是生孝子天子之宰出把将符羣州承楷数以立庙禄以备器由曾及考同堂异置柏版松楹其筵肆肆维袁之庙孝孙之为顺势即宜以诹以龟以平其屋墙持持孝孙来享来拜庙庭陟堂进室亲登笾铏肩臑胉骼其樽清降登受胙于庆尔成维曾维祖维考之施于汝孝嗣以报以祗凡我有今非本曷思刻诗牲系维以告之   魏博节度观察使沂国公先庙碑铭   按田正本传世多臣顺大节昌黎公特穏括其以六州还朝廷一事而颂美之词特详铭中甚得体   元和八年十一月壬子上命丞相元衡丞相吉甫丞相绛召太史尚书比部郎中韩愈至政事堂传诏曰田正始有庙京师朕惟正先祖父厥心靡不向帝室讫不得施乃以教付厥子惟正衔训事嗣朝夕不怠以能迎天之休显有丕功维父子继忠孝予维宠嘉之是以命汝愈铭钦哉惟时臣愈承命悸恐明日诣东上閤门拜疏辞谢不报退伏念昔者鲁僖公能遵其祖伯禽之烈周天子实命其史臣克作为駉駜泮閟之诗使声干其庙以假鲁陵今天子嘉田侯服父训不违用康靖我国家盖宠铭之所以休宁田氏之祖考而臣适执笔太史奉明命其何以辞谨案魏博节度使银青光禄大夫检挍工部尚书兼魏州大都督府长史御史大夫沂国公田正北平卢龙人故为魏博诸将忠孝畏慎田季安卒其子幼弱用故事代父人吏不附迎正于其家使领军事正籍其军之众与六州之人还之朝廷悉除河北故事比诸州故得用为帅已而复赠其父故沧洲刺史兵部尚书母夫人郑氏梁国太夫人得立庙祭三代曽祖都水使者府君祭初室祖安东司马赠襄州刺史府君祭二室兵部府君祭东室其铭曰唐继古帝海外受制狎于大宁燕盗以惊羣党相维河北失平号登元和大圣载营风挥日舒咸顺指令嶪嶪魏土婴儿戏兵吏戎愁毒莫保腰颈人曰田侯其徳可倚呌噪奔趋乘门请起田侯摄事奉我天明束缚弓戈考挍度程提壃籍戸来复邦经帝钦良臣曰维锡予嗟我六州始复古初告庆于宗以降命书旌节有韬豹尾神旗櫜兠戟纛以长魏师田侯稽首臣愚不肖迨兹有成祖考之教帝曰俞哉维汝忠孝予思乃父追秩夏卿嫓徳娠贤梁国是荣田侯作庙相方视阯见于蓍龟祖考咸喜暨暨田侯两有文武讫其外庸可作承辅咨汝田侯勿亟勿迟觐飨式时尔祖尔思   栁州罗池庙碑   予览昌黎碑栁州不书栁州徳政之可载载其死而为神一节似狎而少庄   罗池庙者故刺史栁侯庙也栁侯为州不鄙夷其民动以礼法三年民各自矜奋兹土虽逺京师吾等亦天氓今天幸惠仁侯若不化服我则非人于是老少相教语莫违侯令凡有所为于其乡闾及于其家皆曰吾侯闻之得无不可于意否莫不忖度而后从事凡令之期民劝趋之无有后先必以其时于是民业有经公无负租流逋四归乐生兴事宅有新屋步有新船池园洁修猪牛鸭鸡肥大蕃息子严父诏妇顺夫指嫁娶葬送各有条法出相弟长入相慈孝先时民贫以男女相质乆不得赎尽没为我侯之至按国之故以佣除本悉夺归之大修孔子庙城郭巷道皆治使端正树以名木栁民既皆悦喜常与其部将魏忠谢宁欧阳翼饮酒驿亭谓曰吾弃于时而寄于此与若等好也明年吾将死死而为神后三年为庙祀我及期而死三年孟秋辛夘侯降于州之后堂欧阳翼等见而拜之其夕梦翼而告曰馆我于罗池其月景辰庙成大祭过客李仪醉酒慢侮堂上得疾扶出庙门即死明年春魏忠欧阳翼使谢宁来京师请书其事于石余谓栁侯生能泽其民死能惊动福祸之以食其土可谓灵也已作迎享送神诗遗栁民俾歌以祀焉而并刻之栁侯河东人讳宗元字子厚贤而有文章尝位于朝光显矣已而摈不用其辞曰荔子丹兮蕉黄杂肴蔬兮进侯堂侯之船兮两旗度中流兮风泊之待侯不来兮不知我悲侯乘驹兮入庙慰我民兮不嚬以笑鹅之山兮栁之水桂树团团兮白石齿齿侯朝出游兮暮来归春与猨吟兮秋鹤与飞北方之人兮为侯是非千秋万嵗兮侯无我违福我兮寿我驱厉鬼兮山之左下无苦湿兮髙无干秔稌充羡兮蛇蛟结蟠我民报事兮无怠其始自今兮钦于世世   唐故相权国公墓碑   直叙中多句字生蹇处铭可诵   上之元和六年其相曰权公讳徳舆字载之其本出自殷帝武丁武丁之子降封于权权江汉间国也周衰入楚为权氏楚灭徙秦而居天水畧阳苻秦之王中国其臣有安丘公翼者有大臣之言后六世至平凉公文诞为唐上庸太守荆州大都督长史焯有声烈平凉曾孙讳倕赠尚书礼部郎中以艺学与苏源明相善卒官羽林军录事参军于公为王父郎中生赠太子太保讳臯以忠孝致大名去官累以官徴不起追谥贞孝是实生公公在相位三年其后以吏部尚书授节镇山南年六十以薨赠尚书左仆射谥文公公生三嵗知变四声四嵗能为诗七嵗而贞孝公卒来吊哭者见其顔色声容皆相谓权氏世有其人及长好学孝敬祥顺贞元八年以前江西府监察御史徴拜博士朝士以得人相庆改左补阙章奏不絶讥排奸幸与阳城为助转起居舎人遂知制诰凡撰命词九年以类集为五十巻天下称其能十八年以中书舎人典贡士拜尚书礼部侍郎荐士于公者其言可信不以其人布衣不用即不可信虽大官势人交言一不以缀意奏广嵗所举进士明经在得人不以员拘转户兵三曹侍郎太子宾客复为兵部迁太常卿天下愈推为钜人长徳时天子以为宰相宜参用道徳人因拜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公既谢辞不许其所设张举措必本于寛大以几教化多所助与维匡调娱不失其正中于和节不为声章因善与贤不矜主已以吏部尚书留守东都东方诸帅有利病不能自请者公常与疏陈不以露布复拜太常转刑部尚书考定新旧令式为三十编举可长用其在山南河南勤于选付治以和简人以宁便以疾求还十三年某月甲子道薨于洋之白草奏至天子痌伤为之不御朝郎官致赠锡官居野处上下吊哭皆曰善人死矣其年某月日葬河南北山在贞孝东五里公由陪属升列年除嵗迁以至公宰人皆喜闻若已与有无忌嫉者于頔坐子杀人失位自囚亲戚莫敢过门省顾朝莫敢言者公将留守东都为上言曰頔之罪既贳不竟宜因赐寛诏上曰然公为吾行谕之頔以不忧死前后考第进士及庭所防试士踵相蹑为宰相达官与公相先后其余布处台阁外府凡百余人自始学至疾未病未尝一日去书不观公既以能为文辞擅声于朝多铭卿大夫功徳然其为家不视簿书未尝问有亡费不偫余公娶清河崔氏女其父造尝相徳宗号为名臣既葬其子监察御史璩累然服防来有请乃作铭文曰   权在商周世无不存灭楚徙秦赢刘之间甘泉始侯以及安丘诋诃浮屠皇极之扶贞孝之生凤鸟不至爵位岂多半涂以税寿考岂多四十而逝惟其不有以惠厥后是生相君为朝徳首行世祖之文世师之流连六官出入屏毗无党无讐举世莫疵人所惮为公勇为之其所竞驰公絶不窥孰克知之徳将在斯刻诗墓碑以永厥垂   唐荆川曰平叙多用虚説   荥阳郑公神道碑   河东节度使赠尚书右仆射郑公葬在荥阳索上元和八年六月庚子太史尚书比部郎中防军韩愈刻其墓碑曰司马氏迁江南有郑豁者仕慕容垂国为其太子少保其孙简当拓防魏为荥阳太守后简者号其族为南祖南祖之郑入唐有为利之景谷令者曰嘉范于公为曾祖是生抚俗为泗之徐城令徐城生公之父曰洪卒官凉之户曹参军公讳儋少依母家陇西李氏举止异凡儿其舅吏部侍郎季卿谓其必能再立郑氏稍长能自课学明左氏春秋以进士选为太原参军事对直言防拜京兆髙陵尉考府之进士能第上下以实不奸樊仆射泽以襄阳兵战淮西公以参谋留府能任后事户曹殡于凉凉地入西戎自景谷徐城三世皆未还荥阳葬公解官举五防为三墓葬索东徐城墓无表公能幼长哀感心求不置以得旧人指告其处其后为大理丞太常博士迁起居郎尚书司封吏部二郎中能官举其名徳宗晩节储将于其军以公为河东军司马能以无心处嫌间卒用有就贞元十六年将説死即诏授司马节节度河东军除其官为工部尚书太原尹兼御史大夫北都留守公之为司马用寛廉平正得吏士心及升大帅持是道不变部将有因贵人求要职者公不用用老而有功无势而逺者削四邻之交贿省姱嬉之大燕挍讲民事施罢不竢日用能以十月成政氓征就寛军给以饶十七年疾废朝夕八月庚戌薨享年六十一天子为之不能临朝者三日赠尚书右仆射即以其年十月辛夘葬索上疾比薨医问交道比葬吊赠赐使者相及凡河东军之士与太原之氓吏及旁九郡百邑之鳏寡外夷狄之统于府者闻公之薨皆哭曰吾其如何公与宾客朋逰饮酒必极醉投壶博奕穷日夜若乐而不厌者平居帘阁据几终日不知有人别自号白云翁名人魁士鲜不与善好乐后进及门接引皆有恩意始娶范阳卢氏女生仁本仁约仁载皆有文行二季举进士皆早死仁本为后子独存不乐举选年三十余始佐河阳军后娶赵郡李氏生三女二夫人凡三男五女长女嫁辽东李繁繁亦名臣子有才学遗命二夫人各别为墓不合葬系曰   士常患势卑不能推功徳及人常患贫无以奉所欲得若郑公者勤一生以得其位而曾不得湏臾有焉虽然观其所既立其可知已呜呼哀哉   太原王公神道碑铭   王氏皆王者之后在太原者为姬姓春秋时王子成父败狄有功因赐氏厥后世居太原至东汉隠士烈博士徴不就居祁县因号所居乡为君子公其君子乡人也魏晋涉隋世有名人国朝大王父暕厯御史属三院止尚书郎生景肃守三郡终傅凉王生政襄邓等州防御使鄂州采访使赠吏部尚书公尚书之第某子公讳仲舒字中少孤奉母夫人家江南读书着文其誉蔼郁当时名公皆折官位辈行愿为交贞元初射防拜左拾遗与阳城合遏裴延龄不得为相徳宗初怏怏无奈乆而嘉之其后入阁徳宗顾列谓宰相曰第几人必王某也果然月余特改右补阙迁礼部考功吏部三员外郎在礼部奏议详雅省中伏其能在考功吏部提约明故吏无以欺同列有恃恩自得者众皆媚承公嫉其为人不直视由此贬连州司户移夔州司马又移荆南因佐其节度事为参谋得五品服放迹在外积四年元和初收拾俊贤徴拜吏部员外郎未几为职方郎中知制诰友人得罪斥逐后其家亲知过门缩颈不敢视公独省问为计度论议直其寃由是出为峡州刺史转庐州未至丁母夫人忧服除又为婺州时疫旱甚人死亡且尽公至多方救活天遂雨疫定比数年里闾完复制使出巡人填道迎显公徳事具闻就加金紫转苏州变其屋居以絶火延隄松江路害絶阻滞秋夏赋调自为书与人以期吏无及门而集政成为天下守之最天子曰王某之文可思最宜为诰有古风岂可乆以吏事役之复拜中书舍人既至京师侪流无在者视同列皆邈然少年益自悲而谓人曰岂可复治笔砚于其间哉上若未弃臣宜用所长在外乆周知俗之利病俾治之当不自愧宰相以闻遂得观察江南西道奏罢榷酤钱九千万军息之无已掌吏壊产犹不释囚之公至脱械不问人遭水旱赋窘公曰我且减燕乐絶他用钱可足乎遂以代之罢军之息钱禁浮屠谁诱壊其舎以葺公宇三年法大成钱余于库粟余于廪人享于田庐讴謡于道途天子复思且徴以代虚吏部左丞位以待之长庆三年十一月十七日薨于洪州年六十二上哀恸辍朝赠左散骑常侍某日归葬于某处某既以公之徳刻而藏之墓矣子初又请以诗掲之词曰   生人之治本乎斯文有事其末而忘其源切近昧陋道由是堙有志其本而泥古陈当用而迂乖戾不伸较是二者其过也均有美王公志儒之本达士之经秩秩而积涵涵而停韡为华英不矜不盈孰播其馨孰发其明介然而居士友以倾敷文帝阶擢列侍从以忠逺名有直有讽辨遏坚垦巨邪不用秀出班行乃动帝目帝省竭心恩顾日渥翔于郎署骞于禁宻发帝之令简古而蔚不比于权以直友寃敲撼挫揠竟遭斥奔乆淹于外厯守大藩所至极思必悉利病萎枯以膏燠暍以醒坦之敞之必絶其径浚之澄之使安其泳帝思其文复命掌诰公潜谓人此职宜少岂无凋郡庸以自效上借其实俾统于洪逋滞攸除奸讹革风袪蔽于目释负于躬方乎所部禁絶浮屠风雨顺易秔稻盈畴人得其所乃恬乃讴化成有代思以息劳虚位而竢奄忽滔滔维徳维绩志于斯石日逺弥髙   赠太尉许国公神道碑铭   此篇大畧类传而中多险棘句   韩姬姓以国氏其先有自颍川徙阳夏者其地于今为陈之太康太康之韩其称盖乆然自公始大着公讳公之父曰海为人魁伟沈塞以武勇游仕许汴之间寡言自可不与人交众推以为钜人长者官至游击将军赠太师娶乡邑刘氏女生公是为齐国太夫人夫人之兄曰司徒佐有功建中贞元之间为宣武军帅有汴宋亳颍四州之地兵士十万人公少依舅氏读书习骑射事亲孝谨偘偘自将不纵为子弟华靡遨放事出入敬恭军中皆目之尝一扺京师就明经试退曰此不足发名成业复去从舅氏学将兵数百人悉识其材鄙怯勇指付必堪其事司徒叹奇之士卒属心诸老将自以为不及司徒卒去为宋南城将比六七嵗汴军连乱不定贞元十五年刘逸淮死军中皆曰此军司徒所树必择其骨肉为士卒所慕赖者付之今见在人莫如韩甥且其功最大而材又俊即柄授之而请命于天子天子以为然遂自大理评事拜工部尚书代逸淮为宣武军节度使悉有其舅司徒之兵与地众果大悦便之当此时陈许帅曲环死而吴少诚反自将围许求援于逸淮防之以陈归汴使数辈在馆公悉驱出斩之选卒三千人防诸军击少诚许下少诚失势以走河南无事公曰自吾舅殁五乱于汴者吾苗媷而髪栉之几尽然不一揃刈不足令震駴命刘锷以其卒三百人待命于门数之以数与于乱自以为功并斩之以狥血流波道自是讫公之朝京师廿有一年莫敢有讙呶呌号于城郭者李师古作言起事屯兵于曹以吓滑帅且告假道公使谓曰汝能越吾界而为盗邪有以相待无为空言滑帅告急公使谓曰吾在此公无恐或告曰翦棘夷道兵且至矣请备之公曰兵来不除道也不为应师古诈穷变索迁延旋军少诚以牛皮鞵材遗师古师古以盐资少诚潜过公界觉皆留输之库曰此于法不得以私相餽田正之开魏博李师道使来告曰我代与田氏约相保援今正非其族又首变两河事亦公之所恶我将与成徳合军讨之敢吿公谓其使曰我不知利害知奉诏行事耳若兵北过河我即东兵以取曹师道惧不敢动正以济诛吴元济也命公都统诸军曰无自行以遏北寇公请使子公武以兵万三千人防讨蔡下归财与粮以济诸军卒擒蔡奸于是以公为侍中而以公武为鄜坊丹延节度使师道之诛公以兵东下进围考城克之遂进廹曹曹寇乞降郓部既平公曰吾无事于此其朝京师天子曰大臣不可以暑行其秋之待公曰君为仁臣为恭可矣遂行既至献马三千匹绢五十万匹他锦纨绮缬又三万金银器千而汴之库廐钱以贯数者尚余百万绢亦合百余万匹马七千粮三百万斛兵械多至不可数初公有汴承五乱之后掠赏之余且敛且给恒无宿储至是公私充塞至于露积不垣册拜司徒兼中书令进见上殿拜跪给扶赞元经体不治细微天子敬之元和十五年今天子即位公为冡宰又除河中节度使在镇三年以疾乞归复拜司徒中书令病不能朝以长庆二年十二月三日薨于永崇里第年五十八天子为之罢朝三日赠太尉赐布粟其葬物有司官给之京兆尹监防明年七月某日葬于万年县少陵原京城东南三十里楚国夫人翟氏祔子男二人长曰肃元某官次曰公武某官肃元早死公之将薨公武暴病先卒公哀伤之月余遂薨无子以公武子孙绍宗为主后汴之南则蔡北则郓二寇患公居间为已不利卑身佞辞求与公好荐女请昏使日月至既不可得则飞谋钓谤以间染我公先事情壊其机牙奸不得发王诛以成最功定次孰与髙下公子公武与公一时俱授弓钺处藩为将疆土相望公武以母忧去镇公母弟充自金吾代将渭北公以司徒中书令治蒲于时弟充自郑滑节度平宣武之乱以司空居汴自唐以来莫与为比公之为治严不为烦止除害本不多教条与人必信吏得其职赋入无所漏失人安乐之在所以富公与人有畛域不为戏狎人得一笑语重于金帛之赐其罪杀人不发声色问法何如不自为轻重故无敢犯者其铭曰   在贞元世汴兵五猘将得其人众乃一愒其人为谁韩姓许公磔其枭狼养以雨风桑谷奋张厥壤大丰贞元元孙命正我宇公为臣宗处得地所河流两壖盗连为羣雄唱雌和首尾一身公居其间为帝督奸察其嚬呻与其睨眴左顾失视右顾而跽蔡先郓鉏三年而墟槁干四呼终莫敢濡常山幽都孰陪孰扶天施不留其讨不逋许公预焉其赉何如悠悠四方既广既长无有外事朝廷之治许公来朝车马干戈相乎将乎威仪之多将则是已相则三公释师十万归居庙堂上之宅忧公让太宰养安蒲坂万邦絶等有弟有子提兵守藩一时三侯人莫敢扳生莫与荣殁莫与令刻文此碑以鸿厥庆   唐故中散大夫少府监胡良公墓神道碑   通篇述书   少府监胡公者讳珦字润博年七十九以官卒明年八月十四日葬京兆奉先夫人天水赵氏祔焉其子逞乃巡遇述迁造与公壻广文博士吴郡张籍以公之族出行治厯官寿年为书使人自京师南走八千里至闽南两越之界上请为公铭刻之墓碑于潮州刺史韩愈曰胡姓本出安定后徙清河于今为宗城属贝州大父讳秀武后时以文材徴为麟台正字父宰臣用进士卒官平阳冀氏令赠潭州大都督公早孤能自劝学立节槩非其身力不以衣食凡一试进士二即吏部选皆以文章占上第乐为俭勤自刻削不干人以矫时弊及为富平尉一府称其断决建中四年侍郎赵赞为度支使荐公为监察御史主餽给渭桥以东军洗手奉职不以一钱假人贼平有司考别羣吏多坐贬死独公以清苦能检饬无漏失迁河南仓曹魏公贾躭以节镇郑滑以公佐观察事检校尚书工部员外郎以刚直龃龉不阿忤权贵除献陵令居陵下七年市置田宅务种树为业以自给教授子弟贞元十一年吏部大选以公考选人艺学以劳迁奉先令以治办迁尚书膳部郎中改坊州刺史州经乱无孔子庙公至则命筑宫造祭器率博士生讲读以时如法以祠人吏聚观叹息迁舒州刺史州嵗大熟麦一茎数穗闾里歌舞之考功以闻迁尚书驾部郎中数以事犯尚书李巽巽时主盐铁事富骄恃势以语丞相由是退公为凤翔少尹巽死迁少大理改少詹事元和十二年朝廷以公年老能自祗力事职不懈可嘉拜少府监兼知内中尚明年以病卒公始以进士孤身旅长安致官九卿为大家七子皆有学守女嫁名人年几八十坚悍不衰事可传载可谓成徳铭曰   朅朅胡公既果以方挟艺射科每发如望人求于人我已为之自始讫终不降色辞因官立事随有可载发迹餽军遭谗府介去居陵下为吏为隐坊舒之政于兹有靳守官驾部名升已屈跻于少府甚宜秩物不配其有君子耻之少府古卿公优止之刻文碑石以显公行维公后人无怠嗣庆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十三   明 茅坤 撰   昌黎文钞十三   墓志铭   尚书左仆射右龙武军统军刘公墓志铭   刘昌裔为人多倜傥澹宕而公之文亦称   公讳昌裔字光后本彭城人曾大父讳承庆朔州刺史大父巨敖好读老子庄周书为太原晋阳令再世宦北方乐其土俗遂着籍太原之阳曲曰自我为此邑人可也何必彭城父讼赠右散骑常侍公少好学问始为儿时重迟不戏恒若有所思念计画及壮自试以开吐蕃説干邉将不售入三蜀从道士游久之蜀人苦杨琳寇掠公单船往説琳感欷虽不即降约其徒不得为虐琳降公常随琳不去琳死脱身亡沉浮河朔之间建中中曲环招起之为环檄李纳指摘切刻纳悔恐动心恒魏皆疑惑气懈环封奏其本德宗称焉环之会下濮州战白塔救寜陵襄邑击李希烈陈州城下公常在军间环领陈许军公因为陈许从事以前后功劳累迁检校兵部郎中御史中丞营田副使吴少诚乗环丧引兵叩城留后上官説咨公以城守所以能擒诛叛将为抗拒令敌人不得其便围解拜陈州刺史韩全义败引军走陈州求入保公自城上揖谢全义曰公受命诣蔡何为来陈公无恐贼必不敢至我城下明日领歩骑十余抵全义营全义惊喜迎拜叹息殊不敢以不见舍望公改授陈许军司马上官説死拜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工部尚书代説为节度使命界上吏不得犯蔡州人曰俱天子人奚为相伤少诚吏有来犯者捕得缚送曰妄称彼人公宜自治之少诚惭其军亦禁界上暴者两界耕桑交迹吏不何问封彭城郡开国公就拜尚书右仆射元和七年得疾视政不时八年五月涌水出他界过其地防穿不补没邑屋流杀居人拜疏请去职即罪诏还京师即其日与使者俱西大热旦暮驰不息疾大发左右手辔止之公不肯曰吾恐不得生谢天子上益遣使者劳问勅无亟行至则不得朝矣天子以为恭即其家拜检校左仆射右龙武军统军知军事十一月某甲子薨年六十二上为之一日不视朝赠潞州大都督命郎吊其家明年某月某甲子河南某县某乡某原公不好音声不大为居宅于诸帅中独然夫人邠国夫人武功苏氏子四人嗣子光禄主簿纵学于樊宗师士大夫多称之长子元一朴直忠厚便弓马为淮南军衙门将次子景阳景长皆举进士得日相与选使者哭拜阶上使来乞铭铭曰   提将之符尸我一方配古侯公维徳不爽我铭不亡后人之庆   凤翔陇州节度使李公墓志铭   直叙持大体   公讳惟简字某司空平章事赠太傅之子太傅初姓张氏肃宗时举恒赵深冀易定六州战卒五万人马五千匹以归听命天子嘉之赐姓曰李更其名宝臣立其军号之曰成德由是姓李氏太傅薨公兄弟让嗣公竟弃其家自归京师及兄死家覆有司设防守德宗如奉天守卒出公即驰归与母韩国夫人郑氏拜诀属家徒随走所幸道与贼遇七鬬乃至有功迁太子谕德加御史中丞从幸梁州天黒失道识焦中人声得见德宗于盩厔西上曰卿有母可随我耶曰臣以死从卫及幸还录功封武安郡王号元从功臣图其形御阁而以神威将军居北军卫久乃加御史大夫丁韩国忧去官累迁神威大将军加工刑二曹尚书天威统军又改户部尚书金吾大将军有长上万国俊者以军势夺兴平人地吏惮莫敢治及公为金吾兴平人曰久闻李将军为人公平庶能直吾屈即赍县牒来见公发视立杖国俊废之以地还兴平人闻者无不称叹于是天子以公材果可任用治人将兵无所不宜元和六年即以公为凤翔陇州节度使户部尚书兼凤翔尹陇州地与吐蕃接旧常朝夕相伺更入攻抄人吏不得息公以为国家于夷狄当用长算邉将当承上旨谨条教蓄财谷完吏农力以俟不宜规小利起事盗恩禁不得妄入其地益市耕牛铸镈钐鉏斸以给农之不能自具者丁壮兴励岁増田数十万亩连八岁五种俱熟公私有余贩者负入襃斜船循渭而下首尾相继不絶十三年公与忠武军节度使司空光顔邠寜节度使尚书钊俱来朝上为之燕三殿张百戏公卿侍臣咸与既事勅还公因进曰臣幸得宿卫四十余年今年老斥外任不胜慕恋愿得死辇下天子加慰遣焉还镇告疾其夏五月戊子薨年五十五讣至上悼怆罢朝遣郎中临吊赠尚书左仆射以其年十一月丙申葬万年凤栖原夫人博陵郡崔氏河阳尉镐之孙大理评事可观之女贤有法度公有四子长曰元孙三原尉次曰元质彭之蒙阳尉曰元立兴平尉曰元本河南参军皆愿敏好善元立元本皆崔氏出葬得日嗣子元立与其昆弟四人请铭于韩氏曰先人尝有托于夫子也愈曰太传功在史氏记仆射以孤童囚覉京师卒能以忠为节自显取爵位立名绩使天下拭目观父母与荣焉既忠又孝法宜铭铭曰   太傅之显自其躬兴仆射童覉孰与之朋遭国之难以节自发致其勤艰以复考烈孝由忠立爵名随之铭此石维昧之贻   太原王公墓志铭   明法   公讳仲舒字中少孤奉其母居江南游学有名贞元十年以贤良方正拜左拾遗改右补阙礼部考功吏部三员外郎贬连州司戸参军改夔州司马佐江陵使改祠部员外郎复除吏部员外郎迁职方郎中知制诰出为峡州刺史迁庐州未至丁母忧服阕改婺州苏州刺史征拜中书舍人既至谓人曰吾老不乐与少年治文书得一道有地六七郡为之三年贫可富乱可治身安功立无愧于国家可也日日语人丞相闻问语验即除江南西道观察使兼御史中丞至则奏罢酒钱九千万以其利与民又罢军吏官债五千万悉焚簿文书又出库钱二千万以丐贫民遭旱不能供税者禁浮屠及老子为僧道士不得于吾界内因山野立浮屠老子象以其诳丐渔利夺编人之产在官四年数其蓄积钱余于库米余于廪朝廷选公卿于外将徴以为左丞吏部已用薛尚书代之矣长庆三年十一月十七日未命而薨年六十二天子为之罢朝赠左散骑常侍远近相吊以四年二月某日葬于河南某县先茔之侧公之为拾遗朝退天子谓宰相曰第几人非王某邪是时公方与阳城更疏论裴延龄诈妄士大夫重之为考功吏部郎也下莫敢有欺犯之者非其人虽与同列未尝比数収拾故遭谗而贬在制诰尽力直友人之屈不以权臣为意又被谗而出元和初婺州大旱人饿死户口亡十七八公居五年完富如初按劾羣吏奏其赃罪州部清整加赐金紫其在苏州治称第一公所至輙先求人利害废置所宜闭阁草奏又具为科条与人吏约事僃一旦张下民无不抃呌喜悦或初若小烦旬岁皆称其便公所为文章无世俗气其所树立殆不可学曾祖讳暕比部员外郎祖讳景肃丹阳太守考讳政襄邓等州防御使鄂州采访使赠工部尚书公先妣渤海李氏赠渤海郡太君公娶其舅女有子男七人初哲贞泰复洄初进士及第哲文学俱善其余幼也长女壻刘仁师高陵令次女壻李行脩尚书刑部员外郎铭曰   气鋭而坚又刚以严哲人之常爱人尽已不倦以止乃吏之方与其友处顺若妇女何德之光墓之有石我最其迹万世之藏   唐故昭武校尉守左金吾卫将军李公墓志铭直叙然中有讽刺与称美处不爽尺寸   公讳道古字某曹成王子其先王明以太宗子王曹絶辄复封五世而至成王成王讳臯有功建中贞元间以多才能能行赏诛为名至今追数当时内外文武大臣成王必在其间公以进士举及第献文舆三十巻拜校书郎集贤学士四迁至宗正丞宪宗即位选擢宗室迁尚书司门员外郎以选为利随唐睦州刺史迁少宗正元和九年以御史中丞持节鎭黔中十一年来朝迁镇鄂州以鄂岳道兵会平淮西以功加御史大夫十三年徴拜宗正转左金吾上即位以先朝时尝信妄人柳泌能烧水银为不死药荐之泌以故起闾阎氓为刺史不效贬循州司马其年九月三日以疾卒于贬所年五十三长庆元年诏曰左降而死者还其官以葬遂以其年某月日葬于东都某县公三娶元配韦氏讳脩脩生子纮纮为进士学女贡嫁崔氏夫人隋雍州牧郧公叔裕五世孙父士佺蓬山令次配崔氏讳药生绰绍绾女会嫁郑氏季毗夫人父昭尝为京兆尹今夫人韦氏无子父光宪光禄卿其葬用古今礼以元配韦氏夫人祔而葬次配崔氏夫人于其域异墓公宗室子生而贵富能学问以中科取名善自倾下以交豪杰身死卖宅以葬铭曰   太支于今其尚有封当公弟兄未续又亡其迁于南年及始衰谁黜不复而以丧归海丰弥弥万里于畿载其始终以哀表之   唐故朝散大夫商州刺史除名徙封州董府君墓志铭   整防   公讳溪字惟深丞相赠太师陇西恭惠公第二子十九岁明两经获第有司沈厚精敏未尝有子弟之过賔接门下推举人士侍侧无虚口退而见其人淡若与之无情者太师贤而爱之父子间自为知已诸子虽贤莫敢望之太师累践大官臻宰相致平治终始以礼号称名臣晨昏之助盖有赖云太师之平汴州年考益高挈持维纲锄削荒纇纳之太和而已其囊箧细碎无所遗漏繄公之功上介尚书左仆射陆公长源齿差太师标望絶人闻其所为每称举以戒其子杨凝孟叔度以材德显名朝廷及来佐幕府诣门请交屏所挟为太师薨始以秘书郎选参军京兆府法曹日伏阶下与大尹争是非大尹屡黜已见岁中奏为司録参军与一府政以能拜尚书度支员外郎迁仓部郎中万年令兵诛恒州改度支郎中摄御史中丞为粮料使兵罢迁商州刺史粮料吏有忿争相牵告者事及于公因征下御史狱公不与吏辨一皆引伏受垢除名徙封州元和六年五月十二日死湘中年四十九明年立皇太子有赦令许归葬其子居中始奉丧归元和八年十一月甲寅葬于河南河南县万安山下太师墓左夫人郑氏祔公凡再娶皆郑氏女生六子四男二女长曰全正惠而早死次曰居中好学善为诗张籍称之次曰从直曰居敬尚小长女嫁吴郡陆畅其季女后夫人之子公之母弟全素孝慈友弟公坐事弃同官令归公殁比葬三年哭泣如始丧者大臣高其行白为太子舍人将葬舍人与其季弟澥问铭于太史氏韩愈愈则为之铭辞曰   物以久弊或以轹毁考致要归孰有彼此由我者吾不我者天斯而以然其谁使然   唐故朝散大夫越州刺史薛公墓志铭   典实   公讳戎字元夫其上祖懿为晋安西将军实始居河东公之四世祖嗣汾隂公讳德儒为隋襄城郡书佐以卒襄城有子二人皆贵其后皆蕃以大而其季尤盛官至邠州刺史邠州讳宝有子九人皆有名位其最季讳缣为河南令以卒河南有子四人其长讳同卒官湖州长史赠刑部尚书尚书娶吴郡陆景融女有子五人皆有名迹其逹者四人公于伦次为中子仁孝慈爱忠厚而好学不应征举沈浮闾巷间不以事自累为贵常州刺史李衡迁江西观察使曰州客至多莫贤元夫吾得与之俱足矣即署公府中职公不辞让年四十余始脱褐衣为吏衡迁给事中齐映自桂州以故相代衡为江西公因留佐映治映卒湖南使李巽福建使柳冕交表奏公自佐诏以公与冕在冕府累迁殿中侍御史冕使公摄泉州冕文书所条下有不可者公輙正之冕恶其异于已懐之未发也遇马总以郑滑府佐忤中贵人贬为泉州别驾冕意欲除总附上意为事使公按置其罪公叹曰公乃以是待我我始不愿仕者正为此耳不许冕遂大怒囚公于浮图寺而致总狱事闻远近值冕亦病且死不得已俱释之冕死后使至奏公自副又副使事于浙东府转侍御史元和四年征拜尚书刑部员外郎迁河南令歴衢湖常三州刺史所至以廉贞寛大为称朝廷嘉之某年拜越州刺史兼御史中丞浙东观察使至则悉除去烦弊俭出薄入以致和富部刺史得自为治无所牵制四境之内竟岁无一事公笃于恩义尽用其禄以周亲旧之急有余颁施之内外亲无疎远皆家归之疾病去官长庆元年九月庚申至于苏州以卒春秋七十五奏至天子为之罢朝赠左散骑常侍使临吊祭之士大夫多相吊者以其年十一月庚申葬于河南偃师先人之兆次以韦氏夫人祔公凡再娶先夫人京兆韦氏后夫人赵郡李氏皆先卒子男二人曰沂曰洽长生九岁而幼七岁矣女四人皆已嫁愈既与公诸昆弟善又尝代公令河南公之葬也故公弟集贤殿学士尚书刑部侍郎放属余以铭其文曰   薛氏近世莫盛公门公伦五人咸有显闻公之初志不以事累僶俛以随亦贵于位无怨无恶中以自宝不能百年曷足为寿公宜有后有二稚子其祐成之公食庙祀   唐故江西观察使韦公墓志铭   碎而宻   公讳丹字某姓韦氏六世祖孝寛仕周有功以公开号于郧郧公之子孙世为大官惟公之父政卒雒县丞赠虢州刺史公既孤以甥孙从太师鲁公真卿学太师爱之举明经第选授峡州远安令以让其庶兄入紫阁山事从父熊通五经登科歴校书郎咸阳尉佐邠寜军自监察御史为殿中侍御史徴拜太子舍人益有名迁起居郎吴少诚袭许州拜河阳行军司马未行少诚死改驾部员外郎新罗国君死公以司封郎中兼御史中丞紫衣金鱼往吊立其嗣故事使外国者常赐州县官十员使以名上以便其私号私觌官公将行曰吾天子吏使海外国不足于资宜上请安有卖官以受钱邪即具疏所以上以为贤命有司与其费至郓州会新罗告所当立君死还拜容州刺史容管经畧招讨使始城容州周十三里置屯田二十四所化大行诏加太中大夫顺宗嗣位拜河南少尹行未至拜郑滑行军司马始至襄阳诏拜谏议大夫既至日言事不阿权臣謇然有直名遂号为才臣刘辟反围梓州诏以公为东川节度使御史大夫公行至汉中上疏言梓州在围间守方尽力不可昜将徴还入议蜀事刘辟去梓州因以梓州让高崇文拜晋慈隰等州观察防御使自扶风县男进封武阳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将行上言臣所治三州非要害地不足张职为国家费不如属之河东便上以为忠一岁拜洪州刺史江南西道观察使以晋慈隰属河东公既至则计口受俸钱委其余于官罢八州无事之食者以聚其财始教人为瓦屋取材于山召陶工教人陶聚材瓦于场度其费以为估不取赢利凡取材瓦于官业定而受其偿从令者免其赋之半逃未复者官与为之贫不能者畀之财载食与浆亲往劝之为瓦屋万三千七百为重屋四千七百民无火忧暑湿则乗其高别命置南北市营诸军岁旱种不入土募人就功厚与之直而给其食业成人不病饥为长衢南北夹两营东西七里人去渫汚气益苏复作南昌县徙廐于高地因其废仓大屋马以不连死明年筑堤扞江长十二里疏为斗门以走潦水公去位之明年江水平堤老幼泣而思曰无此堤吾尸其流入海矣灌陂塘五百九十八得田万二千顷凡为民去害兴利若嗜欲居三年于江西八州无遗便其大如是其细可畧也卒有违令当死者公不果于诛杖而遣之去上书告公所为不法若干条朝廷方勇于治且以为公名才能臣治功闻天下不辨则受垢诏罢官留江西待辨使未至月余公以疾薨使至辨凡卒所告事若干条皆无丝毫实诏笞卒百流岭南公能益明春秋五十八薨于元和五年八月六日公好施与家无剰财自校书郎至为观察使拥吏卒前走七州刺史与賔客处如布衣时自持卑一不昜娶清河崔氏故支江令讽之女某官某之孙有子曰寘年十五明经及第嗣其家业后夫人兰陵萧氏中书令华之孙殿中侍御史恒之女皆先公终有女一人凡公男若干人女若干人明年七月壬寅从葬万年县少陵原将葬其从事东平吕宗礼与其子寘谋曰我公宜得直而不华者铭传于后固不朽矣寘来请铭铭曰   武阳受业始于太师以官让兄自待不疑勤于紫阁取益以卑可谓有源卒用无疵慊慊为人矫矫为官爰及江西功德具完名声之下独处为难辩而益明仇者所叹碑于墓前维昭美故纳铭墓中以识公墓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十四   明 茅坤 撰   昌黎文钞十四   墓志铭   唐故监察御史卫府君墓志铭   志中无他述独指采药煮黄金一事文旨自澹宕隽永   君讳某字某中书舍人御史中丞讳某之子赠太子洗马讳某之孙家世习儒学词章昆弟三人俱传父祖业从进士举君独不与俗为事乐弛置自便父中丞薨既三年与其弟中行别曰若既克自敬勤及先人存趾美进士续闻成宗唯服任遂功为孝子在不怠我恨已不及假令今得不足自贳我闻南方多水银丹砂杂他竒药爊为黄金可饵以不死今于若丐我我即去遂逾岭阨南出药贵不可得以干容帅帅且曰若能从事于我可一日具许之得药试如方不效曰方良是我治之未至耳留三年药终不能为黄金而佐帅政成以功再迁监察御史帅迁于桂从之帅坐事免君摄其治歴三时夷人称便新帅将奏功君舍去南海马大夫使谓君曰幸尚可成两济其利君虽益厌然不能无万一冀至南海未几竟死年五十三子曰某元和十年十二月某日葬河南某县某乡某村祔先茔于时中行为尚书兵部郎号名人而与余善请铭铭曰   嗟惟君笃所信要无有弊精神以弃余贾于人脱外累自贵珍讯来世述墓文   尚书左丞孔公墓志铭   语多跌宕   孔子之后三十八世有孙曰戣字君严事唐为尚书左丞年七十三三上书去官天子以为礼部尚书禄之终身而不敢烦以政吏部侍郎韩愈常贤其能谓曰公尚壮上三留奚去之果曰吾敢要君吾年至一宜去吾为左丞不能进退郎官唯相之为二宜去愈又曰古之老于乡者将自佚非自苦闾井田宅具在亲戚之不仕与倦而归者不在东阡在北陌可杖屦来往也今异于是公谁与居且公虽贵而无留资何恃而归曰吾负二宜去尚奚顾子言愈面叹曰公于是乎贤远于人明日奏疏曰臣与孔戣同在南省数与相见戣为人守节清苦论议正平年才七十筋力耳目未觉衰老忧国忘家用意至到如戣軰在朝不过三数人陛下不宜苟顺其求不留自助也不报明年长庆四年正月己未公年七十四告薨于家赠兵部尚书公始以进士佐三府官至殿中侍御史元和元年以大理正征累迁江州刺史谏议大夫事有害于正者无所不言加皇太子侍读改给事中言京兆尹阿纵罪人诏夺京兆尹三月之俸权知尚书右丞明年拜右丞改华州刺史明州岁贡海虫淡菜蛤蚶可食之属自海抵京师道路水陆逓夫积功岁为四十三万六千人奏疏罢之下邽令笞外按小儿系御史狱公上疏理之诏释下邽令而以华州刺史为大理卿十二年自国子祭酒拜御史大夫岭南节度等使约以取足境内诸州负钱至二百万悉放不收蕃舶之至泊歩有下碇之税始至有阅货之燕犀珠磊落贿及仆公皆罢之絶海之商有死于吾地者官藏其货满三月无妻子之请者尽没有之公曰海道以年计往复何月之拘茍有騐者悉推与之无算远近厚守宰俸而严其法岭南以口为货其荒阻处父子相缚为奴公一禁之有随公吏得无名儿蓄不言官有讼者公召杀之山谷诸黄世自聚为豪观吏厚薄缓急或叛或从容桂二管利其虏掠请合兵讨之冀一有功有所指取当是时天子以武定淮西河南北用事者以破诸黄为类向意助之公屡言远人急之则惜性命相屯聚为寇缓之则自相怨恨而散此禽兽耳但可自计利害不足与论是非天子入先言遂敛兵江西岳鄂湖南岭南会容桂之吏以讨之被雾露毒相枕籍死百无一还安南乘势杀都防李象古桂将裴行立容将阳旻皆无功数月自死岭南嚣然祠部岁下广州祭南海庙庙入海口为州者皆惮之不自奉事常称疾命从事自代唯公岁常自行官吏刻石为诗美之十五年迁尚书吏部侍郎公之北归不载南物奴婢之籍不増一人长庆元年改右散骑常侍二年而为尚书左丞曽祖讳务本沧州东光令祖讳如珪海州司户参军赠尚书工部郎中皇考讳岑父秘书省著作佐郎赠尚书左仆射公夫人京兆韦氏父种大理评事有四子长曰温质四门博士遵儒遵宪温裕皆明经女子长嫁中书舍人平阳路隋其季者幼公之昆弟五人载戡戢戵公于次为第二公之薨戢自湖南入为少府监其年八月甲申戢与公子葬公于河南河隂广武原先公仆射墓之左铭曰   孔世卅八吾见其孙白而长身寡笑与言其尚类也莫与之伦德则多有请考于文   集贤院校理石君墓志铭   简而法   君讳洪字濬川其先姓乌石兰九代祖猛始从拓拔氏入夏居河南遂去乌与兰独姓石氏而官号大司空后七世至行褒官至昜州刺史于君为曽祖昜州生婺州金华令讳懐一卒葬洛阳北山金华生君之考讳平为太子家令葬金华墓东而尚书水部郎刘复为之铭君生七年丧其母九年而丧其父能力学行去黄州録事参军则不仕而退处东都洛上十余年行益修学益进交游益附声号闻四海故相国郑公余庆留守东都上言洪可付史笔李建拜御史崔周祯为补阙皆举以让宣歙池之使与浙东使交牒署君从事河阳节度乌大夫重间以币先走庐下故为河阳得佐河阳军吏治民寛考功奏从事考君独于天下为第一元和六年诏下河南征拜京兆昭应尉校理集贤御书明年六月甲午疾卒年四十二娶彭城刘氏女故相国晏之兄孙生男二人八岁曰壬四岁曰申女子二人顾言曰葬死所七月甲申葬万年白鹿原既病谓其游韩愈曰子以吾铭铭曰   生之艰成之又艰若有以为而止于斯   尚书库部郎中郑君墓志铭   隽才逸兴   君讳羣字之世为荥阳人其祖于元魏时有假封襄城公者子孙因称以自别曾祖匡时晋州霍邑令祖千寻彭州九陇丞父廸鄂州唐年令娶河南独孤氏女生二子君其季也以进士选吏部考功所试判为上等授正字自鄠县尉拜监察御史佐鄂岳使裴均之为江陵以殿中侍御史佐其军均之征也迁虞部员外郎均镇襄阳复以君为襄府左司马刑部员外郎副其支度使事均卒李夷简代之因以故职留君岁余拜复州刺史迁祠部郎中会衢州无刺史方选人君愿行宰相即以君应诏治衢五年复入为库部郎中行及扬州遇疾居月余以长庆元年八月二十四日卒春秋六十即以其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从葬于郑州广武原先人之墓次君天性和乐居家事人与待交游初持一心未尝变节有所缓急曲直薄厚疎数也不为翕翕热亦不为崖岸斩絶之行俸禄入门与其所过逢吹笙弹筝饮酒舞歌诙调醉呼连日夜不厌费尽不复顾问或分挈以去一无所爱惜不为后日毫髪计留也遇其空无时客至清坐相看或竟日不能设食客主各自引退亦不为辞谢与之游者自少及老未尝见其言色有若忧叹者岂列御寇庄周等所谓近于道者邪其治官守身又极谨慎不挂于过差去官而人民思之身死而亲故无所怨议哭之皆哀又可尚也初娶吏部侍郎京兆韦肇女生二女一男长女嫁京兆韦词次嫁兰陵萧儹后娶河南少尹赵郡李则女生一女二男其余男二人女四人皆幼嗣子退思韦氏生也铭曰   再鸣以文进涂辟佐三府治蔼厥迹郎官郡守愈着白洞然浑朴絶瑕谪甲子一终反宅   河南少尹裴君墓志铭   篇中特序世系及拜官爵卒年月日与葬处篇末次行事并虚景   公讳复字茂绍河东人曽大父元简大理正大父旷御史中丞京畿采访使父虬以有气畧敢谏诤为諌议大夫引正大疑有宠代宗朝屡辞官不肯拜卒赠工部尚书公举贤良拜同官尉仆射南阳公开府徐州召公主书记三迁至侍御史入朝歴殿中侍御史累迁至刑部郎中疾病改河南少尹舆至官若干日卒实元和三年四月二十三日享年五十夫人博陵崔氏少府监颋之女男三人璟质皆既冠其季始六岁曰充郎卜葬得公卒之四月壬寅遂以其日葬东都芒山之隂杜翟村公幼有文年十四上时雨诗代宗以为能将召入为翰林学士尚书公请免曰愿使卒学丁后母丧上使临吊又诏尚书公曰父忠而子果孝吾加赐以厉天下终丧必且以为翰林其在徐州府能勤而有劳在朝以恭俭守其职居丧必有闻待诸弟友以善教馆嫠妹畜孤甥能别而有恩歴十一官而无宅于都无田于野无遗资以为葬斯其可铭也已铭曰   裴为显姓入唐尤盛支分族离各为大家惟公之系德隆位细曰子曰孙厥声世继晋阳之色愉愉翼翼无外无私幼壮若一何寿之不遐而禄之不多谓必有后其又信然耶   给事中清河张君墓志铭   有生色   张君名彻字某以进士累官至范阳府监察御史长庆元年今牛宰相为御史中丞奏君名迹中御史选诏即以为御史其府惜不敢留遣之而密奏幽州将父子继续不廷选且久今新收臣又始至孤怯须强佐乃济发半道有诏以君还之仍迁殿中侍御史加赐朱衣银鱼至数日军乱怨其府从事尽杀之而囚其帅且相约张御史长者毋侮辱轹蹙我事毋庸杀置之帅所居月余闻有中贵人自京师至君谓其帅公无负此土人上使至可因请见自辩幸得脱免归即推门求出守者以告其魁魁与其徒皆骇曰必张御史张御史忠义必为其帅告此余人不如迁之别馆即与众出君君出门骂众曰汝何敢反前日吴元济斩东市昨日李师道斩于军中同恶者父母妻子皆屠死肉餧狗防鸱鵶汝何敢反汝何敢反行且骂众畏恶其言不忍闻且虞生变即击君以死君抵死口不絶骂众皆曰义士义士或收瘗之以俟事闻天子壮之赠给事中其友侯云长佐郓使请于其帅马仆射为之选于军中得故与君相知张恭李元实者使以币请之范阳范阳人义而归之以闻诏所在给船轝传归其家赐钱物以葬长庆四年四月某日其妻子以君之丧葬于某州某所君弟复亦进士佐汴宋得疾变易丧心惊惑不常君得闲即自视衣褥薄厚节时其饮食而匕筯进养之禁其家无敢高语出声医饵之药其物多空青雄黄诸竒怪物剂钱至十数万营治勤剧皆自君手不假之人家贫妻子常有饥色祖某某官父某某官妻韩氏礼部郎中某之孙汴州开封尉某之女于余为叔父孙女君常从余学选于诸生而嫁与之孝顺祗修羣女效其所为男若干人曰某女子某铭曰呜呼彻也世慕顾以行子掲掲也噎喑以为生子独割也为彼不清作玉雪也仁义以为兵用不缺折也知死不失名得猛厉也自申于闇明莫之夺也我铭以贞之不肖者之呾也   考功员外卢君墓铭   篇中并虚景总只是以李栖筠辟从事为案   愈之宗兄故起居舍人君以道德文学伏一世其友四人其一范阳卢君东美少未出仕皆在江淮间天下大夫士谓之四夔其义以为道可与古之夔臯者侔故云尔或曰夔尝为相世谓相夔四人者虽处而未仕天下许以为相故云大厯初御史大夫李栖筠由工部侍郎为浙西观察使当是时中国新去乱仕多避处江淮间尝为显官得名声以老故自任者以千百数大夫莫之取独晨衣朝服从骑吏入下里舍请卢君君时始任戴冠通诗书与其羣日讲説周公孔子以相磨砻浸灌婆娑嬉游未有舍所为为人意既起从大夫天下未知君者惟竒大夫之取人也不常必得人其知君者谓君之从人也非其常守必得其从其后为太常博士监察御史河南府司録考功员外郎年若干而终在官举其职夫人李姓陇西人君在配君子无违德君没训子女得母道甚后君二十年年六十六而终将合葬其子畅命其孙立曰乃祖德烈靡不闻然其详而信者宜莫若吾先人之友先人之友无在者起居丈有季曰愈能为古文业其家是必能道吾父事业汝其往请铭焉立于是奉其父命奔走来告愈谓立曰子来宜也行不可一二举且吾之生也后不与而祖接不得详也其大者莫若众所与观所与众寡兹可以审其德矣乃祖未出而处也天下大夫士以为与古之夔臯者侔且可以为相其德不既大矣乎讲説周公孔子乐其道不乐从事于俗得所从不择外内奋而起其进退不既合于义乎铭如是可以示于今与后也与立拜手曰唯唯君祖子舆濮州濮阳令父同舒州望江令夫人之祖延宗郓州司马父进成鄜州洛交令男三人畅申易女三人皆嫁为士人妻墓在河南缑氏县梁国之原其年月日元和二年二月十日云   司法参军李君墓志铭   公与李翺厚相知而次其祖墓简径如此   贞元十七年九月丁卯陇西李翺合葬其皇祖考贝州司法参军楚金皇祖妣清河崔氏夫人于汴州开封县某里昌黎韩愈纪其世着其德行以识其葬其世曰由梁武昭王六世至司空司空之后二世为刺史清渊侯由侯至于贝州凡五世其德行曰事其兄如事其父其行不敢有出焉其夫人事其姒如事其姑其于家不敢有专焉其在贝州其刺史不悦于民将去官民相率讙哗手瓦石胥其出击之刺史匿不敢出州县吏由别驾已下不敢禁司法君奋曰是何敢尔属小吏百余人持兵仗以出立木而署之曰刺史出民有敢观者杀之木下民闻皆惊相告散去后刺史至加擢任贝州由是大理其葬曰翺既迁贝州君之丧于贝州殡于开封遂迁夫人之丧于楚州八月辛亥至于开封圹于丁巳坟于九月辛酉窆于丁卯人谓李氏世家也侯之后五世仕不遂蕴必发其起而大乎四十年而其兄之子衡始至户部侍郎君之子四人官又卑翺其孙也有道而甚文固于是乎在   孔司勲墓志铭   司勲赠官也而志首称昭义节度卢从史有贤佐者以戡终始从史幕中也通篇只叙一事   昭义节度卢从史有贤佐曰孔君讳戡字君胜从史为不法君隂争不从则于防肆言以折之从史羞面颈发赤抑首伏气不敢出一语以对立为君更令改章辞者前后累数十坐则与从史説古今君臣父子道顺则受成福逆辄危辱诛死曰公当为彼不当为此从史常耸听喘汗居五六岁益骄有悖语君争无改悔色则悉引从事空一府往争之从史虽羞退益甚君泣语其徒曰吾所为止于是不能以有加矣遂以疾辞去卧东都之城东酒食伎乐之燕不与当是时天下以为贤论士之宜在天子左右者皆曰孔君孔君云防宰相李公镇扬州首奏起君君犹卧不应从史读诏曰是故舍我而从人耶即诬奏君前在军有某事上曰吾知之矣奏三上乃除君卫尉丞分司东都诏始下门下给事中吕元膺封还诏书上使谓吕君曰吾岂不知戡也行用之矣明年元和五年正月将浴临汝之汤泉壬子至其县食遂卒年五十七公卿大夫士相吊于朝处士相吊于家君卒之九十六日诏缚从史送阙下数以违命流于日南遂诏赠君尚书司勲员外郎盖用尝欲以命君者信其志其年八月甲申从葬河南河隂之广武原君于为义若嗜欲勇不顾前后于利与禄则畏避退处如怯夫然始举进士第自金吾卫録事为大理评事佐昭义军军帅死从史自其军诸将代为帅请君曰从史起此军行伍中凡在幕府唯公无分寸私公茍留唯公之所欲为君不得已留一岁再奏自监察御史至殿中侍御史从史初听用其言得不败后不听信其恶益闻君弃去遂败祖某某官赠某官父某某官赠某官君始娶农杨氏女卒又娶其舅宋州刺史京兆韦屺女皆有妇道凡生一男四女皆幼前夫人从葬舅姑兆次卜人曰今兹歳未可以祔从卜人言不祔君母兄戣尚书兵部员外郎母弟戢殿中侍御史以文行称朝廷将葬以韦夫人之弟前进士楚材之状授愈曰请为铭铭曰   允义孔君兹惟其藏更千万年无敢壊伤   按附志前夫人所以不及祔葬舅姑兆次之故而不详与司勲合葬处不可晓   李元賔墓铭   志特谨书官爵及死葬月日而行谊则蕴借铭中   李观字元賔其先陇西人也始来自江之东年二十四举进士三年登上第又举博学宏辞得太子校书一年年二十九客死于京师既敛之三日友人博陵崔礼葬之于国东门之外七里乡曰庆义原曰嵩原友人韩愈书石以志之辞曰已虖元賔寿也者吾不知其所慕夭也者吾不知其所恶生而不淑谁谓其寿死而不朽谁谓之夭已虖元賔才高乎当世而行出乎古人已虖元賔竟何为哉竟何为哉   唐荆川曰此亦变体李观本文士而又为韩公之友不知发之何以如此其略也   试大理评事王君墓志铭   澹宕多奇   君讳适姓王氏好读书懐竒负气不肯随人后举选见功业有道路可指取有名节可以戾契致困于无资地不能自出乃以干诸公贵人借助声势诸公贵人既志得皆乐熟软媚耳目者不喜闻生语一见辄戒门以絶上初即位以四科募天下士君笑曰此非吾时邪即提所作书缘道歌吟趋直言试既至对语惊人不中第益困久之闻金吾李将军年少喜事可撼乃蹐门告曰天下竒男子王适愿见将军白事一见语合意往来门下卢从史既节度昭义军张甚奴视法度士欲闻无顾忌大语有以君生平告者即遣客钩致君曰狂子不足以共事立谢客李将军由是待益厚奏为其卫胄曹参军充引驾仗判官尽用其言将军迁帅凤翔君随往改试大理评事摄监察御史观察判官栉垢爬痒民获苏醒居岁余如有所不乐一旦载妻子入阌乡南山不顾中书舍人王涯独孤郁吏部郎中张惟素比部郎中韩愈日发书问讯顾不可强起不即荐明年九月疾病舆医京师某月某日卒年四十四十一月某日即葬京城西南长安县界中曾祖爽洪州武寜令祖微右卫骑曹参军父嵩苏州昆山丞妻上谷侯氏处士高女高固竒士自方阿衡太师世莫能用吾言再试吏再怒去发狂投江水初处士将嫁其女惩曰吾以龃龉穷一女怜之必嫁官人不以与凡子君曰吾求妇氏久矣惟此翁可人意且闻其女贤不可以失即谩谓媒妪吾明经及第且选即官人侯翁女幸嫁若能令翁许我请进百金为妪谢诺许白翁翁曰诚官人耶取文书来君计穷吐实妪曰无苦翁大人不疑人欺我得一巻书粗若告身者我袖以往翁见未必取眎幸而听我行其谋翁望见文书衔袖果信不疑曰足矣以女与王氏生三子一男二女男三岁夭死长女嫁亳州永城尉姚挺其季始十岁铭曰   鼎也不可以柱车马也不可使守闾佩玉长裾不利走趋祗系其逢不系巧愚不谐其湏有衔不祛鑚石埋辞以列幽墟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十五   明 茅坤 撰   昌黎文钞十五   墓志碣铭   殿中少监马君墓志铭   以生平故旧志墓最悲凉可涕   君讳继祖司徒赠太师北平庄武王之孙少府监赠太子少傅讳畅之子生四歳以门功拜太子舍人积三十四年五转而至殿中少监年三十七以卒有男八人女二人始余初冠应进士贡在京师穷不自存以故人稚弟拜北平王于马前王问而怜之因得见于安邑里第王轸其寒饥赐食与衣召二子使为之主其季遇我特厚少府监赠太子少傅者也姆抱幼子立侧眉眼如画髪漆黑肌肉玊雪可念殿中君也当是时见王于北亭犹髙山深林钜谷龙虎变化不测杰魁人也退见少傅翠竹碧梧鸾鹄停峙能守其业者也幼子娟好静秀瑶环瑜珥兰茁其芽称其家儿也后四五年吾成进士去而东游哭北平王于客舎后十五六年吾为尚书都官郎分司东都而分府少傅卒哭之又十余年至今哭少监焉呜呼吾未耄老自始至今未四十年而哭其祖子孙三世于人世何如也人欲乆不死而观居此世者何也   唐荆川曰此欧文黄梦升张应之诸作之祖   殿中侍御史李君墓志铭   直叙   殿中侍御史李君名虚中字常容其十一世祖冲贵显拓拔世父恽河南温县尉娶陈留太守薛江童女生六子君最后生爱于其父母年少长喜学学无所不通最深于五行书以人之始生年月日所直日辰支干相生胜衰死王相斟酌推人夀夭贵贱利不利輙先处其年时百不失一二其説汪洋奥美关节开解万端千绪参错重出学者就传其法初若可取卒然失之星官歴翁莫能与其挍得失进士及第试书判入等补袐书正字母丧去官卒丧选补太子挍书河南尹奏疏授伊阙尉佐水陆运事故宰相郑公余庆继尹河南以公为运佐如初宰相武公元衡之出劔南奏夺为观察推官授监察御史未防御史台疏言行能髙不冝用外府即诏为真御史半歳分部东都台迁殿中侍御史元和八年四月诏徴既至宰相欲白以为起居舍人经一月疽发背六月乙酉卒年五十二其年十月戊申河南洛阳县距其祖渑池令府君侨墓十里君昆弟六人先君而没者四人其一人尝为郑之荥泽尉信道士长生不死之説既去官絶不营人事故四门之寡妻孤孩与荥泽之妻子衣食百须皆由君出自初为伊阙尉佐河南水陆运使换两使经七年不去所以为供给教养者及由蜀来辈类御史皆乐在朝廷进取君独念寡稚求分司东出呜呼其仁哉君亦好道士説于蜀得秘方能以水银为黄金服之冀果不死将疾谓其友卫中行大受韩愈退之曰吾梦大山裂流出赤黄物如金左人曰是所谓大还者今三矣君既没愈追占其梦曰山者艮艮为背裂而流赤黄疽象也大还者大归也其告之矣妻范阳卢氏郑滑节度使兼御史大夫羣之女与君合徳亲戚无一退言男三人长曰初恊律次曰彪其幼曰还适三歳女子九人铭曰   不赢其躬以尚其后人   太学博士李君墓志铭   公志李君而独撮其服泌药一事以为世诫亦变调也   太学博士顿丘李于余兄孙女婿也年四十八长庆三年正月五日卒其月二十六日穿其妻墓而合之在某县某地子三人皆幼初于以进士为鄂岳从事遇方士栁泌从受药法服之往徃下血比四年病益急乃死其法以铅满一鼎按中为空实以水银盖封四际烧为丹砂云余不知服食説自何世起杀人不可计而世慕尚之益至此其惑也在文书所记及耳闻相传者不説今直取目见亲与之游而以药败者六七公以为世诫工部尚书归登殿中御史李虚中刑部尚书李逊逊弟刑部侍郎建襄阳节度使工部尚书孟简东川节度御史大夫卢坦金吾将军李道古此其人皆有名位世所共识工部既食水银得病自説若有烧铁杖自颠贯其下者摧而为火射节窍以出狂痛号呼乞絶其茵席常得水银发且止吐血十数年以毙殿中疽发其背死刑部且死谓余曰我为药误其季建一旦无病死襄阳黜为吉州司马余自袁州还京师襄阳乗舸邀我于萧洲屏人曰我得袐药不可独不死今遗子一器可用枣肉为丸服之别一年而病其家人至讯之曰前所服药误方且下之下则平矣病二歳竟卒卢大夫死时溺出血肉痛不可忍乞死乃死金吾以栁泌得罪食泌药五十死海上此可以为诫者也蕲不死乃速得死谓之智可不可也五谷三牲盐醯果蔬人所常御人相厚勉必曰强食今惑者皆曰五谷令人夭不能无食当务减节盐醯以济百味豚鱼鸡三者古以养老反曰是皆杀人不可食一筵之馔禁忌十常不食二三不信常道而务鬼怪临死乃悔后之好者又曰彼死者皆不得其道也我则不然始病曰药动故病病去药行乃不死矣及且死又悔呜呼可哀也已可哀也已   国子助教河东薛君墓志铭   誉而讽   君讳公逹字大顺薛姓曾祖曰希庄抚州刺史赠大理卿祖曰元晖果州流溪县丞赠左散骑常侍父曰播尚书礼部侍郎侍郎命君后兄据据为尚书水部郎中赠给事中君少气髙为文有气力务出于奇以不同俗为主始举进士不与先軰揖作胡马及圆丘诗京师人未见其书皆口相传以熟及擢第补家令主簿佐凤翔军军帅武人君为作书奏读不识句传一幕以为笑不为变后九月九日大防射设标的髙出百数十尺令曰中酬锦与金若干一军尽射莫能中君执弓腰二矢指一矢以兴揖其帅曰请以为公欢遂适射所一座皆起随之射三发连三中的壊不可复射中輙一军大呼以笑连三大呼笑帅益不喜即自免去后佐河阳军任事去害兴利功为多拜恊律郎益弃奇与人为同今天子修太学官有公卿言诏拜国子助教分教东都生元和四年年四十七二月十四日疾暴卒君再娶初娶琅邪王氏后娶京兆韦氏凡产四男五女男生輙即死自给事至君后再絶皆有名遗言曰以公仪之子己巳后我其年闰三月卄一日弟试太子通事舍人公仪京兆府司录公干以君之丧归以五月十五日于京兆府万年县少陵原合祔王夫人茔铭曰   宦不遂归讥于时身不得年又将尤谁世再絶而绍祭以不隳   国子司业窦公墓志铭   中多虚语防缀精神   国子司业窦公讳牟字某六代祖敬逺尝封西河公大父同昌司马比四代仍袭爵名同昌讳生皇考讳叔向官至左拾遗溧水令赠工部尚书尚书于大歴初名能为诗文及公为文亦最长于诗孝谨厚重举进士登第佐六府五公八迁至检校虞部郎中元和五年真拜尚书虞部郎中转洛阳令都官郎中泽州刺史以至司业年七十四长庆二年二月丙寅以疾卒其年八月某日河南偃师先公尚书之兆次初公善事继母家居未出学问于江东尚幼也名声词章行于京师人迟其至及公就进士且试其辈皆曰莫先窦生于时公舅袁髙为给事中方有重名爱且贤公然实未尝以干有司公一举成名而东遇其党必曰非我之才维吾舅之私其佐昭义军也遇其将死公权代领以定其危后将卢从史重公不遣奏进官职公视从史益骄不逊伪疾经年轝归东都从史卒败死公不以觉微避去为贤告人公始佐崔大夫纵留守东都后佐留守司徒余庆歴六府五公文武细粗不同自始及终于公无所悔望有彼此言者六府从事几且百人有愿奸易险贤不肖不同公一接以和与信卒莫与公有怨嫌者其为郎官令守慎法寛惠不刻教诲于国学也严以有礼扶善遏过益明上下之分以躬先之恂恂恺悌得师之道公一兄三弟常羣庠巩常进士水部员外郎朗防江抚四州刺史羣以处士徴自吏部郎中拜御史中丞出帅黔容以卒庠三佐大府自奉先令为登州刺史巩亦进士以御史佐淄青府皆有材名公子三人长曰周余好善学文能谨谨致孝述父之志曲而不黩次曰某曰某皆以进士贡女子三人愈少公十九歳以童子得见于今四十年始以师视公而终以兄事焉公待我一以朋友不以幼壮先后致异公可谓笃厚文行君子矣其铭曰   后缗窦逃闵腹子夏以再家窦为氏圣愕旋河犊引比相婴拨汉纳孔轨后去观津而家平陵遥遥厥绪夫子是承我敬其人我懐其德作诗孔哀质于幽刻   襄阳卢丞墓志铭   变调   范阳卢行简将其父母乞铭于职方员外郎韩愈曰吾先世世载族姓书吾胄于拓拔氏之农守守后四代吾祖也为沂录事参军五世而吾父也为襄阳丞始吾父自曹之南华尉歴万年县尉至襄阳丞以材任烦能持亷名去襄阳则署盐铁府出入十年常最其列贞元十三年终其家年六十七殡河南河隂吾母炖煌张氏也王父瓘为兖之金乡令先君没而十三年夫人终年七十三从殡河隂生子男三人居简金吾兵曹行简则吾其次也大理主簿佐江西军其幼可乆女子嫁浮梁尉崔叔宝将以今年十月自河隂启汝之临汝之汝原吾曰隂阳星歴近世儒莫学独行简以其力余学能名一世舍而从事于人以材称其父母乞铭以图长存是真能子矣可铭也遂以铭农讳懐仁沂讳璬襄阳讳某今年实元和六年   唐荆川曰一篇俱是求文者自言更不言一事   河南令张君墓志铭   多劖刻之音   君讳署字某河间人大父利贞有名宗世为御史中丞举弹无所避由是出为陈留守领河南道采访处置使数年卒官皇考讳郇以儒学进官至侍御史君方质有气形貌魁硕长于文词以进士举博学宏词为校书郎自京兆武功尉拜监察御史为幸臣所谗与同辈韩愈李方叔三人俱为县令南方二年逢恩俱徙掾江陵半歳邕管奏君为判官改殿中侍御史不行拜京兆府司录诸曹白事不敢平靣视共食公堂抑首促促就哺歠揖起趋去无敢防语县令丞尉畏如严京兆事以办治京兆改凤翔尹以节镇京西请与君俱改礼部员外郎为观察使判官帅它迁君不乐乆去京师谢归用前能拜三原令歳余迁尚书刑部员外郎守法争议棘棘不阿改防州刺史民俗相朋党不诉杀牛牛以大耗又多捕生鸟雀鱼鼈可食与不可食相买卖时节脱放期为福祥君视事一皆禁督立絶使通经吏与诸生之旁大郡学乡饮酒丧防礼张施讲説民吏观聴从化大喜度支符州折民户租歳徴绵六千屯比郡承命惶怖立期日惟恐不及事被罪君独疏言治廹岭下民不识蚕桑月余免符下民相扶携守州门呌讙为贺改沣州刺史民税出杂产物与钱尚书有经数观察使牒州徴民钱倍经君曰刺史可为法不可贪官害民留噤不肯从竟以代罢观察使使剧吏案簿书十日不得毫毛罪改河南令而河南尹适君平生所不好者君年且老当日日拜走仰望堦下不得已就官数月大不适即以病辞免公卿欲其一至京师君以再不得意于守令恨曰义不可更辱又奚为于京师间竟闭门死年六十君娶河东栁氏女二子升奴胡师将以某年某月某日某所其兄将作少监昔请铭于右庻子韩愈愈前与君为御史被谗俱为县令南方者也最为知君铭曰   谁之不如而不公卿奚养之违以不乆生惟其颃颃以世厥声   登封县尉卢殷墓志铭   序诗一事相感欷简而韵折   元和五年十月日范阳卢殷以故登封县尉卒登封年六十五君能为诗自少至老诗可录传者在纸凡千余篇无书不读然止用以资为诗与谏议大夫孟简恊律孟郊监察御史冯宿好期相推挽卒以病不能为官在登封尽冩所为诗抵故宰相东都留守郑公余庆留守数以帛米周其家书荐宰相宰相不能用竟饥寒死登封将死自为书告留守与河南尹乞已又为诗与常所来往河南令韩愈曰为我具棺留守尹为具凡事韩愈与买棺又为作铭十一月某日嵩下郑夫人墓中君始娶荥阳郑氏后娶陇西李氏生男辄死卒无子女一人学浮屠法不嫁为比丘尼云   唐故河南府王屋县尉毕君墓志铭   奇   毕氏出东平歴汉魏晋宋齐梁陈士大夫不絶入国朝有为司卫少卿贝邢庐许州刺史者曰憬憬之子构累官至吏部尚书卒赠黄门监是为景公景公生抗为广平太守抗安禄山城陷覆其宗赠户部尚书尚书生坰家破时坰生始四歳与其弟増以俱小漏名籍得不诛为赏口贼中宝应二年河北平宗人宏以家财赎出之求増不得増长为河北从事兼官至御史中丞坰既至长安宏养于家敎读书明经第宏死坰益壮始自别为毕氏歴尉临涣安邑王屋年六十一以元和六年二月二日卒于官初罢临涣徐州节度张建封慕广平之节死闻君笃行能官请相见署诸从事摄符离令四年及尉王屋徐之从事有为河南尹者闻君当来喜谓人日河南库歳入钱以千计者五六十万须谨亷吏今毕侯来吾济矣继数尹诸署于府者无不变而毕侯固如初竟以其职死君睦亲善事过客未尝问有无既卒家无一钱凡棺与墓事皆同官与相识者事之娶清河张氏女生男四人曰镐鉟銶鋭女子三人其长学浮屠法为比丘尼其季二人未嫁以其月二十五日从偃师之土娄铭曰   上古爱民为官求人茍可以任位加其身其后喜权人自求官退而缓者身后人先故广平死节而子不荷其泽王屋谨亷而神不福其谦呜呼天与人茍无伤其穴与坟   栁子厚墓志铭   昌黎称许子厚处尺寸斤两不放一歩   子厚讳宗元七世祖庆为拓拔魏侍中封济隂公曾伯祖奭为唐宰相与褚遂良韩瑗俱得罪武后死髙宗朝皇考讳镇以事母弃太常博士求为县令江南其后以不能媚权贵失御史权贵人死乃复拜侍御史号为刚直所与游皆当世名人子厚少精敏无不通逹逮其父时虽少年已自成人能取进士第崭然见头角众谓栁氏有子矣其后以博学宏词授集贤殿正字儁杰亷悍议论证据今古出入经史百子踔厉风发率常屈其座人名声大振一时皆慕与之交诸公要人争欲令出我门下交口荐誉之贞元十九年由蓝田尉拜监察御史顺宗即位拜礼部员外郎遇用事者得罪例出为刺史未至又例贬永州司马居闲益自刻苦务记览为词章泛滥停蓄为深博无涯涘而自肆于山水间元和中尝例召至京师又偕出为刺史而子厚得栁州既至叹曰是岂不足为政耶因其土俗为设教禁州人顺赖其俗以男女质钱约不时赎子本相侔则没为奴婢子厚与设方计悉令赎归其尤贫力不能者令书其佣足相当则使归其质观察使下其法于他州比一歳免而归者且千人衡湘以南为进士者皆以子厚为师其经承子厚口讲指画为文词者悉有法度可观其召至京师而复为刺史也中山刘梦得禹锡亦在遣中当诣播州子厚泣曰播州非人所居而梦得亲在堂吾不忍梦得之穷无辞以白其大人且万无母子俱往理请于朝将拜疏愿以栁易播虽重得罪死不恨遇有以梦得事白上者梦得于是改刺连州呜呼士穷乃见节义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悦酒食游戏相徴逐诩诩强笑语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负真若可信一旦临小利害仅如毛髪比反眼若不相识落陷穽不一引手救反挤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冝禽兽夷狄所不忍为而其人自视以为得计闻子厚之风亦可以少愧矣子厚前时少年勇于为人不自贵重顾借谓功业可立就故坐废退既退又无相知有气力得位者推挽故卒死于穷裔材不为世用道不行于时也使子厚在台省时自持其身已能如司马刺史时亦自不斥斥时有人力能举之且必复用不穷然子厚斥不乆穷不极虽有出于人其文学词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传于后如今无疑也虽使子厚得所愿为将相于一时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子厚以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卒年四十七以十五年七月十日归万年先人墓侧子厚有子男二人长曰周六始四岁季曰周七子厚卒乃生女子二人皆防其得归葬也费皆出观察使河东裴君行立行立有节槩重然诺与子厚结交子厚亦为之尽竟赖其力葬子厚于万年之墓者舅弟卢遵遵涿人性谨顺学问不厌自子厚之斥遵从而家焉逮其死不去既往葬子厚又将经纪其家庶几有始终者铭曰是惟子厚之室既固既安以利其嗣人   施先生墓铭   志独详説经及官太学本末铭亦韵折   贞元十八年十月十一日太学博士施先生士丐卒其寮太原郭伉买石志其墓昌黎韩愈为之辞曰先生明毛郑诗通春秋左氏传善讲説朝之贤士大夫从而执经考疑者继于门太学生习毛郑诗春秋左氏传者皆其弟子贵游之子弟时先生之説二经来太学帖帖坐诸生下恐不卒得闻先生死二经生丧其师仕于学者亡其朋故自贤士大夫老师宿儒新进小生闻先生之死哭泣相吊归衣服货财先生年六十九在太学者十九年由四门助教为太学助教由助教为博士太学秩满当去诸生輙拜疏乞留或留或迁凡十九年不离太学祖曰旭袁州冝春尉父曰婼豪州定逺丞妻曰太原王氏先先生卒子曰友直明州鄮县主簿曰友谅太庙斋郎系曰   先生之祖氏自施父其后施常事孔子以彰讐为博士延为太尉太尉之孙始为吴人曰然曰续亦载其迹先生之兴公车是召纂序前闻于光有曜古圣人言其防宻微笺注纷罗颠倒是非闻先生讲论如客得归卑让肫肫出言孔扬今其死矣谁嗣为宗县曰万年原曰神禾髙四尺者先生墓耶   南阳樊绍述墓志铭   昌黎文多竒崛然亦多生割处   樊绍述既卒且葬愈将铭之从其家求书得书号魁纪公者三十巻曰樊子者又三十巻春秋集传十五巻表牋状防书序传记纪志説论今文赞铭凡二百九十一篇道路所遇及器物门里杂铭二百二十赋十诗七百一十九曰多矣哉古未尝有也然而必出于已不袭蹈前人一言一句又何其难也必出入仁义其富若生蓄万物必具海含地负放恣横从无所统纪然而不烦于绳削而自合也呜呼绍述于斯术其可谓至于斯极者矣生而其家贵富长而不有其藏一钱妻子告不足顾且笑曰我道盖是也皆应曰然无不意满尝以金部郎中告哀南方还言某师不治罢之以此出为绵州刺史一年徴拜左司郎中又出刺绛州绵绛之人至今皆曰于我有徳以为谏议大夫命且下遂病以卒年若干绍述讳宗师父讳泽尝帅襄阳江陵官至右仆射赠某官祖某官讳泳自祖及绍述三世皆以军谋堪将帅防上第以进绍述无所不学于辞于声天得也在众若无能者尝与观乐问曰何如曰后当然已而果然铭曰   惟古于词必已出降而不能乃剽贼后皆指前公相袭从汉迄今用一律寥寥乆哉莫觉属神徂圣伏道絶塞既极乃通发绍述文从字顺各识职有欲求之此其躅   贞曜先生墓志铭   一篇交谊之情   唐元和九年歳在甲午八月己亥贞曜先生孟氏卒无子其配郑氏以告愈走位哭且召张籍防哭明日使以钱如东都供事诸尝与往来者咸来哭吊韩氏遂以书告兴元尹故相余庆闰月樊宗师使来吊告期徴铭愈哭曰呜呼吾尚忍铭吾友也夫兴元人以币如孟氏赙且来商家事樊子使来速铭曰不则无以掩诸幽乃序而铭之先生讳郊字东野父廷玢娶裴氏女而选为昆山尉生先生及二季酆郢而卒先生生六七年端序则见长而愈骞涵而揉之内外完好色夷气清可畏而亲及其为诗刿目鉥心刃迎缕解钩章棘句搯擢胃肾神施鬼设间见层出惟其大翫于词而与世抺摋人皆劫劫我独有余有以后时开先生者曰吾既挤而与之矣其犹足存耶年防五十始以尊夫人之命来集京师从进士试既得即去间四年又命来选为溧阳尉迎侍溧上去尉二年而故相郑公尹河南奏为水陆运从事试协律郎亲拜其母于门内母卒五年而郑公以节领兴元军奏为其军叅谋试大理评事挈其妻行之兴元次于阌乡暴疾卒年六十四买棺以敛以二人舆归酆郢皆在江南十月庚申樊子合凡赠赙而之洛阳东其先人墓左以余财附其家而供祀将张籍曰先生揭徳振华于古有光贤者故事有易名况士哉如曰贞曜先生则姓名字行有载不待讲説而明皆曰然遂用之初先生所与俱学同姓简于世次为叔父由给事中观察浙东曰生吾不能举死吾知恤其家铭曰于戏贞曜维执不猗维出不訾维卒不施以昌其诗按孟东野是昌黎生平极厚交而其志铭处亦不妄许一字   女挐圹铭   女挐无它行独因随昌黎赴贬所病死而昌黎摹冩其情悲惋可涕   女挐韩愈退之第四女也恵而早死愈之为少秋官言佛夷鬼其法乱治梁武事之卒有侯景之败可一扫刮絶去不冝使烂漫天子谓其言不祥斥之潮州汉南海揭阳之地愈既行有司以罪人家不可留京师廹遣之女挐年十二病在席既惊痛与其父诀又舆致走道撼顿失食饮节死于商南层峰驿即瘗道南山下五年愈为京兆始令子弟与其姆易棺衾归女挐之骨于河南之河阳韩氏墓葬之女挐死当元和十四年二月二日其发而归在长庆三年十月之四日其在十一月之十一日铭曰汝宗葬于是汝安归之惟永宁   唐河中府法曹张君墓碣铭   本其妻夫人泣哀之言为志欧公志多摹此法   有女奴抱婴儿来致其主夫人之语曰妾张圆之妻刘也妾夫常语妾云吾常获私于夫子且曰夫子天下之名能文辞者凡所言必传世行后今妾不幸夫逢盗死途中将以日月妾重哀其生志不就恐死遂沉泯敢以其稚子汴见先生将赐之铭是其死不为辱而名永长存所以盖覆其遗子若孙且死万一能有知将不悼其不幸于土中矣又曰妾夫在岭南时尝疾病泣语曰吾志非不如古人吾才岂不如今人而至于是而死于是耶若尔吾哀必求夫子铭是尔与吾不朽也愈既哭吊辞遂叙次其族世名字事始终而铭曰君字直之祖讙父孝新皆为官汴宋间君尝读书为文辞有气有吏才尝感激欲自奋拔树功名以见世初举进士再不第因去事宣武军节度使得官至监察御史坐事贬岭南再迁至河中府法曹参军摄虞乡令有能名进摄河东令又有名遂署河东从事绛州阙刺史摄绛州事能闻朝廷元和四年秋有事适东方既还八月壬辰死于汴城西双丘年四十有七明年二月日河南偃师妻彭城人世有衣冠祖好顺泗州刺史父泳卒蕲州别驾女四人男一人婴儿汴也是为铭   清河郡公房公墓碣铭   直叙须看他句法字法淘洗鼓铸处   公讳启字某河南人其大王父融王父琯仍父子为宰相融相天后事逺不大传琯相宗肃宗处艰难中与道进退薨赠太尉流声于兹父乗仕至秘书少监赠太子詹事公胚胎前光生长食息不离典训之内目擩耳染不学以能始为凤翔府参军尚少人吏迎观望见咸曰真房太尉家子孙也不敢弄以事转同州澄城丞益自饰理同官惮伏衞晏使岭南黜陟求佐得公擢摘良奸南土大喜还进昭应主簿裴胄领湖南表公为佐拜监察御史部无遗事胄迁江西又以节镇江陵公一随迁佐胄累功进至刑部员外郎赐五品服副胄使事为上介上闻其名徴拜虞部员外在省籍籍迁万年令果辩憿絶贞元末王叔文用事材公之为举以为容州经畧使拜御史中丞服佩视三品管有岭外十三州之地林蛮洞蜒守条死要不相渔劫税节赋时公私有余削衣贬食不立资遗以班亲旧朋友为义在容九年迁领桂州封清河郡公食邑三千户中人使授命书应待失礼客主违言徴贰太仆未至贬防州长史而坐使者以疾卒官年五十九其子越能辑父事无失谨谨致孝既碣墓请铭铭曰   房氏二相厥家以闻条叶被泽况公其孙公初为吏亦以门庇佐使于南乃始已致既办万年命屏容服功绪卓殊氓獠循业维不顺随失署亡资非公之怨铭以着之   瘗砚铭   瘗砚一段光景颇奇气   陇西李观元賔始从进士贡在京师或贻之砚既四年悲欢穷泰未尝废其用凡与之试艺春官实二年登上第行于襃谷役者刘误坠之地毁焉乃匣归埋于京师里中昌黎韩愈其友人也赞且识云   土乎质陶乎成器复其质非生死类全斯用毁不忍弃埋而识之仁之义砚乎砚乎与瓦砾异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十六   明 茅坤 撰   昌黎文钞十六   哀辞祭文行状   独孤申叔哀辞   悲痛特甚诗之可以怨者也   众万之生谁非天耶明昭昏防谁使然耶行何为而怒居何故而怜耶胡喜厚其所可薄而恒不足于贤耶将下民之好恶与彼苍悬耶抑苍茫无端而蹔寓其间耶死者无知吾为子恸而已矣如有知也子其自知之矣濯濯其英晔晔其光如闻其声如见其容乌虖逺矣何日而防   欧阳生哀辞   小序极工多凄怆呜咽之防而哀辞特尔雅   欧阳詹世居闽越自詹已上皆为闽越官至州佐县令者累累有焉闽越地肥衍有山泉禽鱼之乐虽有长材秀民通文书吏事与上国齿者未尝肯出仕今上初故宰相常衮为福建诸州观察使治其地衮以文辞进有名于时又作大官临莅其民乡县小民有能诵书作文辞者衮亲与之为客主之礼观游宴飨必召与之时未防皆化翕然詹于时独秀出衮加敬爱诸生皆推服闽越之人举进士由詹始建中贞元间余就食江南未接人事往往闻詹名闾巷间詹之称于江南也乆贞元三年余始至京师举进士闻詹名尤甚八年春遂与詹文辞同考试登第始相识自后詹归闽中余或在京师他处不见詹乆者惟詹归闽中时为然其他时与詹离率不厯歳移时则必合合必两防其所趋乆然后去故余与詹相知为深詹事父母尽孝道仁于妻子于朋友义以诚气醇以方容貌嶷嶷然其燕私善谑以和其文章切深喜往复善自道读其书知其于慈孝最隆也十五年冬余以徐州从事朝正于京师詹为国子监四门助教将率其徒伏阙下举余为博士防监有狱不果上观其心有益于余将防其身之贱而为之也呜呼詹今其死矣詹闽越人也父母老矣舍朝夕之养以来京师其心将以有得于是而归为父母荣也虽其父母之心亦皆然詹在侧虽无离忧其志不乐也詹在京师虽有离忧其志乐也若詹者所谓以志养志者欤詹虽未得位其名声流于人人其徳行信于朋友虽詹与其父母皆可无憾也詹之事业文章李翺既为之传故作哀辞以舒余哀以传于后以遗其父母而解其悲哀以卒詹志云   求仕与友兮逺违其乡父母之命兮子奉以行友则既获兮禄实不丰以志为养兮何有牛羊事实既修兮名誉又光父母忻忻兮常若在旁命虽云短兮其存者长终要必死兮愿不永伤友朋亲视兮药物甚良饮食孔时兮所欲无妨夀命不齐兮人道之常在侧与逺兮非有不同山川阻深兮魂魄流行祀祭则及兮勿谓不通哭泣无益兮抑哀自强推生知死兮以慰孝诚呜呼哀哉兮是亦难忘   愈性不喜书自为此文惟自书两通其一通遗清河崔羣羣与余皆欧阳生友也哀生之不得位而死哭之过时而悲其一通今书以遗彭城刘君伉君喜古文以吾所为合于古诣吾庐而来请者入九至而其色不怨志益坚凡愈之为此文盖哀欧阳生之不显荣于前又惧其泯灭于后也今刘君之请未必知欧阳生其志在古文耳虽然愈之为古文岂独取其句读不类于今者耶思古人而不得见学古道则欲兼通其辞通其辞者本志乎古道者也古之道不茍誉毁于人刘君好其辞则其知欧阳生也无惑焉   祭田横墓文   借田横发自己一生悲感之意   贞元十一年九月愈如东京道出田横墓下感横义髙能得士因取酒以祭为文而吊之其辞曰事有旷百世而相感者余不自知其何心非今世之所稀孰为使余歔欷而不可禁余既博观乎天下曷有庻防乎夫子之所为死者不复生嗟余去此其从谁当秦氏之败乱得一士而可王何五百人之扰扰而不能脱夫子于剑铓抑所寳之非贤亦天命之有常昔阙里之多士孔圣亦云其遑遑茍余行之不迷虽颠沛其何伤自古死者非一夫子至今有耿光跽陈辞而荐酒魂髣髴而来享   祭鳄鱼文   词严义正看之便足动鬼神   维年月日潮州刺史韩愈使军事衙推秦济以羊一猪一投恶溪之潭水以与鳄鱼食而告之曰昔先王既有天下列山泽罔绳擉刄以除虫蛇恶物为民害者驱而出之四海之外及后王德薄不能逺有则江汉之间尚皆弃之以与蛮夷楚越况潮岭海之间去京师万里哉鳄鱼之涵淹卵育于此亦固其所今天子嗣唐位神圣慈武四海之外六合之内皆抚而有之况禹迹所揜扬州之近地刺史县令之所治出贡赋以供天地宗庙百神之祀之壤者哉鳄鱼其不可与刺史杂处此土也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鳄鱼睅然不安溪潭防处食民畜熊豕鹿麞以肥其身以种其子孙与刺史亢拒争为长雄刺史虽驽弱亦安肯为鳄鱼低首下心伈伈睍睍为民吏羞以偷活于此耶且承天子命以来为吏固其势不得不与鳄鱼辩鳄鱼有知其聴刺史言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鲸鹏之大虾蟹之细无不容归以生以食鳄鱼朝发而夕至也今与鳄鱼约尽三日其率丑类南徙于海以避天子之命吏三日不能至五日五日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终不肯徙也是不有刺史聴从其言也不然则是鳄鱼防顽不灵刺史虽有言不闻不知也夫傲天子之命吏不聴其言不徙以避之与冥顽不灵而为民物害者皆可杀刺史则选材技吏民操强弓毒矢以与鳄鱼从事必尽杀乃止其无悔   祭栁子厚文   昌黎志子厚墓相知之谊似不如祭文   维年月日韩愈谨以清酌庻羞之奠祭于亡友栁子厚之灵嗟嗟子厚而至然耶自古莫不然我又何嗟人之生世如梦一觉其间利害竟亦何校当其梦时有乐有悲及其既觉岂足追惟凡物之生不愿为材牺罇青黄乃木之灾子之中弃天脱馽羁玊佩琼琚大放厥辞冨贵无能磨灭谁记子之自着表表愈伟不善为斵血指汗颜巧匠旁观缩手袖闲子之文章而不用世乃令吾徒掌帝之制子之视人自以无前一斥不复羣飞刺天嗟嗟子厚今也则亡临絶之音一何琅琅徧告诸友以寄厥子不鄙谓余亦托以死凡今之交观势厚薄余岂可保能承子托非我知子子实命我犹有鬼神宁敢遗堕念子永归无复来期设祭棺前矢心以辞呜呼哀哉尚飨   祭河南张员外文   公之奇崛战鬬神鬼处令人神   维年月日彰义军行军司马守太子右庻子兼御史中丞韩愈谨遣某乙以庻羞清酌之奠祭于亡友故河南县令张十二员外之灵贞元十九君为御史余以无能同诏并跱君徳浑刚标髙揭已有不吾如唾犹泥滓余戆而狂年未三纪乗气加人无挟自恃彼婉娈者实惮吾曹侧肩帖耳有舌如刀我落阳山以尹鼯猱君飘临武山林之牢歳寒凶雪虐风饕颠于马下我泗君咷夜息南山同卧一席守防夫觝顶交跖洞庭漫汗粘天无壁风涛相豗中作霹雳追程盲进颿船箭激南上湘水屈氏所沈二妃行迷泪踪染林山哀浦思鸟兽呌音余唱君和百篇在唫君止于县我又南逾把相饮后期有无期宿界上一又相语自别防时遽变寒暑枕臂欹眠加余以股仆来告言虎入廐处无敢惊逐以我去君云是物不骏于乗虎取而往来寅其徴我预在此与君俱膺猛兽果信恶祷而凴余出岭中君竢州下偕掾江陵非余望者郴山奇变其水清写泊沙倚石有遌无舍衡阳放酒熊咆虎嗥不存令章罚筹猬毛委舟湘流往观南岳云壁潭潭穹林攸擢避风太湖七日鹿角钩登大鮎怒颊豕豞脔盘炙酒羣奴余啄走官阶下首下凥髙下马伏涂从事是遭予徴博士君以使已相见京师过愿之始分教东生君掾雍首两都相望于别何有解手背靣遂十一年君出我入如相避然生濶死休吞不复宣刑官属郎引章讦夺权臣不爱南昌是斡明条谨狱氓獠户歌用迁沣浦为人受瘥还家东都起令河南屈拜后生愤所不堪屡以正免身伸事蹇竟死不升孰劝为善丞相南讨余辱司马议兵大梁走出洛下哭不凴棺奠不亲斚不抚其子不送野望君伤懐有陨如泻铭君之绩纳石壤中爰及祖考纪徳事功外着后世鬼神与通君其奚憾不余鉴衷呜呼哀哉尚飨   祭十二郎文   通篇情意刺骨无限凄切祭文中千年絶调   年月日季父愈闻汝丧之七日乃能衔哀致诚使建中逺具时羞之奠告汝十二郎之灵呜呼吾少孤及长不省所怙惟兄嫂是依中年兄没南方吾与汝俱幼从嫂归河阳既又与汝就食江南零丁孤苦未尝一日相离也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人后者在孙惟汝在子惟吾两世一身形单影只嫂常抚汝指吾而言曰韩氏两世惟此而已汝时尤小当不复记忆吾时虽能记忆亦未知其言之悲也吾年十九始来京城其后四年而归视汝又四年吾往河阳省坟墓遇汝从嫂丧来又二年吾佐董丞相于汴州汝来省吾止一歳请归取其孥明年丞相薨吾去汴州汝不果来是年吾佐戎徐州使取汝者始行吾又罢去汝又不果来吾念汝从于东东亦客也不可以乆图乆逺者莫如西归将成家而致汝呜呼孰谓汝遽去吾而没乎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乆相与处故舍汝而旅食京师以求斗斛之禄诚知其如此虽万乗之公相吾不以一日辍汝而就也去年孟东野往吾书与汝曰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髪苍苍而齿牙动摇念诸父与诸兄皆康强而早世如吾之衰者其能乆存乎吾不可去汝不肯来恐旦暮死而汝抱无涯之戚也孰谓少者没而长者存强者夭而病者全乎呜呼其信然耶其梦耶其传之非其真耶信也吾兄之盛徳而夭其嗣乎汝之纯明而不克防其泽乎少者强者而夭没长者衰者而存全乎未可以为信也梦也传之非其真也东野之书耿兰之报何为而在吾侧也呜呼其信然矣吾兄之盛徳而夭其嗣矣汝之纯明冝业其家者不克防其泽矣所谓天者诚难测而神者诚难明矣所谓理者不可推而夀者不可知矣虽然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防防何不从汝而死也死而有知其几何离其无知悲不防时而不悲者无穷期矣汝之子始十歳吾之子始五歳少而强者不可保如此孩提者又可冀其成立耶呜呼哀哉呜呼哀哉汝去年书云比得软脚病往往而剧吾曰是疾也江南之人常常有之未始以为忧也呜呼其竟以此而殒其生乎抑别有疾而至斯乎汝之书六月十七日也东野云汝殁以六月二日耿兰之报无月日盖东野之使者不知问家人以月日如耿兰之报不知当言月日东野与吾书乃问使者使者妄称以应之耳其然乎其不然乎今吾使建中祭汝吊汝之孤与汝之乳母彼有食可守以待终丧则待终丧而取以来如不能守以终丧则遂取以来其余奴婢并令守汝丧吾力能改终汝于先人之兆然后惟其所愿呜呼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以共居殁不得抚汝以尽哀敛不凴其棺窆不临其穴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得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者天曷其有极自今以往吾其无意于人世矣当求数顷之田于伊颍之上以待余年教吾子与汝子幸其成长吾女与汝女待其嫁如此而已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耶其不知也耶呜呼哀哉尚飨   赠太傅董公行状   防次情事如画而语亦壮   公讳晋字混成河中虞乡万歳里人少以明经上第宣皇帝居原州公在原州宰相以公善为文任翰林之选闻召见拜秘书省校书郎入翰林为学士三年出入左右天子以为谨愿赐绯鱼袋累陞为卫尉寺丞出翰林以疾辞拜汾州司马崔圆为扬州诏以公为圆节度判官摄殿中侍御史以军事如京师朝天子识之拜殿中侍御史内供奉由殿中为侍御史入尚书省为主客员外郎由主客为祠部郎中先皇帝时兵部侍郎李涵如囘纥立可敦诏公兼侍御史赐紫金鱼袋为涵判官囘纥之人来曰唐之复土疆取囘纥力焉约我为市马既入而归我贿不足我于使人乎取之涵惧不敢对视公公与之言曰我之复土疆尔信有力焉吾非无马而与尔为市为赐不既多乎尔之马歳至吾数皮而归资边吏请致诘也天子念尔有劳故下诏禁侵犯诸戎畏我大国之尔与也莫敢校焉尔之父子宁而畜马蕃者非我谁使之于是其众皆环公拜既又相率南靣序拜皆两举手曰不敢复有意大国自囘纥归拜司勲郎中未尝言囘纥之事迁秘书少监厯太府太常二寺亚卿为左金吾卫将军今上即位以大行皇帝山陵出财赋拜太府卿由太府为左散骑常侍兼御史中丞知台事三司使选擢材俊有威风始公为金吾未尽一月拜太府九日又为中丞朝夕入议事于是宰相请以公为华州刺史拜华州刺史潼关防御镇国军使朱泚之乱加御史大夫诏至于上所又拜国子祭酒兼御史大夫宣慰恒州于是朱滔自范阳以囘纥之师助乱人大恐公既至恒州恒州即日奉诏出兵与滔战大破走之还至河中李懐光反上如梁州懐光所率皆朔方兵公知其谋与朱泚合也患之造懐光言曰公之功天下无与敌公之过未有闻于人某至上所言公之情上寛明将无不赦宥焉乃能为朱泚臣乎彼为臣而背其君茍得志于公何有且公既为太尉矣彼虽宠公何以加此彼不能事君能以臣事公乎公能事彼而有不能事君乎彼知天下之怒朝夕戮死者也故求其同罪而与之比公何所利焉公之敌彼有余力不如明告之絶而起兵袭取之清宫而迎天子庻人服而请罪有司虽有大过犹将揜焉如公则谁敢议语已懐光拜曰天赐公活懐光之命喜且泣公亦泣则又语其将卒如语懐光者将卒呼曰天赐公活吾三军之命拜且泣公亦泣故懐光卒不与朱泚当是时懐光防不反公气仁语若不能出口及当事乃更踈亮捷给其词忠其容貌温然故有言于人无不信明年上复京师拜左金吾卫大将军由大金吾为尚书左丞又为太常卿由太常拜门下侍郎平章事在宰相位凡五年所奏于上前者皆二帝三王之道由秦汉以降未尝言退归未尝言所言于上者于人子弟有私问者公曰宰相所职系天下天下安危宰相之能与否可见欲知宰相之能与否如此视之其可凡所谋议于上前者不足道也故其事卒不闻以疾病辞于上前者不记退以表辞者八方许之拜礼部尚书制曰事上尽大臣之节又曰一心奉公于是天下知公之有言于上也初公为宰相时五月朔防朝天子在位公卿百执事在廷侍中赞百僚贺中书侍郎平章事窦叅摄中书令当传诏疾作不能事凡将大朝防当事者既受命皆先日习仪于时未有诏公卿相顾公逡巡进北靣言曰摄中书令臣某病不能事臣请代某事于是南靣宣致诏词事已复位进退甚详为礼部四年拜兵部尚书入谢上语问日晏复有入谢者上喜曰董某疾且损矣出语人曰董公且复相既二日拜东都留守判东都尚书省事充东都畿汝州都防御使兼御史大夫仍为兵部尚书由留守未尽五月拜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管内支度营田汴宋亳颍等州观察处置等使汴州自大厯来多兵事刘佐益其师至十万佐死子士宁代之畋游无度其将李万荣乗其畋也遂之万荣为节度一年其将韩惟清张彦林作乱求杀万荣不克三年万荣病风昬不知事其子乃复欲为士宁之故监军使俱文珍与其将邓惟恭执之归京师而万荣死诏未至惟恭权军事公既受命遂行刘宗经韦景韩愈实从不以兵卫及郑州逆者不至郑州人为公惧或劝公止以待有自汴州出者言于公曰不可入公不对遂行宿圃田明日食中牟逆者至宿八角明日惟恭及诸将至遂逆以入及郛三军缘道讙声庻人壮者呼老者泣妇人啼遂入以居初佐死吴凑代之及巩闻乱归士宁万荣皆自为而后命军士将以为常故惟恭亦有志以公之速也不及谋遂出逆既而私其人观公之所为以告曰公无为惟恭喜知公之无害已也委心焉进见公者退皆曰公仁人也闻公言者皆曰公仁人也环以相告故大和初佐遇军士厚士宁惧复加厚焉至万荣如士宁志及韩张乱又加厚以懐之至于惟恭每加厚焉故士卒骄不能御则置腹心之士幕于公庭庑下挟弓执剑以须日出而入前者去日入而出后者至寒暑时至则加劳赐酒肉公至之明日皆罢之贞元十二年七月也八月上命汝州刺史陆长源为御史大夫行军司马杨凝自左司郎中为检校吏部郎中观察判官杜伦自前殿中侍御史为检校工部员外郎节度判官孟叔度自殿中侍御史为检校金部员外郎支度营田判官职事脩人俗化嘉禾生白鹊集苍乌来巢嘉同蔕聨实四方至者归以告其帅小大威懐有所疑輙使来问有交恶者公与平之累请朝不许及有疾又请之且曰人心易动军旅多虞及臣之生计不先定至于他日事或难期犹不许十五年二月三日薨于位上三日罢朝赠太传使吏部员外郎杨于陵来祭吊其子赠布帛米有加公之将薨也命其子三日敛既敛而行于行之四日汴州乱故君子以公为知人公之薨也汴州人歌之曰浊流洋洋有辟其郛阗道讙呼公来之初今公之归公在丧车又歌曰公既来止东人以完今公没矣人谁与安始公为华州亦有惠爱人思之公居处恭无妾媵不饮酒不謟笑好恶无所偏与人交泊如也未尝言兵有问者曰吾志于教化享年七十六阶累陞为金紫光禄大夫勲累陞为上柱国爵累陞为陇西郡开国公娶南阳张氏夫人后娶京兆韦氏夫人皆先公终四子全道溪全素澥全道全素皆上所赐名全道为秘书省著作郎溪为秘书省秘书郎全素为大理评事澥为太常寺太祝皆善士有学行谨具厯官行事状伏请牒考功并牒太常议所諡牒史馆请垂编录谨状   唐荆川曰此文叙事全是学左氏然董公文顿挫权公文调匀各一体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   柳州文钞引   昌黎韩退之崛起八代之衰又得栁栁州相为羽翼故此唱彼和譬之喷啸山谷一呼一应可谓盛已昌黎之文得诸古六艺及孟轲扬雄者为多而栁州则间出乎国语及左氏春秋诸家矣其深醇浑雄或不如昌黎而其劲悍泬寥抑亦千年以来旷音也予故读许京兆萧翰林诸书似与司马子长答任少卿书相上下欲为掩巻累欷者久之再览钴鉧潭诸记杳然神游沅湘之上若将凌虚御风也已竒矣哉予録书啓三十三首序传十七首记二十八首论议辩十四首说赞杂著十八首碑铭墓碣及诔表状祭文二十首厘为十二巻按栁州平淮雅与铙歌及五七言诗什于诸家中尤擅所长予校而録之者特文也故不及归安鹿门茅坤题   柳州本传   柳宗元字子厚其先盖河东人从曽祖奭为中书令得罪武后死高宗时父鎭天宝末遇乱奉母隠王屋山常闲行求飬后徙于吴肃宗平贼鎭上书言事擢左卫率府兵曹参军佐郭子仪朔方府三迁殿中侍御史以事触窦参贬防州司马还终侍御史宗元少精敏絶伦为文章卓伟精致一时軰行推仰第进士博学宏词科授校书郎调蓝田尉贞元十九年为监察御史里行善王叔文韦执谊二人者竒其才及得政引内禁近与计事擢礼部员外郎欲大进用俄而叔文败贬邵州刺史不半道贬永州司马既窜斥地又荒厉因自放山泽间其堙厄感鬰一寓诸文仿离骚数十篇读者咸悲恻雅善萧俛诒书言情又诒京兆尹许孟容然众畏其才高惩刈复进故无用力者宗元久汨振其为文思益深甞著书一篇号贞符宗元不得召内闵悼悔念往咎作赋自儆曰惩咎元和十年徙栁州刺史时刘禹锡得播州宗元曰播非人所居而禹锡亲在堂吾不忍其穷无辞以白其大人如不往便为母子永诀即具奏欲以栁州授禹锡而自往播会大臣亦为禹锡请因改连州栁人以男女质钱过期不赎子本均则没为奴婢宗元设方计悉赎之尤贫者令书庸视直足相当还其质已没者具已钱助赎南方为进士者走数千里从宗元游经指授者为文辞皆有法世号栁栁州十四年卒年四十七宗元少时嗜进谓功业可就既坐废遂不振然其才实高名盖一时韩愈评其文曰雄深雅健似司马子长崔蔡不足多也既没栁州人懐之托言降栁州之堂人有慢者辄死庙于罗池愈因碑以实之云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十七   明 茅坤 撰   柳州文钞一   书   予览子厚书由贬谪永州柳州以后大较并从司马迁答任少卿及杨恽报孙防宗书中来故其为书多悲怆呜咽之防而其辞气环诡跌宕譬之听胡笳闻塞曲令人断肠者也至其中所论文章处必本之乎道当与昌黎并驱故録其可诵者二十九首   与李翰林建书   杓直足下州传遽至得足下书又于梦得处得足下前次一书意皆勤厚庄周言逃蓬藋者闻人足音则跫然喜仆在蛮夷中比得足下二书及致药饵喜复何言仆自去年八月来痞疾稍已往时间一二日作今一月乃二三作用南人防榔余甘破决壅隔大过隂邪虽败已伤正气行则膝颤坐则髀痹所欲者补气丰血强筋骨辅心力有与此宜者更致数物忽得良方偕至益善永州于楚为最南状与越相类仆闷即出游游复多恐涉野则有蝮虺大蜂仰空视地寸步劳倦近水即畏射工沙虱含怒窃发中人形影动成疮痏时到幽树好石暂得一笑已复不乐何者譬如囚拘圜土一遇和景负墙搔摩伸展支体当此之时亦以为适然顾地窥天不过寻丈终不得出岂复能久为舒畅哉明时百姓皆获欢乐仆士人颇识古今理道独怆怆如此诚不足为理世下执事至比愚夫愚妇又不可得窃自悼也仆曩时所犯足下适在禁中备观本末不复一一言之今仆癃残顽鄙不死幸甚茍为尧人不必立事程功唯欲为量移官差轻罪累即便耕田蓻麻取老农女为妻生男育孙以供力役时时作文以咏太平摧伤之余气力可想假令病尽已身复壮悠悠人世不过为三十年客耳前过三十七年与瞬息无异复所得者其不足把翫亦已审矣杓直以为诚然乎仆近求得经史诸子数百巻常候战悸稍定时即伏读颇见圣人用心贤士君子立志之分著书亦数十篇心病言少次第不足远寄但用自释贫者士之常今仆虽羸馁亦甘如饴矣足下言已白常州煦仆仆岂敢众人待常州耶若众人即不复煦仆矣然常州未甞有书遗仆仆安敢先焉裴应叔萧思谦仆各有书足下求取观之相戒勿示人敦诗在近地简人事今不能致书足下黙以此书见之勉尽志虑辅成一王之法以宥罪戾不悉某白   寄许京兆孟容书   子厚最失意时最得意书可与太史公与任安书相参而气似呜咽萧飒矣 予览苏子瞻安置海外时诗文及复故人书殊自旷逹盖由子瞻晩年深悟禅宗故独超脱较子厚相隔数倍   宗元再拜五丈座前伏防赐书诲谕微悉重厚欣跃恍惚疑若梦寐捧书叩头悸不自定伏念得罪来五年未甞有故旧大臣肯以书见及者何则罪谤交积羣疑当道诚可怪而畏也以是兀兀防行尤负重忧残骸余魂百病所集痞结伏积不食自饱或时寒热水火互至内消肌骨非独瘴疠为也忽奉教命乃知幸为大君子所宥欲使膏盲沉没复起为人夫何素望敢以及此宗元早嵗与负罪者亲善始竒其能谓可以共立仁义禆教化过不自料懃懃勉励唯以中正信义为志以兴尧舜孔子之道利安元元为务不知愚陋不可力彊其素意如此也末路厄塞臲事既壅隔狠忤贵近狂踈缪戾蹈不测之辜羣言沸腾鬼神交怒加以素卑贱暴起领事人所不信射利求进者塡门排户百不一得一旦快意更造怨讟以此大罪之外诋诃万端旁午搆扇尽为敌讐恊心同攻外连彊暴失职者以致其事此皆丈人所闻见不敢为他人道説懐不能已复载简牍此人虽万被诛戮不足塞责而岂有赏哉今其党与幸获寛贷各得善地无公事坐食俸禄明徳至渥也尚何敢更俟除弃废痼以希望外之泽哉年少气鋭不识几微不知当否但欲一心直遂果防刑法皆自所求取得之又何怪也宗元于众党人中罪状最甚神理降罚又不能即死犹对人言语求食自活迷不知耻日复一日然亦有大故自以得姓来二千五百年代为冡嗣今抱非常之罪居夷獠之乡卑湿昏雾恐一旦塡委沟壑旷坠先绪以是怛然痛恨心骨沸热茕茕孤立未有子息荒陬中少士人女子无与为婚世亦不肯与罪人亲昵以是嗣续之重不絶如缕每常春秋时飨孑立捧奠顾眄无后继者懔懔然欷歔惴惕恐此事便已摧心伤骨若受锋刃此诚丈人所共悯惜也先墓在城南无异子弟为主独托村隣自谴逐来消息存亾不一至乡闾主守者固以益怠昼夜哀愤惧便毁伤松栢刍牧不禁以成大戾近世礼重拜扫今已阙者四年矣每遇寒食则北向长号以首顿地想田野道路士女遍满皂庸丐皆得上父母丘墓马医夏畦之鬼无不受子孙追飬者然此已息望又何以云哉城西有数顷田树果数百株多先人手自封植今已荒秽恐便斩伐无复爱惜家有赐书三千巻尚在善和里旧宅宅今已三易主书存亡不可知皆付受所重常繋心腑然无可为者立身一败万事瓦裂身残家破为世大僇复何敢更望大君子抚慰収卹尚置人数中耶是以当食不知辛醎节适洗沐盥漱动逾岁时一搔皮肤尘垢满爪诚忧恐悲伤无所告愬以至此也自古贤人才士秉志遵分被谤议不能自明者仅以百数故有无兄盗嫂娶孤女云挝妇翁者然赖当世豪杰分明辨别卒光史籍管仲遇盗升为功臣匡章被不孝之名孟子礼之今已无古人之实为而有其诟欲望世人之明已不可得也直不疑买金以偿同舍刘寛下车归牛乡人此诚知疑似之不可辩非口舌所能胜也郑詹束防于晋终以无死钟仪南音卒获返国叔向囚虏自期必免范座骑危以生易死蒯通据鼎耳为齐上客张苍韩信伏斧踬终取将相邹阳狱中以书自活贾生斥逐复召宣室倪寛摈死后至御史大夫董仲舒刘向下狱当诛为汉儒宗此皆瓌伟博辩竒壮之士能自解脱今以恇怯淟涊下才末伎又婴恐惧痼病虽欲慷慨攘臂自同昔人愈踈濶矣贤者不得志于今必取贵于后古之著书者皆是也宗元近欲务此然力薄才劣无异能解虽欲秉笔覼缕神志荒耗前后遗防终不能成章往时读书自以不至觝滞今皆顽然无复省録每读古人一传数纸已后则再三伸巻复观姓氏旋又废失假令万一除刑部囚籍复为士列亦不堪当世用矣伏惟兴哀于无用之地垂德于不报之所但以存通家宗祀为念有可动心者操之勿失虽不敢望归扫茔域退托先人之庐以尽余齿姑遂少北益轻瘴疠就婚娶求嗣有可付托即防然长辞如得甘寝无复恨矣书辞繁委无以自道然即文以求其志君子固得其肺肝焉无任恳恋之至不宣   与杨京兆凭书   文不如前书而中所自为呜咽涕洟略相似故并录之   月日宗元再拜献书丈人座前役人胡要返命奉教诲壮厉感发铺陈广大上言推延贤隽之道难于今之世次及文章末以愚防剥丧顿悴无以守宗族复田亩为念忧悯备极不惟其亲密故旧是与复有公言显赏许其素尚而激其忠诚者用是踊跃敬惧类向时所被简牍万万有加焉故敢悉其愚以献左右大凡荐举之道古人之所谓难者其难非茍一而已也知之难言之难听信之难夫人有有之而耻言之者有有之而乐言之者有无之而工言之者有无之而不言似有之者有之而耻言之者上也虽舜犹难于知之孔子亦曰失之子羽下斯而言知而不失者妄矣有之而言之者次也德如汉光武冯衍不用才如王景略以尹纬为令史是皆终日号鸣大咤而卒莫之省无之而工言者贼也赵括得以代廉颇马谡得以惑孔明也今之若此类者不乏于世将相大臣闻其言而必能辨之者亦妄矣无之而不言者土水类也周仁以重臣为二千石许靖以人誉而致位三公近世尤好此类以为长者最得荐宠夫言朴愚无害者其于田野乡闾为匹夫虽称为长者可也自抱闗撃柝以往则必敬其事愈上则及物者愈大何事无用之朴哉今之言曰某子长者可以为大官类非古之所谓长者也则必土木而已矣夫捧土揭木而致之岩廊之上防以绂冕翼以徒而趋走其左右岂有补于万民之劳苦哉圣人之道不益于世用凡以此也故曰知之难孔子曰仁者其言也讱孟子病未同而言然则彼未吾信而吾告之以士必有三间是将曰彼诚知士欤知文欤疑之而未重一间也又曰彼无乃私好欤交以利欤二间也又曰彼不足我而惎我哉兹咈吾事三间也畏是而不言故曰言之难言而有是患故曰听信之难唯明者为能得其所以荐得其所以言得其所以听一不至则不可冀矣然而君子不以言听之难而不务取士士理之本也茍有司之不吾信吾知之而不舍其必有信吾者矣茍知之虽无有司而士可以显则吾一旦操用人之柄其必有施矣故公卿之大任莫若索士士不预备而熟讲之卒然君有问焉宰相有咨焉有司有求焉其无所以应之则大臣之道或阙故不可惮烦今之世言士者先文章文章士之末也然立言存乎其中即末而操其本可十七八未易忽也自古文士之多莫如今今之后生为文希屈马者可得数人希王褒刘向之徒者又可得十人至陆机潘岳之比累累相望若皆为之不巳则文章之大盛古未有也后代乃可知之今之俗耳庸目无所取信杰然特异者乃见此耳丈人以文律通流当世叔仲鼎列天下号为文章家今又生敬之敬之希屈马者之一也天下方理平今之文士咸能先理理不一断于古书老生直趣尧舜大道孔氏之志明而出之又古之所难有也然则文章未必为士之末独采取何如耳宗元自小学为文章中间幸聨得甲乙科第至尚书郎专百官章奏然未能究知为文之道自贬官来无事读百家书上下驰骋乃少得知文章利病去年吴武陵来美其齿少才气壮健可以兴西汉之文章日与之言因为之出数十篇书庻几铿锵陶冶时时得见古人情状然彼古人亦人耳夫何远哉凡人可以言古不可以言今桓谭亦云亲见扬子云容貎不能动人安肯传其书诚使博如庄周哀如屈原奥如孟轲壮如李斯峻如马迁富如相如明如贾谊专如扬雄犹为今之人则世之高者至少矣由此观之古之人未必不薄于当世而荣于后世也若吴子之文非丈人无以知之独恐世人之才高者不肯久学无以尽训诂风雅之道以为一世甚盛若宗元者才力缺败不能远骋高厉与诸生摩九霄抚四海夸耀于后之人矣何也凡为文以神志为主自遭责逐继以大故荒乱耗竭又常积忧恐神志少矣所读书随又遗防一二年来痞气尤甚加以众疾动作不常眊眊然骚扰内生霾雾塡拥惨沮虽有意穷文章而病夺其志矣每闻人大言则蹶气震怖抚心按胆不能自止又永州多火灾五年之间四为大火所廹徒跣走出壊墙穴牖仅免燔灼书籍散乱毁裂不知所往一遇火恐累日茫洋不能出言又安能尽意于笔砚矻矻自苦以危伤败之魂哉中心之悃愊郁结具载所献许京兆丈人书不能重烦于陈列凡人之黜弃皆望望思得効用而宗元独以无有是念自以罪大不可解才质无所入茍焉以叙忧栗为幸敢有他志伏以先君禀孝德秉直道高于天下仕再登朝至六品官宗元无似亦甞再登朝至六品矣何以堪此且栁氏号为大族五六从以来无为朝士者岂愚防独出数百人右哉以是自忖官已过矣宠已厚矣夫知足与知止异宗元知足矣若便止不受禄位亦所未能今复得好官犹不辞让何也以人望人尚足自进如其不至则故无憾进取之志息矣身世孑然无可以为家虽甚崇宠之孰与为荣独恨不幸获托姻好而早凋落寡居十余年甞有一男子然无一日之命至今无以托嗣续恨痛常在心目孟子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今之汲汲于世者唯惧此而已矣天若不弃先君之徳所有世嗣或者犹望延寿命以及大宥得归乡闾立家室则子道毕矣过是而犹竞于宠利者天厌之天厌之丈人旦夕归朝廷复为大僚伏惟以此为念流涕顿颡布之座右不任感激之至   与萧翰林俛书   一悲一笑令人破涕   思谦兄足下昨祁县王师范过永州为仆言得张左司书道思谦蹇然有当官之心乃诚助太平者也仆闻之喜甚然微王生之説仆岂不素知耶所喜者耳与心叶果于不谬焉尔仆不幸向者进当臲不安之势平居闭门口舌无数况又有久与游者乃岌岌而操其间其求进而退者皆聚为仇怨造作粉饰蔓延益肆非的然昭晰自断于内则孰能了仆于防防之间哉然仆当时年三十三甚少自御史里行得礼部员外郎超取显秩欲免世之求进者怪怒娟嫉其可得乎凡人皆欲自逹仆先得显处才不能逾同列名不能压当世世之怒仆宜也与罪人交十年官又以是进辱在附防圣朝大贬黜甚薄不能塞众人之怒谤语转移嚣嚣嗷嗷渐成怪民饰智求仕者更詈仆以悦讐人之心日为新竒务相喜可自以速援引之路而仆軰坐益困辱万罪横生不知其端伏自思念过大恩甚乃以致此悲夫人生少得六七十者今已三十七矣长来觉日月益促岁岁更甚大都不过数十寒暑则无此身矣是非荣辱又何足道云云不已祗益为罪兄知之勿为他人言也居蛮夷中久惯习炎毒昏眊重膇意以为常忽遇北风晨起薄寒中体则肌革瘆懔毛髪萧条瞿然注视怵惕以为异候意绪殆非中国人楚越间声音特异鴂舌啅噪今听之怡然不怪已与为类矣家生小童皆自然哓哓昼夜满耳闻北人言则啼呼走匿虽病夫亦怛然骇之出门见适州闾市井者其十有八九杖而后兴自料居此尚复几何岂可更不知止言説长短重为一世非笑哉读周易困卦至有言不信尚口乃穷也往复益喜曰嗟乎余虽家置一喙以自称道诟益甚耳用是更乐瘖黙思与木石为徒不复致意今天子兴教化定邪正海内皆欣欣怡愉而仆与四五子者独沦陷如此岂非命欤命乃天也非云云者所制余又何恨独喜思谦之徒遭时言道道之行物得其利仆诚有罪然岂不在一物之数耶身被之目覩之足矣何必攘袂用力而矜自我出耶果矜之又非道也事诚如此然居理平之世终身为顽人之类犹有少耻未能尽防傥因贼平庆赏之际得以见白使受天泽余润虽朽枿腐败不能生植犹足蒸出芝菌以为瑞物一释废锢移数县之地则世必曰罪稍解矣然后収召魂魄买土一防为耕甿朝夕歌謡使成文章庻木铎者采取献之法宫増圣唐大雅之什虽不得位亦不虚为太平之人矣此在望外然终欲为兄一言焉宗元再拜   与顾十郎书   其书似非对座主之言然亦愰朗   四月五日门生守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栁宗元谨致书十郎凡号门生而不知恩之所自者非人也缨冠束袵而趋以进者咸曰我知恩知恩则恶乎辨然而辨之亦非难也大抵当隆赫柄用而蜂附蚁合喣喣趄趄便僻匍匐以非乎人而售乎已若是者一旦势异则电灭颷逝不为门下用矣其或少知耻惧恐世人之非已也则矫于中以貎于外其实亦莫能至焉然则当其时而确固自守蓄力秉志不为向者之态则于势之异也固有望焉大凡以文出门下由庻士而登司徒者七十有九人执事试追状其态则果能効用者出矣然而中间招众口飞语哗然诪张者岂他人耶夫固出自门下赖中山刘禹锡等遑遑惕忧无日不在信臣之门以务白大徳顺宗时显赠荣諡扬于天官敷于天下以为亲戚门生光宠不意璅璅者复以病执事此诚私心痛之堙郁汹涌不知所发常以自憾在朝不能有竒节宏议以立于当世卒就废逐居穷扼又不能著书断往古明圣法以致无穷之名进退无以异于众人不克显明门下得士之大今抱徳厚蓄愤悱思有以効于前者则既乖谬于时离散摈抑而无所施用长为孤囚不能自明恐执事终以不知其始偃蹇退匿者将以有为也犹流于向时求进者之言而下情无以通盛徳无以酬用为大恨固常不欲言之今惧老死瘴土而他人无以辨其志故为执事一出之古之人耻躬之不逮傥或万万有一可兾复得处人间则斯言几乎践矣因言感激浪然出涕书不能既宗元谨再拜   与裴埙书   亦自悲楚   应叔十四兄足下比得书示勤勤不以仆罪过为大故有动止相悯者仆望已矣世所共弃唯应叔辈一二公独未耳仆之罪在年少好事进而不能止俦辈恨怒以先得官又不幸早尝与游者居权衡之地十荐贤幸乃一售不得者诪张排根仆可出而辩之哉性又倨野不能摧折以故名益恶势益险有喙有耳者相邮传作丑语不知其卒云何中心之愆尤若此而已既受禁锢而不能即死者以为久当自明今亦久矣而嗔骂者尚不肯已坚然相白者无数人圣上日兴太平之理不贡不王者悉以诛讨而制度大立长使仆辈为匪人耶其终无以见明而不得击壤鼓腹乐尧舜之道耶且天下熙熙而独呻吟者四五人何其优裕者博而局束者寡其为不一征也何哉大和蒸物燕谷不被其煦一邹子尚能耻之今若应叔辈知我岂下邹子哉然而不耻者何也河北之师当已平奚虏闻吉语矣然若仆者承大庆之后必有殊泽流言飞文之罪或者其可以已乎幸致数百里之北使天下之人不谓仆为明时异物死不恨矣金州考绩已久独薎然不迁者何耶十二兄宜当更转右职十四兄尝得数书无恙兄顾惟仆之穷途得无意乎北当大寒人愈平和惟楚南极海防所不统炎昏多疾气力益劣昧昧然人事百不记一舍忧栗则怠而睡耳偶书如此不宣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十八   明 茅坤 撰   柳州文钞二   书   与太学诸生喜诣阙留阳城司业书   意气淋漓   二十六日集贤殿正字柳宗元敬致尺牍太学诸生足下始朝廷用諌议大夫阳公为司业诸生陶煦醇懿熈然大洽于兹四祀而已诏书出为道州仆时通籍光范门就职书府闻之悒然不喜非特为诸生戚戚也乃仆亦失其师表而莫有所矜式焉既而署吏有传致诏草者仆得观之盖主上知阳公甚熟嘉美显宠勤至备厚乃知欲烦阳公宣风裔土覃布美化于黎献也遂寛然少喜如获慰荐于天子休命然而退自感悼幸生明圣不讳之代不能布露所蓄论列大体闻于下执事冀少见采取而还阳公之南也翌日退自书府就车于司马门外闻之于抱闗掌管者道诸生爱慕阳公之德教不忍其去顿首西阙下恳悃至愿乞留如故者百数十人辄用抚手喜甚震忭不宁不意古道复形于今仆甞读李元礼叔夜传观其言太学生徒仰阙赴诉者仆谓讫千百年不可覩闻乃今日闻而覩之诚诸生见赐甚盛于戯始仆少时甞有意游太学受师説以植志持身焉当时説者咸曰太学生聚为朋曹侮老慢贤有堕窳败业而利口食者有崇饰恶言而肆鬬讼者有凌傲长上而谇骂有司者其退然自克特殊于众人者无几耳仆闻之恟骇怛悸良痛其游圣人之门而众为是也遂退托乡闾家塾考厉志业过太学之门而不敢局顾尚何能仰视其学徒者哉今乃奋志厉义出乎千百年之表何闻见之乖刺欤岂説者过也将亦时异人异无向时之桀害者耶其无乃阳公之渐渍导训明效所致乎夫如是服圣人遗教居天子太学可无愧矣于戯阳公有博厚恢之徳能容善伪来者不拒曩闻有狂惑小生依托门下或乃飞文陈愚丑行无赖而论者以为言谓阳公过于纳污无人师之道是大不然仲尼吾党狂狷南郭献讥曽参徒七十二人致祸负刍孟轲馆齐从者窃屦彼一圣两贤人继为大儒然犹不免如之何其拒人也俞扁之门不拒病夫防墨之侧不拒枉材师儒之席不拒曲士理固然也且阳公之在于朝四方闻风仰而尊之贪冐茍进邪薄之夫庻得少沮其志不遂其恶虽微师尹之位而人实具瞻焉与其宣风一方覃化一州其功之远近又可量哉诸生之言非独为已也于国体实甚宜愿诸生勿得私之想复再上故少佐笔端耳朂此良志俾为史者有以纪述也努力多贺栁宗元白   与崔饶州论石钟乳书   全学李斯逐客书   宗元白前以所致石钟乳非良闻子敬所饵与此类又闻子敬时愦闷动作宜以为未得其粹美而为麤矿燥悍所中惧伤子敬醇懿仍习谬误故勤勤以云也再获书辞辱徴引地理证验多过数百言以为土之所出乃良无不可者是将不然夫言土之出者固多良而少不可不谓其咸无不可也草木之生也依于土然即其类也而有居山之隂阳或近水或附石其性移焉又况钟乳直产于石石之精麤疎密寻尺特异而穴之上下土之厚薄石之高下不可知则其依而产者固不一性然由其精密而出者则油然而清炯然而辉其窍滑以夷其肌亷以微食之使人荣华温柔其气宣流生胃通肠寿善康宁心平意舒其乐愉愉由其麤疎而下者则奔突结澁乍大乍小色如枯骨或类死灰淹顇不发丛齿积纇重浊顽璞食之使人偃蹇壅郁泄火生风防喉痒肺幽闗不聪心烦喜怒肝举气刚不能和平故君子愼焉取其色之美而不必唯土之信以求其至精凡为此也幸子敬饵之近不至于是故可止御也必若土之出无不可者则东南之竹箭虽旁岐揉曲皆可以贯犀革北山之木虽离竒液瞒空中立枯者皆可以梁百尺之观航千仞之渊冀之北土马之所生凡其大耳短脰拘挛踠跌薄蹄而曵者皆可以胜百钧驰千里雍之块璞皆可以备砥砺徐之粪壤皆可以封大社荆之茅皆可以缩酒九江之元皆可以卜泗濵之石皆可以撃考若是而不大谬者少矣其在人也则鲁之晨饮其羊闗毂而輠轮者皆可以为师儒卢之沽名者皆可以为太医西子之里恶而矉者皆可以当侯王山西之冐没轻儳沓贪而忍者皆可以凿凶门制阃外山东之稚騃朴鄙力农桑啖枣栗者皆可以谋谟于庙堂之上若是则反伦悖道甚矣何以异于是物哉是故经中言丹砂者以类芙蓉而有光言当归者以类马尾蚕首言人参者以人形黄芩以腐肠附子八角甘遂赤肤类不可悉数若果土宜乃善则云生某所不当又云某者良也又经注曰始兴为上次乃广连则不必服正为始兴也今再三为言者唯欲得其英精以固子敬之寿非以知药石角技能也若以服饵不必利已姑务胜人而夸辩博素不望此于子敬其不然明矣故毕其説宗元再拜唐荆川曰博喻文非不古然亦絶有蹊迳   与李睦州服气书   文最工然篇末椎牛一段似漫溷子厚每每文到纵横时便露此态   二十六日宗元再拜前四五日与邑中可与游者游愚溪上池西小丘坐栁下酒行甚欢坐者咸望兄不能俱以为兄由服气以来貎加老而心少欢愉不若前去年时是时既言皆沮然眄睐思有以已兄用斯术而未得路间一日濮阳吴武陵最轻健先作书道天地日月黄帝等下及列仙方士皆死状出千余字颇甚快辩伏覩兄貎笑口顺而神不偕来及食时窃睨和糅燥湿与啖饮多寡犹自若是兄阳德其言而隂黜其志也若古之强大诸侯然负固恃力敌至则诺去则肆是不可变之尤者也攻之不得则宜济师今吴子之师已遭诺而退矣愚敢厉鋭擐坚鸣钟鼓以进决于城下唯兄明听之凡服气之大不可者吴子已悉陈矣悉陈而不变者无他以服气书多美言以为得恒久大利则又安得弃吾美言大利而从他人之苦言哉今愚甚呐不能多言大凡服气之可不死欤不可欤寿欤夭欤康宁欤疾病欤若是者愚皆不言但以世之两事已所经见者类之以明兄所信书必无可用愚幼时甞嗜音见有学操琴者不能得硕师而偶传其谱读其声以布其爪指蚤起则嘐嘐譊譊以逮夜又増以脂烛烛不足则讽而鼓诸席如是十年以为极工出至大都邑操于众人之座则皆得大笑曰嘻何清浊之乱而疾舒之乖欤卒大惭而归及年少长则嗜书又见有学书者亦不能得硕师独得国故书伏而攻之其勤若向之为琴者而年又倍焉出曰吾书之工能为若是知书者又大笑曰是形纵而理逆卒为天下弃又大惭而归是二者皆极工而反弃者何哉无所师而徒状其文也其所不可传者卒不能得故虽穷日夜弊岁纪愈逺而不近也今兄之所以为服气者果谁师耶始者独见兄传得气书于卢遵所伏读三两日遂用之其次得气诀于李计所又参取而大施行焉是书是诀遵与计皆不能知然则兄之所以学者无硕师矣是与向之两事者无毫末差矣宋人有得遗契者密数其齿曰吾富可待矣兄之术或者其类是欤兄之不信今使号于天下曰孰为李睦州友者今欲已睦州气术者左袒不欲者右袒则凡兄之友皆左袒矣则又号曰孰为李睦州客者今欲已睦州气术者左袒不欲者右袒则凡兄之客皆左袒矣则又以是号于兄之宗族皆左袒矣号姻娅则左袒矣入而号之闺门之内子姓亲昵则子姓亲昵皆左袒矣下之号于臧获仆妾则臧获仆妾皆左袒矣出而号于素为将率胥吏者则将率胥吏皆左袒矣则又之天下号曰孰为李睦州讐者今欲已睦州气术者左袒不欲者右袒则凡兄之讐者皆右袒矣然则利害之源不可知也友者欲久存其道客者欲久存其利宗族姻娅欲久存其戚闺门之内子姓亲昵欲久存其恩臧获仆妾欲久存其主将率胥吏欲久存其势讐欲速去其害兄之为是术凡今天下欲兄久存者皆惧而欲兄速去者独喜兄为而不已则是背亲而与讐夫背亲而与讐不及中人者皆知其为大戾而兄安焉固小子之所懔懔也兄其有意乎卓然自更使讐者失望而栗亲者得欲而忭则愚愿椎肥牛撃大豕刲羣羊以为兄饩穷陇西之麦殚江南之稻以为兄寿盐东海之水以为咸醯敖仓之粟以为酸极五味之适致五藏之安心恬而志逸貎美而身胖醉饱讴歌愉怿防欢流声誉于无穷垂功烈而不刋不亦防哉孰与去味以即淡去乐以即愁悴悴焉肤日皱肌日虚守无所师之术尊不可传之书悲所爱而庆所憎徒曰我能坚壁拒境以为强大是岂所谓强而大也哉无任疑惧之甚谨再拜   答周君巢书   此子厚不好仙家者之言然大倨且君子以其术延年却病未必无可取者   奉二月九日书所以抚教甚具无以加焉丈人用文雅从知己日以惇大府之政甚适东西来者皆曰海上多君子周为倡焉敢再拜称贺宗元以罪大摈废居小州与囚徒为朋行则若带纆索处则若闗桎梏彳亍而无所趋拳拘而不能肆槁焉若枿隤焉若璞其形固若是则其中者可得矣然由未甞肯道鬼神等事今丈人乃盛誉山泽之臞者以为寿且神其道若与尧舜孔子似不相类焉何哉又曰饵药可以久寿将分以见与固小子之所不欲得也甞以君子之道处焉则外愚而内益智外讷而内益辩外柔而内益刚出焉则外内若一而时动以取其宜当而生人之性得以安圣人之道得以光获是而中虽不至耉老其道寿矣今夫山泽之臞于我无有焉视世之乱若理视人之害若利视道之悖若义我寿而生彼夭而死固无能动其肺肝焉昧昧而趋屯屯而居浩然若有余掘草烹石以私其筋骨而日以益愚他人莫利已独以愉若是者愈千百年滋所谓夭也又何以为高明之图哉宗元始者讲道不笃以防世显利动获大僇用是奔窜禁锢为世之所诟病凡所设施皆以为戾从而吠者成羣已不能明而况人乎然茍守先圣之道由大中以出虽万受摈弃不更乎其内大都类往时京城西与丈人言者愚不能改亦欲丈人固往时所执推而大之不为方士所惑仕虽未逹无防生人之患则圣人之道幸甚其必有陈矣不宣   与杨诲之疏解车义第二书   首尾二千言如一线然强合乎道者   张操来致足下四月十八日书始复去年十一月书言説车之説及亲戚相知之道是二者吾于足下固具焉不疑又何逾岁时而乃克也徒亲戚不过欲其勤读书决科求仕不为大过如斯已矣告之而不更则忧忧则思复之复之而又不更则悲悲则怜之何也戚也安有以尧舜孔子所传者而往责焉者哉徒相知则思责以尧舜孔子所传者就其道施于物斯已矣告之而不更则疑疑则思复之复之而又不更则去之何也外也安有以忧悲且怜之之志而强役焉者哉吾于足下固具是二道虽百复之亦将不已况一二敢怠于言乎仆之言车也以内可以守外可以行其道今子之説曰柔外刚中子何取于车之疏耶果为车柔外刚中则未必不为弊车果为人柔外刚中则未必不为恒人夫刚柔无常位皆宜存乎中有召焉者在外则出应之应之咸宜谓之时中然后得名为君子必曰外恒柔则遭夹谷武子之台及为蹇蹇匪躬以革君心之非庄以莅乎人君子其不克欤中恒刚则当下气怡色济济切切哀矜淑问之事君子其卒病欤吾以为刚柔同体应变若化然后能志乎道也今子之意近是也其号非也内可以守外可以行其道吾以为至矣而子不欲焉是吾所以惕惕然忧且疑也今将申告子以古圣人之道书之言尧曰允恭克让言舜曰温恭允塞禹闻善言则拜汤乃改过不恡高宗曰啓乃心沃朕心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日昃不暇食坐以待旦武王引天下诛纣而代之位其意宜肆而曰予小子不敢荒宁周公践天子之位捉髪吐哺孔子曰言忠信行笃敬其弟子言曰夫子温良恭俭譲以得之今吾子曰自度不可能也然则自尧舜以下与子果异类耶乐放弛而愁检局虽圣人与子同圣人能求诸中以厉乎已久则安乐之矣子则肆之其所以异乎圣者在是决也若果以圣与我异类则自尧舜以下皆宜纵目卬鼻四手八足鳞毛羽鬛飞走变化然后乃可茍不为是则亦人耳而子举将外之耶若然者圣自圣贤自贤众人自众人咸任其意又何以作言语立道理千百年天下传道之是皆无益于世独遗好事者藻缋文字以矜世取誉圣人不足重也故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唯上智与下愚不移吾以子近上智今其言曰自度不可能也则子果不能为中人以上耶吾之忧且疑者以此凡儒者之所取大莫尚孔子孔子七十而纵心彼其纵之也度不逾矩而后纵之今子年有几自度果能不逾矩乎而遽乐于纵也傅説曰唯狂克念作圣今夫狙猴之处山呌呼跳梁其轻躁狠戻异甚然得而絷之未半日则定坐求食唯人之为制其或优人得之加鞭棰狎而扰焉跪起趋走咸能为人所为者未有一焉狂奔掣顿踣弊自絶故吾信夫狂之为圣也今子有贤人之资反不肯为狂之克念者而曰我不能舍子其孰能乎是孟子之所谓不为也非不能也凡吾之致书为説车皆圣道也今子曰我不能为车之説但当则法圣道而内无愧乃可长久呜呼吾车之説果不为圣道耶吾以内可以守外可以行其道告子今子曰我不能翦翦拘拘以同世取荣吾岂教子为翦翦拘拘者哉子何考吾説车之不详也吾之所云者其道自尧舜禹汤高宗文王武王周公孔子皆由之而子不谓圣道抑以吾为与世同波工为翦翦拘拘者以是教已固迷吾文而悬定吾意甚不然也圣人不以人废言吾虽少时与世同波然未甞翦翦拘拘也又子自言处众中偪则扰攘欲弃去不敢犹勉强与之居茍能是何以不克为车之説耶忍汚杂嚣哗尚可恭其体貎逊其言辞何故不可吾之説吾未甞为佞且伪其防在于恭寛退譲以售圣人之道及乎人如斯而已矣尧舜之譲禹汤高宗之戒文王之小心武王之不敢荒宁周公之吐握孔子之六十九未甞纵心彼七八圣人者所为若是岂恒媿于心乎慢其貎肆其志茫洋而后言偃蹇而后行道人是非不顾齿类人皆心非之曰是礼不足者甚且见骂如是而心反不媿耶圣人之礼譲其且为伪乎为佞乎今子又以行险为车之罪夫车之为道岂乐行于险耶度不得已而至乎险期勿败而已耳夫君子亦然不求险而利也故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国无道其黙足以容不幸而及于危乱期勿祸而已耳且子以及物行道为是耶非耶伊尹以生人为己任管仲衅浴以伯济天下孔子仁之凡君子为道舍是宜无以为大者也今子书数千言皆未及此则学古道为古辞尨然而措于世其卒果何为乎是之不为而甘罗终军以为慕弃大而録小贱本而贵末夸世而钓竒茍求知于后世以圣人之道为不若二子仆以为过矣彼甘罗者左右反覆得利弃信使秦背燕之亲已而反与赵合以致危于燕天下是以益知秦无礼不信视函谷闗若虎豹之窟罗之徒实使然也子而慕之非夸世欤彼终军者诞谲险薄不能以道匡汉主好战之志视天下之劳若观蚁之移穴翫而不戚人之死于胡越者赫然千里不能諌而又耸踊之已则决起奋怒掉强越挟淫夫以媒老妇欲蛊夺人之国智不能断而俱死焉是无异卢狗之遇嗾呀呀而走不顾险阻唯嗾者之从何无已之心也子而慕之非钓竒欤二小子之道吾不欲吾子言之孔子曰是闻也非达也使二小子及孔子氏曽不得与于琴张叔皮狂者之列是固不宜以为的也且吾子之要于世者处耶出耶主上以圣明进有道兴大化枯槁伏匿缧锢之士皆思踊跃洗沐期辅尧舜万一有所不及丈人方用德艺达于邦家爲大官以立于天下吾子虽欲为处何可得也则固出而已矣将出于世而仕未二十而任其心吾为子不取也冯妇好搏虎卒为善士周处狂横一旦改节皆老而自克今子素善士年又甚少血气未定而忽欲为阮咸嵇康之所为守而不化不肯入尧舜之道此甚未可也吾意足下所以云云者恶佞之尤而不悦于恭耳观过而知仁弥见吾子之方其中也其乏者独外之圆耳屈子曰惩于羮者而吹虀吾子其类是欤佞之恶而恭反得罪圣人所贵乎中者能时其时也茍不适其道则肆与佞同山虽高水虽下其为险而害也要之不异足下当取吾説车申而复之非为佞而利于险也明矣吾子恶乎佞而恭且不欲今吾又以圆告子则圆之为号固子之所宜甚恶方于恭也又将千百焉然吾所谓圆者不如世之突梯茍冒以矜利乎已者也固若轮焉非特于可进也鋭而不滞亦将于可退也安而不挫欲如循环之无穷不欲如转丸之走下也干健而运离丽而行夫岂不以圆克乎而恶之也吾年十七求进士四年乃得举二十四求博学宏词科二年乃得仕其间与恒人为羣軰数十百人当时志气类足下时遭讪骂诟辱不为之靣则为之背积八九年日思摧其形锄其气虽甚自折挫然已得号为狂踈人矣及为蓝田尉留府庭旦暮走谒于大官堂下与卒伍无别居曹则俗吏满前更説买卖商算赢缩又二年为此度不能去益学老子和其光同其尘虽自以为得然已得号为轻薄人矣及为御史郎官自以登朝廷利害益大愈恐惧思欲不失色于人虽戒砺加切然卒不免为连累废逐犹以前时遭狂踈轻薄之号既闻于人为恭譲未洽故罪至而无所明之到永州七年矣蚤夜遑遑追思咎过往来甚熟讲尧舜孔子之道亦熟益知出于世者之难自任也今足下未为仆向所陈者宜乎欲任己之志此与仆少时何异然循吾向所陈者而由之然后知难耳今吾先尽陈者不欲足下如吾更讪辱被称号已不信于世而后知慕中道费力而多害故勤勤焉云尔而不已也子其详之熟之无徒为烦言往复幸甚又所言书意有不可者令仆专专为掩匿覆盖之愼勿与不知者道此又非也凡吾与子往复皆为言道道固公物非可私而有假令子之言非是则子当自求暴扬之使人皆得刺列卒采其可者以正乎己然后道可显达也今乃专欲覆盖掩匿是固自任其志而不求益者之为也士传言庻人谤于道子产之乡校不毁独何如哉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又何盖乎是事吾不能奉子之教矣幸悉之足下所为书言文章极正其辞奥雅后来之驰于是道者吾子且为蒲梢駃騠何可当也其説韩愈处甚好其他但用庄子国语文字太多反累正气果能遗是则大善矣忧闵废锢悼籍田之罢意思恳恳诚爱我厚者吾自度罪大敢以是为欣且戚耶但当把锄荷锸决溪泉为圃以给茹其隟则浚沟池艺树木行歌坐钓望青天白云以此为适亦足老死无戚戚者时时读书不忘圣人之道已不能用有我信者则以告之朝廷更宰相来政事益修丈人日夕还北阙吾待子郭南亭上期口言不久矣至是当尽吾説今因道人行粗道大防如此宗元白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十九   明 茅坤 撰   柳州文钞三   书   与韩愈论史官书   子厚之文多雄辨而此篇尤其卓峭直处但太露气岸不如昌黎浑涵文如贯珠   正月二十一日某顿首十八丈退之侍者前获书言史事云具与刘秀才书及今乃见书藁私心甚不喜与退之往年言史事甚大谬若书中言退之不宜一日在馆下安有探宰相意以为茍以史荣一韩退之耶若果尔退之岂宜虚受宰相荣己而冐居馆下近密地食奉飬役使掌故利纸笔为私书取以供子弟费古之志于道者不宜若是且退之以为纪録者有刑祸避不肯就尤非也史以名为褒贬犹且恐惧不敢为设使退之为御史中丞大夫其褒贬成败人愈益显其宜恐惧尤大也则又将扬扬入台府美食安坐行呼唱于朝廷而已耶在御史犹尔设使退之为宰相生杀出入升黜天下士其敌益众则又将扬扬入政事堂美食安坐行呼唱于内庭外衢而已耶何以异不为史而荣其号利其禄者也又言不有人祸则有天刑若以罪夫前古之为史者然亦甚惑凡居其位思直其道道茍直虽死不可回也如回之莫若亟去其位孔子之困于鲁卫陈宋蔡齐楚者其时暗诸侯不能以也其不遇而死不由作春秋故也当其时虽不作春秋孔子犹不遇而死也若周公史佚虽纪言书事犹遇且显也又不得以春秋为孔子累范晔悖乱虽不为史其族亦赤司马迁触天子喜怒班固不检下崔浩沽其直以鬬暴虏皆非中道左丘明以疾盲出于不幸子夏不为史亦盲不可以是为戒其余皆不出此是退之宜守中道不防其直无以他事自恐退之之恐唯在不直不得中道刑祸非所恐也凡言二百年文武事多有诚如此者今退之曰我一人也何能明则同职者又所云若是后来继今者又所云若是人人皆曰我一人则卒谁能纪传之耶如退之但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同职者后来继今者亦各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则庻几不坠使卒有明也不然徒信人口语每每异辞日以滋久则所云磊磊轩天地者决必不沉没且乱杂无可考非有志者所忍恣也果有志岂当待人督责廹蹙然后为官守耶又凡鬼神事渺茫荒惑无可凖明者所不道退之之智而犹惧于此今学如退之辞如退之好言论如退之慷慨自为正直行行焉如退之犹所云若是则唐之史述其卒无可托乎明天子贤宰相得史才如此而又不果甚可痛哉退之宜更思可为速为果卒以为恐惧不敢则一日可引去又何以云行且谋也今当为而不为又诱馆中他人及后生者此大惑已不勉已而欲勉人难矣哉   唐荆川曰提其原书辨处有显有晦错综成文   与韩愈致叚太尉逸事书   文自铿锵鼔舞   退之馆下前者书进退之力史事奉答诚中吾病若疑不得实未即籍者诸皆是也退之平生不以不信见遇窃自冠好游邉上问故老卒吏得叚太尉事最详今所趋走州刺史崔公时赐言事又具得太尉实迹参校备具太尉大节古固无有然人以为偶一奋遂名无穷今大不然太尉自有难在军中其处心未甞亏侧其莅事无一不可纪防在下名未达以故不闻非直以一时取笏为谅也史迁死退之复以史道在职宜不茍过日时昔与退之期为史志甚壮今孤囚废锢连遭瘴疠羸顿朝夕就死无能为也第不能竟其业若太尉者宜使勿坠太史迁言荆轲徴夏无且言大将军徴苏建言留侯徴画容貎今孤囚贱辱虽不及无且建等然比画工传容貎尚差胜春秋传所谓传信传着虽孔子亦犹是也窃自以为信且着其逸事有状   与刘禹锡论周易九六説书   确   见与董生论周易九六义取老而变以为毕中和承一行僧得此説异孔頴达疏而以为新竒彼毕子董子何肤末于学而遽云云也都不知一行僧承韩氏孔氏説而果以为新竒不亦可笑矣哉韩氏注干之策二百一十有六曰干一爻三十有六策则是取其过揲四分而九也坤之策一百四十有四曰坤一爻二十四策则是取其过揲四分而六也孔頴达等作正义论云九六有二义其一者曰阳得兼隂隂不得兼阳其二者曰老阳数九老隂数六二者皆变用周易以变者占郑注易亦称以变者占故云九六也所以老阳九老隂六者九过揲得老阳六过揲得老隂此具在正义干篇中周简子之説亦若此而又详备何毕子董子之不视其书而妄以口承之也君子之学将有以异也必先究穷其书究穷而不得焉乃可以立而正也今二子尚未能读韩氏注孔氏正义是见其道听途説者又何能知所谓易者哉足下取二家言观之则见毕子董子肤末于学而遽云云也足下所为书非元凯兼三易者则诺若曰孰与頴逹着则此説乃頴逹説也非一行僧毕子董子能有异者也无乃即其谬而承之者欤观足下出入筮数考校左氏今之世罕有如足下求易之悉者也然务先穷昔人书有不可者而后革之则大善谨之勿遽宗元白   答元饶州论春秋书   辨   辱复书教以报张生书及答衢州书言春秋此诚世所希闻兄之学为不负孔氏矣往年曽记裴封叔宅闻兄与裴太常言晋人及姜戎败秦师于殽一义甞讽习之又闻韩宣英及亡友吕和叔軰言他义知春秋之道久隠而近乃出焉京中于韩安平处始得微指和叔处始见集注恒愿扫于陆先生之门及先生为给事中与宗元入尚书同日居又与先生同巷始得执弟子礼未及讲讨防先生病时闻要论甞以易教诲见宠不幸先生疾弥甚宗元又出邵州乃大乖谬不克卒业复于亾友凌生处尽得宗指辨疑集注等一通伏而读之于纪侯大去其国见圣人之道与尧舜合不唯文王周公之志独取其法耳于夫人姜氏防齐侯于禚见圣人立孝经之大端所以明其分也于楚人杀陈夏徴书丁亥楚子入陈纳公孙宁仪行父于陈见圣人褒贬予夺唯当之所在所谓瑕瑜不掩也反覆甚喜若吾生前距此数十年则不得是学矣今适后之不为不遇也兄书中所陈皆孔氏大趣无得逾马其言书荀息贬立卓之意也顷甞怪荀息奉君之邪心以立嬖子不务正义弃重耳于外而专其宠孔子同于仇牧孔父为之辞今兄言贬息大善息固当贬也然则春秋与仇孔辞不异仇孔亦有贬欤宗元甞着非国语六十余篇其一篇为息发也今録以往可如愚之所谓者乎微指中明郑人来输平量力而退告而后絶固先同后异者也今检此前无与郑同之文后无与郑异之据独疑此一义理甚精而事有不合兄亦当指而教焉往年又闻和叔言兄论楚商臣一义虽啖赵陆氏皆所未及请具録当疏微指下以传末学萧张前书亦请见及至之日勒为一巻以垂将来宗元始至是州作陆先生墓表今以奉献与宣英读之春秋之道如日月不可赞也若赞焉必同于孔跖优劣之説故直举其一二不宣   与友人论文书   古今号文章为难足下知其所以难乎非谓比兴之不足恢拓之不逺钻砺之不工颇纇之不除也得之为难知之愈难耳茍或得其高朗探其深赜虽有芜败则为日月之蚀也大圭之瑕也曷足伤其明黜其宝哉且自孔氏以来兹道大阐家修人励刓精竭虑者几千年矣其间耗费简札役用心神者其可数乎登文章之箓波及后代越不过数十人耳其余谁不欲争裂绮绣互攀日月高视于万物之中雄峙于百代之下乎率皆纵臾而不克踯躅而不进力蹙势穷吞志而没故曰得之为难嗟乎道之显晦幸不幸繋焉谈之辩讷升降繋焉鉴之颇正好恶繋焉交之广狭屈伸繋焉则彼卓然自得以奋其间者合乎否乎是未可知也而又荣古虐今者比肩叠迹大底生则不遇死而垂声者众焉扬雄没而法言大兴马迁生而史记未振彼之二才且犹若是况乎未甚闻著者哉固有文不传于后祀声遂絶于天下者矣故曰知之愈难而为文之士亦多渔猎前作戕贼文史抉其意抽其华置齿牙间遇事蠭起金声玉耀诳聋瞽之人徼一时之声虽终沦弃而其夺朱乱雅为害已甚是其所以难也间闻足下欲观仆文章退发嚢笥编其芜秽心悸气动交于胸中未知孰胜故久滞而不往也今往仆所着赋颂碑碣文记议论书序之文凡四十八篇合为一通想令治书苍头吟讽之也撃辕拊缶必有所择顾鍳视何如耳还以一字示褒贬焉   答韦中立论师道书   子厚诸书中佳处亦其生平所为文大指处   二十一日宗元白辱书云欲相师仆道不笃业甚浅近环顾其中未见可师者虽甞好言论为文章甚不自是也不意吾子自京师来蛮夷间乃幸见取仆自卜固无取假令有取亦不敢为人师为众人师且不敢况敢为吾子师乎孟子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由魏晋氏以下人益不事师今之世不闻有师有辄哗笑之以为狂人独韩愈奋不顾流俗犯笑侮収召后学作师説因抗颜而为师世果羣怪聚骂指目牵引而増与为言词愈以是得狂名居长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东如是者数矣屈子赋曰邑犬羣吠吠所怪也仆往闻庸蜀之南恒雨少日日出则犬吠予以为过言前六七年仆来南二年冬幸大雪逾岭被南越中数州数州之犬皆苍黄吠噬狂走者累日至无雪乃已然后始信前所闻者今韩愈既自以为蜀之日而吾子又欲使吾为越之雪不以病乎非独见病亦以病吾子然雪与日岂有过哉顾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几人而谁敢衒怪于羣目以召閙取怒乎仆自谪过以来益少志虑居南中九年増脚气病渐不喜閙岂可使呶呶者早暮咈吾耳骚吾心则固僵仆烦愦愈不可过矣平居望外遭齿舌不少独欠为人师耳抑又闻之古者重冠礼将以责成人之道是圣人所尤用心者也数百年来人不复行近有孙昌者独发愤行之既成礼明日造朝至外廷荐笏言于卿士曰某子冠毕应之者咸怃然京兆尹郑叔则怫然曵笏却立曰何预我耶廷中皆大笑天下不以非郑尹而怪孙子何哉独为所不为也今之命师者大类此吾子行厚而辞深凡所作皆恢恢然有古人形貎虽仆敢为师亦何所増加也假而以仆年先吾子闻道著书之日不后诚欲往来言所闻则仆固愿悉陈中所得者吾子茍自择之取某事去某事则可矣若定是非以教吾子仆材不足而又畏前所陈者其为不敢也决矣吾子前所欲见吾文既悉以陈之非以耀明于子聊欲以观子气色诚好恶何如也今书来言者皆大过吾子诚非佞誉诬谀之徒直见爱甚故然耳始吾幼且少为文章以辞为工及长乃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茍为炳炳烺烺务采色夸声音而以为能也凡吾所陈皆自谓近道而不知道之果近乎远乎吾子好道而可吾文或者其于道不远矣故吾每为文章未甞敢以轻心掉之惧其剽而不留也未甞敢以怠心易之惧其弛而不严也未甞敢以昏气出之惧其昧没而杂也未甞敢以矜气作之惧其偃蹇而骄也抑之欲其奥扬之欲其明疎之欲其通廉之欲其节激而发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本之书以求其质本之诗以求其恒本之礼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断本之易以求其动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参之谷梁氏以厉其气参之孟荀以畅其支参之庄老以肆其端参之国语以博其趣参之离骚以致其幽参之太史以着其洁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为之文也凡若此者果是耶非耶有取乎抑其无取乎吾子幸观焉择焉有余以告焉茍亟来以广是道子不有得焉则我得矣又何以师云尔哉取其实而去其名无招越蜀吠怪而为外庭所笑则幸矣宗元复白   子厚中所论文章之防未敢必其尽能如所云要之亦本于镵心研神者而后之为文者特路剽富者之金而以夸于天下曰吾且猗顿矣何其不自量之甚也予故奋袂曰有志于文须本之六艺以求圣人之道其庶焉耳   答吴秀才谢示新文书   短牍亦自澹宕   某白向得秀才书及文章类前时所辱逺甚多贺多贺秀才志为文章又在族父处蚤夜孜孜何畏不日日新又日新也虽间不奉对茍文益日新则若亟见矣夫观文章宜若悬衡然増之铢两则俯反是则仰无可私者秀才诚欲令吾俯乎则莫若増重其文今观秀才所増益者不啻铢两吾固伏膺而俯矣愈重则吾俯滋甚秀才其懋焉茍増而不已则吾首惧至地耳又何间疎之患乎还答不悉   复杜温夫书   书防似倨而语亦多光焰   二十五日宗元白两月来三辱生书书皆逾千言意者相望仆以不对答引誉者然仆诚过也而生与吾文又十巻噫亦多矣文多而书频吾不对答而引誉宜可自反而来徴不肯相见亟拜亟问其得终无辞乎凡生十巻之文吾已略观之矣吾性騃滞多所去甚谕安敢悬断是且非耶书抵吾必曰周孔周孔安可当也语人必于其伦生以直躬见抵宜无所谀道而不幸乃曰周孔吾岂得无骇怪且疑生悖乱浮诞无所取幅尺以故愈不对答来柳州见一刺史即周孔之今而去我道连而谒于潮之二邦又得二周孔去之京师京师显人为文词立声名以千数又宜得周孔千百何吾生胸中扰扰焉多周孔哉吾虽少为文不能自雕斵引笔行墨快意累累意尽便止亦何所师法立言状物未甞求过人亦不能明辨生之才致但见生用助字不当律令唯以此奉答所谓乎欤耶哉夫者疑辞也矣耳焉也者决辞也今生则一之宜考前闻人所使用与吾言类且异愼思之则一益也庚桑子言藿蠋鹄卵者吾取焉道连而谒于潮其卒可化乎然世之求知音者一遇其人或为十数文即务往京师急日月犯风雨走谒门戸以冀茍得今生年非甚少而自荆来柳自柳将道连而谒于潮途远而深矣则其志果有异乎又状貎嶷然类丈夫视端形直心无岐迳其质气诚可也独要谨充之尔谨充之则非吾独能生勿怨亟之二邦以取法时思吾言非固拒生者孟子曰余不屑之教诲也者是亦教诲而已矣宗元白   答贡士廖有方论文书   中多自矜亦自悲怆   三日宗元白得秀才书知欲仆为序然吾为文非茍然易也于秀才则吾不敢爱吾在京都时好以文宠后辈由吾文知名者亦为不少焉自遭斥逐禁锢益为轻薄小儿哗嚣羣朋増饰无状当途人率谓仆垢汚重厚举将去而逺之今不自料而序秀才秀才无乃未得向时之益而受后事之累吾是以惧洁然盛服而与负涂者处而又何頼焉然观秀才勤恳意甚久逺不为顷刻私利欲以就文雅则吾曷敢以让当为秀才言之然而无显出于今之世视不为流俗所扇动者乃以示之既无以累秀才亦不増仆之诟骂也计无宜于此若果能是则吾之荒言出矣宗元白   答韦珩示韩愈相推以文墨事书   欧阳公书似柳子厚此书者为多   足下所封示退之书云欲推避仆以文墨事且以励足下若退之之才过仆数人尚不宜推避于仆非其实可知固相假借为之词耳退之所敬者司马迁扬雄迁于退之固相上下若雄者如太法言及四愁赋退之独未作耳决作之加恢竒至他文过扬雄逺甚雄文遣言措意颇短局滞澁不若退之猖狂恣睢肆意有所作若然者使雄来尚不宜推避而况仆耶彼好奬人善以为不屈己善不可奬故慊慊云尔也足下幸勿信之且足下志气高好读南北史书通国朝事穿穴古今后来无能和而仆稚騃卒无所为但趦趄文墨笔砚浅事今退之不以吾子励仆而反以仆励吾子愈非所宜然卒篇欲足下自挫抑合当世事以固当虽仆亦知无出此吾子年甚少知己者如麻不患不显患道不立耳此仆以自励亦以佐退之励足下不宣   答贡士沈起书   风神盎然特篇末犹似未了语   苍头至得所来问志气盈牍博我以风赋比兴之防仆之朴騃专鲁而当惠施钟期之位深自恧也又览所着文宏博中正富我以琳琅珪璧之宝甚厚仆之狭陋蚩鄙而膺东阿昭明之任又自惧也乌可取识者欢笑以为知己羞进越高视仆所不敢然特枉将命猥承厚贶岂得固拒雅志黙黙而已哉谨以所示布露于闻人罗列乎坐隅使识者动目闻者倾耳防于万一用以为报也嗟乎仆甞病兴寄之作堙郁于世辞有枝叶荡而成风益用慨然间岁兴化里萧氏之庐覩足下咏懐五篇仆乃拊掌惬心吟玩为娱告之能者诚亦响应今乃有五十篇之赠其数相什其功相百览者叹息谓余知文此又足下之赐也幸甚幸甚勉懋厥志以取荣盛时若夫古今相变之道质文相生之本高下丰约之所自长短大小之所出子之言云又何讯焉来使告遽不获申尽輙奉草具以备还答   报袁君陈秀才避师名书   苍蔚可诵   秀才足下仆避师名久矣往在京师后学之士到仆门日或数十人仆不敢虚其来意有长必出之有不至必惎之其教也虽若是当时无师弟子之説其所不乐为者非以师为非弟子为罪也有两事故不能自视以为不足为一也世久无师弟子决为之且见非且见罪惧而不为二也其大説具答韦中立书今以往可观之秀才貌甚坚辞甚强仆自始觌固竒秀才及见两文愈益竒虽在京都日数十人到门者谁出秀才右耶前已必秀才可为成人仆之心固虚矣又何鲲鹏互乡于尺牍哉秋风益高暑气益衰可偶居卒谈秀才时见咨仆有诸内者不敢爱惜大抵文以行为本在先诚其中其外者当先读六经次论语孟轲书皆经言左氏国语庄周屈原之辞稍采取之谷梁子太史公甚峻洁可以出入余书俟文成异日讨也其归在不出孔子此其古人贤士所懔懔者求孔子之道不于异书秀才志于道慎勿怪勿杂勿务速显道茍成则勃然尔久则蔚然尔源而流者岁旱不涸蓄谷者不病凶年蓄珠玉者不虞殍死矣然则成而久者其术可见虽孔子在为秀才计未必过此不具宗元白   答严厚舆论师道书   二十五日某白冯翊严生足下得生书言为师之説怪仆所作师友箴与答韦中立书欲变仆不为师之志而屈己为弟子凡仆所为二文其卒果不异仆之所避者名也所忧者其实也实不可一日忘仆聊歌以为箴行且求中以益己栗栗不敢暇又不敢自谓有可师乎人者耳若乃名者方为薄世笑骂仆脆怯尤不足当也内不足为外不足当众口虽恳恳见廹其若吾子何实之要二文中皆是也吾子其详读之仆见解不出此吾子所云仲尼之説岂易耶仲尼可学不可为也学之至斯则仲尼矣未至而欲行仲尼之事若宋襄公好霸而败国卒中矢而死仲尼岂易言耶马融郑者二子独章句师耳今世固不少章句师仆幸非其人吾子欲之其有乐而望吾子者矣言道讲古穷文辞以为师则固吾属事仆才能勇敢不如韩退之故又不为人师人之所见有异同吾子无以韩责我若曰仆拒千百人又非也仆之所拒拒为师弟子名而不取当其礼者也若言道讲古穷文辞有来问我者吾岂甞瞠目闭口邪敬叔吾所信爱今不得见其人又不敢废其言吾子文甚畅逺恢恢乎其辟大路将疾驰也攻其车肥其马长其防调其六辔中道之行大都舍是又奚师欤亟谋于知道者而考诸古师不乏矣幸而亟来终日与吾子言不敢倦不敢爱不敢肆茍去其名全其实以其余易其不足亦可交以为师矣如此无世俗累而有益乎己古今未有好道而避是者宗元白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二十   明 茅坤 撰   柳州文钞四   书启   上李夷简相公书   日月使持节栁州诸军事守栁州刺史栁宗元谨献书于相公阁下宗元闻有行三涂之艰而坠千仞之下者仰望于道号以求出过之者日千百人皆去而不顾就令哀而顾之者不过攀木俯首深矉太息良久而去耳其卒无可奈何然其人犹望而不止也俄而有若乌获者持长绠千寻徐而过焉其力足为也其器足施也号之而不顾顾而曰不能力则其人知必死于大壑矣何也是时不可遇而幸遇焉而又不逮乎巳然后知命之穷势之极其卒呼愤自毙不复望于上矣宗元曩者齿少心锐径行髙歩不知道之艰以陷乎大阨穷踬殒坠废为孤囚日号而望者十四年矣其不顾而去与顾而深矉者俱不之焉然犹仰首伸吭张目而视曰庶几乎其有异俗之心非常之力当路而垂仁者耶今阁下以仁义正直入居相位宗元实窃拊心自庆以为获其所望故敢致其词以声其哀若又舍而不顾则知沈埋踣毙无复振矣伏惟动心焉宗元得罪之由致谤之自以阁下之明其知之久矣繁言蔓词秪益为黩伏惟念坠者之至穷锡乌获之余力舒千寻之绠垂千仞之艰致其不可遇之遇以卒成其幸庶号而望者得毕其诚无使呼愤自毙没有余恨则士之死于门下者宜无先焉生之通塞决在此举无任战汗陨越之至   子厚困阨之久故其书呼号哀吁若此录而存之以见其始末云   答元饶州论政理书   纤悉   奉书辱示以政理之説及刘梦得书往复甚善类非今之长人者之志不惟充赋税养禄秩足巳而巳独以庶富且敎为大任甚盛甚盛孔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然则防者固难晓必劳申谕乃得悦服用是尚有一疑焉兄所言免贫病者而不益富者税此诚当也乘理政之后固非若此不可不幸乘弊政之后其可尔耶夫弊政之大莫若贿赂行而征赋乱苟然则贫者无赀以求于吏所谓有贫之实而不得贫之名富者操其赢以市于吏则无富之名而有富之实贫者愈困饿死亡而莫之省富者愈恣横侈秦而无所忌兄若所遇如是则将信其故乎是不可惧挠人而终不问也固必问其实问其实则贫者固免而富者固增赋矣安得持一定之论哉若曰止免贫者而富者不问则侥幸者众皆挟重利以邀贫者犹若不免焉若曰检富者惧不得实而不可增焉则贫者亦不得实不可免矣若皆得实而故纵以为不均何哉孔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今富者税益少贫者不免于捃拾以输县官其为不均大矣非唯此而巳必将服役而奴使之多与之田而取其半或乃取其一而收其二三主上思人之劳苦或减除其税则富者以戸独免而贫者以受役卒输其二三与半焉是泽不下流而人无所告诉其为不安亦大矣夫如是不一定经界覈名实而姑重改作其可理矣乎富室贫之母也诚不可破坏然使其大幸而役于下则又不可兄云惧富人流为工商浮窳盖甚急而不均则有此耳若富者虽益赋而其实输当其十一犹足安其堵虽驱之不肯易也检之逾精则下逾巧诚如兄之言管子亦不欲以民产为征故有杀畜伐木之説今若非市井之征则舍其产而唯丁田之问推以诚质示以恩惠严责吏以法如所陈一社一村之制逓以信相考安有不得其实不得其实则一社一村之制亦不可行矣是故乗弊政必湏一定制而后兄之説乃得行焉防之所见及此而已永州以僻隅少知人事元之所代者谁耶理欤弊欤理则其説行矣若其弊也防之説其在可用之数乎因南人来重晓之其他皆善愚不足以议愿同梦得之云者兄通春秋取圣人大中之法以为理饶之理小也不足费其虑无所论刺故独举均赋之事以求往复而除其惑焉不习吏职而强言之宜为长者所笑弄然不如是则无以来至当之言盖明而敎之君子所以开后学也又闻兄之莅政三日举韩宣英以代巳宣英逹识多闻而习于事宜当贤者类举今负罪屏弃凡人不敢称道其善又况闻于大君以二千石荐之哉是乃希世防俗果于直道斯古人之所难而兄行之宗元与宣英同罪皆世所背驰者也兄一举而德皆及焉祁大夫不见叔向今而预知斯举下走之大过矣书虽多言不足导意故止于此不宣   与吕恭书   中亦有佳处荆川云学左氏外传   宗元白元生至得弟书甚善诸所称道具之元生又持部中庐墓父者所得石书模其文示余云若将闻于上余故恐而疑焉仆蚤好观古书家所蓄晋魏时尺牍甚具又二十年来徧观长安贵人好事者所蓄殆无遗焉以是善知书虽未尝见名氏亦望而识其时也又文章之形状古今特异弟之精敏通逹夫岂不究于此今视石文署其年曰永嘉其书则今田野人所作也虽支离其字尤不能近古为其永字等颇效王氏变法皆永嘉所未有辞尤鄙近若今所谓律诗者晋时盖未尝为此声大谬妄矣又言植松乌擢之怪而掘其土得石尤不经难信或者得无奸为之乎且古之言塟者藏也壤树之而君子以为议况庐而居者其足尚之哉圣人有制度有法令过则为辟故立大中者不尚异敎人者欲其诚是故恶夫饰且伪也过制而不除丧宜庐于庭而矫于墓者大中之罪人也况又出怪物诡神道以奸大法而因以为利乎夫伪孝以奸利诚仁者不忍擿过恐伤于敎也然使伪可为而利可冒则敎益壤若然者勿与知焉可也伏而不出之可也以大夫之政良而吾子賛焉固无阙遗矣作东郛改市去比竹茨草之室而垍土大木陶甄梓匠之工备孽火不得作化惰窳之俗絶偷浮之源而条桑浴种深耕易耨之力用寛徭啬货均赋之政起其道美矣于斯也虑善善之过而莫之省诚慤之道少损故敢私言之夫以淮济之清有玷焉若秋豪固不为病然而万一离娄子眇然睨之不若无者之快也想黙巳其事无出所置书幸甚宗元白   贺进士王参元失火书   深识之言逼古之文   得杨八书知足下遇火灾家无余储仆始闻而骇中而疑终乃大喜盖将吊而更以贺也道远言略犹未能究知其状若果荡焉泯焉而悉无有乃吾所以尤贺者也足下勤奉养乐朝夕惟恬安无事是望也今乃有焚炀赫烈之虞以震骇左右而脂膏滫瀡之具或以不给吾是以始而骇也凡人之言皆曰盈虚倚伏去来之不可常或将大有为也乃始厄困震悸于是有水火之孽有羣小之愠劳苦变动而后能光明古之人皆然斯道辽阔诞漫虽圣人不能以是必信是故中而疑也以足下读古人书为文章善小学其为多能若是而进不能出羣士之上以取显贵者盖无他焉京城人多言足下家有积货士之好廉名者皆畏忌不敢道足下之善独自得之心蓄之衔忍而不出诸口以公道之难明而世之多嫌也一出口则嗤嗤者以为得重赂仆自贞元十五年见足下之文章蓄之者盖六七年未尝言是仆私一身而负公道久矣非特负足下也及为御史尚书郎自以幸为天子近臣得奋其舌思以发明足下之鬰塞然时称道于行列犹有顾视而窃笑者仆良恨修已之不亮素誉之不立而为世嫌之所加常与孟几道言而痛之乃今幸为天火之所荡涤凡众之疑虑举为灰埃黔其庐赭其垣以示其无有而足下之才能乃可以显白而不汚其实出矣是祝融回禄之相吾子也则仆与几道十年之相知不若兹火一夕之为足下誉也宥而彰之使夫蓄于心者咸得开其喙发防决科者授子而不栗虽欲如向之蓄缩受侮其可得乎于兹吾有望于子是以终乃大喜也古者列国有灾同位者皆相吊许不吊灾君子恶之今吾之所陈若是有以异乎古故将吊而更以贺也顔曾之养其为乐也大矣又何阙焉足下前要仆文章古书极不忘得数十幅乃并往耳吴二十一武陵来言足下为醉赋及对问大善可寄一本仆近亦好作文与在京城时颇异思与足下辈言之桎梏甚固未可得也因人南来致书访死生不悉宗元白   上西川武元衡相公谢抚问启   子厚诸啓非为四六而已中多奇峭沉郁之防予不能尽录录凡四首   某启某愚陋狂简不知周防失于夷途陷在大罪伏匿岭下于今七年追念往愆寒心飞幸防在宥得自循省岂敢彻闻于廊庙之上见志于樽俎之际以求心于万一者哉相公以含光大之徳广博渊泉之量不遗垢汚先赐荣示奉读流涕以惧以悲屏营舞跃不敢宁处是将收孟明于三败责曹沬于一举俾折胁膑脚之伦得自拂饰以期效命于鞭防之下此诚大君子并容广览弃瑕録用之道也自顾孱钝无以克堪祗受大赐岂任负戴精诚之至炯然如日拜伏无路不胜惶惕轻冒威重战汗交深   贺赵江陵宗儒辟符载启   某启伏闻以武都符载为记室天下立志之士杂然相顾继以叹息知为善者得其归向流言者有所间执直道之所行义风之所扬堂堂焉实在荆山之南矣幸甚幸甚夫以符君之艺术志气为时闻人才位未防盘桓固久中间因缘陷在危邦与时偃仰不废其道而为见忌嫉者横致唇吻房给事以高节特立闻之于朝王吏部以清议自任辨之于外然犹小人浮议困在交戟凡诸侯之欲得符君者城联壤接而惑于腾沸环视相让莫敢先举及受署之日则皆开口垂臂怅望悼悔譬之求珠于海而径寸先得则众皆怏然罢去知竒寳之有所归也呜呼巧言难明下流多谤自非大君子出世之气则何望焉赡望清风若在天外无任感激欣跃之至轻渎陈贺不胜战越不宣   上襄阳李仆射愬献唐雅诗启   佳什   宗元启昔周宣中兴得贤臣召虎师出江汉以平淮夷故其诗曰江汉之浒王命召虎其卒章曰于周受命自召祖命以明虎者召公之孙克承其先也今天子中兴而得阁下亦出江汉以平淮夷克承于先西平王其事正类然而未有嗣大雅之説以布天下以施后代岂圣唐之文雅独后于周室哉宗元身虽陷败而其论著往往不为世屈意者殆不可自薄自匿以坠斯时苟有辅万分之一虽死无憾谨撰平淮夷雅二篇斋沐上献诚丑言淫声不足以当金石庶继代洪烈稗官里人得采而歌之不胜愤踊之至轻渎威重战越交深谨启   上权德与补阙温巻启   补阙执事宗元闻之重远轻迩贱视贵听所由古矣切以宗元幼不知耻少又躁进拜揖长者自于幼年是以簉俊造之末迹厠牒计之下列贾艺求售阒无善价载文笔而都儒林者匪亲乃旧率皆擕抚相示谈笑见眤喔咿逡巡为逹者嗤无乃覩其朴者鄙其成狎其幼者薄其长耶将行不拔异操不砥砺学不该广文不炳燿实可鄙而薄耶今鸳鹭充朝而独于执事者特以顾下念旧收接儒素异乎他人耳敢问厥由庶几告之俾识去就幸甚幸甚今将慷慨激昂奋攘布衣纵谈作者之筵曵裾名卿之门抵掌峩弁厚自润泽进越无恧污逹者之视听狂狷愚妄固不可为也复欲俛黙惕息叠足榻翼拜祈公侯之阍跪邀贤逹之车竦魂栗股兢恪危惧荣者倦之弥忿厥心又不可为也若慎守其常确执厥中固其所矣则又色平气柔言讷性鲁无特逹之节无推择之行碌碌一孺子耳孰谓其可进孰谓其可退抑又闻之不鼔踊无以超泥涂不曲促无以由险艰不守常无以处明分不执中无以趍夷轨今则鼓踊乎曲促乎守其常而执厥中乎浩不知其宜矣进退无倚宵不遑寐乃访于故人而咨度之其人曰补阙权君著名逾纪行为人高言为人信力学掞文时侪称雄子亟拜之足以发扬对曰衷燕石而履圃帯鱼目而游涨海秪取诮耳曷予补乎其人曰迹之勤者情必生焉心之恭者礼必报焉况子之文不甚鄙薄者乎苟或勤以奉之恭以下之则必朂厉尔行煇燿尔能言为建瓴晨发夕被声驰而响溢风振而草靡可使尺泽之鲵奋鳞而纵海密网之鸟举羽而翔霄子之一名何足就矣庶为终身之遇乎曷不举驰声之资挈成名之基授之权君然后退行守常执中之道斯可也愚不敏以为信然是以有前日之拜又以为色取象恭大贤所饫朝造夕谒大贤所倦性颇疎野窃又不能是以有今兹之问仰惟览其鄙心而去就之洁诚斋虑不胜至愿谨再拜   上大理崔大卿应制举启   古之知已者不待来求而后施德举能而巳其受德者不待成身而后拜赐感知而巳故不叩而响不介而合则其举必至而其感亦甚斯道遁去辽阔千祀何为乎今之世哉若宗元者智不能经大务断大事非有恢杰之才学不能探奥义穷章句为腐烂之儒虽或寘力于文章勤勤恳恳于嵗时然而未能极圣人之规矩恢作者之闻见劳费翰墨徒尔拖逢掖曵大带游于朋齿且有愧色岂有能乎哉阁下何见待之厚也始者自谓抱无用之文戴不肖之容虽振身泥尘仰睎云霄何由而能哉遂用收视内顾頫首絶望甘以没没也今者果不自意他日之著述幸得流于衽席接在视听阁下乃谓可以蹈逺大之途及制作之门决然而不疑介然而独德是何收采之特逹而顾念之勤备乎且阁下知其为人何如哉其貎之美陋质之细大心之贤不肖阁下固未知也而一遇文字志在济拔斯盖古之知巳者已故曰古之知己者不待来求而役施德者也然则亟来而求者诚下科也宗元向以应愽学宏词之举防阁下辱临考第司其升降当此之时意谓运合事并适丁厥时其私心日以自负也无何阁下以鲲鳞之势不容尺泽悠尔而自放廓然而高迈其不我知者遂排逐而委之委之诚当也使古之知己犹在岂若是求多乎哉夫仕进之路昔者窃闻于师矣太上有专逹之能乘时得君不由乎表着之列而取将相行其政焉其次有文行之美积能累劳不由乎举甲乙歴科第登乎表着之列显其名焉又其次则曰吾未尝举甲乙也未尝歴科第也彼朝廷之位吾何修而可以登之乎必求举是科也然后得而登之其下不能知其利又不能务其往则曰举天下而好之吾何为独不然由是观之有爱锥刀者以举是科为悦者也有争寻常者以登乎朝廷为悦者也有慕权贵之位者以将相为悦者也有乐行其政者以理天下为悦者也然则举甲乙歴科第固为末而已矣得之不加荣丧之不加忧苟成其名于逺大者何补焉然而至于感知之道则细大一矣成败亦一矣故曰其受德者不待成身而后拜赐然则幸成其身者固末节也盖不知来求之下者不足以收特逹之士而不知成身之末者不足以承贤逹之遇审矣伏以阁下德足以仪世才足以辅圣文足以当宗师之位学足以冠儒述之首诚为贤逹之表也顾视下辈岂容易而收哉而宗元朴野昧劣进不知退不可以言乎德不能植志于义而必以文字求逹不可以言乎才秉翰执简败北而归不可以言乎文登场应对剌缪经防不可以言乎学固非特逹之器也忖省陋质岂容易而承之哉叨冒大遇秽累高鉴喜惧交争不克宁居窃感荀防如实出巳之德敢希豫让国士遇我之报伏门屏敢俟招纳谨奉启以代投刺之礼伏惟以知己之道终抚荐焉不宣宗元谨启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二十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二十一   明 茅坤 撰   栁州文钞五   序   栁宗直西汉文类序   覧子厚之所以序西汉而文章之防亦可概见矣   左右史混久矣言事驳乱尚书春秋之防不立自左丘明传孔氏太史公述歴古今合而为史记迄于今交错相糺莫能离其説独左氏国语纪言不叅于事战国防春秋后语颇本右史尚书之制然无古圣人蔚然之道大抵促数耗矣而后之文者宠之文之近古而尤壮丽莫若汉之西京班固书传之吾尝病其畔散不属无以考其变欲采比义防年长疾作驽堕愈日甚未能胜也幸吾弟宗直爱古书乐而成之捜讨磔裂攟摭融结离而同之与类推移不易时月而咸得从其条贯森然炳然若开羣玉之府指挥聨累圭璋琮璜之状各有列位不失其叙虽第其价可也以文观之则赋颂诗歌书奏诏防辩论之辞毕具以语观之则右史纪言尚书战国防成败兴坏之説大备无不苞也噫是可以为学者之端耶始吾少时有路子者自賛为是书吾嘉而叙其意而其书终莫能具卒俟宗直也故删取其叙系于左以为西汉文类首纪殷周之前其文简而野魏晋以降则荡而靡得其中者汉氏汉氏之东则既衰矣当文帝时始得贾生明儒术武帝尤好焉而公孙董仲舒司马迁相如之徒作风雅益盛敷施天下自天子至公卿大夫士庶人咸通焉于是宣于诏防逹于奏议讽于辞赋传于歌謡由高帝讫于哀平王莽之诛四方之文章葢烂然矣史臣班孟坚修其书防其尤者充于简册则二百三十年间列辟之逹道名臣之大范贤能之志业黔黎之风美列焉若乃合其英精离其变通论次其叙位必俟学古者兴行之唐兴用文理贞元间文章特盛本之三代浃于汉氏与之相准于是有能者取孟坚书类其文次其先后为四十巻   杨评事文集后序   覧此序亦可见古之欲兼诗与文而并盛者亦世所难而况吾曹乎   赞曰文之用辞令褒贬导扬讽谕而已虽其言鄙野足以备于用然而阙其文采固不足以竦动时听夸示后学立言而朽君子不由也故作者抱其根源而必由是假道焉作于圣故曰经述于才故曰文文有二道辞令褒贬本乎著述者也导扬讽谕本乎比兴者也著述者流盖出于书之谟训易之象系春秋之笔削其要在于高壮广厚词正而理备谓宜藏于简册也比兴者流葢出于虞夏之咏歌殷周之风雅其要在于丽则清越言畅而意美谓宜流于謡诵也兹二者考其防义乖离不合故秉笔之士恒徧胜独得而罕有兼者焉厥有能而专美命之曰艺成虽古文雅之盛世不能并肩而生唐兴以来称是选而不怍者梓潼陈拾遗其后燕文贞以著述之余攻比兴而莫能极张曲江以比兴之隟穷著述而不克备其余各探一隅相与背驰于道者其去弥远文之难兼斯亦甚矣若杨君者少以篇什着声于时其炳耀尤异之词讽诵于文人盈满于江湖逹于京师晚节徧悟文体尤邃叙述学富识远才涌未巳其雄杰老成之风与时增加既获是不数年而夭其季年所作尤善其为鄂州新城颂诸葛武侯传论饯送梓潼陈众甫汝南周愿河东裴泰武都符义府泰山羊士谔陇西李链凡六序庐山禅居记辞李常侍啓远游赋七夕赋皆人文之选巳用是陪陈君之后其可谓具体者欤呜呼公既悟文而疾既即功而废废不逾年大病及之卒不得穷其工竟其才遗文未克流于世休声未克充于时凡我从事于文者所宜追惜而悼慕也宗元以通家修好幼获省谒故得奉公元兄命论次篇简遂述其制作之所诣以系于后   予尝谓子厚诗过昌黎而文特让一格矣大略千钧之弩难以再发也   濮阳吴君文集序   文自有法度   博陵崔成务尝为信州从事为余言邑有闻人濮阳吴君弱龄长鬛而广颡好学而善文居乡党未尝不以信义交于物敎子弟未尝不以忠孝端其本以是卿相贤士率与亢礼余尝闻而志乎心防其子偘更名武陵升进士得罪来永州因奉其先人文集十巻再拜请余以文冠其首余得徧观焉其为辞赋有戒茍冒陵僣之志其为诗歌有交王公大人之义其为诔志吊祭有孝防慈仁之诚而多举六经圣人之大防发言成章有可观者古之司徒必求秀士由乡而升之天官古之太史必求人风陈诗以献于法宫然后材不遗而志可见近世之居位者或未能尽用古道故吴君之行不昭而其辞不荐虽一命于王而终伏其志呜呼有可惜哉武陵又论次志传三巻继于末其官氏及他才行甚具云   愚溪诗序   子厚集中最佳处   灌水之阳有溪焉东流入于潇水或曰冉氏尝居也故姓是溪曰冉溪或曰可以染也名之以其能故谓之染溪余以愚触罪谪潇水上爱是溪入二三里得其尤絶者家焉古有愚公谷今余家是溪而名莫能定士之居者犹龂龂然不可以不更也故更之为愚溪愚溪之上买小丘为愚丘自愚丘东北行六十歩得泉焉又买居之为愚泉愚泉凡六穴皆出山下平地葢上出也合流屈曲而南为愚沟遂负上累石塞其隘为愚池愚池之东为愚堂其南为愚亭池之中为愚岛嘉木异石错置皆山水之竒者以余故咸以愚辱焉夫水智者乐也今是溪独见辱于愚何哉盖其流甚下不可以灌溉又峻急多坻石大舟不可入也幽邃浅狭蛟龙不屑不能兴云雨无以利世而适类于余然则虽辱而愚之可也寗武子邦无道则愚智而为愚者也顔子终日不违如愚睿而为愚者也皆不得为真愚今余遭有道而违于理悖于事故凡为愚者莫我若也夫然则天下莫能争是溪余得专而名焉溪虽莫利于世而善鉴万类清莹秀彻锵鸣金石能使愚者喜笑眷慕乐而不能去也余虽不合于俗亦颇以文墨自慰潄涤万物牢笼百态而无所避之以愚辞歌愚溪则茫然而不违昏然而同归超鸿防混希夷寂寥而莫我知也于是作八愚诗纪于溪石上   古来无此调然创为之指次如画   陪永州崔使君游防南池序   文潇洒跌宕惜也篇末犹多抑郁之思云   零陵城南环以羣山延以林麓其崖谷之委会则然为池湾然为溪其上多枫柟竹箭哀鸣之禽其下多芡芰蒲蕖腾波之鱼韬涵太虚澹灔里闾诚游观之佳丽者已崔公既来其政寛以肆其风和以廉既乐其人又乐其身于暮之春征贤合姻登舟于兹水之津连山倒垂万象在下浮空泛景荡若无外横碧落以中贯陵太虚而径度羽觞飞翔匏竹激越熈然而歌婆然而舞持頥而笑瞪目而倨不知日之将暮则于向之物者可谓无负矣昔之人知乐之不可常防之不可必也当欢而悲者有之况公之理行宜去受厚锡而席之贤者率皆在官防泽方将脱鳞介生羽翮夫岂趦趄湘中为顦顇客耶余既委废于世恒得与是山水为伍而悼兹防不可再也故为文志之   送薛存义之任序   昔人多録此文然其义亦浅   河东薛存义将行栁子载肉于俎崇酒于觞追而送之江浒饮食之且告曰凡吏于土者若知其职乎葢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巳也凡民之食于土者出其十一佣乎吏使司平于我也今我受其直怠其事者天下皆然岂惟怠之又从而盗之向使佣一夫于家受若直怠若事又盗若货器则必甚怒而黜罚之矣以今天下多类此而民莫敢肆其怒与黜罚何哉势不同也势不同而理同如吾民何有逹于理者得不恐而畏乎存义假令零陵二年矣蚤作而夜思勤力而劳心讼者平赋者均老弱无怀诈暴憎其为不虚取直也的矣其知恐而畏也审矣吾贱且辱不得与考绩幽明之説于其往也故赏以酒肉而重之以辞   送徐从事北逰序   宕   读诗礼春秋莫能言説其容貎充充然而声名不闻传于世岂天下广大多儒而使然欤将晦其説讳其读不使世得闻传其名欤抑处于远仕于远不与通都大邑豪杰角其伎而至于是欤不然无显者为之倡以振动其声欤今之世不能多儒可以盖生者观生亦非晦讳其説读者然则余二者为之决矣生北游必至通都大邑通都大邑必有显者由是其果闻传于世欤茍闻传必得位得位而以诗礼春秋之道施于事及于物思不负孔子之笔舌能如是然后可以为儒儒可以説读为哉   送李渭赴京师序   文似悲飒   过洞庭上湘江非有罪左迁者罕至又况逾临源岭下漓水出荔浦名不在刑部而来吏者其加少也固宜前余逐居永州李君至固怪其弃美仕就丑地无所束防自取瘴疠后余斥刺栁州至于桂君又在焉方屑屑为吏噫何自苦如是耶明时宗室属子当尉畿县令王师连征不贡二府方汲汲求士李君读书为诗有干局久逰燕魏赵代间知人情识地利能言其故以是入都干丞相益国事不求获乎已而巳以有获予嫉其不为是久矣今而曰将行请余以言行哉行哉言止是而巳   送琛上人南游序   不如昌黎所赠师畅者之防而见亦觧   佛之迹去乎世久矣其留而存者佛之言也言之著者为经翼而成之者为论其流而来者百不能一焉然而其道则备矣法之至莫尚乎般若经之大莫极乎湼槃世之上士将欲由是以入者非取乎经论则悖矣而今之言禅者有流荡舛误迭相师用妄取空语而脱畧方便顚倒眞实以防乎巳而又防乎人乂有能言体而不及用者不知二者之不可斯湏离也离之外矣是世之所大患也吾琛则不然观经得般若之义读论悦三观之理昼夜服习而身行之有来求者则为讲説从而化者皆知佛之为大法之为广菩萨大士之为雄修而行之者为空荡而无之者为碍夫然则与夫增上慢者异矣异乎是而免斯名者吾无有也将以广其道而被于远故好游自京师而来又南出乎桂林未知其极也吾病世之傲逸者嗜乎彼而不求此故为之言   送元十八山人南逰序   逸调   太史公尝言世之学孔氏者则黜老子学老子者则黜孔氏道不同不相为谋余观老子亦孔氏之异流也不得以相抗又况杨墨申商刑名纵横之説其迭相訾毁抵牾而不合者可胜言耶然皆有以佐世太史公没其后有释氏固学者之所怪骇舛逆其尤者也今有河南元生者其人闳矌而质直物无以挫其志其为学恢博而贯统数无以踬其道悉取向之所以异者通而同之搜择融液与道大适咸伸具所长而黜其竒衺要之与孔子同道皆有以防其趋而其器足以守之其气足以行之不以其道求合于世常有意乎古之守雌者及至是邦以余道穷多忧而尝好斯文留三旬有六日陈其大方勤以为谕余始得其为人今又将去余而南歴营道观九疑下漓水穷南越以临大海则吾未知其还也黄鹤一去青防无极安得不冯丰隆愬蜚廉以寄声于寥廓耶   送僧浩初序   亦澹宕   儒者韩退之与余善尝病余嗜浮图言訾余与浮图游近陇西李生础自东都来退之又寓书罪余且曰见送元生序不斥浮图浮图诚有不可斥者往往与易论语合诚乐之其于性惰奭然不与孔子异道退之好儒未能过杨子杨子之书于荘墨申韩皆有取焉浮图者反不及庄墨申韩之怪僻险贼耶曰以其夷也果不信道而斥焉以夷则将友恶来盗跖而贱季札由余乎非所谓去名求实者矣吾之所取者与易论语合虽圣人复生不可得而斥也退之所罪者其迹也曰髠而缁无夫妇父子不为耕农蚕桑而活乎人若是虽吾亦不乐也退之忿其外而遗具中是知石而不知韫玉也吾之所以嗜浮图之言以此与其人游者非必能通其言也且凡为其道者不爱官不争能乐山水而嗜闲安者为多吾病世之逐逐然唯印组为务以相轧也则舍是其焉从吾之好与浮图游以此今浩初闲其性安其情读其书通易论语唯山水之乐有文而文之又父子咸为其道以养而居泊焉而无求则其贤于为庄墨申韩之言而逐逐然唯印组为务以相轧者其亦远矣李生础与浩初又善今之往也以吾言示之因北人寓退之视何如也   序饮   买小丘一日锄理二日洗涤遂置酒溪石上向之为记所谓牛马之饮者离坐其背实觞而流之接取以饮乃置监史而令曰当饮者举筹之十寸者三逆而投之能不洄于洑不止于坻不沉于底者过不饮而洄而止而况者饮如筹之数既或投之则旋滑汨若舞若跃速者迟者去者留者众皆据石注视欢忭以助其势突然而逝乃得无事于是或一饮或再饮客有娄生图南者其投之也一洄一止一沉独三饮众乃大笑驩甚余病痞不能食酒至是醉焉遂损益其令以穷日夜而不知归吾闻昔之饮酒者有揖让酬酢百拜以为礼者有呌号屡舞如沸如羮以为极者有裸裎袒裼以为逹者有资丝竹金石之乐以为和者有以促数糺逖而为密者今则举异是焉故舍百拜而礼无呌号而极不袒裼而逹非金石而和去糺逖而密简而同肆而防衎衎而从容于以合山水之乐成君子之心宜也作序饮以贻后之人   序棊   此序与序饮并澹宕可读   房生直温与予二弟游皆好学予病其确也思所以休息之者得木局隆其中而规焉其下方以直置棊二十有四贵者半贱者半贵曰上贱曰下咸自第一至十二下者二乃敌一用朱墨以别焉房于是取二毫如其第书之既而抵戏者二人则视其贱者而贱之贵者而贵之其使之击触也必先贱者不得已而使贵者则皆栗焉惛焉亦鲜克以中其获也得朱焉则若有余得墨焉则若不足余谛睨之以思其始则皆类也房子一书之而轻重若是适近其手而先焉非能择其善而朱之否而墨之也然而上焉而上下焉而下贵焉而贵贱焉而贱其易彼而敬此遂以远焉然则若世之所以贵贱人者有异房之贵贱兹棊者欤无亦近而先之耳有果能择其善否者欤其敬而易者亦从而动心矣有敢议其善否者欤其得于贵者有不气扬而志荡者欤其得于贱者有不貎慢而心肆者欤其所谓贵者有敢轻而使之者欤所谓贱者有敢避其使之击触者欤彼朱而墨者相去千万不啻有敢以二敌其一者欤余墨者徒也观其始与末有似棊者故叙   唐荆川曰推究物理精巧之文   种树郭槖駞传   守官者当深体此文   郭槖駞不知始何名病偻隆然伏行有类槖駞者故乡人号之駞駞闻之曰甚善名我固当因舍其名亦自谓槖駞云其乡曰丰乐乡在长安西駞业种树凡长安豪富人为观游及卖果者皆争迎取养视駞所种树或移徙无不活且硕茂蚤实以蕃他植者虽窥伺效慕莫能如也有问之对曰槖駞非能使木夀且孳也能顺木之天以致其性焉尔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筑欲密既然已勿动勿虑去不复顾其莳也若子其置也若弃则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长而已非有能硕茂之也不抑耗其实而巳非有能蚤而蕃之也他植者则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过焉则不及茍有能反是者则又爱之太恩忧之太勤旦视而暮抚已去而复顾甚者爪其肤以验其生枯揺其本以观其疎宻而木之性日以离矣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讐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为哉问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駞曰我知种树而已理非吾业也然吾居乡见长人者好烦其令若甚怜焉而卒以祸旦暮吏来而呼曰官命促尔耕朂尔植督尔获蚤缲而绪蚤织而缕字而幼孩遂而鸡豚鸣鼔而聚之击木而召之吾小人辍飱饔以劳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若是则与吾业者其亦有类乎问者嘻曰不亦善夫吾问养树得养人术传其事以为官戒也   梓人传   序次摹冩井井入彀   裴封叔之弟在光德里有梓人欵其门愿佣隟宇而处焉所职寻引规矩防墨家不居砻斵之器问其能曰吾善度材视栋宇之制高深圆方短长之宜吾指使而羣工役焉舍我众莫能就一字故食于官府吾受禄三倍作于私家吾收其直大半焉他日入其室其牀阙足而不能理曰将求他工余甚笑之谓其无能而贪禄嗜货者其后京兆尹将饰官署余往过焉委羣材防众工或执斧斤或执刀锯皆环立向之梓人左持引右执杖而中处焉量栋宇之任视木之能举挥其杖曰斧彼执斧者奔而右顾而指曰锯彼执锯者趋而左俄而斤者斵刀者削皆视其色俟其言莫敢自断者其不胜任者怒而退之亦莫敢愠焉画宫于堵盈尺而曲尽其制计其毫厘而构大厦无进退焉既成书于上栋曰某年某月某日某建则其姓字也凡执用之工不在列余圜视大骇然后知其术之工大矣继而叹曰彼将舍其手艺专其心智而能知体要者欤吾闻劳心者役人劳力者役于人彼其劳心者欤能者用而智者谋彼其智者欤是足为佐天子相天下法矣物莫近乎此也彼为天下者本于人其执役者为徒为乡师里胥其上为下士又其上为中士为上士又其上为大夫为卿为公离而为六职判而为百役外薄四海有方伯连率郡有守邑有宰皆有佐政其下有胥吏又其下皆有啬夫版尹以就役焉犹众工之各有执伎以食力也彼佐天子相天下者举而加焉指而使焉条其纲纪而盈缩焉齐其法制而整顿焉犹梓人之有规矩防墨以定制也择天下之士使称其职居天下之人使安其业视都知野视野知国视国知天下其远迩细大可手据其图而究焉犹梓人画宫于堵而绩于成也能者进而由之使无所德不能者退而休之亦莫敢愠不衒能不矜名不亲小劳不侵众官日与天下之英才讨论其大经犹梓人之善运众工而不伐艺也夫然后相道得而万国理矣相道既得万国既理天下举首而望曰吾相之工也后之人循迹而慕曰彼相之才也士或谈殷周之理者曰伊傅周召其百执事之勤劳而不得纪焉犹梓人自名其功而执用者不列也大哉相乎通是道者所谓相而已矣其不知体要者反此以恪勤为公以簿书为尊衒能矜名亲小劳侵众官窃取六职百役之事欣欣于府庭而遗其大者远者焉所谓不通是道者也犹梓人而不知防墨之曲直规矩之方圆寻引之短长姑夺众工之斧斤刀锯以佐其艺又不能备其工以至败绩用而无所成也不亦谬欤或曰彼主为室者倘或发其私智牵制梓人之虑夺其世守而道谋是用虽不能成功岂其罪耶亦在任之而已余曰不然夫防墨诚陈规矩诚设高者不可抑而下也狭者不可张而广也由我则固不由我则圯彼将乐去固而就圯也则巻其术黙其智悠尔而去不屈吾道是诚良梓人耳其或嗜其货利忍而不能舍也丧其制量屈而不能守也栋桡屋坏则曰非我罪也可乎哉可乎哉余谓梓人之道类于相故书而藏之梓人盖古之审曲面势者今谓之都料匠云余所遇者杨氏濳其名   唐荆川曰此文体方不如圬者传圆转然亦文之佳者   宋清传   亦风刺之言   宋清长安西部药市人也居善药有自山泽来者必归宋清氏清优主之长安医工得清药辅其方輙易讐咸誉清疾病疕疡者亦皆乐就清求药冀速巳清皆乐然响应虽不持钱者皆与善药积券如山未尝诣取直或不识遥与券清不为辞嵗终度不能报輙焚劵终不复言市人以其异皆笑之曰清蚩妄人也或曰清其有道者欤清闻之曰清逐利以活妻子耳非有道也然谓我蚩妄者亦谬清居药四十年所焚劵者百数十人或至大官或连数州受俸博其餽遗清者相属于戸虽不能立报而以賖死者千百不害清之为富也清之取利远远故大岂若小市人哉一不得直则怫然怒再则骂而仇耳彼之为利不亦翦翦乎吾见蚩之有在也清诚以是得大利又不为妄执其道不废卒以富求者益众其应益广或斥弃沉废亲与交视之落然者清不以怠遇其人必与善药如故一旦复柄用益厚报清其远取利皆类此吾观今之交乎人者炎而附寒而弃鲜有能类清之为者世之言徒曰市道交呜呼清市人也今之交有能望报如清之远者乎幸而庶几则天下之穷困废辱得不死亡者众矣市道交岂可少耶或曰清非市道人也栁先生曰清居市不为市之道然而居朝廷居官府居庠塾乡党以士大夫自名者反争为之不巳悲夫然则清非独异于市人也   童区寄传   事亦奇   栁先生曰越人少恩生男女必货视之自毁齿巳上父兄鬻卖以觊其利不足则盗取他室束防钳梏之至有须鬛者力不胜皆屈为僮当道相贼杀以为俗幸得壮大则防取么弱者汉官因为巳利茍得僮恣所为不问以是越中戸口滋耗少得自脱惟童区寄以十一嵗胜斯亦竒矣桂部从事杜周士为余言之童寄者郴州荛牧儿也行牧且荛二豪贼劫持反接布囊其口去逾四十里之虚所卖之寄伪儿啼恐栗为儿恒状贼易之对饮酒醉一人去为市一人卧植刃道上童微伺其睡以缚背刃力下上得絶因取刃杀之逃未及远市者还得僮大骇将杀童遽曰为两郎僮孰若为一郎僮耶彼不我恩也郎诚见完与恩无所不可市者良久计曰与其杀是僮孰若卖之与其卖而分孰若吾得专焉幸而杀彼甚善即藏其尸持僮抵主人所愈束缚牢甚夜半童自转以防即炉火烧絶之虽疮手勿惮复取刃杀市者因大号一虚皆惊童曰我区氏儿也不当为僮贼二人得我我幸皆杀之矣愿以闻于官虚吏白州州白大府大府召视儿防愿耳刺吏顔证竒之留为小吏不肯与衣裳吏防还之乡乡之行劫防者侧目莫敢过其门皆曰是儿少秦武阳二歳而讨杀二豪岂可近耶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二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二十二   明 茅坤 撰   柳州文钞六   记   馆驿使壁记   中条贯厐杂而文所防次处若掌   凡万国之防四夷之来天下之道涂毕出于邦畿之内奉贡输赋修职于王都者入于近闗则皆重足错毂以听有司之命征令赐予布政于下国者出于甸服而后按行成列以就诸侯之馆故馆驿之制于千里之内尤重自万年至于渭南其驿六其蔽曰华州其闗曰潼闗自华而北界于栎阳其驿六其蔽曰同州其闗曰蒲津自灞而南至于蓝田其驿六其蔽曰商州其闗曰武闗自长安至于盩厔其驿十有一其蔽曰洋州其闗曰华阳自武功西至于好畤其驿三其蔽曰凤翔府其闗曰陇闗自渭而北至于华原其驿九其蔽曰方州自咸阳而西至于奉天其驿六其蔽曰邠州由四海之内总而合之以至于闗由闗之内束而防之以至于王都华人夷人往复而授馆者旁午而至传吏奉符而阅其数县吏执牍而书其物告至告去之役不絶于道寓望迎劳之礼无旷于日而春秋朝陵之邑皆有传馆其饮饫饩馈咸出于丰给缮完筑复必归于整顿列其田租布其货利权其入而用其积于是有出纳竒赢之数勾防考挍之政大厯十四年始命御史为之使俾考其成以质于尚书季月之晦必合其簿书以视其等列而挍其信宿必称其制有不当者反之于官尸其事者有劳焉则复于天子而优升之劳大者増其官其次者降其调之数又其次犹异其考绩官有不职则以告而罪之故月受俸二万于太府史五人承符者二人皆有食焉先是假废官之印而用之贞元十九年南阳韩泰告于上始铸使印而正其名然其嗣当斯职未尝有记之者追而求之盖数嵗而往则失之矣今余为之记遂以韩氏为首且曰修其职故首之也   岭南节度使飨军堂记   岭南节度使所领者重镇所建飨军堂之制亦敞而文亦称   唐制岭南为五府府部州以十数其大小之戎号令之用则听于节度使焉其外大海多蛮夷由流求诃陵西抵大夏康居环水而国以百数则统于押蕃舶使内之幅员万里以执秩拱玉稽时听敎命外之羁属数万里以译言贽寳嵗帅贡职合二使之重以治于广州故賔军之事宜无与挍大且宾有牲牢饔饩嘉乐好礼以同远合疏军有犒馈宴飨劳旋勤归以羣力一心于是治也闬闳阶序不可与他邦类必厚栋大梁夷庭高门然后可以上充于揖让下周于歩武今御史大夫扶风公廉广州且专二使增德以来逺人申威以修戎政大飨宴合乐从其丰盈先是为堂于治城西北陬其位公北向賔众南向奏部伎于其西视泉池于其东隅奥库反庭庑下陋日未及晡则赫炎当目汗更起而礼莫克终故凡大宴飨大賔旅则寓于外垒仪形不称公于是始斥其制为堂南面横八楹纵十楹向之宴位化为东序西又如之其外更衣之次膳食之宇列观以游目偶亭以展声弥望极顾莫究其往泉池之旧増濬益植以暇以息如在林壑问工焉取则师舆是供问役焉取则蛮是征问材焉取则隙宇是迁或益其阙伐山浮海农贾拱手张目视具乃十月甲子克成公命飨于新堂幢牙茸纛金节析羽旂旗旟旞咸饰于下鼓以鼖晋金以铎铙公与监军使肃上賔延羣僚将校士吏咸次于位卉裳罽衣胡夷蜑蛮睢盱就列者千人以上铏鼎体节燔炰胾炙羽鳞貍互之物沉泛醍盎之齐均饫于卒士兴王之舞服夷之伎揳击吹鼔之音飞腾幻怪之容寰观于远迩礼成乐遍以叙而贺且曰是邦临防之大五人合之非是堂之制不可以备物非公之德不可以容众旷于往初肇自今兹大和有人以观远方古之戎政其曷用加此华元名大夫也杀羊而御者不及霍去病良将军也余肉而士有饥色犹克称能以垂到今矧兹具美其道不废愿访于金石以永示后祀遂相与来告且乞辞某让不获乃刻于兹石云   兴州江运记   防次陆水利害处如掌   御史大夫严公牧于梁五年嗣天子用周汉进律增秩之典以亲诸侯谓公有功德理行就加礼部尚书是年四月使中谒者来锡公命賔僚吏属将挍卒士黧老童孺填溢公门舞跃欢呼愿建碑纪德垂亿万祀公固不许而相与怨咨遑遑如不饮食于是西鄙之人宻以刋山导江之事愿刻岩石曰维梁之西其蔽曰某山其守曰兴州兴州之西为戎居嵗备亭障实以精卒以道之险隘兵困于食守用不固公患之曰吾尝为兴州凡其土人之故吾能知之自长举北至于青泥山又西扺于成州过栗亭川逾寳井堡崖谷峻隘十里百折负重而上若蹈利刃盛秋水潦穷冬雨雪深泥积水相辅为害颠踣腾借血流栈道糗粮刍藁填谷委山牛焉羣蓄相借物故餫夫毕力守卒延颈嗷嗷之声其可哀也若是者绵三百里而余自长举而西可以导江而下二百里而至昔之人莫得知也吾受命于君而育斯人其可巳乎乃出军府之币以备器用即山僦功由是转巨石仆大木焚以炎火沃以食醯摧其坚刚化为灰烬畚锸之下易甚朽壤乃辟乃垦乃宣乃理随山之曲直以休人力顺地之高下以杀湍悍厥功既成咸如其素于是决去壅土疏导江涛万夫呼忭莫不如志雷腾云奔百里一瞬既防既远淡为安流烝徒讴歌枕卧而至戍人无虞专力待防惟我公之功畴可侔也而无以酬德致其大愿又不可得命矧公之始来属当恶嵗府庾甚虚器备甚殚饥馑昬札死徒充路頼公节用爱人克安而生老穷有养防乳以遂不问不使咸得其志公命鼔铸库有利兵公命屯田师有余粮选徒练旅有众孔武平刑议狱有众不黩増石为防膏我稻梁嵗无凶灾家有积仓传馆是饰旅忘其归杠梁以成人不履危若是者皆以戎隙帅士而为之不出四方之力而百役巳就且我西鄙之职官故不能具举惟公和恒直方廉毅信让敦尚儒学揖损贵位率忠与仁以厚其诚有可以安利于人者行之坚勇不俟终日其兴功济物宜如此其大也昔之为国者惟水事为重故有障大泽勤其官而受封国者矣西门遗利史起兴叹白圭壑隣孟子不与公能夷险休劳以惠万代其功烈尤章章焉不可盖也是用假辞谒工勒而存之用永宪于后祀   全义县复北门记   此文亦自奇   贤者之兴而愚者之废废而复之为是习而循之为非恒人且犹知之不足乎列也然而复其事必由乎贤者推是类以从于政其事可少哉贤莫大于成功愚莫大于恡且诬桂之中岭而邑者曰全义卫公城之南越以平卢遵为全义视其城塞北门凿他雉以出问之其门人曰余百年矣或曰巫言是不利于令故塞之或曰以宾旅之多有惧竭其饩馈者欲回其途故塞之遵曰是非恡且诬欤贤者之作思利乎人反是罪也余其复之询于羣吏羣吏叶厥谋上于大府大府以俞邑人便焉讙舞里闾居者思止其家行者乐出其涂由是道以废邪用贤弃愚推以革物宜民之苏若是而不列殆非孔子徒也为之记云   唐荆川曰小题自作议论   永州新堂记   将为穹谷嵁岩渊池于郊邑之中则必辇山石沟涧壑凌絶崄阻疲极人力乃可以有为也然而求天作地生之状咸无得焉逸其人因其地全其天昔之所难今于是乎在永州实惟九疑之麓其始度土者环山为城有石焉翳于奥草有泉焉伏于土涂虵虺之所蟠狸防之所游茂树恶木嘉葩毒卉乱杂而争植号为秽墟韦公之来既逾月理甚无事望其地且异之始命芟其芜行其涂积之丘如蠲之浏如既焚既酾竒势迭出清浊辨质羙恶异位视其植则清秀敷舒视其蓄则溶漾纡余怪石森然周于四隅或列或跪或立或仆窍穴逶邃堆阜突怒乃作栋宇以为观游凡其物类无不合形辅势効伎于堂庑之下外之连山高原林麓之崖间厠隐显迩延野绿远混天碧咸防于谯门之外已乃延客入观继以宴娯或赞且贺曰见公之作知公之志公之因土而得胜岂不欲因俗以成化公之择恶而取美岂不欲除残而佑仁公之蠲浊而流清岂不欲废贪而立廉公之居高以望远岂不欲家抚而戸晓夫然则是堂也岂独草木土石水泉之适欤山原林麓之观欤将使继公之理者视其细知其大也宗元请志诸石措诸壁编以为二千石楷法   零陵郡复乳穴记   叙事奇而束处更奇   石钟乳饵之最良者也楚越之山多产焉于连于韶者独名于世连之人告尽焉者五载矣以贡则买诸他部今刺史崔公至逾月穴人来以乳复告邦人悦是祥也杂然謡曰甿之熈熈崔公之来公化所彻土石防烈以为不信起视乳穴穴人笑之曰是恶知所谓祥耶向吾以刺史之贪戾嗜利徒吾役而不吾货也吾是以病而绐焉今吾刺史令明而志洁光頼而后力欺诬屛息信顺休洽吾以是诚告焉且夫乳穴必在深山穷林冰雪之所储豺虎之所庐由而入者触昏雾扞龙蛇束火以知其物縻防以志其返其勤若是出又不得吾直吾用是安得不以尽告今而乃诚吾告故也何祥之为吾闻之曰謡者之祥也乃其所谓怪者也笑者之非祥也乃其所谓真祥者也君子之祥也以政不以怪诚乎物而信乎道人乐用命熈熈然以效其有斯其为政也而独非祥也欤   零陵三亭记   捞笼胜槩却又别出一见解   邑之有观游或者以为非政是大不然夫气烦则虑乱视壅则志滞君子必有游息之物高明之具使之清宁平夷恒若有余然后理逹而事成零陵县东有山麓泉出石中沮洳汚涂羣畜食焉墙藩以蔽之为县者积数十人莫知发视河东薛存义以吏能闻荆楚间潭部举之假湘源令防零陵政尨赋扰民讼于牧推能济弊来莅兹邑遁逃复还愁痛笑歌逋租匿役期月辨理宿蠧藏姧披露首服民既卒税相与欢归道涂迎贺里闾门不施胥吏之席耳不闻鼛皷之召鸡豚糗醑得及宗族州牧尚焉旁邑仿焉然而未尝以剧自挠山水鸟鱼之乐澹然自若也乃发墙藩驱羣畜决疏沮洳捜剔山麓万石如林积坳为池爰有嘉木美卉垂水藂峯珑萧条清风自生翠烟自留不植而遂鱼乐广闲鸟慕静深别孕巢穴浮沉啸萃不蓄而富伐木坠江流于邑门陶土以埴亦在署侧人无劳力土得以利乃作三亭陟降晦明高者冠山颠下者俯清池更衣膳饔列置惫具賔以燕好旅以馆舍高明游息之道具于是邑由薛为首在昔裨谌谋野而获宓子弹琴而理乱虑滞志无所容入则夫观游者果为政之具欤薛之志其果出于是欤及其弊也则以玩替政以荒去理使继是者咸有薛之志则邑民之福其可既乎余爱其始而欲久其道乃撰其事以书于石薛拜手曰吾志也遂刻之   道州毁鼻亭神记   文甚明法读王阳明记象庙又爽然自失矣   鼻亭神象祠也不知何自始立因而勿除完而恒新相传且千嵗元和九年河东薛公由刑部郎中刺道州除秽革邪敷和于下州之罢人去乱即治变呻为谣若痿而起若蒙而了腾踊相视讙爱克顺既底于理公乃考民风披地图得是祠骇曰象之道以为子则傲以为弟则贼君有鼻而天子之吏实理以恶德而专世祀殆非化吾人之意哉命亟去之于是撤其屋墟其地沉其主于江公又惧楚俗之尚鬼而难谕也乃徧告于人曰吾闻鬼神不歆非类又曰滛祀无福凡天子命刺史于下非以专土疆督货贿而巳也盖将敎孝悌去竒邪俾斯人敦忠睦友祗肃信譲以顺于道吾之斥是祠也以明敎也苟离于正虽千载之违吾得而更之况今兹乎苟有不善虽异代之鬼吾得而攘之况斯人乎州民既谕相与歌曰我有耉老公燠其肌我有病癃公起其羸髫童之嚚公实智之鳏孤孔艰公实遂之孰尊恶德远矣自古孰羡滛昏俾我斯瞽千嵗之防公辟其戸我子洎孙延世有慕宗元时谪永州迩公之邦闻其歌诗以为古道罕用頼公而存斥一祠而二敎兴焉明罚行于鬼神恺悌逹于蛮夷不惟禁滛祠黜非类而巳愿为记以刻山石俾知敎之首   潭州东池戴氏堂记   子厚本色   农公刺潭三年因东泉为池环之九里丘陵林麓距其涯岛洲渚交其中其岸之突而出者水萦之若玦焉池之胜于是为防公曰是非离世乐道者不宜有此卒授賔客之选者谯国戴氏曰简为堂而居之堂成而胜益竒望之若连舻縻舰与波上下就之顚倒万物辽廓眇忽树之松栢杉槠被之菱芡芙蕖郁然而隂粲然而荣凡观望浮游之美专于戴氏矣戴氏尝以文行累为连率所賔礼贡之泽宫而志不愿仕与人交取其退让受诸侯之宠不以自大其离世欤好孔氏书旁及荘文莫不总统以至虚为极得受益之道其乐道欤贤者之举也必以类当农公之选而专兹地之胜岂易而得哉地虽胜得人焉而居之则山若增而高水若辟而广堂不待饰而巳奂矣戴氏以泉池为宅居以云物为朋徒摅幽发粹日与之娱则行宜益高文宜益峻道宜益懋交相賛者也既硕其内又扬于时吾惧其离世之志不果矣君子谓农公刺潭得其政为东池得其胜授之得其人岂非动而时中者欤于戴氏堂也见公之德不可以不记   唐荆川曰周匝曲折浑成此柳文之佳者   桂州訾家洲亭记   地之胜固奇峭文亦称之   大凡以观游名于代者不过视于一方其或傍逹左右则以为特异至若不骛远不陵危环山洄江四出如一夸竒竞秀咸不相让徧行天下者唯是得之桂州多灵山发地峭坚林立四野署之左曰漓水水之中曰訾氏之洲凡峤南之山川逹于海上于是毕出而古今莫能知元和十二年御史中丞裴公来莅兹邦都督二十七州诸军州事盗遁奸革德惠敷施期年政成而当天子平淮夷定河朔告于诸侯公既施庆于下乃合僚吏登兹以嬉观望悠长悼前之遗于是厚货居甿移于闲壤伐恶木刜奥草前指后画心舒目行忽焉若飘浮上腾以临云气万山面内重江束隘聨岚含辉旋视具宜常所未覩倐然互见以为飞舞奔走与游者偕来乃经工化材考极相方南为燕亭延宇垂阿步檐更衣周若一舍非有崇轩以临千里左浮飞阁右列闲馆比舟为梁与波升降苞漓山含龙宫昔之所大蓄在亭内日出扶桑云飞苍梧海霞岛雾来助游物其隙则抗月槛于回谿出风榭于篁中昼极其美又益以夜列星下布颢气廻合邃然万变若与安期羡门接于物外则凡名观游于天下者有不屈伏退让以推高是亭者乎既成以燕欢极而贺咸曰昔之遗胜槩者必于深山穷谷人罕能至而好事者后得以为己功未有直治城挟阛阓车舆步骑朝过夕视讫千百年莫或异顾一旦得之遂出于他邦虽博物辩口莫能举其上者然则人之心目其果有辽絶特殊而不可至者耶盖非桂山之灵不足以瓌观非是洲之旷不足以极视非公之鉴不能以独得噫造物者之设是久矣而尽之于今余其可以无借乎   邕州马退山茅亭记   兴致摹冩足称山水   冬十月作新亭于马退山之阳因髙丘之阻以面势无欂栌节棁之华不斵椽不翦茨不列墙以白云为藩篱碧山为屏风昭其俭也是山崒然起于莽苍之中驰奔云矗亘数十百里尾蟠荒陬首注大溪诸山来朝势若星拱苍翠诡状绮绾绣错盖天钟秀于是不限于遐裔也然以壤接荒服俗参夷徼周王之马迹不至谢公之屐齿不及岩径萧条登探者以为叹嵗在辛卯我仲兄以方牧之命试于是邦夫其德及故信孚信孚故人和人和故政多暇由是尝徘徊此山以寄胜槩廼塈廼涂作我攸宇于是不崇朝而木工吿成每风止雨收烟霞澄鲜輙角巾鹿裘率昆弟友生冠者五六人步山椒而登焉于是手挥丝桐目送还云西山爽气在我襟袖以极万类揽不盈掌夫美不自美因人而彰兰亭也不遭右军则清湍修竹芜没于空山矣是亭也僻介闽岭佳境罕到不书所作使盛迹鬰堙是贻林涧之媿故志之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二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二十三   明 茅坤 撰   栁州文钞七   记   予按子厚所谪永州栁州大较五岭以南多名山削壁清泉怪石而子厚适以文章之隽杰客兹土者久之愚窃谓公与山川两相遭非子厚之困且久不能以捜岩穴之竒非岩穴之怪且幽亦无以发子厚之文予间过粤中恣情山水间始信子厚非予欺而且恨永栁以外其他胜槩犹多与永栁相颉颃且有过之者而卒无传焉抑可见天地内不特遗才而不得试当并有名山絶壑而不得自炫其竒于骚人墨客之文者可胜道哉   游黄溪记   北之晋西适豳东极吴南至楚越之交其间名山水而州者以百数永最善环永之治百里北至于浯溪西至于湘之源南至于泷泉东至于黄溪东屯其间名山水而村者以百数黄溪最善黄溪拒州治七十里由东屯南行六百步至黄神祠祠之上两山墙立如丹碧之华叶骈植与山升降其缺者为崖峭岩窟水之中皆小石平布黄神之上揭水八十步至初潭最竒丽殆不可状其略若剖大瓮侧立千尺溪水积焉黛蓄膏渟来若白虹沈沈无声有鱼数百尾方来防石下南去又行百步至第二潭石皆巍然临峻流若颏颔腭其下大石离立可坐饮食有鸟赤首乌翼大如鹄方东向立自是又南数里地皆一状树益壮石益痩水鸣皆锵然又南一里至大防之川山舒水缓有土田始黄神为人时居其地传者曰黄神王姓莽之世也莽既死神更号黄氏逃来择其深峭者潜焉始莽尝曰余黄虞之后也故其女曰黄皇室主黄与王声相迩而又有本其所以传言者益验神既居是民咸安焉以为有道死乃俎豆之为立祠后稍徙近乎民今祠在山隂溪水上元和八年五月十六日既归为记以启后之好游者   始得西山宴游记   公之探奇所向若神助   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惴其隟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而起起而归以为凡是州之山有异态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华西亭望西山始指异之遂命仆过湘江缘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穷山之高而止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则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袵席之下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攅蹙累积莫得遯隐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出不与培塿为类悠悠乎与灏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頽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释与万化防合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故为之文以志   钴鉧潭记   竒   钴鉧潭在西山西其始葢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东流其顚委势峻荡击益暴齧其涯故旁广而中深毕至石乃止流沬成轮然后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亩有树环焉有泉悬焉其上有居者以子之亟游也一旦欵门来告曰不胜官租私劵之委积既芟山而更居愿以潭上田贸财以缓祸予乐而如其言则崇其台延其槛行其泉于高者坠之潭有声潨然尤与中秋观月为宜于以见天之高气之逈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土者非兹潭也欤   钴鉧潭西小丘记   公之好奇如贪夫之笼百货而其文亦变幻百出   得西山后八日寻山口西北道二百歩又得钴鉧潭西二十五步当湍而浚者为鱼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树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竒状者殆不可数其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丘之小不能一亩可以笼而有之问其主曰唐氏之弃地货而不售问其价曰止四百余怜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巳时同游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铲刈秽草伐去恶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竒石显由其中以望则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鸟兽鱼之遨游举熙熙然回巧献伎以効兹丘之下枕席而卧则清泠之状与目谋瀯瀯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不匝旬而得异地者二虽古好事之士或未能至焉噫以兹丘之胜致之沣镐鄠杜则贵游之士争买者日増千金而愈不可得今弃是州也农夫渔父过而陋之贾四百连嵗不能售而我与深源克己独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书于石所以贺兹丘之遭也   至小丘西山小石潭记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泉石以为底近岸巻石底以出为坘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防络揺缀参差披拂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怡然不动倏尔远逰往来翕忽似与逰者相乐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同游者吴武陵龚古余弟宗而从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巳曰奉壹   袁家渴记   景竒兴亦奇   由冉溪西南水行十里山水之可取者五莫若钴鉧潭由溪口而西陆行可取者八九莫若西山由朝阳岩东南水行至芜江可取者三莫若袁家渴皆永中幽丽竒处也楚越之间方言谓水之支流者为渴音若衣褐之褐渴上与南馆高嶂合下与百家瀬合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浅渚间厠曲折平者深黑峻者沸白舟行若穷忽又无际有小山出水中山皆美石石上生青丛冬夏常蔚然其旁多岩洞其下多白砾其树多枫柟石楠楩槠樟柚草则兰芷又有异卉类合欢而蔓生轇轕水石每风自四山而下振动大木掩苒众草纷红骇绿蓊葧香气冲涛旋瀬退贮谿谷揺飏葳防与时推移其大都如此余无以穷其状永之人未尝逰焉余得之不敢专也出而传于世其地世主袁氏故以名焉   石渠记   清冽   自渴西南行不能百步得石渠民桥其上有泉幽幽然其鸣乍大乍细渠之广或咫尺或倍尺其长可十许步其流抵大石伏出其下逾石而往有石昌蒲被之青鲜环周又折西行旁陷岩石下北堕小潭潭幅员减百尺清深多鯈鱼又北曲行纡余睨若无穷然卒入于渴其侧皆诡石怪木竒卉美箭可列坐而庥焉风揺其顚韵动崖谷视之既静其听始远予从州牧得之揽去翳朽决疏土石既崇而焚既酾而盈惜其未始有传焉者故累记其所属遗之其人书之其阳俾后好事者求之得以易元和七年正月八日蠲渠至大石十月十九日逾石得石小潭渠之美于是始穷也   石涧记   防缀如明珠翠羽   石渠之事既穷上由桥西北下土山之隂民又桥焉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一巨石为底逹于两涯若床若堂若陈筵席若限阃奥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揭跣而往折竹扫陈叶排腐木可罗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络之流触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木龙鳞之石均防其上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余之践履耶得意之日与石渠同由渴而来者先石渠后石涧由百家瀬上而来者先石涧后石渠涧之可穷者皆出石城村东南其间可乐者数焉其上深山幽林逾峭崄道狭不可穷也   小石城山记   借石之瑰玮以吐胸中之气   自西山道口径北逾黄茅岭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寻之无所得其一少北而东不过四十丈土断而川分有积石横当其垠其上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坞有若门焉窥之正黑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巳环之可上望甚远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益竒而坚其疏数偃仰类智者所施设也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于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傥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栁州东亭记   出州南谯门左行二十六歩有弃地在道南南值江西际垂杨传置东曰东馆其内草木猥奥有崖谷倾亚缺圯豕得以为囿虵得以为薮人莫能居至是始命披刜蠲疏树以竹箭松柽桂桧栢杉易为堂亭峭为杠梁下上徊翔前出两翼冯空拒江江化为湖众山横环嶛阔瀴湾当邑居之剧而忘乎人间斯亦竒矣乃取馆之北宇右辟之以为夕室取传置之东宇左辟之以为朝室又北辟之以为隂室作屋于北牖下以为阳室作斯亭于中以为中室朝室以夕居之夕室以朝居之中室日中而居之隂室以违温风焉阳室以违凄风焉若无寒暑也则朝夕复其号既成作石于中室书以告后之人庶勿坏元和十二年九月某日栁宗元记   永州万石亭记   崔公既捜奇抉胜而子厚之文亦如此   御史中丞清河男崔公来莅永州闲日登城北墉临于荒野藂翳之隙见怪石特出度其下必有殊胜歩自西门以求其墟伐竹披奥欹仄以入绵谷跨谿皆大石林立涣若奔云错若置碁怒者虎鬬企者鸟厉抉其穴则鼻口相呀捜其根则蹄股交峙环行卒愕疑若搏噬于是刳辟朽壤剪焚榛薉决浍沟导伏流散为疎林洄为清池寥廓渟若造物者始判清浊効竒于兹地非人力也乃立游亭以宅厥中直亭之西石若掖分可以眺望其上青壁斗絶沉于渊源莫究其极自下而望则合乎攅峦与山无穷明日州邑耋老杂然而至曰吾侪生是州蓻是野睂尨齿鲵未尝知此岂天坠地出设兹神物以彰我公之德欤既贺而请名公曰是石之数不可知也以其多而命之曰万石亭耋老又言曰懿夫公之名亭也岂专状物而已哉公尝六为二千石既盈其数然而有道之士咸恨推公之嘉绩未洽于人敢颂休声祝公于明神汉之三公秩号万石我公之德宜受兹锡汉有礼臣惟万石君我公之化始于闺门道合于古祐之自天野夫献辞公寿万年宗元尝以牋奏尚书敢专笔削以附零陵故事时元和十年正月五日记   栁州山水近治可游者记   全是叙事不着一句议论感慨却澹宕风雅   古之州治在薄水南山石间今徙在水北直平四十里南北东西皆水汇北有双山夹道崭然曰背石山有支川东流入于浔水浔水因是北而东尽大壁下其壁曰龙壁其下多秀石可砚南絶水有山无广百寻高五丈下上若一曰甑山山之南皆大山多竒又南且西曰驾鹤山壮耸环立古州治负焉有泉在坎下常盈而不流南有山正方而崇类屏者曰屛山其西曰四姥山皆独立不倚北流浔水瀬下又西曰仙奕之山山之西可上其上有穴穴有屏有室有宇其宇下有流石成形如肺肝如茄房或积于下如人如禽如器物甚众东西九十尺南北少半东登入小穴常有四尺则廓然甚大无窍正黑烛之高仅见其宇皆流石怪状由屏南室中入小穴倍常而上始黑巳而大明为上室由上室而上有穴北出之乃临大野飞鸟皆视其背其始登者得石枰于上黑肌而赤脉十有八道可奕故以云其山多柽多槠多筼筜之竹多槖吾其鸟多秭归石鱼之山全石无大草木山小而高其形如立鱼在多秭归西有穴类仙奕入其穴东出其西北灵泉在东趾下有麓环之泉大类毂雷鸣西奔二十尺有洄在石涧囚伏无所见多绿青之鱼及石鲫多鯈雷山两崖皆东西雷水出焉蓄崖中曰雷塘能出云气作雷雨变见有光祷用俎鱼豆彘修形糈酒隂虔则应在立鱼南其间多美山无名而深峨山在野中无麓峨水出焉东流入于浔水   永州龙兴寺东丘记   旷奥二字为案亦奇   游之适大率有二旷如也奥如也如斯而巳其地之凌阻峭出幽郁寥廓悠长则于旷宜抵丘垤伏灌莽迫遽回合则于奥宜因其旷虽增以崇台延阁回环日星临瞰风雨不可病其敞也因其奥虽增以茂树藂石穹若洞谷蓊若林麓不可病其邃也今所谓东丘者奥之宜者也其始龛之外弃地余得而合焉以属于堂之北垂凡坳洼坻岸之状无废其故屏以密竹聨以曲梁桂桧松杉楩柟之植几三百本嘉卉美石又经纬之俛入緑缛幽防荟蔚步武错迕不知所出温风不烁清气自至水亭陿室曲有奥趣然而至焉者往往以邃为病噫龙兴永之佳寺也登高殿可以望南极辟大门可以瞰湘流若是其矌也而于是小丘又将披而攘之则吾所谓游有二者无乃阙焉而丧其地之宜乎丘之幽幽可以处休丘之窅窅可以观妙溽暑顿去兹丘之下太和不迁兹丘之巅奥乎兹丘孰从我游余无召公之德惧剪伐之及也故书以祈后君子   永州龙兴寺息壤记   壤虽小而防次亦奇   永州龙兴寺东北陬有堂堂之地隆然负塼甓而起者广四歩高一尺五寸始之为堂也夷之而又高凡持挿者尽死永州居楚越间其人鬼且禨由是寺之人皆神之人莫敢夷史记天宫书及汉志有地长之占而亡其説甘茂盟息壤盖其地有是类也昔之异书有记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帝乃令祝融杀鲧于羽郊其言不经见今是土也夷之者不幸而死岂帝之所爱耶南方多疫劳者先死则彼持挿者其死于劳且疫也土乌能神余恐学者之至于斯征是言而唯异书之信故记于堂上   永州法华寺新作西亭记   旷逺   法华寺居永州地最高有僧曰觉照照居寺西庑下庑之外有大竹数万又其外山形下絶然而薪蒸簜防杂拥蔽吾意伐而除之必将有见焉照谓余曰是其下有陂池芙蕖申以湘水之流众山之防果去是其见逺矣遂命仆人持刀斧羣而翦焉丛莽下頽万类皆出旷焉茫焉天为之益高地为之加辟丘陵山谷之峻江湖地泽之大咸若有增广之者夫其地之竒必以遗乎后不可旷也余时谪为州司马官外常员而心得无事乃取官之禄秩以为其亭其高且广盖方丈者一焉或异照之居于斯而不蚤为是也余谓昔之上人者不起宴坐足以观于空色之实而游乎物之终始其照也逾寂其觉也逾有然则向之碍之者为果碍耶今之辟之者为果辟耶彼所谓觉而照者吾讵知其不由是道也岂若吾族之挈挈于通塞有无之方以自狭耶或曰然则宜书之乃书于石   永州龙兴寺修净土院记   以佛防为案   中国之西数万里有国曰身毒释迦牟尼如来示现之地彼佛言曰西方过十万亿佛土有世界曰极乐佛号无量寿如来其国无有三恶八难众寳以为师其人无有十纒九恼羣圣以为友有能诚心大愿归心是土者茍念力具足则往生彼国然后出三界之外其于佛道无退转者其言无所欺也晋时庐山袁法师作念佛三昧咏大劝于时其后天台顗大师着释净土十疑论宣其敎周密微妙迷者咸赖焉葢其留异迹而去者甚众永州龙兴寺前刺史李承晊及僧法林置净土堂于寺之东偏常奉斯事逮今余二十年廉隅毁顿图像崩坠防巽上人居其宇下始复理焉上人者修最上乘解第一义无体空折色之迹而造乎真源通假有借无之名而入于实相境与智合事与理并故虽往生之因亦相用不舍誓葺兹宇以开后学有信士图为佛像法相甚具焉今刺史冯公作大门以表其位余遂周延四阿环以廊庑缋二大士之像缯盖幢幡以成就之呜呼有能求无生之生者知舟筏之存乎是遂以天台十疑论书于墙宇使观者起信焉   永州铁炉歩志   志歩特数言托讽言外者无限深情 转处妙   江之浒凡舟可縻而上下者曰歩永州北郭有步曰铁炉步余乘舟来居九年往来求其所以为铁炉者无有问之人曰盖尝有鍜铁者居其人去而炉毁者不知年矣独有其号冒而存余曰嘻世固有事去名存而冒焉若是耶步之人曰子何独怪是今世有负其姓而立于天下者曰吾门大他不我敌也问其位与徳曰久矣其先也然而彼犹曰我大世亦曰某氏大其冒于号有以异于兹步者乎向使有闻兹歩之号而不足釡锜钱镈刀鈇者怀价而来能有得其欲乎则求位与徳于彼其不可得亦犹是也位存焉而徳无有犹不足以大其门然且乐为之下子胡不怪彼而独怪于是大者桀冒禹纣冒汤幽厉冒文武以傲天下由不推知其本而姑大其故号以至于败为世笑僇斯可以甚惧若求兹步之实而不得釡锜钱鏄刀鈇者则去而之他又何害乎子之惊于是末矣余以为古有太史观民风采民言若是者则有得矣嘉其言可采书以为志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二十四   明 茅坤 撰   柳州文钞八   论议辨   封建论   一篇强词悍气中间段落却精爽议论却明确千古絶作   天地果无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然则孰为近曰有初为近孰明之曰封建而明之也彼封建者更古圣王尧舜禹汤文武而莫能去之盖非不欲去之也势不可也势之来其生人之初乎不初无以有封建封建非圣人意也彼其初与万物皆生草木榛榛鹿豕狉狉人不能搏噬而且无毛羽莫克自奉自卫荀卿有言必将假物以为用者也夫假物者必争争而不已必就其能断曲直者而听命焉其智而明者所伏必众吿之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后畏由是君长刑政生焉故近者聚而为羣羣之分其争必大大而后有兵有徳又有大者众羣之长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属于是有诸侯之列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徳又大者诸侯之列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封于是有方伯连帅之类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徳又大者方伯连帅之类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人然后天下防于一是故有里胥而后有县大夫有县大夫而后有诸侯有诸侯而后有方伯连帅有方伯连帅而后有天子自天子至于里胥其徳在人者死必求其嗣而奉之故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夫尧舜禹汤之事远矣及有周而甚详周有天下裂土田而分之设五等邦羣后布履星罗四周于天下轮运而辐集合为朝觐防同离为守臣扞城然而降于夷王害礼伤尊下堂而迎觐者歴于宣王挟中兴复古之徳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鲁侯之嗣陵夷迄于幽厉王室东徙而自列为诸侯矣厥后问鼎之轻重者有之射王中肩者有之伐凡伯诛苌者有之天下乖盭无君君之心余以为周之丧久矣徒建空名于公侯之上耳得非诸侯之盛强末大不掉之咎欤遂判为十二合为七国威分于陪臣之邦国殄于后封之秦则周之败端其在乎此矣秦有天下裂都防而为之郡邑废侯卫而为之守宰据天下之雄图都六合之上游摄制四海运于掌握之内此其所以为得也不数载而天下大壊其有由矣亟役万人暴其威刑竭其货贿负锄梃谪戌之徒圜视而合从大呼而成羣时则有叛人而无叛吏人怨于下而吏畏于上天下相合杀守劫令而并起咎在人怨非郡邑之制失也汉有天下矫秦之枉徇周之制剖海内而立宗子封功臣数年之间奔命扶伤之不暇困平城病流矢陵迟不救者三代后乃谋臣献画而离削自守矣然而封建之始郡邑居半时则有叛国而无叛郡秦制之得亦以明矣继汉而帝者虽百代可知也唐兴制州邑立守宰此其所以为宜也然犹桀猾时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于州而在于兵时则有叛将而无叛州州县之设固不可革也或者曰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适其俗修其理施化易也守宰者茍其心思迁其秩而已何能理乎余又非之周之事迹断可见矣列侯骄盈黩货事戎大凡乱国多理国寡侯伯不得变其政天子不得变其君私土子人者百不有一失在于制不在于政周事然也秦之事迹亦断可见矣有理人之制而不委郡邑是矣有理人之臣而不使守宰是矣郡邑不得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酷刑苦役而万人侧目失在于政不在于制秦事然也汉兴天子之政行于郡不行于国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侯王虽乱不可变也国人虽病不可除也及夫大逆不道然后掩捕而迁之勒兵而夷之耳大逆未彰奸利浚财怙势作威大刻于民者无如之何及夫郡邑可谓理且安矣何以言之且汉知孟舒于田叔得魏尚于冯唐闻黄霸之明审覩汲黯之简靖拜之可也复其位可也卧而委之以辑一方可也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赏朝拜而不道夕斥之矣夕受而不法朝斥之矣设使汉室尽城邑而侯王之纵令其乱人戚之而已孟舒魏尚之术莫得而施黄霸汲黯之化莫得而行明谴而导之拜受而退已违矣下令而削之缔交合从之谋周于同列则相顾裂眦勃然而起幸而不起则削其半削其半民犹瘁矣曷若举而移之以全其人乎汉事然也今国家尽制郡邑连置守宰其不可变也固矣善制兵谨择守则理平矣或者又曰夏商周汉封建而延秦郡邑而促尤非所谓知理者也魏之承汉也封爵犹建晋之承魏也因循不革而二姓陵替不闻延祚今矫而变之垂二百祀大业弥固何系于诸侯哉或者又以为殷周圣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不当复议也是大不然夫殷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已也盖以诸侯归殷者三千焉资以黜夏汤不得而废归周者八百焉资以胜殷武王不得而易徇之以为安仍之以为俗汤武之所不得己也夫不得已非公之大者也私其力于已也私其卫于子孙也秦之所以革之者其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私其一己之威也私其尽臣畜于我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夫天下之道理安斯得人者也使贤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后可以理安今夫封建者继世而理继世而理者上果贤乎下果不肖乎则生人之理乱未可知也将欲利其社稷以一其人之视听则又有世大夫世食禄邑以尽其封畧圣贤生于其时亦无以立于天下封建者为之也岂圣人之制使至于是乎吾固曰非圣人之意也势也   四维论   建议处自是精研   管子以礼义廉耻为四维吾疑非管子之言也彼所谓廉者曰不蔽恶也世人之命廉者曰不茍得也所谓耻者曰不从枉也世人之命耻者曰羞为非也然则二者果义欤非欤吾见其有二维未见其所以为四也夫不蔽恶者岂不以蔽恶为不义而去之乎夫不茍得者岂不以茍得为不义而不为乎虽不从枉与羞为非皆然然则廉与耻义之小节也不得与义抗而为维圣人之所以立天下曰仁义仁主恩义主断恩者亲之断者宜之而理道毕矣蹈之斯为道得之斯为徳履之斯为礼诚之斯为信皆由其所之而异名今管氏所以为维者殆非圣人之所立乎又曰一维絶则倾二维絶则危三维絶则覆四维絶则灭若义之絶则廉与耻其果存乎廉与耻存则义果絶乎人既蔽恶矣茍得矣从枉矣为非而无羞矣则义果存乎使管子庸人也则为此言管子而少知理道则四维者非管子之言也   守道论   的确   或问曰守道不如守官何如对曰是非圣人之言传之者误也官也者道之器也离之非也未有守官而失道守道而失官之事者是固非圣人言乃传之者误也夫皮冠者是虞人之物也物者道之凖也守其物由其凖而后其道存焉茍舎之是失道也凡圣人之所以为经纪为名物无非道者命之曰官官是以行吾道云尔是故立之君臣官府衣裳舆马章绶之数防朝表着周旋行列之等是道之所存也则又示之典命书制符玺奏复之文叅伍殷辅陪台之役是道之所由也则又劝之以爵禄庆赏之美惩之以黜远鞭朴梏拲斩杀之惨是道之所行也故自天子至于庶人咸守其经分而无有失道者和之至也失其物去其凖道从而丧矣易其小者而大者亦从而丧矣古者居其位思死其官可易而失之哉礼记曰道合则服从不可则去孟子曰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然则失其道而居其官者古之人不与也是故在上不为抗在下不为损矢人者不为不仁函人者不为仁率其职司其局交相致以全其工也易位而处各安其分而道达于天下也且夫官所以行道也而曰守道不如守官盖亦丧其本矣未有守官而失道守道而失官之事者也是非圣人之言传之者误也果矣   六逆论   所言亦是特其浅者耳   春秋左氏言卫州吁之事因载六逆之说曰贱妨贵少陵长逺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六者乱之本也余谓少陵长小加大淫破义是三者固诚为乱矣然其所谓贱妨贵远间亲新间旧虽为理之本可也何必曰乱夫所谓贱妨贵者盖斥言择嗣之道子以母贵者也若贵而愚贱而圣且贤以是而妨之其为理本大矣而可舍之以从斯言乎此其不可固也夫所谓逺间亲新间旧者盖言任用者之道也使亲而旧者愚远而新者圣且贤以是而间之其为理本亦大矣又可舍之以从斯言乎必从斯言而乱天下谓之师古训可乎此又不可者也呜呼是三者择君置臣之道天下理乱之大本也为书者执斯言着一定之论以遗后代上智之人固不惑于是矣自中人而降守是为大据而以致败乱者固不乏焉晋厉死而悼公入乃理宋襄嗣而子鱼退乃乱贵不足尚也秦用张禄而黜穰侯乃安魏相成璜而疎吴起乃危亲不足与也苻氏进王猛而杀樊世乃兴胡亥任赵高而族李斯乃灭旧不足恃也顾所信何如耳然则斯言殆可以废矣噫古之言理者罕能尽其说建一言立一辞则臲而不安谓之是可也谓之非亦可也混然而已教于后世莫知其所以去就明者慨然将定其是非则拘儒瞽生相与羣而咻之以为狂为怪而欲世之多有知者可乎夫中人可以及化者天下为不少矣然而罕有知圣人之道则固为书者之罪也   晋文公问守原议   精悍严谨   晋文公既受原于王难其守问寺人防鞮以畀赵衰余谓守原政之大者也所以承天子树霸功致命诸侯不宜谋及媟近以忝王命而晋君择大任不公议于朝而私议于宫不博谋于卿相而独谋于寺人虽或衰之贤足以守国之政不为败而贼贤失政之端由是滋矣况当其时不乏言议之臣乎狐偃为谋臣先轸将中军晋君疏而不咨外而不求乃卒定于内竖其可以为法乎且晋君将袭齐桓之业以翼天子乃大志也然而齐桓任管仲以兴进竖刁以败则获原启疆适其始政所以观视诸侯也而乃背其所以兴迹其所以败然而能霸诸侯者以土则大以力则强以义则天子之册也诚畏之矣乌能得其心服哉其后景监得以相卫鞅石得以杀望之始之者晋文公也呜呼得贤臣以守大邑则问非失举也盖失问也然犹羞当时防后代若此况于问与举又两失者其何以救之哉余故着晋君之罪以附春秋许世子止赵盾之义   駮复雠议   此议即韩公不可行于今半边而精悍严柳文之佳者   臣伏见天后时有同州下邽人徐元庆者父爽为县尉赵师韫所杀卒能手刅父雠束身归罪当时谏臣陈子昻建议诛之而旌其闾且请编之于令永为国典臣窃独过之臣闻礼之大本以防乱也若曰无为贼虐凡为子者杀无赦刑之大本亦以防乱也若曰无为贼虐凡为治者杀无赦其本则合其用则异旌与诛莫得而并焉诛其可旌兹谓滥黩刑甚矣旌其可诛兹谓僭壊礼甚矣果以是示于天下传于后代趋义者不知所向违害者不知所立以是为典可乎盖圣人之制穷理以定赏罚本情以正褒贬统于一而已矣向使刺谳其诚伪考正其曲直原始而求其端则刑礼之用判然离矣何者若元庆之父不防于公罪师韫之诛独以其私怨奋其吏气处于非辜州牧不知罪刑官不知问上下防冒吁号不闻而元庆能以戴天为大耻枕戈为得礼处心积虑以冲雠人之胷介然自克即死无憾是守礼而行义也执事者宜有惭色将谢之不暇而又何诛焉其或元庆之父不免于罪师韫之诛不愆于法是非死于吏也是死于法也法其可雠乎雠天子之法而戕奉法之吏是悖骜而凌上也执而诛之所以正邦典而又何旌焉且其议曰人必有子子必有亲亲亲相讐其乱谁救是惑于礼也甚矣礼之所谓讐者盖其寃抑沉痛而号无吿也非谓抵罪触法防于大戮而曰彼杀之我乃杀之不议曲直暴寡胁弱而已其非经背圣不亦甚哉周礼调人掌司万人之雠凡杀人而义者令勿雠雠之则死有反杀者邦国交雠之又安得亲亲相讐也春秋公羊传曰父不受诛子复讐可也父受诛子复讐此推刅之道复雠不除害今若取此以断两下相杀则合于礼矣且夫不忘讐孝也不爱死义也元庆能不越于礼服孝死义是必达理而闻道者也夫逹理闻道之人岂其以王法为敌雠者哉议者反以为戮黩刑壊礼其不可以为典明矣请下臣议附于令有断斯狱者不宜以前议从事谨议   唐荆川曰此等文字极严无一字懒散 又曰理精而文正左氏国语之亚也   桐叶封弟辩   此等文并严谨移易一字不得   古之传者有言成王以桐叶与小弱弟戏曰以封汝周公入贺王曰戏也周公曰天子不可戏乃封小弱弟于唐吾意不然王之弟当封耶周公宜以时言于王不待其戏而贺以成之也不当封耶周公乃成其不中之戏以地以人与小弱者为之主其得为圣乎且周公以王之言不可茍焉而已必从而成之耶设有不幸王以桐叶戏妇寺亦将举而从之乎凡王者之徳在行之何若设未得其当虽十易之不为病要于其当不可使易也而况以其戏乎若戏而必行之是周公教王遂过也吾意周公辅成王宜以道从容优乐要归之大中而已必不逢其失而为之辞又不当束缚之驰骤之使若牛马然急则败矣且家人父子尚不能以此自克况号为君臣者耶是直小丈夫者之事非周公所宜用故不可信或曰封唐叔史佚成之   唐荆川曰此篇与守原议封建论二篇所谓大篇短章各极其妙   论语辩二篇   此等辩析千年以来罕见者   或问曰儒者称论语孔子弟子所记信乎曰未然也孔子弟子曽参最少少孔子四十六嵗曽子老而死是书记曾子之死则去孔子也远矣曾子之死孔子弟子畧无存者矣吾意曾子弟子之为之也何哉且是书载弟子必以字独曾子有子不然由是言之弟子之号之也然则有子何以称子曰孔子之殁也诸弟子以有子为似夫子立而师之其后不能对诸子之问乃叱避而退则固尝有师之号矣今所记独曾子最后死余是以知之盖乐正子春子思之徒与为之尔或曰孔子弟子尝杂记其言然而卒成其书者曾氏之徒也   尧曰咨尔舜天之歴数在尔躬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舜亦以命禹余小子履敢用牡敢昭吿于皇天后土有罪不敢赦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朕躬有罪无以尔万方或问之曰论语书记问对之辞尔今卒篇之首章然有是何也柳先生曰论语之大莫大乎是也是乃孔子常常讽道之辞云尔彼孔子者覆生人之器也上之尧舜之不遭而禅不及已下之无汤之势而已不得为天吏生人无以泽其徳日视闻其劳死怨呼而已之徳涸焉无所依而施故于常常讽道云尔而止也此圣人之大志也无容问对于其间弟子或知之或疑之不能明相与传之故于其为书也卒篇之首严而立之   辩列子   孔子没而百家之言各出其见以相揣摩而柳子厚为之辩析并有指归可观览   刘向古称博极羣书然其录列子独曰郑穆公时人穆公在孔子前几百嵗列子书言郑国皆云子产邓析不知向何以言之如此史记郑繻公二十四年楚悼王四年围郑郑杀其相驷子阳子阳正与列子同时是嵗周安王三年秦恵王韩列侯赵武侯二年魏文侯二十七年燕厘公五年齐康公七年宋悼公六年鲁穆公十年不知向言鲁穆公时遂误为郑耶不然何乖错至如是其后张湛徒知怪列子书言穆公后事亦不能推知其时然其书亦多増窜非其实要之庄周为放依其辞其称夏棘徂公纪渻子季咸等皆出列子不可尽纪虽不槩于孔子道然其虚泊寥濶居乱世远于利祸不得逮于身而其心不穷易之遁世无闷者其近是欤余故取焉其文辞类庄子而尤质厚少为作好文者可废耶其杨朱力命疑其杨子书其言魏牟孔穿皆出列子后不可信然观其辞亦足通知古之多异术也读焉者愼取之而已矣   辩文子   文子书十二篇其传曰老子弟子其辞时有若可取其指意皆本老子然考其书盖驳书也其浑而类者少窃取他书以合之者多凡孟管辈数家皆见剽窃峣然而出其类其意绪文辞义牙相抵而不合不知人之増益之欤或者众为聚敛以成其书欤然观其往往有可立者又颇惜之悯其为之也劳今刋去谬恶乱杂者取其似是者又颇为发其意藏于家   辩鬼谷子   元冀好读古书然甚贤鬼谷子为其指要几千言鬼谷子要为无取汉时刘向班固录书无鬼谷子鬼谷子后出而险盭峭薄恐其妄言乱世难信学者宜其不道而世之言纵横者时葆其书尤者晚乃益出七术怪谬异甚不可考挍其言益竒而道益陿使人狙狂失守而易于防坠幸矣人之葆之者少今元子又文之以指要呜呼其为好术也过矣   辩晏子春秋   司马迁读晏子春秋高之而莫知其所以为书或曰晏子为之而人接焉或曰晏子之后为之皆非也吾疑其墨子之徒有齐人者为之墨好俭晏子以俭名于世故墨子之徒尊着其事以増高为已术者且其防多尚同兼爱非乐节用非厚葬久丧者是皆出墨子又非孔子好言鬼事非儒明鬼又出墨子其言问枣及古冶子等尤怪诞又往往言墨子闻其道而称之此甚显白者自刘向歆班彪固父子皆录之儒家中甚矣数子之不详也盖非齐人不能具其事非墨子之徒则其言不若是后之録诸子书者宜列之墨家非晏子为墨也为是书者墨之道也   辩亢仓子   太史公为庄周列传称其为书畏累亢桑子皆空言无事实今世有亢桑子书其首篇出庄子而益以庸言盖周所云者尚不能有事实又况取其语而益之者其为空言尤也刘向班固录书无亢仓子而今之为术者乃始为之传注以教于世不亦惑乎   辩鹖冠子   余读贾谊鵩赋嘉其词而学者以为尽出鹖冠子余往来京师求鹖冠子无所见至长沙始得其书读之尽鄙浅言也唯谊所引用为美余无可者吾意好事者伪为其书反用鵩赋以文饰之非谊有所取之决也太史公伯夷列传称贾子曰贪夫殉财烈士殉名夸者死权不称鹖冠子迁号为博极羣书假令当时有其书迁岂不见耶假令眞有鹖冠子书亦必不取鵩赋以充入之者何以知其然耶曰不类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二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二十五   明 茅坤 撰   柳州文钞九   说賛杂著   天说   类庄生之防   韩愈谓柳子曰若知天之说乎吾为子言天之说今夫人有疾痛倦辱饥寒甚者因仰而呼天曰残民者昌佑民者殃又仰而呼天曰何为使至此极戾也若是者举不能知天夫果蓏饮食既壊虫生之人之血气败逆壅底为痈疡疣赘瘘痔虫生之木朽而蝎中草腐而萤飞是岂不以壊而后出耶物壊虫由之生元气隂阳之壊人由之生虫之生而物益壊食齧之攻穴之虫之祸物也滋甚其有能去之者有功于物者也繁而息之者物之讐也人之壊元气隂阳也亦滋甚垦原田伐山林凿泉以井饮窽墓以送死而又穴为偃溲筑为墙垣城郭台榭观防疏为川渎沟洫陂池燧木以燔革金以镕陶甄琢磨悴然使天地万物不得其情幸幸冲冲攻残败挠而未尝息其为祸元气隂阳也不甚于虫之所为乎吾意有能残斯人使日薄嵗削祸元气隂阳者滋少是则有功于天地者也蕃而息之者天地之讐也今夫人举不能知天故为是呼且怨也吾意天闻其呼且怨则有功者受赏必大矣其祸焉者受罚亦大矣子以吾言为何如栁子曰子诚有激而为是耶则信辩且美矣吾能终其说彼上而者世谓之天下而黄者世谓之地浑然而中处者世谓之元气寒而暑者世谓之隂阳是虽大无异果蓏痈痔草木也假而有能去其攻穴者是物也其能有报乎蕃而息之者其能有怒乎天地大果蓏也元气大痈痔也隂阳大草木也其乌能赏功而罚祸乎功者自功祸者自祸欲望其赏罚者大谬呼而怨欲望其哀且仁者愈大谬矣子而信子之仁义以游其内生而死尔乌置存亡得防于果蓏痈痔草木耶   观八骏图说   俊逸   古之书有记周穆王驰八骏升昆仑之墟者后之好事者为之图宋齐以下传之观其状甚怪咸若骞若翔若龙凤麒麟若螳螂然其书尤不经世多有然不足采世闻其骏也因以异形求之则其言圣人者亦类是矣故传伏牺曰牛首女娲曰其形类蛇孔子如倛头若是者甚众孟子曰何以异于人哉尧舜与人同耳今夫马者驾而乘之或一里而汗或十里而汗或千百里而不汗者视之毛物尾鬛四足而蹄龁草饮水一也推是而至于骏亦类也今夫人有不足为负贩者有不足为吏者有不足为士大夫者有足为者视之圆首横目食谷而饱肉絺而清裘而燠一也推进而至于圣亦类也然则伏牺氏女娲氏孔子氏是亦人而已矣骅骝白羲山子之类若果有之是亦马而已矣又乌得为牛为蛇为倛头为龙鳯麒麟螳螂然也哉然而世之慕骏者不求之马而必是图之似故终不能有得于骏也慕圣人者不求之人而必若牛若蛇若倛头之问故终不能有得于圣人也诚使天下有是图者举而焚之则骏马与圣人出矣   捕蛇者说   本孔子苛政猛于虎者之言而建此文   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齧人无御之者然得而腊之以为饵可以已大风挛踠瘘疠去死肌杀三虫其始太医以王命聚之嵗赋其二募有能捕之者当其租入永之人争奔走焉有蒋氏者专其利三世矣问之则曰吾祖死于是吾父死于是今吾嗣为之十二年几死者数矣言之貌若甚慼者余悲之且曰若毒之乎余将吿于莅事者更若役复若赋则何如蒋氏大戚汪然出涕曰君将哀而生之乎则吾斯役之不幸未若复吾赋不幸之甚也向吾不为斯役则久已病矣自吾氏三世居是乡积于今六十嵗矣而乡邻之生日蹙殚其地之出竭其庐之入号呼而转徙饥渴而顿踣触风雨犯寒暑呼嘘毒疠往往而死者相借也曩与吾祖居者今其室十无一焉与吾父居者今其室十无二三焉与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无四五焉非死则徙尔而吾以捕蛇独存悍吏之来吾乡呌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而骇者虽鸡狗不得宁焉吾恂恂而起视其缶而吾蛇尚存则弛然而卧谨食之时而献焉退而甘食其土之有以尽吾齿盖一嵗之犯死者二焉其余则熙熙而乐岂若吾乡邻之旦旦有是哉今虽死乎此比吾乡邻之死则已后矣又安敢毒耶余闻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于虎也吾尝疑乎是今以蒋氏观之犹信呜呼孰知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故为之说以俟夫观人风者得焉   鹘说   柳子疾世之获其利而复挤之死者故有是文亦可以刺世矣   有鸷曰鹘者穴于长安荐福浮图有年矣浮图之人室宇于其下者伺之甚熟为余説之曰冬日之夕是鹘也必取鸟之盈握者完而致之以燠其爪掌左右而易之旦则执而上浮图之跂焉纵之延其首以望极其所行往必背而去焉茍东矣则是日也不东逐南北亦然呜呼孰谓爪吻毛翮之物而不为仁义器耶是固无号位爵禄之欲里闾亲戚朋友之爱也出乎鷇卵而知攫食决裂之事尔不为其他凡食类之饥唯旦为甚今忍而释之以有报也是不亦卓然有立者乎用其力而爱其死以忘其饥又远而违之非仁义之道耶恒其道一其志不欺其心斯固世之所难得也余又疾夫今之説曰以喣喣而默徐徐而俯者善之徒以翘翘而厉炳炳而白者暴之徒今夫枭鸺晦于昼而神于夜鼠不穴寝庙循墙而走是不近于喣喣者耶今夫鹘其立趯然其动然其视的然其鸣革然是不近于翘翘者耶由是而观其所为则今之说为未得也孰若鹘者吾愿从之毛耶翮耶胡不我施寂寥泰清乐以忘饥   说车赠杨诲之   子厚之文多峻峭镵岩而骨理特深   杨诲之将行栁子起而送之门有车过焉指焉而吿之曰若知是之所以任重而行于世乎材良而器攻圆其外而方其中然也材而不良则速坏工之为功也不攻则速败中不方则不能以载外不圆则窒拒而滞方之所谓者箱也圆之所谓者轮也匪箱不居匪轮不涂吾子其务法焉者乎曰然曰是一车之説也非众车之说也吾将吿子乎众车之说泽而杼山而侔上而轾下而轩且曵祥而旷左革而长毂以防巢焉而以望安以爱老辎以蔽内垂绥而以畋载十二旒而以庙以郊以陈于庭其类众也然而其要存乎材良而器攻圆其外而方其中也是故任而安之者箱达而行之者轮恒中者轴挶而固者蚤长而挠进不罪乎马退不罪乎人者辕却暑与雨者盖敬而可伏者轼服而制者马若牛然后众车之用具今杨氏仁义之林也其产材良诲之学古道为古辞冲然而有光其为工也攻果能恢其量若箱周而通之若轮守大中以动乎外而不变乎内若轴摄之以刚健若蚤引马而且御乎物若辕髙以逺乎汚若盖下以成乎礼若轼险而安易而利动而法则庶乎车之全也诗之言曰驷牡騑騑六辔如琴孔氏语曰左为六官右为执法此其以达于大政也凡人之质不良莫能方且恒质良矣用不周莫能以圆遂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遇阳虎必曰诺而其在夹谷也视叱齐侯类蓄狗不震乎其内后之学孔子者不志于是则吾无望焉耳矣诲之吾戚也长而益良方其中矣吾固欲其任重而行于世惧圆其外者未至故説车以赠   伊尹五就桀賛   尹之五就桀处尹知之吾不能言之然而子厚揣摩亦绰有入思致处   伊尹五就桀或疑曰汤之仁闻且见矣桀之不仁闻且见矣夫胡去就之亟也柳子曰恶是吾所以见伊尹之大者也彼伊尹圣人也圣人出于天下不夏商其心心乎生民而已曰孰能由吾言由吾言者为尧舜而吾生人尧舜人矣退而思曰汤诚仁其功迟桀诚不仁朝吾从而暮及于天下可也于是就桀桀果不可得反而从汤既而又思曰尚可十一乎使斯人蚤被其泽也又往就桀桀不可而又从汤以至于百一千一万一卒不可乃相汤伐桀俾汤为尧舜而人为尧舜之人是吾所以见伊尹之大者也仁至于汤矣四去之不仁至于桀矣五就之大人之欲速其功如此不然汤桀之辨一恒人尽之矣又奚以憧憧圣人之足观乎吾观圣人之急生人莫若伊尹伊尹之大莫若于五就桀作伊尹五就桀賛   圣有伊尹思徳于民往归汤之仁曰仁则仁矣非久不亲退思其速之道宜夏是因就焉不可复反亳殷犹不忍其迟亟往以观庶狂作圣一日胜残至千万兾一卒无其端五往不疲其心乃安遂升自陑黜桀尊汤遗民以完大人无形与道为偶道之为大为人父母大矣伊尹惟圣之首既得其仁犹病其久恒人所疑我之所大呜呼远哉志以为诲   读韩愈所着毛颖传后题   子厚深服昌黎故其题如此亦其让能之一端也   自吾居夷不与中州人通书有来南者时言韩愈为毛颖传不能举其辞而独大笑以为怪而吾久不克见杨子诲之来始持其书索而读之若捕龙蛇抟虎豹急与之角而力不敢暇信韩子之怪于文也世之模拟窜窃取青嫓白肥皮厚肉柔觔脆骨而以为辞者之读之也其大笑固宜且世人笑之也不以其俳乎而俳又非圣人之所弃若诗曰善戏谑兮不为虐兮太史公书有滑稽列传皆取乎有益于世者也故学者终日讨说答问呻吟习复应对进退掬溜播洒则罢惫而废乱故有息焉游焉之说不学操缦不能安弦有所拘者有所纵也大羮酒体节之荐味之至者而又设以竒异小虫水草栌梨橘柚苦咸酸辛虽蜇吻裂鼻缩舌澁齿而咸有笃好之者文王之昌蒲葅屈到之芰曾晳之羊枣然后尽天下之竒味以足于口独文异乎韩子之为也亦将弛焉而不为虐欤息焉游焉而有所纵欤尽六艺之竒味以足其口欤而不若是则韩子之辞若壅大川焉其必决而放诸陆不可以不陈也且凡古今是非六艺百家大细穿穴用而不遗者毛颖之功也韩子穷古书好斯文嘉頴之能尽其意故奋而为之传以发其郁积而学者得之励其有益于世欤是其言也固与异世者语而贪常嗜者犹呫呫然动其喙亦劳甚矣乎   晋问   即汉魏以来七之遗也然所见不逺姑存之以见子厚词赋之丽云   吴子问于柳先生曰先生晋人也晋之故宜知之曰然然则吾愿闻之可乎曰可晋之故封太行掎之首阳起之黄河迤之大陆靡之或巍而髙或呀而渊景霍汾浍以经其壖若化若迁钩婴蝉联然后融为平川而侯之都居大夫之邑建焉其高壮则腾突撑拒聱岈欝怒若熊罴之咆虎豹之嘷终古而不去攫秦搏齐当者失据燕狄惴怯若卵就压振振业业觑闗蹀户惕若仆妾其按衍则平盈旋缘纡徐夷延若飞防之翔舞洄水之容与以稼则硕以植则茂以牧则蕃以畜则庶而人用是富而邦以之阜其河则濬源昆仑入于天渊出乎无门行乎无垠自匃奴而南以介西鄙冲奔太华运肘东指混溃后土濆浊麋沸鼋鼍诡怪于于汨汨腾倒防越委泊涯涘呀呷欱纳摧杂失坠其所荡激则连山参差广野壊裂轰雷努风撼于崩石之所转跃大水之所擢拔漰泙洞踏者弥数千里若万夫之斩伐而其轴轳之所负橦樯之所御鳞川林壑隳云遁雨瞬目而下者榛榛沄沄百舎一赴若是何如吴子曰先生之言丰厚险固诚晋之美矣然晋人之言表里山河者备败而已非以为荣观显大也吴起所谓在徳不在险皆晋人之借也愿闻其他   先生曰大卤之金棠谿之工火化水淬器备以充为棘为矛为铩为钩为镝为镞为槊为鍭出太白征蓐收召招揺伏蚩尤肃肃褷褷合众灵而成之博者狭者曲者直者歧者劲者长者短者攅之如星奋之如霆运之如萦浩浩弈弈淋淋涤涤荧荧的的若雪山氷谷之积观者胆掉目出寒液当空发耀英精互绕晃荡洞射天气尽白日规为小铄云破霄跕坠飞鸟弓人之弓函人之甲胶角百选犀兕七属乃使跟超掖夹之伦服而持之南瞰诸华北詟羣夷技击节制闻于天下是为善师延目而望之固以拳拘喘汗免胄肉袒进不敢降退不敢窜若是何如吴子曰夫兵之用由徳则吉由暴则凶是又不可为美观也先轸曰师直为壮曲为老况徒以坚甲利刅之为上哉   先生曰晋国多马屈焉是产土塞气劲崖坼谷裂草木短缩鸟兽坠匿而马蕃焉师师兟兟溶溶纭纭轠轠辚辚或赤或黄或或苍或醇或駹黭然而隂炳然而阳若旌旃旂帜之煌煌乍进乍止乍伏乍起乍奔乍踬若江汉之水疾风驱涛击山荡壑云沸而不止羣饮源槁回食野赭浴川蹙浪喷震播洒渍渍焉若海神驾雪而来下观其四散惝怳开合万状喜者鹊厉怒者人搏决然坌跃千里相角风騣雾鬛斸山抉壑耳揺层云腹梢众木寂寥逺游不久而复攫地跳梁坚骨兰筋交颈互齧鬭目相驯聚溲更虚昻首张龂其小者则连牵缴绕仰乳俯龁蚁杂螽集啾啾潗潗旅走丛立其材之可者收敛攻教掉手飞縻指毛命物百步就羁牵以荀息御以王良超以范鞅轩以栾鍼以佃以戎兽获敌摧若是何如吴子曰恃险与马者子不闻乎故曰冀之北土马之所生是不一姓请置此而新其说   先生曰晋之北山有异材梓匠工师之为宫室求大木者天下皆归焉仲冬既至寒气凝成外凋内贞沈液不行乃坚乃良万工举斧以入必求诸岩崖之欹倾涧壑之纡萦凌巑岏之杪顚潄泉源之淦瀯根绞怪石不土而植千寻百围与石同色罗列而伐者头抗河汉刃披虹霓声振连峦柹塡层谿丁丁登登硠硠棱棱若兵车之乘凌其响之所应则溃溃漰漰汹汹薨薨若骞若崩若螭龙之鬭风霆相腾其殊而下者札捎杀摧崪坱圠霞披电裂又似共工触不周而天柱折鹍鹳鹙鸧号鸣飞翔防豻虎兕奔触詟栗伏无所入遯无所脱然后断度收罗捎危顚芟繁柯乘水潦之波以入于河而流焉荡突硉兀转腾冐没类秦神驱石以梁大海抵曲鳞蹙汇流雷解前者汨越后者迫隘乃下夫龙门之悬水折拉颓踏捽首轩尾澒入重渊不知其几百里也涛波之旋滔山触天既渟既平弥望悠焉良久乃始昂屹涌溢挺拔而出林立崪穿云蔽日涣然自挠复就行列浑浑而去以至其所唯良工之指顾丛台阿房长乐未央建章昭阳之隆丽诡特皆是之自出若是何如吴子曰吾闻君子患无徳不患无土患无土不患无人患无人不患无宫室患无宫室不患材之不已有先生之所陈四累之下也且虒祁既成诸侯叛之   先生曰河鱼之大上迎涛波罗壅津涯千里雷驰重马轻车遂以君命矢而纵观焉大罟断流脩网亘山罩罶防罣织絍其间巨舟轩昻仡仡回环水师更呼声裂商顔于是鼓噪防集而从之扼龙吭拔鲸鳍戮白鼋逐毒螭叱冯夷立水湄搜搅流离掬缩推移梁防网蹙腾天弥围掉躃拥踊以登夫歴山之垂如川之归如山之摧如云之披其有乘化防神振拔涟沦摛竒文出怪鳞腾飞涛而上逸生雷电于龙门者犹仰纶飞缴顿踏而取之莫不脱角裂翼呀吓匍匐复就脔切莫保龙籍具糅五味布列雕俎风云失势沮散远去若夫魦鲿鲔鲤鰋鳢鲂鱮之屑蔑裂者夫固不足悉数漏脱纮目养之水府而三河之人则已塡溢餍饫腥膏舄卤闻脍炙之美则揜鼻蹙頞贱甚粪土而莫顾者也若是何如吴子曰一时之观不足以夸后世口舌之味不足以利百姓姑欲闻其上者   先生曰猗氏之盐晋宝之大也人之赖之与谷同化若神造非人力之功也但至其所则见沟塍畦畹之交错轮囷若稼若圃敞兮匀匀涣兮鳞鳞逦弥纷属不知其垠俄然决源酾流交灌互澍若枝若股委曲延布脉写膏浸潗湿滑汨弥高掩庳漫垅冒块决决没没远近混防抵値堤防瀴瀛沛濊偃然成渊漭然成川观之者徒见浩浩之水而莫知其以及神液隂漉甘卤密起孕灵富媪不爱其美无声无形熛结迅诡回眸一瞬积雪百里皛皛羃羃奋偾离析鍜圭椎璧转的皪乍似陨星及地明灭相射氷裂雹碎巃嵸増益大者印累小者珠剖涌者如坻坳者如缶日晶熠煜萤骇电走亘步盈车方尺数斗于是裒敛合集举而堆之皓皓乎悬圃之巍巍皦乎溔乎狂山太白之淋漓骇化变之神竒卒不可推也然后驴驘牛马之运西出秦陇南过樊邓北极燕代东逾周宋家获作盐之利人被六气之用和钧兵食以征以贡其赉天下也与海分功可谓有济矣若是何如吴子曰魏绛之言曰近宝则公室乃贫岂谓是耶虽然此可以利民矣而未为民利也先生曰愿闻民利吴子曰安其常而得所欲服其教而便于已百货通行而不知所自来老幼亲戚相保而无徳之者不苦兵刑不疾赋力所谓民利民自利者是也   先生曰文公之霸也援秦破楚嚢括齐宋曹卫解裂鲁郑震恐定周于温奉册受锡夹辅纠逖以为侯伯齐盟践土低昻玉帛天子恃焉以有诸侯诸侯恃焉以有其国百姓恃焉以有其妻子而食其力叛者力取附者仁抚推徳义立信让示必行明所向逹禁止一好尚春秋之事公侯大夫防文马驰轩车出入环连贯于国都则有五筵之堂九几之室大小定位左右有秩禽牢饩馈交错文质响有嘉乐宴有庭实登降好赋牺象毕出犒劳赠贿率礼无失六卿理兵大戎小戎钟鼓丁宁以讨不恭车埓万乘卒半天下鼓之则震斾之则畏其号令之动若水之源若轮之旋莫不如志当此之时咸能驩娱以奉其上故其民至于今好义而任力此以民力自固假仁义而用天下其遗风尚有存者若是可以为民利也乎吴子曰近之矣然犹未也彼霸者之为心也引大利以自向而搂他人之力以自为固而民乃后焉非不知而化不令而一异乎吾向之陈者故曰近之矣犹未也   先生曰三河古帝王之更都焉而平阳尧之所理也有茅茨采椽土型之度故其人至于今俭啬有温恭克让之徳故其人至于今善让有师锡佥曰畴咨之道故其人至于今好谋而深有百兽率舞凤凰来仪于变时雍之美故其人至于今和而不怒有昌言儆戒之训故其人至于今忧思而畏祸有无为不言垂衣裳之化故其人至于今恬以愉此尧之遗风也愿以闻于子何如吴子离席而立拱而言曰美矣善矣其蔑有加矣此固吾之所欲闻也夫俭则财用足而不淫让则遵分而进善其道不鬬谋则通于逺而周于事和则仁之质戒则义之实恬以愉则安而久于其道也至乎哉今主上方致太平动以尧为凖先生之言道之奥者若果有贡于上则吾知其易易焉也举晋国之风以一诸天下如斯而巳矣敬再拜受赐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二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二十六   明 茅坤 撰   柳州文钞十   杂著   予览子厚所托物赋文甚多大较由迁谪僻徼日月且久簿书之暇情思所向辄铸文以自娱云其防虽不逺而其调亦近于风骚矣予故录而存之   乞巧文   文与昌黎之送穷相上下而所占地位下一格   柳子夜归自外庭有设祠者饵馨香蔬果交罗挿竹垂绥剖瓜犬牙且拜且祈怪而问焉女进曰今兹秋孟七夕天女之孙将嫔于河鼔邀而祠者幸而与之巧驱去蹇拙手目开利组絍缝制将无滞于心焉为是祷也柳子曰茍然欤吾亦有所大拙倘可因是以求去之乃缨弁束袵促武缩气旁趋曲折伛偻将事再拜稽首称臣而进曰下土之臣窃闻天孙专巧于天轇轕璇玑经纬星辰能成文章黼黻帝躬以临下民钦圣灵仰光耀之日久矣今闻天孙不乐其独得贞卜于龟将蹈石梁欵天津俪于神夫于汉之滨两旗开张中星耀芒灵气翕歘兹辰之良幸而弭节薄游民间临臣之庭曲听臣言臣有大拙智所不化医所不攻威不能迁寛不能容乾坤之量包含海岳臣身甚微无所投足蚁适于垤蜗休于殻龟鼋螺蜯皆有所伏臣物之灵进退唯辱仿佯为狂局束为謟吁吁为诈坦坦为忝他人有身动必得宜周旋获笑顚倒逢嘻已所尊昵人或怒之变情狥势射利抵巇中心甚憎为彼所奇忍仇佯喜悦誉迁随胡执臣心常使不移反人是已曾不惧疑贬名絶命不负所知抃嘲似傲贵者啓齿臣旁震惊彼且不耻叩稽匍匐言语谲诡令臣缩恧彼则大喜臣若效之瞠怒丛已彼诚大巧臣拙无比王侯之门狂吠狴犴臣到百步喉喘顚汗睢盱逆走魄遁神叛欣欣巧夫徐入纵诞毛羣掉尾百怒一散世途昏险拟步如漆左低右昻鬬冒冲突鬼神恐悸圣智危栗泯焉直透所至如一是独何工纵横不恤非天所假彼智焉出独啬于臣恒使玷黜沓沓骞骞恣口所言迎知喜恶默测憎怜揺唇一发径中心原胶加钳夹誓死无迁探心扼胆踊跃拘牵彼虽佯退胡可得旃独结臣舌喑抑衔寃擘眦流血一辞莫宣胡为赋授有此奇偏耀为文碎排偶抽黄对白啽哢飞走骈四俪六锦心绣口宫沉羽振笙簧触手观者舞悦夸谈雷吼独溺臣心使甘老丑嚚昏莽卤朴钝枯朽不期一时以俟悠久旁罗万金不鬻弊帚跪呈豪杰投弃不有眉矉頞蹙喙唾胷欧大而归填恨低首天孙司巧而穷臣若是卒不余畀独何酷欤敢愿圣灵悔祸矜臣独艰付与姿媚易臣顽顔凿臣方心规以大圆拔去呐舌纳以工言文词婉软步武轻便齿牙饶美眉睫增妍突梯巻脔为世所贤公侯卿士五属十连彼独何人长享终天言讫又再拜稽首俯伏以俟至夜半不得命疲极而睡见有青褏朱裳手持绛节而来告曰天孙吿汝汝词良苦凡汝之言吾所极知汝择而行嫉彼不为汝之所欲汝自可期胡不为之而诳我为汝唯知耻謟貌淫辞宁辱不贵自适其宜中心已定胡妄而祈坚汝之心密汝所持得之为大失不污卑凡吾所有不敢汝施致命而升汝慎勿疑呜呼天之所命不可中革泣拜欣受初悲后怿抱拙终身以死谁惕   斩曲几文   经曰曲而等圣人未尝絶曲也子厚性独刚直故以此得世谤嫉而斩之情见乎文   后皇植物所贵乎直圣主取焉以建家国亘为栋楹齐为阃阈外隅平端中室谨饬度焉以几维量之则君子凭之以辅其徳末代淫巧不师古式断兹揉木以限肘腋欹形诡状曲程诈力制类奇邪用絶绳墨勾身陋狭危足僻侧支不得舒胁不遑息余胡斯蓄以乱人极追咎厥始惟物之残禀气失中遭生不完托地墝垤反时燠寒欝闷结澁癃蹇艰难不可以遂遂亏其端离奇诘屈缩恧巑岏含蝎孕蠧外邪中干或因先容以售其蟠病夫甘焉制器以安彼风毒败形隂沴迁魄祸气侵骨淫神化脉体仄筋倦荣乖卫逆乃喜兹物以为己适器之不祥莫是为敌乌可昵近以招祸癖且人道甚恶惟曲为先在心为贼在口为愆在肩为偻在膝为挛戚施踦跂匍匐拘拳古皆斥逺莫致于前问谁其类恶木盗泉朝歌回车简牍载焉昭王市骨乐毅归燕今我斩此以希古贤謟谀宜惕正直宜宣道焉是逹法焉是专咨尔君子曷不干干既和且平获祐于天去恶在微慎保其传   宥蝮蛇文【并序】   柳子不杀蝮蛇胸次亦大   家有僮善执蛇晨持一蛇来谒曰是谓蝮蛇犯于人死不治又善伺人闻人咳喘步骤辄不胜其毒防取巧噬肆其害然或慊不得于人则愈怒反齧草木草木立死后人来触死茎犹堕指挛腕瘇足为废病必杀之是不可留余曰汝恶得之曰得之榛中曰榛中若是者可既乎曰不可其类甚博余谓僮曰彼居榛中汝居宫内彼不汝即而汝即彼犯而鬭死以执而谒者汝实健且险以轻近是物然而杀之汝益暴矣彼耕获者求薪苏者皆土其乡知防而入焉执耒操鞭持芟扑以逺其害汝今非有求于榛者也密汝居易汝庭不淩奥不步闇是恶能得而害汝且彼非乐为此态也造物者赋之形隂与阳命之气形甚怪僻气甚祸贼虽欲不为是不可得也是独可悲怜者又孰能罪而加怒焉汝勿杀也余悲其不得已而所为若是叩其脊谕而宥之其辞曰   吾悲乎天形汝躯絶翼去足无以自扶曲膂屈胁惟行之纡目兼蜂虿色混泥涂其颈蹙恧其腹次且塞鼻钩牙穴出榛居蓄怒而蟠衔毒而趋志蕲害物隂妬濳狙汝之禀受若是虽欲为鼃为螾焉可得已凡汝之为恶非乐乎此缘形役性不可自止草揺风动百毒齐起首拳脊努呥舌揺尾不逞其凶若病乎已世皆寒心我独悲尔吾将薙吾庭葺吾楹窖吾垣严吾扄俾奥草不植而穴隟不萌与汝异途不相交争虽汝之恶焉得而行嘻造物者胡甚不仁而巧成汝质既禀乎此能无危物贼害无辜惟汝之实隂阳为戾假汝忿疾余胡汝尤是戮是抶宥汝于野自求终吉彼樵竖持芟农夫执耒不幸而遇将除其害余力一挥应手糜碎我虽汝活其恵实大他人异心谁释汝罪形既不化终焉能悔呜呼悲乎汝必死乎毒而不知反讼乎内今虽寛焉后则谁赉隂阳尔造化尔道乌乎在可不悲欤   憎王孙文【并序】   亦足风刺   猨王孙居异山徳异性不能相容猨之徳静以恒类仁让孝慈居相爱食相先行有列饮有序不幸乖离则其鸣哀有难则内其柔弱者不践稼蔬木实未熟相与视之谨既熟啸呼羣萃然后食衎衎焉山之小草木必环而行遂其植故猿之居山恒欝然王孙之徳躁以嚣勃诤号呶唶唶疆疆虽羣不相善也食相噬齧行无列饮无序乖离而不思有难推其柔弱者以免好践稼蔬所过狼藉披攘木实未熟辄龁齩投注窃取人食皆知自实其嗛山之小草木必凌挫折挽使之瘁然后已故王孙之居山恒蒿然以是猨羣众则逐王孙王孙羣众则齚猨猨弃去终不与抗然则物之甚可憎莫王孙若也余弃山间久见其趣如是作憎王孙云   湘水之悠兮其上羣山胡兹欝而彼瘁兮善恶异居其间恶者王孙兮善者猨环行遂植兮止暴残王孙兮甚可憎噫山之灵兮胡不贼旃跳踉呌嚣兮冲目宣龂外以败物兮内以争羣排鬭善类兮哗骇披纷盗取民食兮私已不分充嗛果腹兮骄傲驩欣嘉禾美木兮硕而繁羣披竞齧兮枯株根毁成败实兮更怒喧居民厌苦兮号穹旻王孙兮甚可憎噫山之灵兮胡独不闻猨之仁兮受逐不校退优游兮惟徳是效廉来同兮圣囚禹稷合兮凶诛羣小逐兮君子违大人聚兮孽无余善与恶不同乡兮否康既兆其盈虚伊细大之固然兮乃祸福之攸趋王孙兮甚可憎噫山之灵兮胡逸而居   吊屈原文   文不如贾谊所吊屈原者之赋而词亦矘朗   后先生盖千祀兮余再逐而浮湘求先生之汨罗兮擥蘅若以荐芳愿荒忽之顾懐兮冀陈辞而有光先生之不从世兮惟道是就支离抢攘兮遭世孔疚华虫荐壤兮进御羔褏牝鸡咿嚘兮孤雄束咮哇咬环观兮防耳大吕茎喙以为羞兮焚弃稷黍犴狱之不知避兮宫庭之不处防涂借秽兮荣若绣黼榱折火烈兮娱娱笑舞谗巧之哓哓兮惑以为咸池便姢鞠恧兮美愈西施谓谟言之怪诬兮反寘瑱而逺违匿重痼以讳避兮进俞缓之不可为何先生之澟澟兮厉鍼石而从之但仲尼之去鲁兮曰吾行之迟迟柳下恵之直道兮又焉往而可施今夫世之议夫子兮曰胡隐忍而怀斯惟逹人之卓轨兮固僻陋之所疑委故都以从利兮吾知先生之不忍立而视其覆坠兮又非先生之所志穷与达固不渝兮夫唯服道以守义矧先生之悃愊兮滔大故而不贰沉璜瘗佩兮孰幽而不光荃蕙蔽匿兮胡久而不芳先生之貌不可得兮犹髣髴其文章托遗编而叹喟兮涣余涕之盈眶呵星辰而驱诡怪兮夫孰救于崩亡何挥霍夫雷电兮茍为是之荒茫耀姱辞之矘朗兮世果以是之为狂哀余之坎坎兮独蕴愤而增伤谅先生之不言兮后之人又何望忠诚之既内激兮抑衘忍而不长芈为屈之几何兮胡独焚其中肠吾哀今之为仕兮庸有虑时之否臧食君之禄畏不厚兮悼得位之不昌退自服以黙黙兮曰吾言之不行既媮风之不可去兮懐先生之可忘   三戒【并序】   吾恒恶世之人不知推已之本而乘物以逞或依势以干非其类出技以怒强窃时以肆暴然卒迨于祸有客谈麋驴鼠三物似其事作三戒   临江之麋   临江之人畋得麋麑畜之入门羣犬垂涎扬尾皆来其人怒怛之自是日抱就犬习示之使勿动稍使与之戏积久犬皆如人意麑稍大忘已之麋也以为犬良我友抵触偃仆益狎犬畏主人与之俯仰甚善然时啖其舌三年麋出门外见外犬在道甚众走欲与为戏外犬见而喜且怒共杀食之狼藉道上麋至死不悟   黔之驴   黔无驴有好事者船载以入至则无可用放之山下虎见之尨然大物也以为神蔽林间窥之稍出近之憖憖然莫相知他日驴一鸣虎大骇远遁以为且噬已也甚恐然往来视之觉无异能者益习其声又近出前后终不敢搏稍近益狎荡倚冲冒驴不胜怒蹄之虎因喜计之曰技止此耳因跳踉大断其喉尽其肉乃去噫形之尨也类有徳声之宏也类有能向不出其技虎虽猛疑畏卒不敢取今若是焉悲夫   永某氏之鼠   永有某氏者畏日拘忌异甚以为已生歳直子鼠子神也因爱防不畜猫犬禁僮勿击鼠仓廪庖防悉以恣鼠不问由是鼠相吿皆来某氏饱食而无祸某氏室无完器椸无完衣饮食大率鼠之余也昼累累与人兼行夜则窃齧鬬暴其声万状不可以寝终不厌数嵗某氏徙居他州后人来居鼠为态如故其人曰是隂类恶物也盗暴尤甚且何以至是乎哉假五六猫阖门撤瓦灌穴购僮罗捕之杀鼠如丘弃之隠处臰数月乃己呜呼彼以其饱食无祸为可恒也哉   谤誉   较之昌黎原毁文当退一格然亦多隽辞   凡人之获谤誉于人者亦各有道君子在下位则多谤在上位则多誉小人在下位则多誉在上位则多谤何也君子宜于上不宜于下小人宜于下不宜于上得其宜则誉至不得其宜则谤亦至此其凡也然而君子遭乱世不得巳而在于上位则道必咈于君而利必及于人由是谤行于上而不及于下故可杀可辱而人犹誉之小人遭乱世而后得居于上位则道必合于君而害必及于人由是誉行于上而不及于下故可宠可富而人犹谤之君子之誉非所谓誉也其善显焉尔小人之谤非所谓谤也其不善彰焉尔然则在下而多谤者岂尽愚而狡也哉在上而多誉者岂尽仁而智也哉其谤且誉者岂尽明而善褒贬也哉然而世之人闻而大惑出一庸人之口则羣而邮之且置于远迩莫不以为信也岂惟不能褒贬而巳则又蔽于好恶夺于利害吾又何从而得之耶孔子曰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善人者之难见也则其谤君子者为不少矣其谤孔子者亦为不少矣传之记者叔孙武叔时之显贵者也其不可记者又不少矣是以在下而必困也及乎遭时得君而处乎人上功利及于天下天下之人皆欢而戴之向之谤之者今从而誉之矣是以在上而必彰也或曰然则闻谤誉于上者反而求之可乎曰是恶可无亦征其所自而已矣其所自善人也则信之不善人也则勿信之矣茍吾不能分于善不善也则已耳如有谤誉乎人者吾必征其所自未敢以其言之多而举且信之也其有及乎我者未敢以其言之多而荣且惧也茍不知我而谓我盗跖吾又安取惧焉茍不知我而谓我仲尼吾又安取荣焉知我者之善不善非吾果能明之也要必自善而已矣   对贺者   解嘲释谑诸文之遗   柳子以罪贬永州有自京师来者既见曰余闻子坐事斥逐余适将唁子今余视子之貌浩浩然也能是达矣余无以唁矣敢更以为贺柳子曰子诚以貌乎则可也然吾岂若是而无志者耶姑以戚戚为无益于道故若是而己耳吾之罪大防主上方以寛理人用和天下故吾得在此凡吾之贬斥幸矣而又戚戚焉何哉夫为天子尚书郎谋画无所陈而羣比以为名防耻遇僇以待不测之诛茍人尔有不汗栗危厉偲偲然者哉吾尝静处以思独行以求自以上不得自列于圣朝下无以奉宗祀近丘墓徒欲茍生幸存庶几似续之不废是以傥荡其心倡佯其形茫乎若升高以望溃乎若乘海而无所往故其容貌如是子诚以浩浩而贺我其孰承之乎嘻笑之怒甚乎裂眦长歌之悲过乎恸哭庸讵知吾之浩浩非戚戚之尤者乎子休矣   愚溪对   柳子自嘲并以自矜   栁子名愚溪而居五日溪之神夜见梦曰子何辱予使予为愚耶有其实者名固从之今予固若是耶予闻闽有水生毒雾厉气中之者温屯呕泄藏石走濑连舻糜解有鱼焉锯齿锋尾而兽蹄是食人必断而跃之乃仰噬焉故其名曰恶溪西海有水散涣而无力不能负芥投之则委靡垫没及底而后止故其名曰弱水秦有水掎汨泥淖挠混沙砾视之分寸眙若睨壁浅深险易昧昧不觌乃合泾渭以自彰秽迹故其名曰浊泾雍之西有水幽险若漆不知其所出故其名曰黑水夫恶弱六极也浊黑贱名也彼得之而不辞穷万世而不变者有其实也今予甚清与美为子所喜而又功可以及圃畦力可以载方舟朝夕者济焉子幸择而居予而辱以无实之名以为愚卒不见徳而肆其诬岂终不可革耶栁子对曰汝诚无其实然以吾之愚而独好汝汝恶得避是名耶且汝不见贪泉乎有饮而南者见交趾宝货之多光溢于目思以两手左右攫而懐之岂泉之实耶过而往贪焉犹以为名今汝独招愚者居焉久留而不去虽欲革其名不可得矣夫明王之时智者用愚者伏用者宜迩伏者宜远今汝之托也逺王都三千余里仄僻回隠蒸欝之与曹螺蜯之与居唯触罪摈辱愚陋黜伏者日侵侵以游汝闯闯以守汝汝欲为智乎胡不呼今之聪明皎厉握天子有司之柄以生育天下者使一经于汝而唯我独处汝既不能得彼而见获于我是则汝之实也当汝为愚而犹以为诬宁有说耶曰是则然矣敢问子之愚何如而可以及我柳子曰汝欲穷我之愚説耶虽极汝之所往不足以申吾喙涸汝之所流不足以濡吾翰姑示子其畧吾茫洋乎无知冰雪之交众裘我絺溽暑之铄众从之风而我从之火吾荡而趋不知太行之异乎九衢以败吾车吾放而游不知吕梁之异乎安流以没吾舟吾足蹈坎井头抵木石冲冒榛棘僵仆虺蜴而不知怵惕何防何得进不为盈退不为抑荒凉昬默卒不自克此其大凡者也愿以是污汝可乎于是溪神深思而叹曰嘻有余矣是及我也因俯而羞仰而吁涕泣交流举手而辞一晦一明觉而莫知所之遂书其对   设渔者对智伯   讽贪得而招敌者而文亦极力摹冩   智氏既灭范中行志益大合韩魏围赵水晋阳智伯瑶乘舟以临赵且又往来观水之所自务速取焉羣渔者有一人坐渔智伯怪之问焉曰若渔几何曰臣始渔于河中今渔于海令主大兹水臣是以来曰若之渔何如曰臣幼而好渔始臣之渔于河有魦鱮鳣鰋者不能自食以好臣之饵日收者百焉臣以为小去而之龙门之下伺大鲔焉夫鲔之来也从鲂鲤数万垂涎流沫后者得食焉然其饥也亦返吞其后愈肆其力逆流而上慕为螭龙及夫抵大石乱飞涛折鳍秃翼顚倒顿踣顺流而下宛委冒懵环坻溆而不能出向之从鱼之大者幸而啄食之臣亦徒手得焉犹以为小闻古之渔有任公子者其得益大于是去而之海上北浮于碣石求大鲸焉臣之具未及施见大鲸驱羣蛟逐肥鱼于渤澥之尾震动大海簸掉巨岛一啜而食若舟者数十勇而未己贪而不能止北蹙于碣石槁焉向之以为食者反相与食之臣亦徒手得焉犹以为小闻古之渔有太公者其得益大钓而得文王于是舎而来智伯曰今若遇我也如何渔者曰向者臣巳言其端矣始晋之侈家若栾氏祁氏郤氏羊舌氏以十数不能自保以贪晋国之利而不见其害主之家与五卿尝裂而食之矣是无异魦鱮鳣鰋也脑流骨腐于主之故鼎可以惩矣然而犹不肯寤又有大者焉若范氏中行氏贪人之土田侵人之势力慕为诸侯而不见其害主与三卿又裂而食之矣脱其鳞鲙其肉刳其肠断其首而弃之鲲鲕遗莫不备爼豆是无异夫大鲔也可以惩矣然而犹不肯寤又有大者焉吞范中行以益其肥犹以为不足力愈大而求食愈无餍驱韩魏以为羣鲛以逐赵之肥鱼而不见其害贪肥之势将不止于赵臣见韩魏惧其将及也亦幸主之蹙于晋阳其目动矣而主乃慠然以为咸在机俎之上方磨其舌抑臣有恐焉今辅果舎族而退不肯同祸叚规怨深而造谋主之不寤臣恐主为大鲸首解于邯郸鬛摧于安邑胸披于上党尾断于中山之外而肠流于大陆为鱻薧以充三家子孙之腹臣所以大惧不然主之勇力强大于文王何有智伯不悦终以不寤于是韩魏与赵合灭智氏其地三分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二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二十七   明 茅坤 撰   柳州文钞十一   碑   予览子厚之文其议论处多镵画其记山水处多幽邃夷旷至于墓志碑碣其为御史及礼部员外时所作多防六朝之遗予不录録其贬永州司马以后稍属隽永者凡若干首以见其风概云然不如昌黎多矣   柳州文宣王新修庙碑   仲尼之道与王化逺迩惟栁州古为南夷椎髻卉裳攻劫鬬暴虽唐虞之仁不能柔秦汉之勇不能威至于有国始循法度置吏奉贡咸若采卫冠带宪令进用文事学者道尧舜孔子如取诸左右执经书引仁义旋辟唯诺中州之士时或病焉然后知唐之徳大以遐孔氏之道尊而明元和十年八月州之庙屋坏几毁神位刺史栁宗元始至大惧不任以坠教基丁未奠荐法齐时事礼不克施乃合初亚终献三官衣布洎于赢财取土木金石征工僦功完旧益新十月乙丑王宫正室成乃安神栖乃正法庭祗防羣吏卜日之吉防吿于王灵曰昔者夫子尝欲居九夷其时门人犹有惑圣言今夫子代千有余载其教始行至于是邦人去其陋而本于儒孝父忠君言及礼义又况巍然炳然临而炙之乎惟夫子以神道设教我今罔敢知钦若兹教以宁其神追思吿诲如在于前茍神之在曷敢不防居而无陋罔贰昔言申陈严祀永永是尊丽牲有碑刻在庙门   箕子碑   总只是谢枋得所摘数言为妙解   凡大人之道有三一曰正防难二曰法授圣三曰化及民殷有仁人曰箕子实具兹道以立于世故孔子述六经之防尤殷勤焉当纣之时大道悖乱天威之动不能戒圣人之言无所用进死以并命诚仁矣无益吾祀故不为委身以存祀诚仁矣与亡吾国故不忍具是二道有行之者矣是用保其明哲与之俯仰晦是謩范辱于囚奴昏而无邪隤而不息故在易曰箕子之明夷正防难也及天命既改生人以正乃出大法用为圣师周人得以序彛伦而立大典故在书曰以箕子归作洪范法授圣也及封朝鲜推道训俗惟徳无陋惟人无逺用广殷祀俾夷为华化及民也率是大道藂于厥躬天地变化我得其正其大人欤于虖当其周时未至殷祀未殄比干已死微子已去向使纣恶未稔而自毙武庚念乱以图存国无其人谁与兴理是固人事之或然者也然则先生隠忍而为此其有志于斯乎唐某年作庙汲郡嵗时致祀嘉先生独列于易象作是颂云   防难以正授圣以謩宗祀用繁夷民其苏宪宪大人显晦不渝圣人之仁道合隆污明哲在躬不陋为奴冲让居礼不盈称孤高而无危卑不可逾非死非去有怀故都时诎而伸卒为世模易象是列文王为徒大明宣昭崇祀式孚古阙颂辞继在后儒   武冈铭【并序】   诸铭中此篇似优   元和七年四月黔巫东鄙蛮獠杂扰盗弄库兵贼胁守帅南钩牂牁外诱西原置魁立帅杀牲盟誓洞窟林麓啸呼成羣皇帝下铜兽符发庸蜀荆汉南越东瓯之师四面讨问畏罪慿阻逃道不即诛时惟潭部戎帅御史中丞栁公绰练立将校提卒五百屯于武冈不震不骞如山如林吿天子威命明白信顺乱人大恐视公之师如百万视公之令如风雷怨号呻唫喜有攸诉投刃顿伏愿完父子卒为忠信奉职输赋进比华人无敢不龚母弟生壻继来于潭咸致天廷皇帝休嘉式新厥命凶渠同恶革靣向化如醉之醒如狂之宁公为药石俾复其性诏书显异进临江汉益兵三倍为时硕臣殿于大邦文儒申申有此武功于是夷人始复闻公之去相与高蹈涕呼若寒去裘昔公不夸首级为已能力専务教诲俾邦斯平我老洎幼由公之仁小不为虺蜮大不为鲸鲵恩重事特不迩而远莫可追已愿铭武冈首以慰我思以昭我类以示我子孙弥亿万年俾我奉国如令之诚邻之我懐如公之勤其辞曰   黔山之巑巫水之磻鱼骇而离兽犯而残戸恐谷窜披攘仍乱王师来诛斯死以缓公明不疑公信不欺援师定命俾邦克正皇仁天施我反其性我涂四阖公示之门我愚抵死公示之恩既骨而完既亡而存奉公之训贻我子孙我始蝥贼由公而仁我始寇雠由公而亲山畋泽输赋于都陶穴刋木室我姻族烹牲是祀公受介福揲蓍以占公宜百禄皇懋公功陟于大邦逺哉去我谁嗣其良有穴之丹有犀之顚匪曰余固公不可赂祝邻之徳恒遵公则朂余之世永谨邦制南夷作诗刻示来裔   覃李子墓铭   跌宕   覃季子其人生爱书贫甚尤介特不茍受施读经传言其说数家推太史公班固书下到今横坚钩贯又且数十家通为书号覃子史纂又取鬻老管庄子思晏孟下到今其术自儒墨名法至于狗彘草木凡有益于世者为子纂又百有若干家笃于闻不以仕为事黜陟使取其书以氏名闻除太子挍书某年月日死永州祁阳县某乡将死叹曰宁有闻而穷乎将无闻而丰乎宁介而踬乎将溷而遂乎葬其乡后若干年栁先生来永州戚其文不大于世求其墓以石铭铭曰   困其独丰其辱   唐故中散大夫捡挍国子祭酒兼安南都防御史中丞充安南本管经畧招讨处置等使上柱国武城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戸张公墓志铭【并序】   汉光中兴马援雄絶域之志晋武一统陶璜布殊俗之恩理随徳成功与时竝今皇帝载新景命丕冒海隅时惟公祗复厥绩交趾之理续于前人公讳某字某某郡人也曾祖彦师朝散大夫尚书驾部郎中祖瑾怀州武徳县令考清朝议郎试大理寺丞赠右赞善大夫咸有懿美积为余庆公以忠肃循其中以文术昭于外推经防以饰吏事本法理以平人心始命蕲州蕲春主簿句防敏给厥声显扬仍以左领军卫兵曹为安南经畧巡官申固扞卫有闻彰彻转金吾卫判官三歴御史绩用大扬于天庭加检挍尚书礼部员外郎换山南东道节度判官复转郎中为安南副都防赐紫金鱼袋充经畧副使迁检挍太子右庶子兼安南都防御史中丞充本管经畧招讨处置等使公自为吏习于海邦凡其比较勤劳利泽长久去之则夷獠称乱复至而寇攘顺化及受命専征得陈嘉谟誓拔祸本纳于夷轨乃命一其贡奉平其敛施牧人尽区处之方制国备刑体之法道阻而通百货地偏而具五人储偫委积师旅无庚癸之呼缮完板榦控带兼戊已之位文单环王怙力背义公于是陆联长毂海合艨艟再举而克殄其徒廓地数圻以归于我理乌蛮酋帅负险蔑徳公于是外申皇威旁逹明信一动而悉朝其长取州二十以被于华风易皮弁以冠带化奸宄为诚敬皆用周礼率由汉仪公患浮海之役可济可覆而无所恃乃刳连乌以辟坦途鬼工来并人力罕用沃日之大束成通沟摩霄之阻硩为髙岸而终古防利公患疆塲之制一彼一此而不可常乃复铜柱为正制鼓铸既施精坚是立固圉之下明若白黑易野之守险逾丘陵而万世无虞竒琛良货溢于玉府殊俗异类盈于藁街优诏累旌其忠良太史嗣书其功烈就加国子祭酒封武城男食邑三百戸凡再防勲至上柱国三増秩至中散大夫某年月薨于位年若干天子震悼伤辞有加明年其孤某官与宗人号奉裳帷率其家老咨于叔父延唐令某卜宅于潭州某原塟用某月某日人谋皆从龟兆袭吉乃刻兹石着公之阀以志于丘竁以吿于幽明铭曰   周限荆衡秦开百粤交州之治炎刘是设徳大来服道消自絶伏波南征汉威载烈宛陵北附晋政爰发我唐流泽光于有截皇帝中兴武城授钺肃肃武城惟夫之哲更歴毗赞显扬彰彻既受休命秉兹峻节度其谋猷守以廉洁厚农薄征匪貉匪桀通商平货有来胥悦践山跨海坚其鹤列制器足兵溃兹蚁结鸟蛮屈服文单剪灭柔远开疆防朝天阙铜柱乃复环山以硩海无遘迕宼罔逾越琛賮之献周于穷发帝嘉成徳载旌茂阀増秩防勲土封斯裂位厄元侯年亏大耋邦人号呼夷裔凄咽卜葬长沙连冈啓穴书铭荐辞徳音罔缺   唐荆川曰备一格六朝体   故襄阳丞赵君墓志   事竒文亦竒古来絶调   贞元十八年月日天水赵公矜年四十二客死于柳州官为钦葬于城北之野元和十三年孤来章始壮自襄州徒行求其塟不得征书而名其人皆死无能知者来章日哭于野凡十九日惟人事之穷则庻于卜筮五月甲辰卜秦誗兆之曰金食其墨而火以贵其墓直丑在道之右南有贵臣冢土是守乙巳于野宜遇西人深目而髥其得实因七日发之乃觏其神明日求诸野有叟荷杖而东者问之曰是故赵丞儿耶吾为曹信是迩吾墓噫今则夷矣直社之北二百举武吾为子蕝焉辛亥啓土有木焉发之绯衣緅衾凡自家之物皆在州之人皆为出涕诚来章之孝神付是叟以与龟偶不然其协焉如此哉六月某日就道月日塟于汝州龙城县期城之原夫人河南源氏先没而祔之矜之父曰渐南郑尉祖曰倩之郓州司马曾祖曰安金紫光禄大夫国子祭酒始矜由明经为舞阳主簿蔡师反犯难来归擢授襄城主簿赐绯鱼袋后为襄阳丞其墓自曾祖以下皆族以位时宗元刺栁用相其事哀而旌之以铭铭曰誗也挈之信也蕝之有朱其绂神具列之恳恳来章神实恫汝锡之老叟吿以兆语灵其鼓舞从而父祖孝斯有终宜福是与百越蓁蓁羁鬼相望有子而孝独归故乡涕盈其铭旌尔勿忘   柳州司马孟公墓志铭   气岸镵画句亦淘洗   孟氏之孤曰遵庆奉其父命书九篇为善状一篇来吿曰月日君薨月日将葬于某敢请刻辞呜呼公自假左賛善大夫桓王司马太常少卿为义成军中军兵马使其帅魏国公躭为宰相命公左领军卫将军事徳宗顺宗今上立朝九年加朝议大夫居丧防用兵于赵起复居故官为左神防行营先锋兵马使知牙而赵兵罢不受禄去金革服防终期命安州刺史仍加侍御史安州防遏兵马使贬栁州司马公尝佐魏公平襄阳靖梁州立义成军魏公大恢奇公能以任军政是以又为卫将军防恭洁廉动得礼节伐赵之役坚立堡垒誓死麾下法制明具权力无能移进不避患退不败礼安州廹寇攘多戎事政出一切吏以文持之故贬明年用兵于蔡朝廷诸公洎外诸侯咸以公为请未及征气乘肺溢为水浮肤而卒年六十惟公志専于中貌严于外尝立庭中毅然望之若图形刻像闻国难辄不寝食谋度愤咤以故病不可治曾祖某官讳某祖某官讳某父某官讳某公之讳曰常谦子遵庆弟曰某铭曰   鲁仲孙氏其世为孟贲勇光武轲儒绍圣公传师法以训戎政执稽以庸咸致厥命济济于朝冕服以光墨非从利终役复防忠孝孔明君子攸彰昔者云中六级下吏公刺于安法亦可议黜伏南荒豪士歔欷闻难以激去食废寐神乖气离支膈莫遂廷臣进言侯伯拜章帝命将施俄仆于京代山丸丸植栢与松其名惟何忠孝孟公   永州刺史崔君权厝志   风神似可掬   博陵崔君由进士入山南西道节度府始掌书记至府留后凡五徙职六增官至刑部员外郎出刺连永两州未至永而连之人愬君御史按章具狱坐流驩州幼弟讼诸朝天子黜连帅罢御史小吏减死投之荒外而君不克复元和七年正月二十六日卒孤处道洎守讷奉君之防逾海水不幸遇暴风二孤溺死七月某日柩至于永州八月甲子藁葬于社壝之北四百步崔氏世嗣文章君又益工博知古今事给数敏辨善谋画南败蜀虏西遏戎师其虑皆君之自出后饵五石病疡且乱故不承于初今尚有五丈夫子夫人河东柳氏徳硕行淑先崔君十年卒其葬在长安东南少陵北君以窜没家又有海祸力不克祔三年将复故葬也徒志其一二大者云   鲵为祖晔为父世文儒积弥厚简其名子敬字年五十增以二葬湘澨非其地后三年辞当备   故连州员外司马凌君权厝志   凌与子厚同以附和王伾叔文辈坐贬   年月日尚书都官员外郎和州刺史连州司马富春凌君讳凖卒于桂阳佛寺先是六月吿于州刺史博陵崔君曰余尝学黄帝书切脉视病今余肝伏以濇肾浮以代将不腊而死审矣凡余之学孔氏为忠孝礼信而事固大谬卒不能有立乎世者命也臣道无以明乎国子道无以成乎家下之得罪于人以谪徙丑地上之得罚于天以降被罪疾余无以御也敢以鬼事为累又吿为老氏者某曰余生于辰今而寓乎戌辰戌冲也吾命与脉叶其死矣乎吾罪大惧不克归柩于吾乡是州之南有大冈不食吾甚乐焉子其以是葬吾及是咸如其言云孤夷仲求仲以其先人之善余也勤以志为请呜呼君字宗一以孝悌闻于其乡杭州刺史常召君以训于下读书为文章着汉后春秋二十余万言又着六经解围又文集未就有谋畧尚气节赒人之急出货力犹弃粃稗年二十以书干丞相丞相以闻试其文日万言擢为崇文馆挍书郎又以金吾兵曹为邠宁节度掌书记泚泾之乱以谋画佐元戎常有大功累加大理评事御史赐绯鱼袋换节度判官转殿中侍御史府防罢职后迁侍御史为浙东廉使判官抚循罢人按验污吏吏人敬爱厥绩以懋粹然而光声闻于上召以为翰林学士徳宗崩迩臣议秘三日乃下遗诏君独抗危词以语同列王伾画其不可者十六七乃以旦日发防六师万姓安其分遂入为尚书郎仍以文章侍从由本官叅度支调发出纳奸利衰止以连累出和州防连州居母防不得归而二弟继死不食哭泣遂丧其明以没盖君之行事如此其报应如此夫人高氏在越孤四人南仲殷仲在夫人所未至执友河东栁宗元哀君有道而不明白于天下离愍逢尤夭其生且又同过故哭以为志其辞哀焉铭曰噫凌君生不淑学孔氏扬芬郁好谋谟富天禄雠禁书赞推毂观灵龟获贞卜徙东越翊明牧罢人苏污吏覆升侍从躬啓沃匡危疑兴大福吏尚书徒肃佐经邦财用足道之踬身则辱乌江垂九疑麓仍祸凶遘兹酷能知命无怨毒罪不泯死犹僇何以葬南岭曲防有灵故乡复封兹壤归骨肉为之铭志陵谷   大府李卿外妇马淑志   马淑倡也按铭法此不当铭者而柳子铭之过矣然文特佳   氏曰马字曰淑生广陵母曰刘客倡也淑之父曰总既孕而卒故淑为南康讴者李君为睦州诋狂宼见诬左官为循州录过而慕焉纳为外妇偕窜南海上及移永州州之骚人多李之旧日载酒往焉闻其操鸣弦为新声抚节而歌莫不感动其音美其容以忘其居之逺而名之辱方幸其若是也元和五年五月十九日积疾卒于湘水之东塟东冈之北垂年二十四铭曰   容之丰兮艺之工隐忧以舒和乐雍佳冶雕殒逝安穷谐鼔瑟兮湘之浒嗣灵音兮永终古   筝郭师墓志   宕   郭师名无名无字父爽云中大将无名生善音能鼔十三弦其为事天姿独得推七律三十五调切密邃靡布爪指运掌掔使木声丝声均其所自出屈折愉绎学者无能知自去乳不近荤肉以是慕浮图道既失父母即弃去兄弟自秃缁入代清凉山又南来楚中然遇其故器不能无抚弄吴王宙刺复州或以吿乃延入强之宙号知声舞蹈以为神奇防宙贬贺州遂以来性爱酒不能已因纵髪为黄老术薛道州伯高抵宙以书必致之至与坐起伯髙襃邪人也嗜其音知善处辄自为击节教阍管谨视出入饵仄栢不食谷三年变服遁逃九疑丛祠中披取之益善亲遇终不屑卒乘暴水入小船下岣嵝山求道箓防欧阳师死不果受张诫副岭南又强与偕诫死至是抵余时己得骨髓病日犹鼓音四五行居数日益笃既病自为歌死三日葬州北冈西志其词曰   云州生柳州死年五十病骨髓天与之音今已矣丁酉之年秋既季月阙其于是始心为浮图形道士仁人我哀埋勿弃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二十八   明 茅坤 撰   柳州文钞十二   墓版碣诔表状祭文   故叔父殿中侍御史府君墓版文   叙事处整则叙情处悲吊   栁氏之先自黄帝及周鲁其著者无骇以字为展氏禽以食采为栁姓厥后昌大世家河东呜呼公讳某字某曾王父朝请大夫徐州长史讳子夏遗贞白之操表仪宗门王父朝请大夫沧州清池令讳从裕垂博裕之道啓佑后皇考湖州徳清令讳察躬孝悌之徳振扬家声惟公端庄无謟徽柔有裕峻而能容介而能羣其在闺门也动合大和皆由顺正恺悌雍睦莫有间言故宗党歌之其在公门也释回措枉造次秉直事不失当举无秕政故官府诵之用冲退径尽之志以正友道信称于外焉用柔和博爱之道以视遇孤弱仁着于内焉此公修己之大经也自进士登高第调授河南府文学秩满渭北节度使论惟明辟为从事受太常寺协律郎元戎即世罢职家食无何朔方节度使张献甫辟署叅谋受大理评事赐绯鱼袋改度支判官转大理司直迁殿中侍御史加度支营田副使此公从政之大畧也既佐从事实司中府匪颁有制防计明白呜呼分阃委政繄公而成务朝右虚位待公而周事宗门期公而光大姻党仰公而振耀贞元十二年嵗在丙子正月九日壬寅遇暴疾终于私舘享年五十痛矣夫人吴郡陆氏洎仲弟综季弟续冡侄某等抱孤即位牵率备礼只奉裳帷归于京师以某年二月二十八日庚寅安厝于万年县之少陵原礼也公有男一人始六年矣在髫知孝呱呱涕洟凡我宗戚抚视増恸呜呼哀哉初公元兄以纯深之行端直之徳名闻于天下官至侍御史持斧登朝宪章肃清常以先公之神未克迁祔不正席不甘味及撰日定期而昊天不吊志夺礼废公实敬承遗志行有日矣而闵凶荐及不克终事则我宗族之痛恨其有既乎惟公尽敬于孝养致毁于居忧表正宗姓观示他族故宗人咸曰孝如方舆公修词以藻徳振文而导志以为理化之始莫尊乎尧作尧祠颂以为述徳之道不忘于祖作始祖碑以为纪广大之志叙正直之节不嫌于亲作元兄侍御史府君墓志其余讽咏比兴皆合于古故宗人咸曰文如吴兴守当官贞固确乎不拔持议端方直而不苛故宗人咸曰正如卫太史率性廉介怀贞抱洁嗣家风之清白绍遗训于儒素故宗人咸曰清如鲁士师兼备四徳具体而微公之谓矣小子常以无兄弟移其睦于朋友少孤移其孝于叔父天将穷我而夺其志故罔极之痛仍集焉朴鲁甚騃不能文字敢用书宗人之辞以致其直故质而俚辍哭纪事哀不能文故序而终焉   国子司业阳城遗爱碣   情文经纬   四年五月皇帝以银印赤绂即隠所起阳公为谏议大夫后七年廷诤恳至累日不解帝尤嘉异迁为国子司业旌直优贤道光师儒又四年九月巳巳出拜道州刺史太学生鲁郡季偿庐江何蕃等百六十人投业奔走稽首阙下呌阍吁天愿乞复旧朝廷重更其事如巳巳诏翼日防徒北向如初行至延喜门公使追夺其章遮道愿罢遂不果献生徒嗷嗷顾盻徘徊昔公之来仁风扇扬暴慠革靣柔輭有立听闻喜言乐甚钟鼓瞻仰徳宇高逾嵩岱及公当职施政示人凖程良士勇善伪夫去饰惰者益勤诞者益恭沉酗腆酒斥逐郊遂违亲三嵗罢退乡党令未及下乞归就养者二十余人礼顺克彰孝悌以兴则又讲贯经籍俾逹奥义简习孝秀俾极儒业冠屦裳衣由公而严进退揖让由公而仪公征甚遐吾党谁师遂相与咨度署吏布吿诸儒愿立贞珉侔高状明乃访于学古之士纪公名字垂宪于后公名城字亢宗家于北平隠于条山惟公端粹冲和高嶷懿醇道徳仁明孝爱友悌薰袭里闬布闻天下守节贞固患难不能迁其心怡性坦厚荣位不足动其神为司谏义震于周行为司业爱加于生徒宜乎立石俾后是宪其辞曰   惟兹阳公履道葆醇爰初隠声覆篑基仁徳充而形乃作谏臣抗志励义直道是陈帝求师儒贰我成均开朗防滞宣明徳教太和濳布机密照羣生闻礼后学知孝进退作则动言是效匪公之轨人用奚蹈麤厉贪凌待公顺之欺伪谲诈待公信之少年申申咸适其宜榎楚废弛尊严而威公褒其良俾升于堂癯者既肥荣如衮衣公弃不用惩咎内讼既讼于内犹公之诲匪仁孰亲匪徳孰尊今公于征孰表儒门生徒上言稽首帝阍谓天盖高曾莫我闻青衿涕濡塡街盈衢逺送于南望慕踟蹰立石书徳用扬懿则呜呼斯文遗爱罔极   亡友故秘书省校书郎独孤君墓碣   别调   呜呼有唐仁人独孤君之墓祔于其父太子舎人讳助之墓之后自其祖赠太子少保讳问俗而上其墓皆在灞水之左今王父营陵于其侧故再世在此呜呼独孤君之道和而纯其用端而明内之为孝外之为仁默而智言而信其穷也不忧其乐也不淫读书推孔子之道必求诸其中其为文深而厚尤慕古雅善赋颂其要咸归于道昔孔子之世有顔回者能得于孔子后之仰其贤者譬之如日月而莫有议者焉呜呼独孤君之明且仁如遭孔子是有两顔氏也今之世有知其然乎知之者其信于天下乎使夫人也夭而不嗣世之惑者犹曰尚有天道噫乎甚邪君讳申叔字子重年二十二举进士又二年用博学宏词为挍书郎又三年居父丧未练而没盖贞元十八年四月五日也是年七月十日而塟乡曰某乡原曰某原呜呼君短命行道之日未久故其道信于其友而未信于天下今记其知君者于墓韩泰安平南阳人李行谌元固其弟行敏中明赵郡賛皇人柳宗元河东解人崔广略清河人韩愈退之昌黎人王涯广津太原人吕温和叔东平人崔羣敦诗清河人刘禹锡梦得中山人李景俭致用陇西人严休复锡冯翊人韦词致用京兆杜陵人   子厚之志文所取者甚少盖以子厚为御史及礼部员外时所作大都未免为唐以来四六绮丽之遗而谪永州司马以后则文近于西汉矣故其所为游山记与士大夫书并他杂著皆与韩昌黎相颉颃者也侄辈读书当深思而识之   故御史周君碣   调不入史汉而气韵亦劲   有唐贞臣汝南周氏讳某字某以谏死葬于某贞元十一年栁宗元立碣于其墓左在天宝年有以謟谀至相位贤臣放退公为御史抗言以白其事得死于墀下史臣书之公死而佞者始畏公议于虖古之不得其死者多矣若公之死志匡王国气震奸佞动获其所斯盖得其死者欤公之徳之才洽于传闻卒以不试而独申其节犹能奋百代之上以为世轨第令生于定哀之间则孔子不曰未见刚者出于秦楚之后则汉祖不曰安得猛士而存不及兴王之用没不遭圣人之叹诚立志者之所悼也故为之铭铭曰   忠为美道是履谏而死佞者止史之志石以纪为臣轨兮   衡州刺史东平吕君诔   魏晋以下诔并藻丽子厚自为机杼亦有可观   维唐元和六年八月日衡州刺史东平吕君卒爰用十月二十四日藁塟于江陵之野呜呼君有智勇孝仁惟其能可用康天下惟其志可用经百世不克而死世亦无由知焉君由道州以陟为衡州君之卒二州之人哭者逾月湖南重社乡饮酒是月上戊不酒去乐防哭于神所而归余居永州在二州中间其哀声交于北南舟船之下上必呱呱然盖尝闻于古而观于今也君之志与能不施于生人知之者又不过十人世徒读君之文章歌君之理行不知二者之于君其末也呜呼君之文章宜传于百世今其存者非君之极言也独其词耳君之理行宜及于天下今其闻者非君之尽力也独其迹耳万不试而一出焉犹为当世甚重若使幸得出其什二三则巍然为伟人与世无穷其可涯也君所居官为第三品宜得諡于太常余惧州吏之逸其辞也私为之诔以志其行其词曰   麟死鲁郊其灵不施濯濯夫子故洁其仪仁服义干橹书诗忠贞继佩智勇承綦跨腾商周尧舜是师道不胜祸天固余欺鬼神齐怒妖孽咸疑何付之徳而夺其时呜呼哀哉命姓惟吕勤唐以力辅宁万邦受胙尔国维师元圣周以降徳世征五侯伊祖之则嗣济厥武前书是式至于化光爰耀其特春秋之元儒者咸惑君逹其道卓焉孔直圣人有心由我而得敷施变化动无不克推理惟公舒文以翼宣于事业与古同极道不茍用资仕乃扬进于礼司奋藻含章决科聨中休问用张署雠百氏错综逾光超都谏列屡皂其囊帝殊尔能人服其智戎悔厥祸欵边求侍盛选邦良难乎始使君登御史赞命承事风动海壖皇威以致来总征赋甲兹郎吏制用经邦时推重器诸臣之复周官匪易汉课牋奏鲜云能备君自他曹载出其技笔削自任羣儒革议正郎司刑邦宪为贰糺逖伊肃謟谀具畏迁理于道民服休嘉恩疎若昵惕迩如遐实闭其阁而抚于家载其愉乐申以舞歌赋无吏迫威不刑加浩然顺风从令无哗丝蚕外邑我茧盈车杂耕邻邦我黍之华既字其畜亦艺其麻鼛鼔斯屏人喜其多始富中教兴良废邪考绩既成王用兴嗟陟于岳滨言进其律号呼南竭讴谣北溢欺吏悍民先声如失逋租匿役归诚自出兼并既息罢羸乃逸惟昔举善盗奔于邻今我兴仁化为齐人惟昔富人或赈之粟今我厚生不竭而足邦思其弼人戴惟父善胡召灾仁胡罹咎俾民伊祜而君不夀矫矫贪陵乃康乃茂呜呼哀哉廪不余食藏无积帛内厚族姻外赒宾客恒是悬磬逮兹易箦僮无凶服塟非旧陌呜呼哀哉君昔与余讲徳讨儒时中之奥希圣为徒志存致君笑咏唐虞揭兹日月以耀羣愚疑生所怪怒起特殊齿舌嗷嗷雷动风驱良辰不偶卒与祸俱直道莫试嘉言罔敷佐王之器穷以郡符秩在三品宜諡王都诸生羣吏尚拥良图故友咨懐累行陈謩是旌是吿永永不渝呜呼哀哉   唐故给事中皇太子侍读陆文通先生墓表   孔子作春秋千五百年以名为传者五家今用其三焉秉觚牍焦思虑以为论注疏説者百千人矣攻讦狠怒以辞气相击排冐没者其为书处则充栋宇出则汗牛马或合而隠或乖而显后之学者穷老尽气左视右顾莫得而本则专其所学以訾其所异党枯竹防朽骨以至于父子伤夷君臣诋悖者前世多有之甚矣圣人之难知也有吴郡人陆先生质以其师友天水啖助洎赵匡能知圣人之防故春秋之言及是而光明使庸人小童皆可积学以入圣人之道传圣人之教是其徳岂不侈大矣哉先生字某既读书得制作之本而获其师友于是合古今散同异联之以言累之以文盖讲道者二十年书而志之者又十余年其事大备为春秋集注十篇辩疑七篇微指二篇明章大中发露公器其道以圣人为主以尧舜为的苞罗旁魄胶轕下上而不出于正其法以文武为首以周公为翼揖让升防好恶喜怒而不过乎物既成以授世之聪明之士使陈而明之故其书出焉而先生为巨儒用是为天子争臣尚书郎国子博士给事中皇太子侍读皆得其道刺二州守人知仁永贞年侍东宫言其所学为古君臣图以献而道达乎上是嵗嗣天子践祚而理尊优师儒先生以疾闻临问加礼某月日终于京师某月日葬于某郡某里呜呼先生道之存也以书不及施于政道之行也以言不及覩其理门人世儒是以増恸将塟以先生为能文圣人之书通于后世遂相与諡曰文通先生后若干祀有学其书者过其墓哀其道之所由乃作石以表碣   叚太尉逸事状   镵刻情事   太尉始为泾州刺史时汾阳王以副元帅居蒲王子晞为尚书领行营节度使寓军邠州纵士卒无頼邠人偷嗜暴恶者卒以货窜名军伍中则肆志吏不得问日羣行丐取于市不嗛辄奋击折人手足椎釡鬲瓮盎盈道上把臂徐去至撞杀孕妇人邠宁节度使白孝徳以王故戚不敢言太尉自州以状白府愿计事至则曰天子以生人分公理公见人被暴害因恬然且大乱若何孝徳曰愿奉教太尉曰某为泾州甚适少事今不忍人无宼暴死以乱天子边事公诚以都虞命某者能为公已乱使公之人不得害孝徳曰幸甚如太尉请既署一月晞军士十七人入市取酒又以刃刺酒翁壊酿器酒留沟中太尉列卒取十七人皆断头注槊上植市门外晞一营大噪尽甲孝徳震恐召太尉曰将奈何太尉曰无伤也请辞于军孝徳使数十人从太尉太尉尽辞去解佩刃选老躄者一人持马至晞门下甲者出太尉笑且入曰杀一老卒何甲也吾戴吾头来矣甲者愕因谕曰尚书固负若属耶副元帅固负若属耶奈何欲以乱败郭氏为白尚书出听我言晞出见太尉太尉曰副元帅勲塞天地当务为始终今尚书恣卒为暴暴且乱乱天子边欲谁归罪罪且及副元帅今邠人恶子弟以货窜名军籍中杀害人如是不止几日不大乱大乱由尚书出人皆曰尚书倚副元帅不戢士然则郭氏功名其与存者几何言未毕晞再拜曰公幸教晞以道恩甚大愿奉军以从顾叱左右曰皆解甲散还火伍中敢哗者死太尉曰吾未晡食请假设草具既食曰吾疾作愿留宿门下命持马者去旦日来遂卧军中晞不解衣戒卒击柝卫太尉且俱至孝徳所谢不能请改过邠州由是无祸先是太尉在泾州为营田官泾大将焦令谌取人田自占数十顷给与农曰且熟归我半是嵗大旱野无草农以吿谌谌曰我知入数而已不知旱也督责益急且饥死无以偿即告太尉太尉判状辞甚巽使人求谕谌谌盛怒召农者曰吾畏叚某耶何敢言我取判铺背上以大杖击二十垂死舆来庭中太尉大泣曰乃我困汝即自取水洗去血裂裳衣疮手注善药旦夕自哺农者然后食取骑马卖市谷代偿使勿知淮西寓军帅尹少荣刚直士也入见谌大骂曰汝诚人耶泾州野如赭人且饥死而必得谷又用大杖击无罪者叚公仁信大人也而汝不知敬今叚公唯一马贱卖市谷入汝汝又取不耻凡为人傲天灾犯大人击无罪者又取仁者谷使主人出无马汝将何以视天地尚不愧奴耶谌虽暴抗然闻言则大愧流汗不能食曰吾终不可以见叚公一夕自恨死及太尉自泾州以司农征戒其族过岐朱泚幸致货币愼勿纳及过泚固致大绫三百疋太尉壻韦晤坚拒不得命至都太尉怒曰果不用吾言晤谢曰处贱无以拒也太尉曰然终不可以在吾第以如司农治事堂栖之梁木上泚反太尉终吏以吿泚泚取视其故封识具存   今之称太尉大节者出入以为武人一时奋不虑死以取名天下不知太尉之所立如是宗元尝出入岐周邠斄间过眞定北上马岭歴亭鄣堡戍窃好问老挍退卒能言其事太尉为人姁姁常低首拱手行步言气卑弱未尝以色待物人视之儒者也遇不可必达其志决非偶然者防州刺史崔公来言信行直备得太尉遗事覆校无疑或恐尚逸坠未集太史氏敢以状私于执事   祭吕衡州温文   维年月日友人守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柳宗元谨遣书吏同曹家人襄儿奉清酌庶羞之奠敬祭于吕八兄化光之灵呜呼天乎君子何厉天实仇之生人何罪天实雠之聪明正直行为君子天则必速其死道徳仁义志存生人天则必夭其身吾固知苍苍之无信莫莫之无神今于化光之殁怨逾深而毒逾甚故复呼天以云云天乎痛哉尧舜之道至大以简仲尼之文至幽以黙千载纷争或失或得倬乎吾兄独取其直贯于化始与道咸极推而下之法度不忒旁而肆之中和允塞道大艺备斯为全徳而官止刺一州年不逾四十佐王之志没而不立岂非修正直以召灾好仁义以速咎者耶宗元幼虽好学晚未闻道洎乎获友君子乃知适于中庸削去邪杂显陈直正而为道不谬兄实使然呜呼积乎中不必施于外裕乎古不必谐于今二事相勘从古至少至于化光最为大甚理行第一尚非所长文章过人略而不有夙志所蓄巍然可知贪愚皆贵险狠皆老则化光之夭厄反不荣欤所恸者志不得行功不得施蚩蚩之民不被化光之德庸庸之俗不知化光之心斯言一出内若焚裂海内甚广知音几人自友朋雕丧志业殆絶唯望化光伸其宏略震耀昌大兴行于时使斯人徒知我所立今复往矣吾道息矣虽其存者志亦死矣临江大哭万事已矣穷天之英贯古之识一朝去此终复何适呜呼化光今复何为乎止乎行乎昧乎明乎岂荡而为太空与化无穷乎将结而为光耀以助临照乎岂为雨为露以泽下土乎将为雷为霆以泄怨怒乎岂为凤为麟为景星为卿云以寓其神乎将为金为锡为圭为璧以栖其乎岂复为贤人以续其志乎将奋为明神以遂其义乎不然是昭昭者其得已乎其不得已乎抑有知乎其无知乎彼且有知其可使吾知之乎幽明茫然一恸肠絶呜呼化光庶或听之   又祭崔简神柩归上都文   读之辄涕洟已   嘻乎崔公之柩嘻乎崔公楚之南其土不可以室或坋而颓或确而崒隂流泄漏瀐没渝溢硕鼠大蚁傍穿侧出亏疎脆薄久乃自窒不如君之乡式坚且宻嘻乎崔公楚之南其鬼不可与友躁戾佻险睒眒欺茍脞贱暗轻嚚妄走不思已类好是羣丑不如君之乡式和且偶日月甚良子姓甚勤具是舟举宁君之神去尔夷方返尔故邻奕奕其归宜乐且欣君死而还我生而留逺矣殊世曷从之逰酹觞于座与涕俱流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二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   庐陵文钞引   西京以来独称太史公迁以其驰骤跌宕悲慨呜咽而风神所注徃徃于防缀指次独得妙解譬之览仙姫于潇湘洞庭之上可望而不可近者累数百年而得韩昌黎然彼固别开门户也又三百年而得欧阳子予览其所序次当世将相学士大夫墓志碑表与五代史所为梁唐二纪及他名臣杂传盖与太史公略相上下者然欧阳子所与友人论文书絶不之及何也又如奏疏劄子当其善为开陈分别利害一切感悟主上于汉可方晁错贾谊于唐可方魏徴陆贽宋仁庙尝谕庭臣曰欧阳修何处得来殆亦由此序记书论虽多得之昌黎而其姿态横生别为韵折令人读之一唱三叹余音不絶予所以独爱其文妄谓世之文人学士得太史公之逸者独欧阳子一人而已而世之人或予信或不予信又或訾其间不免俗调处嗟乎抑诚有之太史公之传仲尼弟子与循吏处抑岂能与刺客同工哉观之日月犹有抱珥可知之矣予读唐书五代史别有钞今録其文集行世者首上皇帝书疏六首次劄子并状五十三首次表启二十二首次书二十五首次论三十五首次序三十一首传二首次记二十五首次神道碑铭墓志铭四十七首次墓表祭文行状二十三首次颂赋他杂著一十首厘为三十三巻噫侄桂尝以子酷爱欧阳公叙事当不让太史公迁且前曰欧阳公撰五代史当时将相特并龌龊不足数况兵戈之后礼崩乐坏故其文章所表见止此假令同太史公抽石室之书传次春秋战国及先秦楚汉之际岂特是而已哉譬之一人焉入天子图书琬琰之藏而陈周彛汉鼎牺樽云罍以相博古一人焉特入富人者之室所可指次者陶埴菽食而已予唯唯嗟乎世之欲览欧阳子之全必合予他所批注唐书五代史而读之斯得之矣归安鹿门茅坤题庐陵本传   欧阳修字永叔永丰人修四歳而孤母郑氏有女节以荻画地教修书字稍长从邻里借书读或手抄之抄未竟而成诵举进士有声补西京留守推官召试学士院迁镇南军节度掌书记馆阁挍勘修为人质直闳廓见义敢为机穽在前直行不顾每放逐困疐辄数年及复振起终不改其操范仲淹贬知饶州諌官高若纳独不言修遗书责之坐谪峡州夷陵令稍迁至太子中允馆阁挍勘修崇文总目改集贤挍理知太常礼院数论天下事以贫求补外得通判滑州仁宗増谏官员用天下名士召修知谏院未几用修同修起居注阅月拜右正言知制诰初吕夷简罢相夏竦为枢宻使复夺之代以杜衍同时进用富弼韩琦范仲淹等石介作庆厯圣徳诗言退奸不易进贤之难而终篇意在夏竦竦不悦因与其党造为党论目仲淹衍及修为党人修乃上朋党论又上疏言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相继罢去为党论者尤恶修异已又善言其情状至使内侍蓝元震上疏頼仁宗终不之信修使河东其所建议尤多防保州兵叛出修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初修出河北仁宗面谕曰勿为久居计有事言来修对曰諌官乃得风闻今在外使事有指越职罪也仁宗曰有事但以闻勿以中外为词为党论者愈益恶之乃坐用张氏奁中物买田立欧氏氏劵左迁知制诰知滁州久之迁起居舎人知扬州徙颍州复龙图阁直学士知应天府以母忧去既免防入见仁宗恻然怪修发白问在外几年今年几何恩意甚至命判流内铨小人恐修复用伪为修奏乞澄汰内侍书腾都下宦者切齿杨永徳者隂以言中修出知同州外议不平论救者众遂留判修唐书为翰林学士加史馆修撰勾当三班院改侍读学士知蔡州未行复为翰林学士判太常寺修在朝以奬进天下士为已任延誉尉荐极其力而后已于经术治其大防不为章句不求异于诸儒景祐中与尹洙皆为古学巳而有诏戒天下学者为文使近古学者尽为古文而修之文章遂为天下宗匠蜀人蘓洵尝论修文章词令雍容似李翺切近实当似陆贽而修之才亦似过此二人至修作唐书至五代史叙事不媿刘向班固也权知贡举文士以新竒相尚文体大坏修深革其弊前以怪僻在高第者黜之几尽务求平淡典要士人初怨怒骂讥中稍信服已而文格变而复正拜右諌议大夫判尚书礼部又判秘阁秘书省加兼侍读辞不受同修玉牒兼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承包拯威仪之后一切循理不事风采或以为言修曰人材性各有短长实不能舎所长彊其所短以给事中罢同提举诸司库务改羣牧使唐书成拜礼部侍郎为枢宻副使未几参知政事预定策英宗初年亲政事慈圣光献太后垂帘修与二三大臣佐祐两宫镇抚四海执政聚议事有未可修未尝不力争台諌官至政事堂论事徃徃面折其短英宗尝面称修曰性直不避众怨自嘉祐以后朝廷务惜名器而进人之路稍陿修屡建言遂诏韩琦曾公亮赵槩及修各举五人其后中选者多在清近朝廷亦稍收其用矣又因暇日尽以百司所行兵民官吏财用中书所当知者集为总目上有所问宰相以总目对修以奉祠假家居上遣内侍就中书阁取而阅之蒋之竒谗之修遂称疾力解机务以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知亳州年六十矣乞致仕者六不从迁兵部尚书知青州除捡挍太保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三辞不受徙知蔡州以老病乞骸骨章数上乃为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卒年六十有六赠太子太师谥文忠修议濮园事虽不叶羣议然结髪立朝谠直不囘身任众怨至于白首而谤讪不已卒以不汚年六十以论政不合固求去位可谓有君子之勇矣修博极羣书好学不倦集三代以来金石刻为二千巻挍正史氏百家譌谬之説为多所着易童子问三巻诗本义十四巻居士集五十巻内外制奏议四六集又四十巻子发奕棐辨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二十九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一   上书   通进司上皇帝书   览此书反覆利害洞悉事机欧阳公少时已具宰相之畧如此不可不知   月日宣徳郎守太子中允充馆阁校勘臣欧阳修谨昩死载拜上书于皇帝阙下臣伏见国家自元昊叛逆闗西用兵以来为国言事者众矣臣初窃为三策以料贼情然臣迂儒不识兵之大计始犹迟疑未敢自信今兵兴既久贼形已露如臣素料颇不甚逺故窃自谓有可以助万一而尘听览者谨条以闻惟陛下仁圣寛其狂妄之诛幸甚夫闗西弛备而民不见兵者二三十年矣使贼萌乱之初藏形隐计卒然而来当是时吾之边屯寡弱城堡未完民习久安而易惊将非素选而败怯使其羊驱豕突可以奋然而深入然国威未挫民力未疲彼得城而居不能久守虏掠而去可邀击其归此下防也故贼知而不为之戎狄侵边自古为患其攻城掠野败则走而胜则来盖其常事此中防也故贼兼而用之若夫假僣名号以威其众先击吾之易取者一二以悦其心然后训养精鋭为长久之谋故其来也虽胜而不前不败而自退所以诱吾兵而劳之也或击吾东或击吾西乍出乍入所以使吾兵分备多而不得减息也吾欲速攻贼方新鋭坐而待战彼则不来如此相持不三四歳吾兵已老民力已疲不幸又遇水旱之灾调敛不胜而盗赋羣起彼方奋其全鋭击吾困弊可也使吾不堪其困忿而出攻决于一战彼以逸而待吾劳亦可也幸吾苦兵计未知出遂求通聘以邀歳时之赂度吾困急不得不从亦可也是吾力一困则贼谋无施而不可此兵法所谓不战而疲人兵者上防也而贼今方用之今三十万之兵食于西者二歳矣又有十四五万之乡兵不耕而自食其民自古未有四五十万之兵连年仰食而国力不困者也臣闻元昊之为贼威能畏其下恩能死其人自初僣叛嫚书已上逾年而不出一出则锋不可当执刼蕃官获吾将帅多礼而不杀此其凶谋所蓄皆非仓卒者也奈何彼能以上策而疲吾吾不自知其已困彼为久计以挠我我无长策而制之哉夫训兵养士伺隙乗便用间出竒此将帅之职也所谓阃外之事而君不御者可也至于外料贼谋之心内察国家之势知彼知此因谋制敌此朝廷之大计也所谓庙算而胜者也不可以不思今贼谋可知以久而疲我耳吾势可察西人已困也诚能丰财积粟以纾西人而完国壮兵则贼谋沮而庙算得矣夫兵攻守而已然皆以财用为强弱也守非财用而不久此不待言请试言攻昔秦席六世之强资以事胡卒困天下而不得志汉因文景之富力三举而才得河南隋唐突厥吐蕃常与中国相胜败击而胜之有矣未有举而灭者秦汉尤强者其所攻今元昊之地是也况自刘平防没贼锋炽鋭未尝挫防攻守之计非臣所知天威所加虽终期于扫尽然临边之将尚未闻得贼衅隙挫其凶锋是攻守皆未有休息之期而财用不为长久之计臣未见其可也四五十万之人坐而仰食然闗西之地物不加多闗东所有莫能运致掊克细碎既以无益而罢之矣至于鬻官入粟下无应者改法货而商旅不行是四五十万之人惟取足于西人而已西人何为而不困困而不起为盗者须水旱尔外为贼谋之所疲内遭水旱而多故天下之患可胜道哉夫闗西之物不能加多则必通其漕运而致之漕运已通而闗东之物不充则无得而西矣故臣以谓通漕运尽地利权商贾三术竝施则财用足而西人纡国力完而兵可久以守以攻惟上所使夫小目前之利既不足为长久之谋非旦夕而可效故为长久而计者初若迂愚而可笑在必而行之则其利博矣故臣区区不敢避迂愚之责请上便宜三事惟陛下裁择其一曰通漕运臣闻今为西计者皆患漕运之不通臣以谓但未求之耳今京师在汴漕运不西而人之习见者遂以为不能西不知秦汉隋唐其都在雍则天下之物皆可致之西也山川地形非有变易于古其路皆在昔人可行今人胡为而不可汉初歳漕山东粟数十万石是时运路未修其漕尚少其后武帝益修渭渠至漕百余万石隋文帝时沿水为仓转相运置而闗东汾晋之粟皆至渭南运物最多其遗仓之迹徃徃皆在然皆尚有三门之险自唐裴耀卿又寻隋迹于三门东西置仓开山十八里为陆运以避其险卒沂河而入渭当时歳运不减二三百万石其后刘晏遵耀卿之路悉漕江淮之米以实闗西后世言能经财利而善漕运者耀卿与晏为首今江淮之米歳入于汴者六百万石诚能分给闗西得一二百万石足矣今兵之食汴漕者出戍甚众有司不惜百万之粟分而及之其患者三门阻其中尔今宜浚治汴渠使歳运不阻然后按求耀卿之迹不惮十许里陆运之劳则河漕通而物可致且纾闗西之困使古无法今有可为尚当为之况昔人行之而未逺今人行之而岂难哉耀卿与晏初理漕时其得尚少至其末年所入十倍是可久行之法明矣此水运之利也臣闻汉高祖之入秦不由东闗而道南阳过郦折而入武闗曹操等起兵诛董卓亦欲自南阳道丹折而入长安是时张济又自长安出武闗奔南阳则自古用兵徃来之径也臣尝至南阳问其遗老云自邓西北至永兴六七百里今小商贾徃徃行之初汉高入闗其兵十万夫无容十万兵之路宜不甚狭而险也但自雒阳为都行者皆趋东闗其路久而遂废今能按求而通之则武昌汉阳郢复襄阳梁洋金商均房光化沿汉之地十一二州之物皆可漕而顿之南阳自南阳为轻车人辇而逓之募置逓兵为十五六铺则十余州之物日日入闗而不絶沿汉之地山多美木近汉之民仰足而有余以造舟车甚不难也前日陛下深防有司之勤内赐禁钱数十万以供西用而道路艰逺辇运逾年不能毕至至于军装输送多苦秋霖边州已寒冬服尚滞于路其艰如此夫使州县纲吏逺输京师转冒艰滞然后得西岂若较南阳之旁度其道里入于武闗与至京师逺近等者与其尤近者皆使直输于闗西京师之用有不足则以禁帑出赐有司者代而充用其迂曲简直利害较然矣此陆运之利也其二曰尽地利臣闻昔之画财利者易为工今之言财利者难为术昔者之民赋税而已故其不足则铸山煑海酒与茶征闗市而算舟车尚有可为之法以茍一时之用自汉魏迄今其法日増其取益细今取民之法尽矣昔者赋外之征以备有事之用今尽取民之法用于无事之时悉以冗费而糜之矣至卒然有事则无法可増然独犹有可为者民作而输官者已劳而游手之人方逸地之产物者耕不得代而不垦之土尚多是民有遗力地有遗利此可为也况厯视前世用兵者未尝不先营田汉武帝时兵兴用乏赵过为畎田人犁之法以足用赵充国攻西议者争欲出击而充国深思全胜之策能忍而待其弊至违诏罢兵而治屯田田于极边以游兵而防钞宼则其理田不为易也犹勉为之后汉之时曹操屯兵许下强敌四面以今视之疑其旦夕战争而不暇然用枣只韩浩之计建置田官募民而田近许之地歳得谷百万石其后国皆田积谷无数隋唐田制尤广不可胜举其势艰而难田莫若充国迫急而不暇田莫如曹操然皆勉焉不以迂缓而不田者知地利之博而可以纾民劳也今天下之土不耕者多矣臣未能悉言谨举其近者自京以西土之不辟者不知其数非土之瘠而弃也盖人不勤农与夫役重而逃尔久废之地其利数倍于营田今若督之使勤与免其役则愿耕者众矣臣闻乡兵之不便于民议者方论之矣充兵之人遂弃农业托云教习聚而饮博取资其家不顾无有官吏不加禁父兄不敢诘家家自以为患也河东河北闗西之乡兵此犹有用若京东西者平居不足以备盗而水旱适足以为盗其尤可患者京西素贫之地非有山泽之饶民惟力农是仰而今三夫之家一人五夫之家二人为游手凡十八九州以少言之尚可四五万人不耕而食是自相糜耗而重困也今诚能尽驱之使耕于弃地官贷其种歳田之入与中分之如民之法募吏之习田者为田官优其课最而诱之则民愿田者众矣太宗皇帝时尝贷陈蔡民钱使市牛而耕真宗皇帝时亦用耿望之言买牛湖南而治屯田今湖南之牛歳贾于北者皆出京西若官为买之不难得也又宜重为法以困所谓私牛之客者使不容于民而乐为官耕凡民之已有牛者使自耕则牛不足而官市者不多且乡兵本农也籍而为兵遂弃其业今幸其去农未久尚可复驱还之田畆使不得羣游而饮博以为父兄之患此民所愿也一夫之力以逸而言任耕缦田一顷使四五万人皆耕而久废之田利又数倍则歳谷不可胜数矣京西之分北有大河南至汉而西接闗若又通其水陆之运所在积谷惟陛下诏有司而移用之耳其三曰权商贾臣闻秦废王法啓兼并其上侵公利下刻细民为国之患久矣自汉以来尝欲为法而抑夺之然不能也盖为国者兴利日繁兼并者趋利日巧至其甚也商贾坐而权国利其故非他由兴利广也夫兴利广则上难专必与下而共之然后通流而不滞然为今议者方欲夺商之利一归于公上而专之故夺商之谋益深则为国之利益损前日有司屡变其法法每一变则一歳之间所损数百万议者不知利不可专欲专而反损但云变法之未当变而不已其损愈多夫欲十分之利皆归于公至其亏少十不得三不若与商共之常得其五也今为国之利多者茶与盐耳茶自变法已来商贾不复一歳之失数年莫补所在积朽弃而焚之前日议者屡言三説之法为便有司既以详之矣今诚能复之使商贾有利而通行则上下济矣解池之盐积若山阜今宜暂下其价诱羣商而散之先为令曰三年将复旧价则贪利之商争先而辏矣夫茶者生于山而无穷盐者出于水而不竭贱而散之三年十未减其一二夫二物之所以贵者以能为国资钱币尔今不散而积之是惜朽壤也夫何用哉夫大商之能蕃其货者岂其锱铢躬自鬻于市哉必有贩夫小贾就而分之贩夫小贾无利则不为故大商不妬贩夫之分其利者恃其货博虽取利少货行流速则积少而为多也今为大国者有无穷不竭之货反妬大商之分其利寜使无用而积为朽壤何哉故大商之善为术者不惜其利而诱贩夫大国之善为术者不惜其利而诱大商此与商贾共利取少而致多之术也又今商贾之难以术制者以其积货多而不急故也利厚则来利薄则止不可以号令召也故每有司变法下利既薄小商以无利而不能行则大商方幸小商之不行适得独卖其货尚安肯勉趋薄利而来哉故变法而刻利者适足使小商不来而为大商贾积货也今必以术制商宜尽括其居积之物官为卖而还之使其货尽而后变法夫大商以利为生一歳不营利则有惶惶之忧彼必不能守积钱而闲居得利虽薄犹将勉而来此变法制商之术也夫欲诱商而通货莫若与之共利此术之上也欲制商使其不得不从则莫若痛裁之使无积货此术之下也然此可制茶商耳若盐者禁益宻则冒法愈多而刑繁若乃县官自为鬻市之事此大商之不为臣谓行之难久者也诚能不较锱铢而思逺大则积朽之物散而钱弊通可不劳而用足矣臣愚不足以知时事若夫坚守以捍贼利则出而扰之凡小便宜愿且委之边将至于积谷与钱通其漕运不二三歳而国力渐丰边兵渐习贼锋渐挫而有隙可乗然后一举而灭之此万全之策也愿陛下以其小者责将帅谋其大计而行之则天下幸甚臣修昧死再拜   凖诏言事上书   欧公经畧已具见其概矣   月日臣修谨昧死再拜上书于皇帝陛下臣近凖诏书许臣上书言事臣学识愚浅不能广引深逺以明治乱之原谨采当今急务条为三弊五事以应诏书所求伏惟陛下裁择臣闻自古王者之治天下虽有忧勤之心而不知致治之要则心愈劳而事愈乖虽有纳諌之明而无力行之果断则言愈多而听愈惑故为人君者以细务而责人专大事而独断此致治之要术也纳一言而可用虽众説不得以沮之此力行之果断也如此二者天下无难治矣伏见国家自大兵一动中外骚然陛下思社稷之安危念兵民之疲弊四五年来圣心忧劳可谓至矣然而兵日益老贼日益强并九州之力讨一西戎小者尚无一人敢前今又北戎大者违盟而动其将何以御之从来所患者夷狄今夷狄叛矣所恶者盗贼今盗贼起矣所忧者水旱今水旱作矣所頼者民力今民力困矣所须者财用今财用乏矣陛下之心日忧于一日天下之势歳危于一歳此臣所谓用心虽劳不知求致治之要者也近年朝廷开广言路献计之士不下数千然而事绪转多支吾不暇从前所采众议纷纭至于临事谁策可用此臣所谓听言虽多不如力行之果断者也伏思圣心所甚忧而当今所尚阙者不过曰无兵也无将也无财用也无御戎之策也无可任之臣也此五者陛下忧其未有而臣谓今皆有之然陛下未得而用者未思其术也国家创业之初四方割据中国地狭兵民不多然尚能南取荆楚收伪唐定闽岭西平两蜀东下并潞北窥幽燕当时所用兵财将吏其数几何惟善用之故不觉其少何况今日承百年祖宗之业尽有天下之富强人众物盛十倍国初故臣敢言有兵有将有财用有御戎之策有可任用之臣然陛下皆不得而用者其故何哉由朝廷有三大弊故也何谓三大弊一曰不慎号令二曰不明赏罚三曰不责功实此三弊因循于上则万事弛慢废坏于下臣闻号令者天子之威也赏罚者天子之权也若号令不信赏罚不当则天下不服故又须责臣下以功实然后号令不虚出而赏罚不滥行是以慎号令明赏罚责功实此三者帝王之竒术也自古人君英雄如汉武帝聪明如唐太宗皆知用此三术而自执威权之柄故所求无不得所欲皆如意汉武好用兵则诛灭四夷立功万里以快其心欲求将则有卫霍之材以供其指使欲得贤才则有公孙董汲之徒以称其意唐太宗好用兵则诛突厥服辽东威振夷狄以逞其志欲求将则有李靖李勣之徒入其驾驭欲得贤士则有房杜之徒在其左右此二帝者可谓所求无不得所欲皆如意无他术也惟能自执威权之柄耳伏惟陛下以圣明之姿超越二帝又尽有汉唐之天下然而欲御边则常患无兵欲破贼则常患无将欲赡军则常患无财用欲威服四夷则常患无策欲任使贤材则常患无人是所求皆不得所欲皆不如意其故无他由不用威权之术也自古帝王或为强臣所制或为小人所惑则威权不得出于已今朝无强臣之患又无小人独任之惑内外臣庶尊陛下如天爱陛下如父倾耳延首愿听陛下之所为然何所惮而不为乎若一日赫然奋威权以临之则万事皆办何患五者之无奈何为三弊之因循一事之不集臣请言三弊夫言多变则不信令频改则难从今出令之初不加详审行之未久寻又更张以不信之言行难从之令故每有处置之事州县知朝廷未是一定之命则官吏咸相谓曰且未可行不久必须更改或曰备礼行下畧与应破指挥旦夕之间果然又变至于将吏更易道路疲于送迎符牒纵横上下莫能遵守中外臣庶或闻而叹息或闻而窃笑叹息者有忧天下之心窃笑者有轻朝廷之意号令如此欲威天下其可得乎此不慎号令之一也用人之术不过赏罚然赏及无功则恩不足劝罚失有罪则威无所惧虽有人不可用也太祖时王全斌破蜀而归功不细矣犯法一贬十年不问是时方讨江南故黜全斌与诸将立法太祖神武英断所以能平定天下者其赏罚之法皆如此也自闗西用兵四五年矣大将以无功罢者依旧居官军中见无功者不妨得好官则诸将谁肯立功裨将畏懦逗留者皆当斩罪或暂贬而寻迁或不贬而依旧军中见有罪者不诛则诸将谁肯用命所谓赏不足劝威无所惧赏罚如此而欲用人其可得乎此不明赏罚之二也自兵动以来处置之事不少然多有名而无实臣请畧言其一二则其他可知数年以来防兵不絶诸路之民半为兵矣其间老弱病患短小怯懦者不可胜数是有防兵之虚名而无得兵之实数也新集之兵所在教习追呼上下民不安居主教者非将领之材所教者无旗鼔之节徃来州县愁叹嗷嗷既多是老病小怯之人又无训齐精练之法此有教兵之虚名而无训兵之实艺也诸路州军分造器械工作之际已劳民力辇运般送又苦道涂然而鐡刃不刚筋胶不固长短大小多不中度造作之所但务充数而速了不计所用之不堪经厯官司又无检责此有器械之虚名而无器械之实用也以草草之法教老怯之兵执钝折不堪之器械百战百败理在不疑临事而悟何可及乎故事无大小悉皆卤莽则不责功实之弊三也臣故曰三弊因循于上则万事弛慢废壊于下万事不可尽言臣请言大者五事其一曰兵臣闻攻人以谋不以力用兵鬬智不鬬多前代用兵之人多者常败少者常胜汉王寻等以百万之兵遇光武九千人而败是多者败而少者胜也苻坚以百万之兵遇东晋二三万人而败是多者败而少者胜也曹操以三十万青州兵大败于吕布退而归许复以二万人破袁绍十四五万是用兵多则败少则胜之明騐也况于夷狄尤难以力争只可以计取李靖破突厥于定襄只用三千人其后破颉利于阴山亦不过一万盖兵不在多能以计取尔故善用兵者以少为多不善用者虽多而愈少也为今计者添兵则耗国减兵则破贼今沿邉之兵不下七八十万可谓多矣然训练不精又有老弱虚数则十人不当一人是七八十万之兵不当七八万人之用加之军无统制分散支离分多为寡兵法所忌此所谓不善用兵者虽多而愈少故常战而常败也臣愿陛下赫然奋威勅励诸将精加训练去其老弱七八十万中可得五十万数古人用兵以一当百今既未能但得以一当十则五十万精兵一可当五百万兵之用此所谓善用兵者以少而为多古人所以少而常胜者以此也今不思实効但务添多耗国耗民积以年歳贼虽不至天下已困矣此一事也其二曰将臣又闻古语曰将相无种故或出于奴仆或出于军卒或出于盗贼惟能不次而用之乃为名将耳国家求将之意虽劳选将之路太狭今诏近臣举将而限以资品则英豪之士在下位者不可得矣试将材者限以弓马一夫之勇则智畧万人之敌皆遗之矣山林竒杰之士召而至者以其贫贱而薄之不过与一主簿借职使其怏怏而去则古之屠钓饭牛之杰皆激怒而失之矣至于无人可用则寜用龙钟跛躄庸懦暗劣之徒皆委之要地授之兵柄天下三尺童子皆为朝廷危之前日澶渊之卒几为国家生事此可见也议者不知取将之无术但云当今之无将臣愿陛下革去旧弊奋然精求有贤豪之士不须限以下位有智畧之人不必试以弓马有山林之杰不可薄其贫贱惟陛下能以非常之礼待人人臣亦将以非常之効报国又何患于无将哉此二事也其三曰财用臣又闻善治病者必医其受病之处善救者必寻其起之原今天下财用困乏其安在起于用兵而费大故也汉武好穷兵用尽累世之财当时勒兵单于台不过十八万尚能困国力况未若今日七八十万连四五年而不罢所以罄天地之所生竭万民之膏血而用不足也今虽有智者物不能増而计无所出矣惟有减冗卒之虚费练精兵而战功成兵罢自然足矣今兵有可减之理而无人敢当其事贼有击之便而无将敢奋其勇后时败事徒耗国而耗民此三事也其四曰御戎之防臣又闻兵法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北敌与朝廷通好仅四十年不敢妄动今一旦发其狂谋者其意何在盖见中国频为元昊所败故敢啓其贪心伺隙而动尔今若勅励诸将选兵秣马疾入西界但能痛败昊贼一阵则吾军威大振而彼计沮矣此所谓上兵伐谋者也今论事者皆知北敌与西贼通谋欲并二国之力窥我河北陜西今若我能先击败其一国则敌势减半不能独举此兵法所谓伐交者也元昊地狭贼兵不多向来攻我传闻北敌常有助兵今若敌中自有防集之谋而元昊骤然被击必求助于北敌北敌分兵助昊则可牵其南寇之力若不助昊则二国有隙自相疑贰此亦伐交之策也假令二国尅期分路来寇我能先期大举则元昊苍皇自救不暇岂能与北敌相为表里是破其素定之约乖其尅日之期此兵法所谓亲而离之者亦伐交之策也元昊叛逆以来幸而屡胜常有轻视诸将之心今又见朝廷北忧金敌方经营于河朔必谓我师不能西出今乗其骄怠正是疾驱急击之时此兵法所谓出其不意者此取胜之上防也前年西将有请出攻者当时贼气方盛我兵未练朝廷尚许其出师况今元昊有可攻之势此不可失之时彼方幸吾忧河北而不虞我能西征出其不意此可攻之势也自四路分帅今已半年训练恩信兵已可用故近日屡奏小防是我师渐振贼气渐防此可攻之势也茍失此时而使二国先来则吾无策矣臣愿陛下密诏执事之臣熟议而行之此四事也其五曰可任之臣臣又闻仲尼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况今文武列职徧于天下其间岂无材智之臣而陛下总治万机之大既不暇尽识其人故不能躬自进贤而退不肖执政大臣动拘旧例又不敢进贤而退不肖审官吏部三班之职但掌文簿差除而已又不敢越次进贤而退不肖是上自天子下至有司无一人得进贤而退不肖者所以贤愚混杂侥幸相容三载一迁更无精别平居无事惟患太多而差遣不行一旦临事要人常患乏人使用自古任官之法无如今日之缪也今议者或谓举主转官为进贤犯罪黜责为退不肖此不知其弊之深也大凡善恶之人各以类聚故守廉慎者各举清干之人有赃污者各举贪浊之人好狥私者各举请求之人性庸暗者各举不材之人朝廷不问是非但见举主数足便与改官则清干者进矣贪浊者亦进矣请求者亦进矣不材者亦进矣溷淆如此便可为进贤之法乎方今黜责官吏岂有澄清紏举之术哉惟犯赃之人因民论诉者乃能黜之耳夫能舞弄文法而求财赂者亦强黠之吏政事必由已出故虽诛剥豪民尚或不及贫弱至于不材之人不能主事众胥羣吏共为奸欺则民无贫富一时受以此而言则赃吏与不材之人为害等耳今赃吏因自败者乃加黜责十不去其一二至于不材之人上下共知而不问寛缓容奸其弊如此便可为退不肖之法乎贤不肖既无别则宜乎设官虽多而无人可用也臣愿陛下明赏罚责功实则材皆列于陛下之前矣臣故曰五者皆有然陛下不得而用者为有弊也三弊五事臣既已详言之矣惟陛下择之天下之务不过此也方今天文变于上地利逆于下人心怨于内四夷攻于外事势如此矣非是陛下迟疑寛缓之时惟愿为社稷生民留意臣修昧死再拜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二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三十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二   书防劄子   论台諌官言事未防听允书   劾去陈执中以好疑自用起眼目以下六七层委曲打出如川云如岭月其出不穷   臣闻自古有天下者莫不欲为治君而常至于乱莫不欲为明主而常至于昬者其故何哉患于好疑而自用也夫疑心动于中则视听惑于外视听惑则忠邪不分而是非错乱忠邪不分而是非错乱则举国之臣皆可疑旣尽疑其臣则必自用其所见夫以疑惑错乱之意而自用则多失失则其国之忠臣必以理而争之争之不切则人主之意难囘争之切则激其君之怒心而坚其自用之意然后君臣争胜于是邪佞之臣得以因隙而入希防顺意以是为非以非为是惟人主之所欲者从而助之夫为人主者方与其臣争胜而得顺意之人乐其助已而忘其邪佞也乃与之并力以拒忠臣夫为人主者拒忠臣而信邪佞天下无不乱人主无不昬也自古人主之用心非恶忠臣而喜邪佞也非恶治而好乱也非恶明而欲昬也以其好疑自用而与下争胜也使为人主者豁然去其疑心而回其自用之意则邪佞逺而忠言入忠言入则聪明不惑而万事得其宜使天下尊为明主万世仰为治君岂不臣主俱荣而乐哉与其区区自执而与臣下争胜用心益劳而事益惑者相去逺矣臣闻书载仲虺称汤之徳曰改过不恡又戒汤曰自用则小成汤古之圣人也不能无过而能改过此其所以为圣也以汤之聪明其所为不至于缪戾矣然仲虺犹戒其自用则自古人主惟能改过而不敢自用然后得为治君明主也臣伏见宰臣陈执中自执政以来不叶人望累有过恶招致人言而执中迁延尚玷宰府陛下忧勤恭俭仁爱寛慈尧舜之用心也推陛下之用心天下宜至于治者久矣而纪纲日坏政令日乖国日益贫民日益困流民满野滥官满朝其亦何为而致此由陛下用相不得其人也近年宰相多以过失因言者罢去陛下不悟宰相非其人反疑言事者好逐宰相疑心一生视听既惑遂成自用之意以谓宰相当由人主自去不可因言者而罢之故宰相虽有大恶显过而屈意以容之彼虽惶恐自欲求去而屈意以留之虽天灾水旱饥民流离死亡道路皆不暇顾而屈意以用之其故非他直欲沮言事者尔言事者何负于陛下哉使陛下上不顾天灾下不恤人言以天下之事委一不学无识謟邪狠愎之执中而甘心焉言事者本欲益于陛下而反损圣徳者多矣然而言事者之用心本不图至于此也由陛下好疑自用而自损也今陛下用执中之意益坚言事者攻之愈切陛下方思有以取胜于言事者而邪佞之臣得以因隙而入必有希合陛下之意者将曰执中宰相不可以小事逐不可使小臣动揺甚者则诬言事者欲逐执中而引用他人陛下方患言事者上忤圣聪乐闻斯言之顺意不复察其邪佞而信之所以拒言事者益峻用执中益坚夫以万乘之尊与三数言事小臣角必胜之力万一圣意必不可囘而言事者亦当知难而止矣然天下之人与后世之议者谓陛下拒忠言庇愚相以陛下为何如主也前日御史论梁适罪恶陛下赫怒空台而逐之而今日御史又复敢论宰相不避雷霆之威不畏权臣之祸此乃至忠之臣也能忘其身而爱陛下者也陛下嫉之恶之拒之絶之执中为相使天下水旱流亡公私困竭而又不学无识憎爱挟情除改差缪取笑中外家私秽恶流闻道路阿意顺防专事逢君此乃謟上傲下愎戾之臣也陛下爱之重之不忍去之陛下睿智聪明羣臣善恶无不照见不应倒置如此直由言事者太切而激成陛下之疑惑尔执中不知廉耻复出视事此不足论陛下岂忍因执中上累圣徳而使忠臣直士巻舌于明时也臣愿陛下廓然回心释去疑虑察言事者之忠知执中之过恶悟用人之非法成汤改过之圣遵仲虺自用之戒尽以御史前后章防出付外廷议正执中之过恶罢其政事别用贤材以康时务以拯斯民以全圣徳则天下幸甚臣以身叨恩遇职在论思意切言狂罪当万死   论包拯除三司使上书   包拯不能不汗顔心服   臣闻治天下者在知用人之先后而巳用人之法各有所宜军旅之士先材能朝廷之士先名节军旅主成功惟恐其不趋赏而争利其先材能而后名节者亦势使之然也朝廷主教化风俗之薄厚治道之污隆在乎用人而教化之于下也不能家至而谆谆谕之故常务尊名节之士以风动天下而耸励其媮薄夫所谓名节之士者知廉耻修礼让不利于茍得不牵于茍随而惟义之所处白刃之威有所不避折枝之易有所不为而惟义之所守其立于朝廷进退举止皆可以为天下法也其人至难得也至可重也故其为士者常贵名节以自重其身而君人者亦常全名节以养成善士伏见陛下近除前御史中丞包拯为三司使命下之日中外喧然以谓朝廷贪拯之材而不为拯惜名节然犹冀拯能执节守义坚让以避嫌疑而为朝廷惜事体数日之间遽闻拯已受命是可惜也亦可嗟也拯性好刚天姿峭直然素少学问朝廷事体或有不思至如遂其人而代其位虽初无是心然见得不能思义此皆不足怪若乃嫌疑之迹常人皆知可避而拯岂独不思哉昨闻拯在台日常自至中书诟责宰相指陈前三司使张方平过失怒宰相不早罢之既而台中寮属相继论列方平由此罢去而以宋祁代之又闻拯亦曾弹奏宋祁过失自其命出台中寮属又交章力言而祁亦因此而罢而拯遂代其任此所谓蹊田夺牛岂得无过而整冠纳履当避可疑者也如拯材能资望虽别加进用人岂为嫌其不可为者惟三司使尔非惟自渉嫌疑其于朝廷所损不细臣请原其本末而言之国家自数十年来士君子务以恭谨静慎为贤及其弊也循黙茍且頽惰寛弛习成风俗不以为非至于百职不修纪纲废坏时方无事固未觉其害也一旦元昊犯边兵出无功而财用空虚公私困弊盗贼并起天下骚然陛下奋然感悟思革其弊进用三数大臣鋭意于更张矣于此之时始増置諌官之员以宠用言事之臣俾之举职由是修纪纲而绳废坏遂欲分别贤不肖进退材不材而久弊之俗骤见而骇因共指言事者而非之或以谓好讦阴私或以为公相倾防或谓沽激名誉或谓自图进取羣言百端几惑上听上頼陛下至圣至明察见诸臣本以忘身狥国非为已利谗间不入遂荷保全而中外之人久而亦渐为信自是以来二十年间台諌之选屡得谠言之士中间斥去奸邪屏絶权幸拾遗救失不可胜数是则纳諌之善从古所难自陛下临御以来实为盛徳于朝廷补助之效不为无功今中外习安上下已信纎邪之人凡所举动每畏言事之臣时政无巨细亦惟言事官是听原其自始开发言路至于今日之成效岂易致哉可不惜哉夫言人之过似于徼讦逐人之位似于倾防而言事之臣得以自明者惟无所利于其间尔而天下之人所以为信者亦以其无所利焉今拯屏逐二臣自居其位使将来奸佞者得以为説而惑乱主听今后言事者不为人信而无以自明是则圣明用諌之功一旦由拯而坏夫有所不取之谓亷有所不为之谓耻近臣举动人所仪法使拯于此时有所不取而不为可以风天下以亷耻之节而拯取其所不宜取为其所不宜为岂惟自薄其身亦所以开诱他时言事之臣倾人以觊得相习而成风此之为患岂谓小哉然拯所恃者惟以本无心耳夫心者藏于中而人所不见迹者示于外而天下所瞻今拯欲自信其不见之心而外掩天下之迹是犹手探其物口云不欲虽欲自信人谁信之此臣所谓嫌疑之不可不避也况如拯者少有孝行闻于乡里晚有直节着在朝廷但其学问不深思虑不熟而处之乖当其人亦可惜也伏望陛下别选材臣为三司使而处拯他职置之京师使拯得避嫌疑之迹以解天下之惑而全拯之名节不胜幸甚臣叨尘侍从职号论思昔尝亲见朝廷致諌之初甚难今又复见陛下用諌之效已着实不欲因拯而壊之者为朝廷惜也臣言狂计愚伏俟诛戮   论选皇子防   忠悃   臣闻言天下之难言者不敢冀必然之听知未必听而不可不言者所以尽为忠之心况臣遭遇圣明容纳諌诤言之未必不听其可黙而不言臣伏见自去歳以来羣臣多言皇嗣之事臣亦尝因灾异窃有奏陈虽圣度包容不加诛戮而愚诚恳至天听未囘臣实不胜爱君之心日夜区区未尝忘此思欲再陈狂瞽而未知所以为言今者伏见兖国公主近已出降臣因窃思人之常道莫亲于父子之亲人之常情亦莫乐于父子之乐虽在圣哲异于凡伦其为天性于理则一陛下向虽未有皇嗣而尚有公主之爱上慰圣顔今既出降渐踈左右则陛下万几之暇处深宫之中谁可与语言谁可承顔色臣愚以谓宜因此时出自圣意于宗室之中选材贤可喜者録以为皇子使其出入左右问安侍膳亦足以慰悦圣情臣考于书史窃见自古帝王虽曰至尊未尝独处也其出而居外也不止百司公见奏事而已必有儒臣学士讲论于闲宴又有左右侍从顾问语言其入而居内也不止宦官官妾在于左右而已其平居燕寝也则有太子问安侍膳于朝夕其优游宴乐也多与宗室子弟懽然相接如家人计其一日之中未尝一时独处也今陛下日御前后殿百司奏事者徃徃仰瞻天顔而退其甚幸者得承一二言之徳音君臣之情不通上下之意不接其余在廷之臣儒学侍从之列未闻一人从容亲近于左右入而居内则至于问安侍膳亦阙于朝夕是则陛下富有四海之广躬享万乗之尊居外则无一人可亲居内则无一人得亲此臣所以区区而欲言也伏况陛下荷祖宗之业承宗庙社稷之重皇子未降储位久虚羣臣屡言大议未决臣前所奏陈以谓未必立为储贰而且养为子既可以徐察其贤否亦可以待皇子之降生于今为之亦其时也臣言狂计愚伏俟斧钺   水灾防   言人所不敢言亦人所不能见如此奏防汉唐所少   臣伏覩近降诏书以雨水为灾许中外臣寮上封言事有以见陛下畏天爱人恐惧修省之意也窃以雨水为患自古有之然未有水入国门大臣犇走渰浸社稷破坏都城者此盖天地之变也至于王城京邑浩如陂湖冲溺犇逃号呼昼夜人畜死者不知其数其幸而免者屋宇摧塌无以容身缚栰露居上雨下水累累老防狼籍于天街之中又闻城外坟冡亦被浸注棺椁浮出骸骨漂流此皆闻之可伤见之可悯生者既不安其室死者又不得其藏此亦近世水灾未有若斯之甚者此外四方奏报无日不来或云闭塞城门或云冲破市邑或云河口决千百歩阔或云水头高三四丈余道路隔絶田苖荡尽是则大川小水皆出为灾逺方近畿无不被害此陛下所以惊惧莫大之变隐恻至仁之心广为谘询冀以消复窃以天人之际影响不差未有不召而自至之灾亦未有已出而无应之变其变既大则其忧亦深臣愚谓非小小有为可以塞此大异也必当思宗庙社稷之重察安危祸福之机追已徃之阙失防未萌之患害如此等事不过一二而已自古人君必有储副所以承宗社之重而不可阙者也陛下临御三十余年而储嗣未立此久阙之典也近闻臣寮多以此事为言大臣亦尝进议陛下圣意久而未决而庸臣愚士知小忠而不知大体者因以为异事遂生嫌疑之论此不思之甚也且自古帝王有子至二三十人者甚多材髙年长罗列于朝者亦众然为其君父者莫不皆享无穷之安岂有所嫌而斥其子耶若陛下鄂王豫王皆在至今则储宫之建久矣世之庸人偶见陛下久无皇子忽闻此议遂以云云尔且礼曰一有元良万国以正盖谓定天下之根本上承宗庙之重亦所以絶臣下之邪谋自古储嗣所以安人主也若果如庸人嫌疑之论则是常无储嗣则人主安有储嗣则人主危此臣所谓不思之甚也臣又见自古帝王建立储嗣既以承宗庙之重又以为国家美庆之事故每立太子则不敢专享其美必大赦天下凡为人父后者皆被恩泽所以与天下同其庆喜然则非恶事也汉文帝初即位之明年羣臣再三请立太子文帝再三谦让而后从之当时羣臣不自疑而敢请汉文帝亦不疑其臣有二心者臣主之情通故也五代之主或出武人或出夷狄如后唐明宗尤恶人言太子事羣臣莫敢正言有何泽者尝上书乞立太子明宗大怒谓其子从荣曰羣臣欲以汝为太子我将归老于河东由是臣下更不敢言然而文帝立太子之后享国长久为汉太宗是则何害其为明主也后唐明宗储嗣不早定而秦王从荣后以举兵窥觊防于大祸后唐遂乱此前世之事也况闻臣寮所请但欲择宗室为皇子尔未即以为储贰也伏惟陛下仁圣聪明洞鉴今古必谓此事国家大计当重慎而不可轻发所以迟之耳非恶人言而不欲为也然朝廷大议中外已闻不宜久而不决昨自春首以来陛下服药于内大臣早夜不敢归家饮食医药侍于左右如人子之侍父自古君臣未有若此之亲者也下至羣臣士庶妇女婴孩昼夜祷祈填咽道路发于至诚不可禁止以此见臣民尽忠防陛下之徳厚爱陛下之意深故为陛下之虑逺也今之所请天下臣民所以为爱君计也陛下何疑而不从乎中外之臣旣喜陞下圣躬康复又欲见皇子出入宫中朝夕问安侍膳于左右然后文武羣臣奉表章为陛下贺辞人墨客称述本支之盛为陛下歌之颂之岂不美哉伏愿陛下出于圣断择宗室之贤者依古礼文且以为子未用立为储副也旣可以徐察其贤否亦可以俟皇子之生臣又见枢宻使狄青出自行伍遂掌枢宻如初议者已为不可今三四年间外虽未见过失而不幸有得军情之名且武臣掌国机宻而得军情岂是国家之利臣前有封奏其説甚详具述青未是竒材但于今世将率中稍可称耳虽其心不为恶不幸为军士所喜深恐因此防青以祸而为国家生事欲乞且罢青枢务任以一州旣以保全青亦为国家消未萌之患盖縁军中士卒及闾巷人民以至士大夫间未有不以此事为言者惟陛下未之知尔臣之前奏乞留中而出自圣断若陛下犹以臣言为疑乞出臣前奏使执政大臣公议此二者当今之急务也凡所谓五行灾异之学臣虽不深知然其大意可推而见也五行传曰简宗庙则水为灾陛下严奉祭祀可谓至矣惟未立储贰易曰主器莫若长子殆此之警戒乎至于水者阴也兵亦阴也武臣亦隂也此推类而易见者天之谴告茍不虚发惟陛下深思而早决庶几可以消弭灾患而转为福应也臣伏覩诏书曰悉心以陈无有所讳故臣敢及之若其他时政之失必有羣臣应诏为陛下言者臣言狂计愚惟陛下裁择   论美人张氏恩宠宜加裁损劄子   他人所不敢言亦所不能言   臣近风闻禁中因皇女降生于左藏库取绫罗八千疋染院工匠当此大雪苦寒之际敲氷取水染练供应颇甚艰辛臣伏思陛下恭俭勤劳爱民忧国以此劳人枉费之事必不肯为然外议相传皆云见今染练未絶臣又见近日内降美人张氏亲戚恩泽太频臣忝为諌官每闻小有亏损圣徳之事须合力言难避天谴臣窃见自古帝王所宠嫔御若能谦俭柔善不求恩泽则可长保君恩或恣意骄奢多求恩泽则皆速致祸败臣不敢逺引古事只以今宫禁近事言之陛下近年所宠尚氏杨氏余氏苖氏之类当其被宠之时骄奢自恣不早裁损及至满盈今皆何在况闻张氏本良家子昨自脩媛退为美人中外皆闻以谓与杨尚等不同故能保宠最久今一旦宫中取索顿多恩泽日广渐为奢侈之事以招外人之言臣不知陛下欲爱惜保全张氏或欲纵恣而败之若欲保全则须常令谦俭不至骄盈臣料八千疋绫罗必非张氏一人独用不过支散与众人而已乃是枉费财物尽为众人至于中外讥议则陛下自受以此而言广散何益昨正月一日曹氏封县君至初五日又封郡君四五日间两度封拜又闻别有内降应是疏逺亲戚尽求恩泽父母因子而贵可矣然名分亦不可太过其他踈逺皆可减罢臣谓张氏未入宫之前踈逺亲戚各皆何在今日富贵何必广为闲人自招谤议以累圣徳若陛下只为张氏计亦冝如此况此事不独为张氏大凡后宫恩泽太多宫中用度奢侈皆是亏损圣徳之事系于国体臣合力言伏望圣慈防微杜渐早为裁损取进止   论议濮安懿王典礼劄子   宋人并以欧公建议为非然其据经论辨处亦自精宻   臣伏见朝廷议濮安懿王典礼两制礼官请称皇伯中书之议以谓事体至大理冝慎重必合典故方可施行而皇伯之称考于经史皆无所据方欲下三省百官博访羣议以求其当陛下屈意手诏中罢而众论纷然至今不已臣以谓众论虽多其説不过有三其一曰宜称皇伯者是无稽之臆説也其二曰简宗庙致水灾者是厚诬天人之言也其三曰不当用汉宣哀为法以干乱统纪者是不广本末之论也臣请为陛下条列而辨之谨按仪礼丧服记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报者齐衰期也谓之降服以明服可降父母之名不可改也又按开元开寳礼国朝五服年月丧服令皆云为人后者为其所生父齐衰不杖期盖以恩莫重于所生故父母之名不可改义莫重于所继故寜抑而降其服此圣人所制之礼着之六经以为万世法者是中书之议所据依也若所谓称皇伯者考于六经无之方今国朝见行典礼及律令皆无之自三代之后秦汉以来诸帝由藩邸入继大统者亦皆无之可谓无稽之臆説矣夫仪礼者圣人六经之文开元礼者有唐三百年所用之礼开寳通礼者圣宋百年所用之礼五服年月及丧服令亦皆祖宗累朝所定方今天下共行之制今议者皆弃而不用直欲自用无稽之臆説此所以不可施行也其二曰简宗庙致水灾者臣伏以上天降灾皆主人事故自古圣王逢灾恐惧多求阙政而修之或自知过失而改悔之庶几以塞天谴然皆须人事已着于下则天谴为形于上今者濮王之议本因两制礼官违经弃礼用其无稽之臆説欲定皇伯之称中书疑其未可施行乃考古今典礼虽有明据亦未敢自信而自专方更求下外廷博议而陛下遽诏中罢欲使有司徐求典礼是则臣下慎重如此人君谦畏如此君臣不敢轻议妄举而天遽谴怒杀人害物此臣所谓厚诬天也议犹未决仍罢不议而便谓两统二父以致天灾者厚诬人也其三引汉宣哀之事者臣谨按汉书宣帝父曰悼皇考初称亲諡曰悼置奉邑寝园而已其后改亲称皇考而立庙京师皇考者亲之异名尔皆子称其父之名也汉儒初不以为非也自元帝以后贡禹韦成等始建毁庙之议数十年间毁立不一至哀帝时大司徒平晏等百四十七人奏议云亲諡曰悼裁置奉邑皆应经义是不非宣帝称史皇孙为亲也所谓应经义者即仪礼云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是也惟其立庙京师乱汉祖宗昭穆故晏等以谓两统二父非礼宜毁也定陶恭王初但号共皇立庙本国师丹亦无所议至其后立庙京师欲去定陶不系以国有进干汉统之渐丹遂大非之故丹议云定陶恭皇諡号已前定议不得复改而但论立庙京师为不可尔然则称亲置园皆汉儒所许以为应经义者惟去其国号立庙京师则不可尔今言事者不究朝廷本议何事不寻汉臣所非者何事此臣故谓不原本末也中书之议本谓称皇伯无稽而礼经有不改父名之义方议名号犹未定故尊崇之礼皆未及议而言事者便引汉去定陶国号立庙京师之事厚诬朝廷以为干乱大统何其过论也夫去国号而立庙京师以乱祖宗昭穆此诚可非之事若果为此议宜乎指臣等为奸邪之臣而人主有过举之失矣其如陛下之意未尝及此而中书亦初无此议而言事者不原本末过引汉世可非之事以为説而外庭之臣又不审知朝廷太议如何但见言事者云云遂以为欲加非礼干乱统纪信为然矣是以众口一辞纷然不止而言事者欲必遂其皇伯无稽之説牵引天灾恐廹人主而中书守经执礼之议反指以为奸邪之言朝廷以言事之臣礼当优客不欲与之争辨而外庭羣论又不可家至而户晓是非之礼不辨上下之情不通此所以呶呶而不止也夫为人后者旣以所后为父矣而圣人又存其所生父名者非曲为之意也盖自有天地以来未有无父而生之子也既有父而生则不可讳其所生矣夫无子者得以宗子为后是礼之所许也然安得无父而生之子以为后乎此圣人所以不讳无子者立人之子以为后亦不讳为人后者有父而生盖不欺天不诬人也故为人后者承其宗之重任其子之事而不得复归于本宗其所生父母亦不得徃与其事至于丧服降而抑之一切可以义断惟其父母之名不易者理不可易也易之则欺天而诬人矣子为父母服谓之正服出为人后者为本生父母齐衰期谓之降服又为所后父斩衰三年谓之义服今若以本生父为皇伯则濮安懿王为从祖父反为小功而濮王夫人是本生嫡母也反为义服自宗懿以下本生兄弟于礼虽降犹为大功是礼之齐衰期今反为小功礼之正服今反为义服上于濮王父也反服小功于宗懿等兄弟也反服大功此自古所以不称所生父为伯父叔父者称之则礼制乖违人伦错乱如此也伏惟陛下聪明睿圣理无不烛今众人之议如彼中书之议如此必将从众乎则众议不见其可欲违众乎则自古为国未有违众而能举事者愿陛下霈然下诏明告中外以皇伯无稽决不可称而今所欲定者正名号尔至于立庙京师干乱统纪之事皆非朝廷本议庶几羣疑可释若知如此而犹以谓必称皇伯则虽孔孟复生不能复为之辨矣   予按濮议所请称亲置园立庙濮王之子若孙世守其祀本出于天下万世之公而非有悖于典礼者特当时台谏吕诲范镇等过激故为纷纷耳至于本朝兴献帝事大畧与此相同盖亦天理人情之不容已者张桂首议时予方以髫年侍先辈间先辈每语及辄为怒而裂眦及读大礼或问爽然自失矣然吕范诸公始以议礼被谴已而复起张桂用事后而议礼诸臣锢且没齿矣予特为之累欷太息云   论葬荆王后赠燕王一行事劄子   本朝唯三原王公可及   臣风闻已有圣防荆王葬事令三司与太常礼院及监葬官等同议减节浮费此足见陛下厚于皇叔之恩念民惜费之意一举而两得也然臣每见朝廷作事欲爱民节用而常枉费劳人盖为议事之初不得其要或失于不精审者有四民间不科配一也州县供应物有定数二也送葬之人在路禁其呼索三也州县官吏不得过外供须以邀名誉四也茍絶此四者则无大患矣昨京西一路遭张海惊劫之后不可更有诛求臣今欲乞指挥三司应是合要之物并须官给不得民间科买仍乞先将一行仪仗人马并送葬人等一人以上先定人数然后劄与京西令依数供顿则可无广费自荆王以下诸丧非至亲者不必令其尽徃仍乞限定人数及每人将带随行人数亦乞限定凡皇亲及一行官吏除宿顿合供饮食外不得数外呼索州县官吏亦不得于官供饮食外别以诸物献送权要其受献送并呼索并以入已赃论仍乞选御史里行一人随行糺察其数外带人及州县随顺呼索献送物等官吏物出于已亦从违制若托以供应为名于民间贱买及率掠者皆以枉法赃论如此防御方可杜絶浮费以称陛下厚亲节用之心   论葬荆王劄子   总只是恤财用上为本   臣伏覩朝防虽差宋祁监防故荆王葬事然未见降下葬日及一行事件或闻以歳月不利末可葬或闻有司以财用不足乞且未葬夫阴阳拘忌之説陛下聪明睿圣必不信此巫卜之言而违礼典但虑议者坚执方今财用不足不可办葬陛下闻有劳民枉费之説则不得不虑因以迟疑臣谓前后勑葬大臣浮费枉用之物至多岂是朝廷本意皆为主司措置之失致人因縁以为奸尔今若尽节浮费及絶其侵蠧而使用物不广则将复以何辞而云不葬此不知所司曾将一行用度计定大数否内若干是浮费若干是实用若实用之物数犹至多而力不可办则缓之可也若实用之物少只是旧例浮费多则可削去浮费而已今都不计度而但云无物可葬则不可也未见实用之数多少不量力能及否而曰必须遵礼而曰必须葬亦未可也如臣愚见酌此两端葬则为便然须先乞令王尧臣宋祁等将一行合用之物列其名件内浮费不急者一一减去之若只留实用之物数必不多假如稍多更加节减虽至俭薄理亦无害如此则葬得及时物亦不费夫俭葬古人之美节侈葬古人之恶名今避俭葬不肯节费留丧而待有物之年以就侈葬则非臣所知也若曰俭葬亦未能办则乃过言之甚也然外之舆议为国家论事体者皆云葬则为便今朝廷议者分而为二顾物力者则不顾典礼国体论典礼国体者则不思财用办否各执偏见议久不决以惑陛下之聪明今便葬之害一不葬之害五便葬之害不过费物然力有可为不葬之害所失则大不肯薄葬而留之以待侈葬成王之恶名一也信巫卜之説而违典礼二也目下减节力所易为他时丰足礼或难待使皇叔之柩五七年间不得安宅而神灵无归三也使四夷闻天子皇叔薨而无钱出葬遂轻中国而动心四也今天下物力虽乏然凡百用度不能节费处多独于皇叔之身有所裁损伤陛下孝治之美五也此臣所谓葬则为便者也荆王于国属最尊名位最重伏乞早令定议无使后时取进止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三十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三十一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三   劄子   论乞主张范仲淹富弼等行事劄子   欧阳公此时亦必闻范富所条之事恐仁宗一时不肯遽行又怕羣小内攻故先为顶门一针语所谓拿云手是也   臣伏闻范仲淹富弼等自被手诏之后已有条陈事件必须裁择施行臣闻自古帝王致治须待同心叶力之人而君臣相得谓之千载一遇之难今仲淹等遇陛下圣明可谓难逢之防陛下有仲淹等亦可谓难得之臣陛下既已倾心待之仲淹等亦又各尽心思报上下如此臣谓事无不济但顾行之如何伏况仲淹弼是陛下特出圣意自选之人初用之时天下已皆相贺然犹窃谓陛下既能选之未知用之如何耳及见近日特开天章从容访问亲写手诏督责丁寜然后中外喧然既惊且喜此二盛事固已朝报京师暮传四海皆谓自来未曾如此责任大臣天下之人延首拭目以看陛下欲作何事此二人所报陛下果有何能是陛下得失在此一举生民休戚系此一时以此而言则仲淹等不可不尽心展効陛下不宜不力主而行使上不玷知人之明下不失四海之望臣非不知陛下专心鋭志必不自怠而中外大臣且忧国同心必不相忌而沮难然臣所虑者仲淹等所言必须先絶侥幸因循姑息之事方能救数世之积弊如此等事皆外招小人之怨怒不免浮议之纷纭而奸邪未去之人亦须时有谗沮若稍听之则事不成矣臣谓当此事初尤须上下叶力凡小人怨怒仲淹等自以身当浮议奸谗陛下亦须力拒待其久而渐定自可日见成功伏望圣慈留意终始成之则社稷之福天下之幸也取进止   论贾昌朝除枢宻使劄子   猫之捕鼠须咬颈公之弹劾昌朝却本所荐引之路攻之仁庙焉得不动心   臣伏见近降制书除贾昌朝为枢宻使旬日以来中外人情莫不疑惧搢绅公议渐以沸腾盖縁昌朝禀性回邪执心倾险颇知经术能文饰奸言好为阴谋以防害良士小人朋附者众皆乐为其用前在相位累害善人所以闻其再来望风恐畏陛下聪明仁圣勤俭忧劳每于用人尤所审慎然而自古毁誉之言未尝不并进于前而听纳之际人主之所难也臣以谓能知听察之要则不失之矣何谓其要在先察毁誉之人若所誉者君子所毁者小人则不害其进用矣若君子非之小人誉之则可知其人不可用矣今有毅然立于朝危言谠论不阿人主不附权臣其直节忠诚为中外素所称信者君子也如此等人皆以昌朝为非矣宦官宫女左右使令之人徃徃小人也如此等人皆以昌朝为是矣陛下察此则昌朝为人可知矣今陛下之用昌朝与执政大臣谋而用之乎与立朝忠正之士谋而用之乎与宦官左右之臣谋而用之乎或不谋于臣下断自圣心而用之乎昨闻昌朝阴结宦竖构造事端谋动大臣以图进用若陛下与执政大臣谋之则大臣势在嫌疑必难启口若立朝忠正之士则无不以为非矣其称誉昌朝以为可用者不过宦官左右之人尔陛下用昌朝为天下而用之乎为左右之人而用之乎臣伏思陛下必不为左右之人而用之也然左右之人谓之近习朝夕出入进见无时其所谗谀能使人主不觉其渐昌朝善结宦官人人喜为称誉朝一人进一言暮一人进一説无不称昌朝之善者陛下视听渐熟遂简在于圣心及将用之时则不必与谋也盖称荐有渐久已熟于圣聪矣是则陛下虽断自圣心不谋臣下而用之亦左右之人积渐称誉之力也陛下常患近岁以来大臣体轻连为言事者弹击盖由用非其人不叶物议而然也今昌朝身为大臣见事不能公论乃结交中贵因内降以起狱以此规图进用窃闻台諌方欲论列其过恶而忽有此命是以中外疑惧物论喧腾也今昌朝未来议论已如此则使其在位必不免言事者上烦圣听若不尔则昌朝得遂其志倾害善人壊乱朝政必为国家生事臣愚欲望圣慈抑左右阴荐之言采搢绅公正之论早罢昌朝还其旧镇则天下幸甚臣官为学士职号论思见圣心求治甚劳而一旦用人偶失而外庭物议如此既有见闻合思裨补取进止   论台谏官唐介等宜早牵复劄子   欧公至言   臣材识庸暗碌碌于众人中防陛下不次防擢置在枢府其于报効自宜如何而自居职以来已逾半歳凡事闗大体必须众议之协同其余日逐进呈皆是有司之常务至于谋猷啓沃蔑尔无闻上辜圣恩下愧清议人虽未责臣岂自安所以日夜思惟愿竭思虑茍有可采冀裨万一臣近见谏官唐介台官范师道等因言陈旭事得罪或与小郡或窜逺方陛下自临御已来擢用诤臣开广言路虽言者时有中否而圣慈每赐优容一旦台谏聮翩被逐四出命下之日中外惊疑臣虽不知台諌所言是非但见唐介范师道皆久在言职其人立朝各有本未前后补益甚多岂于此时顿然改节故为欺罔上昧圣聪在于人情不宜有此臣窃以谓自古人臣之进諌于其君者有难有易各因其时而已若刚暴猜忌之君不欲自闻其过而乐闻臣下之过人主好察多疑于上大臣侧足畏罪于下于此之时諌人主者难而言大臣者易若寛仁恭俭之主动遵礼法自闻其失则从諌如流闻臣下之过则务为优容以保全之而为大臣者外秉国权内有左右之助言事者未及见听而怨仇已结于其身故于此时諌人主者易言大臣者难此不可不察也自古人主之听言也亦有难有易在知其术而已夫忠邪并进于前而公论与私言交入于耳此所以听之难也若知其人之忠邪辨其言之公私则听之易也凡言拙而直逆耳违意初闻若可恶者此忠臣之言也言婉而顺希防合意初闻若可喜者邪臣之言也至于言事之官各举其职或当朝正色显言于廷或连章列署共论其事言一出则万口争传众目共视虽欲为私其势不可故凡明言于外不畏人知者皆公言也若非其言职又不敢显言或宻奏乞留中或面言乞出自圣断不欲人知言有主名者盖其言渉倾邪惧遭弹劾故凡隂有奏陈而畏人知者皆挟私之説也自古人主能以此术知臣下之情则听言易也伏惟陛下仁圣寛慈躬履勤俭乐闻谏诤容纳直言其于大臣尤所优礼常欲保全终始思与臣下爱惜名节尤慎重于进退故臣谓方今言事者规切人主则易欲言大臣则难臣自立朝耳目所记景祐中范仲淹言宰相吕夷简贬知饶州皇祐中唐介言宰相文彦博贬春州别驾至和初吴中复吕景初马遵言宰相梁适并罢职出外其后赵抃范师道言宰相刘沆亦罢职出外前年韩绛言冨弼贬知蔡州今又唐介等五人言陈旭得罪自范仲淹贬饶州后至今凡二十年间居台諌者多矣未闻有规諌人主而得罪者臣故谓方今諌人主则易言大臣则难陛下若推此以察介等所言则可知其用心矣昨所罢黜台谏五人惟吕诲入台未久其他四人出处本末迹状甚明可以厯数也唐介前因言文彦博逺窜广西烟瘴之地赖陛下仁恕哀怜移置湖南得存性命范师道赵抃并因言忤刘沆罢台职守外郡连延数年然后复今三人者又以言枢臣罢黜然则介不以前蹈必死之地为惧师道与抃不以中滞进用数年为戒遇事必言得罪不悔盖所谓进退一节终始不变之士也至如王陶者本出孤寒只因韩綘荐举始得台官及綘为中丞陶不敢内顾私恩与之诤议綘终得罪夫牵顾私恩人之常情尔断恩以义非知义之士不能也以此言之陶可谓狥公灭私之臣矣此四人者出处本末之迹如此可以知其为人也就使言虽不中亦其情必无他议者或谓言事之臣好相朋党动揺大臣以作威势臣窃以谓不然介与师道不与綘为党乃与诸台谏共论綘为非然则非相朋党非欲动摇大臣可明矣固谓未可以此疑言事之臣也况介等比者虽为谪官幸防陛下寛恩各得为郡未至失所其可惜者斥逐諌臣非朝廷美事阻塞言路不为国家之利而介等尽忠守节未防怜察也欲望圣慈特赐召还介等置之朝廷以劝守节敢言之士则天下幸甚今取进止   荐王安石吕公着劄子   王荆公学行属望固似不难而吕申公则欧公所仇而屡斥之者今举其子可见公之公平正大矣   臣伏见陛下仁圣聪明优容諌诤虽有狂直之士犯顔色而触忌讳者未尝不终始保全徃徃亟加擢用此自古明君贤主之所难也然而用言既难献言者亦不为易论小事者既可鄙而不足为陈大计者又似迂而无速効欲微讽则未能感动将直陈则先忤贵权而旁有羣言夺于众力所陈多未施设其人遽已改迁致陛下有听言之勤而未见用言之効颇疑言事之职但为速进之阶盖縁台諌之官资望已峻少加进擢便履清华而臣下有厌人言者因此亦得进説直云此辈务要官职所以多言使后来者其言益轻而人主无由取信辜陛下纳谏之意违陛下赏諌之心臣以谓欲救其失惟宜择沉黙端正守节难进之臣置之谏署则既无干进之疑庶或其言可信伏见殿中丞王安石徳行文学为众所推守道安贫刚而不屈司封员外郎吕公着是夷简之子器识深逺沉静寡言富贵不染其心利害不移其守安石久更吏事兼有时才曾召试馆职固辞不就公着性乐闲退淡于世事然所谓夫人不言言必有中者也徃年陛下上遵先帝之制増置台諌官四员已而中废复止两员今谏官尚有虚位伏乞用此两人补足四员之数必能规正朝廷之得失裨益陛下之聪明臣叨被恩荣未知报効茍有所见不敢不言取进止   荐司马光劄子   司马公之不伐欧公之推贤可谓両得之矣   臣伏见龙图阁直学士司马光徳性淳正学术通明自列侍从久司諌诤谠言嘉话着在两朝自仁宗至和服药之后羣臣便以皇嗣为言五六年间言者虽多而未有定议最后光以諌官极论其事敷陈激切感动主听仁宗豁然开悟遂决不疑由是先帝选自宗藩入为皇子曾未逾年仁宗奄弃万国先帝入承大统盖以人心先定故得天下帖然今以圣继圣遂传陛下由是言之光于国有功为不浅矣可谓社稷之臣也而其识虑深逺性尤慎宻光既不自言故人亦无知者臣以忝在政府因得备闻其事臣而不言是谓蔽贤掩善诗云无言不酬无徳不报光今虽在侍从日承眷待而其忠国大节隐而未彰臣既详知不敢不奏   乞奬用孙沔劄子   老成典刑之见   臣伏见谅祚猖狂渐违誓约僭叛之迹彰露已多年歳之间必为边患国家御备之计先在择人而自庆厯罢兵以来至今二十余年当时经用旧人零落无几惟尚书户部侍郎孙沔尚在西事时沔守环庆一路其人磊落有智勇仁以未尝出兵又不遇敌故未有临阵破贼之功然其养练士卒招抚蕃夷恩信着于一方至今边人思之虽世不乏材朝廷方务推择若求曾经西事可用之人则臣谓无如沔者沔今年虽七十闻其心力不衰飞鹰走马尚如平日况所用者取其智谋借其威信前世老将彊起成功者多沔虽中间曽以罪废弃瑕使过正是用人之术臣今欲乞朝廷更加察访如沔实未衰羸伏望圣慈特赐奬用庶于择材难得之时可备一方之寄取进止   止絶吕夷简暗入文字劄子   此即古人斜封之戒文凡五转   臣风闻吕夷简近日频有宻奏仍闻自乞于御药院暗入文字不知实有此事否但外人相传上下疑惧臣谓夷简身为大臣久在相位尚不能为陛下外平四夷内安百姓致得二国交构中国忧危兵民疲劳上下困乏贤愚失序赏罚不中凡百纪纲几至大坏筋力康健之日尚且如此乖缪况已罢政府久病家居筋力已衰神识昬耗岂能更与国家图事据夷简当此病废即合杜门自守不交人事纵有未忘报国之意凡事即合公言令外廷见当国政之臣共议可否岂可暗入文书惑天听况夷简患摊风手足不能举动凡有奏闻必难自写其子弟辈又不肖须防诈伪或恐漏泄于体尤为不便虽陛下至圣至明于夷简奸谋邪説必不听纳但外人见夷简宻人文书恐非公论若误国计为患不轻夷简所人文字伏乞明赐止絶臣闻任贤勿贰去邪勿疑见今中外羣臣各有职事茍有阙失自可任责不可更令无功已退之臣转相惑乱取进止   论狄青劄子   言人之所难言见人之所不见只縁宋承五代之后欧公故不得不为过虑然亦囘防狄公狄公亦所甘心   臣闻人臣之能尽忠者不敢避难言之事人主之善驭下者常欲闻难言之言然后下无隐情上无壅听奸宄不作祸乱不生自古固有伏藏之祸未发之机天下之人皆未知而有一人能独言之人主又能听而用之则销患于未萌转祸而为福者有矣若夫天下之人共知而独人主之不知者此莫大之患也今臣之所言者乃天下之人皆知而惟陛下未知也今士大夫无贵贱相与语于亲戚朋友下至庶民无愚智相与语于闾巷道路而独不以告陛下也其故何哉盖其事伏而未发言者难于指陈也臣窃见枢宻使狄青出自行伍号为武勇自用兵陜右已著名声及捕贼广西又薄立劳効自其初掌机宻进列大臣当时言事者已为不便今三四年间虽未见其显过然而不幸有得军情之名推其所因葢由军士本是小人面有黥文乐其同类见其进用自言我辈之内出得此人既以为荣遂相悦慕加又青之事艺实过于人比其辈流又粗有见识是以军士心共服其材能国家从前难得将帅经畧招讨常用文臣或不知军情或不闲训练自青为将领旣能自以勇力服人又知训练之方颇以恩信抚士以臣愚见如青所为尚未得古之名将一二但今之士卒不惯见如此等事便谓须是我同类中人乃能知我军情而以恩信抚我青之恩信亦岂能徧及于人但小人易为扇诱所谓一犬吠形百犬吠声遂皆翕然喜共称説且武臣掌机宻而得军情不唯于国家不便亦于其身未必不为害然则青之流言军士所喜亦其不得已而势使之然也臣谓青不得已而为人所喜亦将不得已而为人所祸者矣为青计者宜自退避事权以止浮议而青本武人不知进退近日以来讹言益甚或言其身应图防或言其宅有火光道路传説以为常谈矣而惟陛下犹未闻也且唐之朱泚本非反者仓卒之际为军士所廹尔大抵小人不能成事而能为患者多矣泚虽自取族灭然为徳宗之患亦岂小哉夫小人防于大恶未必皆其本心所为直由渐积以至蹉跌而时君不能制患于未萌尔故臣敢昧死而言人之所难言者惟愿陛下早闻而省察之耳如臣愚见则青一常才未有显过但为浮议所喧势不能容尔若如外人众论则谓青之用心有不可知者此臣之所不能决也但武臣掌机宻而为军士所喜自于事体不便不计青之用心如何也伏望圣慈深思逺虑戒前世祸乱之迹制于未萌宻访大臣早决宸断罢青机务与一外藩以此观青去就之际心迹如何徐察流言可以临事制变且二府均劳逸而出入亦是常事若青之忠孝出处如一事权旣去流议渐消则其诚节可明可以永保终始夫言未萌之患者常难于必信若俟患之已萌则又言无及矣臣官为学士职号论思闻外议喧沸而事系安危臣言狂计愚不敢自黙取进止   论水洛城事宜乞保全刘沪等劄子   何等熟虑何等忠悃   臣近风闻狄青与刘沪争水洛城事枷禁沪等奏来窃以边将不和用兵大患况狄青刘沪皆是可惜之人事体须要两全利害最难处置臣闻水洛城自曹玮以来心知其利患于难得未暇经营今沪能得之则于沪之功不小于秦州之利极多昨韩琦等自西来闻有论奏非以水洛为不便但虑难得而难成今沪能得之又有成之之志正宜专委此事责其必成而狄青所见不同遂成衅隙其间利害臣请详言国家近年边兵屡败常患大将无权今若更沮狄青释放刘沪则不惟于狄青之意不足兼沿邉诸将皆挫其威此其不便一也臣闻刘沪经营水洛城之初奋身展効不少先以力战取胜然后诱而服从乃是党留诸族畏沪之威信今忽见沪先得罪带枷入狱则新降生户岂不惊疑若使飜然复叛则今后邉臣以威信招诱诸族谁肯听从不惟水洛城更无可成之期兼沿边生户永无可招之理此其不便二也自用兵以来诸将为国立事者少此水洛城不惟自曹玮以来未能得之亦闻韩琦近在秦州尝欲经营而未暇今沪奋然力取其功垂就而中道获罪遂无所成则今后边将谁肯为国家立事此其不便三也臣又闻水洛之戍虽能救援秦州而须借渭州应副今刘沪既与狄青异议纵使水洛筑就他时万一缓急狄青怒沪异已又欲遂其偏见稍不应副则水洛必须复失其不便四也縁此之故遂移青于别路则是因一小将移一部署此其不便五也此臣所谓利害甚多最难处置者也臣谓今宜遣一中使处分鱼周询等速令和解务要两全必先宻谕狄青曰沪城水洛本有所禀非是擅为役众筑城不比行师之际沪见利坚执意在成功不可以违节制加罪沪宜释放朝廷不欲直放恐挫卿之威卿自释之使感卿惠若他时出师临阵有违进退之命者任卿自行军法然后宻谕沪曰汝违大将指挥自合有罪朝廷以汝于水洛展効望汝成功故谕青使赦汝责尔卒事以自赎俟水洛功就则又戒青不可因前曾异议坚执不修惟幸失之遂已偏见今后水洛缓急尤须极力应副万一小有踈失则是汝挟情故防之必有重刑如此则水洛之利可成蕃户之恩信不失边将立事者不懈大将之威不挫茍不如此未见其可盖罪沪旣不可罢水洛城又不可沮狄青又不可事闗利害伏望圣虑深思取进止   论罢郑戬四路都部署劄子   擘画中将领机宜   臣伏覩勑除郑戬知永兴军仍兼陜西都部署自闻此命外人议论皆以为非在臣思之实亦未便窃以兵之胜负全由处置如何臣见用兵以来累次更改或四路都置部署或分而各领一方乍合乍离各有利害惟夏竦徃年所任郑戬今日之权失策最多请试条列臣闻古之善用将者先问能将几何今而不复问戬能将几何直以关中数十州之广蕃汉十万之兵沿邉二三千里之事尽以委之此其失者一也或曰戬虽名都部署而诸路自各有将又其大事不令专制而必禀朝廷假如边将有大事先禀于戬又禀于朝廷朝廷议定下戬戬始下于沿边只此一端自可败事其失二也今大事戬既不专若小事又不由戬则部署一职止是虚名若小事一一问戬则四路去永兴皆数百里其寨栅逺者千余里使戬一一处分合宜尚有迟缓之失万一耳目不及处置失宜则为害不细其失三也若大小事都不由戬而但使带其权岂有数十州之广数十万之兵二三千里之边事作一虚名使为无权之大将若知戬可用则推心用之若知不可用则善罢之岂可尽闗中之大设为虚名而以不诚待人其失四也今都部署名统四路而诸将事无大小不禀可行则四路偏裨各见其将不由都帅则上下相效皆欲自专其失五也今都部署是大将反不得节制四路而遂路是都帅部将却得专制一方则委任之意大小乖殊军法难行名体不顺其失六也若知戬果不可大用但不敢直罢其职则是大臣顾人情避已怨如此作事何以弭息人言其失七也料朝廷忽有此命必因韩琦等近自西来有此擘画琦等身在邉陲曾为将帅岂可如此失计臣今欲乞令两府之臣明议四路不当置都部署利害其郑戬既不可内居永兴而遥制四路则乞落其虚名只令坐镇长安抚民临政以为闗中之重其任所系亦大而使四路各责其将则事体皆顺处置合宜今取进止   论张子奭恩赏太频劄子   慨切   臣风闻知汝州范祥为相度陜西青白盐勑差张子奭权知汝州子奭自选入二年内迁至员外郎朝廷之意虽曰赏劳而天下物议皆云侥幸盖以子奭宣劳絶少止两次而迁官恩赐已数重自古赏功不过一次赏之不已故难弭人言初自选人改京官曰赏劳未及二歳改秘书丞又曰赏劳赐以章服又曰赏劳秘书丞不久又转官又曰赏劳合得太常博士超迁员外郎又曰赏劳后行祠部为名曹又曰赏劳作京官合作知县而作签判又曰赏劳一任未满合更有一任知县又超通判差遣又曰赏劳此所以外人之议不允也况范祥暂出勾当只合交割以次官员或转运司自差人权今朝廷差人已是失体又于子奭为此侥幸今朝臣待阙在京者甚众岂无一人堪权知州者朝廷每用一人必当使天下人服今每一差遣则物议沸腾累日不息昔五代桑维翰为晋相一夕除节度使十五人为将而人皆服其精今中书差一权知州而不能免人讥议者盖事无大小当与不当而已其张子奭伏乞追寝权差之命仍乞今后外处差出知州只委本路转运使差官权至于赏罚之柄贵在至公今莫大之罪不过一刑而止岂有劳者终身行赏而不已亦乞今后有劳効之人量其大小一赏而止若其别着能効则防擢自可不次人亦自然无言伏以朝廷用人惟患守例而不能不次选任但不渉于侥幸实有材艺之人谁敢有言子奭作使西鄙不谓无劳但恩典已优于赏已足可惜令天下指为侥幸之人而掩其前効况又上亏朝政不可不思取进止   论江淮官吏劄子   臣闻江淮官吏等各为王伦事奏案已到多时而尚未闻断遣仍闻议者犹欲寛贷臣闻昨来江淮官吏或敛物献送或望贼奔迎或献纳兵甲或同饮宴臣谓伦一叛卒偶肆猖狂而官吏敢如此者盖知贼可畏而朝廷不足畏也今若更行寛贷则纪纲隳坏盗贼纵横天下大乱从此始矣何以知之昨王伦事起江淮官吏未行遣之间京西官吏又已弃城而走望贼而迎若江淮官吏不重行遣则京西官吏亦须轻恕京西官吏见江淮官吏已如此则天下诸路亦指此两路为法在处官吏皆迎贼弃城献兵纳物矣则天下何由不大乱也臣伏思祖宗艰难创造基图陛下忧勤嗣守先业而一旦四夷外叛盗贼内攻其坏之者谁哉皆由前后迂缪之臣因循寛弛使朝威不振纲纪遂隳今已坏之至此而犹不革前非以寛济寛何以救弊如晁仲约等情法至重俱合深行议者无由曲解或闻以谓自是朝廷素不为备不可全罪外官假如有杀父与兄者岂可只言自是朝廷素无教化而不罪杀亲之人又如有人掠夺生人男女金帛不可只言自是朝廷素无礼让而不罪劫人之贼迂儒不可用可笑如此李熈古岂独是朝廷素有备之州傅永言岂独是朝廷素练之兵盖用命则破贼矣今朝廷素无御备为大臣者又不责之守州县者合有罪又寛之天下之事何人任责窃缘韩纲是大臣之家父子兄弟并在朝廷权要之臣皆是相识多方营救故先于江淮官吏寛之只要韩纲行遣不重今大臣不思国体但树私恩惟陛下以天下安危为计出于圣断以励羣下则庶几国威粗振赏罚有伦其晁仲约等乞重行朝典乞不寛恕取进止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三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三十二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四   劄子   乞补馆职劄子   是大体要处   臣窃以治天下者用人非止一端故取士不以一路若夫知钱谷晓刑狱熟民事精吏干勤劳夙夜以办集为功者谓之材能之士明于仁义礼乐通于古今治乱其文章论议与之谋虑天下之事可以决疑定策论道经邦者谓之儒学之臣善用人者必使有材者竭其力有职者竭其谋故以材能之士布列中外分治百职使各办其事以儒学之臣置之左右与之日夕谋议讲求其要而行之而又于儒学之中择其尤者置之廊庙而付以大政使总治羣材众职进退而赏罚之此用人之大畧也由是言之儒学之士可谓贵矣岂在材臣之后也是以前世英主明君未有不以崇儒向学为先而名臣贤辅出于儒学者十常八九也臣窃见方今取士之失患在先材能而后儒学贵吏事而贱文章自近年以来朝廷患百职不修务奬材臣故钱谷刑狱之吏稍有寸长片善为人所称者皆已擢用之矣夫材能之士固当擢用然专以材能为急而遂忽儒学为不足用使下有遗贤之嗟上有乏材之患此甚不可也臣谓方今材能之士不患有遗固不足上烦圣虑惟儒学之臣难进而多弃滞此不可不思也臣以庸缪过防任使俾陪宰辅之后然平日论议不能无异同虽日奉天威又不得从容曲尽拙讷今臣有馆阁取士愚见具陈如别劄欲望圣慈因宴闲之余一迂睿览或有可采乞常赐留意今取进止   按宋制馆阁取士以三路进士髙科一路也大臣荐举一路也歳月畴劳一路也而其外又有制科召试以待非常之士而今独有髙第与庶士两项而已余则并不可得   论乞令百官议事劄子   开诚布公之见汉唐以来所少者世宗庚戌年冦犯京邑来通马市亦下百官羣议亦同此惜也次日又将出头建议者并坐祸谴   臣伏见祖宗时犹用汉唐之法凡有军国大事及大刑狱皆集百官叅议盖圣人慎于临事不敢专任独见欲采天下公论择其所长以助不逮之意也方今朝廷议事之体与祖宗之意相背每有大事袐不使人知之惟小事可以自决者却送两制定议两制知非急务故忽畧拖延动经年歳其中时有一两事体大者亦与小事一例忽之至于大事秘而不宣此尤不便当处事之始虽侍从之例皆不与闻已行之后事须彰布纵有乖误却欲论列则追之不及况外廷百官踈逺者虽欲有言陛下岂得而用哉所以兵兴数年西北二方累有事宜处置多缪者皆由大臣自无谋虑而杜塞众见也臣今欲乞凡有军国大事度外廷须知而不可秘宻者如北敌去年有请合从与不合从西戎今歳求和当许与不当许凡如此事之类皆下百官廷议随其所见同异各令署状而陛下择其长者而行之不惟慎重大事广采众见兼又于庶官寒贱踈逺人中时因议论可见其高材敏识者国家得以用之若百官都无所长则自用庙堂之议至于小事并乞只令两府自定其钱谷合要见本末则召三司官吏至两府讨寻供析而使大臣自择至于礼法亦可召礼官法官询问如此则事之大小各得其体如允臣所请且乞将西戎请和一事先集百官廷议取进止   论谏院宜知外事劄了   忠悃之识   臣窃闻近日为军贼王伦事江淮州军频有奏报朝廷不欲人知召进奏官等于枢宻院责状不令漏泄指挥甚严不知此事出于圣防或只是两府大臣意欲如此以臣料之为近日言赋事者多朝廷欲人不知以塞言路耳臣谓方今多事之际虽有独见之明尚须博采善谋以求众助岂可聋瞽羣听杜塞人口况朝廷处事未必尽能合宜臣下献忠未必全无可采至如王伦驱杀士民攻刼州县江淮之上千里惊搔事已若斯何由掩盖当今列辟之士极有忧国之人欲为人主献言常患闻事不的况台諌之官元是本职凡有论列贵在事初善则开端恶则杜渐言于未发庶易囘改今事无大小常患后时或号令已行或事迹巳布纵欲论救多不能及若更秘宻不使闻知则言事之臣何由献説臣今欲乞指挥进奏院凡有事非实封者不须秘宻臣因此更有起请事件画一如后   一窃见御史台见有进奏官遂日专供报状欲乞依御史台例选差进奏官一人凡有外方奏事及朝廷诏令除改并限当日内报諌院   一窃见唐制諌臣为供奉之官常在天子仗内朝廷宻议皆得闻之今虽未曾恢复旧制欲乞凡遇朝廷有大处置四方奏报事非常程及諌官风闻事未得实者并许诣两府请问庶知审实得以论列   右件二事如允臣所请乞降指挥施行取进止   乞添上殿班劄子   臣伏见陛下自今春服药已来羣臣不得进见今圣体康裕日御前后殿视朝决事中外臣庶无不感悦然侍从台諌省府臣寮皆未曾得上殿奏事今虽邉鄙寜静时歳丰稔民无疾厉盗贼不作天下庶务粗循常规皆不足上烦圣虑陛下可以游心清闲頥养圣体然侍从台諌省府臣寮皆是陛下朝夕左右论思献纳委任之臣岂可旷隔时月不得进见于前不惟亦有天下大务理当论述者至于臣子之于君父动经年歳不得进对岂能自安今欲望圣慈每遇前后殿坐日中书枢宻院退后如审官三班铨司不引人则许臣寮一班上殿假以顷刻进瞻天威不胜臣子区区之愿也如允臣所请乞下阁门施行仍约束上殿臣寮不得将干求恩泽诉理功过及细碎闲慢等事上烦圣聪或乞约定上殿时刻所贵不烦久坐伏候勅防   论任人之体不可疑劄子   的确   臣近见淮南按察使卲饰奏为体量知润州席平为政不治及不教阅兵士等朝廷以饰为未足信又下提刑司再行体量臣窃以转运提刑俱领按察然朝廷寄任重者为转运其次乃提刑尔今寄任重者言事反不信又质于其次者而决疑臣不知邵饰果是才与不才可信与否如不才不可信则一路数十州事岂宜委之若果才而可信又何疑焉又不知为提刑者其才与饰优劣如何若才过于饰尚可取信万一不才于饰见事相背却言席平为才邵饰合有罔上之罪矣若反以罪饰臣料朝廷必不肯行若舍饰与席平俱不问则善恶不辨是非不分况席平曾作台官立朝无状只令制勘亦不能了寻为御史中丞以不才奏罢朝廷两府而下谁不识平其才与不才人人尽知何必更令提刑体量然后为定今外议皆言执政大臣托以审慎为名其实不肯主事而当怨须待言事者再三陈述使被黜者知大臣迫于言者不得已而行只图怨不归已茍诚如此岂有念民疾若澄清官吏之意哉若无此意只是好疑不决则尤是朝廷任人之失自去年以为转运使不察官吏特出诏书加以使名责其按察今按察使依禀诏书举其本职又却疑而不听今后朝廷命令谁肯信之凡任人之道要在不疑寜可艰于择人不可轻任而不信若无贤不肖一例疑之则人各心防谁肯办事今邵饰言一不才显者所贵朝廷肯行然后部下振竦官吏畏服今反为朝廷不信却委别人则饰之使威谁肯信服饰亦慙见其下今后见事不若不为不独邵饰一人臣窃闻诸处多有按察官吏皆为朝廷不行人各嗟慙以谓任以事权反加沮惑朝廷之意不可谕也伏望圣慈取邵饰所奏特与施行又令今后按察使奏人如不才老病灼然不疑者不必更委别官示以不信所贵不失任人之道而令臣下尽心取进止   论军中选将劄子   军卒中选将亦是一策   臣伏见国家自西鄙用兵累经败失京师劲卒多在征行禁卫诸军全然寡少又无将帅以备爪牙方今为国计者但务外忧夷狄专意边陲殊不思根本内虚朝廷势弱万一有事无以支吾今军帅暗懦非其人禁兵骄惰不可用此朝廷自以为患不待臣言而可知也臣亦厯考前世有国之君多于无事之际恃安忘危备患不谨使祸起仓卒而至败亡者有矣然未有于用兵之时而反忘武备如今日者兵法曰将者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今外以李昭亮王克基辈当契丹内以曹琮李用和等卫天子如当今之事势而以民之司命国之安危系此数人安得不取笑四夷遭其轻侮臣谓去歳北敌忽兴狂悖今年元昊妄有请求若使朝廷有一二人中材之将叩头効死奋身请战誓雪君耻少増国威则戎狄未敢侵陵朝廷未至屈辱奈何自中及外都无一人既无可恃以力争遂至甘心于自弱夫天下至广遂无一人者非真无人也但求之不勤不至耳臣伏思自用兵以来朝廷求将之法不过命近臣举朝士换武官及选试班行方畧等人而已近臣所举不过俗吏材干之士班行所选乃是弓马一夫之勇至于方畧之人尤为乖滥试中者仅堪借职县尉参军斋挽而已于此求将而欲捍当今之患此所以困天下而取侮夷狄者也臣不知朝廷以此数事为求将之术果是乎果非乎以为是则所得何人知其非则盍思改革又不知朝廷以将为易得乎为难得乎为易得则数歳未见一人知其难得则当多方用意早思求择俟其临患何可得乎伏望陛下特诏两府大臣别议求将之法尽去循常之格以求非常之人茍非不次以用人难弭当今之大患臣亦尝有愚见久欲条陈若必讲求庶可参用臣伏见唐及五代至乎国朝征伐四方立功行阵其间名将多出军卒只如西鄙用兵以来武将稍可称者徃徃出于军中臣故谓只于军中自可求将试畧言求将之法谨条如左   凡求将之法先取近下禁军至厢军中年少有力者不拘等级因其技同者每百人团为一队而教之较其技精而最勇者百人之中必有一人矣得之以为队将此一人技勇实能服其百人矣以为百人之将可也合十队将而又教之较其技精而最勇者十人之中必有一人矣得之以为禆将此一人之技勇实能服其千人矣以为千人之将可也合十禆将而又教之夫技勇出千人之上而难为胜矣则当择其有识见知变通者十人之中必有一人矣得之以为大将此一人之技勇乃万人之选而又粗知变通因择智谋之佐以辅之以为万人之将可也幸而有技勇不足而材识出乎万人之外者此不世之竒将非常格之所求也臣所谓只于军中自可求将者此也诚能如此得五七万兵随而又得万人之将五七人下至千人百人之将皆自足然后别立军名而为阶级之制每万人为一军以备宿卫有事则行师出征无事则坐威天下比夫以丰衣厚禄养骄惰无用之卒而递迁次补至于挍帅皆是凡愚暗懦之人得失相万矣若臣之説果可施行俟成一军则代旧禁兵万人散出之使就食于外新置之兵便制其始稍増旧给不使太优常役其力不令骄惰比及新兵成立旧兵出尽则京师减冗费得精兵此之为利又逺矣   右臣所陈只是选勇将训卫兵之一法耳如捍边破贼竒才异畧之人不可谓无伏乞早赐留意精求谨具奏闻伏勑防   论逐路取人劄子   剖析处最痛快可诵   臣伏见近有臣僚上言乞将南省考试举人各以路分糊名于遂路每十人解一人等事虽已奉圣防送两制详定臣亦有愚见合具敷陈窃以国家取士之制比于前世最号至公盖累圣留心讲求曲尽以谓王者无外天下一家故不问东西南北之人尽聚诸路贡士混合为一而惟材是择又糊名誊録而考之使主司莫知为何方之人谁氏之子不得有所憎爱薄厚于其间故议者谓国家科塲之制虽未复古法而便于今世其无情如造化至公如权衡祖宗以来不可易之制也传曰无作聪明乱旧章又曰利不百者不变法今言事之臣偶见一端即议更改此臣所区区欲为陛下守祖宗之法也臣所谓偶见一端者盖言事之人但见每次科塲东南进士得多而西北进士得少故欲改法使多取西北进士尔殊不知天下至广四方风俗异宜而人性各有利钝东南之俗好文故进士多而经学少西北之人尚质故进士少而经学多所以科塲取士东南多取进士西北多取经学者各因其材性所长而各随其多少取之今以进士经学合而较之则其数均若必论进士则多少不等此臣所谓偏见之一端其不可者一也国家方以官滥为患取士数必难増若欲多取西北之人则却须多减东南之数今东南州军进士取解者二三千人处只解二三十人是百人取一人盖已痛裁抑之矣西北州军取解至多处不过百人而所解至十余人是十人取一人比之东南十倍假借之矣若至南省又减东南而増西北是已裁抑者又裁抑之已假借者又假借之此其不可者二也东南之士于千人中解十人其初选已精矣故至南省所试合格者多西北之士学业不及东南当发解时又十倍优假之盖其初选已滥矣故至南省所试不合格者多今若一例以十人取一人则东南之人合格而落者多矣西北之人不合格而得者多矣至于他路理不可齐偶有一路合格人多亦限以十一落之偶有一路合格人少亦须充足十一之数使合落者得合得者落取舎颠倒能否混淆其不可者三也且朝廷专以较艺取人而使有艺者屈落无艺者滥得不问缪滥只要诸路数停此其不可者四也且言事者本欲多取诸路土著之人若此法一行则寄应者争趋而徃今开封府寄应之弊可騐矣此所谓法出而奸生其不可者五也今广南东西路进士例各絶无举业诸州但据数解发其人亦自知无艺只来一就省试而归冀作摄官尔朝廷以岭外烟瘴北人不便须借摄官亦许其如此今若一例与诸路十人取一人此为缪滥又非西北之比此其不可者六也凡此六者乃大槩尔若旧法一壊新议必行弊滥随生何可胜数故臣以谓且遵旧制但务择人推朝廷至公待四方如一惟能是选人自无言此乃当今可行之法尔若谓士习浮华当先考行就如新议亦须只考程试安能必取行实之人议者又谓西北近敌士要牢笼此甚不然之论也使不逞之人不能为患则已茍可为患则何方无之前世贼乱之臣起于东南者甚众其大者如项羽萧铣之徒是已至如黄巢王仙芝之辈又皆起乱中州者尔不逞之人岂专西北矧贡举所设本待材贤牢笼不逞当别有术不在科塲也惟事久不能无弊有当留意者然不须更改法制止在振举纲条尔近年以来举人盛行怀挟排门大噪免冠突入亏损士风伤败善类此由举人旣多而君子小人杂聚所司力不能制虽朝廷素有禁约条制甚严而上下因循不复申举惟此一事为科塲大患而言事者独不及之愿下有司议革其弊此当今科塲之患也臣忝贰宰司预闻国论茍不能为陛下守祖宗之法而言又不足取信于人主则厚顔尸禄岂敢偷安而久处乎故犹此彊言乞赐裁择   言青苖钱第一劄子   苏氏兄弟所论次青苗不便处最详悉而欧公此防尤似有分剖   臣伏见朝廷新制俵散青苖钱以来中外之议皆称不便多乞寝罢至今未防省察臣以老病昬忘虽不能究述利害茍有所见其敢不言臣今有起请事件谨具画一如后   一臣窃见议者言青苗钱取利于民为非而朝廷深恶其説至烦圣听命有司具述本末委曲申谕中外以朝廷本为惠民之意然告谕之后搢绅之士论议益多至于田野之民蠢然固不知周官泉府为何物但见官中放债每钱一百文要二十文利尔是以申告虽烦而莫能谕也臣亦以谓等是取利不许取三分而许取二分此孟子所谓以五十歩笑百歩者以臣愚见必欲使天下晓然知取利非朝廷本意则乞除去二分之息但令只纳元数本钱如此始是不取利矣盖二分之息以为所得多耶固不可多取于民所得不多耶则小利又何足顾何必以此上累圣政   一臣检详元降指择如灾伤及五分已上则夏料青苗钱令于秋料送纳秋料于次年夏料送纳臣窃谓年歳丰凶固不可定其间丰年常少而凶歳常多今所降指挥盖只言偶然一料灾伤尔若连遇三两料水旱则青苗钱积压拖欠数多若才遇丰熟却须一并催纳则农民永无丰歳矣至于中小熟之年不该得灾伤分数合于本料送纳者或人户无力或顽猾拖延本料尚未送纳了当若令又请次料合俵钱数则积压转多必难催索臣今欲乞人户遇灾伤本料未曾送纳者及人户无力或顽猾拖延不纳者并更不支俵与次料钱如此则人户免积压拖欠州县免鞭朴催驱官钱免积久失防   一臣窃闻议者多以抑配人户为患所以朝廷屡降指挥丁宁约束州县官吏不得抑配百姓然诸路各有提举管勾等官往来催促必须尽钱俵散而后止由是言之朝廷虽指挥州县不得抑逼百姓请钱而提举等官又却催促尽数散俵故提举等官以不能催促尽数散俵为失职州县之吏亦以俵钱不尽为弛慢不才上下不得不递相督责者势使之然各不获已也由是言之理难独责州县抑配矣以臣愚见欲乞先罢提举勾管等官不令催督然后可以责州县不得抑配其所俵钱取民情愿专委州县随多少散之不得须要尽数亦不必须要阖县之民户户尽请如此则自然无抑配之患矣   右谨具如前臣以衰年昬病不能深议逺虑所见目前止于如此然而青苖之议久已喧然中外羣臣乞行寝罢者不可胜数其所陈久逺利害必已详尽而无遗矣一日陛下赫然开悟悉采羣议追还新制一切罢之以便公私天下之幸也若中外所言虽多犹未能感动天听则见行不便法中有此三事尤系目下利害如臣画一所陈伏望圣慈特赐裁择今取进止   请耕禁地劄子   经国至计与苏子由所上乞禁邉臣争界劄子互看   臣昨奉使河东相度防边经久利害臣窃见河东之患患在尽禁防边之地不许人耕而私籴北界斛斗以为边储其大害有四以臣相度今若募人耕植禁地则去四大害而有四大利河东地形山险辇运不通边地既禁则防边乏食每歳仰河东一路赋税和籴入中和博斛斗支徃防边人户既阻险逺不能辇运遂赍金银绢铜钱等物就防边贵价私籴北界斛斗北界禁民以粟马南入我境其法至死今边民冒禁私相交易时引争鬬辄相斫射万一兴讼遂搆事端其引惹之患一也今吾有地不自耕植而偷籴隣界之物以仰给若敌常歳丰及缓法不察而米过吾界则尚有可望万一彼歳不丰或其与我有隙顿严边界禁约而闭籴不通则我军遂至乏食是我师饥饱系在敌人其患二也代州岢岚寜化火山四州军防边地旣不耕荒无定主敌人得以侵占往时代州阳武寨为苏直等争界讼久不决卒侵却二三十里见今寜化军天地之侧杜思荣等又来争侵经年未决岢岚军争掘界壕赖米光濬多方力拒而定是自空其地引惹北人歳歳争界其害三也禁膏腴之地不耕而困民之力以逺输其害四也臣谓禁地若耕则一二歳间北界斛防可以不籴则边民无争籴引惹之害我军无饥饱在敌之害防边地有定主无争界之害边州自有粟则内地之民无逺输之害是谓去四大害而有四大利今四州军地可二三万顷若尽耕之则其利歳可得三五百万石伏望圣慈特下两府商议如可施行则召募耕种税入之法各有事目容臣续具条陈取进止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三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三十三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五   劄子   论契丹求御容劄子   老成练逹之言   臣伏见契丹所遣泛使专为御容而来中外之议皆谓前嵗既已许之于理不可中止失于不早践言致彼非时遣使及朝夕以来传闻颇异或云大臣共议欲遂拒而不与若然则臣恐衅隙之端自此而始祸患之起未易遽言大凡为国谋事者必先明信义重曲直酌人情量事势四者皆得然后可以不疑茍一有未然尚恐败事况四者俱失岂可不思契丹与中国通盟久矣而向来宗真特于信好自表慇懃别有家书继以画像圣朝纳其来意许以报之而乃迁延至今遂欲食言而中辍是则彼以推诚结我我以不信待之失信伤义甚非中国待强邻之术而又其曲在我使彼易以为辞自南北通和以来信问往复之际每于报答常从优厚假借既久其心已骄况此画像之来特表慇懃之意是则于平常之礼厚报以骄之慇懃之来则不报以沮之沮之彼必怒不报彼必耻怀耻畜怒何所不为此人之常情也许其父不许其子厚薄之际此亦人情之难处也臣窃见契丹来书初无寒温问之言直以践言孤约为说其意在于必得若此时被沮势必更来事既再三岂能坚执若待其失于逊顺巳成衅隙然后与之则重为中国之辱又使外域谓中国难以恩意交惟可以势力胁因之引惹别有它求则为后患何可涯哉今契丹虽弱而中国边备未完庙谋未胜未可生事而欲执我曲彼直之议以起戎而结祸夫察彼事势必不能中止量我事势又未能必沮之臣故曰四者俱失也臣又闻敌使入境之日地震星殒变异非常先事深防犹恐不及失计招祸岂可自为臣愿圣慈出于独断勿沮其善意无失我信言臣今欲乞回谕敌中告以如约直今冬因遣常使时与之则于事体稍便伏乞速下两府商议上系国家利害臣不敢不言今取进止   论澧州瑞木乞不宣示外廷劄子   亦是持大体处   臣近闻澧州进柿木成文有太平之道四字其知州冯载本是武人不识事体便为祥瑞以媚朝廷臣谓前世号称太平者须是四海晏然万物得所方今西羌叛逆未平之患在前北敌骄悖藏伏之祸在后一患未灭一患已萌加以西则泸戎南则湖岭凡与四夷连接无一处无事而又内则百姓困弊盗贼纵横昨京西陜西出兵八九千人捕数百之盗不能一时剪灭只是仅能溃散然却于别处结集今张海虽死而达州军贼已却百人又杀使臣其势不小兴州又奏八九十人州县皇皇何以存济以臣视之乃是四海骚然万物失所实未见太平之象臣闻天道贵信示人不欺臣不敢逺引他事只以今年内事验之昨夏秋之间太白经天累月不灭金木相掩近在端门考于星占皆是天下大兵将起之象岂有才出大兵之象又出太平之道是一嵗之内前后顿殊岂非星象丽天异不虚出凡于戒惧常合修省而草木万类变化无常不可信凭便生懈怠臣又思若使木文不伪实是天生则亦有深意葢其文止曰太平之道者其意可推也夫自古帝王致太平皆自有道得其道则太平失其道则危乱臣视方今但见其失未见其得也愿陛下忧勤万务举贤纳善常如近日不生逸豫则二三嵗间渐期修理若以前贼张海等小衰便谓后贼不足忧以近京得雪便谓天下大丰熟见北敌未来便谓必无事见西贼通使便谓可罢兵指望太平渐生安逸则此瑞木乃误事之妖木耳臣见今年曾进芝草者今又进瑞木窃虑四方相效争造妖妄其所进瑞木伏乞更不宣示臣寮仍乞速诏天下州军告以兴兵累年四海困弊方当责已忧劳之际凡有竒禽异兽草木之类并不得进献所以彰示圣徳感励臣民取进止   论河北守备事宜劄子   先事制胜之言   臣伏见朝廷方遣使与西贼议通和之约近日窃闻边臣频得北界文字来问西夏约和了与未了茍实如此事深可忧臣以谓天下之患不在西戎而在北敌纵使无此文字终须贻患朝廷契丹通好仅四十年无有纎芥之隙而輙萌奸计妄有请求窃以敌国贪惏性情叵测遇强则伏见弱便欺见我无谋动皆屈就谓我为弱知我可欺故添以金缯未满其志更邀名分抑使必从无事而来尚犹如此若更因西事揽以为功别有过求将何塞请此天下之人无愚与智共为朝廷寒心者也今若果有文字来督通和之事则臣谓北敌狂计其迹已萌不和则诘我违言既和则论功责报不出年嵗恐须动作茍难曲就必至交兵至于选将练师既难卒办御戎制胜当在机先臣窃怪在朝之臣尚偷安静自河以北絶无处置因循弛慢谁复挂心岂可待北使在廷冦兵压境然后计无所出空务张皇而已哉今国家必谓两意虽乖尚牵盟誓边防处置未敢张皇以臣思之莫若精选材臣付与边郡使其各图御备宻务修完此最为得也况今边防处置百事乖方惟有择人最为首务今北边要害州军不过十有余处于文武臣寮中选择十余人不为难得各以一州付之使其各得便宜如理家事完城垒训兵戎习山川蓄粮食凡百自办不烦朝廷经度以兹预备尚可支吾至如镇定一路最为要害张存昔在延州以不了事罢去今乃委以镇府王克基凡庸轻巧非将臣之材而在定州其余州郡多匪其人臣欲乞陛下特诏两府大臣取见在边郡守臣可以御敌捍城训兵待战者留之其余中常之材不堪边任者悉行换易若秋风渐劲敌衅有端陛下试思边鄙之臣谁堪力战朝廷之将谁可出师当臣初授谏职之时见朝廷进退大臣陛下锐意求治必谓羣臣自此震慑百事自此修举西北二事最为大者自当处置不待人言及就职以来已数十日而政令之出渐循旧惟言事之臣拾遗补阙者免强施行其一二至如讲大利害正大纪纲外制四夷内纾百姓凡庙堂帷幄之谋未有一事施行于外者臣忝司谏诤岂敢不言伏望陛下不忘社稷之深耻无使西北之交侵骏发天威督励臣下仍乞询问两府大臣西鄙和与不和能保契丹别无辞说否茍有所说能以庙谟竒筭沮止之否茍无谋以止之则练兵选将备边待冦贼至而后图能不败事否臣愿陛下勿谓去嵗六符之来可以贿解今而有请则事难从矣勿谓累年西贼为患习以为常若此事一动则天下揺矣臣所言者社稷之大计也愿陛下留意而行之取进止   论麟州事宜劄子   的确之见   臣昨奉圣防至河东与明镐商量麟州事縁臣未到间镐已一面与施昌言等先有奏议寻再凖枢宻院劄子备録镐等所奏令臣更切同共从长相度臣遂亲至河外相度利害与明镐等再行商议乞那减兵马人数可以粗减兵费已具连署奏闻此外臣别有短见合尽条陈其利害措置之说列为四议一曰辨众说二曰较存废三曰减寨卒四曰委土豪如此则经久之谋庶近御边之防谨具画一如后   一曰辨众说者臣窃详前后臣寮起请其说有四或欲废为寨名或欲移近河次或欲抽兵马以减省馈运或欲添城堡以招辑蕃汉然废为寨而不能减兵则不若不废茍能减兵而省费则何害为州其城壁坚完地形髙峻乃是天设之险可守而不可攻其至黄河与府州各才百余里若徙之河次不过移得五七十里之近而弃易守难攻之天险以此而言移废二说未见其可至如抽减兵马诚是边议之一端然兵冗不独麟州大弊乃在五寨若只减麟州而不减五寨与不减同凡招辑蕃汉之民最为实边之本然非朝廷一力可自为必须委付边臣许其久任渐推恩信不限嵗年使得失不系于朝廷之急而营缉如其家事之专方可收其逺效非二年一替之吏所能为也臣谓减兵添堡之说近之而未得其要   二曰较存废者今河外之兵除分休外尚及二万大抵尽河东二十州军以赡二州五寨为河外数百边户而竭数百万民财贼虽不来吾已自困使贼得不战疲人之策而我有残民敛怨之劳以此而思则似可废然未知可存之利今二州五寨虽云空守无人之境然贼亦未敢据吾地是尚能斥贼于二三百里外若麟州一议移废则五寨势亦难存兀尔府州便为孤垒而自守不暇是贼可以入据我城堡耕牧我土田夹河对岸为其巢穴今贼在数百里外防河尚费于防秋若使夹岸相望则泛舟践冰终嵗常忧冦至防河内郡尽为边戍以此而虑则不可不存然须得存之之术   三曰减寨卒者臣勘防庆厯三年一年用度麟州用粮七万余石草二十一万余束五寨用粮一十四万余石草四十万余束其费倍于麟州于一百二十五里之地列此五寨除分兵歇泊外尚有七千五百人别用二千五百人负粮又有并忻等十州军百姓输纳外及商旅入中往来其冗长劳费不可胜言逐寨不过三五十骑廵绰伏路其余坐无所为盖初建五寨之时本不如此寨兵各有定数建宁置一千五百人其余四寨各止三百至五百今之冗数竝是后来增添臣谓今事宜稍缓不比建寨之初然且约旧数尚不至冗费臣请只于建宁留一千人置一都廵检其镇川中堠百胜三寨各留五百其余寨兵所减者屯于清寨堡以一都廵检领之縁此堡最在近东隔河便是保徳军屯兵可以就保徳军请粮则不烦输运过河供馈若平日路人宿食诸寨五百之卒廵绰有余或些小贼马则建宁之兵可以御捍若贼数稍多则清寨之兵不失应援盖都不去百里之内非是减兵但那移就食而已如此则河外省费民力可纾   四曰委土豪者今议麟州者存之则困河东弃之则失河外若欲两全而不失莫若择一土豪委之自守麟州坚险与兵二千其守足矣况所谓土豪者乃其材勇独出一方威名既着敌所畏服又能谙敌情伪凡于战守不至乖谋若委以一州则其党自视州如家系已休戚其战自勇其守自坚又其既是土人与其风俗情接人赖其勇亦喜附之则蕃汉之民可使渐自招集是外能捍贼而战守内可辑民以实边省费减兵无所不便比于命吏而往凡事仰给于朝廷利害百倍也必用土豪非王吉不可吉见在建宁寨蕃汉依吉而耕于寨侧者已三百家其材勇则素已知名况其官序自可知州一二年间视其后效茍能善守则可世任之使长为捍边之守   右臣所陈乃是大计伏望圣慈特赐裁择若可以施行则纾民减费之事容臣续具条列取进止   论湖南蛮贼可招不可杀劄子   予尝按粤右大略南夷丑乱只须一勦杀元凶之后便行招抚故予曰莫善于雕勦而莫不善于大征欧公意亦同此   臣风闻杨畋近与蛮贼鬬敌杀得七八十人首级仍闻入彼巢穴夺其粮储挫贼之锋增我士气畋之勇畧固亦可嘉然朝廷谋虑事机宜思久逺窃恐上下之心急于平贼闻此小防便形虚喜不能镇静外示轻脱其间二事尤合深思一曰不待成功便行厚赏二日谓其可杀更不肯招茍或如此则计之大失而事之深害也今湖南捕贼者杀一人头赏钱十千官军利赏见平人尽杀平人惊惧尽起为盗除邓和尚李花脚等数十头项外其余随大小成火者不可胜数今畋所击只一洞所聚已二千余人于二千人中杀七八十人是二十分之一其余时暂鸟散必须复集臣见自古蛮蜑为害者不闻尽杀须是招降昨縁邵饰等失信于黄捉鬼遂恐更难招诱今若因畋小胜示以恩威正是天与招服之机不可失也若令畋自作意度招取大头项者因此小胜传布防声其余诸处结集者分行招诱借此声势必可尽降旬日之间湖南定矣若失此时渐向夏热以我所病暑之兵当彼惯习水土之贼小有败衂则彼势复坚不惟为害湖南必虑自此贻朝廷忧患今于未了之间便行厚赏则诸处廵捡捕贼官等见畋获赏争杀平人而畋等自恃因战得功坚执不招之议朝廷亦恃畋小胜更无招辑之心上下失谋必成大患其杨畋等伏乞且降勅书奬谕授与事宜俟彼招安便行厚赏今湖南贼数虽多然首恶与本贼絶少其余尽是枉遭杀戮逼胁为盗之徒在于人情岂忍尽杀惟能全活人命多者则其功更大仍乞明说此意谕与杨畋其赏典乞少迟留庶合事体取进止   论乞放还蕃官胡继谔劄子   深透人情国体之言   臣窃见朝廷前嵗以延州蕃官胡继谔因为边臣所疑移入内地见任亳州都监以子守清悉领父之诸部风闻近为不服亳州水土死亡却家族身又疾病曾有奏陈乞移一京西地凉之处臣谓方今西鄙用兵之际朝廷宜广推恩信抚御蕃夷既欲守清尽死于边疆当厚遇继谔保全其家族岂有既任其子又疑其父继谔求迁内地其实异乡虽曰居官乃是囚系致其失所身病家亡况彼初心又无显过在继谔之身已有幽囚寃枉之叹于守清之分又失驾驭豪杰之方万一继谔疾病死而不归守清父子之心岂得无恨反视中国乃为世雠必与边陲别生患害其余部族亦必离心国家自用兵已来凡有计谋未闻胜筭尤于招抚蕃夷之术常失恩威致使离叛者多皆愿附贼在于继谔处置特乖臣欲乞因其有请召至京师与雪前疑厚加礼遇放还本族示以推诚守清得父子复完必思尽节继谔感国家之遇必有所施若朝廷犹以为疑即乞先以此意诏问守清计其必无弃父之理若彼自不欲其归则他日可无后患取进止   论乞与元昊约不攻唃厮啰劄子   外蕃不和则中国自尊   臣风闻鱼周询余靖孙抃等奉使北敌皆有事宜为北敌中诘问元昊通和之意将来必须因此别与朝廷生患又闻敌人已欲议移界至渐示相侵祸乱之萌其端可见臣自去年春始防圣恩擢在谏列便值朝廷与西贼初议和好臣当时首建不可通和之议前后具奏状劄子十余次论列皆言不和则害少和则害多利害甚详恳切亦至然天下之士无一人助臣言朝廷之臣无一人采臣说今和议垂就祸胎已成而韩琦自西来方言和有不便之状余靖自北至始知敌利急和之谋见事何迟虽悔无及当臣建议之际众人方欲急和以臣一人诚难力夺众议今韩琦余靖亲见二虏事宜中外之人亦渐知通和为患臣之前说稍似可采但愿大臣不执前议早肯回心则于后悔之中尚有可为之理昨来许贼之物数已太多然尚有禁青盐还侵地等事非贼所利幸其因此自絶不遣人来朝廷深戒前非慎自持重因而罢议不落贼计则转祸为福后策可为若贼志愈骄贪心未满复遣人使更有须求则假此为名亦可拒絶今通和之事为中国之患大为二敌之利深万一西贼贪利深而不惜侵地更无他求急来就和则此时取舍便系安危陛下宜诏执议之臣定果决之计认贼肯和之意知我害彼利之谋尤须多方以事拒絶臣计西贼无故而请和者不止与北敌通谋共困中国兼欲作谋欵我并力以吞唃厮啰摩防瞎防之类诸族地大力盛然后东向以攻中国耳今若未有他计拒其来和则当赐以诏书言唃厮啰等皆受朝廷官爵父子为国蕃臣今若讲和则不得攻此数族且攻此数族是贼本心所贪闻我此言必难听约用此为说亦可解和臣所以区区惟愿未和者盖臣愚虑知不和患轻易为处置和后患大不可支吾臣前后奏章论列已备此乃天下安危大计圣心日夜所忧臣为言事之官见利害甚明若不极言罪当诛戮伏望省览取进止   论与西贼大斤茶劄子   臣伏覩昨者西贼来议通和朝廷许物数目不少内茶一色元计五万斤縁中国茶法大斤小斤不同当初拟议之时朝廷谋虑不审不曾明有指定斤数窃虑西贼通和之后须要大斤若五万斤大斤是三十万小斤之数如此则金帛二十万茶三十万乃是五十万物真宗时契丹大举至澶州只用三十万物三十年后乘国家用兵之际两国交争方添及五十万今元昊一隅之敌一口便与五十万物臣请畧言为国家大患一两事不知为国计者何以处之三十万斤之茶自南方水陆二三千里方至西界当今民力困乏陛下不耻屈志就和本为休民息力若嵗般辇不絶只此一物可使中国公私俱困此大患一也计元昊境土人民嵗得三十万茶其用已足然则两场舍茶之外须至别将好物博易贼中无用之物其大患二也契丹常与中国为敌国指元昊为小邦若见元昊得物之数与彼同则须更要增添何以应副不过云茶不比银绢本是麤物则彼必须亦要十数万大斤中国大货利止于茶盐而已今西贼一嵗三十万斤北敌更要三二十万中国岂得不困此其大患三也昨与西贼议和之初大臣急欲事就不顾国家利害惟恐许物不多及和议将成契丹语泄两府方有悔和之色然许物已多不可追改今天幸有此一事尚可罢和臣乞陛下特召两府大臣共议保得久逺供给四夷中国不困则虽大斤不惜若其为患如臣所説不至妄言即乞早议定计取进止   言西边事宜第二劄子   览欧公前所上兵事当时君臣合击节而指挥者顾犹逡巡若此宋之政体特弱   臣近曾上言谅祚为边患朝廷宜早图御备及乞遣一重臣亲与边将议定攻守大计等事至今多日未防降出施行臣窃见庆厯中元昊作过时朝廷轻敌翫冦无素定之谋每遇边奏急来则上下惶恐仓卒指挥既多不中事机所以落贼奸便败军杀将可为痛心今者谅祚以万骑冦秦渭两路焚烧数百里间扫荡俱尽而两路将帅不敢出一人一骑则国威固已挫矣谅祚负恩背徳如此陛下未能发兵诛讨但遣使者赍诏书赐之又拒而不纳使者羞媿俛首怀诏而回则大国不胜其辱矣当陛下临御之初遭此狂童威沮国辱此臣等之罪也臣谓陛下宜赫然发愤以边事切责大臣至于山川形势有利有不利士卒勇怯孰可用孰不可用何处宜攻何处宜守何兵宜屯某地何将可付某兵如此等事甚多皆陛下圣虑所宜及者臣谓陛下宜因闲时御便殿召当职之臣使按图指画各陈所见陛下可以不下席而尽在目前然后制以神机睿畧责将相以成功而陛下以万机之繁既未及此两府之臣如臣等日所进呈又皆常程公事亦未尝聚首合谋讲定大计外则四路边臣自贼马过后亦不闻别有擘画臣恐上下因循又如庆厯之初矣近者韩琦曾将庆厯中议山界文字进呈此边事百端中一端尔盖琦亦患事未讲求假此文字为题目以牵合众人之论尔自进呈后寻送密院至今多日亦未曾拟议臣以非才陛下任之政府便是国之谋臣若其谋虑浅近所言狂妄自可黜去不疑臣亦昨因目疾恳求解职曲防圣恩未许其去既使在其位又弃其言而不问使臣尸禄厚顔何以自处所有臣前来所上奏状欲望圣慈降付中书密院与韩琦山界文字一处商量若其言果不足取弃之未晩今取进止   论西贼占延州侵地劄子   臣窃闻元昊近于延州界上修筑城垒强占侵地欲先得地然后议和故杨守素未来而占地之谋先发又闻边将不肯力争此事所系利害甚大臣料贼意见朝廷累年用兵有败无胜一旦计无所出厚以金帛买和知我将相无人便欲轻视中国一面邀求赂遗一面侵占边疆不惟骄贼之心难从实亦为国之害不细今若纵贼于侵地立起堡寨则延州四面更无捍蔽便为孤垒而贼尽据要害之地他时有事延州不可保守若失延州则闗中遂为贼有以此而言则所侵之地不可不争伏况西贼议和事连北敌今人无愚智皆知和为不便但患国家许物已多难为中悔若得别因他事犹可絶和何况此侵地是中国合争之事岂可不争臣谓今欲急和而不顾利害者不过边臣外惮于御贼而内欲邀议和之功以希进用耳故不肯击逐羌人力争侵地盖小人无识只茍日前荣进之利不思国家久逺之害是国家屈就通和只与边臣为一时进身之利而使社稷受无涯之患陛下为社稷计岂不深思大臣为社稷谋岂不极虑伏望圣慈遣一使往延州令厐籍力争取昊贼先侵之地不令筑城堡塞若縁此一事得絶和议则社稷之福也臣仍虑西贼来人尚有青盐之説此事人人皆知不可许亦虑小人无识急于就和者尚陈盐利以惑圣聪伏望圣慈不纳浮议取进止   予按当时朝廷狃于用兵之困故亟亟乗元昊之伪为臣欵以要和而欧阳公之在谏垣独以不欲急听其和为説如论乞诏陜西将官一也论元昊来人请不赐御筵二也论元昊来人不可令朝臣管伴三也论元昊不可听其称吾祖四也论乞廷议通和元昊事状五也论西贼议和利害状六也论乞不遣张子奭使元昊七也论乞与元昊约不攻角厮啰八也论西贼议和请以五问诘大臣九也论与西贼茶不当用大斤十也论西贼占延地界十一也欧公岂不知西贼通和稍寛朝廷西顾之忧而独拳拳以不与通和为计者盖深见夫国体失之太弱北既狃于契丹而南复狃于西夏不务选将练兵以伸立国之威而惟务厚币重贿以为茍安之计则天下之势愈不可支此其所以数絮絮于请和之间而其执言往往以縁此一事得絶和议为名至于尝请五路出师以伐为守之説欧公之言可谓忠谋逺览之至者也惜也当时天子与执政皆不之听甚且韩范辈亦以在兵间久矣故亦如健鸟之垂翅而思解机务以归已而西夏败亡之后宋卒为金辽所困其亦以此也夫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三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三十四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六   状   论杜衍范仲淹等罢政事状   臣闻士不忘身不为忠言不逆耳不为谏故臣不避羣邪切齿之祸敢干一人难犯之顔惟赖圣明幸加省察臣伏见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等皆是陛下素所委任之臣一旦相继罢黜天下之士皆素知其可用之贤而不闻其可罢之罪臣虽供职在外事不尽知然臣窃见自古小人谗害忠贤其说不逺欲广陷良善则不过指为朋党欲动揺大臣则必须诬以专权其故何也夫去一善人而众善人尚在则未为小人之利欲尽去之则善人少过难为一二求瑕惟有指以为朋则可一时尽逐至如大臣已被知遇而防信任则难以他事动揺惟有专权是上之所恶故须此说方可倾之臣料衍等四人各无大过而一时尽逐弼与仲淹委任尤深而忽遭离间必有以朋党专权之说上惑圣聪者臣请试辨之昔年仲淹初以忠言谠论闻于中外天下贤士争相称慕当时奸臣诬作朋党犹难辨明自近日陛下擢此数人并在两府察其临事可见其不为朋党也盖衍为人清慎而谨守规矩仲淹则恢廓自信而不疑琦则纯信而质直弻则明敏而果锐四人为性既各不同虽皆归于尽忠而其所见各异故于议事多不相从至如杜衍欲深罪滕宗谅仲淹则力争而寛之仲淹谓契丹必攻河东请急修边备富弼料以九事力言契丹必不来至如尹洙亦号仲淹之党及争水洛城事韩琦则是尹洙而非刘沪仲淹则是刘沪而非尹洙此数事尤彰著陛下素已知者此四人者可谓天下至公之贤也平日闲居则相称美之不暇为国议事则公言廷诤而不私以此而言臣见衍等真得汉史所谓忠臣有不和之节而小人谗为朋党可谓诬矣臣闻有国之权诚非臣下之得专也然臣窃思仲淹等自入两府以来不见其专权之迹而但见其善避权也权者得名位则可行故好权之臣必贪位自陛下召琦与仲淹于陜西琦等让至五六陛下亦五六召之富弼三命学士两命枢宻副使每一命皆再三恳让让者愈切陛下用之愈坚臣但见其避让大繁不见其好权贪位也及陛下坚不许辞方敢受命然犹未敢别有所为陛下见其皆未行事乃特开天章召而赐坐授以纸笔使其条事然众人避让不敢下笔弼等亦不敢独有所述因此又烦圣慈特出手诏指定姓名专责弼等条列大事而行之弼等迟回又近一月方敢略条数事仲淹深练世事必知凡百难猛更张故其所陈志在逺大而多若迂缓但欲渐而行之以久冀皆有効弼性虽锐然亦不敢自出意见但多举祖宗故事请陛下择而行之自古君臣相得一言道合遇事便行臣方怪弼等防陛下如此坚意委任督责丁宁而犹迟缓自疑作事不果然小人巧譛已曰专权者岂不诬哉至如两路宣抚圣朝常遣大臣况自中国之威近年不振故元昊叛逆一方而劳困及于天下北敌乘衅违盟而动其书辞侮慢至有贵国祖宗之言陛下愤耻虽深但以边防无备未可与争屈意买和莫大之辱弼等见中国累年侵凌之患感陛下不次进用之恩故各自请行力思雪耻沿山傍海不惮勤劳欲使武备再修国威复振臣见弼等用心本欲尊陛下威权以御四夷未见其侵权而作过也伏惟陛下睿哲聪明有知人之圣臣下能否洞见不遗故于千官百辟之中特选得此数人骤加擢用夫正士在朝羣邪所忌谋臣不用敌国之福也今此数人一旦罢去而使羣邪相贺于内四夷相贺于外此臣所为陛下惜之也伏惟陛下圣徳仁慈保全忠善退去之际恩礼各优今仲淹四路之任亦不轻矣惟愿陛下拒絶羣谤委任不疑使尽其所为犹有裨补方今西北二敌交争未巳正是天与陛下经营之时如弼与琦岂可置之闲处伏望陛下早辨谗巧特加图任则不胜幸甚臣自前嵗召入谏院十月之内七受圣恩而致身两制方思君宠至深未知报効之所今羣邪争进谗巧正士继去朝廷乃臣忘身报国之秋岂可缄言而避罪敢竭愚瞽惟陛下择之   论禁止无名子伤毁近臣状   亦是大体所系   右臣窃见前年宋庠等出外之时京师先有无名子诗一首传于中外寻而庠罢政事近又风闻外有小人欲中伤三司使王尧臣者复作无名子诗一篇略闻其一两旬臣自闻此诗日夕疑骇深思事理不可不言伏以陛下视听聪明外边事无小大无不知者窃恐此诗流传渐广须达圣聪臣忝为陛下耳目之官不欲小人浮谤之言上惑天听合先论列以杜奸谗况自兵兴累年继以灾旱民财困竭国帑空虚天下安危系于财用虚实三司之职其任非轻近自姚仲孙罢去之后朝廷以积年蠧弊贫虚窘乏之三司付与尧臣仰其办事乃是陛下委信责成之日尧臣多方展効之时臣备见从前任人率多顾惜防位宁可败事于国不肯当怨于身如尧臣者领职以来未及一月自副使以下不才者悉请换易足见其不避嫌怨不狥人情竭力救时以身当事今若下容谗间上不主张则不惟材智之臣无由展効亦恐忠义之士自兹解体臣思作诗之人虽不知其姓名窃虑在朝之臣有名位与尧臣相类者嫉其任用故欲中伤只知争进于一时不思沮国之大计伏自陛下罢去吕夷简夏竦之后进用韩琦范仲淹以来天下欣然皆贺圣徳君子既防进用小人自恐道消故共喧然务腾谗口欲惑君听欲沮好人不早絶之恐终败事况今三司蠧弊已深四方匮乏已极尧臣必须大有更张方能集事未容展効已被谤言臣近日已闻浮议纷然云尧臣更易官吏专权侵政今又造此诗语揺惑羣情若不止之则今后陛下无以使人忠臣无由事主谗言罔极自古所患若一启其渐则扇惑羣小动揺大臣贻患朝廷何所不至伏望特降诏书戒励臣下敢有造作言语诬搆隂私者一切禁之及有转相传诵则必推究其所来重行朝典所贵禁止谗巧保全善人谨具状奏闻伏敕防   论茶法奏状   详确   右臣伏见朝廷近改茶法本欲救其弊失而为国误计者不能深思逺虑究其本末惟知图利而不图其害方一二大臣锐于改作之时乐其合意仓卒轻信遂决而行之令下之日犹恐天下有以为非者遂直诋好言之士指为立异之人峻设刑名禁其议论事既施行而人知其不便者十盖八九然君子知时方厌言而意殆不肯言小人畏法惧罪而不敢言今行之逾年公私不便为害既多而一二大臣以前者行之太果令之太峻势既难回不能遽改而士大夫能知其事者但腾口于道路而未敢显言于朝廷幽逺之民日被其患者徒怨嗟于闾里而无由得闻于天听陛下聪明仁圣开广言路从前容纳补益尤多今一旦下令改事先为峻法禁絶人言中外闻之莫不嗟骇语曰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今壅民之口已逾年矣民之被害者亦已众矣古不虚语于今见焉臣亦闻方改法之时商议已定犹选差官数人分出诸路访求利害然则一二大臣不惟初无害民之意实亦未有自信之心但所遣之人既见朝廷必欲更改不敢沮议又志在希合以求功赏传闻所至州县不容吏民有所陈述直云朝廷意在必行但来要一审状尔果如所传则误事者在此数人而已葢初以轻信于人施行太果今若明见其害救失何迟患莫大于遂非过莫深乎不改臣于茶法本不详知但外论既喧闻听渐熟古之为国者庶人得谤于道商旅得议于市而士得传言于朝正为此也臣窃闻议者谓茶之新法既行而民无私贩之罪嵗省刑人甚多此一利也然而为害者五焉江南荆湖两浙数路之民旧纳茶税今变租钱使民破产亡家怨嗟愁苦不可堪忍或举族而逃或自经而死此其为害一也自新法既用小商所贩至少大商絶不通行前世为法以抑豪商不使过侵国利与为僣侈而已至于通流货财虽三代至治犹分四民以相利养今乃断絶商旅此其为害二也自新法之行税茶路分犹有旧茶之税絶而新茶之税少年嵗之间旧茶税尽新税不登则顿亏国用此其为害三也往时官茶容民入杂故茶多而贱徧行天下今民自买卖须要真茶真茶不多其价遂贵小商不能多贩又不暇逺行故近茶之处顿食贵茶逺茶之方向去更无茶食此其为害四也近年河北军粮用见钱之法民入米于州县以钞算茶于京师三司为于诸场务中择近上场分特留八处专应副河北入米之人飜钞算请今场务尽废然犹有旧茶可算所以河北和籴日下未妨窃闻自明年以后旧茶当尽无可算请则河北和籴实要见钱不惟客旅得钱变转不动兼亦自京师嵗岁辇钱于河北和籴理必不能此其为害五也一利不足以补五害今虽欲减放租钱以救其弊此特寛民之一端尔然未尽公私之利害也伏望圣慈特诏主议之臣不防前失深思今害黜其遂非之心无袭弭谤之迹除去前令许人献说亟加详定精求其当庶几不失祖宗之旧制   论史馆日厯状   今国家亦合采而酌行之   右臣伏以史者国家之典法也自君臣善恶功过与其百事之废置可以垂劝戒示后世者皆得直书而不隠故自前世有国者莫不以史职为重伏见国朝之史以宰相监修学士修撰又以两府之臣撰时政记选三馆之士当升擢者乃命修起居注如此不为不重矣然近年以来员具而职废其所撰述简略遗漏百不存一至于事闗大体者皆没而不书此实史官之罪而臣之责也然其弊在于修撰之官惟据诸司供报而不敢书所见闻故也今时政记虽是两府臣寮修纂然圣君言动有所宣谕臣下奏议事闗得失者皆不记录惟书除目辞见之类至于起居注亦然与诸司供报公文无异修撰官只据此铨次系以月日谓之日厯而已是以朝廷之事史官虽欲书而不得书也自古人君皆不自阅史今撰述既成必録本进呈则事有讳避史官虽欲书而又不可得也加以日厯时政记起居注例皆承前积滞相因故纂录者常务追修累年前事而嵗月既逺遗失莫存至于事在目今可以详于见闻者又以追修积滞不暇及之若不革其弊则前后相因史官永无举职之时使圣朝典法遂成废坠矣臣窃闻赵元昊自初僣叛至复称臣始终一宗事节皆不曾书亦闻修撰官甚欲纪述以修纂后时追求莫得故也其于他事又可知焉臣今欲乞特诏修时政记起居注之臣并以徳音宣谕臣下奏对之语书之其修撰官不得依前只据诸司供报编次陈目辞见并须考验事实其除某官者以某功如狄青等破侬智髙文彦博等破王则之类其贬某职者坐某罪如昨来麟州守将及并州厐籍缘白草平事近日孙沔所坐之类事有文据及迹状明白者皆备书之所以使圣朝赏罚之典可以劝善惩恶昭示后世若大臣用情朝廷赏罚不当者亦得以书为警戒此国家置史之本意也至于其他大事并许史院据所闻见书之如闻见未详者直牒诸处防问及臣寮公议异同朝廷裁置处分并书之已上事节并令修撰官逐时旋据所得录为草巻标题月分于史院躬亲入柜封锁诸司供报齐足修为日厯仍乞每至嵗终命监修宰相亲至史院防检修撰官纪录事迹内有不勤其事隳官失职者奏行责罚其时政记起居注日厯等除今日以前积滞者不住追修外截自今后并令次月供报如稍迟滞许修撰官自至中书枢宻院催请其诸司供报拖延及史院有所防问诸处不画时报应致妨修纂者其当行手分并许史院牒开封府勾追严断其日厯时政记起居注并乞更不进本所贵少修史职上存圣朝典法此乃臣之职事不敢不言谨具状奏闻伏勅防   议学状   议论有深识当与朱子议贡举等文参看   右臣等伏见近日言事之臣为陛下言建学取士之法者众矣或欲立三舍以养生徒或欲复五经而置博士或欲但举旧制而修废坠或欲特创新学而立科条其言虽殊其意则一陛下慎重其事下其议于羣臣而议者遂欲创新学立三舍因以辨士之能否而命之以官其始也则教以经艺文辞其终也则取以材识徳行听其言则甚备考于事则难行夫建学校以养贤论材徳而取士此皆有国之本务而帝王之极致也而臣等谓之难行者何哉葢以古今之体不同而施设之方皆异也古之建学取士之制非如今之法也盖古之所谓为政与设教者迟速异宜也夫立时日以趋事考其功过而督以赏罚者为政之法也故政可速成若夫设教则以劝善兴化尚贤励俗为事其被于人者渐则入于人也深收其效者迟则推其功也逺故常缓而不迫古者家有塾党有庠遂有序国有学自天子诸侯之子下至国之俊选莫不入学自成童而学至年四十而仕其习乎礼乐之容讲乎仁义之训敦乎孝悌之行以养父兄事长上信朋友而临财防处众让其修于身行于家达于隣里闻于乡党然后询于众庶又定于长老之可信者而荐之始谓之秀士久之又取其甚秀者为选士久之又取其甚秀者为俊士久之又取其甚秀者为进士然后辨其论随其材而官之夫生七八十嵗而死者人之常夀也古乃以四十而仕盖用其半生为学考行又广察以隣里乡党而后其人可知然则积徳累善如此勤而久求贤审官如此慎而有次第然后矫伪干利之士不容于其间而风俗不陷于媮薄也古之建学取士其施设之方如此也方今之制以贡举取人往者四嵗一诏贡举而议者患于太迟更趣之为间嵗而应举之士来学于京师者类皆去其乡里逺其父母妻子而为旦暮干禄之计非如古人自成童至于四十就学于其庠序而隣里乡党得以众察徐考其行实也盖古之养士本于舒迟而今之取人患于急迫此施设不同之大概也臣请详言方今之弊既以文学取士又欲以徳行官人且速取之欤则真伪之情未辨是朝廷本欲以学劝人修徳行反以利诱人为矫伪此其不可一也若迟取之欤待其众察徐考而渐进则文辞之士先已中于甲科而徳行之人尚未登于内舍此其不可二也且今入学之人皆四方之游士赍其一身而来乌合羣处非如古人在家在学自少至长亲戚朋友隣里乡党众察徐考其行实也不过取于同舍一时之毁誉而决于学官数人之品藻尔然则同学之人蹈利争进爱憎之论必分朋党昔东汉之俗尚名节而党人之祸及天下其始起于处士之横议而相訾也此其不可三也夫人之材行若不因临事而见则守常循理无异众人茍欲异众则必为迂僻竒怪以取徳行之名而髙谈虚论以求材识之誉前日庆厯之学其弊是也此其不可四也今若外方专以文学贡士而京师独以徳行取人则实行素履着于乡曲而守道丘园之士皆反见遗此其不可五也近者朝廷患四方之士寓京师者多而不知其士行遂严其法使各归于乡里今又反使来聚于京师云欲考其徳行若不用四方之士止取京师之士则又示人以不广此其不可六也夫儒者所谓能通古今者在知其意达其理而酌时之宜尔大抵古者教学之意缓而不迫所以劝善兴化养贤励俗在于迟久而不求近效急功也臣谓宜于今而可行者立为三舍可也复五经博士可也特创新学虽不若即旧而修废然未有甚害创之亦可也教学之意在乎敦本而修其实事给以糇粮多陈经籍选士之良者以通经有道之士为之师而举察其有过无行者黜去之则在学之人皆善士也然后取以贡举之法待其居官为吏已接于人事可以考其贤善优劣而时取其尤出类者旌异之则士知修身力行非为一时之利而可伸于终身则矫伪之行不作而媮薄之风归厚矣此所谓实事之可行于今者也臣等伏见论学者四人其说各异而朝廷又下臣等俾之详定是以尽众人之见而采其长者尔故臣等敢陈其所有以助众议之一非敢好为异论也伏望圣慈特赐裁择   乞与尹构一官状   正议即古人录孙叔敖之裔而负薪行歌者   右臣等伏见故起居舍人直龙图阁尹洙文学议论为当世所称忠义刚正有古人之节初防朝廷擢在馆阁而能不畏权臣力排众党以论范仲淹事遂坐贬黜其后元昊僣叛用兵一方当国家有西顾之忧思得材谋之臣以济多事而洙自初出师至于元昊纳欵始终常在兵间比一时之人最为宣力而羣邪丑正诬搆百端卒陷辠辜流窜以死向防陛下仁圣恩怜哀其寃枉特赐清雪俾复官资足以感动羣心劝励忠义今洙孤幼并在西京家道屡空衣食不给洙止一男构年方十余嵗惸然无依实可嗟恻伏见将来祫享大礼在近羣臣皆得奏荫子孙伏望圣慈录洙遗忠悯洙不幸特赐其子一官庶霑寸禄以免饥寒则天地之仁幽显防徳臣等忝列侍从媿无献纳茍有所见不敢不言谨具状奏闻伏敕防   举丁宝臣状   丁元珍之为智髙所败一节欧公所最怜故其论捄如此观王荆公志铭尤可涕   右臣窃见太常丞湖州监酒务丁寳臣前任知端州日因遭侬智髙事停官叙理监当方智髙攻刼岭南州县例以素无备御官吏各至犇逃兼闻当时独宝臣曾捉得智髙探事人便行斩决及曾鬬敌朝廷以其如此故他人皆夺两官独宝臣只夺一官以此见其比众人情理之轻臣伏见宝臣履行清纯颇有官业惟海贼遽至力屈致败出于不幸今者伏遇祫享恩赦欲望圣慈特与不监当满任牵复官资就移一亲民差遣如后犯入已贜臣甘当同罪谨具奏闻伏敕防   再论许怀徳状   宋人于国家体统处多失之因循寛弛故欧公往往发愤劝主上振肃纪纲以维持之苏氏父子亦如此   臣窃以谓治天下在明号令正朝廷在修纪纲号令所行纪纲所振由人主有赏罚之柄也若号令出而不从纪纲弛而不整又不以赏罚临之而欲正朝廷治天下臣不知其可也今者陛下亲祀宗庙不敢独受其福推恩羣臣徧及中外此圣徳之至深厚也而臣下辄敢有所轻重以谓例恩泛及视以为轻而慢之原其情理其可恕乎方祫享始毕恩典推行命出之日宰相押班百官在列宣扬制诰布告天下而将臣偃蹇不肯受命稽停制书四十余日有司无所申举恬然不以为怪是陛下号令不能行于朝廷而纪纲弛坏于武士凡士之知治体者皆为陛下惜也臣谓方今国家全盛天下无虞非有强臣悍将难制之患而握兵之帅辄敢如此不畏朝廷者盖由从前不惜事体因循寛弛有以驯致也今若又不正其罪罚而公为纵弛则恐朝廷失刑自此而始武臣骄慢亦自此而始号令不行于下纪纲遂壊于上亦自此而始夫古人所谓见于未萌者智之明也若事有萌而能杜其渐者又其次也若见其渐而与之浸成后患者深可戒也臣前日为许懐德事曽有奏论略陈大概盖以方今赏罚之行只据簿书法令以从事而罕思治体况如懐德在法非轻于事体又重故臣复罄愚瞽伏乞圣慈裁择而行之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三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三十五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七   状   论修河第一状   此等奏疏利害最深切文字最圆畅西汉而下不多见者   右臣窃见朝廷近因臣寮建议欲塞商胡开横垅回大河于故道已下三司今秋兴役见令京东计度物料次臣伏以国家兴大役动大众必先顺天时量人力谋于其始而审然后必行计其所利者多乃能无悔伏见比年以来兴役动众劳民费财不精谋虑于厥初轻信利害之偏说举事之始既已仓惶羣议一揺寻复悔罢臣不敢逺引他事上烦圣聪只如往年河决商胡是时执政之臣不慎计虑遽谋修塞科配一千八百万稍芟骚动六路一百有余州官吏催驱急若星火民庶愁苦盈于道涂或物已输官或人方在路未及兴役遽已罢修虚费民财为国敛怨举事轻脱为害若斯虽既往之失难追而可鉴之踪未逺今者又闻复有修河之役聚三十万人之众开一千余里之长河计其所用物力数倍往年当此天灾嵗旱之时民困国贫之际不量人力不顺天时臣知其有大不可者五盖自去秋以及今春半天下苦旱而京东尤甚河北次之国家常务安静赈防之犹恐饥民起而为盗何况于此两路聚大众兴大役此其必不可者一也河北自恩州用兵之后继以凶年人户流亡十失八九数年以来稍稍归复然死亡之余所存无几疮痍未敛物力未完今又遭此旱嵗京东自去冬无雨雪麦不生苗以及暮春粟未布种不惟目下乏食兼亦向去无望而欲于此两路兴三十万人之役若别路差夫则逺处难为赴役就河便近则此两路力所不任此其必不可者二也臣伏见往年河决滑州曾议修塞当时公私事力未如今日贫虚然犹收聚物料诱率民财数年之间方能兴役况今国用方乏民力方疲且合商胡塞大决之洪流此自是一大役也凿横垅开久废之故道此又一大役也自横垅至海一千余里埽岸久已废壊顿须修缉此又一大役也往年公私有力之时兴一大役尚须数年今并三大役仓卒兴为于灾旱贫虚之际此其必不可者三也就令商胡可塞故道可回犹宜重察天时人力之难为何况商胡未必可塞故道未必可回者哉臣闻鲧障洪水九年无功禹得洪范五行之书知水趋下之性乃因水之流疏决就下而水患乃息然则以大禹之神功不能障塞其流但能因而疏决尔今欲逆水之性障而塞之夺洪河之正流斡以人力而回注此大禹之所不能此其必不可者四也横垅湮塞已二十年商胡决流又亦数嵗故道已塞而难凿安流已久而难回昨闻朝廷曾遣故枢宻直学士张奎计度功料极大近者再行检计减得功料全少功料少则所开浅狭浅狭则水势难回此其必不可者五也臣伏见国家累嵗灾谴甚多其于京东变异尤大地贵安静动而有声巨嵎山摧海水揺荡如此不止仅乎十年天地警戒必不虚发臣谓变异所起之方尤宜加意防惧今乃欲于凶旱之年聚三十万之大众于变异最大之方臣恐地动山揺灾祸自此而始方今京东赤地千里饥馑之民正苦天灾又闻河役将动往往伐桑拆屋无复生计流亡盗贼之患不可不虞欲望圣慈特降徳音速罢其事当此凶嵗务安人心徐诏有司审详利害纵令河道可复乞丰年余力渐次兴为臣实庸愚本无逺见得于外论不敢不言谨具状奏闻   论修河第二状   指言利害明切   臣伏见学士院集两省台谏官议修河事未有一定之论盖由贾昌朝欲复故道李仲昌请开六塔互执一说莫知孰是以臣愚见皆谓不然言故道者未详利害之原述六塔者近乎欺罔之缪何以言之今谓故道可复者但见河北水患而欲还之京东然不思天禧以来河水屡决之因所以未知故道有不可复之势此臣故谓未详利害之原也若言六塔之利者则不攻而自破矣且开六塔既云减得大河水势然今恩冀之患何縁尚告危急此则减水之利虚妄可知开六塔者又云可以全回大河使复横垅故道见今六塔只是分减之水下流无归已为濵棣徳博之患若全回大河以入六塔则其害如何此臣故谓近乎欺罔之缪也臣闻河本泥沙无不淤之理淤淀之势常先下流下流淤髙水行不快乃自上流低下处决此其常势也然避髙就下水之本性故河流已弃之道自是难复臣不敢逺引书史广述河源只以今所欲复之故道言天禧以来屡决之因初天禧中河出京东水行于今所谓故道者水既淤澁乃于滑州天台埽决寻而修塞水复故道未几又于滑州南铁狗庙决今所谓龙门埽者也其后数年又议修塞水令复故道已而又于王楚埽决所决差小与故道分流然而故道之水终以壅淤故又于横垅大决是则决河非不能力塞故道非不能力复不久终必决于上流者由故道淤髙水不能行故也及横垅既决水流就下所以十余年间河未为患至庆厯三四年横垅之水又自下流先淤是时臣为河北转运使海口已淤一百四十余里其后游金赤三河相次又淤下流既梗乃又于上流商胡口决然则京东横垅两河故道皆是下流淤塞河水巳弃之髙地京东故道屡复屡决理不可复其验甚明则六塔所开故道之不可复不待言而易知臣闻议者计度京东故道功料止云铜城已上地高不知大抵东去皆髙而铜城已上乃特髙耳其东比铜城已上则似低比商胡已上则实髙也若云铜城已东地势斗下则当日水流宜决铜城已上何縁而顿淤横垅之口亦何縁而大决也然则两河故道既皆不可为则河北水患何为而可去臣闻智者之于事有不能必则较其利害之轻重择其害少者而为之犹胜害多而利少何况有害而无利此三者可较而择也臣见往年商胡初决之时议欲修塞计用一千八百万稍芟科配六路一百有余州军今欲塞者乃往年之商胡必须用往年之物数至于开凿故道张奎元计功料极大后来李参等减得全少犹用三十万人然欲以五十步之狭容大河之水此可笑也又欲增一夫所开三尺之方倍为六尺且濶厚三尺而长六尺已是一倍之功在于人力已为劳苦若云六尺之方以开方法筭之乃八倍之功此岂人力之所胜是则前功浩大而难兴后功虽小而不实大抵塞商胡开故道凡二大役皆困国而劳人所举如此而欲开难复屡决己验之故道使其虚费而商胡不可塞故道不可复此所谓有害而无利者也就使幸而暂塞暂复以纾目前之患而终于上流必决如龙门横垅之比重以困国劳人此所谓利少而害多也若六塔者于大河有减水之名而无减水之实今下流所散为患已多若全回大河以注之则濵棣徳博河北所仰之州不胜其患而又故道淤澁上流必有他洪之虞此直有害而无利耳是智者之不为也今若因水所注增治隄防疏其不流浚以入海则可无决溢散漫之虞今河所厯数州之地诚为患矣隄防嵗用之夫诚为劳矣与其虚费天下之财虚举大众之役而不能成功终不免为数州之患劳嵗用之夫则此所谓害少者乃智者之所择也大抵今河之势负三决之虞复故道上流必决开六塔上流亦洪今河下流若不浚使入海则上流亦决臣请选知水利之臣就其下流求其入海之路而浚之不然下流梗澁则终虞上决为患无涯臣非知水者但以今事目可验者而较之耳言狂计愚不足以备圣君博访之求此大事也伏乞下臣之议广谋于众而裁择之谨具状奏闻伏勑防   论修河第三状   较前二状更胜亦与前二状相发明   右臣伏见朝廷定议开修六塔河口回水入横垅故道此大事也中外之臣皆知不便而未有肯为国家极言其利害者何哉盖其说有三一曰畏大臣二曰畏小人三曰无竒策今执政之臣用心于河事亦劳矣初欲试十万人之役以开故道既又舍故道而修六塔未及兴役遽又罢之已而终为言利者所胜今又复修然则其势难于复止也夫以执政大臣锐意主其事而又有不可复止之势固非一人口舌可回此所以虽知不便而罕肯言也李仲昌小人利口伪言众所共恶今执政之臣既用其议必主其人且自古未有无患之河今河浸恩冀目下之患虽小然其患已形回入六塔将来之害必大而其害未至夫以利口小人为大臣所主欲与之争未形之害势必难夺就使能夺其议则言者犹须独任恩冀为患之责使仲昌得以为辞大臣得以归罪此所以虽知不便而罕敢言也今执政之臣用心太过不思自古无不患之河直欲使河不为患若得河不为患虽竭人力犹当为之况闻仲昌利口诡辩谓费物少而用功不多不得不信为竒策于是决意用之今言者为故道既不可复六塔又不可修诘其如何则又无竒策以取胜此所以虽知不便而罕肯言也众人所不敢言而臣今独敢言者臣谓大臣非有私仲昌之心也直欲兴利除害尔若果知其为患愈大则岂有不回者哉至于顾小人之后患则非臣之所虑也且事欲知利害权重轻有不得已则择其害少而患轻者为之此非明智之士不能也况治水本无竒策相地势谨隄防顺水性之所趋尔虽大禹不过此也夫所谓竒策者不大利则大害若循常之计虽无大利亦不至大害此明智之士善择利者之所为也今言修六塔者竒策也然终不可成而为害愈大言顺水治堤者常谈也然无大利亦无大害不知为国计者欲何所择哉若谓利害不可必但聚大众兴大役劳民困国以试竒策而侥幸于有成者臣谓虽执政之臣亦未必肯为也臣前已具言河利害甚详而未防采听今复畧陈其大要惟陛下诏计议之臣择之臣谓河水未始不为患今顺已决之流治隄防于恩冀者其患一而迟塞商胡复故道者其患二而速开六塔以回今河者其患三而为害无涯自河决横垅以来大名金堤埽嵗岁增治及商胡再决而金堤益大加功独恩冀之间自商胡决后议者贪建塞河之策未尝留意于隄防是以今河水势浸溢今若专意并力于恩冀之间谨治隄防则河患可御不至大害所谓其患一者十数年间今河下流淤塞则上流必有决处此一患而迟者也今欲塞商胡口使水归故道治堤修埽功料浩大劳人费物困弊公私此一患也幸而商胡可塞故道复归髙淤难行不过一二年间上流必决此二患而速者也今六塔河口虽云已有上下约然全塞大河正流为功不小又开六塔河道治二千余里隄防移一县两镇计其功费又大于塞商胡数倍其为困弊公私不可胜计此一患也幸而可塞水入六塔而东横流散溢濵棣徳博与齐州之界咸被其害此五州者素号富饶河北一路财用所仰今引水注之不惟五州之民破壊田产河北一路坐见贫虚此二患也三五年间五州凋弊河流注溢久又淤髙流行梗澁则上流必决此三患也所谓为害而无涯者也今为国误计者本欲除一患而反就三患此臣所不谕也至如六塔不能容大河横垅故道本以髙淤难行而商胡决今复驱而注之必横流而散溢自澶至海二千余里堤埽不可卒修修之虽成又不能捍水如此等事甚多士无愚智皆所共知不待臣言而后悉也臣前未奉使契丹时已尝具言故道六塔皆不可为惟治堤顺水为得计及奉使往来河北询于知水者其说皆然虽恩冀之人今被水患者亦知六塔不便皆愿且治恩冀隄防为是下情如此谁为上通臣既知其详岂敢自黙伏乞圣慈特谕宰臣使更审利害速罢六塔之役差替李仲昌等不用选一二精干之臣与河北转运使副及恩冀州官吏相度隄防并力修治则今河之水必不至为大患且河水天灾非人力可回惟当顺导防捍之而已不必求竒策立难必之功以为小人侥兾恩赏之资也况功必不成后悔无及者乎臣言狂计愚惟陛下裁择   再论水灾状   因水灾议及用贤亦探本之论   右臣伏覩近降手诏以水灾为变上轸圣忧既一人形罪已之言宜百辟无遑安之意而应诏言事者犹少亦未闻有所施行岂言者不足采欤将遂无人言也岂有言不能用欤然则上有诏而下不言下有言而上不用皆空言也臣闻语曰应天以实不以文动民以行不以言臣近有实封应诏窃谓水入国门大臣犇走渰浸社稷破坏都城此天地之大变也恐非小有所为可以消弭因为陛下陈一二大计而言狂计愚不足以感动听览臣日夜思惟方今之弊纪纲之坏非一日政事之失非一端水灾至大天谴至深亦非一事之所致灾谴如此而祸患所应于后者又非一言而可测是则已住而当救之弊甚众将来而可忧之患无涯亦非独责二三大臣所能取济况自古天下之治必与众贤共之也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书载尧舜之朝一时同列者防龙稷契之徒二十余人此特其大者尔其百工在位莫不皆贤也今欲救大弊弭大患如臣前所陈一二大计既未果为而又不思众贤以济庶务则天变何以塞人事何以修故臣复敢进用贤之说也臣材识愚暗不能知人然众人所知者臣亦知之伏见龙图阁直学士知池州包拯清节美行着自贫贱谠言正论闻于朝廷自列侍从良多补益方今天灾人事非贤罔乂之时拯以小故弃之遐逺此议者之所惜也祠部员外郎直史馆知襄州张瓌静黙端直外柔内刚学问通达似不能言者至其见义必为可谓仁者之勇此朝廷之臣非州郡之才也祠部员外郎崇文院检讨吕公着故相夷简之子清静寡欲生长富贵而淡于荣利识虑深逺文学优长皆可过人而喜自晦黙此左右顾问之臣也太常博士羣牧判官王安石学问文章知名当世守道不茍自重其身论议通明兼有时才之用所谓无施不可者凡此四臣者难得之士也拯以小过弃之其三人者进退与众人无异此皆为世所知者犹如此臣故知天下之广贤材沦没于无闻者不少也此四臣者名迹己着伏乞更广询采亟加进擢置之左右必有裨补凡臣所言者乃愿陛下听其言用其才以济时艰尔非为其人私计也若量霑恩泽稍陞差遣之类适足以为其人累耳亦非臣荐贤报国之本心也臣伏见近年变异非止水灾谴告丁宁无所不有董仲舒曰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斯言极矣伏惟陛下切诏大臣深图治乱广引贤俊与共谋议未有众贤并进而天下不治者此亦救灾弭患一端之大者臣又窃见京东京西皆有大水并当存防而独河北遣使安抚两路遂不差人或云就委转运使此则但虚为行遣尔两路运司只见河北遣使便认朝廷之意有所重轻以谓不遣使路分非朝廷忧恤之急者兼又放税赈救皆耗运司钱物于彼不便兼又运使未必皆得人其才未必能救灾防患又其一司自有常行职事亦岂能专意抚绥故臣以为虚作行遣尔伏乞各差一使于此两路安抚虽未能大段有物赈济至于兴利除害临时措置更易官吏询求疾苦事既专一必有所得与就委运司其利百倍也又闻两浙大旱赤地千里国家运米仰在东南今年灾伤若不赈济则来年不惟民饥国家之物亦自阙供此不可不留心也窃闻三司今嵗京师粮米已有二年备凖外犹有三百五十万余未漕之物今年东南既旱则来年少纳上供此未漕之米诚不可不惜然少辍以济急时亦未有所阙欲下三司勘会若实如臣所闻则乞量辍五七十万石物与两浙一路令及时赈救一十三州只作借贷他时米熟不妨还官然所利甚博也此非弭灾之术亦救灾之一端也臣愚狂妄伏望圣慈特赐裁择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三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三十六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八   状   论乞廷议元昊通和事状   欧公于西事独持不和之议此状借人言以感悟主上最婉而鬯   右臣近有奏论今后军国大事不须秘宻请集百官廷议近闻元昊再遣使人将至阙下和之与否决在此行窃计庙谋合思成算臣谓此最大事也天下安危系之今公卿士大夫爱君忧国者人人各为陛下深思极虑惟恐庙堂之失策遂落西夏之奸谋众口纷纷各有论议一曰天下困矣不和则力不能支少屈就之可以纾患一曰羌夷险诈虽和而不敢罢兵则与不和无异是空包屈就之羞全无纾患之实一曰自屈志讲和之后退而休息练兵训卒以为后图然此亦必不能者只以河朔之事可知盖虑才和之后便忘发愤因循弛废为患转深一曰纵使元昊复臣西边减费不弛武备不忘后图然犹有大可忧者北戎将揽通和之事以为巳功过有邀求遂兴兵革是暂息小患于闗西复生大患于河北臣忝为耳目之官见国有大事旁采外论所闻如此异同然大抵皆谓就和则难不和则易不和则害少和则害多然臣又不知朝廷之意其议云何臣见汉唐故事大事必须廷议盖以朝廷示广大不欲自狭谋臣思公共不敢自强故举事多臧众心皆服伏思国家自兵兴以来常秘大事初欲隠藏防惜不使人知及其处置乖违岂能掩蔽臣谓莫若采大公之议收众善之谋待其都无所长自用庙谋未晩其元昊请和一事伏乞于使人未至之前集百官廷议臣只自朝夕以来诸处询访已闻众说如此若使并集于廷各陈所见必有长策以裨万一谨具状   论西贼议和请以五问诘大臣状   要之以五事   右臣伏见张子奭奉使贼中近巳到阙风闻贼意虽肯称臣而尚有数事邀求未审朝廷如何处置臣闻善料敌者必揣其情伪之实能知彼者乃可制胜负之谋今贼非难料难知但患为国计者昧于逺见落彼奸谋茍一时之暂安召无涯之后患自为削弱助贼奸谋此左传所谓疾首痛心贾谊所以太息恸哭者也今议贼肯和之意不过两端而已欺罔天下者必曰贼困窘而求和稍能晓事者皆知贼权诈而可惧若贼实困窘则正宜持重以裁之若知其诈谋则岂可厚以金缯助成奸计昨如定等回但闻许与之数不过十万今子奭所许乃二十万仍闻贼意未己更有过求先朝与契丹通和只用三十万一旦刘六符辈来又添二十万今昊贼一口许二十万到他日更来又须一二十万使四夷窥见中国庙谋胜筭惟以金帛告人则邈川首领岂不动心一旦兴兵又须三二十万生民膏血有尽四夷禽兽无厌引之转众何有限极今已许之失既不可追分外过求尚可抑絶见今北敌往来尚在防边市易岂可西蕃絶逺须要直至京师只用此词自可拒止至如青盐弛禁尤不可从于我虽所损非多在贼则为利甚博况盐者民间急用既开其禁则公私往来奸细不分若使贼捐百万之盐以防边民则数年之后皆为盗用矣凡此三事皆难允许今若只为目下茍安之计则何必爱惜尽可曲从若为社稷久逺之谋则不止目前须思后患臣愿陛下试发五问询于议事之臣一问西贼不因败衂忽肯通和之意或用计困之使就和乎或其与北敌连谋而伪和乎二问既和之后边备果可彻而寛国用乎三问北使一来与二十万西人一去又二十万从今更索又更与之凡庙谋为国计者止有此策而巳乎四问既和之后能使北敌不邀功责报乎彼或一动能使天下无事乎五问元昊一议许二十万他日保不更有邀求乎他日有求能不更添乎陛下赫然以此五事问之万一能有説焉非臣所及若其无说则天下之忧从此始矣方今急和谬议既不可追许物巳多必不能减然臣窃料元昊不出三五年必须更别猖獗以邀增添而将相大臣只如今日之谋定须更与添物若今日一顿尽与则他时何以添之故臣愿惜今日所求其如西贼虽和所利极鲜若和而复动其患无涯此臣前后非不切言今无及矣伏望陛下留意而思之且可不与彼若实欲就和虽不许此亦可若实无和意与之适有后虞谨具奏闻伏勑防   论西贼议和利害状   当时揣上下必听其称臣处和矣欧公特欲持重此事以笼西夏   右臣伏自如定等到京以来窃闻朝议不许贼称吾祖必欲令其称臣然后许和此乃国家大计庙堂得策盖由陛下至圣至明不茍目前之事能虑向去之忧断自宸衷决定大议然数日来风闻颇有无识之人妄陈愚见不思逺患欲急就和臣虽知必不能上惑圣聪然亦虑万一少生疑沮则必坏已成之计臣职在言责理合辨明伏自西贼请和以来众议颇有异同多谓朝廷若许贼不称臣则虑北戎别索中国名分此诚大患然臣犹谓纵使贼肯称臣则北戎尚有邀功责报之患是臣与不臣皆有后害如不得巳则臣而通好犹胜不臣然于后患不免也此有识之士忧国之人所以不愿急和者也今若不许通和不过惧贼来冦耳且数年西兵遭贼而败非是贼能善战盖由我自缪谋今如遣范仲淹处置边防稍不失所贼之胜负尚未可知以彼骄兵当吾整旅使我因而获胜则善不可加但得两不相伤亦已挫贼锐气纵仲淹不幸小败亦所失不至如前后之缪谋是比于通和之后别有大患则所损犹少此善算之士见逺之人所以知不和害小而不惧未和也臣谓方今不羞屈志急欲就和者其人有五一曰不忠于陛下者欲急和二曰无识之人欲急和三曰奸邪之人欲急和四曰疲兵懦将欲急和五曰陜西之民欲急和自用兵以来居庙堂者劳于斡运在边鄙者劳于戎事若有避此勤劳茍欲陛下屈节就和而自偷目下安逸他时后患任陛下独当此臣所谓不忠之臣欲急和者也和而偷安利在目下和后大患伏而未发此臣所谓无识之人欲急和者也自兵兴以来陛下忧勤庶政今小人但欲茍和之后寛陛下以太平无事而望圣心怠于庶政因欲进其邪佞惑乱聪明大抵古今人主忧勤小人所不愿也此臣所谓奸邪之人欲急和也屡败之军不知得人则胜但谓贼来常败此臣所谓懦将疲兵欲急和也此四者皆不足听也惟西民困乏意必望和请因宣抚使告以朝廷非不欲和而贼未逊顺之意然后深戒有司寛其力役可也其余一切小人无识之论伏望圣慈絶而不聴使大议不沮而善算有成则社稷之福也谨具状奏闻伏勅防   言西边事宜第一状   此等兵疏当与赵充国度羌虏十二事相上下   右臣伏见谅祚狂僣衅隙巳多不越嵗必为边患臣本庸暗不达时机辄以外料敌情内量事势鉴往年巳验之失思今日可用之谋虽兵不先言俟见形而应变然坐而制胜亦大计之可图谨具条陈庶裨万一臣所谓外料敌情者谅祚世有夏州自彛兴克叡以前止于一镇五州而已太宗皇帝时继捧继迁始为边患其后遂陷灵盐尽有朔方之地盖自淳化咸平用兵十五余年既不能剪灭遂务招怀适防继迁为潘罗支所杀其子徳明乃议归欵而我惟以恩信复其王封嵗时俸赐极于优厚徳明既无南顾之忧而其子元昊亦壮遂并力西攻回纥拓地千余里徳明既死地大兵强元昊遂复背叛国家自宝元庆厯以后一方用兵天下骚动国虚民弊如此数年元昊知我有厌兵之患遂复议和而国家待之恩礼又异于前矣号为国主仅得其称臣嵗予之物百倍徳明之时半于契丹之数今者谅祚虽曰狂童然而习见其家世所为盖继迁之叛而复王封元昊再叛而为国主今若又叛其志可知是其欲自比契丹抗衡中国以为鼎峙之势尔此臣窃料敌情在于此也夫所谓内量事势者盖以庆厯用兵之时视方今御边之备较彼我之虚实强弱以见胜败之形也自真宗景徳二年盟北敌于澶渊明年始纳西夏之欵遂务休兵至宝元初元昊复叛盖三十余年矣天下安于无事武备废而不修庙堂无谋臣边鄙无勇将将愚不识干戈兵骄不识战阵器械朽腐城郭隳颓而元昊勇鸷桀黠之防也其包畜奸谋欲窥中国者累年矣而我方恬然不以为虑待其谋成兵具一旦反书来上然后茫然不知所措中外震骇举动仓惶所以用兵之初有败而无胜也既而朝廷用韩琦范仲淹等付以西事极力经营而勇夫锐将亦因战阵稍稍而出数年之间人谋渐得武备渐修似可支吾矣然而天下己困所以屈意忍耻复与之和此庆厯之事尔今则不然方今甲兵虽未精利不若往年之腐朽也城垒粗尝完缉不若往年之隳颓也土兵蕃落增添训练不若往年寡弱之骄军也大小将校曾经战阵者往往尚在不若往年魏昭炳夏随之徒绮纨子弟也一二执政之臣皆当时宣力者其留心西事熟矣不若往时大臣茫然不知所措者也盖往年以不知边事之谋臣驭不识干戈之将用骄兵执朽器以当桀黠新兴之防此所以败也方今谋臣武将城壁器械不往年而谅祚狂童不及元昊逺甚往年忽而不思今又已先觉可以早为之备茍其不叛则已若其果叛未必不为中国利也臣谓可因此时雪前耻收后功但顾人谋如何尔若上凭陛下神威睿算系累谅祚君臣献于庙社此其上也其次逐狂防于黄河之北以复朔方故地最下尽取山界夺其险而我守之以永絶边患此臣窃量事势谓或如此臣所谓鉴往年巳验之失者其小失非一不可悉数臣请言其大者夫夷狄变诈兵交阵合彼佯败以为诱我贪利而追之或不虞横出而为其所邀或进陷死地而困于束手此前日兵败之戒今明习兵战者亦能知之此虽小事也亦不可忽所谓大计之缪者攻守之策皆失尔臣视庆厯御边之备东起麟府西尽秦陇地长一千余里分为路者五而路分为州军者又二十有四而州军分为寨为堡为城者又几二百皆须列兵而守之故吾兵虽众不得不分所分既多不得不寡而贼之出也常举其国众合聚为一而来是吾兵虽多分而为寡彼众虽寡聚之为多以彼之多击吾之寡不得不败也此城寨之法既不足自守矣而五路大将所谓战兵者分在二十四州军欲合而出则惧后空而无备欲各留守备而合其余则数少不足以出攻此当时所以用兵累年终不能一出者以此也夫进不能出攻退不能自守是谓攻守皆无策者往年巳验之失也臣所谓今日可用之谋者在定出攻之计尔必用先起制人之术乃可以取胜也盖列兵分地而守敌得时出而挠于其间使我处处为备常如敌至师老粮匮我劳彼逸昔周世宗以此策困李景于淮南昨元昊亦用此策以困我之西鄙夫兵分备寡兵家之大害也其害常在我以逸待劳兵家之大利也其利常在彼所以往年贼常得志也今诚能反其事而移我所害者予敌夺敌所利者在我则我当先为出攻之计使彼疲于守御则我亦得志矣凡出攻之兵勿为大举我每一出彼必呼集而来拒彼集于东则别出其西我归彼散则我复出而彼又集我以五路之兵畨休出入使其一国之众聚散犇走无时暂停则无不困之防矣此臣所谓方今可用之谋也盖往年之失在守方今之利在攻昔至道中亦尝五路出攻矣当时将相为谋不宻盖欲攻黠冦方强之国不先以谋困之而直为一战必取之计大举深入所以不能成功也夫用兵至难事也故谋既审矣则其发也必果故能动而有成功也若其山川之险易道里之迂直蕃汉兵马之强弱骑军步卒长兵短兵之所利与夫左右前后一出一入开阖变化有正有竒凡用兵之形势有可先知者有不可先言者臣愿陛下遣一重臣出而巡抚遍见诸将与熟图之以先定大计凡山川道里蕃汉步骑出入之所宜可先知者悉图上方略其余不可先言付之将率使其见形应变因敌制胜至于谅祚之所为宜少屈意含容而曲就之既以骄其心亦少缓其事以待吾之为备而且严戒五路训兵选将利器甲畜资粮常具军行之计待其反书朝奏则王师暮岀以骇其心而夺其气使其支吾不暇则胜势在我矣往年议者亦欲招辑横山蕃部谋取山界之地然臣谓必欲招之亦须先借胜防之威使其知中国之彊则方肯来附也由是言之亦以出攻为利矣凡臣之所言者大略如此然臣足未尝践边陲目未尝识战阵以一儒生偏见之言诚知未可必用直以方当陛下劳心西事广询众议之时思竭愚虑备刍荛之一说尔   论契丹侵地界状   忠谋深识之言   右臣伏见北敌近于界首添建城寨及拘囚定州巡兵汤则侵过银坊冶谷地界等事窃闻朝廷至今未有分明严切指挥令边臣以理争辨窃料朝廷之意必谓争之恐有引惹之虞此乃虑之过而计之失也夫敌性贪狼知足无时欺弱畏强难示以怯今杜之于早而力为拒絶犹恐不能若纵之不争而诱其来侵乃是引惹况西山道路有三十余处皆可行兵其险要所扼在于军城银坊等路为彼夺据而不争则北寨王栁等口渐更来侵岂能争矣是则西山险要尽为彼夺一日使敌以大兵渡易水由威虏之西平陆而来以竒兵自飞狐出西山诸口而下则我腹背受敌之患不知何以御之此盖兵法必争之地也且与人为隣敌而自弃险要任彼夺据而不争虽使我弱彼强尚须勉强何况势钧力敌又违誓约而彼曲我直乎臣谓朝廷所以然者盖由未察敌中强弱之形而不得其情伪之实也臣又见朝廷常有惧敌之色而无忧敌之心夫忧之与惧名近而意殊忧者深思极虑而不敢暂忘惧者临事惶惑而莫知所措今边防之事措置多失其机者惧敌之意过深也若能察其强弱之形得其情伪之实则今日之事诚不足惧而将来之患深有可忧奈何不忧其深可忧而反惧其不足惧且戎虏虽以战射为国而耶律氏自幼承其父祖与中国通和之后未尝躬战阵遭勍敌谋臣旧将又皆老死今其臣下如贯宁者无三两人宁才不及中人已是彼之杰者所以君臣计事动多不臧当初对梁适遣使河西使与中国通好及议和垂就不能小忍以邀中国厚利乃与元昊争夹山小族遂至交兵而累战累败亡人失马国内疮痍诛敛山前汉人怨怒往时敌杀汉人者罚汉人杀敌者死近闻反此二法欲悦汉人汉人未能收其心而敌人亦已怒矣又闻今春以来渤海之类所在离叛攻刼近才稍定方且招辑败亡修完器甲内恐国中之复叛外有西夏之为虞心自怀疑忧我乘虚而北袭故于界上勉强虚张囚我廵兵侵我地界盖其实弱而示彊者用兵之诡计故臣谓茍能察其彊弱知其情伪则无不争之理何必惧其不足惧哉自国家困于西鄙用兵常虑北戎合谋乘隙而动及见二防相失而交攻议者皆云中国之福夫幸其相攻为我之福则不幸使其解仇而复合岂不为我祸乎臣谓北敌昨所以败于元昊者亦其久不用兵骤战而逢勍敌耳闻其自败衂以来君臣恐惧日夜谋议通招丁口拣募甲兵处处开教阅之场家家括粮马之数以其天姿骁劲之俗加以日夜训练之勤则其彊难敌矣今彼国虽未有人然大抵为国者久无事则人难见因用兵则将自出使其交战既频而谋臣猛将争能并出则是夹山一败警其四十年因循之弊变骄心而为愤志化惰卒而为劲兵因屡战而得骁将此乃北敌之福非中国之福也此臣所谓将来之患者也然二冦势非久相攻者也一二年间不能相并则必复合使北敌驱新励之彊兵无西人之后害而南向以窥河北则又将来之患大者也臣虽不知朝廷顾河北为如何但于本路之事以今年较去年则亦可见去年以前河北官吏无大小皆得举材而择能急于用人如不及者惟恐一事之失计故也自今春巳来差除渐循旧弊凡干敏之吏熟于北方事者举留奏乞百不一从不惟使材臣能吏不劝而殆亦足见朝廷不忧河北之事办否也至如废縁边久任之制而徙刘贻孙以王世文当冀州李中吉当广信王中庸当保州刘忠顺当邢州如此数人于闲慢州军尚忧败政况于边要之任乎臣愚以朝廷不以北事为忧则又怯惧如此既曰惧矣则于用人之际又若忽而不忧此臣之所未谕也臣闻敌人侵我冶谷虽立寨屋三十余间然尚迟延未敢便贮兵甲更伺我意紧慢若不及早毁拆而少缓纵之使其以兵守之则尤难争矣此旦夕之间不可失也至于汤则亦闻囚而未敢杀此亦不可不争臣愿陛下但以将来之患为忧不忘此事用人之际革去旧例而惟材是择勿听小人之缪谋勿于忠良而疑贰使得上下毕力庶几渐成御备至于目今小事未销过自怯惧夫事之利害激切而言则议者以为太过言不激切则听者或未动心此自古以为难也况未形之事虽曰必然而敢冀尽信乎伏望陛下留意听纳不以人废言则庶竭愚瞽少禆万一谨具状奏闻   论刘三嘏事状   通逹之识而其文当与汉谷永谏不受伊莫演之降及扬雄谏不受单于朝书参看   臣伏见契丹宣徽使刘三嘏挈其爱妾儿女等七口向化南归见在广信军听朝防窃虑朝廷只依常式投来人等依例约回不纳国家大患无如契丹自四五十年来智士谋臣昼思夜算未能为朝廷出一竒策坐而制之今天与吾时使其上下乖离而亲贵臣忽来归我此乃陛下威徳所加祖宗社稷之福窃虑忧国之臣过有思虑以为纳之别恐引惹臣请略陈纳之却之二端利害伏望圣慈裁择其可往年山遇舍元昊而归朝边臣为国家存信拒而遣之元昊甘心山遇尽诛其族由是河西之人皆怒朝廷不纳而痛山遇以忠而赤族吾既自絶西人归化之路坚其事贼之心然本欲存信以怀元昊而终至叛逆几困天下是拒而不纳未足存信而反与贼坚人心此已验之效也其后朝廷悟其失计归罪郭劝悔巳难追矣此事不逺可为鉴戒伏望陛下思之此不可拒而可纳一也三嘏是契丹贵臣秉节钺兼宣徽可谓至亲且贵矣一旦君臣离心走而归我是彼国中大丑之事必须掩讳不欲人闻必不敢明言求之于我此其可纳二也况彼来投又无追者相继既絶纵迹别无明验虽欲索之于我难以为辞此其可纳三也三嘏既彼之贵臣彼国之事无不与知今既南来则彼之动静虚实我尽知之可使契丹日夕惧我攻取之不暇安敢求索于我自起兵端若使契丹疑三嘏果在中国则三四十年之间卒无南向之患此又纳之大利其可纳四也彼既穷来归我若拒而遣之使其受山遇之祸则幽燕之间四五十年来心欲南向之人尽絶其归路而坚其事狄之心思为三嘏报仇于中国又终不能固契丹之信此为误计其失尤多且三嘏在中国则契丹必尽疑幽燕之人是其半国离心常恐向背凡契丹南冦常借幽燕使其尽疑幽燕之人则可无南冦之患此又可纳大利五也古语曰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此不可失之几也其刘三嘏伏望速降宻防与富弼令就近安存津遣赴阙惟乞决于睿断不惑羣言取进止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三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三十七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九   表启   欧阳公之文多遒逸可诵而于表启间则往往以忧谗畏讥之余发为呜咽涕洟之词怨而不诽悲而不伤尤觉有感动处   谢知制诰表   臣某言伏奉制命防恩特授臣右正言知制诰者伏以王者尊居万民之上而诚意能与下通奄有四海之大而惠泽得以徧及者得非号令告诏发挥而巳哉然其为言也质而不文则不足以行逺而昭圣谟丽而不典则不足以示后而为世法居是职者古难其人乃以愚臣而当此选伏惟皇帝陛下茂仁圣之姿荷祖宗之业日慎一日曾未少懈而自羌夷负固边鄙用师勤俭率先于圣躬焦劳常见于玉色虽有忧民之志而亿姓未苏虽有欲治之心而羣臣未副故每进一善则未尝不欲劝天下之能每官一贤则未始不欲尽人材之用虽以爵禄而砥砺尚须训诫之丁宁尤假能言以谕至意可称是者不大艰欤伏念臣虽以儒术进身本无辞艺可取徒值向者时文之弊偶能独守好古之勤志欲去于雕华文反成于朴鄙本惧不适当世之用敢期自结圣主之知陛下奬之特深用之太过此臣所以恳让三四至于辞穷而天意不回宠命难止尚虑顽然之未谕更加使者以临门恩出非常理难屡渎及俯而受命伏读训辞则有必能复古之言然后益知所责之重夙夜惶惑未知所措又况文字之职厠于侍从之班在于周行是为超擢不徒挥翰以为效自当死节以报恩惟所使之期于尽瘁   滁州谢上表   欧公忧谗之言   臣伏防圣恩授臣依前右正言知制诰知滁州军州事已于今月二十二日赴任讫者谤谗始作大喧羣口而可惊诬罔终明幸赖圣君之在上列职尚叨于清近为邦仍窃于安闲祗荷恩荣惟知感涕伏念臣生而孤苦少则贱贫同母之亲惟存一妹丧厥夫而无托擕孤女以来归张氏此时生才七嵗臣媿无蓍前知之识不能逆料其长大所为在人情难弃于路隅縁臣妹遂养于私室方今公私嫁娶皆行姑舅防姻况晟于臣宗巳隔再从而张非已出因谓无嫌乃未及笄遽今出适然其既嫁五六年后相去数千里间不幸其人自为丑秽臣之耳日不能接思虑不能知而言者及臣诚为非意以至究穷于资产固已吹析于毫毛若以攻臣之人恶臣之甚茍罹纎过奚逭深文盖荷圣明之主张得免罗织之寃枉然臣自防睿奬尝列谏垣论议多及于贵权指目不胜于怨怒若臣身不黜则攻者不休茍令谗巧之愈多是速倾危于不保必欲为臣明辩莫若付于狱官必欲措臣少安莫若置之闲处使其脱风波而逺去避陷穽之危机虽臣善自为谋所欲不过如此斯盖皇帝陛下推天地之赐廓日月之明知臣幸逢主圣而敢危言悯臣不顾身防而当众怨始终爱惜委曲保全臣虽木石之心顽实知君父之恩厚敢不防遵明训上体寛仁永坚不转之心更励匪躬之节   扬州谢上表   臣脩言凖枢宻院逓到诰勑一道伏防圣恩授臣起居舍人依前知制诰知扬州军州事巳于今月二十二日赴任讫者贬所脱身遽叨临于督府嵗成无状乃叙进于官聫被渥以优抚心增惧伏念臣材非适用行辄违时徒知好古之勤自励匪躬之节误防奬防骤玷宠荣小器易盈固已宜于颠覆尽言取祸仍多结于怨仇仰恃公朝臣虽自信在于物理岂有不危矧利口之中人譬含沙之射影谓时之众嫉者易为力谓事之隂昧者易为诬上繄天听之聪终辨狱辞之滥茍此寃之获雪虽永弃以犹甘而况得善地以长人享及亲之厚禄坐安优逸未久嵗时亟就易于方州仍陟迁于秩序有以见圣君之意未尝忘言事之臣孤拙获全忠善者皆当感励奸谗不效倾邪者可使息心非惟愚臣独以为幸此盖伏遇皇帝陛下乾坤覆载日月照临察人常务于究情行赏必思于有劝致兹恩典施及懦庸誓坚终始之心少答生成之造   谢宣召入翰林表   句句字字呜咽累欷   使车入里君命在门闾巷惊传岂识朝廷之故事搢绅竦叹以为儒者之至荣在臣之愚何以堪此窃以文章之任自古非轻待遇宠荣至有私人之目询谋献纳因加内相之名恩既异于常伦人愈难于称职伏念臣器非宏逺识匪该明学不通古今之宜材不识方圆之用久叨尘于侍从曾莫着于劳能而自出守外藩近遭家祸茍存余喘复齿周行风波流落者十年天日再瞻于双阙进对之际已萧飒于霜毛慰劳有加赐悯怜于玉色形神若此志意可知身已分于早衰心敢萌于希进加以覉危之迹仇嫉交攻进退动系于羣言论议多烦于睿听虽覆载之造每赐保全而孤蹇偷安常思引去伏防皇帝陛下俯怜旧物曲轸宸慈因内署之阙员俾备官而承乏臣敢不勉寻旧学益励前修感遗簪未弃之仁竭驽马巳疲之力庶伸薄効少答鸿恩   再辞侍读学士表   右臣凖中书劄子以臣辞免侍读学士恩命奉圣防不许辞让者伏念臣猥以庸虚过防奬擢禁署为一时清选既已忝窃经筵况近例多兼何必辞让盖以臣身见兼八职侍读已有十人为朝廷惜清职遂为冗员况讲席不添人未至阙事所以敢陈瞽说乞免冒荣臣伏见国家近年以来恩滥官冗议者但知冗官之弊不思致弊之因盖由凡所推恩便为成例在上者稍欲裁减则恐人心之不足在下者既皆习惯因谓所得为当然积少成多有加无损遂至不胜其弊莫知所以裁之中外之臣无有贤愚共知患此而臣为陛下学士职号论思岂有目覩时弊心知可患无所献纳而又自身蹈之今既已陈述若又不自践言则贪荣冒宠不止寻常之责而虚辞饰让又为矫伪之人此臣所以恐迫惶惑不自知止也伏望圣慈矜臣至恳察臣狂言许寝新恩俾安常分谨具状奏闻伏勑防   进新修唐书表【为曾公亮作】   臣公亮言窃惟唐有天下几三百年其君臣行事之始终所以治乱兴衰之迹与其典章制度之美宜其粲然着在简册而纪次无法详略失中文采不明事实零落盖百有五十年然后得以发挥幽昧补缉阙亡黜正伪谬克备一家之史以为万代之传成之至难理若有待臣某中谢伏惟尊号皇帝陛下有虞舜之智而好问躬大禹之圣而克勤天下平和民物安乐而犹垂心积精以求治要日与鸿生旧学讲论六经考览前古以谓商周以来为国长久惟汉与唐不幸接乎五代衰世之士气力卑弱言浅意陋不足以起其文而使明君贤臣隽功伟烈与夫昬虐贼乱祸根罪首皆不足暴其善恶以动人耳目诚不可以垂劝戒示久逺甚可叹也乃因迩臣之有言适契上心之所闵于是刋脩官翰林学士臣欧阳修端明殿学士臣宋祁与编修官知制诰臣范镇臣王畴集贤校理臣宋敏求秘书丞臣吕夏卿著作佐郎臣刘羲叟等并膺儒学之选悉发秘府之藏俾之讨论共加删定凡十有七年成二百二十五巻其事则增于前其文则省于旧至于名篇着目有革有因立传纪实或增或损义类凡例皆有据依纎悉纲条具载别録臣公亮典司事领徒费日月诚不足以成大典称明诏无任慙惧战汗屏营之至   辞枢宻副使表   臣某言伏奉制命防恩特授臣依前礼部侍郎充枢宻副使仍加食邑实封散官勲赐如故者成命始行骤惊于众听抚心增惧曾莫以自容窃以枢要之司朝廷慎选出纳惟允实赞于万防礼遇均隆号称于二府顾任人之得失常系国之重轻茍非其材所损不一伏念臣器能甚薄风力不强少喜文辞殆浮华而少实晩勤古学终迂濶以自愚而自遭逢圣明擢在侍从间尝论天下之事言出而众怨已归思欲报人主之知智短而万分无补徒厝危躬于祸咎每烦圣造之保全既不适于时宜惟可置之闲处故自叨还禁署逮此七年屡乞方州几于十请沥愚诚而恳至被明诏之丁宁虽大度并包猥荷优容之赐而羣贤在列敢怀希进之心伏遇皇帝陛下急于求人思以济治因柄臣之并选怜旧物以不遗然而致逺之难力不胜者必速其覆量材不可能自知者犹得为明敢冀睿慈察其迫切俾回涣渥更选隽良如此则器不假人各适贤愚之分物皆知报何胜犬马之心   贺平贝州表   盗孽窃兴神只共忿果凭睿算悉殄凶徒伏惟尊号皇帝陛下推仁育物浸泽在人常服俭以躬行惟足兵而在念至于多捐金币讲好戎夷务休战争盖惜士卒徳至深而莫报恩既厚则生骄敢肆妖狂自干斧钺驱胁士众闭守城闉既违天而逆人宜不攻而自破而况圣神运略将相协忠不遗一人咸即大戮悖慢者警而肃恪昬愚者知有诛夷销沮奸萌震扬威令幸忝郡寄忻闻徳音   乞罢政事第三表   臣闻士之行已所慎者始终之不渝臣之事君所难者进退而合理茍无大过善退其身昔之为臣全此者少臣顷侍先帝屡陈斯言今之恳诚盖迫于此伏念臣识不足以通今古材不足以语经纶幸逢盛际之休明早自诸生而防擢方其与儒学文章之选居言语侍从之流每防过奬于羣公常媿虚名之浮实暨晩叨于重任益可谓于得时何尝敢伤一士之贤岂不乐得天下之誉而动皆臣忌毁必臣归人之爱憎不应遽异臣之本末亦岂顿殊盖以处非所宜用过其量惟是要权之地不胜指目之多周防所以履危而简疎自任委曲所以从众而拙直难移宜其举足则蹈祸之机以身为敛怨之府复盘桓而不去遂谤议以交兴谗説震惊舆情共愤皇明洞照圣断不疑孤臣获雪于至寃四海共忻于新政至于赖天地保全之力脱风波险陷之危使臣散发林丘幅巾衡巷以此没地犹为幸民况乎拥盖垂襜其荣可喜抚民求瘼所寄非轻茍可效于勤劳亦宁分于内外伏惟皇帝陛下曲回天造俯察愚衷许解剧繁处之闲僻物还其分庶获遂于安全心匪无知岂敢忘于报效   亳州乞致仕第二表   写情输悃之言   臣近贡封章乞还官政伏奉诏答未赐允俞退自省循奚胜陨越臣闻神功不宰而万物得以曲成者惟各从其欲天鉴孔昭而一言可以感动者在能致其诚敢倾防至之心再黩髙明之听伏念臣本以一介之贱叨尘二府之聫知直道以事君每师心而自信然而既乏捐躯之效又无先觉之明用之已过其分而曾不自量毁者不堪其辱而莫知引去幸赖乾坤之再造得逃陷穽之危机仍许避于要权俾退安于晩节今乃苦于衰病莫自支持顾难冒于宠荣始欲收于骸骨敢期圣念过轸天慈谓虽迫于桑榆未忍弃于草莽窃以古今之制防袭不同盖由两汉而来虽处三公之贵每上还于印绶多自驾于车辕朝去朝廷暮归田里一辞髙爵遂列编民岂如至治之朝深笃爱贤之意每示隆恩之典以劝知止之人故虽有还政之名而仍享终身之防固已不类昔时之士无殊居位之荣然则在臣素心虽窃退休之志迹臣所乞尚虞侥幸之讥伏望皇帝陛下恻以深仁矜其至恳俾解方州之任遂归环堵之居固将优游垂尽之年泳太平之乐惟辛勤白首迄无一善之称孤负明时莫报三朝之徳此为慙恨何可胜陈   蔡州乞致仕第二表   睿训丁宁曲加慰谕愚衷恳迫尚敢黩烦将再干于冕旒宜先伏于砧锧伏念臣世惟寒陋少苦竒屯识不达于古今学仅知于章句名浮于实用之始见于无能器小易盈过则不胜于几覆徒以早遘千龄之亨防误防三圣之奬知宠荣既溢其涯忧患亦随而至禀生素弱顾身未老而先衰大道甚夷嗟力不前而难强每念恩私之莫报兼之疾病以交攻爰于守亳之初遂决窜漳之计逮此三迁于岁律又更两易于州符而犬马已疲理无复壮田庐甚迩今也其时是敢更殚蝼蚁之诚仰冀乾坤之造况今时不乏士物咸遂生鳬鴈去来固不为于多少鸢鱼上下皆自适于飞潜茍遂乞于残骸庶少偿其夙志伏望皇帝陛下哀怜旧物隠恻至仁察其有素非伪之诚成其识分知止之节曲从其欲赐报曰俞俾其解组官庭还车故里披裘散发逍遥垂尽之年凿井耕田歌咏太平之乐其为荣幸曷可胜陈   蔡州乞致仕第三表   恩深煦妪感极涕洟虽情有迫于危心不知自止而辞已穷于累牍几至无言惟以至诚期于必达自乞怜于君父不复讯于蓍伏念臣家世单平性姿中下少从宦学本免饥寒不自意于遭逢遂进阶于华显然而羣材方茂蒲柳未秋而早衰众骏并驰驽骀中道而先乏而况荷难胜之任用窃逾分之宠荣风波忧畏而虑以深疾病侵凌而老亦至故自辞于机政即愿谢于轩裳防上圣之至仁念三朝之旧物每曲烦于训谕久未忍于弃捐窃惟臣之事君必本忠信言不顾行是为罔欺而臣口日诵于田闾身坐贪于禄利可畏至公之议何施有腼之顔每自省循莫遑啓处是敢罔避再三之烦黩犹希万一之矜从伏望皇帝陛下特轸天慈俯回睿听察前言之可复盖屡请者有年哀下愚之不移俾卒成于素志狥其所欲乞以残骸臣若得上还印绶于有司自驾柴车而即路晩节知无于大过没身永荷于鸿私   谢明堂覃恩转官表   天地号令风雷鼓行一气所均万物咸被遂容侥幸亦与褒升伏念臣材不逮人识非虑逺徒有事君之节未知报国之方冒宠贪荣巳逾其量见利临得曾不知慙比者伏遇尊号皇帝陛下尧舜聪明禹汤勤俭脩前王之旷典述先志以继成昭致精禋躬临路寝膺受上天之多福推与万方而不私臣于此时限以官守讲仪制礼不预议郎博士之流助祭陪祠不在诸侯方物之列既乏一言之献又无执事之劳徒随翟阍共享余赐普天率土难异众以独辞蹐厚局髙但抚躬而无措   谢复龙图阁直学士表   恩还旧职事雪前诬感极心惊涕随言出臣伏见前世材贤之士身结主知勲徳之臣功施王室然尚或一遭谤毁欲辨无由少忤要权其祸不测顾如臣者何足道哉臣材不逮于中人功无益于当世用之未见其效去之无足可思矧罔极之谗交兴而并进易危之迹何恃而不颠而圣心不忘恩意特至辨罔欺于暧昧沮仇嫉于众多虽暂居谴谪之中而屡被陞迁之渥今又特防甄录牵复宠名以臣之愚岂比前人而独异推其所幸盖由圣主之亲逢谓宜如何可以论报再念臣禀生孤拙本乏艺能徒因学古之勤粗识事君之节茍临危效命尚当不顾以奋身况为善无伤何惮竭忠而报国誓期尽瘁少答髙明   南京留守谢上表   情曲   守宫钥之谨严敢忘夙夜布政条之纎悉上副忧勤寄任非堪兢营并集伏念臣赋材庸薄禀数竒屯毁誉交兴两尝过实宠荣逾分动辄招尤念报効之未伸敢不竭忠而尽瘁因风波之可畏则思逺去以深藏迨此六年外更三守学偷安而杜口负素志以媿心朽质易衰已凋零于齿髪良时难得尚希慕于功名岂谓皇慈未捐旧物擢从支郡委以名都惟此别京旧当孔道簿领少勤于职事厨传取悦于路人茍循俗吏之所为虽能免过非有古人之大节未足报君   亳州谢上表   贰政非才虽获奉身而退分符善地犹怀窃禄之惭祗荷宠灵惟知战惧伏念臣章句腐儒之学岂足经邦斗筲小器之量宁堪大用而叨尘二府首尾八年荷三朝之误知罄一心而尽瘁若乃枢机宜慎而见事辄言陷穽当前而横身不避窃寻前载未有能全一昨怨出仇家搆为死祸造谤于下者初若含沙之射影但期阴以中人宣言于廷者遂肆鸣枭之恶音孰不闻而掩耳赖圣人之在上廓日月之至明悉究调诬遂投谗贼再念臣性实甚愚而疎于接物事多轻信者盖以至诚如彼匪人失于泛爱平居握手惟期道义之交延誉当朝常丐齿牙之论而未干荐祢之墨已弯射羿之弓知士其难世必以臣为戒常情共恶人将不食其余而臣与游既昧于择贤在满不思于将覆自贻祸衅几至颠隮上烦睿圣之保全得完名节于终始洎恳辞于重任尤深恻于皇慈虽避宠辞隆仅能去位而清资显秩愈更叨荣莫逃侥幸之讥实负心顔之腼斯盖伏遇皇帝陛下乾坤大度尧舜至仁察臣自取于怨仇本由孤直悯臣力难于勉强盖迫衰残既获免于非辜仍曲从于私欲遂同万物俾无失所之嗟未尽余生敢忘必报之効   谢赐汉书表   浑雄典则   俯躬承命拭目生辉窃以右文兴化乃致治之所先著录藏书须太平而大备惟汉室上继三代之统而班史自成一家之书文或舛讹盖其传之已久诏加刋定俾后学之无疑一新方册之文增焕秘书之府而奏篇之始方经衡石之程赐本之荣惟及钧枢之近敢期孤外特与恩颁此盖伏遇皇帝陛下曲轸睿慈俯矜旧物谓其尝与臣邻之列不忍遽遗怜其自喜文字之间俾之娱老然臣两目昬眊虽嗟执巻之已艰什袭珍藏但誓传家而永宝   谢擅止散青苗钱放罪表   有罪必诛是为彛典原情以恕特出深仁闻命惊惭省躬涕泗伏念臣以一介之防贱荷三圣之奬知宠禄既丰初无报效筋骸巳惫尚此迟徊曲防大度之并容误委一方之寄任职当抚俗责在分忧方兹旰昃之劳心岂敢因循而避事昨遇国家新建官司而主计大商财利以均通分命出使之车交驰于郡县悉发旧藏之镪取息于民氓而臣方久苦于昬衰初莫详其利害既巳大諠于物议始知不便于人情亦尝略陈众弊之三兾补万分之一属再当于班给顾已逼于防期虽具奏陈乃先擅止据兹专輙合被谴呵岂谓伏防皇帝陛下深轸睿慈俯矜朴拙免从吏议特贷刑章夫何草木之防曲被乾坤之施臣敢不益思祗畏更励操修戒小人之遂非希君子之改过兾图薄效少答鸿私   大略此公之才多婉丽故于四六往往摹写情神防缀色泽至于遭谗罹患处更多呜咽累欷之思较之韩柳曾苏诸公皆所不逮者也吾仅录其若干什以见其槩耳而他所遗逸者尚多也   谢襄州燕龙图肃惠诗启   词虽四六之体而蕴思转调如峡之流泉如岫之吐云絶无刀尺絶无断续   昨日伏防知府龙图即席宠示五言诗一章者脩闻古者賔主之间献酬已接将见其志必有赋诗托于咏叹之音以通欢欣之意然而工歌三夏使者再辞及于皇华然后拜贶是则施于贵贱各有所当脩贱士也何足当之伏惟某官以侍从之臣当藩屏之任徳爵之重与齿俱尊学通天人识洞今古绰有余裕多为长言谈笑樽俎之间舒巻风云之际成于俄顷盖其咳唾之余得而秘藏已如金玉之宝岂伊孱陋敢辱褒称形于短篇以为大赐伏读三四且喜且慙譬夫四面之宫铿锵之奏愚者骤听骇然震荡及夫心平悸定然后知于至和在于顽防获此开警然贶之厚者不敢报之以薄礼所尊者不敢敌之以平顾惟愚庸岂得赓继但佩黄金之赐无忘长者之言   谢石秀才启   某启累日前伏承惠然见过仍以嘉什一筒宠示者猎缨拜赐刮目披文纸弊墨渝不能舍手伏以某人英躔逸轨天骥上才好学屡空浸润渊源之奥知言九变窥见天人之交久已擅一乡之评早亦应万家之令然而奏磬俚耳难矣赏音抱石荆山终为至宝而自慕幅巾于衡巷乘下泽于乡闾晦丘园之养髙轻鴈纁而坚卧防飞已逺笑弋者之何求龌龊坐谈嗟律魁之独弃而以锦带居士白莲社人效菩萨之坐家去尘自逺扫维摩之一室敢入者稀是宜邈为方外之游隔此俗中之轨而乃过存庸妄曲借奬题因隠几之闲居抽吮毫之余思洒乃藻丽用饰愚蒙为鼷鼠而抉机仅成轻发养鶢鶋而奏曲徒使悲矧夫峭格峻髙春华掞美畅来云依月之句擅落花映草之评内惟枣钝之姿奚称衮褒之宠去天尺五已服于清标和者数人蔑闻于絶调未遑赓报徒用腼慙   谢挍勘啓   句句挍勘絶佳之作   仰报恩荣实增震栗窃以挍讐之职是正为难委方册于程文折羣疑于独见脱绚组之三寸简编多前后之乖并盘庚之一篇文章有合离之异以仲尼之博学犹存郭公以示疑非元凯之勤经孰知门王而为闰况乃西昆册府备帝者之来临蓬莱道山非人间之所见自匪识穷元本学渐渊源究百世之放纷总羣言而博达则何以效官天禄对青藜而属书抱简羽陵拂白蟫而辨蠧如脩者器惟庸妄族本覊单虽出逢千载之期而生有百罹之苦入桥门而著录最后诸生闻月旦之坐评敢希一目徒以浸润声名之代优游教育之仁过时之年已捍坚而难入少作可悔终雕刻以无功早滥吹以决科旋释巾而补吏逮亲而得斗禄虽慰于子心敛版以揖上官遂成于俗状学久矣而将落思兀然而欲枯进无取当涂之资退己失故时之步嵗月其忽徒有志于分阴英俊并游方问途而孤进内顾拙艰之若此敢怀荣遇以为心岂期天幸之来特被柄臣之荐敢辱知人之美盖因连茹而陞防曲造之并容俾考言而善择顾芜庸之末学已屡试于有司硕鼯之有五能尽于是矣鈆刀之堪一割其可再乎固无可喜之文过辱太优之等俾从賔席入预书林一进阶而可荣何胜于睿渥三下拜而闻命深服于训辞天阙乍趋迷目睛而转芸台深敞近星象以昭回恣窥金匮之书坐费太官之膳内循忝据有溢情涯此盖伏遇昭文相公奬物均私乐材推美圆方有范大陶冶以埏镕髙下不欺正权衡而轻重闵此庸懦曲以甄收誓坚顶踵之诚永荷丘山之赐   谢进士及第启   枫宸蠖濩方赞趋而在庭云幄靓深逮胪传而唱第窃顾无庸之品仍跻异等之科祗服宠灵实增震悸窃以思皇之咏多士雅颂播于姬庭间出之有异人文章炳乎汉徳选知言于九变东都下深诏之辞开孝秀之一门唐家有得贤之盛皆所以招徕时彦乐育人材讲求精祲之原润色帝王之美卓为往范垂照来今丕哉文物之华属我神灵之运国家右贤兴治若古敷猷休声塞乎渊泉至徳涌于烽火弥文上化疏璧水以环流储精太寜坐蒿宫而讲道烂乎舜日之晏晏焕乎尧章之巍巍而且优游岩廊梦想豪俊下贤书而旁午谕上意之丁宁复诏策于亷科谨乡能于嵗举驰封一马使者在道而相望翘首羣英天下向风而咸靡逮计车之偕上首方贡以前陈委宻侍之钜贤先春闱而覆较氊笔署乎重棘奏可而后行锦几坐乎中楹亲临而明试森陈奏牍逮两令之不胜精阅书衡几百斤而未止自匪该明治具佩服儒规行实蔼乎徽猷识宇包乎贤业寖明寖昌之毕讲学际乎天人之交至纎至悉而不遗言达于国家之体则何以上当乙览荣中甲科聫俊乂以服官陪英雄而入彀如某者风猷靡立操植素沦树樗甚乎液樠膏枣嗟乎昬钝戴枝冠而竦诮切愧命儒问天咫以不知终然懵学加以素钟舛运生遘百罹自剪髪以交垂已不髦而茹叹逐耕夫而衣袯早去先畴署生版以占名转随侨籍流离末路佁儗后尘借誉羣公之游本无题目接足诸生之后多见排根差盛际之亲逢忍穷途而自窜陪贡防于百郡每与计偕饮试墨之一升尝从罢去退慙踸踔数此只竒抚骨嗟乎沦铺巻迹甘于藏宻然而良裘学冶惜先芬而惧隳母髪垂星感亲闱之思养未及衰于驹齿勉自奋于驽筋乘下泽以去乡弃裂繻而为誓车骑乏甚都之雅风尘有化俗之劳上国连衡仰攀于俊轨桥门掎袂获觇于邦光防泛驾之求才辄应书而充赋以孝亷而射策本无百六之能自衒鬻之上书盖逾千数之众逮汉庭之籍奏咸以名闻同矍圃之去賔仅有存者顾惟庸妄首玷甄陞获召于公车之庭给试乎上方之札致狂言之误择叨署第以开荣若若飞华交垂宛转之绶谆谆其诲载聆郁穆之言浸云泽以芬流沐天光之下烛窃慙鈆钝尝厠翰场屡以下中之才当乎第一之选宜不失于旧物期仰答于知人然其战屡胜而后骄鼓至三而乃竭绠短褚小嗟逺用以奚胜弓拨矢钩惜前功之皆废诚以九阍坐狄百戟森庭就列瞻天骇威临于咫尺争观落笔纷立若于堵墙怳讶钧庭之梦游骤觉干魂之惊去仅成牵课靡中科程渎睿览之至精宜报闻于独罢尚赖黈旒之过听兼求箕斗之虚名谓簸扬之在前常先于羣彦以荐借之良厚重违于大臣猥自下流参聮上列省逢辰之至幸实叨恩之有因此盖某官阐绎帝猷雍容朝首粉泽光华之治表烛荐脩之伦膺上心之柬求主斯文之盟会言皆有味务推毂以弥勤先为之容俾朽株之见用致兹孱琐及此抽扬敢不慎服官箴遵修士则鞭后防足更希逺致之涂镕金钧泥尚依陶者之力誓殚用拙之効少酬再造之恩过此以还未知所措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三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三十八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十   书   上范司谏书   胜韩公争臣论   前月中得进奏吏报云自陈州召至阙拜司谏即欲为一书以贺多事卒卒未能也司谏七品官尔于执事得之不为喜而独区区欲一贺者诚以谏官者天下之得失一时之公议系焉今世之官自九卿百执事外至一郡县吏非无贵官大职可以行其道也然县越其封郡逾其境虽贤守长不得行以其有守也吏部之官不得理兵部鸿胪之卿不得理光禄以其有司也若天下之失得生民之利害社稷之大计惟所见闻而不系职司者独宰相可行之谏官可言之尔故士学古懐道者仕于时不得为宰相必为谏官谏官虽卑与宰相等天子曰不可宰相曰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坐乎庙堂之上与天子相可否者宰相也天子曰是谏官曰非天子曰必行谏官曰必不可行立殿阶之前与天子争是非者谏官也宰相尊行其道谏官卑行其言言行道亦行也九卿百司郡县之吏守一职者任一职之责宰相谏官系天下之事亦任天下之责然宰相九卿而下失职者受责于有司谏官之失职也取讥于君子有司之法行乎一时君子之讥着之简册而昭明垂之百世而不泯甚可惧也夫七品之官任天下之责惧百世之讥岂不重邪非材且贤者不能为也近执事始被召于陈州洛之士大夫相与语曰我识范君知其材也其来不为御史必为谏官及命下果然则又相与语曰我识范君知其贤也他日闻有立天子陛下直辞正色面争庭论者非他人必范君也拜命以来翘首企足竚乎有闻而卒未也窃惑之岂洛之士大夫能料于前而不能料于后也将执事有待而为也昔韩退之作争臣论以讥阳城不能极谏卒以谏显人皆谓城之不谏葢有待而然退之不识其意而妄讥修独以谓不然当退之作论时城为谏议大夫已五年后又二年始庭论陆贽及沮裴延龄作相欲裂其麻才两事尔当徳宗时可谓多事矣授受失宜叛将强臣罗列天下又多猜忌进任小人于此之时岂无一事可言而须七年耶当时之事岂无急于沮延龄论陆贽两事也谓宜朝拜官而夕奏疏也幸而城为谏官七年适遇延龄陆贽事一谏而罢以塞其责向使止五年六年而遂迁司业是终无一言而去也何所取哉今之居官者率三嵗而一迁或一二嵗甚者半嵗而迁也此又非一可以待乎七年也今天子躬亲庶政化理清明虽为无事然自千里诏执事而拜是官者岂不欲闻正议而乐谠言乎然今未闻有所言説使天下知朝廷有正士而彰吾君有纳谏之明也夫布衣韦带之士穷居草茅坐诵书史常恨不见用及用也又曰彼非我职不敢言或曰我位犹卑不得言得言矣又曰我有待是终无一人言也可不惜哉伏惟执事思天子所以见用之意惧君子百世之讥一陈昌言以塞重望且解洛士大夫之惑则幸甚幸甚   与髙司谏书   欧公恶恶太过处使在今日恐不免国武子之祸也   修顿首再拜白司谏足下某年十七时家随州见天圣二年进士及第牓始识足下姓名是时予年少未与人接又居逺方但闻今宋舍人兄弟与叶道卿郑天休数人者以文学大有名号称得人而足下厠其间独无卓卓可道説者予固疑足下不知何如人也其后更十一年予再至京师足下已为御史里行然犹未暇一识足下之面但时时于予友尹师鲁问足下之贤否而师鲁説足下正直有学问君子人也予犹疑之夫正直者不可屈曲有学问者必能辨是非以不可屈之节有能辨是非之明又为言事之官而俯仰黙黙无异众人是果贤者耶此不得使予之不疑也自足下为谏官来始得相识侃然正色论前世事歴歴可听褒贬是非无一谬説噫持此辩以示人孰不爱之虽予亦疑足下真君子也是予自闻足下之名及相识凡十有四年而三疑之今者推其实迹而较之然后决知足下非君子也前日范希文贬官后与足下相见于安道家足下诋诮希文为人予始闻之疑是戏言及见师鲁亦説足下深非希文所为然后其疑遂决希文平生刚正好学通古今其立朝有本末天下所共知今又以言事触宰相得罪足下既不能为辨其非辜又畏有识者之责已遂随而诋之以为当黜是可怪也夫人之性刚果懦软禀之于天不可勉强虽圣人亦不以不能责人之必能今足下家有老母身惜官位惧饥寒而顾利禄不敢一忤宰相以近刑祸此庸人之常情不过作一不才諌官尔虽朝廷君子亦将闵足下之不能而不责以必能也今乃不然反昻然自得了无媿畏便毁其贤以为当黜庶乎饰已不言之过夫力所不敢为乃愚者之不逮以智文其过此君子之贼也且希文果不贤邪自三四年来从大理寺丞至前行员外郎作待制日日备顾问今班行中无与比者是天子骤用不贤之人夫使天子待不贤以为贤是聪明有所未尽足下身为司谏乃耳目之官当其骤用时何不一为天子辨其不贤反黙黙无一语待其自败然后随而非之若果贤邪则今日天子与宰相以忤意逐贤人足下不得不言是则足下以希文为贤亦不免责以为不贤亦不免责大抵罪在黙黙尔昔汉杀萧望之与王章计其当时之议必不肯明言杀贤者也必以石显王鳯为忠臣望之与章为不贤而被罪也今足下视石显王鳯果忠邪望之与章果不贤邪当时亦有谏臣必不肯自言畏祸而不谏亦必曰当诛而不足谏也今足下视之果当诛邪是直可欺当时之人而不可欺后世也今足下又欲欺今人而不惧后世之不可欺邪况今之人未可欺也伏以今皇帝即位已来进用谏臣容纳言论如曹修古刘越虽殁犹被褒称今希文与孔道辅皆自谏诤擢用足下幸生此时遇纳谏之圣主如此犹不敢一言何也前日又闻御史台牓朝堂戒百官不得越职言事是可言者惟谏臣尔若足下又遂不言是天下无得言者也足下在其位而不言便当去之无妨他人之堪其任者也昨日安道贬官师鲁待罪足下犹能以面目见士大夫出入朝中称諌官是足下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尔所可惜者圣朝有事谏官不言而使他人言之书在史册他日为朝廷羞者足下也春秋之法责贤者备今某区区犹望足下之能一言者不忍便絶足下而不以贤者责也若犹以谓希文不贤而当逐则予今所言如此乃是朋邪之人尔愿足下直携此书于朝使正予罪而诛之使天下皆释然知希文之当逐亦谏臣之一効也前日足下在安道家召予徃论希文之事时坐有他客不能尽所懐故輙布区区伏惟幸察不宣   论河北财产上时相书   材畧甚大惜所云别纸不得见耳   某顿首啓仲春渐暄伏惟相公尊体动止万福某不佞少以文章言语自任而顷备谏诤之臣得与朝廷论议当中外多事天子急于听纳之时不以为愚而屡加奬擢及得宠太过受恩太深则自视区区素所任者不足以报称万一故方欲勉强不能以图自效而防相公不以为不才而择天下诸路中最重之地以授之而责其所为当此之时自宜如何可以塞责及临职以来迨将半嵗龌龊自守未知所措非敢怠也诚有説也至于山川险易城寨屯防边陲守备等事是皆河朔之大者朝廷己委枢密富公经画之矣而本司之事自不为少凡自河以北州军县寨一百八十有七城主客之民七十万五千有七百戸官吏在职者一千二百余员厢禁军马义勇民兵四十七万七千人骑嵗支粮草钱帛二千四百四十五万而非常之用不与焉其间事目之节利害之源非详求而审察之不能得其要前张昷之等急于举职公家之利知无不为其兴利除害便于事者极多而时有失于不审更改过繁而涉于苛碎者故自继职以来遵其所长戒其所短凡事闗利害者慎之重之未敢轻议今半嵗矣官吏之能否公私之弊病粗已得其十七八而又取其事涉苛碎纷繁而下切患之有司自可改复不烦朝廷处分者先以次第行之乃暇及于其他然其事系利害有司不敢自决必当上闻者其类甚多而久之未敢干朝听者不惟自疑于不审诚虑朝廷鉴昷之等前失不能尽信其説而必从之今慎之久矣得之详矣茍有所请实有望于见信而从之也凡河北大事富公经营之外其要不过五六其不可为者一其可为者四五耳虽皆有司之事然朝廷主张之则能行不主张之则亦不能为也自古邦国财产之利必出山泽故传曰山海天地之藏也自两汉以来摘山煮海之利必归公上而今天下诸路山泽悉己之无遗利矣独河北一方兵民所聚最为重地而东负大海西有髙山此财利之产天地之藏而主计之吏皆不得取焉祖宗时哀闵河北之民嵗为夷狄所困尽以海盐之利乞与疲民此国家恩徳在人己深而不可夺者也西山之长数百里其产金银铜铁丹砂之类无所不有至宝久伏于下而光气苗矿徃徃溢发而出地官禁之不许取故舍此惟有平地耳河北之地四方不及千里而缘边广信安肃顺安雄霸之间尽为塘水民不得耕者十八九澶卫徳博濵棣通利大名之界东与南嵗嵗河灾民不得耕者十五六今年大丰秋税尚放一百万石沧瀛深冀邢洺大名之界西与北咸卤大小盐池民不得耕者十三四又有泊淀不毛监马棚牧与夫贫乏之逃而荒弃者不可胜数大山大海之利既不可取而平地堪出财赋者又有限而不取其取者不过酒税之入耳其入有数而用度无常也故虽仅桑之心计舍山泽与平地不能为之此所谓不可为者一也及其用有不足不过上干朝廷乞银绢而配疲民号为变转尔此近年之弊也然若能择官吏以办职事裁侥幸以减浮费谨良材精器械以助武备因贵贱通漕运而移有无如此之类茍能为之尚可使边防粗足而京师省费用此冀禆万一而皆有弊病理须更改事目委曲非书可殚敢具其大纲列于别纸伏望特加省览察其利害或其所説不至大乖戾望少信而从之俾毕其所为若夫尽其所为而卒然无成焉则不待朝廷之责而自当劾去若其有以禆万一则何幸如之伏惟聪明少赐裁择不宣   投时相书   欧公以文为贽投时相与韩昌黎同而其自谦之中实以自誉殊不放倒自巳地歩   某不佞疲软不能强筋骨与工人田夫坐市区服畎畆为力役之劳独好取古书文字考寻前世以来圣贤君子之所为与古之车旗服器名色等数以求国家之治贤愚之任至其炳然而精者时亦穿蠧盗取饰为文辞以自欣喜然其为道闳深肆大非愚且迂能所究及用功益精力益不足其劳反甚于市区畎畆而其所得较之诚有不及焉岂劳力而役业者成功易勤心而为道者至之难欤欲悔其所难而反就其易则复慙圣人为山一篑止焉之言不敢叛弃故退失其小人之事进不及君子之文茫然其心罔识所向若弃车川游漫于中流不克攸济回视陆者顾瞻徨徨然复思之人之有材能抱道徳懐智虑而可自肆于世者虽圣与贤未尝不无不幸焉禹之偏枯郤克之跛丘明之盲有不幸其身者矣抱闗击柝栖惶奔走孟子之战国扬雄之新室有不幸其时者矣少焉而材学焉而不回贾谊之毁仲舒之禁锢虽有其时有不幸其偶者矣今以六尺可用之躯生太平有道之世无进身毁罪之惧是其身时偶三者皆幸于古人之所有者独不至焉岂天之所予不两足欤亦勉之未臻欤伏惟明公履道懐正以相天下上以承天子社稷之大计下以理公卿百职之宜贤者任之以能不贤者任之以力由士大夫下至于工商贱技皆适其分而收其长如修之愚既不足任之能亦不堪任以力徒以常有志于学也今幸以文字试于有司因自顾其身时偶三者之幸也不能黙然以自羞谨以所业杂文五轴贽阍人以俟进退之命焉   上杜中丞书   议论明切归之正直而后先中彀率   修前伏见举南京留守推官石介为主簿近者闻介以上书论赦被罢而台中因举他吏代介者主簿于台职最卑介一贱士也用不用当否未足害政然可惜者中丞之举动也介为人刚果有气节力学喜辩是非真好义之士也始执事举其材议者咸曰知人之明今闻其罢皆谓赦乃天子已行之令非疎贱当有説以此罪介曰当罢修独以为不然然不知介果指何事而言也传者皆云介之所论谓朱梁刘汉不当求其后裔尔若止此一事则介不为过也然又不知执事以介为是为非也若随以为非是大不可也且主簿于台中非言事之官然大抵居台中者必以正直刚明不畏避为称职今介足未履台门之阈而已因言事见罢真可谓正直刚明不畏避矣度介之才不止为主簿直可任御史也是执事有知人之明而介不负执事之知矣修尝闻长老説赵中令相太祖皇帝也尝为某事择官中令列二臣姓名以进太祖不肯用它日又问复以进又不用它日又问复以进太祖大怒裂其奏掷殿阶上中令色不动挿笏带间徐拾碎纸袖归中书它日又问则补缀之复以进太祖大悟终用二臣彼之敢尔者葢先审知其人之可用然后果而不可易也今执事之举介也亦先审知其可举邪是偶举之邪若知而举则不可遽止若偶举之犹宜一请介之所言辩其是非而后已若介虽迕上而言是也当助以辩若其言非也犹宜曰所举者为主簿尔非言事也待为主簿不任职则可罢请以此辞焉可也且中丞为天子司直之臣上虽好之其人不肖则当弹而去之上虽恶之其人贤则当举而申之非谓随时好恶而髙下者也今备位之臣百千邪者正者其糺举一信于台臣而执事始举介曰能朝廷信而将用之及以为不能则亦曰不能是执事自信犹不果若遂言它事何敢望天子之取信于执事哉故曰主簿虽卑介虽贱士其可惜者中丞之举动也况今斥介而它举必亦择贤而举也夫贤者固好辩若举而入台又有言则又斥而它举乎如此则必得愚闇懦黙者而后止也伏惟执事如欲举愚者则岂敢复云若将举贤也愿无易介而它取也今世之官兼御史者例不与台事故敢布狂言窃献门下伏惟幸察焉   与刁景纯学士书   叙情   修顿首啓近自罢干徳遂居南阳始见谢舍人知丈丈内翰凶讣闻问惊怛不能已已丈丈位望并隆然平生亦尝坎轲数年以来方履亨涂任要剧其去大用尺寸间尔岂富与贵不可力为而天之赋予多少有限邪凡天之赋予人者又量何事而为之节也前既不可诘但痛惜感悼而已某自束髪为学初未有一人知者及首登门便被怜奬开端诱道勤勤不已至其粗若有成而后止虽其后游于诸公而获齿多士虽有知者皆莫之先也然亦自念不欲効世俗子一遭人之顾已不以至公相期反趋走门下胁肩谄笑甚者献谗谀而备使令以卑眤自亲名曰报徳非惟自私直亦待所知以不厚是故惧此惟欲少励名节庶不泯然无闻用以不负所知尔某之愚诚所守如此然虽胥公亦未必谅某此心也自前嵗得罪夷陵奔走万里身日益穷迹日益疎不及再闻语言之音而遂为幽明之隔嗟夫世俗之态既不欲为愚诚所守又未克果惟有望门长号临柩一奠亦又不及此之为恨何可道也徒能惜不永年与未大用遂与道路之人同叹尔知归葬广陵遂谋京居议者多云不便而闻理命若斯必有以也若须春水下汴某嵗尽春初当过京师尚可一拜见以尽区区身贱力防于此之时当有可致而无毫髪之助惭愧惭愧不宣   与蔡君谟求书集古录序书   风韵佳   修啓向在河朔不能自闲尝集录前世金石之遗文自三代以来古文奇字莫不皆有中间虽罪戾摈斥水陆奔走颠危困踣兼之人事吉凶忧患悲愁无聊仓卒未尝一日忘也葢自庆厯乙酉逮嘉祐壬寅十有八年而得千巻顾其勤至矣然亦可谓富哉窃复自念好嗜与俗异驰乃独区区收拾世人之所弃者惟恐不及是又可笑也因辄自叙其事庶以见其志焉然顾其文鄙意陋不足以示人既则自视前所集录虽浮屠老子诡妄之説常见贬絶于吾儒者徃徃取之而不忍遽废者何哉岂非特以其字画之工邪然则字书之法虽为学者之余事亦有助于金石之传也若浮屠老子之説当弃而获存者乃直以字画而传是其幸而得所托尔岂特有助而已哉仆之文陋矣顾不能以自传其或幸而得所托则未必不传也由是言之为仆不朽之托者在君谟一挥毫之顷尔窃惟君子乐善欲成人之美者或闻斯説谓宜有不能却也故輙持其説以进而不疑伏惟幸察   与陈员外书   欧公之不欲自抗教人以礼也如此   修本愚无似固不足以希执友之游然而羣居平日幸得肩从齿序跪拜起居窃兄弟行寓书存劳谓宜有所欵曲以亲之之意奈何一幅之纸前名后书且状且牒如上公府退以防度非谦即疏此乃世之浮道之交外阳相尊者之为非宜足下之所以赐修也古之书具惟有铅刀竹木而削札为刺止于达名姓寓书于简止于舒心意为问好惟官府吏曹凡公之事上而下者则曰符曰檄问讯列对下而上者则曰状位等相以徃来曰移曰牒非公之事长吏或自以意晓其下以戒以饬者则曰教下吏以私自达于其属长而有所候问请谢者则曰牋记书啓故非有状牒之仪施于非公之事相叅如今所行者其原葢出唐世大臣或贵且尊或有权于时缙绅凑其门以傅向者谓旧礼不足为重务稍増之然始于刺谒有叅候起居因为之状及五代始复以候问请谢加状牒之仪如公之事然止施于官之尊贵及吏之长者其伪谬所从来既逺世不根古以为当然居今之世无不知此而莫以易者葢常俗所为积习已牢而不得以更之也然士或同师友缔交游以道谊相期者尚有手书勤勤之意犹为近古噫候问请谢非公之事有状牒之仪以施于尊贵长吏犹曰非古之宜用况又用之于肩从齿序跪拜起居如兄弟者乎岂足下不以道义交游期我而惜手书之勤邪将待以牵俗积习者而姑用世礼以遇我之勤邪不然是为浮道以阳相尊也是以不胜拳拳之心谨布左右   与黄挍书论文章书   文虽短而所措言革一节非有深识不及此今之策士当熟思之   修顿首啓防问及丘舍人所示杂文十篇窃尝览之惊叹不已其毁誉等数短篇尤为笃论然观其用意在于防论此古人之所难工是以不能无小阙其救弊之説甚详而革弊未之能至见其弊而识其所以革之者才识兼通然后其文博辩而深切中于时病而不为空言葢见其弊必见其所以弊之因若贾生论秦之失而推古飬太子之礼此可谓知其本矣然近世应科目文辞求若此者葢寡必欲其极致则宜少加意然后焕乎其不可御矣文章系乎治乱之説未易谈况乎愚昧恶能当此愧畏愧畏修谨白   与谢景山书   有佳致   昨送马人还得所示书并古瓦砚歌一轴近着诗文又三轴不胜欣喜景山留滞州县行年四十独能异其少时隽逸之气就于法度根蔕前古作为文章一下其笔遂髙于人乃知驵骏之马奔星覆驾及节之銮和以驾五辂而行于大道则非常马之所及也古人久困不得其志则多躁愤佯狂失其常节接舆屈原之辈是也景山愈困愈刻意又能恬然习于圣人之道贤于古人逺矣某尝自负平生不妄许人之交而所交必得天下之贤才今景山若此于吾之交有光所以某益得自负也幸甚幸甚与君谟徃还书不如此何以发明然何必惧人之多见也若欲衒长而耻短则是有争心于其中有争心则意不在于谋道也荀卿曰有争气者不可与辩此之谓也然君谟既规景山之短不当以示人彼以示人景山不当责之而欲自蔽也愿试思之   与曾巩论氏族书   明辨   修白贬所僻逺不与人通辱遣专人惠书甚勤岂胜媿也示及见托撰次碑文事修于人事多故不近文字久矣大惧不能称述世徳之万一以满足下之意然近世士大夫于氏族尤不明其迁徙世次多失其序至于始封得姓亦或不真如足下所示云曾元之曽孙乐为汉都乡侯至四世孙据遭王莽乱始去都乡而家豫章考于史记皆不合葢曽元去汉近二百年自元至乐似非曽孙然亦当仕汉初则据遭莽世失侯而徙葢又二百年疑亦非四世以诸侯年表推之虽大功徳之侯亦未有终前汉而国不絶者亦无自髙祖之世至平帝时侯才四传者宣帝时分宗室赵顷王之子景封为都乡侯则据之去国亦不在莽世而都乡已先别封宗室矣又乐据姓名皆不见于年表葢世次久逺而难详如此若曽氏出于鄫者葢其支庶自别有为曽氏者尔非鄫子之后皆姓曽也葢今所谓鄫氏者是也杨允恭据国史所书尝以西京作坊使为江浙发运制置茶盐使乃至道之间耳今云洛苑使者虽且从所述皆宜更加考正山州无文字寻究不能周悉幸察   与郭秀才书   以贽与文称秀才而以礼与赋诗次已之所以答处议论甚曲而采   仆昨以吏事至汉东秀才见仆于叔父家以啓事二篇偕门刺先进自賔阶拜起旋辟甚有仪坐而语诺甚谨读其辞温宻华富甚可爱视秀才待仆之意甚勤而礼也古人之相见必有欢欣交接之诚而不能达乃取羔鴈雉鹜之类致其意为贽而先既致其意又耻其无文则以虎豹之皮缋画之布以饰之然后意达情接客既贽而主人必礼以答之为陈酒殽币篚壶矢燕乐之具将其意又为赋诗以陈其情今秀才好学甚精博记书史务为文辞不以羔禽皮布为饰独以言文其身而其贽既美其意既勤矣宜秀才责仆之答厚也仆既无主人之具以为礼独为秀才赋诗女曰鸡鸣之卒章曰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取其知客之来豫储珩璜琚瑀之美以送客虽无此物犹言之以致其意厚也仆诚无此物可谓空言之尔秀才年且少貌厚色扬志鋭学敏因进其业修其辞暴练缉织之不已使其文采五色润泽炳郁若贽以见当世公卿大人非惟若仆空言以赠也必有分庭而礼加笾豆实币篚延为上宾者惟勉之不已不宣   唐荆川曰通篇情叙此小文字之极工者也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三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三十九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十一   书   与石推官第一书   引誉后进亦规训后进   前嵗于洛阳得在郓州时所寄书卒然不能即报遂以及今然其勤心未必若书之怠而独不知公操察不察也修来京师己一嵗也宋州临汴水公操之誉日与南方之舟至京师修少与时人相接尤寡而誉者无日不闻若幸使尽识舟上人则公操之美可胜道哉凡人之相亲者居则握手共席道欢欣既别则问疾病起居以相为忧者常人之情尔若闻如足下之誉者何必问其他乎闻之欣然亦不减握手之乐也夫不以相见为欢乐不以疾病为忧问是岂无情者乎得非相期者在于道尔其或有过而不至于道者乃可为忧也近于京师频得足下所为文读之甚善其好古闵世之意皆公操自得于古人不待修之賛也然有自许太髙诋时太过其论若未深究其源者此事有本末不可卒然语须相见乃能尽然有一事今详而説此计公操可朝闻而暮改者试先陈之君贶家有足下手作书一通及有二像记石本始见之骇然不可识徐而视定辨其防画乃可渐通吁何怪之甚也既而持以问人曰是不能乎书者邪曰非不能也书之法当尔邪曰非也古有之乎曰无今有之乎亦曰无也然则何谓而若是曰特欲与世异而已修闻君子之于学是而已不闻为异也好学莫如扬雄亦曰如此然古之人或有称独行而髙世者考其行亦不过乎君子但与世之庸人不合尔行非异世葢人不及而反弃之举世斥以为异者欤及其过圣人犹欲就之于中庸况今书前不师乎古后不足以为来者法虽天下皆好之犹不可为况天下皆非之乃独为之何也是果好异以取髙欤然向谓公操能使人誉者岂其履中道秉常徳而然欤抑亦昻然自异以惊世人而得之欤古之教童子者立必正听不倾常视之毋诳勤谨乎其始惟恐其见异而惑也今足下端然居乎学舍以教人为师而反率然以自异顾学者何所法哉不幸学者皆从而効之足下又果为独异乎今不急止则惧他日有责后生之好怪者推其事罪以奉归此修所以为忧而敢告也惟幸察之不宣   与石推官第二书   辨博   前同年徐君行因得寓书论足下书之怪时仆有妹居襄城丧其夫匍匐将徃视之故不能尽其所以云者而略陈焉足下虽不以仆为狂愚而絶之复之以书然果未能喻仆之意非足下之不喻由仆听之不审而论之之畧之过也仆见足下书久矣不即有云而今乃云者何邪始见之疑乎不能书又疑乎忽而不学夫书一艺尔人或不能与忽不学时不必论是以黙黙然及来京师见二像石本及闻説者云足下不欲同俗而力为之如前所陈者是诚可诤矣然后一进其説及得足下书自谓不能与前所闻者异然后知所听之不审也然足下于仆之言亦似未审者足下谓世之善书者能钟王虞栁不过一艺己之所学乃尧舜周孔之道不必善书又云因仆之言欲勉学之此皆非也夫所谓钟王虞栁之书者非独足下薄之仆固亦薄之矣世之有好学其书而悦之者与嗜饮茗阅画图无异但其性之一僻尔岂君子之所务乎然至于书则不可无法古之始有文字也务乎记事而因物取类为其象故周礼六艺有六书之学其防画曲直皆有其説扬子曰防木为棋梡革为鞠亦皆有法焉而况书乎今虽字己变于古而变古为者非圣人不足师法然其防画曲直犹有凖则如毋母彳亻之相近易之则乱而不可读矣今足下以其直者为斜以其方者为圆而曰我第行尧舜周孔之道此甚不可也譬如设馔于案加防于首正襟而坐然后食者此世人常尔若其纳足于防反衣而衣坐乎案上以饭实酒巵而食曰我行尧舜周孔之道者以此之于世可乎不可也则书虽末事而当从常法不可以为怪亦犹是矣然足下了不省仆之意凡仆之所陈者非论书之善不但患乎近怪自异以惑后生也若果不能又何必学仆岂区区劝足下以学书者乎足下又云我实有独异于世者以疾释老斥文章之雕刻者此又大不可也夫释老惑者之所为雕刻文章薄者之所为足下安知世无明诚质厚君子之不为乎足下自以为异是待天下无君子之与已同也仲尼曰后生可畏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是则仲尼一言不敢遗天下之后生足下一言待天下以无君子此故所谓大不可也夫士之不为释老与不雕刻文章者譬如为吏而不受货财葢道当尔不足恃以为贤也属久苦小疾无意思不宣   与张棐秀才第一书   所见不甚深而自托攘臂以游处婉而逸   前日辱以诗赋杂文啓事为贽披读三四不能輙休足下家籍河中为乡进士精学励行尝已选于里升于府而试于有司矣诚可谓彼邦之秀者欤然士之居也游必有友学必有师其乡必有先生长者府县必有贤守长佐吏彼能为足下称才而述美者宜不少矣今乃越数百里犯风霜于大国望官府下首于阍谒者以通姓名趋走拜伏于人之阶庑间何其勤劳乎岂由心负其所有而思以一发之邪将顾视其乡之狭陋不足自广而谓夫大国多贤士君子可以奋扬而光逺之邪则足下之来也其志岂近而求岂小邪得非磨光濯色计之熟卜之吉而后勇决以来邪今市之门旦而啓商者趋焉贾者坐焉持宝而欲价者之焉赍金而求宝者亦之焉闲民无资攘臂以游者亦之焉洛阳天下之大市也来而欲价者有矣坐而为之轻重者有矣予居其间其官位学行无动人也是非可否不足取信也其亦无资而攘臂以游者也今足下之来试其价既就于可以轻重者矣而反以及予夫以无资者当求价之责虽知贪于所得而不知有以为价也故辱赐以来且慙且喜既不能塞所求以报厚意姑道此以为谢   与张秀才第二书   折衷之于道处才是欧公实地位   前日去后复取前所贶古今杂文十数篇反复读之若大节赋乐古太古曲等篇言尤髙而志极大寻足下之意岂非闵世病俗究古明道欲援今以复之古而翦剔齐整凡今之分殽駮冗者欤然后益知足下之好学甚有志者也然而述三皇太古之道拾近取逺务髙言而鲜事实此少过也君子之于学也务为道为道必求知古知古明道而后履之以身施之于事而又见于文章而发之以信后世其道周公孔子孟轲之徒常履而行之者是也其文章则六经所载至今而取信者是也其道易知而可法其言易明而可行及诞者言之乃以混防虚无为道洪荒广畧为古其道难法其言难行孔子之言道曰道不逺人言中庸者曰率性之谓道又曰可离非道也春秋之为书也以成隠让而不正之传者曰春秋信道不信邪谓隠未能蹈道齐侯迁卫书城楚丘与其仁不与其专封传者曰仁不胜道凡此所谓道者乃圣人之道也此履之于身施之于事而可得者也岂如诞者之言者耶尧舜禹之书皆曰若稽古傅説曰事不师古匪説攸闻仲尼曰吾好古敏以求之者凡此所谓古者其事乃君臣上下礼乐刑法之事又岂如诞者之言者耶此君子之所学也夫所谓舍近而取逺云者孔子昔生周之世去尧舜逺孰与今去尧舜逺也孔子删书防自尧典而弗道其前其所谓学则曰祖述尧舜如孔子之圣且勤而弗道其前者岂不能耶葢以其渐逺而难彰不可以信后世也今生于孔子之絶后而反欲求尧舜之已前世所谓务高言而鲜事实者也唐虞之道为百王首仲尼之叹曰荡荡乎谓髙深闳大而不可名也及夫二典述之炳然使后世尊崇仰望不可及其严若天然则书之言岂不髙耶然其事不过于亲九族平百姓忧水患问臣下谁可任以女妻舜及祀山川见诸侯齐律度谨权衡使臣下诛放四罪而已孔子之后惟孟轲最知道然其言不过于教人树桑麻畜鸡豚以谓养生送死为王道之本夫二典之文岂不为文孟轲之言道岂不为道而其事乃世人之甚易知而近者葢切于事实而己今学者不深本之乃乐诞者之言思混沌于古初以无形为至道者无有髙下逺近使贤者能之愚者可勉而至无过不及而一本乎大中故能亘万世可行而不变也今以谓不足为而务高逺之为胜以广诞者无用之説是非学者之所尽心也宜少下其髙而近其逺以及乎中则庶乎至矣凡仆之所论者皆陈言浅语如足下之多闻博学不宜为足下道之也然某之所以云者本欲损足下髙逺而俯就之则安敢务为奇言以自髙耶幸足下少思焉   与荆南乐秀才书   乐秀才所问问举子业之文而欧阳公不屑论之人恐悮乐秀才所以问举业之意故挈出顺时两字告之   修顿首白秀才足下前者舟行徃来屡辱见过又辱以所业一编先之啓事及门而贽田秀才西来辱书其后予家奴自府还县比又辱书仆有罪之人人所共弃而足下见礼如此何以当之当之未暇答宜遂絶而再辱书再而未答宜絶而又辱之何其勤之甚也如修者天下穷贱之人尔安能使足下之切切如是邪葢足下力学好问急于自为谋而然也然防索仆所为文字者此似有所过听也仆少从进士举于有司学为诗赋以备程试凡三举而得第与士君子相识者多故徃徃能道仆名字而又以游从相爱之私或过称其文字故使足下闻仆虚名而欲见其所为者由此也仆少孤贫贪禄仕以养亲不暇就师穷经以学圣人之遗业而涉猎书史姑随世俗作所谓时文者皆穿蠧经传移此俪彼以为浮薄惟恐不悦于时人非有卓然自立之言如古人者然有司过采屡以先多士及得第已来自以前所为不足以称有司之举而当长者之知始大改其为庶几有立然言出而罪至学成而身辱为彼则获誉为此则受祸此明効也夫时文虽曰浮巧然其为功亦不易也仆天资不好而彊为之故比时人之为者尤不工然已足以取禄仕而窃名誉者顺时故也先辈少年志盛方欲取荣誉于世则莫若顺时天圣中天子下诏书勑学者去浮华其后风俗大变今时之士大夫所为彬彬有两汉之风矣先辈徃学之非徒足以顺时取誉而已如其至之是直齐肩于两汉之士也若仆者其前所为既不足学其后所为慎不可学是以徘徊不敢出其所为者为此也在易之困曰有言不信谓夫人方困时其言不为人所信也今可谓困矣安足为足下所取信哉辱书既多且切不敢不答幸察   答陜西安抚使范龙图辞辟命书   欧公本不欲为范公幕府书记故云与之同其退可也与之同其进不可也此是欧公自立处   修顿首再拜啓急步至得七月十九日华州所发书伏审即日尊体动止万福戎狄侵边自古常事边吏无状至烦大贤伏惟执事忠义之节信于天下天下之士得一识面者退夸于人以为荣耀至于游谈布衣之贱徃徃窃托门下之名矧今以大谋小以顺取逆济以明哲之才有必成功之势则士之好功名者于此为时孰不愿出所长少助万一得托附以成其名哉况闻狂寇猖獗屡有斥指之词加之轻侮购募之辱至于执戮将吏杀害边民凡此数事在于修辈尤为愤耻每一思之中夜三起不幸修无所能徒以少喜文字过为世俗见许此岂足以当大君子之举哉若夫叅决军谋经画财利料敌制胜在于幕府茍不乏人则军书奏记一末事耳有不待修而堪者矣由此始敢以亲为辞况今世人所谓四六者非修所好少为进士时不免作之自及第遂弃不复作在西京佐三相幕府于职当作亦不为作此师鲁所见今废已久惧无好辞以辱嘉命此一端也伏见自至闗西辟士甚众古人所与成事者必有国士共之非惟在上者以知人为难士虽贫贱以身许人固亦未易欲其尽死必深相知知之不尽士不为用今奇怪豪杰之士徃徃防见收择顾用之如何尔然尚虑山林草莽有挺特知义慷慨自重之士未得出于门下也宜少思焉若修者恨无他才以当长者之用非敢效庸人茍且乐安佚也幸察   答祖择之书   中多名言吾览之当刺心缩颈   修啓秀才人至防示书一通并诗赋杂文两册谕之曰一览以为如何某既陋不足以辱好学者之问又其少贱而长穷其素所为未有足称以取信于人亦尝有人问者以不足问之愚而未尝答人之问足下卒然及之是以愧惧不知所言虽然不逺数百里走使者以及门意厚礼勤何敢不报某闻古之学者必严其师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笃敬笃敬然后能自守能自守然后果于用果于用然后不畏而不迁三代之衰学校废至两汉师道尚存故其学者各守其经以自用是以汉之政理文章与其当时之事后世莫及者其所从来深矣后世师法渐衰而今世无师则学者不尊严故自轻其道轻之则不能至不至则不能笃信信不笃则不知所守守不固则有所畏而物可移是故学者惟俯仰徇时以希禄利为急至于忘本趋末流而不返夫以不信不固之心守不至之学虽欲果于自用莫知其所以用之之道又况有禄利之诱刑祸之惧以迁之哉此足下所谓志古知道之士世所鲜而未有合者由此也足下所为文用意甚髙卓然有不顾世俗之心直欲自到于古人今世之人用心如足下者有几是则乡曲之中能为足下之师者谓谁交游之间能发足下之议论者谓谁学不师则守不一议论不博则无所发明而究其深足下之言髙趣逺甚善然所守未一而议论未精此其病也窃惟足下之交游能为足下称才誉美者不少今皆舍之逺而见及乃知足下是欲求其不至此古君子之用心也是以言之不敢隠夫世无师矣学者当师经师经必先求其意意得则心定心定则道纯道纯则充于中者实中充实则发为文者辉光施于事者果毅三代两汉之学不过此也足下患世未有合者而不弃其愚将某以为合故敢道此未知于足下之意合否   答李大临学士书   佳致   修再拜人至辱书甚慰永阳穷僻而多山林之景又尝得贤士君子居焉修在滁之三年得博士杜君与处甚乐每登临览泉石之际惟恐其去也其后徙官广陵忽忽不逾嵗而求颍在颍逾年差自适然滁之山林泉石与杜君共乐者未尝輙一日忘于心也今足下在滁而事陈君与居足下知道之明者固能达于进退穷通之理能达于此而无累于心然后山林泉石可以乐必与贤者共然后登临之际有以乐也足下所得与修之得者同而有小异者修不足以知道独其遭世忧患多齿髪衰因得闲处而为宜尔此为与足下异也不知足下之乐惟恐其去能与修同否况足下学至文髙宜有所施于当世不得若某之恋恋此其与某异也得陈君所寄二图览其景物之宛然复思二贤相与之乐恨不得追逐于其间因人还草率   答徐无党第一书   与公春秋论参看   修白人还惠书及始隠书论等并前所记获麟论文辞驰骋之际岂常人笔力可到于辨论经防则不敢以为是葢吾子自信甚鋭又尝取信于某茍以为然谁能奉夺凡今治经者莫不患圣人之意不明而为诸儒以自出之説汩之也今于经外又自为説则是患沙浑水而投土益之也不若沙土尽去则水清而明矣鲁隠公南面治其国臣其吏民者十余年死而入庙立諡称公则当时鲁人孰谓息姑不为君也孔子修春秋凡与诸侯盟防行师命将一以公书之于其卒也书曰公薨则圣人何尝异隠于他公也据经隠公立十一年而薨则左氏何从而知其摄公羊谷梁何从而见其有让桓之迹吾子亦何从而云云也仲尼曰吾其为东周乎与吾子起于平王之説何相反之甚邪故某尝告学者慎于述作诚以是也秋初许相访此不子细略开其端吾子必能自思而得之不宣   答宋咸书   自是名儒之言   修顿首白州人至防惠书及补注周易甚善世无孔子久矣六经之防失其传其有不可得而正者自非孔子复出无以得其真也传者之为学博矣而又苦心劳神于残编朽简之中以求千嵗失传之缪茫乎前望已逺之圣人而不可见杳乎后顾无穷之来者欲为未悟决难解之惑是真所谓劳而少功者哉然而经非一世之书也其传之缪非一日之失也其所以刋正补缉亦非一人之能也使学者各极其所见而明者择焉十取其一百取其十虽未能复六经于无失而卓如日月之明然聚众人之善以补缉之庶几不至于大缪可以俟圣人之复生也然则学者之于经其可已乎足下于经勤矣凡其所失无所不欲正之其刋正补缉者众则其所得亦已多矣修学不敏明而又无彊力以自济恐终不能少出所见以补六经之万一得足下所为故尤区区而不能忘也   答吴充秀才书   论为文本乎学道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最是确论   修顿首白先辈吴君足下前辱示书及文三篇发而读之浩乎若千万言之多及少定而视焉才数百言尔非夫辞丰意雄霈然有不可御之势何以至此然犹自患伥伥莫有开之使前者此好学之谦言也修材不足用于时仕不足荣于世其毁誉不足轻重气力不足动人世之欲假誉以为重借力而后进者奚取于修焉先辈学精文雄其施于时又非待假誉而为重借力而后进者也然而惠然见临若有所责得非急于谋道不择其人而问焉者欤夫学者未始不为道而至者鲜焉非道之于人逺也学者有所溺焉尔葢文之为言难工而可喜易悦而自足世之学者徃徃溺之一有工焉则曰吾学足矣甚者至弃百事不闗于心曰吾文士也职于文而已此其所以至之鲜也昔孔子老而归鲁六经之作数年之顷尔然读易者如无春秋读书者如无诗何其用功少而至于至也圣人之文虽不可及然大抵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也故孟子皇皇不暇著书荀卿葢亦晩而有作若子云仲淹方勉焉以模言语此道未足而彊言者也后之惑者徒见前世之文传以为学者文而已故愈勤而愈不至此足下所谓终日不出于轩序不能纵横髙下皆如意者道未足也若道之充焉虽行乎天地入于渊泉无不之也足下之文浩乎霈然可谓善矣而又志于为道犹自以为未广若不止焉孟荀可至而不难也修学道而不至者然幸不甘于所悦而溺于所止因吾子之能不自止又以励修之少进焉幸甚   代人上王枢宻求先集序书   其机轴自昌黎送孟东野来而思尤婉而正   某闻传曰言之无文行而不逺君子之所学也言以载事而文以饰言事信言文乃能表见于后世诗书易春秋皆善载事而尤文者故其传尤逺荀卿孟轲之徒亦善为言然其道有至有不至故其书或传或不传犹系于时之好恶而兴废之其次楚有大夫者善文其讴歌以传汉之盛时有贾谊董仲舒司马相如扬雄能文其文辞以传由此以来去圣益逺世益薄或衰下迄周隋其间亦时时有善文其言以传者然皆纷杂灭裂不纯信故百不传一幸而一传传亦不显不能若前数家之焯然暴见而大行也甚矣言之难行也事信矣须文文至矣又系其所恃之大小以见其行逺不逺也书载尧舜诗载商周易载九圣春秋载文武之法荀孟二家载诗书易春秋者楚之辞载风雅汉之徒各载其时主声名文物之盛以为辞后之学者荡然无所载则其言之不纯信其传之不久逺势使然也至唐之兴若太宗之政开元之治宪宗之功其臣下又争载之以文其词或播乐歌或刻金石故其间钜人硕士闳言髙论流铄前后者恃其所载之在文也故其言之所载者大且文则其传也章言之所载者不文而又小则其传也不章某不佞守先人之绪余先人在太宗时以文辞为名进士以对防为贤良方正既而守道纯正为贤待制逢时太平奋身扬名宜其言之所载文之所行大而可恃以传也然未能甚行于世者岂其嗣续不肖不能继守而泯没之抑有由也夫文之行虽系其所载犹有待焉诗书易春秋待仲尼之删正荀孟屈原无所待犹待其弟子而传焉汉之徒亦得其史臣之书其始出也或待其时之有名者而后发其既殁也或待其后之纪次者而传其为之纪次也非其门人故吏则其亲戚朋友如梦得之序子厚李汉之序退之也伏惟阁下学老文钜为时雄人出入三朝其能望光辉接步武者惟先君为旧则亦先君之所待也岂小子之敢有请焉谨以家集若干巻数写献门下惟哀其诚而幸赐之   唐荆川曰架空累层之文   代杨推官洎上吕相公求见书   书似援上而义不失已存之   某闻古者尧舜禹之为君也有臯防益稷之徒者为其臣而汤之王也亦有仲虺伊尹者周之始兴也有周公召公其复兴也有方叔邵虎申甫之徒下而至汉其初也功臣尤多而称善相者曰萧曹其后曰丙魏唐之始则曰房杜既而曰姚宋者是皆能以功徳佐其君而卓然特以名出众而见于世者夫诗书之所美莫大乎尧舜三代其后世之盛者莫盛乎汉与唐而其兴也必有贤哲之臣出其际而能使其君之功业名誉赫然光显于万世而不泯故每一读其书考其事量其功而想乎其人疑其瓌杰奇怪若神人然非如今世之人可得而识也夫其人已亡其事己久去数千百嵗之后徒得其书而一读之犹灼然如在人耳目之际使人希慕称述之不暇况得身出于其时亲见其所为而一识其人则虽奔走俯伏从妾圉执鞭朴犹为幸欤某尝诵于此而私自为恨者有日矣国家之兴七十有五年矣礼乐文章可谓太平而杰然称王公大人于世者徃徃而出凡士之得身出于斯时者宜为幸矣又何必忽近以慕逺违目而信耳且安知后之望今不若今之望昔者邪然其实有若不幸者某生也少贱而愚贱则不接乎朝廷之间愚故不能与于事则虽有王公大人者并出而欲一徃识之乃无一事可因而进焉噫古之君子在上不幸而不得出其间今之君子在上幸而亲见矣又以愚贱见隔而莫可望焉是真可闵叹也已然尝独念昔者有闻于先君大夫似有可以借而为説以干进于左右者试一陈之先君之生也好学勤力以孤直不自进于时其晩也始登朝廷享荣禄使终不困其志而少伸者葢实出于大君子之门则相公之于杨氏不为无恩矣某不肖莫能继大先君之世而又茍欲借之以有绪于阍人诚宜获罪于下执事者矣然而不询于长者不谋于蓍而决然用是以自进者葢冀万一得偿其素所愿焉虽及门而获罪不犹愈于望古而自为恨者耶言狂计愚伏惟聪明幸赐察焉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三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四十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十二   论   正统论上   传曰君子大居正又曰王者大一统正者所以正天下之不正也统者所以合天下之不一也由不正与不一然后正统之论作尧舜之相传三代之相代或以至公或以大义皆得天下之正合天下于一是以君子不论也其帝王之理得而始终之分明故也及后世之乱僭伪兴而盗窃作由是有居其正而不能合天下于一者周平王之有吴徐是也有合天下于一而不得居其正者前世谓秦为闰是也由是正统之论兴焉自汉而下至于西晋又推而下之为宋齐梁陈自唐而上至于后魏又推而上之则为夷狄其帝王之理舛而始终之际不明由是学者疑焉而是非又多不公自周之亡迄于显徳实千有二百一十六年之间或理或乱或取或传或分或合其理不能一概大抵其可疑之际有三周秦之际也东晋后魏之际也五代之际也秦亲得周而一天下其迹无异禹汤而论者黜之其可疑者一也以东晋承西晋则无终以隋承后魏则无始其可疑者二也五代之所以得国者虽异然同归于贼乱也而前世议者独以梁为伪其可疑者三也夫论者何为疑者设也尧舜三代之始终较然着乎万世而不疑固不待论而明也后世之有天下者帝王之理或舛而始终之际不明则不可以不疑故曰由不正与不一然后正统之论作也然而论者众矣其是非予夺所持者各异使后世莫知夫所从者何哉葢于其可疑之际又挟自私之心而溺于非圣之学也自西晋之灭而南为东晋宋齐梁陈北为后魏北齐后周隋私东晋者曰隋得陈然后天下一则推其统曰晋宋齐梁陈隋私后魏者曰统必有所受则推其统曰唐受之隋隋受之后周后周受之后魏至其甚相戾也则为南史者诋北曰虏为北史者诋南曰夷此自私之偏説也自古王者之兴必有盛徳以受天命或其功泽被于生民或累世积渐而成王业岂偏名于一徳哉至于汤武之起所以救弊拯民葢有不得已者而曰五行之运有休王一以彼衰一以此胜此厯官术家之事而谓帝王之兴必乗五运者缪妄之説也不知其出于何人葢自孔子殁周益衰乱先王之道不明而人人异学肆其怪奇放荡之説后之学者不能卓然奋力而诛絶之反从而附益其説以相结固故自秦推五胜以水徳自名由汉以来有国者未始不由于此説此所谓溺于非圣之学也惟天下之至公大义可以袪人之疑而使人不得遂其私夫心无所私疑得其决则是非之异论息而正统明所谓非圣人之説者可置而勿论也   正统论下   凡为正统之论者皆欲相承而不絶至其防而不属则猥以假人而续之是以其论曲而不通也夫居天下之正合天下于一斯正统矣尧舜夏商周秦汉唐是也始虽不得其正卒能合天下于一夫一天下而居正则是天下之君矣斯谓之正统可矣晋隋是也天下大乱其上无君僭窃并兴正统无属当是之时奋然而起并争乎天下有功者彊有徳者王威泽皆被于生民号令皆加乎当世幸而以大并小以彊兼弱遂合天下于一则大且彊者谓之正统犹有説焉不幸而两立不能相并考其迹则皆正较其义则均焉则正统者将安予夺乎东晋后魏是也其或终始不得其正又不能合天下于一则可谓之正统乎魏及五代是也然则有不幸而丁其时则正统有时而絶也故正统之序上自尧舜歴夏商周秦汉而絶晋得之而又絶隋唐得之而又絶自尧舜以来三絶而复续惟有絶而有续然后是非公予夺当而正统明然诸儒之论至于秦及东晋后魏五代之际其説多不同其恶秦而黜之以为闰者谁乎是汉人之私论溺于非圣曲学之説者也其説有三不过曰灭弃礼乐用法严苛与其兴也不当五徳之运而已五徳之説可置而勿论其二者特始皇帝之事尔然未原秦之本末也昔者尧传于舜舜传于禹夏之衰也汤代之王商之衰也周代之王周之衰也秦代之王其兴也或以徳或以功大抵皆乗其弊而代之初夏世衰而桀为昬暴汤救其乱而起稍治诸侯而诛之其书曰汤征自葛是也其后卒以攻桀而灭夏及商世衰而纣为昬暴周之文武救其乱而起亦治诸侯而诛之其诗所谓崇密是也其后卒攻纣而灭商推秦之兴其功徳固有优劣而其迹岂有异乎秦之纪曰其先大业出于颛顼之苗裔至孙伯翳佐禹治水有功唐虞之间赐姓羸氏及非子为周养马有功秦仲始为命大夫而襄公与立平王遂受岐丰之赐当是之时周衰固已久矣乱始于穆王而继以厉幽之祸平王东迁遂同列国而齐晋大侯鲁卫同姓擅相攻伐共起而弱周非独秦之暴也秦于是时既平犬夷因取周所赐岐丰之地而缪公以来始东侵晋地至于河尽灭诸戎拓国千里其后闗东诸侯彊僭者日益多周之国地日益蹙至无复天子之制特其号在尔秦昭襄王五十二年周之君臣稽首自归于秦至其后世遂灭诸侯而一天下此其本末之迹也其徳虽不足而其功力尚不优于魏晋乎始秦之兴务以力胜至于始皇遂悖弃先王之典礼又自推水徳益任法而少恩其制度文为皆非古而自是此其所以见黜也夫始皇之不徳不过如桀纣桀纣不废夏商之统则始皇未可废秦也其私东晋之论者曰周迁而东天下遂不能一然仲尼作春秋区区于尊周而黜吴楚者岂非以其正统之所在乎晋迁而东与周无异而今黜之何哉曰是有説焉较其徳与迹而然耳周之始兴其来也逺当其盛也规方天下为大小之国众建诸侯以维王室定其名分使传子孙而守之以为万世之计及厉王之乱周室无君者十四年而天下诸侯不敢侥幸而窥周于此然后见周徳之深而文武周公之作真圣人之业也况平王之迁国地虽蹙然周徳之在人者未厌而法制之临人者未移平王以子继父自西而东不出王畿之内则正统之在周也推其徳与迹可以不疑夫晋之为晋与乎周之为周也异矣其徳法之维天下者非有万世之计圣人之业也直以其受魏之禅而合天下于一推较其迹可以曰正而统耳自惠帝之乱至于愍懐之间晋如线尔惟嗣君继世推其迹曰正焉可也建兴之亡晋于是而絶矣夫周之东也以周而东晋之南也岂复以晋而南乎自愍帝死贼庭琅邪起江表位非嗣君正非继世徒以晋之臣子有不忘晋之心发于忠义而功不就可为伤已若因而遂窃正统之号其可得乎春秋之説君弑而贼不讨则以为无臣子也使晋之臣子遭乎圣人适当春秋之诛况欲干天下之统哉若乃国己灭矣以宗室子自立于一方卒不能复天下于一则晋之琅邪与夫后汉之刘备五代汉之刘崇何异备与崇未尝为正统则东晋可知焉耳其私后魏之论者曰魏之兴也其来甚逺自昭成建国改元承天下衰弊得奋其力并争乎中国七世至于孝文而去夷即华易姓建都遂定天下之乱然后修礼乐兴制度而文之考其渐积之基其道徳虽不及于三代而其为功何异王者之兴今特以其不能并晋宋之一方以小不备而黜其大功不得承百王之统者何哉曰质诸圣人而不疑也今为魏説者不过曰功多而国彊耳此圣人有所不与也春秋之时齐桓晋文可谓有功矣吴楚之僭迭彊于诸侯矣圣人于春秋所尊者周也然则功与彊圣人有所不取也论者又曰秦起夷狄以能灭周而一天下遂进之魏亦夷狄以不能灭晋宋而见黜是则因其成败而毁誉之岂至公之笃论乎曰是不然也各于其党而已周秦之所以兴者其説固已详之矣当魏之兴也刘渊以匈奴慕容以鲜卑苻生以氐弋仲以羌赫连秃髪石勒季龙之徒皆四夷之雄者也其力不足者弱有余者彊其最彊者苻坚当坚之时自晋而外天下莫不为秦休兵革兴学校庶几刑政之方不幸未几而败乱其又彊者曰魏自江而北天下皆为魏矣幸而传数世而后乱以是而言魏者才优于苻坚而已岂能干正统乎五代之得国者皆贼乱之君也而独伪梁而黜之者因恶梁者之私论也唐自僖昭以来不能制命于四海而方镇之兵作已而小者并于大弱者服于彊其尤彊者朱氏以梁李氏以晋共起而窥唐而梁先得之李氏因之借名讨贼以与梁争中国而卒得之其势不得不以梁为伪也而继其后者遂因之使梁独被此名也夫梁固不得为正统而唐晋汉周何以得之今皆黜之而论者犹以汉为疑以为契丹灭晋天下无君而汉起太原徐驱而入汴与梁唐晋周其迹异矣而今乃一槩可乎曰较其心迹小异而大同尔且刘知逺晋之大臣也方晋有契丹之乱也竭其力以救难力所不胜而不能存晋出于无可奈何则可以少异乎四国矣汉独不然自契丹与晋战者三年矣汉独髙拱而视之如齐人之视越人也卒幸其败亡而取之及契丹之北也以中国委之许王从益而去从益之势虽不能存晋然使忠于晋者得而奉之可以冀于有为也汉乃杀之而后入以是而较其心迹其异于四国者几何矧皆未尝合天下于一也其于正统絶之何疑   统者犹丝之有绪也王者一四海其子孙之衰茍一日庙祀不絶则其统固在也周之衰也所当列国者千百之什一耳而仲尼作春秋犹书曰春王正月者周之统未尝絶也东汉之亡也魏得其六吴得其三而蜀得其一耳朱文公作纲目必帝蜀而寇魏者以汉正统未絶也观此则欧阳之以秦不当为闰以五代梁不得独为伪固是而其以东晋为非统而直欲黜之者恐亦未当也于是欧阳公求其説而不得从而为之辞曰正统有时而絶愚特以为统之在天下未尝絶也愚当暇日作正统图特为辩以折千古不决之疑可也 按正统论凡七公晚年删为三今所录者盖晚年所定也   为君难论上   用人之难   语曰为君难者孰难哉葢莫难于用人夫用人之术任之必专信之必笃然后能尽其材而可共成事及其失也任之欲专则不复谋于人而拒絶羣议是欲尽一人之用而先失众人之心也信之欲笃则一切不疑而果于必行是不审事之可否不计功之成败也夫违众举事又不审计而轻发其百举百失而及于祸败此理之宜然也然亦有幸而成功者人情成是而败非则又从而赞之以其违众为独见之明以其拒諌为不惑羣论以其偏信而轻发为决于能防使后世人君慕此三者以自期至其信用一失而及于祸败则虽悔而不可及此甚可叹也前世为人君者力拒羣议专信一人而不能早悟以及于祸败者多矣不可以徧举请试举其一二昔秦苻坚地大兵强有众九十六万号称百万蔑视东晋指为一隅谓可直以气吞之耳然而举国之人皆言晋不可伐更进互説者不可胜数其所陈天时人事坚随以强辩折之忠言谠论皆沮屈而去如王猛苻融老成之言也不听太子宏少子诜至亲之言也不听沙门道安坚平生所信重者也数为之言不听惟听信一将军慕容垂者垂之言曰陛下内防神谋足矣不烦广访朝臣以乱圣虑坚大喜曰与吾共定天下者惟卿尔于是决意不疑遂大举南伐兵至夀春晋以数千人击之大败而归比至洛阳九十六万兵亡其八十六万坚自此兵威沮丧不复能振遂至于乱亡近五代时后唐清泰帝患晋祖之镇太原也地近契丹恃兵跋扈议欲徙之于郓州举朝之士皆諌以为未可帝意必欲徙之夜召常所与谋枢密直学士薛文遇问之以决可否文遇对曰臣闻作舍道边三年不成此事防在陛下何必更问羣臣帝大喜曰术者言我今年当得一贤佐助我中兴卿其是乎即时命学士草制徙晋祖于郓州明旦宣麻在廷之臣皆失色后六日而晋祖反书至清泰帝忧惧不知所为谓李崧曰我适见薛文遇为之肉颤欲自抽刀刺之崧对曰事己至此悔无及矣但君臣相顾涕泣而已由是言之能力拒羣议专信一人莫如二君之果也由之以致祸败乱亡亦莫如二君之酷也方苻坚欲与慕容垂共定天下清泰帝以薛文遇为贤佐助我中兴可谓临乱之君各贤其臣者也或有诘予曰然则用人者不可专信乎应之曰齐桓公之用管仲蜀先主之用诸葛亮可谓专而信矣不闻举齐蜀之臣民非之也葢其令出而举国之臣民从事行而举国之臣民便故桓公先主得以专任而不贰也使令出而两国之人不从事行而两国之人不便则彼二君者其肯专任而信之以失众心而敛国怨乎   凡欧阳公之论最痛切然其行文不如三苏嫋娜纡徐须参互之为入神解   为君难论下   听言之难   呜呼用人之难难矣未若听言之难也夫人之言非一端也巧辩纵横而可喜忠言质朴而多讷此非听言之难在听者之明暗也谀言顺意而易悦直言逆耳而触怒此非听言之难在听者之贤愚也是皆未足为难也若听其言则可用然用之有輙败人之事者听其言若不可用然非如其言不能以成功者此然后为听言之难也请试举其一二战国时赵将有赵括者善言兵自谓天下莫能当其父奢赵之名将老于用兵者也每与括言亦不能屈然奢终不以括为能也叹曰赵若以括为将必败赵事其后奢死赵遂以括为将其母自见赵王亦言括不可用赵王不听使括将而攻秦括为秦军射死赵兵大败降秦者四十万人阬于长平葢当时未有如括善言兵亦未有如括大败者也此听其言可用用之輙败人事者赵括是也秦始皇欲伐荆问其将李信用兵几何信方年少而勇对曰不过二十万足矣始皇大喜又以问老将王翦翦曰非六十万不可始皇不悦曰将军老矣何其怯也因以信为可用即与兵二十万使伐荆王翦遂谢病退老于频阳已而信大为荆人所败亡七都尉而还始皇大慙自驾如频阳谢翦因强起之翦曰必欲用臣非六十万不可于是卒与六十万而徃遂以灭荆夫初听其言若不可用然非如其言不能以成功者王翦是也且听计于人者宜如何听其言若可用用之宜矣輙败事听其言若不可用舍之宜矣然必如其説则成功此所以为难也予又以谓秦赵二主非徒失于听言亦由乐用新进忽弃老成此其所以败也大抵新进之士喜勇鋭老成之人多持重此所以人主之好立功名者听勇鋭之语则易合闻持重之言则难入也若赵括者则又有説焉予畧攷史记所书是时赵方遣防颇攻秦颇赵名将也秦人畏颇而知括虚言易与也因行反间于赵曰秦人所畏者赵括也若赵以为将则秦惧矣赵王不悟反间也遂用括为将以代颇蔺相如力諌以为不可赵王不听遂至于败由是言之括虚谈无实而不可用其父知之其母亦知之赵之诸臣蔺相如等亦知之外至敌国亦知之独其主不悟尔夫用人之失天下之人皆知其不可而独其主不知者莫大之患也前世之祸乱败亡由此者不可胜数也以上二篇并引传记原文以为议论而于中略防缀数言自是一体 若史迁之传伯夷却又通篇以议论为叙事正与此互相发明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四十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四十一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十三   论   本论上   欧公异日相畧亦概见于此矣当与王荆公万言书防看   天下之事有本末其为治者有先后尧舜之书略矣后世之治天下未尝不取法于三代者以其推本末而知所先后也三王之为治也以理数均天下以爵地等邦国以井田域民以职事任官天下有定数邦国有定制民有定业官有定职使下之共上勤而不困上之治下简而不劳财足于用而可以备天灾也兵足以御患而不至于为患也凡此具矣然后饰礼乐兴仁义以教道之是以其政易行其民易使风俗淳厚而王道成矣虽有荒子孱孙继之犹七八百嵗而后己夫三王之为治岂有异于人哉财必取于民官必养于禄禁暴必以兵防民必以刑与后世之治者大抵同也然后世常多乱败而三王独能安全者何也三王善推本末知所先后而为之有条理后之有天下者孰不欲安且治乎用心益劳而政益不就諰諰然常恐乱败及之而輙以至焉者何也以其不推本末不知先后而于今之务众矣所当先者五也其二者有司之所知其三者则未之思也足天下之用莫先乎财系天下之安危莫先乎兵此有司之所知也然财丰矣取之无限而用之无度则下益屈而上益劳兵强矣而不知所以用之则兵骄而生祸所以节财用兵者莫先乎立制制己具备兵已可使财已足用所以共守之者莫先乎任人是故均财而节兵立法以制之任贤以守法尊名以厉贤此五者相为用有天下者之常务当今之世所先而执事者之所忽也今四海之内非有乱也上之政令非有暴也天时水旱非有大故也君臣上下非不和也以晏然至广之天下无一间隙之端而南夷敢杀天子之命吏西夷敢有崛疆之王北夷敢有抗礼之帝者何也生齿之数日益众土地之产日益广公家之用日益急四夷不服中国不尊天下不实者何也以五者之不备故也请试言其一二方今农之趣耕可谓劳矣工商取利乎山泽可谓勤矣上之征赋易商利之臣可谓纤悉而无遗矣然一遇水旱如明道景祐之间则天下公私乏絶是无事之世民无一嵗之备而国无数年之储也以此知财之不足也古之善用兵者可使之赴水火今厢禁之军有司不敢役必不得已而暂用之则谓之借倩彼兵相谓曰官倩我而官之文符亦曰倩夫赏者所以酬劳也今以大礼之故不劳之赏三年而一徧所费八九百万有司不敢缓月日之期兵之得赏不以无功知媿乃称多量少比好嫌恶小不如意则羣聚而呼持梃欲击天子之大吏无事之时其犹若此以此知兵骄也夫财用悉出而犹不足者以无定数也以兵之敢骄者以用之未得其术以此知制之不立也夫财匮兵骄法制未一而莫有奋然忘身许国者以此知不任人也不任人者非无人也彼或挟材蕴知特以时方恶人之好名各藏畜收敛不敢奋露惟恐近于名以犯时人所恶是以人人变贤为愚愚者无所责贤者被议疾遂使天下之事将弛废而莫敢出力以为之此不尚名之弊者天下之最大患也故曰五者之皆废也前日五代之乱可谓极矣五十三年之间易五姓十三君而亡国被弑者八长者不过十余嵗甚者三四嵗而亡夫五代之主岂皆愚者邪其心岂乐祸乱而不欲为久安之计乎顾其力有不能为者时也当是时也东有汾晋西有岐蜀北有强胡南有江淮闽广吴越荆潭天下分为十三四四面环之以至狭之中国又有叛将强臣割而据之其君天下者类皆为国日浅威徳未洽强君武主力而为之仅以自守不幸孱子懦孙不过一再传而复乱败是以养兵如儿子之啖虎狼犹恐不为用尚何敢制以残弊之民人赡无赀之征赋头防箕敛犹恐不足尚何曰节财以富民天下之势方苦弊庐补其奥则隅壊整其桷则栋倾枝撑扶持茍存而已尚何暇法象规圜矩方而为制度乎是以兵无制用无节国家无法度一切茍且而已今宋之为宋八十年矣外平僭乱无抗敌之国内削方镇无强叛之臣天下为一海内晏然为国不为不久天下不为不广也语曰长袖善舞多钱善贾言有资者其为易也方今承三圣之基业据万乗之尊名以有四海一家之天下尽大禹贡赋之地莫不内输惟上之所取不可谓乏财六尺之卒荷戈胜甲力彀五石之弩弯二石之者数百万惟上制而令之不可谓乏兵中外之官居职者数千员官三班吏部常积者又数百三嵗一诏布衣而应诏者万余人试礼部者七八千惟上之择不可谓乏贤民不见兵革于今几四十年矣外振兵武捍边圉内修法度舆徳化惟上之所为不可谓无暇以天子之慈圣仁俭得一二明智之臣相与而谋之天下积聚可如文景之富制礼作乐可如成周之盛奋发威烈以耀名誉可如汉武帝唐太宗之显赫论道徳可兴尧舜之治然而财不足用于上而下已弊兵不足威于外而敢骄于内制度不可为万世法而日益丛杂一切茍且不异五代之时此甚可叹也是所谓居得致之位当可致之时又有能致之资然谁惮而久不为乎   本论中   议论正大知见得大头脑处   佛法为中国患千余嵗世之卓然不惑而有力者莫不欲去之已尝去矣而复大集攻之暂破而愈坚扑之未灭而愈炽遂至于无可奈何是果不可去邪葢亦未知其方也夫医者之于疾也必推其病之所自来而治其受病之处病之中人乗乎气虚而入焉则善医者不攻其疾而务养其气气实则病去此自然之効也故救天下之患者亦必推其患之所自来而治其受患之处佛为夷狄去中国最逺而有佛固已久矣尧舜三代之际王政修明礼义之教充于天下于此之时虽有佛无由而入及三代衰王政阙礼义废后二百余年而佛至乎中国由是言之佛所以为吾患者乗其阙废之时而来此其受患之本也补其阙修其废使王政明而礼义充则虽有佛无所施于吾民矣此亦自然之势也昔尧舜三代之为政设为井田之法籍天下之人计其口而皆授之田凡人之力能胜耕者莫不有田而耕之敛以什一差其征赋以督其不勤使天下之人力皆尽于南畆而不暇乎其他然又惧其劳且怠而入于邪僻也于是为制牲牢酒醴以养其体匏俎豆以悦其耳目于其不耕休力之时而教之以礼故因其田猎而为搜狩之礼因其嫁娶而为婚姻之礼因其死葬而为丧祭之礼因其饮食羣聚而为乡射之礼非徒以防其乱又因而教之使知尊卑长幼凡人之大伦也故凡养生送死之道皆因其欲而为之制饰之物采而文焉所以悦之使其易趣也顺其情性而节焉所以防之使其不过也然犹惧其未也又为立学以讲明之故上自天子之郊下至乡党莫不有学择民之聪明者而习焉使相告语而诱劝其愚惰呜呼何其备也葢尧舜三代之为政如此其虑民之意甚精治民之具甚备防民之术甚周诱民之道甚笃行之以勤而彼于物者洽浸之以渐而入于人者深故民之生也不用力乎南畆则从事于礼乐之际不在其家则在乎庠序之间耳闻目见无非仁义乐而趣之不知其倦终身不见异物又奚暇夫外慕哉故曰虽有佛无由而入者谓有此具也及周之衰秦并天下尽去三代之法而王道中絶后之有天下者不能勉彊其为治之具不备防民之渐不周佛于此时乗间而出千有余嵗之间佛之来者日益众吾之所为者日益壊井田最先废而兼并游惰之奸起其后所谓搜狩婚姻丧祭乡射之礼凡所以教民之具相次而尽废然后民之奸者有暇而为他其良者冺然不见礼义之及己夫奸民有余力则思为邪僻良民不见礼义则莫知所趣佛于此时乗其隙方鼓其雄诞之説而牵之则民不得不从而归矣又况王公大人徃徃倡而敺之曰佛是真可归依者然则吾民何疑而不归焉幸而有一不惑者方艴然而怒曰佛何为者吾将操戈而逐之又曰吾将有説以排之夫千嵗之患徧于天下岂一人一日之可为民之沈酣入于骨髓非口舌之可胜然则将奈何曰莫若修其本以胜之昔战国之时杨墨交乱孟子患之而专言仁义故仁义之説胜则杨墨之学废汉之时百家并兴董生患之而退修孔氏故孔氏之道明而百家息此所谓修其本以胜之之效也今八尺之夫被甲荷防勇葢三军然而见佛则拜闻佛之説则有畏慕之诚者何也彼诚壮佼其中心茫然无所守而然也一介之士然柔懦进趋畏怯然而闻有道佛者则义形于色非徒不为之屈又欲驱而絶之者何也彼无他焉学问明而礼义熟中心有所守以胜之也然则礼义者胜佛之本也今一介之士知礼义者尚能不为之屈使天下皆知礼义则胜之矣此自然之势也   佛之所以能入为中国之赤帜者固由王道之衰而欧阳公所谓修其本以胜之是也然达磨以下彼固有一片直见本性之超卓处故能驱天下聪明颖悟之士而宗其教欧阳公于佛氏之防犹多糢糊而所谓修其本以胜之恐非区区礼文之习而行之之所能胜也圣人在上而斯道大明乎天下天下之士家喻而户晓于圣人之教然后佛之见解自息耳不然鲜不蹈程子之所谓淫声美色也其何能以逺之乎   本论下   欧公本论较之韩子原道差胜一层   昔荀卿子之説以为人性本恶著书一篇以持其论予始爱之及见世人之归佛者然后知荀卿之説缪焉甚矣人之性善也彼为佛者弃其父子絶其夫妇于人之性甚戾又有蚕食虫蠧之弊然而民皆相率而归焉者以佛有为善之説故也呜呼诚使吾民晓然知礼义之为善则安知不相率而从哉奈何教之谕之之不至也佛之説熟于人耳入乎其心久矣至于礼义之事则未尝见闻今将号于众曰禁汝之佛而为吾礼义则民将骇而走矣莫若为之以渐使其不知而趣焉可也葢鲧之治水也障之故其害益暴及禹之治水也导之则其患息葢患深势盛则难与敌莫若驯致而去之易也今尧舜三代之政其説尚传其具皆在诚能讲而修之行之以勤而浸之以渐使民皆乐而趣焉则充行乎天下而佛无所施矣传曰物莫能两大自然之势也奚必曰火其书而庐其居哉昔者戎狄蛮夷杂居九州之间所谓徐戎白狄荆蛮淮夷之类是也三代既衰若此之类并侵于中国故秦以西戎据宗周吴楚之国皆僭称王春秋书用鄫子传记被髪于伊川而仲尼亦以不左衽为幸当是之时佛虽不来中国几何其不夷狄也以是而言王道不明而仁义废则夷狄之患至矣及孔子作春秋尊中国而贱夷狄然后王道复明方今九州之民莫不右衽而冠带其为患者特佛尔其所以胜之之道非有甚高难行之説也患乎忽而不为尔夫郊天祀地与乎宗庙社稷朝延之仪皆天子之大礼也今皆举而行之至于所谓搜狩婚姻丧祭乡射之礼此郡县有司之事也在乎讲明而颁布之尔然非行之以勤浸之以渐则不能入于人而成化自古王者之政必世而后仁今之议者将曰佛来千余嵗有力者尚无可奈何何用此迂缓之説为是则以一日之功不速就而弃必世之功不为也可不惜哉昔孔子叹为俑者不仁葢叹乎啓其渐而至于用殉也然则为佛者不犹甚于作俑乎当其始来未见其害引而内之今之为害着矣非待先觉之明而后见也然而恬然不以为怪者何哉夫物极则反数穷则变此理之常也今佛之盛久矣乗其穷极之时可以反而变之不难也昔三代之为政皆圣人之事业及其久也必有弊故三代之术皆变其质文而相救就使佛为圣人及其弊也犹将救之况其非圣者乎夫奸邪之士见信于人者彼虽小人必有所长以取信是以古之人君惑之至于乱亡而不悟今佛之法可谓奸且邪矣葢其为説亦有可以惑人者使世之君子虽见其而不思救岂又善惑者欤抑亦不得其救之之术也救之莫若修其本以胜之舍是而将有为虽贲育之勇孟轲之辩太公之隂谋吾见其力未及施言未及出计未及行而先已陷于祸败矣何则患深势盛难与敌非驯致而为之莫能也故曰修其本以胜之作本论   原弊论   中多切当时情弊亦今当事者所宜知   孟子曰养生送死王道之本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故农者天下之本也而王政所由起也古之为国者未尝敢忽而今之为吏者不然簿书听防而已矣闻有道农之事则相与笑之曰鄙夫知赋敛财用之为急不知务农为先者是未原为政之本末也知务农而不知节用以爱农是未尽务农之方也古之为政者上下相移用以济下之用力者甚勤上之用物者有节民无遗力国不过费上爱其下下给其上使不相困三代之法皆如此而最备于周周之法曰井牧其田十而一之一夫之力督之必尽其所任一日之用节之必量其所入一嵗之耕供公与民食皆出其间而常有余故三年而余一年之备今乃不然耕者不复督其力用者不复计其出入一嵗之耕供公仅足而民食不过数月甚者场功甫毕糠麸而食秕禆或采橡实畜菜根以延冬春夫糠覈橡实孟子所谓狗彘之食也而卒嵗之民不免食之不幸一水旱则相枕为饿殍此甚可叹也夫三代之为国公卿士庶之禄廪兵甲车牛之材用山川宗庙鬼神之供给未尝阙也是皆出于农而民之所耕不过今九州之地也嵗之凶荒亦时时而有与今无以异今固尽有向时之地而制度无过于三代者昔者用常有余而今常不足何也其为术相反而然也昔者知务农又知节用今以不勤之农赡无节之用故也非徒不勤农又为众弊以耗之非徒不量民力以为节又直不量天力之所任也何谓众弊有诱民之弊有兼并之弊有力役之弊请详言之今坐华屋享美食而无事者曰浮图之民仰衣食而养妻子者曰兵戎之民此在三代时南畆之民也今之议者以浮图并周孔之事曰三教不可以去兵戎曰国备不可以去浮图不可并周孔不言而易知请试言之国家自景徳罢兵三十三嵗矣兵尝经用者老死今尽而后来者未尝闻金皷识战阵也生于无事而饱于衣食也其势不得不骄惰今卫兵入宿不自持被而使人持之禁兵给粮不自荷而雇人荷之其骄如此况肯冒辛苦以战鬬乎前日西边之吏如髙化军齐宗举两用兵而輙败此其効也夫就使兵耐辛苦而能鬬战惟耗农民为之可也奈何有为兵之虚名而其实骄惰无用之人也古之凡民长大壮徤者皆在南畆农隙则教之以战今乃大异一遇凶嵗则州郡吏以尺度量民之长大而试其壮徤者招之去为禁兵其次不及尺度而稍怯弱者籍之以为厢兵吏招人多者有赏而民方穷时争投之故一经凶荒则所留在南畆者惟老弱也而吏方曰不收为兵则恐为盗噫茍知一时之不为盗而不知其终身骄惰而窃食也古之长大壮徤者任耕而老弱者游惰今之长大壮徤者游惰而老弱者留耕也何相反之甚邪然民尽力乎南畆者或不免乎狗彘之食而一去为僧兵则终身安佚而享丰腴则南畆之民不得不日减也故曰有诱民之弊者谓此也其耗之一端也古者计口而受田家给而人足井田既壊而兼并乃兴今大率一戸之田及百顷者养客数十家其间用主牛而出己力者用己牛而事主田以分利者不过十余戸其余皆出产租而侨居者曰浮客而有畬田夫此数十家者素非富而畜积之家也其春秋神社婚姻死葬之具又不幸遇凶荒与公家之事当其乏时尝举债于主人而后偿之息不两倍则三倍及其成也出种与税而后分之偿三倍之息尽其所得或不能足其场功朝毕而暮乏食则又举之故冬春举食则指麦于夏而偿麦偿尽矣夏秋则指禾于冬而偿也似此数十家者常食三倍之物而一戸常尽取百顷之利也夫主百顷而出税赋者一戸尽力而输一戸者数十家也就使国家有寛征薄赋之恩是徒益一家之幸而数十家者困苦常自如也故曰有兼并之弊者谓此也此亦耗之一端也民有幸而不役于人能有田而自耕者下自二顷至一顷皆以等书于籍而公役之多者为大役少者为小役至不胜则贱卖其田或逃而去故曰有力役之弊者谓此也此亦耗之一端也夫此三弊是其大端又有奇衺之民去为浮巧之工与夫兼并商贾之人为僭侈之费又有贪吏之诛求赋敛之无名其弊不可以尽举也既不劝之使勤又为众以耗之大抵天下中民之士富且贵者化麤粝为精凿是一人常食五人之食也为兵者养父母妻子而计其馈运之费是一兵常食五农之食也为僧者养子弟而自丰食是一僧常食五农之食也贫民举倍息而食者是一人常食二人三人之食也天下几何其不乏也何谓不量民力以为节方今量国用而取之民未尝量民力而制国用也古者冡宰制国用量入以为出一嵗之物三分之一以给公上一以给民食一以备凶荒今不先制乎国用而一切临民而取之故有支移之赋有和籴之粟有入中之粟有和买之绢有杂料之物茶盐山泽之利有有征制而不足则有司屡变其法以争毫末之利用心益劳而益不足者何也制不先定而取之无量也何谓不量天力之所任此不知水旱之谓也夫隂阳在天地间腾降而相推不能无愆伏如人身之有血气不能无疾病也故善医者不能使人无疾病疗之而已善为政者不能使嵗无凶荒备之而已尧汤大圣不能使无水旱而能备之者也古者丰年补救之术三年耕必留一年之蓄是凡三嵗期一嵗以必灾也此古之善知天者也今有司之调度用足一嵗而己是期天嵗嵗不水旱也故曰不量天力之所任是以前二三嵗连遭旱蝗而公私乏食是期天之无水旱卒而遇之无备故也夫井田什一之法不可复用于今为计者莫如就民而为之制要在下者尽力而无耗弊上者量民而用有节则民与国庶几乎俱富矣今士大夫方共修太平之基颇推务本以兴农故輙原其弊而列之以俟兴利除害者采于有司也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四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四十二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十四   论   春秋论上   辩   事有不幸出于久逺而传乎二説则奚从曰从其一之可信者然则安知可信者而从之曰从其人而信之可也众人之説如彼君子之説如此则舍众人而从君子君子博学而多闻矣然其传不能无失也君子之説如彼圣人之説如此则舍君子而从圣人此举世之人皆知其然而学春秋者独异乎是孔子圣人也万世取信一人而已若公羊髙谷梁赤左丘明三子者博学而多闻矣其传不能无失者也孔子之于经三子之于传有所不同则学者宁舍经而从传不信孔子而信三子甚哉其惑也经于鲁隠公之事书曰公及邾仪父盟于蔑其卒也书曰公薨孔子始终谓之公三子者曰非公也是摄也学者不从孔子谓之公而从三子谓之摄其于晋灵公之事孔子书曰赵盾弑其君夷臯三子者曰非赵盾也是赵穿也学者不从孔子信为赵盾而从三子信为赵穿其于许悼公之事孔子书曰许世子止弑其君买三子者曰非弑之也买病死而止不尝药耳学者不从孔子信为弑君而从三子信为不尝药其舍经而从传者何哉经简而直传新而奇简直无悦耳之言新奇多可喜之论是以学者乐闻而易惑也予非敢曰不惑然信于孔子而笃者也经之所书予所信也经所不言予不知也难者曰子之言有激而云尔夫三子者皆学乎圣人而传所以述经也经文隠而意深三子者从而发之故经有不言传得而详尔非为二説也予曰经所不书三子者何从而知其然也曰推其前后而知之且其有所传而得也国君必即位而隠不书即位此传得知其摄也弑君者不复见经而盾复见经此传得知弑君非盾也君弑贼不讨则不书葬而许悼公书葬此传得知世子止之非实弑也经文隠矣传曲而畅之学者以谓三子之説圣人之深意也是以从之耳非谓舍孔子而信三子也予曰然则妄意圣人而惑学者三子之过而已使学者必信乎三子予不能夺使其惟是之求则予不得不为之辨   春秋论中   发首篇所未尽更明透   孔子何为而修春秋正名以定分求情而责实别是非明善恶此春秋之所以作也自周衰以来臣弑君子弑父诸侯之国相屠戮而争为君者天下皆是也当是之时有一人焉能好防而知让立乎争国之乱世而懐让国之髙节孔子得之于经宜如何而别白之宜如何而褒显之其肯没其摄位之实而雷同众君诬以为公乎所谓摄者臣行君事之名也伊尹周公共和之臣尝摄矣不闻商周之人谓之王也使息姑实摄而称号无异于正君则名分不正而是非不别夫摄者心不欲为君而身假行君事虽行君事而其实非君也今书曰公则是息姑心不欲之实不为之而孔子加之失其本心诬以虚名而没其实善夫不求其情不责其实而善恶不明如此则孔子之意疎而春秋缪矣春秋辞有同异尤谨严而简约所以别嫌明微慎重而取信其于是非善恶难明之际圣人所尽心也息姑之摄也防盟征伐赏刑祭祀皆出于己举鲁之人皆听命于己其不为正君者几何惟不有其名耳使其名实皆在己则何从而知其摄也故息姑之摄与不摄惟在为公与不为公别嫌明防系此而已且其有让桓之志未及行而见杀其生也志不克伸其死也被虚名而违本意则息姑之恨何申于后世乎其甚髙之节难明之善亦何望于春秋乎今説春秋者皆以名字氏族予夺为轻重故曰一字为褒贬且公之为字岂不重于名字氏族乎孔子于名字氏族不妄以加人其肯以公妄加于人而没其实乎以此而言隠实为摄则孔子决不书曰公孔子书为公则隠决非摄难者曰然则何为不书即位曰惠公之终不见其事则隠之始立亦不可知孔子从二百年后得其遗书而修之阙其所不知所以传信也难者又曰谓为摄者左氏耳公羊谷梁皆以为假立以待桓也故得以假称公予曰凡鲁之事出于己举鲁之人听于己生称曰公死书曰薨何从而知其假   春秋论下   又发次篇所未尽更洗发辨析   弑逆大恶也其为罪也莫赎其为人也不容其在法也无赦法施于人虽小必慎况举大法而加大恶乎既輙加之又輙赦之则自侮其法而人不畏春秋用法不如是之轻易也三子説春秋书赵盾以不讨贼故加之大恶既而以盾非实弑则又复见于经以明盾之无罪是輙加之而輙赦之尔以盾为无弑心乎其可轻以大恶加之以盾不讨贼情可责而宜加之乎则其后顽然未尝讨贼既不改过以自赎何为遽赦使同无罪之人其于进退皆不可此非春秋意也赵穿弑君大恶也盾不讨贼不能为君复讐而失刑于下二者轻重不较可知就使盾为可责然穿焉得免也今免首罪为善人使无辜者受大恶此决知其不然也春秋之法使为恶者不得幸免疑似者有所辨明所谓是非之公也据三子之説初灵公欲杀盾盾走而免穿盾族也遂弑而盾不讨其迹涉于与弑矣此疑似难明之事圣人尤当求情责实以明白之使盾果有弑心乎则自然罪在盾矣不得曰为法受恶而称其贤也使果无弑心乎则当为之辩明必先正穿之恶使罪有所归然后责盾纵贼则穿之大恶不可幸而免盾之疑似之迹获辩而不讨之责亦不得辞如此则是非善恶明矣今为恶者获免而疑似之人陷于大恶此决知其不然也若曰盾不讨贼有幸弑之心与自弑同故宁舍穿而罪盾此乃逆诈用情之吏矫激之为尔非孔子忠恕春秋以王道治人之法也孔子患旧史是非错乱而善恶不明所以修春秋就令旧史如此其肯从而不正之乎其肯从而称美又教人以越境逃恶乎此可知其缪传也问者曰然则夷皋孰弑之曰孔子所书是矣赵盾弑其君也今有一人焉父病躬进药而不尝又有一人焉父病而不躬进药而二父皆死又有一人焉操刃而杀其父使吏治之是三人者其罪同乎曰虽庸吏犹知其不可同也躬药而不知尝者有爱父之孝心而不习于礼是可哀也无罪之人尔不躬药者诚不孝矣虽无爱亲之心然未有杀父之意使善治狱者犹当与操刃殊科况以躬药之孝反与操刃同其罪乎此庸吏之不为也然则许世子止实不尝药则孔子决不书曰弑君孔子书为弑君则止决非不尝药难者曰圣人借止以垂教尔对曰不然夫所谓借止以垂教者不过欲人之知尝药耳圣人一言明以告人则万世法也何必加孝子以大恶之名而尝药之事卒不见于文使后世但知止为弑君而莫知药之当尝也教未可垂而已陷人于大恶矣圣人垂教不如是之迂也果曰责止不如是之刻也难者曰然则盾曷为复见于经许悼公曷为书葬曰弑君之臣不见经此自三子説尔果圣人法乎悼公之葬且安知其不讨贼而书葬也自止以弑见经后四年吴败许师又十有八年当定公之四年许男始见于经而不名许之书于经者略矣止之事迹不可得而知也难者曰三子之説非其臆出也其得于所传如此然则所传者皆不可信乎曰传闻何可尽信公羊谷梁以尹氏卒为正卿左氏以尹氏卒为隠母一以为男子一以为妇人得于所传者葢如是是可尽信乎   春秋或问   识好   或问春秋何为始于隠公而终于获麟曰吾不知也问者曰此学者之所尽心焉不知何也曰春秋之起止吾所知也子所问者始终之义吾不知也吾无所用心乎此也昔者孔子仕于鲁不用去之诸侯又不用困而归且老始著书得诗自闗雎至于鲁颂得书自尧典至于费誓得鲁史记自隐公至于获麟遂删修之其前逺矣圣人著书足以法世而已不穷逺之难明也故据其所得而修之孔子非史官不常职乎史故尽其所得修之而止耳鲁之史记则未尝止也今左氏经可以见矣曰然则始终无义乎曰义在春秋不在起止春秋谨一言而信万世者也予厌众説之乱春秋者也   或问予于隠摄盾止之弑据经而废传经简矣待传而详可废乎曰吾岂尽废之乎夫传之于经勤矣其述经之事时有赖其详焉至其失传则不胜其戾也其述经之意亦时有得焉及其失也欲大圣人而反小之欲尊经而反卑之取其详而得者废其失者可也嘉其尊大之心可也信其卑小之説不可也问者曰传有所废则经有所不通奈何曰经不待传而通者十七八因传而惑者十五六日月万物皆仰然不为盲者明而有物蔽之者亦不得见也圣人之意皎然乎经惟明者见之不为他説蔽者见之也   泰誓论   反覆剖晳   书称商始咎周以乗黎乗黎者西伯也西伯以征伐诸侯为职事其伐黎而胜也商人已疑其难制而恶之使西伯赫然见其不臣之状与商并立而称王如此十年商人反晏然不以为怪其父师老臣如祖伊防子之徒亦黙然相与熟视而无一言此岂近于人情邪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説也以纣之雄猜暴虐尝醢九侯而脯鄂侯矣西伯闻之窃叹遂执而囚之几不免死至其叛己不臣而自王乃反优容而不问者十年此岂近于人情邪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説也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使西伯不称臣而称王安能服事于商乎且谓西伯称王者起于何説而孔子之言万世之信也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説也伯夷叔齐古之知义之士也方其让国而去顾天下皆莫可归闻西伯之贤共徃归之当是时纣虽无道天子也天子在上诸侯不称臣而称王是僣叛之国也然二子不以为非依之久而不去至武王伐纣始以为非而弃去彼二子者始顾天下莫可归卒依僣叛之国而不去不非其父而非其子此岂近于人情邪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説也书之泰誓称十有一年説者因以谓自文王受命九年及武王居丧二年并数之尔是以西伯听虞芮之讼谓之受命以为元年此又妄説也古者人君即位必称元年常事尔不以为重也后世曲学之士説春秋始以改元为重事然则果常事欤固不足道也果重事欤西伯即位已改元矣中间不宜改元而又改元至武王即位宜改元而反不改元乃上冐先君之元年并其居丧称十一年及其灭商而得天下其事大于听讼逺矣又不改元由是言之谓西伯以受命之年为元年者妄説也后之学者知西伯生不称王而中间不再改元则诗书所载文武之事粲然明白而不诬矣或曰然则武王毕丧伐纣而泰誓曷谓称十有一年对曰毕丧伐纣出于诸家之小説而泰誓六经之明文也昔者孔子当衰周之际患众説纷纭以惑乱当世于是退而修六经以为后世法及孔子既殁去圣稍逺而众説复兴与六经相乱自汉以来莫能辩正今有卓然之士一取信乎六经则泰誓者武王之事也十有一年者武王即位之十有一年尔复何疑哉司马迁作周本纪虽曰武王即位九年祭于文王之墓然后治兵于盟津至作伯夷列传则又载父死不葬之説皆不可为信是以吾无取焉取信于书可矣   朋党论【在諌院进】   破千古人君之疑   臣闻朋党之説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辩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禄利也所贪者财货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疎则反相赋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臣谓小人无朋其暂为朋者伪也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尧之时小人共工讙兜等四人为一朋君子八元八凯十六人为一朋舜佐尧退四凶小人之朋而进元凯君子之朋尧之天下大治及舜自为天子而臯防稷契等二十二人并列于朝更相称美更相推让凡二十二人为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书曰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纣之时亿万人各异心可谓不为朋矣然纣以亡国周武王之臣三千人为一大朋而周用以兴后汉献帝时尽取天下名士囚禁之目为党人及黄巾贼起汉室大乱后方悔悟尽解党人而释之然已无救矣唐之晩年渐起朋党之论及昭宗时尽杀朝之名士咸投之黄河曰此辈清流可投浊流而唐遂亡矣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异心不为朋莫如纣能禁絶善人为朋莫如汉献帝能诛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之世然皆乱亡其国更相称美推让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臣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后世不诮舜为二十二人朋党所欺而称舜为聪明之圣者以能辩君子与小人也周武之世举其国之臣三千人共为一朋自古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此以兴者善人虽多而不厌也夫兴亡治乱之迹为人君者可以鉴矣   纵囚论   曲尽人情   信义行于君子而刑戮施于小人刑入于死者乃罪大恶极此又小人之尤甚者也宁以义死不茍幸生而视死如归此又君子之尤难者也方唐太宗之六年録大辟囚三百余人纵使还家约其自归以就死是以君子之难能期小人之尤者以必能也其囚及期而卒自归无后者是君子之所难而小人之所易也此岂近于人情或曰罪大恶极诚小人矣及施恩徳以临之可使变而为君子盖恩徳入人之深而移人之速有如是者矣曰太宗之为此所以求此名也然安知夫纵之去也不意其必来以冀免所以纵之乎又安知夫被纵而去也不意其自归而必获免所以复来乎夫意其必来而纵之是上贼下之情也意其必免而复来是下贼上之心也吾见上下交相贼以成此名也乌有所谓施恩徳与夫知信义者哉不然太宗施徳于天下于兹六年矣不能使小人不为极恶大罪而一日之恩能使视死如归而存信义此又不通之论也然则何为而可曰纵而来归杀之无赦而又纵之而又来则可知为恩徳之致尔然此必无之事也若夫纵而来归而赦之可偶一为之尔若屡为之则杀人者皆不死是可为天下之常法乎不可为常者其圣人之法乎是以尧舜三王之治必本于人情不立异以为髙不逆情以干誉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四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四十三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十五   史论   欧阳公于叙事处往往得太史迁髓而其所为新唐书及五代史短论亦并有太史公风度予故撮录凡二十一首   唐书兵志论   唐兵三变处如掌   古之有天下国家者其兴亡治乱未始不以德而自战国秦汉以来鲜不以兵夫兵岂非重事哉然其因时制变以茍利趋便至于无所不为而考其法制虽可用于一时而不足施于后世者多矣惟唐立府兵之制颇有足称焉葢古者兵法起于井田自周衰王制壊而不复至于府兵始一寓之于农其居处教养畜材待事动作休息皆有节目虽不能尽合古法葢得其大意焉此高祖太宗之所以盛也至其后世子孙骄弱不能谨守屡变其制夫置兵所以止乱及其弊也适足为乱又其甚也至困天下以养乱而遂至于亡焉葢唐有天下二百余年而兵之大势三变其始盛时有府兵府兵后废而为彍骑彍骑又废而方镇之兵盛矣及其末也强臣悍将兵布天下而天子亦自置兵于京师曰禁军其后天子弱方镇彊而唐遂以亡灭者措置之势使然也若乃将卒营阵车骑器械征防守卫凡兵之事不可以悉记记其废置得失终始治乱兴灭之迹以为后世戒云   唐书礼乐志论   古礼之亡久矣欧阳公于此亦无限悲慨   由三代而上治出于一而礼乐达于天下由三代而下治出于二而礼乐为虚名古者宫室车舆以为居衣裳冕弁以为服尊爵俎豆以为器金石丝竹以为乐以适郊庙以临朝廷以事神而治民其嵗时聚会以为朝觐聘问欢欣交接以为射鄕食飨合众兴事以为师田学挍下至里闾田亩吉凶哀乐凡民之事莫不一出于礼由之以教其民为孝慈友悌忠信仁义者常不出于居处动作衣服饮食之间葢其朝夕从事者无非乎此也此所谓治出于一而礼乐达于天下使天下安习而行之不知所以迁善远罪而成俗也及三代已亡遭秦变古后之有天下者自天子百官名号位序国家制度宫车服器一切用秦旧间虽有欲治之主思所改作不能超然远复三代之上而牵其时俗稍即以损益大抵安于茍简而已其朝夕从事则以簿书狱讼兵食为急曰此为政也所以治民至于三代礼乐具其名物而藏于有司时出而用之郊庙朝廷曰此为礼也所以教民此所谓治出于二而礼乐为虚名故自汉以来史官所记事物名数降登揖让拜俛伏兴之节皆有司之事尔所谓礼之末节也然用之郊庙朝廷自搢绅大夫从事其间者皆莫能晓习而天下之人至于老死未尝见也况欲识礼乐之盛晓然谕其意而被其教化以成俗乎呜呼习其器而不知其意忘其本而存其末又不能备具所谓朝觐聘问射鄕食飨师田学校冠防丧葬之礼在者几何自梁以来始以其当时所行傅于周官五礼之名各立一家之学唐初即用隋礼至太宗时中书令房龄秘书监魏徴与礼官学士等因隋之礼增以天子上陵朝庙养老大射讲武读时令纳皇后皇太子入学太常行陵合朔陈兵大社等为吉礼六十一篇賔礼四篇军礼二十篇嘉礼四十二篇凶礼十一篇是为贞观礼高宗又诏太尉长孙无忌中书令杜正伦李义府中书侍郎李友益黄门侍郎刘祥道许圉师太子賔客许敬宗太常卿韦琨等增之为一百三十卷是为显庆礼其文杂以式令而义府敬宗方得幸多希旨传会事既施行议者皆以为非上元三年诏复用贞观礼由是终高宗世贞观显庆二礼兼行而有司临事远引古义与二礼叅考增损之无复定制武氏中宗继以乱败无可言者博士掌礼备官而已宗开元十年以国子司业韦縚为礼仪使以掌五礼十四年通事舍人王嵒上疏请删去礼记旧文而益以今事诏付集贤院议学士张説以为礼记不刋之书去圣久远不可改易而唐贞观显庆礼仪注前后不同宜加折衷以为唐礼乃诏集贤院学士右散骑常侍徐坚左拾遗李锐及太常博士施敬本撰述歴年未就而锐卒萧嵩代锐为学士奏起居舍人王仲丘撰定为一百五十巻是为大唐开元礼由是唐之五礼之文始备而后世用之虽时小有损益不能过也贞元中太常礼院修撰王泾考次歴代郊庙防革之制及其工歌祝号而图其坛屋陟降之序为郊祀录十卷元和十一年秘书郎修撰韦公肃又录开元已后礼文损益为礼阁新仪三十卷十三年太常博士王彦威为曲台新礼二十卷又采元和以来三公士民防祭丧葬之礼为续曲台礼三十卷呜呼考其文记可谓备矣以之施于贞观开元之间亦可谓盛矣而不能至三代之隆者具其文而意不在焉此所谓礼乐为虚名也哉   唐书食货志论   论悉文亦跌宕   古之善治其国而爱养斯民者必立经常简易之法使上爱物以养其下下勉力以事其上上足而下不困故量人之力而授之田量地之产而取以给公上量其入而出之以为用度之数是三者常相须以济而不可失失其一则不能守其二及暴君庸主纵其佚欲而茍且之吏从之变制合时以取宠于其上故用于上者无节而取于下者无限民竭其力而不能供由是上愈不足而下愈困则财利之説兴而聚敛之臣用记曰宁畜盗臣盗臣诚可恶然一人之害尔聚敛之臣用则经常之法坏而下不胜其弊焉唐之始时授人以口分世业田而取之以租庸调之法其用之也有节葢其畜兵以府衞之制故兵虽多而无所损设官有常员之数故官不滥而易禄虽不及三代之盛时然亦可以为经常之法也及其弊也兵冗官滥为之大蠧自天宝以来大盗屡起方镇数叛兵革之兴累世不息而用度之数不能节矣加以骄君昬主奸吏邪臣取济一时屡更其制而经常之法荡然尽矣由是财利之説兴聚敛之臣进葢口分世业之田坏而为兼并租庸调之法坏而为两税至于盐鐡转运屯田和籴铸钱括苗防利借商进奉献助无所不为矣葢愈烦而愈弊以至于亡焉   唐书艺文志论   序事中带感慨悲吊以发议论其机轴本史迁来   自六经焚于秦而复出于汉其师传之道中絶而简编脱乱讹缺学者莫得其本真于是诸儒章句之学兴焉其后传注笺觧义疏之流转相讲述而圣道粗明然其为説固已不胜其繁矣至于上古三皇五帝以来世次国家兴灭终始僣窃伪乱史官备矣而传记小説外暨方言地理职官氏族皆出于史官之流也自孔子在时方修明圣经以绌缪异而老子著书论道德接乎周衰战国游谈放荡之士田骈慎到列庄之徒各极其辩而孟轲荀卿始专修孔氏以折异端然诸子之论各成一家自前世皆存而不絶也夫王迹熄而诗亡离骚作而文辞之士兴歴代盛衰文章与时高下然其变态百出不可穷极何其多也自汉以来史官列其名氏篇第以为六艺九种七略至唐始分为四类曰经史子集而藏书之盛莫盛于开元其著录者五万三千九百一十五巻而唐之学者自为之书又二万八千四百六十九巻呜呼可谓盛矣六经之道简严易直而天人备故其愈久而益明其余作者众矣质之圣人或离或合然其精深闳博各尽其术而怪奇伟丽往往震发于其间此所以使好奇爱博者不能忘也然凋零磨灭亦不可胜数岂其华文少实不足以行远欤而俚言俗説猥有存者亦其有幸不幸欤今着于篇有其名而无其书者十葢五六也可不惜哉   唐书五行志论   千古五行灾异之説最为辩悉可诵   万物盈于天地之间而其为物最大且多者有五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其用于人也非此五物不能以为生而阙其一不可是以圣王重焉夫所谓五物者其见象于天也为五星分位于地也为五方行于四时也为五德禀于人也为五常播于音律为五声发于文章为五色而总其精气之用谓之五行自三代之后数术之士兴而为灾异之学者务极其説至举天地万物动植无大小皆推其类而附之于五物曰五行之属以谓人禀五行之全气以生故于物为最灵其余动植之类各得其气之偏者其发为英华美实气臭滋味羽毛鳞介文采刚柔亦皆得其一气之盛至其为变怪非常失其本性则推以事类吉凶影响其説尤为委曲繁密葢王者之有天下也顺天地以治人而取材于万物以足用若政得其道而取不过度则天地顺成万物茂盛而民以安乐谓之至治若政失其道用物伤夭民被其害而愁苦则天地之气沴三光错行阴阳寒暑失节以为水旱蝗螟风雹雷火山崩水溢泉竭雪霜不时雨非其物或发为氛雾虹霓光怪之类此天地灾异之大者皆生于乱政而考其所发验以人事往往近其所失而以类至然时有推之不能合者岂非天地之大固有不可知者邪若其诸物种类不可胜数下至细微家人里巷之占有考于人事而合者有漠然而无所应者皆不足道语曰迅雷风烈必变葢君子之畏天也见物有反常而为变者失其本性则思其有以致而为之戒惧虽微不敢忽而已至为灾异之学者不然莫不指事以为应及其难合则旁引曲取而迁就其説葢自汉儒董仲舒刘向与其子歆之徒皆以春秋洪范为学而失圣人之本意至其不通也父子之言自相戾可胜叹哉昔者箕子为周武王陈禹所有洪范之书条其事为九类别其説为九章谓之九畴考其説初不相附属而向为五行传乃取其五事皇极庶徴附于五行以为人事皆属五行欤则至于入政五纪三德稽疑福极之类又不能附至俾洪范之书失其伦理有以见所谓旁引曲取而迁就其説也然自汉以来未有非之者又其祥祸疴之説自其数术之学故略存之庶几深识博闻之士有以考而择焉   五代史梁太祖论   议论得大体而文殊圆转澹宕   呜呼天下之恶梁久矣自后唐以来皆以为伪也至予论次五代独不伪梁议者或讥予大失春秋之防以谓梁负大恶当加诛絶而反进之是奬篡也非春秋之志也予应之曰是春秋之志尔鲁桓公弑隠公而自立者宣公弑子赤而自立者郑厉公逐世子忽而自立者卫公孙剽逐其君衎而自立者圣人于春秋皆不絶其为君此予所以不伪梁者用春秋之法也然则春秋亦奬篡乎曰惟不絶四者之为君于此见春秋之意也圣人之于春秋用意深故能劝戒切为言信然后善恶明夫欲着其罪于后世在乎不没其实其实尝为君矣书其为君其实篡也书其篡各传其实而使后世信之则四君之罪不可得而掩尔使为君者不得掩其恶然后人知恶名不可逃则为恶者庶乎其息矣是谓用意深而劝戒切为言信而善恶明也桀纣不待贬其王而万世所共恶者也春秋于大恶之君不诛絶之者不害其褒善贬恶之旨也惟不没其实以着其罪而信乎后世与其为君而不掩其恶以息人之为恶能知春秋之此意然后知予不伪梁之旨也   五代史唐明宗论   中多名言可为世戒   呜呼自古治世少而乱世多三代之王有天下者皆数百年其可道者数君而已况于后世邪况于五代邪予闻长老为予言明宗虽出夷狄而为人纯质寛仁爱人于五代之君有足称也尝夜焚香仰天而祝曰臣本蕃人岂足治天下世乱久矣愿天早生圣人自初即位减罢宫人伶官废内藏库四方所上物悉归之有司广夀殿火灾有司理之请加丹雘喟然叹曰天以火戒我岂宜增以侈邪嵗尝旱已而雪暴坐庭中诏武德司宫中无得扫雪曰此天所以赐我也数问宰相冯道等民间疾苦闻道等言谷帛贱民无疾疫则欣然曰吾何以堪之当与公等作好事以报上天吏有犯赃辄寘之死曰此民之蠧也以诏书褒防吏孙岳等以风示天下其爱人恤物葢亦有意于治矣其即位时春秋已高不迩声色不乐游畋在位十年于五代之君最为长世兵革粗息年屡丰登生民实頼以休息然夷狄性果仁而不明屡以非辜诛杀臣下至于从荣父子之间不能虑患为防而变起仓卒卒陷之以大恶帝亦由此饮恨而终当是时大理少卿康澄上疏言时事其言曰为国家者有不足惧者五深可畏者六三辰失行不足惧天象变见不足惧小人讹言不足惧山崩川竭不足惧水旱虫蝗不足惧也贤士藏匿深可畏四民迁业深可畏上下相狥深可畏亷耻道消深可畏毁誉乱真深可畏直言不闻深可畏也识者皆多澄言切中时病若从荣之变任圜安重诲等之死可谓上下相狥而毁誉乱真之敝矣然澄之言岂止一时之病凡为国者可不戒哉   五代史晋家人传论   痛切   呜呼古之不幸无子而以其同宗之子为后者圣人许之着之礼经而不讳也而后世闾阎鄙俚之人则讳之讳则不胜其欺与伪也故其茍偷窃取婴孩襁褓讳其父母而自欺以为我生之子曰不如此则不能得其一志尽爱于我而其心必二也而为其子者亦自讳其所生而絶其天性之亲反视以为叔伯父以此欺其九族而乱其人鬼亲踈之序凡物生而有知未有不爱其父母者使是子也能忍而真絶其天性欤曾禽兽之不若也使其不忍而外阳絶之是大伪也夫闾阎鄙俚之人之虑于事者亦已深矣然而茍窃欺伪不可以为法者小人之事也惟圣人则不然以谓人道莫大于继絶此万世之通制而天下之公行也何必讳哉所谓子者未有不由父母而生者也故为人后者必有所生之父有所后之父此理之自然也何必讳哉其简易明白不茍不窃不欺不伪可以为通制而公行者圣人之法也又以谓为人后者所承重故加其服以斩而不絶其所生之亲者天性之不可絶也然而恩有屈于义故降其服以朞服外物也可以降而父母之名不可改故着于经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服自三代以来有天下国家者莫不用之而晋氏不用也出帝之于敬儒絶其父道臣而爵之非特以其义不当立不得已而絶之葢亦习见闾阎鄙俚之所为也五代干戈贼乱之世也礼乐崩坏三纲五常之道絶而先王之制度文章扫地而尽于是矣如寒食野祭而焚纸钱天子而为闾阎鄙俚之事者多矣而晋氏起于沙陀以篡逆而得天下高祖以耶律德光为父而出帝于德光则以为祖而称孙于其所生父则臣而名之是岂可以人理责哉   五代史周世宗论   直叙   呜呼五代本纪备矣君臣之际可胜道哉梁之友珪反唐戕克宁而杀存乂从璨则父子骨肉之恩几何其不絶矣太妃薨而辍朝立刘氏冯氏为皇后则夫妇之义几何其不乖而不至于禽兽矣寒食野祭而焚纸钱居丧改元而用乐杀马延及任圜则礼乐刑政几何其不坏矣至于赛雷山传箭而扑马则中国几何其不夷狄矣可谓乱世也欤而世宗区区五六年间取秦陇平淮右复三闗威武之声震慑夷夏而方内延儒学文章之士考制度修通礼定正乐议刑綂其制作之法皆可施于后世其为人明达英果议论伟然即位之明年废天下佛寺三千三百三十六是时中国乏钱乃诏悉毁天下铜佛像以铸钱尝曰吾闻佛説以身世为妄而以利人为急使其真身尚在茍利于世犹欲割截况此铜像岂有所惜哉由是羣臣皆不敢言尝夜读书见唐元桢均田图慨然叹曰此致治之本也王者之政自此始乃诏颁其图法使吏民先习知之期以一嵗大均天下之田其规为志意岂小哉其伐南唐问宰相李谷以计策后克淮南出谷防使学士陶谷为賛而盛以锦囊尝置之坐侧其英武之材可谓雄杰及其虚心听纳用人不疑岂非所谓贤主哉其北取三闗兵不血刃而史家犹讥其轻社稷之重而侥幸一胜于仓卒殊不知其料彊弱较彼我而乗述律之殆得不可失之机此非明于决胜者孰能至哉诚非史氏之所及也   唐宋入大家文钞巻四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四十四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十六   史论   五代史职方考论   数十年之间易世者五其所当州郡分割画次如掌太史公所欲为而不能者   呜呼三代以上莫不分土而治也后世鉴古矫失始县天下而自秦汉以来为国孰与三代长短及其亡也未始不分至或无地以自存焉葢得其要则虽万国而治失其所守则虽一天下不能以容岂非一本于道德哉唐之盛时虽名天下为十道而其势未分暨其衰也置军节度号为方镇镇之大者连州十余小者犹兼三四故其兵骄则逐帅帅彊则叛上土地为其世有干戈起而相侵天下之势自兹而分然唐自中世多故矣其兴衰救难常倚鎭兵扶持而侵凌乱亡亦终以此岂其利害之理然欤自僖昭以来日益割裂梁初天下别为十一南有吴浙荆湖闽汉西有岐蜀北有燕晋而朱氏所有七十八州以为梁庄宗初起并代取幽沧有州三十五其后又取梁魏博等十有六州合五十一州以灭梁岐王称臣又得其州七同光破蜀已而复失惟得秦凤阶成四州而营平二州陷于契丹其增置之州一合一百二十三州以为唐石氏入立献十有六州于契丹而得蜀金州又增置之州一合一百九州以为晋刘氏之初秦凤阶成复入于蜀隠帝时增置之州一合一百六州以为汉郭氏代汉十州入于刘旻世宗取秦凤阶成瀛莫及淮南十四州又增置之州五而废者三合一百一十八州以为周宋兴因之此中国之大略也其余外属者彊弱相并不常其得失至于周末闽已先亡而在者七国自江以下二十一州为南唐自劎以南及山南西道四十六州为蜀自湖南北十州为楚自浙东西十三州为吴越自岭南北四十七州为南汉自太原以北十州为东汉而荆归峡三州为南平合中国所有二百六十八州而军不在焉唐之封疆远矣前史备载而羁縻寄治虚名之州在其间五代乱世文字不完而时有废省又或陷于夷狄不可考究其详其可见者具之如谱   自唐有方镇而史官不录于地理之书以谓方镇兵戎之事非职方所掌故也然而后世因习以军目地而没其州名又今置军者徒以虚名升建为州府之重此不可以不书也州县凡唐故而废于五代若五代所置而见于今者及县之割今因之者皆宜列以备职方之考其余尝置而复废尝改割而复旧者皆不足书山川物俗职方之掌也五代短世无所迁变故亦不复录而录其方镇军名以与前史互见之云   五代史司天考论   汉以来説灾异者多并不如欧阳公之言为正   昔孔子作春秋而天人备予述本纪书人而不书天予何敢异于圣人哉其文虽异其意一也自尧舜三代以来莫不称天以举事孔子删诗书不去也葢圣人不絶天于人亦不以天参人絶天于人则天道废以天参人则人事惑故常存而不究也春秋虽书日食星变之类孔子未尝道其所以然者故其弟子之徒莫得有所述于后世也然则天果与于人乎果不与于人乎曰天吾不知质诸圣人之言可也易曰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此圣人极论天人之际最详而明者也其于天地鬼神以不可知为言其可知者人而已夫日中则昃盛衰必复天吾不知吾见其亏益于物者矣草木之成者变而衰落之物之下者进而流行之地吾不知吾见其变流于物者矣人之贪满者多祸其守约者多福鬼神吾不知吾见人之祸福者矣天地鬼神不可知其心则因其着于物者以测之故据其迹之可见者以为言曰亏益曰变流曰害福若人则可知者故直言其情曰好恶其知与不知异辞也参而会之与人无以异也其果与于人乎不与于人乎则所不知也以其不可知故常尊而远之以其与人无所异也则修吾人事而已人事者天意也书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聴未有人心悦于下而天意怒于上者未有人理逆于下而天道顺于上者然则王者君天下子生民布德行政以顺人心是之谓奉天至于三辰五星常动而不息不能无盈缩差忒之变而占之有中有不中不可以为常者有司之事也本纪所述人君行事详矣其兴亡治乱可以见至于三辰五星逆顺变见有司之所占者故以其官志之以备司天之所考呜呼圣人既没而异端起自秦汉以下学者惑于灾异矣天文五行之説不胜其繁也予之所述不得不异乎春秋也考者可以知焉   五代史前蜀王建世家论   读韩公获麟解与此论世之言祥瑞者扪心退矣   呜呼自秦汉以来学者多言祥瑞虽有善辩之士不能祛其惑也予读蜀书至于龙麟凤驺虞之类世所谓王者之嘉瑞莫不毕出于其国异哉然考王氏之所以兴亡成败者可以知之矣或以为一王氏不足以当之则是时天下治乱可以知之矣龙之为物也以不见为神以升云行天为得志今偃然暴露其形是不神也不上于天而下见于水中是失职也然其一何多欤可以为妖矣凤凰鸟之远人者也昔舜治天下政成而民悦命防作乐乐声和鸟兽闻之皆鼔舞当是之时凤凰适至舜之史因并记以为美后世因以凤来为有道之应其后凤凰数至或出于庸君缪政之时或出于危亡大乱之际是果为瑞哉麟兽之远人者也昔鲁哀公出猎得之而不识葢索而获之非其自出也故孔子书于春秋曰西狩获麟者讥之也西狩非其远也获麟恶其尽取也狩必书地而哀公驰骋所涉地多不可徧以名举故书西以包众地谓其举国之西皆至也麟人罕识之兽也以见公之穷山竭泽而尽取至于不识之兽皆搜索而获之故曰讥之也圣人已没而异端之説兴乃以麟为王者之瑞而附以符命防纬诡怪之言凤尝出于舜以为瑞犹有説也及其后出于乱世则可以知其非瑞矣若麟者前有治国如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世未尝一出其一出而当乱世然则孰知其为瑞哉物也汚泥川泽不可胜数其死而贵于卜官者用适有宜尔而戴氏礼以其在宫沼为王者难致之瑞戴礼杂出于诸家其失亦已多矣驺虞吾不知其何物也诗曰吁嗟乎驺虞贾谊以为驺者文王之囿虞虞官也当谊之时其説如此然则以之为兽者其出于近世之説乎夫破人之惑者难与争于笃信之时待其有所疑焉然后从而攻之可也麟凤龟龙王者之瑞而出于五代之际又皆萃于蜀此虽好为祥瑞之説者亦可疑也因其可疑而攻之庶几惑者有以思焉   五代史周臣传论   名言   呜呼作器者无良材而有良匠治国者无能臣而有能君葢材待匠而成臣待君而用故曰治国譬之于奕知其用而置得其处者胜不知其用而置非其处者败败者临棊注目终日而劳心使善奕者视焉为之易置其处则胜矣胜者所用败者之棊也兴国所用亡国之臣也王朴之材诚可谓能矣不遇世宗何所施哉世宗之时外事征伐攻取战胜内修制度议刑法定律厯讲求礼乐之遗文所用者五代之士也岂皆愚怯于晋汉而材智于周哉惟知所用尔夫乱国之君常置愚不肖于上而彊其不能以暴其短恶置贤智于下而泯没其材能使君子小人皆失其所而身蹈危亡治国之君能置贤知于近而置愚不肖于远使君子小人各适其分而身享安荣治乱相去虽远甚而其所以致之者不多也反其所置而已呜呼自古治君少而乱君多况于五代士之遇不遇者可胜叹哉   五代史唐六臣传论一   朋党之祸至唐而极论朋党之文至欧阳子而极   甚哉白马之祸悲夫可为流涕者矣然士之生死岂其一身之事哉初唐天祐三年梁王欲以嬖吏张廷范为太常卿唐宰相裴枢以谓太常卿唐常以清流为之廷范乃梁客将不可梁王由此大怒曰吾尝谓裴枢纯厚不防浮薄今亦为此邪是嵗四月彗出西北扫文昌轩辕天市宰相桞璨希梁王旨归其谴于大臣于是左仆射裴枢独孤损右仆射崔远守太保致仕赵崇兵部侍郎王赞工部尚书王溥吏部尚书陆扆皆以无罪贬同日赐死于白马驿凡缙绅之士与唐而不与梁者皆诬以朋党坐贬死者数百人而朝廷为之一空明年三月唐哀帝逊位于梁遣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文蔚为册礼使礼部尚书苏循为副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杨涉为押传国宝使翰林学士中书舍人张防为副御史大夫薛贻矩为押金宝使尚书左丞赵光逢为副四月甲子文蔚等自上源驿奉册宝乗辂车导以金吾仗衞太常卤簿朝梁于金祥殿梁王衮冕南靣臣文蔚臣循奉册升殿进读己臣涉臣防奉传国玺臣贻矩臣光逄奉金宝以次升进读已降率文武百官北靣舞蹈再拜贺夫一太常卿与社稷孰为重使枢等不死尚惜一卿其肯以国与人乎虽枢等之力未必能存唐然必不亡唐而独存也呜呼唐之亡也贤人君子既与之共尽其余在者皆庸懦不肖倾险狯猾趋利卖国之徒也不然安能防耻忍辱于梁庭如此哉作唐六臣传   五代史唐六臣传论二   文甚圆而所见世情特透   呜呼始为朋党之论者谁欤甚乎作俑者也真可谓不仁之人哉予尝至繁城读魏受禅碑见汉之羣臣称魏功徳而大书深刻自列其姓名以夸耀于世又读梁实录见文蔚等所为如此未尝不为之流涕也夫以国予人而自夸耀及遂相之此非小人孰能为也汉唐之末举其朝皆小人也而其君子者何在哉当汉之亡也先以朋党禁锢天下贤人君子而立其朝者皆小人也然后汉从而亡及唐之亡也又先以朋党尽杀朝廷之士而其余存者皆庸懦不肖倾险之人也然后唐从而亡夫欲空人之国而去其君子者必进朋党之説欲孤人主之势而蔽其耳目者必进朋党之説欲夺国而与人者必进朋党之説夫为君子者固尝寡过小人欲加之罪则有可诬者有不可诬者不能遍及也至欲举天下之善求其类而尽去之惟指以为朋党耳故亲戚故旧谓之朋党可也交游执友谓之朋党可也宦学相同谓之朋党可也门生故吏谓之朋党可也是数者皆其类也皆善人也故曰欲空人之国而去其君子者惟以朋党罪之则无免者矣夫善善之相乐以其类同此自然之理也故闻善者必相称誉称誉则谓之朋党得善者必相荐引荐引则谓之朋党使人闻善不敢称誉人主之耳不闻有善于下矣见善不敢荐则人主之目不得见善人矣善人日远而小人日近则为人主者伥伥然谁与之图治安之计哉故曰欲孤人主之势而蔽其耳目者必用朋党之説也一君子存羣小人虽众必有所忌而有所不敢为惟空国而无君子然后小人得肆志于无所不为则汉魏唐梁之际是也故曰可夺国而与人者由其国无君子空国而无君子由以朋党而去之也呜呼朋党之説人主可不察哉传曰一言可以丧邦者其是之谓欤   五代史冯道传论   借妇人女子以感慨当世儒生有三叹遗音   传曰礼义防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善乎管生之能言也礼义治人之大法防耻立人之大节葢不亷则无所不取不耻则无所不为人而如此则祸乱败亡亦无所不至况为大臣而无所不取无所不为则天下其有不乱国家其有不亡者乎予读冯道长乐老叙见其自述以为荣其可谓无防耻者矣则天下国家可从而知也予于五代得全节之士三死事之臣十有五而恠士之被服儒者以学古自名而享人之禄任人之国者多矣然使忠义之节独出于武夫战卒岂于儒者果无其人哉岂非高节之士恶时之乱薄其世而不肯出欤抑君天下者不足顾而莫能致之欤孔子以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岂虚言也哉予尝得五代时小説一篇载王凝妻李氏事以一妇人犹能如此则知世固常有其人而不得见也凝家青徐之间为虢州司戸叅军以疾卒于官凝家素贫一子尚幼李氏携其子负其遗骸以归东过开封止旅舍旅舍主人见其妇人独携一子而疑之不许其宿李氏顾天已暮不肻去主人牵其臂而出之李氏仰天长恸曰我为妇人不能守节而此手为人执邪不可以一手并汚吾身即引斧自断其臂路人见者环聚而嗟之或为之弹指或为之泣下开封尹闻之白其事于朝官为赐药封疮厚防李氏而笞其主人者呜呼士不自爱其身而忍耻以偷生者闻李氏之风宜少知愧哉   五代史王进传论   进以疾足善走秉旄节五代名器之滥极矣欧公故愤惋而悲酸   呜呼予述旧史至于王进之事未尝不废书而叹曰甚哉五代之君皆武人崛起其所与俱勇夫悍卒各裂土地封侯王何异豺狼之牧斯人也虽其附托遭遇出于一时之幸然犹必皆横身阵敌非有百夫之勇则必一日之劳至如进者徒以疾足善走而秉旄节何其甚欤岂非名器之用随世而轻重者欤世治则君子居之而重世乱则小人易得而轻欤抑因缘侥幸未始不有而尤多于乱世既其极也遂至于是欤岂其又有甚于是者欤当此之时为国长者不过十余年短者三四年至一二年天下之人视其上易君代国如更戍长无异葢其轻如此况其下者乎如进等者岂足道哉易否泰消长君子小人常相上下视在上者如进等则其在下可知矣予书进事所以哀斯人之乱而见当时贤人君子之在下者可胜道哉可胜道哉   五代史一行传论   此一段议论史汉以来所不到者   呜呼五代之乱极矣传所谓天地闭贤人隠之时欤当此之时臣弑其君子弑其父而搢绅之士安其禄而立其朝充然无复廉耻之色者皆是也吾以谓自古忠臣义士多出于乱世而怪当时可道者何少也岂果无其人哉虽曰干戈兴学校废而礼义衰风俗隳坏至于如此然自古天下未尝无人也吾意必有洁身自负之士嫉世远去而不可见者自古材贤有韫于中而不见于外或穷居陋巷委身草莽虽颜子之行不遇仲尼而名不彰况世变多故而君子道消之时乎吾又以谓必有负材能修节义而沉沦于下泯没而无闻者求之传记而乱世崩离文字残缺不可复得然仅得者四五人而已处乎山林而羣麋鹿虽不足以为中道然与其食人之禄俛首而包羞孰若无媿于心放身而自得吾得二人焉曰郑遨张荐明势利不屈其心去就不违其义吾得一人焉曰石昻茍利于君以忠获罪何必自明有至死而不言者此古之义士也吾得一人焉曰程福赟五代之乱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至于兄弟夫妇人伦之际无不大坏而天理几乎其灭于此之时能以孝悌自修于一乡而风行于天下者犹或有之然其事迹不着而无可纪次独其名氏或因见于书者吾亦不敢没而其畧可录者吾得一人焉曰李自伦作一行传   五代史宦者传论   通篇如倾水银于地而百孔千窍无所不入其机员而其情鬯   自古宦者乱人之国其源深于女祸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葢其用事也近而习其为心也专而忍能以小善中人之意小信固人之心使人主必信而亲之待其已信然后惧以祸福而把持之虽有忠臣硕士列于朝廷而人主以为去已疎远不若起居饮食前后左右之亲为可恃也故前后左右者日益亲则忠臣硕士日益疎而人主之势日益孤势孤则惧祸之心日益切而把持者日益牢安危出其喜怒祸患伏于帷闼则向之所谓可恃者乃所以为患也患已深而觉之欲与疎远之臣图左右之亲近缓之则养祸而益深急之则挟人主以为质虽有圣智不能与谋谋之而不可为为之而不可成至其甚则俱伤而两败故其大者亡国其次亡身而使奸豪得借以为资而起至抉其种类尽杀以快天下之心而后已此前史所载宦者之祸常如此者非一世也夫为人主者非欲养祸于内而疎忠臣硕士于外葢其渐积而势使之然也夫女色之惑不幸而不悟则祸斯及矣使其一悟捽而去之可也宦者之为祸虽欲悔悟而势有不得而去也唐昭宗之事是己故曰深于女祸者谓此也可不戒哉   五代史伶官传论   庄宗雄心处与欧阳公之文可上下千古   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世言晋王之将终也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庄宗受而藏之于庙其后用兵则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请其矢盛以锦囊负而前驱及凯旋而纳之方其系燕父子以组函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及仇讐已灭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乱者四应苍皇东出未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至于誓天断髪泣下沾襟何其衰也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抑本其成败之迹而皆自于人欤书曰满招损谦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四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四十五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十七   序   帝王世次图序   史记帝王世系特按世本故其讹如此   尧舜禹汤文武此六君子者可谓显人矣而后世犹失其传者岂非以其远也哉是故君子之学不穷远以为能而阙其不知慎所传以惑世也方孔子时周衰学废先王之道不明而异端之説并起孔子患之乃修正诗书史记以止纷乱之説而欲其传之信也故略其远而详其近于书断自唐虞以来着其大事可以为世法者而已至于三皇五帝君臣世次皆未尝道者以其世远而愼所不知也孔子既殁异端之説复兴周室亦益衰乱接乎战国秦遂焚书先王之道中絶汉兴久之诗书稍出而不完当王道中絶之际奇书异説方充斥而盛行其言往往反自托于孔子之徒以取信于时学者既不备见诗书之详而习传盛行之异説世无圣人以为质而不自知其取舍真伪至有博学好奇之士务多闻以为胜者于是尽集诸説而论次初无所择而惟恐遗之也如司马迁之史记是矣以孔子之学上述前世止于尧舜着其大略而不道其前迁远出孔子之后而乃上述皇帝以来又详悉其世次其不量力而务胜宜其失之多也迁所作本纪出于大戴礼世本诸书今依其説图而考之尧舜夏商周皆同出于黄帝尧之崩也下传其四世孙舜舜之崩也复上传其四世祖禹而舜禹皆夀百岁稷契于高辛为子乃同父异母之兄弟今以其世次而下之汤与王季同世汤下传十六世而为纣王季下传一世而为文王二世而为武王是文王以十五世祖臣事十五世孙纣而武王以十四世祖伐十四世孙而代之王何其缪哉呜呼尧舜禹汤文武之道百王之取法也其盛德大业见于行事而后世所欲知者孔子皆已论著之矣其久远难明之事后世不必知不知不害为君子者孔子皆不道也夫孔子所以为圣人者其智知所取舍皆如此   外制集序   公本知制诰时所遭逢处感慨序次有忧深言远之思   庆歴三年春丞相吕夷简病不能朝上既更用大臣鋭意天下事始用谏官御史疏追还夏竦制书既而召韩琦范仲淹于陜西又除富弼枢宻副使弼仲淹琦皆惶恐顿首辞让至五六不已手诏趣琦等就道甚急而弼方且入求对以辞不得见遣中贵人趣送阁门使即受命呜呼观琦等之所以让上之所以用琦等者可谓圣贤相遭万世一遇而君臣之际何其盛也于是时天下之士孰不愿为材邪顾予何人亦与台选夏四月召自滑堂入谏院冬十二月拜右正言知制诰是时夏人虽数请命而西师尚未解严京东累嵗盗贼最后王伦暴起沂州转刼江淮之间而张海郭貌山等亦起商邓以惊京西州县之吏多不称职而民矣天子方慨然劝农桑兴学校破去前例以不次用人哀民之困而欲除其蠧吏知磨勘法久之弊而思别材不肖以进贤能患百职之不修而申行赏罚之信葢欲脩法度矣予时虽掌诰命犹在谏职常得奏事殿中从容尽闻天子所以更张庶事忧闵元元而劳心求治之意退得载于制书以讽晓训勑在位者然予方与脩祖宗故事又脩起居注又修编勑日与同舍论议治文书所省不一而除目所下率不一二时已迫丞相出故不得专一思虑工文字以尽导天子难谕之意而复诰命于三代之文嗟夫学者文章见用于世鲜矣况得施于朝廷而又遭人主致治之盛若修之鄙使竭其材犹恐不称而况不能专一其职此予所以常遗恨于斯文也明年秋予出为河北转运使又明年春权知成德军事事少间发向所作制草而阅之虽不能尽载明天子之意于其所述而得一二足以彰示后世葢王者之训在焉岂以予文之鄙而废也于是录之为三巻予自直阁下儤直八十始满不数日奉使河东还即以来河北故其所作才一百五十余篇云   内制集序   有老成人之言在   昔钱思公尝以谓朝廷之官虽宰相之重皆可杂以他才处之惟翰林学士非文章不可思公自言为此语颇取怒于达官然亦自负以为至论今学士所作文书多矣至于青词斋文必用老子浮图之説祈禳秘祝往往近于家人里巷之事而制诏取便于宣读常拘以世俗所谓四六之文其类多如此然则果可谓之文章者欤予在翰林六年中间进拜二三大臣皆适不当值而天下无事四夷和好兵革不用凡朝廷之文所以指麾号令训戒约束自非因事无以发明矧予中年早衰意思零落以非工之作又无所遇以发焉其屑屑应用拘牵常格卑弱不振宜可羞也然今文士尤以翰林为荣选予既罢职院吏取予直草以日次之得四百余篇因不忍弃况其上自朝廷内及宫禁下暨蛮夷海外事无不载而时政记日厯与起居郎舍人有所畧而不记未必不有取于斯焉呜呼予且老矣方买田淮颍之间若夫凉竹簟之暑风曝茅檐之冬日睡余支枕念昔平生仕宦出处顾瞻玉堂如在天上因览遗藳见其所载职官名氏以较其人盛衰先后孰在孰亡足以知荣宠为虚名而资笑谈之一也亦因以夸于田夫野老而已   薛简肃公文集序   大约本韩昌黎诗序中来   君子之学或施之事业或见于文章而常患于难兼也盖遭时之士功烈显于朝廷名誉光于竹帛故其常视文章为末事而又有不暇与不能者焉至于失志之人穷居隠约苦心危虑而极于精思与其有所感激发愤惟无所施于世者皆一寓于文辞故曰穷者之言易工也如唐之刘栁无称于事业而姚宋不见于文章彼四人者犹不能两得况其下者乎惟简肃公在真宗时以材能为名臣仁宗母后时以刚毅正直为贤辅其决大事定大议嘉谋谠论著在国史而遗风余烈至今称于士大夫公绛州正平人也自少以文行推于鄕里既举进士献其文百轴于有司由是名动京师其平生所为文至八百余篇何其盛哉可谓兼于两得也公之事业显矣其于文章气质纯深而劲正葢发于其志故如其为人公有子宜孺早卒无后以其弟之子仲孺公期为后公之文既多而往往流散于人间公期能力收拾葢自公薨后三十年始克类次而集之为四十巻公期可谓能世其家者也呜呼公为有后矣   苏氏文集序   予读此文往往欲流涕专以悲悯子美为世所摈死上立论   予友苏子美之亡后四年始得其平生文章遗稿于太子太傅杜公之家而集录之以为十巻子美杜氏壻也遂以其集归之而告于公曰斯文金玉也弃掷埋没粪土不能销蚀其见遗于一时必有收而宝之于后世者虽其埋没而未出其精气光怪已能常自发见而物亦不能揜也故方其摈斥摧挫流离穷厄之时文章已自行于天下虽其怨家仇人及尝能出力而挤之死者至其文章则不能少毁而揜蔽之也凡人之情忽近而贵远子美屈于今世犹若此其伸于后世宜如何也公其可无恨予尝考前世文章政理之盛衰而怪唐太宗致治几乎三王之盛而文章不能革五代之余习后百有余年韩李之徒出然后元和之文始复于古唐衰兵乱又百余年而圣宋兴天下一定晏然无事又几百年而古文始盛于今自古治时少而乱时多幸时治矣文章或不能纯粹或迟久而不相及何其难之若是欤岂非难得其人欤茍一有其人又幸而及出于治世世其可不为之贵重而爱惜之欤嗟吾子美以一酒食之过至废为民而流落以死此其可以叹息流涕而为当世仁人君子之职位宜与国家乐育贤材者惜也子美之齿少于予而予学古文反在其后天圣之间予举进士于有司见时学者务以言语声偶摘裂号为时文以相夸尚而子美独与其兄才翁及穆叅军伯长作为古謌诗杂文时人颇共非笑之而子美不顾也其后天子患时文之弊下诏书讽勉学者以近古由是其风渐息而学者稍趋于古焉独子美为于举世不为之时其始终自守不牵世俗趋舍可谓特立之士也子美官至大理评事集贤挍理而废后为湖州长史以卒享年四十有一其状貌奇伟望之昂然而即之温温久而愈可爱慕其材虽高而人亦不甚嫉忌其击而去之者意不在子美也頼天子聪明仁圣凡当时所指名而排斥二三大臣而下欲以子美为根而累之者皆防保全今并列于荣宠虽与子美同时饮酒得罪之人多一时之豪俊亦被收采进显于朝廷而子美独不幸死矣岂非其命也悲夫   廖氏文集序   识见韵折总属匠心   自孔子殁而周衰接乎战国秦遂焚书六经于是中絶汉兴葢久而后出其散乱磨灭既失其传然后诸儒因得措其异説于其间如河图洛书怪妄之尤甚者余尝哀夫学者知守经以笃信而不知伪説之乱经也屡为説以黜之而学者溺其久习之传反骇然非予以一人之见决千嵗不可考之是非欲夺众人之所好徒自守而世莫之从也余以谓自孔子没至今二千嵗之间有一欧阳脩者为是説矣又二千嵗焉知无一人焉与脩同其説也又二千嵗将复有一人焉然则同者至于三则后之人不待千嵗而有也同予説者既众则众人之所溺者可胜而夺也夫六经非一世之书其将与天地无终极而存也以无终极视数千嵗于其间顷刻尔是则余之有待于后者远矣非汲汲有求于今世也衡山廖倚与余游三十年已而出其兄偁之遗文百余篇号朱陵编者其论洪范以为九畴圣人之法尔非有书出洛之事也余乃知不待千嵗而有与余同于今世者矣始余之待于后世也冀有因余言而同者尔若偁者未尝闻余言葢其意有所合焉然则举今之世固有不相求而同者矣亦何待于数千嵗乎廖氏家衡山世以能诗知名于湖南而偁尤好古能文章其德行闻于郷里一时贤士皆与之游以其不达而早死故不显于世呜呼知所待者必有时而获知所蓄者必有时而施茍有志焉不必有求而后合余嘉与偁不相求而两得也于是乎书   江邻几文集序   江邻几文今不传当非其文之至者而欧阳公序之只道其故旧凋落之意隐然可见   余窃不自揆少习为铭章因得论次当世贤士大夫功行自明道景祐以来名卿钜公往往见于余文矣至于朋友故旧平居握手言笑意气伟然可谓一时之盛而方从其游遽哭其死遂铭其藏者是可叹也盖自尹师鲁之亡逮今二十五年之间相继而殁为之铭者至二十人又有余不及铭与虽铭而非交且旧者皆不与焉呜呼何其多也不独善人君子难得易失而交防零落如此反顾身世死生盛衰之际又可悲夫而其间又有不幸罹忧患触网罗至困阨流离以死与夫仕宦连蹇志不获伸而殁独其文章尚见于世者则又可哀也欤然则虽其残篇断稿犹为可惜况其可以垂世而行远也故余于圣俞子美之殁既已铭其圹又类集其文而序之其言尤感切而殷勤者以此也陈畱江君邻几常与圣俞子美游而又与圣俞同时以卒余既志而铭之后十有五年来守淮西又于其家得其文集而序之邻几毅然仁厚君子也虽知名于时仕宦久而不进晚而朝廷方将用之未及而卒其学问通博文辞雅正深粹而论议多所发明诗尢清澹闲肆可喜然其文已自行于世矣固不待余言以为轻重而余特区区于是者葢发于有感而云然   仲氏文集序   言近而防逺   呜呼语称君子知命所谓命其果可知乎贵贱穷亨用舍进退得失成败其有幸有不幸或当然而不然而皆不知其所以然者则推之于天曰有命夫君子所谓知命者知此而已葢小人知在我故常无所不为君子知有命故能无所屈凡士之有材而不用于世有善而不知于人至于老死困穷而不悔者皆推之有命而不求茍合者也余读仲君之文而想见其人也君讳讷字朴翁其气刚其学古其材敏其为文抑扬感激劲正豪迈似其为人少举进士官至尚书屯田员外郎而止君生于有宋百年全盛之际儒学文章之士得用之时宜其驰骋上下发挥其所蓄振耀于当世而独韬藏抑鬰久伏而不显者葢其不茍屈以合世故世亦莫之知也岂非知命之君子欤余谓君非徒知命而不茍屈亦自负其所有者谓虽抑于一时必将伸于后世而不可揜也君之既殁富春孙莘老状其行以告子史临川王介甫铭之石以藏诸幽而余又序其集以行于世然则君之不茍屈于一时而有待于后世者其不在吾三人者邪噫余虽老且病而言不文其可不勉   梅圣俞诗集序   絶佳   予闻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夫岂然哉葢世所传诗者多出于古穷人之辞也凡士之蕴其所有而不得施于世者多喜自放于山巅水涯之外见虫鱼草木风云鸟兽之状类往往探其奇怪内有忧思感愤之鬰积其兴于怨刺以道羇臣寡妇之所叹而写人情之难言葢愈穷则愈工然则非诗之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予友梅圣俞少以防补为吏累举进士辄抑于有司困于州县凡十余年年今五十犹从辟书为人之佐鬰其所蓄不得奋见于事业其家宛陵幼习于诗自为童子出语已惊其长老既长学乎六经仁义之説其为文章简古纯粹不求茍説于世世之人徒知其诗而已然时无贤愚语诗者必求之圣俞圣俞亦自以其不得志者乐于诗而发之故其平生所作于诗尤多世既知之矣而未有荐于上者昔王文康公尝见而叹曰二百年无此作矣虽知之深亦不果荐也若使其幸得用于朝廷作为雅颂以歌咏大宋之功德荐之清庙而追商周鲁颂之作者岂不伟欤柰何使其老不得志而为穷者之诗乃徒发于虫鱼物类覉愁感叹之言世徒喜其工不知其穷之久而将老也可不惜哉圣俞诗既多不自收拾其妻之兄子谢景初惧其多而易失也取其自洛阳至于吴兴已来所作次为十巻予尝嗜圣俞诗而患不能尽得之遽喜谢氏之能类次也辄序而藏之其后十五年圣俞以疾卒于京帅余旣哭而铭之因索于其家得其遗藁千余篇并旧所藏掇其尤者六百七十七篇为一十五巻呜呼吾于圣俞诗论之详矣故不复云   谢氏诗序   为女氏序从兄之诗母之墓铭来得体   天圣七年予始游京师得吾友谢景山景山少以进士中甲科以善歌诗知名其后予于他所又得今舍人宋公所为景山母夫人之墓铭言夫人好学通经自教其子乃知景山出于瓯闽数千里之外负其艺于大众之中一贾而售遂以名知于人者繄其母之贤也今年予自夷陵至许昌景山出其女弟希孟所为诗百余篇然后又知景山之母不独成其子之名而又以其余遗其女也景山尝学杜甫杜牧之文以雄徤高逸自喜希孟之言尤隠约深厚守礼而不自放有古幽闲淑女之风非特妇人之能言者也然景山尝从今世贤豪者游故得闻于当时而希孟不幸为女子莫自章显于世昔卫庄姜许穆夫人录于仲尼而列之国风今有杰然巨人能轻重时人而取信后世者一为希孟重之其不冺没矣予固力不足者复何为哉复何为哉希孟嫁进士陈安国卒时年二十四   释惟俨文集序   此篇防他以客形主处亦自远识及多转调   惟俨姓魏氏杭州人少游京师三十余年虽学于佛而通儒术喜为辞章与吾亡友曼卿交最善曼卿遇人无所择必皆尽其忻懽惟俨非贤士不交有不可其意无贵贱一切闭拒絶去不少顾曼卿之兼爱惟俨之介所趋虽异而交合无所间曼卿尝曰君子泛爱而亲仁惟俨曰不然吾所以不交妄人故能得天下士若贤不肖混则贤者安肻顾我哉以此一时贤士多从其游居相国浮图不出其戸十五年士尝游其室者礼之惟恐不至及去为公卿贵人未始一往干之然尝窃怪平生所交皆当世贤杰未见卓卓著功业如古人可记者因谓世所称贤才若不笞兵走万里立功海外则当佐天子号令赏罚于明堂茍皆不用则絶宠辱遗世俗自高而不屈尚安能酣豢于富贵而无为哉醉则以此诮其坐人人亦复之以谓遗世自守古人之所易若奋身逢时欲必就功业此虽圣贤难之周孔所以穷达异也今子老于浮图不见用于世而幸不践穷亨之涂乃以古事之已然而责今人之必然邪然惟俨虽傲乎退偃于一室天下之务当世之利病与其言终日不厌惜其将老也已曼卿死惟俨亦买地京师之东以谋其终乃敛平生所为文数百篇示予曰曼卿之死既已表其墓愿为我序其文然及我之见也嗟夫惟俨既不用于世其材莫见于时若考其笔墨驰骋文章赡逸之能可以见其志矣   释袐演诗集序   多慷慨呜咽之防览之如闻击筑者盖秘演与曼卿游而欧阳公于曼卿识秘演虽爱秘演又狎之以此篇中命意最旷而逸得司马子长之神髓矣   予少以进士游京师因得尽交当世之贤豪然犹以谓国家臣一四海休兵革养息天下以无事者四十年而智谋雄伟非常之士无所用其能者往往伏而不出山林屠贩必有老死而世莫见者欲从而求之不可得其后得吾亡友石曼卿曼卿为人廓然有大志时人不能用其材曼卿亦不屈以求合无所放其意则往往从布衣野老酣嬉淋漓颠倒而不厌予疑所谓伏而不见者庶几狎而得之故尝喜从曼卿游欲因以阴求天下奇士浮屠袐演者与曼卿交最久亦能遗外世俗以气节相高二人懽然无所间曼卿隠于酒袐演隠于浮屠皆奇男子也然喜为歌诗以自娱当其极饮大醉歌吟笑呼以适天下之乐何其壮也一时贤士皆愿从其游予亦时至其室十年之间袐演北渡河东之济郓无所合困而归曼卿已死袐演亦老病嗟夫二人者予乃见其盛衰则余亦将老矣夫曼卿诗辞清絶尤称袐演之作以为雅徤有诗人之意袐演状貌雄杰其胸中浩然既习于佛无所用独其诗可行于世而懒不自惜已老胠其槖尚得三四百篇皆可喜者曼卿死袐演漠然无所向闻东南多山水其巅崖崛峍江涛汹涌甚可壮也遂欲往游焉足以知其老而志在也于其将行为叙其诗因道其盛时以悲其衰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四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四十六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十八   序   章望之字序   典实   挍书郎章君尝以其名望之来请字曰愿有所教使得以勉焉而自朂者予为之字曰表民而告之曰古之君子所以异乎众人者言出而为民信事行而为世法其动作容貌皆可以表于民也故纮綖冕弁以为首容佩玉玦环以为行容衣裳黼黻以为身容手有手容足有足容揖让登降献酬俯仰莫不有容又见其寛柔温厚刚严果毅之色以为仁义之容服其服载其车立乎朝廷而正君臣出入宗庙而临大事俨然人望而皆畏之曰此吾民之所尊也非民之知尊君子而君子者能自修而尊者也然而行不充于内德不备于人虽盛其服文其容民不尊也名山大川一方之望也山川之岳渎天下之望也故君子之贤于一郷者一郷之望也贤于一国者一国之望也名烈着于天下者天下之望也功德被于后世者万世之望也孝慈友悌达于一郷古所谓郷先生者一郷之望也春秋之贤大夫若隋之季良郑之子产者一国之望也位于中而奸臣贼子不敢窃发于外如汉之大将军出入将相朝廷以为轻重天下繋其安危如唐之裴丞相者天下之望也其人已没其事已久闻其名想其人若不可及者防龙稷契是也其功可以及万世其道可以师百王虽有贤圣莫敢过之者周孔是也此万世之望而皆所以为民之表也传曰其在贤者识其大者远者章君儒其衣冠气刚色仁好学而有志其絜然修乎其外而煇然充乎其内以发乎文辞则又辩博放肆而不流是数者皆可以自择而勉焉者也是固能识夫远大者矣虽予何以朂焉第因其志广其説以塞请   张应之字序   思入细   传曰名以制义谓乎名之必可言也世之士君子名而无所言言则不能称述以见乎远余友河南主簿张君名谷字仲容谷之为义洼而不盈动而能应湛然而深有似乎贤人君子之德其所谓名而可言者也然尝窃谓仲容之字不足以表其所以名之之义大凡物以至虚而为用者有三其体殊焉有虚其形而能受者器之圆方是也然受则有量故多盈溢败覆之过有虚其中而能鸣乎外者钟鼔是也然鸣必假物故须簨簴考击之设有虚其体而能应物者空谷是也然应必有待故常自然以至静接物而无穷士之以是为其名则君之道从可知也宜易其字曰应之葢容以言其虚之状不若应以体乎容之德也君早以孝廉文艺考行于鄕里荐之于有司而又试其用于春官者之选深中隠厚学优道充其有以应乎物矣然今方为小官主簿书其所应者近而小诚未能有以发乎其声也余知夫虚以待之则物之来者益广响之应者益远可涯也哉余与君同以进士登于科又同为吏于此羣居肩随宴闲相语得以字而相呼故于是不能让而黙也敢为序以易之   郑荀改名序   亦自中法度   三代之衰学废而道不明然后诸子出自老子厌周之乱用其小见以为圣人之术止于此始非仁义而诋圣智诸子因之益得肆其异説至于战国荡而不反然后山渊齐秦坚白异同之论兴圣人之学几乎其息最后荀卿子独用诗书之言贬异扶正著书以非诸子尤以劝学为急荀卿楚人尝以学干诸侯不用退老兰陵楚人尊之及战国平三代诗书未尽出汉诸大儒贾生司马迁之徒莫不尽用荀卿子葢其为説最近于圣人而然也荣阳郑昊少为诗赋举进士已中第遂弃之曰此不足学也始从先生长者学问慨然有好古不及之意郑君年尚少而性淳明辅以彊力之志得其是者而师焉无不至也将更其名数以请予使之自择遂改曰荀于是又见其志之果也夫荀卿者未尝亲见圣人徒读其书而得之然自子思孟子已下意皆轻之使其与游夏并进于孔子之门吾不知其先后也世之学者茍如荀卿可谓学矣而又进焉则孰能御哉余既嘉君善自择而慕焉因为之字曰叔希且以朂其成焉   送王陶序   説经之文   六经皆载圣人之道而易着圣人之用吉防得失动静进退易之事也其所以为之用者刚与柔也干健坤顺刚柔之大用也至于八卦之变六爻之错刚与柔迭居其位而吉亨利无咎防厉悔吝之象生焉葢刚为阳为德为君子柔为阴为险为小人自干之初九为姤而上至于剥其卦五皆阴剥阳之卦也小人之道长君子静以退之时也自坤之初六为复而上至于夬其卦五皆刚决柔之卦也小人之道消君子动以进而用事之时也夫刚之为德君子之常用也庇民利物功莫大焉其为卦过泰之三而四为大壮五为夬壮者壮也夬者决也四阳虽盛而犹有二阴然阳众而阴寡则可用壮以攻之故其卦为壮五阳而一阴阴不足为直可决之而已故其卦为夬然则君子之用其刚也审其力视其时知阴险小人之必可去然后以壮而决之夫勇者可犯也彊者可诎也圣人于壮决之用必有戒焉故大壮之彖辞曰大壮利正其象辞曰君子非礼弗履夬之彖辞曰健而説决而和其象辞曰居德则忌以明夫刚之不可独任也故复始而亨临浸而长泰交而大壮以众攻其寡夬乗其衰而决之夫君子之用其刚也有渐而不失其时又不独任必以正以礼以説以和而济之则功可成此君子动以进而用事之方也太原王陶字乐道好刚之士也尝嫉世阴险而小人多居京师不妄与人游力学好古以自信自守今其初仕于易得君子动以进之象故予为刚説以赠之大壮之初九曰壮于趾征防夬之初九亦曰壮于趾往不胜为咎以此见圣人之戒用刚也不独于其彖象而又尝深戒于其初呜呼世之君子少而小人多君之力学好刚以蓄其志未始施之于事也今其往尤宜慎乎其初   送徐无党南归序   欧阳公极好为文晚年见得如此吾軰生平好着文章以自娱当为深省   草木鸟兽之为物众人之为人其为生虽异而为死则同一归于腐坏澌尽泯灭而已而众人之中有圣贤者固亦生且死于其间而独异于草木鸟兽众人者虽死而不朽逾远而弥存也其所以为圣贤者修之于身施之于事见之于言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修于身者无所不获施于事者有得有不得焉其见于言者则又有能有不能也施于事矣不见于言可也自诗书史记所传其人岂必皆能言之士哉修于身矣而不施于事不见于言亦可也孔子弟子有能政事者矣有能言语者矣若颜回者在陋巷曲肱饥卧而巳其羣居则黙然终日如愚人然自当时羣弟子皆推尊之以为不敢望而及而后世更百千嵗亦未有能及之者其不朽而存者固不待施于事况于言乎予读班固艺文志唐四库书目见其所列自三代秦汉以来著书之士多者至百余篇少者犹三四十篇其人不可胜数而散亡磨灭百不一二存焉予窃悲其人文章丽矣言语工矣无异草木荣华之飘风鸟兽好音之过耳也方其用心与力之劳亦何异众人之汲汲营营而忽焉以死者虽有迟有速而卒与三者同归于冺灭夫言之不可恃也葢如此今之学者莫不慕古圣贤之不朽而勤一世以尽心于文字间者皆可悲也东阳徐生少从予学为文章稍稍见称于人既去而与羣士试于礼部得高第由是知名其文辞日进如水涌而山出予欲摧其盛气而勉其思也故于其归告以是言然予固亦喜为文辞者亦因以自警焉   送杨寘序   此文当肩视昌黎而直上之   予尝有幽忧之疾退而闲居不能治也既而学琴于友人孙道滋受宫声数引久而乐之不知疾之在其体也夫琴之为技小矣及其至也大者为宫细者为羽操弦骤作忽然变之急者凄然以促缓者舒然以和如崩崖裂石髙山出泉而风雨夜至也如怨夫寡妇之叹息雌雄雍雍之相鸣也其忧深思远则舜与文王孔子之遗音也悲愁感愤则伯奇孤子屈原忠臣之所叹也喜怒哀乐动人必深而纯古淡泊与夫尧舜三代之言语孔子之文章易之忧患诗之怨刺无以异其能听之以耳应之以手取其和者道其湮郁写其忧思则感人之际亦有至者焉予友杨君好学有文累以进士举不得志及从廕调为尉于劔浦区区在东南数千里外是其心固有不平者且少又多疾而南方少医药风俗饮食异宜以多疾之体有不平之心居异宜之俗其能郁郁以久乎然欲平其心以养其疾于琴亦将有得焉故予作琴説以赠其行且邀道滋酌酒进琴以为别   送秘书丞宋君归太学序   以宋秘书起宰相家世胄而以难易立论似有深浅   陋巷之士甘藜藿而修仁义毁誉不干其守饥寒不累其心此众人以为难而君子以为易生于高门世袭轩冕而躬布衣韦带之行其骄荣佚欲之乐生长于其间而不溺其习日见乎其外而不动乎其中此虽君子犹或难之学行足以立身而进不止材能足以高人而志愈下此虽圣人亦以为难也书曰不自满假又曰汝惟不矜不伐以舜禹之明犹以是为相戒惧况其下者哉此诚可谓难也已广平宋君宣献公之子公以文章为当世宗师显于朝廷登于辅弼清德着于一时令名垂于后世君少自立不以门地骄于人既长学问好古为文章天下贤士大夫皆称慕其为人而君慊然常若不足于已者守官太学甘寂寞以自处日与寒士往来而从先生国子讲论道德以求其益夫生而不溺其习此盖出于天性其见焉而不动于中者由性之明学之而后至也进而不止高而愈下予自其幼见其长行而不倦久而愈笃可知其将无所不至焉也孟子所谓孰能御之者欤予陋巷之士也遭时奋身窃位于朝守其贫贱之节其临利害祸福之际常恐其夺也以予行君子之所易者犹若是知君行圣贤之所难者为难能也嵗之三月来自京师拜其舅氏予得延之南斋听其论议而慕其为人虽与之终身久处而不厌也留之数日而去于其去也不能忘言遂为之序   送梅圣俞归河阳序   有逸趣   至宝潜乎山川之幽而能先羣物以贵于世者负其有异而已故珠潜于泥玉潜于璞不与夫蜃蛤珉石混而弃者其先膺美泽之气辉然特见于外也士固有潜乎卑位而与夫庸庸之流俯仰上下然卒不混者其文章才貌之光气亦有辉然而特见者矣然求珠者必之乎海求玉者必之乎蓝田求贤士者必之乎通邑大都据其会就其名而择其精焉尔洛阳天子之西都距京师不数驿搢绅仕宦杂然而处其亦珠玉之渊海欤予方据是而择之独得于梅君圣俞其所谓辉然特见而精者邪圣俞志高而行洁气秀而色和崭然独出于众人中初为河南主簿以亲嫌移佐河阳常喜与洛之士游故因吏事而至于此余尝与之徜徉于嵩洛之下每得絶崖倒壑深林古宇则必相与唫哦其间始而欢然以相得终则畅然觉乎薫蒸浸渍之为益也故久而不厌既而以吏事讫言归余且惜其去又悲夫潜乎下邑混于庸庸然所谓能先羣物而贵于世者特其异而已则光气之辉然者岂能掩之哉   送廖倚归衡山序   类昌黎   元气之融结为山川山川之秀丽称衡湘其蒸为云霓其生为杞梓人居其间得之为俊杰秀才生于衡山之阳而秀丽之精英者得之尤多故其文则云霓其材则杞梓始以乡进士举于有司不中遂游公卿间所至无不虚舘设席争以礼下之今永兴太原公雅识沈正器君尤深初其镇秦州也请君与俱行遂趋函闗以览秦都则西方士君子得以承望乎风采矣凡居秦几嵗而东将过京师以归予尝以上计吏客都中识君于交逵辱之以友益当君之西也获饯于国门及夫斯来又相见于洛道语故旧数日乃行夫山川固能产异物而不能畜之者诚有利其用者尔今君之行也予疑夫不能久畜于衡山之阿也   送曾巩秀才序   既重曾巩文不放口许曾巩正是名公送秀才文字法家   广文曾生来自南丰入太学与其诸生羣进于有司有司敛羣材操尺度防以一法考其不中者而弃之虽有魁垒拔出之材其一絫黍不中尺度则弃不敢取幸而得良有司不过反同众人叹嗟爱惜若取舍非己事者诿曰有司有法奈不中何有司固不自任其责而天下之人亦不以责有司皆曰其不中法也不幸有司尺度一失手则往往失多而得少噫有司所操果良法邪何其久而不思革也况若曾生之业其大者固以魁垒其于小者亦可以中尺度而有司弃之可怪也然曾生不非同进不罪有司告予以归思广其学而坚其守予初骇其文又壮其志夫农不咎嵗而菑播是勤其水旱则已使一有获则岂不多邪曾生槖其文数十万言来京师京师之人无求曾生者然曾生亦不以干也若予者岂能求生而生辱以顾予是京师之人既不求之而有司又失之而独余得也于其行也遂见于文使知生者可以吊有司之失而贺余之独得也   送田画秀才宁亲万州序   风韵跌宕   五代之初天下分为十三四及建隆之际或灭或微其在者犹七国而蜀与江南地最大以周世宗之雄三至淮上不能举李氏而蜀亦恃险为阻秦陇山南皆被侵夺而荆人缩手归峡不敢西窥以争故地及太祖受天命用兵不过万人举两国如一郡县吏何其伟欤当此时文初之祖从诸将西平成都及南攻金陵功最多于时语名将者称田氏田氏功书史官禄世于家至今而不絶及天下已定将率无所用其武士君子争以文儒进故文初将家子反衣白衣从乡进士举于有司彼此一时亦各遭其势而然也文初辞业通敏为人敦洁可喜嵗之仲春自荆南西拜其亲于万州维舟夷陵予与之登高以远望遂游东山窥绿萝溪坐盘石文初爱之留数日乃去夷陵者其地志云北有夷山以为名或曰巴峡之险至此地始平夷葢今文初所见尚未为山川之胜者由此而上泝江湍入三峡险怪奇絶乃可爱也当王师伐蜀时兵出两道一自凤州以入一自归州以取忠万以西今之所经皆王师向所用武处览其山川可以慨然而赋矣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四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四十七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十九   序传   传易图序   欧阳以系与文言非孔子之文正坐此   孟子曰尽信书不如无书夫孟子好学者岂独忽于书哉葢其自伤不得亲见圣人之作而传者失其真莫可考正而云也然岂独无书之如此余读经解至其引易曰差若毫厘谬以千里之説又读今周易有何谓子曰者至其系辞则又曰圣人设卦系辞焉欲考其真而莫可得然后知孟子之叹葢有激云尔説者言当秦焚书时易以卜筮得独不焚其后汉兴他书虽出皆多残缺而易经以故独完然而经解所引考于今易亡之岂今易亦有亡者邪是亦不得为完书也昔孔子门人追记其言作论语书其首必以子曰者所以别夫子与弟子之言又其言非一事其事非一时文联属而言难次第故每更一事必以子曰以起之若文言者夫子自作不应自称子曰又其作于一时文有次第何假子曰以发之乃知今周易所载非孔子文言之全篇也葢汉之易师择取其文以解卦体至其有所不取则文断而不属故以子曰起之也其先言何谓而后言子曰者乃讲师自为答问之言尔取卦体以为答也亦如公羊谷梁传春秋先言何曷而后道其师之所传以为传也今上繋凡有子曰者亦皆讲师之説也然则今易皆出乎讲师临时之説矣幸而讲师所引者得载于篇不幸其不及引者其亡岂不多邪呜呼歴弟子之相传经讲师之去取不徒存者不完而其伪谬之失其可究邪夫系者有所系之谓也故曰系辞焉以断其吉防是故谓之爻言其为辞各联属其一爻者也是则孔子专指爻辞为系辞而今乃以孔子賛易之文为上下系辞者何其谬也卦爻之辞或以为文王作或以为周公作孔子言圣人设卦繋辞焉是斥文王周公之作为系辞不必复自名其所作又为系辞也况其文乃槩言易之大体杂论易之诸卦其辞非有所繋不得谓之系辞也必然自汉诸儒已有此名不知从何而失之也汉去周最近不应有失然汉之所为系辞者得非不为今之系辞乎易需之辞曰需于血出自穴艮之辞曰艮其限列其夤暌之辞曰见豕负涂载鬼一车是皆险怪奇絶非世常言无为有训故考证而学者出其臆见随事为解果得圣人之防邪文言繋辞有可攷者其证如此而其非世常言无可攷者又可知矣今徒从夫臆出之説果可尽信之邪此孟子所叹其不如亡者也易之传注比他经为尤多然止于王弼其后虽有述者不必皆其授受但其传之而已大抵易至汉分为三有田何之易焦赣之易费直之易田何之易传自孔子有上下二篇又有彖象系辞文言设卦等自为十篇而有章句凡学有章句者皆祖之田氏焦赣之易无所传授自得乎隠者之学专于阴阳占察之术凡学阴阳占察者皆祖之焦氏费直之易亦无所授又无章句惟以彖象文言等十篇解上下经凡以彖象文言等参入卦中者皆祖之费氏田焦之学废于汉末费氏独兴逓传至郑康成而王弼所注或用康成之説是弼即郑本而为注今行世者惟有王弼易其源出于费氏也孔子之古经亡矣   诗谱补亡后序   公于诗谱补亡非独见公之潜心六艺之学又可并见公之不没郑氏之善如此   欧阳子曰昔者圣人已没六经之道几熄于战国而焚弃于秦自汉已来收拾亡逸发明遗义而正其讹缪得以粗备传于今者岂一人之力哉后之学者因迹前世之所传而较其得失或有之矣若使徒抱焚余残脱之经伥伥于去圣千百年后不见先儒中间之説而欲特立一家之学者果有能哉吾未之信也然则先儒之论茍非详其终始而抵牾质于圣人而悖理害经之甚有不得已而后改易者何必徒为异论以相訾也毛郑于诗其学亦已博矣予尝依其笺传考之于经而证以序谱惜其不合者颇多葢诗述商周自生民鸟上陈稷契下迄陈灵公千五六百嵗之间旁及列国君臣世次国地山川封域图牒鸟兽草木鱼虫之名与其风俗善恶方言训诂盛衰治乱美刺之由无所不载然则孰能无失于其间哉予疑毛郑之失既多然不敢轻为改易者意其为説不止于笺传而已恨不得尽见二家之书未能徧通其防夫不尽见其书而欲折其是非犹不尽人之辞而欲断其讼之曲直其能果于自决乎其能使之必服乎世言郑氏诗谱最详求之久矣不可得虽崇文总目袐书所藏亦无之庆厯四年奉使河东至于绛州偶得焉其文有注而不见名氏然首尾残缺自周公致太平已上皆亡之其国谱旁行尤易为讹舛悉皆颠倒错乱不可复考凡诗雅颂兼列商鲁其正变之风十有四国而其次第莫详其义惟封国变风之先后不可以不知周召王豳同出于周先于卫桧魏无世家其可考者陈齐卫晋曹郑秦此封国之先后也豳齐卫桧陈唐秦郑魏曹此变风之先后也周南召南卫王郑齐豳秦魏唐陈曹此孔子未删诗之前周太师乐歌之次第也周召卫王桧郑齐魏唐秦陈曹豳此郑氏诗谱次第也黜桧后陈此今诗次第也初予未见郑谱尝略考春秋史记本纪世家年表而合以毛郑之説为诗图十四篇今因取以补郑谱之亡者足以见二家所説世次先后甚僃因据而求其得失较然矣而仍存其图庶几以见予于郑氏之学尽心焉耳夫尽其説而有所不通然后得以论正予岂好为异论者哉凡补其谱十有五补其文字二百七增损涂乙改正者三百八十三而郑氏之谱复完矣   删正黄庭经序   无僊子者不知为何人也无姓名无爵里世莫得而名之其自号为无僊子者以警世人之学僊者也其为言曰自古有道无僊而后世之人知有道而不得其道不知无僊而妄学僊此我之所哀也道者自然之道也生而必死亦自然之理也以自然之道养自然之生不自戕贼夭阏而尽其天年此自吉圣智之所同也禹走天下乗四载治百川可谓劳其形矣而夀百年颜子萧然卧于陋巷箪食瓢饮外不诱于物内不动于心可谓至乐矣而年不及三十斯二人者皆古之仁人也劳其形者长年安其乐者短命葢命有长短禀之于天非人力之所能为也惟不自戕贼而各尽其天年则二人之所同也此所谓以自然之道养自然之生后世贪生之徒为养生之术者无所不至至茹草木服金石吸日月之精光又有以谓此外物不足恃而反求诸内者于是息虑絶欲链精气勤吐纳专于内守以养其神其术虽本于贪生及其至也尚或可以全形而却疾犹愈于肆欲称情以害其生者是谓养内之术故上智任之自然其次养内以却疾最下妄意而贪生世传黄庭经者魏晋间道士养生之书也其説专于养内多奇怪故其传之久则易为讹舛今家家异本莫可考证无僊子既甚好古家多集录古书文字以为翫好之娱有黄庭经石本者廼永和十三年晋人所书其文颇简以较今世俗所传者独为有理疑得其真于是喟然叹曰吾欲晓世以无僊而止人之学者吾力顾未能也吾视世人执奇怪讹舛之书欲求生而反害其生者可不哀哉矧以我翫好之余拯世人之谬惑何惜而不为乃为删正诸家之异一以永和石本为定其难晓之言略为注解庶几不为讹谬之説惑世以害生是亦不为无益若大雅君子则岂取于此   韵总序   字学所系甚小欧阳公立意恰好出脱自家门靣   倕工于为弓而不能射羿与逢防天下之善射者也奚仲工于为车而不能御王良造父天下之善御者也此荀卿子所谓艺之至者不两能信哉儒者学乎圣人圣人之道直以简然至其曲而畅之以通天下之理以究阴阳天地人鬼事物之变化君臣父子吉防生死凡人之大伦则六经不能尽其説而七十子与孟轲荀杨之徒各极其辩而莫能殚焉夫以孔子之好学而其所道者自尧舜而后则详之其前葢略而弗道其亦有所不暇者欤儒之学者信哉远且大而用功多则其有所不暇者宜也文字之为学儒者之所用也其为精也有声形曲直毫厘之别音响清浊相生之类五方言语风俗之殊故儒者莫暇精之有其精者则往往不能乎其他是以学者莫肻舍其所事而尽心乎此所谓不两能者也必待乎用心专者而或能之然后儒者有以取焉洛僧鉴聿为韵总五篇推子母轻重之法以定四声考求前儒之失辩正五方之讹顾其用心之精可谓入于忽微若栉者之于髪绩者之于丝虽细且多而条理不乱儒之学者莫能难也鉴聿通于易能知大演之数又学乎阴阳地理黄帝岐伯之书其尤尽心者韵总也聿本儒家子少为浮图入武当山往来江汉之旁十余年不妄与人交有不可其意虽王公大人亦莫肻顾闻士有一艺虽千里必求之介然有古独行之节所谓用心专者也宜其学必至焉耳浮图之书行乎世者数百万言其文字杂以夷夏读者罕得其真往往就而正焉鉴聿之书非独有取于吾儒亦欲传于其徒也   孙子后序   序圣俞注孙子故其议如此   世所传孙武十三篇多用曹公杜牧陈皥注号三家孙子余顷与撰四库书目所见孙子注者尤多武之书本于兵兵之术非一而以不穷为奇宜其説者之多也凡人之用智有短长其施设各异故或胶其説于偏见然无出所谓三家者三家之注皥最后其説时时攻牧之短牧亦慨然最喜论兵欲试而不得者其学能道春秋战国时事甚博而详然前世言善用兵称曹公曹公尝与董吕诸袁角其力而胜之遂与吴蜀分汉而王传言魏之诸将出兵千里每坐计胜败授其成算诸将用之十不失一一有违者兵辄败北故魏世用兵悉以新书从事其精于兵也如此牧谓曹公于注孙子尤略葢惜其所得自为一书是曹公悉得武之术也然武尝以其书干吴王阖闾阖闾用之西破楚北服齐晋而霸诸侯夫使武自用其书止于彊霸及曹公用之然亦终不能灭吴蜀岂武之术尽于此乎抑用之不极其能也后之学者徒见其书又各牵于已见是以注者虽多而少当也独吾友圣俞不然尝评武之书曰此战国相倾之説也三代王者之师司马九伐之法武不及也然亦爱其文略而意深其行师用兵料敌制胜亦皆有法其言甚有次序而注者汨之或失其意乃自为注凡胶于偏见者皆排去傅以己意而发之然后武之説不汨而明吾知此书当与三家并传而后世取其説者往往于吾圣俞多焉圣俞为人谨质温防衣冠进趋眇然儒者也后世之视其书者与太史公疑张子房为壮夫何异   续思颍诗序   前辈风韵自在   皇祐二年余方留守南都已约梅圣俞买田于颍上其诗曰优防琴酒逐渔钓上下林壑相攀跻及身强徤始为乐莫待衰病须扶擕此葢余之本志也时年四十有四其后丁家艰服除还朝遂入翰林为学士忽忽七入年间归颍之志虽未遑也然未尝一日少忘焉故其诗曰乞身当及强徤时顾我蹉跎已衰老葢叹前言之未践也时年五十有二自是误被选擢叨尘二府遂歴三朝葢自嘉祐治平之间国家多事固非臣子敢自言其私时也而非才窃位谤咎已盈頼天子仁圣聪明辨察诬罔始终保全其出处俯仰十有二年今其年六十有四葢自有蹉跎之叹又复一纪矣中间在亳幸遇朝廷无事中外晏然而身又不当责任以谓臣子可退无嫌之时遂敢以其私言天子恻然闵其年犹未也谓尚可以勉故奏封十上而六被诏谕未赐允俞今者防上哀怜察其实病且衰矣既不责其避事又曲从其便私免并得蔡俾以偷安此君父廓大度之寛仁遂万物之所欲覆载含容养育之恩也而复蔡颍连彊因得以为归老之渐冀少偿其夙愿兹又莫大之幸焉初陆子履以余自南都至在中书所作十有三篇为思颍诗以刻于石今又得在亳及青十有七篇以附之葢自南都至在中书十有八年而得十三篇在亳及青三年而得十有七篇以见余之年益加老病益加衰其日渐短其心渐迫故其言愈多也庶几览者知余有志于强徤之时而未偿于衰老之后幸不讥其践言之晩也   礼部唱和诗序   虽文之小者亦好兴致   嘉祐二年春予幸得从五人者于尚书礼部考天下所贡士凡六千五百人葢絶不通人者五十日乃于其间时相与作为古律长短歌诗杂言庶几所谓羣居燕处言谈之文亦所以宣其底滞而忘其倦怠也故其为言易而近择而不精然绸缪反复若断若续而时发于奇怪杂以诙嘲笑谑及其至也往往亦造于精微夫君子之博取于人者虽滑稽鄙俚犹或不遗而况于诗乎古者诗三百篇其言无所不有惟其肆而不放乐而不流以卒归于正此所以为贵也于是次而录之得一百七十三篇以传于六家呜呼吾六人者志气可谓盛矣然壮者有时而衰衰者有时而老其出处离合参差不齐则是诗也足以追惟平昔握手以为笑乐至于慨然掩卷而流涕嘘嚱者亦将有之虽然岂徒如此而止也览者其必有取焉   集古录目序   欧公之好言如此近览王廷尉古书画题跋亦煞有欧阳公风致然亦以有力而彊故能如此耳   物常聚于所好而常得于有力之彊有力而不好好之而无力虽近且易有不能致之象犀虎豹蛮夷山海杀人之兽然其齿角皮革可聚而有也玉出昆仑流沙万里之外经十余译乃至乎中国珠出南海常生深渊采者腰絙而入水形色非人往往不出则下饱蛟鱼金矿于山凿深而穴远篝火糇粮而后进其崖崩窟塞则遂葬于其中者率常数十百人其远且难而又多死祸常如此然而金玉珠玑世常兼聚而有也凡物好之而有力则无不至也汤盘孔鼎岐阳之鼓岱山邹峄会稽之刻石与夫汉魏已来圣君贤士桓碑彞器铭诗序记下至古文籕篆分诸家之字书皆三代以来至宝怪奇伟丽工妙可喜之物其去人不远其取之无祸然而风霜兵火湮没磨灭散弃于山崖墟莽之间未尝收拾者由世之好者少也幸而有好之者又其力或不足故仅得其一二而不能使其聚也夫力莫如好好莫如一予性颛而嗜古凡世人之所贪者皆无欲于其间故得一其所好于斯好之已笃则力虽未足犹能致之故上自周穆王以来下更秦汉隋唐五代外至四海九州名山大泽穷崖絶谷荒林破塜神僊鬼物诡怪所传莫不皆有以为集古录以谓转写失真故因其石本轴而藏之有卷帙次第而无时世之先后葢其取多而未已故随其所得而录之又以谓聚多而终必散乃撮其大要别为录目因并载夫可与史传正其阙谬者以传后学庶益于多闻或讥予曰物多则其势难聚聚久而无不散何必区区于是哉予对曰足吾所好玩而老焉可也象犀金玉之聚其能果不散乎予固未能以此而易彼也   桑怿传   此本摹拟史迁惜也怿之行事仅捕盗耳假令传史记所载名贤岂止此耶   桑怿开封雍丘人其兄慥本举进士有名怿亦举进士再不中去游汝颍间得龙城废田数顷退而力耕嵗凶汝旁诸县多盗怿白令愿为耆长往来里中察奸民因召里中少年戒曰盗不可为也吾在此不汝容也少年皆诺里老父子死未敛盗夜脱其衣里老父怯无他子不敢告县臝其尸不能葬怿闻而悲之然疑少年王生者夜入其家探其箧不使之知觉明日遇之问曰尔诺我不为盗矣今又盗里父子尸者非尔邪少年色动即推仆地防之诘共盗者王生指某少年怿呼壮丁守王生又自驰取少年者送县皆伏法又尝之郏城遇尉方出捕盗招怿饮酒遂与俱行至贼所藏尉怯阳为不知以过怿曰贼在此何之乎下马独格杀数人因尽防之又闻襄城有盗十许人独提一劒以往杀数人防其余汝旁县为之无盗京西转运使奏其事授郏城尉天圣中河南诸县多盗转运奏移渑池尉崤古险地多涂山而青灰山尤阻险为盗所恃恶盗王伯者藏此山时出为近县害当此时王伯名闻朝廷为巡捡者皆授名以捕之既怿至巡捡者伪为宣头以示怿将谋招出之怿信之不疑其伪也因谍知伯所在挺身入贼中招之与伯同卧起十余日信之乃出巡捡者反以兵邀于山口怿几不自免怿曰巡捡授名惧无功尔即以伯与巡捡使自为功不复自言巡捡俘献京师朝廷知其实罪黜巡捡怿为尉嵗余改授右班殿直永安县巡捡明道景祐之交天下旱蝗盗贼稍稍起其间有恶贼二十三人不能捕枢宻院以传召怿至京授二十三人名使往捕怿谋曰盗畏吾名必已溃溃则难得矣宜先示之以怯至则闭栅戒军吏无一人得辄出居数日军吏不知所为数请出自効辄不许既而夜与数卒变为盗服以出迹盗所尝行处入民家民皆走独有一媪留为作饮食馈之如盗乃归复闭栅三日又往则防其具就媪馔而以其余遗媪媪待以为真盗矣乃稍就媪与语及羣盗辈媪曰彼闻桑怿来始畏之皆遁矣又闻怿闭营不出知其不足畏今皆还也某在某处某在某所矣怿尽钩得之复三日又往厚遗之遂以实告曰我桑怿也烦媪为察其实而慎勿泄后三日我复来矣后又三日往媪察其实审矣明旦部分军士用甲若干人于某所取某盗卒若干人于某处取某盗其尤强者在某所则自驰马以往士卒不及从惟四骑追之遂与贼遇手杀三人凡二十三人者一日皆获二十八日复命京师枢宻吏谓曰与我银为君致阁职怿曰用赂得官非我欲况贫无银有固不可也吏怒匿其阀以免短使送三班三班用例与兵马监押未行会交趾獠叛杀海上巡捡昭化诸州皆警往者数辈不能定因命怿往尽手杀之还乃授閤门祗侯怿曰是行也非独吾功位有居吾上者吾乃其佐也分彼留而我还我赏厚而彼轻得不疑我葢其功而自伐乎受之徒惭吾心将让其赏归已上者以奏藁示予予谓曰让之必不听徒以好名与诈取讥也怿叹曰亦思之然士顾其心何如尔当自信其心以行讥何累也若欲避名则善皆不可为也已余慙其言卒让之不听怿虽举进士而不甚知书然其所为皆合道理多此类始居雍丘遭大水有粟二廪将以舟载之见民走避溺者遂弃其粟以舟载之见民荒嵗聚其里人饲之粟尽乃止怿善劒及铁简力过数人而有谋略遇人常畏若不自足其为人不甚长大亦自脩为威仪言语如不出其口卒然遇人不知其健且勇也庐陵欧阳脩曰勇力人所有而能知用其勇者少矣若怿可谓义勇之士其学问不深而能者葢天性也余固喜传人事尤爱司马迁善传而其所书皆伟烈奇节士喜读之欲学其作而怪今人如迁所书者何少也乃疑迁特雄文善壮其説而古人未必然也及得桑怿事乃知古之人有然焉迁书不诬也知今人固有而但不尽知也怿所为壮矣而不知予文能如迁书使人读而喜否姑次第之   六一居士传   文防旷逹欧阳公所自解脱在此   六一居士初谪滁山自号醉翁既老而衰且病将退休于颍水之上则又更号六一居士客有问曰六一何谓也居士曰吾家藏书一万卷集录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卷有琴一张有碁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客曰是为五一尔柰何居士曰以吾一翁老于此五物之间是岂不为六一乎客笑曰子欲逃名者乎而屡易其号此庄生所谓畏影而走乎日中者也余将见子疾走大喘渴死而名不得逃也居士曰吾固知名之不可逃然亦知夫不必逃也吾为此名聊以志吾之乐尔客曰其乐如何居士曰吾之乐可胜道哉方其得意于五物也太山在前而不见疾雷破柱而不惊虽响九奏于洞庭之野阅大战于涿鹿之原未足喻其乐且适也然常患不得极吾乐于其间者世事之为吾累者众也其大者有二焉轩裳珪组劳吾形于外忧患思虑劳吾心于内使吾形不病而已悴心未老而先衰尚何暇于五物哉虽然吾自乞其身于朝者三年矣一日天子恻然哀之赐其骸骨使得与此五物偕返于田庐庶几偿其夙愿焉此吾之所以志也客复笑曰子知轩裳珪组之累其形而不知五物之累其心乎居士曰不然累于彼者已劳矣又多忧累于此者既佚矣幸无患吾其何择哉于是与客俱起握手大笑曰置之区区不足较也已而叹曰夫士少而仕老而休葢有不待七十者矣吾素慕之宜去一也吾尝用于时矣而讫无称焉宜去二也壮犹如此今既老且病矣乃以难强之筋骸贪过分之荣禄是将违其素志而自食其言宜去三也吾负三宜去虽无五物其去宜矣复何道哉熈宁三年九月七日六一居士自传   唐宋入大家文钞卷四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四十八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二十   记   仁宗御飞白记   文不用意处却有一片浑雄冲澹精神   治平四年夏五月余将赴亳假道于汝隂因得阅书于子履之室而云章烂然辉映日月爲之正冠肃容再拜而后敢仰视盖仁宗皇帝之御飞白也曰此宝文阁之所藏也胡爲于子之室乎子履曰曩者天子宴从臣于羣玉而赐以飞白余幸得与赐焉予穷于世久矣少不恱于时人流离窜斥十有余年而得不老死江湖之上者盖以遭时清明天子向学乐育天下之材而不遗一介之贱使得与羣贤并游于儒学之舘而天下无事嵗时丰登民物安乐天子优游清闲不迩声色方与羣臣从容于翰墨之娯而余于斯时窃获此赐非惟一介之臣之荣遇亦朝廷一时之盛事也子其爲我志之余曰仁宗之德泽涵濡于万物者四十余年虽田夫野老之无知犹能悲歌思慕于垅亩之间而况儒臣学士得望清光防防宠登金门而上玉堂者乎于是相与然流涕而书之夫玉韫石而珠藏渊其光气常见于外也故山辉而白虹水变而五色者至宝之所在也今赐书之藏于子室也吾知将有望气者言荣光起而烛天者必赐书之所在也   御书阁记   叙事类太史   醴陵县东二十里有宫曰登真其前有山世传仙人王乔炼药于此唐开元间神仙道家之说兴天子爲书六大字赐而揭焉太宗皇帝时诏求天下前世名山异迹而尤好书法闻登真有开元时所赐字甚竒乃取至京师阅焉已而还之又赐御书飞白字使藏焉其后登真大火独飞白书存康定元年道士彭知一探其私笈以市工材悉复宫之旧建楼若干尺以藏赐书予之故人处士任君爲予言其事来乞文以志凡十余请而不懈予所领职方悉掌天下图书考图騐之醴陵老佛之居凡八十而所谓登真者其说皆然乃爲之记夫老与佛之学皆行于世久矣爲其徒者常相訾病若不相容于世二家之说皆见斥于吾儒宜其合势并力以爲拒守而乃反自相攻惟恐不能相弱者何哉岂非死生性命所持之说相盭而然邪故其代爲兴衰各系于时之好恶虽善辨者不能合二说而一之至其好大宫室以矜世人则其爲事同焉然而佛能箝人情而鼓以祸福人之趣者常众而炽老氏独好言清静逺去灵仙飞化之术其事防深不可质究则常以淡泊无爲爲务故凡佛氏之动摇兴作爲力甚易而道家非遭人主之好尚不能独兴其间能自力而不废者岂不贤于其徒者哉知一是已庆厯二年八月八日庐陵欧阳修记   相州昼锦堂记   冶女之文令人恱眼而最得体处在安顿魏国公上 以史迁之烟波行宋人之格调   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此人情之所荣而今昔之所同也盖士方穷时困阨闾里庸人孺子皆得易而侮之若季子不礼于其嫂买臣见弃于其妻一旦高车驷马旗旄导前而骑卒拥后夹道之人相与骈肩累迹瞻望咨嗟而所谓庸夫愚妇者奔走骇汗羞愧俯伏以自悔罪于车尘马足之间此一介之士得志于当时而意气之盛昔人比之衣锦之荣者也惟大丞相魏国公则不然公相人也世有令德爲时名卿自公少时已擢高科登显仕海内之士闻下风而望余光者盖亦有年矣所谓将相而富贵皆公所宜素有非如穷阨之人侥幸得志于一时出于庸夫愚妇之不意以惊骇而夸耀之也然则高牙大纛不足爲公荣桓圭衮冕不足爲公贵惟德被生民而功施社稷勒之金石播之声诗以耀后世而垂无穷此公之志而士亦以此望于公也岂止夸一时而荣一乡哉公在至和中尝以武康之节来治于相乃作昼锦之堂于后圃既又刻诗于石以遗相人其言以快防讐矜名誉爲可薄盖不以昔人所夸者爲荣而以爲戒于此见公之视富贵爲如何而其志岂易量哉故能出入将相勤劳王家而夷险一节至于临大事决大议垂绅正笏不动声色而措天下于防山之安可谓社稷之臣矣其丰功盛烈所以铭彛鼎而被弦歌者乃邦家之光非闾里之荣也余虽不获登公之堂幸尝窃诵公之诗乐公之志有成而喜爲天下道也于是乎书   昼锦题本一俗见而欧阳公却于中寻出第一层议论发明古之文章家地歩如此   荆川曰前一段依题説起后乃归之于正此反题格也   有美堂记   胸次清旷洗絶古今   嘉祐二年龙图阁直学士尚书吏部郎中梅公出守于杭于其行也天子宠之以诗于是始作有美之堂盖取赐诗之首章而名之以爲杭人之荣然公之甚爱斯堂也虽去而不忘今年自金陵遣人走京师命予志之其请至六七而不倦予乃爲之言曰夫举天下之至美与其乐有不得而兼焉者多矣故穷山水登临之美者必之乎寛闲之野寂寞之乡而后得焉览人物之盛丽夸都邑之雄富者必据乎四达之冲舟车之防而后足焉盖彼放心于物外而此娯意于繁华二者各有适焉然其爲乐不得而兼也今夫所谓罗浮天台衡岳庐阜洞庭之广三峡之险号爲东南竒伟秀絶者乃皆在乎下州小邑僻陋之邦此幽潜之士穷愁放逐之臣之所乐也若乃四方之所聚百货之所交物盛人众爲一都防而又能兼有山水之美以资富贵之娯者惟金陵钱塘然二邦皆僣窃于乱世及圣宋受命海内爲一金陵以后服见诛今其江山虽在而頽垣废址荒烟野草过而览者莫不爲之踌躇而凄怆独钱塘自五代时知尊中国効臣顺及其亡也顿首请命不烦干戈今其民幸富完安乐又其俗习工巧邑屋华丽盖十余万家环以湖山左右映带而闽商海贾风防浪舶出入于江涛浩渺烟云杳霭之间可谓盛矣而临是邦者必皆朝廷公卿大臣若天子之侍从又有四方游士爲之賔客故喜占形胜治亭榭相与极游览之娯然其于所取有得于此者必有遗于彼独所谓有美堂者山水登临之美人物邑居之繁一寓目而尽得之葢钱塘兼有天下之美而斯堂者又尽得钱塘之美焉宜乎公之甚爱而难忘也梅公清慎好学君子也视其所好可以知其人焉荆川云如累九层之台一层高一层真是竒絶   岘山亭记   风流感慨正是岘山亭文字与孟浩然岘山诗并絶今古   岘山临汉上望之隐然葢诸山之小者而其名特着于荆州者岂非以其人哉其人谓谁羊祐叔子杜预元凯是已方晋与呉以兵争常倚荆州以爲重而二子相继于此遂以平呉而成晋业其功烈已葢于当世矣至于风流余韵蔼然被于江汉之间者至今人犹思之而于思叔子也尤深葢元凯以其功而叔子以其仁二子所爲虽不同然皆足以垂于不朽而颇疑其反自汲汲于后世之名者何哉传言叔子尝登兹山慨然语其属以谓此山常在而前世之士皆巳湮灭于无闻因自顾而悲伤然独不知兹山待已而名著也元凯铭功于二石一置兹山之上一投汉水之渊是知陵谷有变而不知石有时而磨灭也岂皆自喜其名之甚而过爲无穷之虑欤将自待者厚而所思者逺欤山故有亭世传以爲叔子之所逰止也故其屡废而复兴者由后世慕其名而思其人者多也熈宁元年余友人史君中煇以光禄卿来守襄阳明年因亭之旧广而新之既周以囬廊之壮又大其后轩使与亭相称君知名当世所至有声襄人安其政而乐从其游也因以君之官名其后轩爲光禄堂又欲纪其事于石以与叔子元凯之名并传于久逺君皆不能止也乃来以记属于予予谓君知慕叔子之风而袭其遗迹则其爲人与其志之所存者可知矣襄人爱君而安乐之如此则君之爲政于襄者又可知矣此襄人之所欲书也若其左右山川之胜势与夫草木云烟之杳霭出没于空旷有无之间而可以备诗人之登高写离骚之极目者宜其览者自得之至于亭屡废兴或自有记或不必究其详者皆不复道也   荆川云此篇与东园记同体皆引故事畧用自语防化   李秀才东园亭记   先本之以风土之瘠继之以登游之旧以感园之废兴   脩友李公佐有亭在其居之东园今年春以书抵洛命修志之李氏世家随随春秋时称汉东大国鲁桓之后楚始盛随近之常与爲鬭国相胜败然怪其山川土地既无高深壮厚之势封域之广与郧蓼相介才一二百里非有古彊诸侯制度而爲大国何也其春秋世未尝通中国盟防朝聘僖二十年方见于经以伐见书哀之元年始约列诸侯一防而罢其后乃希见僻居荆夷葢于蒲骚郧蓼小国之间特大而已故于今虽名藩镇而实下州山泽之产无美材土地之贡无上物朝廷达官大人自闽陬岭徼出而显者徃徃皆是而随近在天子千里内防百年间未出一士岂其庳贫薄陋自古然也予少以江南就食居之能道其风土地既瘠枯民给生不舒愉虽丰年大族厚聚之家未尝有树林池沼之乐以爲嵗时休暇之嬉独城南李氏爲着姓家多藏书训子孙以学予爲童子与李氏诸儿戏其家见李氏方治东园佳木美草一一手植周视封树日日去来园间甚勤李氏寿终公佐嗣家又搆亭其间益修先人之所爲予亦壮不复至其家已而去客汉沔游京师久而乃归复行城南公佐引予登亭上周寻童子时所见则树之孽者抱昔之抱者枿草之茁者丛荄之甲者今果矣问其游儿则有子如予童子之嵗矣相与逆数昔时则于今七闰矣然忽忽如前日事因叹嗟徘徊不能去噫予方仕宦奔走不知再至城南登此亭复防闰幸而再至则东园之物又防变也计亭之梁木其蠧瓦甓之澑石物其泐乎随虽陋非予乡然予之长也岂能忘情于随哉公佐好学有行乡里推之与予友善明道二年十月十二日也   荆川曰此文直説下去入题处不用收拾为人作一园记直从郡国説起是何等布置   泗州先春亭记   记先春亭却本堤次之以宾客之馆而后及亭以周单子之言论为案所谓以经饰吏治欧阳公之文亦然   景祐三年秋清河张侯以殿中丞来守泗上既至问民之所素病而治其尤暴者曰暴莫大于淮越明年春作城之外堤因其旧而广之度爲万有九千二百尺用人之力八万五千泗之民曰此吾利也而大役焉然人力出于州兵而石出乎南山作大役而民不知是爲政者之私我也不出一力而享大利不可相与出米一千三百石以食役者堤成高三十三尺土实石坚捍暴备灾可久而不壊既曰泗四达之州也賔客之至者有礼于是因前蒋侯堂之亭新之爲劳饯之所曰思邵亭且推其美于前人而志邦人之思也又曰泗天下之水防也嵗漕必廪于此于是治常丰仓西门二夹室一以视出纳曰某亭一以爲舟者之寓舍曰通漕亭然后曰吾亦有所休乎乃筑州署之东城上爲先春亭以临淮水而望西山是嵗秋予贬夷陵过泗上于是知张侯之善爲政也昔周单子聘楚而过陈见其道秽而川泽不陂梁客至不授馆羇旅无所寓遂知其必亡葢城郭道路旅舍寄寓皆三代爲政之法而周官尤谨着之以爲御备今张侯之作也先民之备灾而及于賔客徃来然后思自休焉故曰善爲政也先时嵗大水州防溺前司封贠外郎张侯夏守是州筑堤以御之今所谓因其旧者是也是役也堤爲大故余记其大者详焉   唐荆川曰此作虽亭记而记堤为详重其大者也作亭既不详故不解先春之意   真州东园记   有画意   真爲州当东南之水防故爲江淮两浙荆湖发运使之治所龙圗阁直学士施君正臣侍御史许君子春之爲使也得监察御史里行马君仲涂爲其判官三人者乐其相得之欢而因其暇日得州之监军废营以作东园而日徃游焉嵗秋八月子春以其职事走京师图其所谓东园者来以示予曰园之广百亩而流水横其前清池浸其右高台起其北台吾望以拂云之亭池吾俯以澄虚之阁水吾泛以画舫之舟敞其中以爲清防之堂辟其后以爲射賔之圃芙渠芰荷之的歴幽兰白芷之芬芳与夫佳花美木列植而交隂此前日之苍烟白露而荆棘也高甍巨桷水光日景动摇而下上其寛闲深靓可以答逺响而生清风此前日之颓垣断堑而荒墟也嘉时令节州人士女啸歌而管弦此前之晦防风雨鼪鼯鸟兽之嘷音也吾于是信有力焉凡图之所载葢其一二之畧也若乃升于高以望江山之逺近嬉于水而逐鱼鸟之浮况其物象意趣登临之乐览者各自得焉凡工之所不能画者吾亦不能言也其爲我书其大槩焉又曰真天下之冲也四方之賔客徃来者吾与之共乐于此岂独私吾三人者哉然而池台日益以新草树日益以茂四方之士无日而不来而吾三人者有时而皆去也岂不眷眷于是哉不爲之记则后孰知其自吾三人者始也予以谓三君子之材贤足以相济而又协于其职知所后先使上下给足而东南六路之人无辛苦愁怨之声然后休其余闲又与四方之贤士大夫共乐于此是皆可嘉也乃爲之书   海陵许氏南园记   为南园记而特本其世孝一节立论此其文章一地位可法处   高阳许君子春治其海陵郊居之南爲小园作某亭某堂于其间许君爲江淛荆淮制置发运使其所领六路七十六州之广凡赋敛之多少山川之逺近舟楫之徃来均节转徙视江湖数千里之外如运诸掌能使人乐爲而事集当国家用兵之后修前人久废之职补京师匮乏之供爲之六年厥绩大着自国子博士迁主客贠外郎由判官爲副使夫理繁而得其要则简简则易行而不违惟简与易然后其力不劳而有余夫以制置七十六州之有余治数亩之地爲园诚不足施其智而于君之事亦不足书君之美众矣予特书其一节可以示海陵之人者君本歙人世有孝德其先君司封丧其父母事其兄如父戒其妻事其嫂如姑衣虽兄未易衣不敢易食虽具兄未食不敢先食司封之亡一子当得官其兄弟相让久之诸兄卒以让君君今遂显于朝以大其门君抚兄弟诸子犹已子嵗当上计京师而弟之子病君留不忍去其子亦不忍舍君而留遂以俱行君素清贫罄其家赀走四方以求医而药必亲调食饮必亲视至其矢溲亦亲其时节顔色所疾如可理则喜或变动逆节则忧戚之色不自胜其子卒君哭泣悲哀行路之人皆嗟叹呜呼予见许氏孝弟着于三世矣凡海陵之人过其园者望其竹树登其台榭思其宗族少长相从愉愉而乐于此也爱其人化其善自一家而刑一乡由一乡而推之无逺迩使许氏之子孙世久而愈笃则不独化及其人将见其园间之草木有骈枝而连理也禽鸟之翔集于其间者不争巢而栖不择子而哺也呜呼事患不爲与夫怠而止尔惟力行而不怠以止然后知予言之可信也   丛翠亭记   九州皆有名山以爲镇而洛阳天下中周营汉都自古常以王者制度临四方宜其山川之势雄深伟丽以壮万邦之所瞻由都城而南以东山之近者阙塞万安轘辕缑氏以连嵩少首尾盘屈逾百里从城中因高以望之众山逶迤或见或否惟嵩最逺最独出其崭岩耸秀防立诸峰上而不可掩蔽葢其名在祀典与四岳俱备天子廵狩望祭其秩甚尊则其高大殊杰当然城中可以望而见者若廵检署之居洛北者爲尤高廵捡使内殿崇班李君始入其署即相其西南隅而增筑之治亭于上敞其南北向以望焉见山之连者峰者岫者络绎聫亘卑相附高相摩亭然起崪然止来而向去而背倾崖怪壑若奔若蹲若鬭若倚世所传嵩阳三十六峰者皆可以坐而数之因取其苍翠丛列之状遂以丛翠名其亭亭成李君与賔客以酒食登而落之其古所谓居高眀而逺眺望者欤既而欲纪其始造之嵗月因求修辞而刻之云   菱溪石记   事虽不甚要却自风致翛然   菱溪之石有六其四爲人取去其一差小而尤竒亦藏民家其最大者偃然僵卧于溪侧以其难徙故得独存每嵗寒霜落水涸而石出谿傍人见其可怪徃徃祀以爲神菱溪按圗与经皆不载唐防昌中刺史李濆爲荇谿记云水出永阳岭西经皇道山下以地求之今无所谓荇溪者询于滁州人曰此谿是也杨行宻防淮南淮人爲讳其嫌名以荇爲菱理或然也谿傍若有遗址云故将刘金之宅石即刘氏之物也金僞呉时贵将与行宻俱起合淝号三十六英雄金其一也金本武夫悍卒而乃能知爱赏竒异爲儿女子之好岂非遭逢乱世功成志得骄于富贵之佚欲而然耶想其陂池台榭竒木异草与此石称亦一时之盛哉今刘氏之后散爲编氓尚有居谿旁者予感夫人物之废兴惜其可爱而反弃也乃以三牛曵置幽谷又索其小者得于白塔民朱氏遂立于亭之南北亭负城而近以爲滁人嵗时嬉游之好夫物之竒者弃没于幽逺则可惜置之耳目则爱者不免取之而去嗟夫刘金者虽不足道然亦可谓雄勇之士其生平志气岂不伟哉及其后世荒烟零落至于子孙泯没而无闻况欲长有此石乎用此可爲富贵者之戒而好竒之士闻此石者可以一赏而足何必取而去也哉   唐荆川曰行文委曲幽妙零零碎碎作文欧阳公独长   浮槎山水记   风韵翛然   浮槎山在慎县南三十五里或曰浮阇山或曰浮巢二山其事出于浮图老子之徒荒怪诞幻之说其上有泉自前世论水者皆弗道余尝读茶经爱陆羽善言水后得张又新水记载刘伯刍李季卿所列水次第以爲得之于羽然以茶经考之皆不合又新妄狂险谲之士其言难信颇疑非羽之说及得浮槎山水然后益以羽爲知水者浮槎与龙池山皆在庐州界中较其水味不及浮槎逺甚而又新所记以龙池爲第十浮槎之水弃而不録以此知其所失多矣羽则不然其论曰山水上江次之井爲下山水乳泉石池澷流者上其言虽简而于论水尽矣浮槎之水发自李侯嘉祐二年李侯以镇东军留后出守庐州因游金陵登蒋山饮其水既又登浮槎至其山上有石池涓涓可爱葢羽所谓乳泉澷流者也饮之而甘乃考图记问于故老得其事迹因以其水遗予于京师予报之曰李侯可谓贤矣夫穷天下之物无不得其欲者富贵者之乐也至于防长松借丰草听山溜之潺湲饮石泉之滴沥此山林者之乐也而山林之士视天下之乐不一动其心或有欲于心顾力不可得而止者乃能退而获乐于斯彼富贵者之能致物矣而其不可兼者惟山林之乐尔惟富贵者而不得兼然后贫贱之士有以自足而高世其不能两得亦其理与势之然欤今李侯生长富贵厌于耳目又知山林之爲乐至于攀缘上下幽隐穷絶人所不及者皆能得之其兼取于物者可谓多矣李侯折节好学喜交贤士敏于爲政所至有能名凡物不能自见而待人以彰者有矣其物未必可贵而因人以重者亦有矣故予爲志其事俾世知斯泉发自李侯始也   游鯈亭记   竒文   禹之所治大水七岷山导江其一也江出荆州合沅湘合汉沔以输之海其爲汪洋诞漫蛟龙水物之所凭风涛晦防之变怪壮哉是爲勇者之观也吾兄晦叔爲人慷慨喜义勇而有大志能读前史识其盛衰之迹听其言豁如也困于位卑无所用以老然其胸中亦已壮矣夫壮者之乐非登崇高之丘临万里之流不足以爲适今吾兄家荆州临大江舍汪洋诞漫壮哉勇者之所观而方规地爲池方不数丈治亭其上反以爲乐何哉葢其击壶而歌解衣而饮陶乎不以汪洋爲大不以方丈爲局则其心岂不浩然哉夫视富贵而不动处卑困而浩然其心者真勇者也然则水波之涟漪游鱼之上下其爲适也与夫荘周所谓惠施游于濠梁之乐何以异乌用蛟鱼变怪之爲壮哉故名其亭曰游鯈亭景祐五年四月二日舟中记   伐树记   借庄周之言而参之以客对发其感慨   署之东园久茀不治修至始辟之粪瘠溉枯爲蔬圃十数畦又植花果桐竹凡百本春阳既浮萌者将动园之守启曰园有樗焉其根壮而叶大根壮则梗地脉耗阳气而新植者不得滋叶大则隂翳防碍而新植者不得畅以茂又其材拳曲臃肿疎轻而不坚不足养是宜伐因尽薪之明日圃之守又曰圃之南有杏焉凡其根庇之广可六七尺其下之地最壤腴以杏故特不得蔬是亦宜薪修曰噫今杏方春且华将待其实若独不能损数畦之广爲杏地耶因勿伐既而悟且叹曰吁荘周之说曰樗栎以不材终其天年桂漆以有用而见伤夭今樗诚不材矣然一旦悉翦弃杏之体最坚宻美泽可用反见存岂才不才各遭其时之可否邪他日客有过脩者仆夫曵薪过堂下因指而语客以所疑客曰是何怪邪夫以无用处无用荘周之贵也以无用而贼有用乌能免哉彼杏之有华实也以有生之具而庇其根幸矣若桂漆之不能逃乎斤斧者葢有利之者在其死势不得以生也与乎杏实异矣今樗之臃肿不材而以壮大害物其见伐诚宜尔与夫材者死不材者生之说又异矣凡物幸之与不幸视其处之而已客既去脩然其言而记之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四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四十九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二十一   记   吉州学记   典刑之文   庆厯三年秋天子开天章阁召政事之臣八人问治天下其要有防施于今者宜何先使坐而书以对八人者皆震恐失位俯伏顿首言此非愚臣所能及惟陛下所欲爲则天下幸甚于是诏书屡下劝农桑责吏课举贤才其明年三月遂诏天下皆立学置学官之贠然后海隅徼塞四方万里之外莫不皆有学呜呼盛矣学校王政之本也古者致治之盛衰视其学之兴废记曰国有学遂有序党有庠家有塾此三代极盛之时大备之制也宋兴盖八十有四年而天下之学始克大立岂非盛美之事须其久而后至于大备欤是以诏下之日臣民喜幸而奔走就事者以后爲羞其年十月吉州之学成州旧有夫子庙在城之西北今知州事李侯寛之至也谋与州人迁而大之以爲学舍事方上请而诏已下学遂以成李侯治吉敏而有方其作学也吉之士率其私钱一百五十万以助用人之力积二万二千工而人不以爲劳其良材坚甓之用凡二十二万三千五百而人不以爲多学有堂筵斋讲有藏书之阁有賔客之位有游息之亭严严翼翼壮伟闳耀而人不以爲侈既成而来学者常三百余人予世家于吉而滥官于朝进不能賛扬天子之盛美退不能与诸生揖让乎其中然予闻教学之法本于人性磨揉迁革使趋于善其勉于人者勤其入于人者渐善教者以不倦之意须迟久之功至于礼让兴行而风俗纯美然后爲学之成今州县之吏不得久其职而躬亲于教化也故李侯之绩及于学之立而不及待其成惟后之人母废慢天子之诏而殆以中止幸予他日因得归荣故乡而谒于学门将见吉之士皆道徳明秀而可爲公卿问于其俗而婚丧饮食皆中礼节入于其里而长防相孝慈于其家行于其郊而少者扶其羸老壮者代其负荷于道路然后乐学之道成而得时从先生耆老席于众賔之后听乡乐之歌饮献酬之酒以诗颂天子太平之功而周览学舍思咏李侯之遗爱不亦美哉故于其始成也刻辞于石而立诸其庑以俟   襄州谷城县夫子庙记   慨古礼之亡处多韵折   释奠释菜祭之畧者也古者士之见师以菜爲挚故始入学者必释菜以礼其先师其学官四时之祭乃皆释奠释奠有乐无尸而释菜无乐则其又畧也故其礼亡焉而今释奠幸存然亦无乐又不徧举于四时独春秋行事而已记曰释奠必有合有国故则否谓凡有国各自祭其先圣先师若唐虞之防伯夷周之周公鲁之孔子其国之无焉者则必合于邻国而祭之自孔子没后之学者莫不宗焉故天下皆尊以爲先圣而后世无以易学校废久矣学者莫知所师又取孔子门人之高弟曰顔回者而配焉以爲先师隋唐之际天下州县皆立学置学官生贠而释奠之礼遂以着令其后州县学废而释奠之礼吏以其着令故得不废学废矣无所从祭则皆庙而祭之荀卿子曰仲尼圣人之不得势者也然使其得势则爲尧舜矣不幸无时而没特以学者之故享弟子春秋之礼而后之人不推所谓释奠者徒见官爲立祀而州县莫不祭之则以爲夫子之尊由比爲盛甚者乃谓生虽不得位而没有所享以爲夫子荣谓有德之报虽尧舜莫若何其谬论者欤祭之礼以迎尸酌鬯爲盛释奠荐馔直奠而已故曰祭之畧者其事有乐舞授器之礼今又废则于其畧者又不备焉然古之所谓吉凶乡射賔燕之礼民得而见焉者今皆废失而州县幸有社稷释奠风雨雷师之祭民犹得以识先王之礼器焉其牲酒器币之数升降俯仰之节吏又多不能习至其临事举多不中而色不荘使民无所瞻仰见者怠焉因以爲古礼不足复用可胜叹哉大宋之兴于今八十年天下无事方修礼乐崇儒术以文太平之功以谓王爵未足以尊夫子又加至圣之号以褒崇之讲正其礼下于州县而吏或不能谕上意凡有司簿书之所不责者谓之不急非师古好学者莫肯尽心焉谷城令狄君栗爲其邑未逾时修文宣王庙易于县之左大其正位爲学舍于其旁藏九经书率其邑之子弟兴于学然后考制度爲爼豆笾篚罇爵簠簋凢若干以与其邑人行事谷城县政久废狄君居之朞月称治又能遵国典修礼兴学急其有司所不责者諰諰然惟恐不及可谓有志之士矣   唐荆川曰此文前段辨释奠释菜为祭之畧及其所以立庙之故后段言古礼之不行为可惜而狄君能复古礼为可称也   丰乐亭记   太守之文   修既治滁之明年夏始饮滁水而甘问诸滁人得于州南百歩之近其上丰山耸然而特立下则幽谷窈然而深藏中有清泉滃然而仰出俯仰左右顾而乐之于是疏泉凿石辟地以爲亭而与滁人徃游其间滁于五代干戈之际用武之地也昔太祖皇帝尝以周师破李景兵十五万于清流山下生擒其将皇甫晖姚凤于滁东门之外遂以平滁修尝考其山川按其图记升高以望清流之关欲求晖凤就擒之所而故老皆无在者盖天下之平久矣自唐失其政海内分裂豪杰并起而争所在爲敌国者何可胜数及宋受天命圣人出而四海一向之凭恃险阻刬削消磨百年之间漠然徒见山高而水清欲问其事而遗老尽矣今滁介于江淮之间舟车啇贾四方賔客之所不至民生不见外事而安于亩衣食以乐生送死而孰知上之功德休养生息涵煦百年之深也修之来此乐其地僻而事简又爱其俗之安闲既得斯泉于山谷之间乃日与滁人仰而望山俯而听泉掇幽芳而防乔木风霜冰雪刻露清秀四时之景无不可爱又幸其民乐其嵗物之丰成而喜与予游也因爲本其山川道其风俗之美使民知所以安此丰年之乐者幸生无事之时也夫宣上防德以与民共乐刺史之事也遂书以名其亭焉   醉翁亭记   文中之画 昔人读此文谓如游幽泉邃石入一层才见一层路不穷兴亦不穷读已令人神骨翛然长往矣此是文章中洞天也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防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谁山之僧曰智僊也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輙醉而年又最高故自号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瞑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隂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徃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至于负者歌于涂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徃来而不絶者滁人游也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爲酒泉香而酒洌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奕者胜觥筹交错起坐而諠哗者众賔懽也苍顔白发颓然乎其间者太守醉也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賔客从也树林隂翳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   画舫斋记   兴逸   予至滑之三月即其署东偏之室治爲燕私之居而名曰画舫斋斋广一室其深七室以户相通凡入予室者如入乎舟中其温室之奥则穴其上以爲明其虚室之疏以达则栏槛其两旁以爲坐立之倚凡偃休于吾斋者又如偃休乎舟中山石崒佳花美木之植列于两檐之外又似泛乎中流而左山右林之相映皆可爱者故因以舫名焉周易之象至于履险蹈难必曰渉川盖舟之爲物所以济险难而非安居之用也今予治斋于署以爲燕安而反以舟名之岂不戾哉矧予又尝以罪谪走江湖间自汴絶淮浮于大江至于巴峡转而以入于汉沔计其水行防万余里其羇穷不幸而卒遭风波之恐徃徃呌号神明以脱须臾之命者数矣当其恐时顾视前后凡舟之人非爲商贾则必仕宦因窃自叹以谓非冒利与不得已者孰肯至是哉頼天之惠全活其生今得除去宿负列官于朝以来是州饱廪食而安署居追思曩时山川所履舟檝之危蛟鼍之出没波涛之汹欻宜其寝惊而梦愕而乃忘其险阻犹以舟名其斋岂真乐于舟居者邪然予闻古之人有逃世逺去江湖之上终身而不肯反者其必有所乐也茍非冒利于险有罪而不得巳使顺风恬波傲然枕席之上一日而千里则舟之行岂不乐哉顾予诚有所未暇而舫者宴嬉之舟也姑以名予斋奚曰不宜予友蔡君谟善大书颇怪伟将乞其大字以题于楹惧其疑予之所以名斋者故具以云又因以置于壁   峡州至喜亭记   极力摹冩蜀之险之不测以形出人情喜幸之至此文字布置斡旋之法   蜀于五代爲僣国以险爲虞以富自足舟车之迹不通乎中国者五十有九年宋受天命一海内四方次第平太祖改元之三年始平蜀然后蜀之丝枲织文之富衣被于天下而贡输商旅之徃来者陆辇秦凤水道岷江不絶于万里之外岷江之来合蜀众水出三峡爲荆江倾折回直捍怒鬭激束之爲湍触之爲旋顺流之舟顷刻数百里不及顾视一失毫厘与崖石遇则糜溃漂没不见踪迹故凡蜀之可以充内府供京师而移用乎诸州者皆陆出而其羡余不急之物乃下于江若弃之然其爲险且不测如此夷陵爲州当峡口江出峡始漫爲平流故舟人至此者必沥酒再拜相贺以爲更生尚书虞部郎中朱公再治是州之三月作至喜亭于江津以爲舟者之停留也且志夫天下之大险至此而始平夷以爲行人之喜幸夷陵固爲下州廪与俸皆薄而僻且逺虽有善政不足爲名誉以资进取朱公能不以陋而安之其心又喜夫人之去忧患而就乐易诗所谓恺悌君子者矣自公之来嵗数大丰因民之余然后有作惠于徃来以馆以劳动不违时而人有頼是皆宜书故凡公之佐吏因相与谋而属笔于脩焉   夷陵县至喜堂记   以叙事行议论   峡州治夷陵地濵大江虽有椒漆纸以通商贾而民俗险陋常自足无所仰于四方贩夫所售不过鱐鱼腐鲍民所嗜而已富商大贾皆无爲而至地僻而贫故夷陵爲下县而峡爲小州州居无郭郛通衢不能容车马市无百货之列而鲍鱼之肆不可入虽邦君之过市必常下乗掩鼻以疾趋而民之列处灶廪匽井无异位一室之间上父子而下畜豕其覆皆用茅竹故嵗常火灾而俗信鬼神其相传曰作瓦屋者不利夷陵者楚之西境昔春秋书荆以狄之而诗人亦曰蛮荆岂其陋俗自古然欤景祐二年尚书驾部贠外郎朱公治是州始树木増城甓南北之街作市门市区又教民爲瓦屋别灶廪异人畜以变其俗既又命夷陵令刘光裔治其县起勑书楼饰防事新吏舍三年夏县功毕某有罪来是邦朱公于某有旧且哀其又以罪而来爲至县舍择其防事之东以作斯堂度爲疏絜高明而日居之以休其心堂成又与賔客偕至而落之夫罪戾之人宜弃恶地处穷险使其憔悴忧思而知自悔咎今乃頼朱公而得善地以偷宴安顽然使忘其有罪之忧是皆异其所以来之意然夷陵之僻陆走荆门襄阳至京师二十有八驿水道大江絶淮抵汴东水门五千五百有九十里故爲吏者多不欲逺来而居者徃徃不得代至嵗满或自罢去然不知夷陵风俗朴野少盗争而今之日食有稻与鱼又有橘柚茶笋四时之味江山美秀而邑居缮完无不可爱是非惟有罪者之可以忘其忧而凡爲吏者莫不始来而不乐既至而后喜也作至喜堂记藏其壁夫令虽卑而有土与民宜志其风俗变化之善恶使后来者有考焉尔   荆川曰前段言风不美而太守能变其俗后段言仕宦得善地前后不用照应是一格   偃虹隄记   摹冩甚析   有自岳阳至者以滕侯之书洞庭之图来告曰愿有所记予发书按图自岳阳门西距金鸡之右其外隐然隆高以长者曰偃虹隄问其作而名者曰吾滕侯之所爲也问其所以作之利害曰洞庭天下之至险而岳阳荆潭黔蜀四防之冲也昔舟之徃来湖中者至无所寓则皆泊南津其有事于州者逺且劳而又常有风波之恐覆溺之虞今舟之至者皆泊隄下有事于州者近而且无患问其大小之制用人之力曰长一千尺高三十尺厚加二尺而杀其上得厚三分之二用民力万有五千五百工而不逾时以成问其始作之谋曰州以事上转运使转运使择其吏之能者行视可否凡三反复而又上于朝廷决之三司然后曰可而皆不能易吾侯之议也曰此君子之作也可以书矣盖虑于民也深则谋其始也精故能用力少而爲功多夫以百歩之隄御天下至险不测之虞惠其民而及于荆潭黔蜀凡徃来湖中无逺迩之人皆防其利焉且岳阳四防之冲舟之来而止者日凡有防使隄土石幸久不朽则滕侯之惠利于人物可以数计哉夫事不患于不成而患于易壊盖作者未始不欲其久存而继者常至于殆废自古贤智之士爲其民捍患兴利其遗迹徃徃而在使其继者皆如始作之心则民到于今受其赐天下岂有遗利乎此滕侯之所以虑而欲有纪于后也滕侯志大材高名闻当世方朝廷用兵急人之时常显用之而功未及就退守一州无所用心略施其余以利及物夫虑孰谋审力不劳而功倍作事可以爲后法一宜书不茍一时之誉思爲利于无穷而告来者不以废二宜书岳之民人与湖中之徃来者皆欲爲滕侯纪三宜书以三宜书不可以不书乃爲之书   王彦章画像记   以叙事行议论其感概处多情   太师王公讳彦章字子明郓州寿张人也事梁爲宣义军节度使以身死国于郑州之管城晋天福二年始赠太师公在梁以智勇闻梁晋之争数百战其爲勇将多矣而晋人独畏彦章自干化后常与晋战屡困荘宗于河上及梁末年小人赵岩等用事梁之大臣老将多以谗不见信皆怒而有怠心而梁亦尽失河北事势已去诸将多懐顾望独公奋然自必不少屈懈志虽不就卒死以忠公既死而梁亦亡矣悲夫五代终始才五十年而更十有三君五易国而八姓士之不幸而出乎其时能不污其身得全其节者鲜矣公本武人不知书其语质平生尝谓人曰豹死留皮人死留名盖其义勇忠信出于天性而然予于五代书窃有善善恶恶之志至于公传未尝不感愤叹息惜乎旧史残略不能备公之事康定元年予以节度判官来此求于滑人得公之孙睿所录家传颇多于旧史其记德胜之战尤详又言敬翔怒末帝不肯用公欲自经于帝前公因用笏画山川爲御史弹而见废又言公五子其二同公死节此皆旧史无之又云公在滑以防自归于京师而史云召之是时梁兵尽属段凝京师羸兵不满数千公得保銮五百人之郓州以力寡败于中都而史云将五千以徃者亦皆非也公之攻德胜也初受命于帝前期以三日破敌梁之将相闻者皆窃笑及破南城果三日是时荘宗在魏闻公复用料公必速攻自魏驰马来救已不及矣荘宗之善料公之善出奇何其神哉今国家罢兵四十年一旦元昊反败军杀将连四五年而攻守之计至今未决予尝独持用竒取胜之议而叹边将屡失其机时人闻予说者或笑以爲狂或忽若不闻虽予亦惑不能自信及读公家传至于德胜之防乃知古之名将必出于竒然后能胜然非审于爲计者不能出竒竒在速速在果此天下伟男子之所爲非拘牵常算之士可到也每读其传未尝不想见其人后二年予复来通判州事嵗之正月过俗所谓铁枪寺者又得公画像而拜焉嵗久磨灭隐隐可见亟命工完理之而不敢有加焉惧失其真也公尤善用枪当时号王铁枪公死巳百年至今俗犹以名其寺童儿牧竖皆知王铁枪之爲良将也一枪之勇同时岂无而公独不朽者岂其忠义之节使然欤画已百余年矣完之复可百年然公之不泯者不系乎画之存不存也而予尤区区如此者盖其希慕之至焉耳读其书尚想乎其人况得拜其像识其面目不忍见其壊也画既完因书予所得者于后而归其人使藏之荆川曰此文凡五叚一叚是总叙其畧二叚是言其能全节三段是辨其事四叚是言其善出竒策五段是寺中画像之事而通篇以忠节善战分作两项然不见痕迹   樊侯庙灾记   议归于正分明是诮让樊将军之防   郑之盗有入樊侯庙刳神像之腹者既而大风雨雹近郑之田麦苗皆死人咸骇曰侯怒而爲之也予谓樊侯本以屠狗立军功佐沛公至成皇帝位爲列侯邑食舞阳剖符传封与汉长久礼所谓有功德于民则祀之者欤舞阳距郑既不逺又汉楚常苦战荥阳京索间亦侯平生提戈斩级所立功处故庙而食之宜矣方侯之参乘沛公事危鸿门振目一顾使羽失气其勇力足有过人者故后世言雄武称樊将军宜其聪明正直有遗灵矣然当盗之倳刅腹中独不能保其心腹肾肠哉而反贻怒于无罪之民以骋其恣睢何哉岂生能万人敌而死不能庇一躬耶岂其灵不神于御盗而反神于平民以骇其耳目邪风霆雨雹天之所以震耀威罚有司者而侯又得以滥用之邪盖闻隂阳之气怒则薄而爲风霆其不和之甚者凝结而爲雹方今嵗且久旱伏隂不兴壮阳刚燥疑有不和而凝结者岂其适防民之自灾也邪不然则喑呜叱咤使风驰霆击则侯之威灵暴矣哉   荆川曰文不过三百字而十余转折愈出愈竒文之最妙者也   明因大师塔记   记明因塔以因无他戒行及有禅慧故特本其所言以感慨今古云   明因大师道诠姓卫氏并州文水县民家子生于太平兴国辛已之嵗终于明道癸酉之正月寿五十有三年始爲童子辞家人入洛阳妙觉禅院依真行大师惠璿学浮圗法咸平五年始去氏削发入僧籍后二十四年赐紫衣遂主其众又四年赐号明因兼领右街教门事凡爲僧三十有一年卒之明年其徒以骨城南龙门山下始道诠未死时予过其庐问其年防何曰五十有二矣问其何许人也曰本太原农家也因与语曰诗唐风言晋本唐之俗其民被尧之德化且诗多以俭刺然其勤生以俭啬朴厚而纯固最得古之遗风今能言其土风乎其民俗何若信若诗之所谓乎诗去今余千嵗矣犹若诗之时乎其亦随世而迁变也曰树麻而衣陶瓦而食筑土而室甘辛苦薄滋味嵗耕日积有余则窖而藏之率千百年不輙发其勤且俭诚有古之遗风至今而不变也又言爲儿时闻长老语晋自春秋爲盛国至唐基并以兴世爲北京及朱氏有中土后唐倚并爲雄亦卒以王既而晋祖又以王汉又以王遭时之故相次出三天子刘崇父子又自爲国故民熟兵鬬饟军死战劳苦防百年不得息既而圣人出四方次第平一日兵临城门系继元以归并民然后被政教弃兵专农休息劳苦爲太平之幸人并平后二嵗我始生防又依浮图生不见干戈长不执耒耜衣不麻食不瓦室不土力不穑而休乃并人之又幸者也今老矣且病即死无恨予爱其语朴而详他日复过其庐莫见也访之曰死矣爲之恻然及其其徒有求予志其始终者因并书其常语予者志嵗月云尔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四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五十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二十二   碑铭   忠武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武恭王公神道碑铭   记王武恭公本末甚悉   惟王氏之先爲常山真定人后世河南宻而宻分入于管城遂爲郑州管城人其封国仍世于鲁惟鲁武康公事太宗皇帝秉节治戎出征入卫乃受遗诏辅真宗有劳有勤报防追崇以有兹鲁国是生鲁武恭公公少以父任爲西头供奉官至道二年遣五将讨李继迁公从武康公出铁门爲先锋杀获甚众军至乌白池诸将失期不得进公告其父曰归师过险争必乱乃以兵前守隘号其军曰乱行者斩由是士卒无敢先后虽武康公亦爲之按辔追兵望其军整不敢近武康公叹曰王氏有子矣后以御前忠佐爲军头廵捡邢洺男子张洪覇聚盗二州间厯年吏不能捕公以氊车载勇士为妇人服盛饰诱之邯郸道中贼党争前邀刼遂皆就擒由是知名公以将家子宿卫真宗爲内殿直殿前左班都虞捧日左厢都指挥使累迁英州团练使今天子即位改博州团练使知广信军徙知冀州迁康州防御使歴龙神卫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侍卫亲军歩军马军殿前都虞歩军副都指挥使桂福二州观察使是时章献太后犹临朝有诏补一军吏公曰补吏军政也敢挟诏书以干吾军亟请罢之太后固欲与之公不奉诏乃止及太后上僊有司请卫士坐甲公以爲故事无爲太后防坐甲又不奉诏于是天子知公可任大事明道二年拜捡挍太保佥署枢宻院事遂爲副使明年以奉国军留后同知院事又明年领安德军节度使又明年加捡挍太尉宣徽南院使公爲将善抚士而识与不识皆喜爲之称誉其状貌雄伟动人虽里儿巷妇外至夷狄皆知其名氏御史中丞孔道辅等因事以爲言乃罢公枢宻拜武宁军节度使言者不已即以爲右千牛卫上将军知随州士皆爲之惧公举止言色如平时惟不接賔客而巳久之徙知曺州而孔道辅卒客有谓公曰此害公者也公愀然曰孔公以职言事岂害我者可惜朝廷亡一直臣于是言者终身以爲愧而士大夫服公爲有量庆厯二年起公爲保靖军留后知青州未行而契丹聚兵幽涿遣使者有所求自河以北皆警乃拜公保靖军节度使知澶州契丹使者过澶州见公喜曰闻公名久矣乃得见于此邪公爲言已衰老中国多贤士大夫因指坐客歴陈其世家使者竦听是嵗徙真定府定州等路都部署改宣徽南院使判成德军未行徙判定州兼三路都部署公治其军无挠其私亦不贷其过居顷之士皆可用契丹使人觇其军或劝公执而戮之公曰吾军整而和使觇者得吾实以归是屈人兵以不战也明日大阅于郊公执桴鼓誓师号令简明进退坐作肃然无声乃下令曰具糗粮听鼓声视吾旗所向契丹闻之震恐防复议和兵解徙知陈州道过京师天子遣中贵人问公欲见否公谢曰备边无功幸得防防徙内地不敢见明年徙河阳不行以宣徽使奉朝请已而出判相州六年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澶州明年徙郑州封祁国公又明年乞骸骨不许以爲防灵观使巳而复判郑州徙澶州除集庆军节度使徙封冀国公皇祐三年遂以太子太师致仕大朝防许缀中书门下班居一嵗天子思之起爲河阳三城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郑州六年以本官爲枢宻使徙封鲁国公既而上以富公弼爲宰相是嵗契丹使者来公与之射使者曰天子以公典枢宻而用富公爲相得人矣语闻上喜赐公御弓一矢五十公善射至老不衰尝侍上射辞曰幸得备位大臣举止爲天下所视臣老矣恐不能胜弓矢上再三谕之乃手二矢再拜一发中之遂将释复位上固勉之再发又中由是左右皆驩呼赐以袭衣金带自寳元庆厯之间元昊叛河西兵出久无功士大夫争进计策多所改作公笑曰奈何纷纷兵法不如是也使士知畏爱而怯者勇勇者不骄以吾可胜因敌而胜之尔岂多言哉其在枢宻亦尝自请临邉不许凡大谋议必以咨之其在外则遣中贵人诏问其言多见施用公自致仕复起掌枢宻凡三嵗以老求去位至六七上爲之不得已以爲景灵宫使徙忠武军节度使又以爲同羣牧制置使五日一朝给扶者以子若孙一人是嵗公年七十有八矣明年二月辛未以疾薨于家诏辍视朝二日发哀于苑中赠太尉中书令其遗言曰臣有俸禄足以具死事不敢复累朝廷愿无遣使者防丧无厚赙赠天子恻然哀其志以黄金百两白金三千两赐其家固辞不许以其年五月甲申于管城明年有诏史臣刻其墓碑臣愚以谓自国家西定河湟北通契丹罢兵不用几四十年一日元昊叛幽燕亦犯约二邉骚动而老臣宿将无在者公于是时屹然为中国钜人名将虽未尝躬矢石攻坚摧敌而防信已足抚士卒名声已足动四夷遂登朝廷典掌机宻以老还仕复起于家保有富贵享终寿考虽古之将帅及于是者其几何人至于出入勤劳之节与其进退绸缪君臣之防意可以褒劝后世如古诗书所载皆应法可书谨按鲁武恭公讳德用字元辅曾祖讳方追封蒋国公祖讳元追封邢国公皆赠中书令父讳超建雄军节度使赠尚书令追封鲁国公谥曰武康公娶宋氏武胜军节度使延渥之女初爲安定郡夫人追封荣国公夫人五男四女男曰咸熈东头供奉官早卒次曰咸融西京左藏库使果州团练使次曰咸庶内殿崇班早卒次曰咸英供备库副使次曰咸康内殿承制铭曰   鲁始锡封以褒武康爰暨武恭乃克有邦桓桓武恭其容甚饬伟其名声以动夷狄公治军旅不寛不烦防均令齐千万一人公在朝廷出守入卫乃登大臣与国谋议公曰老矣乞臣之身帝曰休哉汝予旧臣亟其强起秉我枢钧礼不筋力老予敢侮公来在庭拜母蹈舞若子与孙助其与俯凡百有位谁其敢俦惟时黄耉天子之优富贵之隆亦有能保孰享其终如公寿考公有世德载勲旂常刻铭有诏俾嗣其芳   太尉文正王公神道碑铭   诏撰元勲之文当如此盛世君臣之际如掌   至和二年七月乙未枢宻直学士右谏议大夫王素奏事殿中已而泣且言曰臣之先臣旦相真宗皇帝十有八年今臣素又得待罪侍从之臣惟是先臣之训其遗业余烈臣寔无似不能显大而墓碑至今无辞以刻惟陛下哀怜不忘先帝之臣以假宠于王氏而朂其子孙天子曰呜呼惟汝父旦事我文考真宗叶德一心克终厥位有始有卒其可谓全德元老矣汝素以是刻于碑素拜稽首泣而出明日有诏史馆修撰欧阳修曰王旦墓碑未立汝可以铭臣修谨按故推诚保顺同德守正翊戴功臣开府仪同三司守太尉充玉清昭应宫使上柱国太原郡开国公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追封魏国公谥曰文正王公讳旦字子明大名莘人也皇曾祖讳言滑州黎阳令追封许国公皇祖讳彻左拾遗追封鲁国公皇考讳祐尚书兵部侍郎追封晋国公皆累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曾祖妣姚氏鲁国夫人祖妣田氏秦国夫人妣任氏徐国夫人邉氏秦国夫人公之皇考以文章自显汉周之际逮事太祖太宗爲名臣尝谕杜重威使无反汉拒卢多逊害赵普之谋以百口明符彦卿无罪故世多称王氏有阴德公之皇考亦自植三槐于庭曰吾之后世必有爲三公者此其所以志也公少好学有文太平兴国五年进士及第爲大理评事知平江县监潭州银塲再迁著作佐郎与编文苑英华迁殿中丞通判郑濠二州王禹偁荐其材任转运使驿召至京师辞不受献其所爲文章得试直史馆迁右正言知制诰知淳化三年礼部贡举迁虞部贠外郎同判吏部流内铨知考课院右谏议大夫赵昌言叅知政事公以壻避嫌求解职太宗嘉之改礼部郎中集贤殿修撰昌言罢复知制诰仍兼修撰判院事召赐金紫久之迁兵部郎中居职真宗即位拜中书舍人数日召爲翰林学士知审官院通进银台封駮事公爲人严重能任大事避逺权势不可干以私由是真宗益知其贤钱若水名能知人常称公曰真宰相器也若水爲枢宻副使罢召对苑中问谁可大用者若水言公可真宗曰吾固已知之矣咸平三年又知礼部贡举居数日拜给事中知枢宻院事明年以工部侍郎叅知政事再迁刑部侍郎景德元年契丹犯邉真宗幸澶州雍王元份留守东京得暴疾命公驰自行在代元份留守二年迁尚书左丞三年拜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监修国史是时契丹初请盟赵德明亦纳誓约愿守河西故地二邉兵罢不用真宗遂欲以无事治天下公以谓宋兴三世祖宗之法具在故其爲相务行故事慎所改作进退能否赏罚必当真宗久而益信之所言无不听虽他宰相大臣有所请必曰王某以爲如何事无大小非公所言不决公在相位十余年外无夷狄之虞兵革不用海内富实羣工百司各得其职故天下至今称爲贤宰相公于用人不以名誉必求其实茍贤且材矣必久其官众以爲宜某职然后迁其所荐引人未尝知寇准爲枢宻使当罢使人私公求爲使相公大惊曰将相之任岂可求耶且吾不受私请凖深恨之巳而制出除凖武胜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凖入见涕泣曰非陛下知臣何以至此真宗具道公所以荐凖者凖始媿叹以爲不可及故叅知政事李穆子行简有贤行以将作监丞居于家真宗召见慰劳之迁太子中允初遣使者召不知其所止真宗命至中书问王某然后人知行简公所荐也公自知制诰至爲相荐士尤多其后公薨史官修真宗实录得内出奏章乃知朝廷之士多公所荐者公与人寡言笑其语虽简而能以理屈人黙然终日莫能窥其际及奏事上前羣臣异同公徐一言以定今上爲皇太子太子谕德见公称太子学书有法公曰谕德之职止于是耶赵德明言民饥求粮百万斛大臣皆曰德明新纳誓而敢违请以诏书责之真宗以问公公请敕有司具粟百万于京师诏德明来取真宗大喜德明得诏书惭且拜曰朝廷有人大中祥符中夫下太蝗真宗使人于野得死蝗以示大臣明日他宰相有防死蝗以进者曰蝗实死矣请示于朝率百官贺公独以爲不可后数日方奏事飞蝗蔽天真宗顾公曰使百官方贺而蝗如此岂不爲天下笑邪宦官刘承规以忠谨得幸病且死求爲节度使真宗以语公曰承规待此以瞑目公执以爲不可曰他日将有求爲枢宻使者奈何至今内臣官不过留后公任事久人有谤公于上者公輙引咎未尝自辨至人有过失虽人主盛怒可辨者辨之必得而后已荣王宫火延前殿有言非天灾请置狱劾火事当坐死者百余人公独请见曰始失火时陛下以罪已诏天下而臣等皆上章待罪今反归咎于人何以示信且火虽有迹宁知非天谴耶由是当坐者皆免日者上书言宫禁事坐诛籍其家得朝士所与徃还占问吉防之说真宗怒欲付御史问状公曰此人之常情且语不及朝廷不足罪真宗怒不解公因自取常所占问之书进曰臣少贱时不免爲此必以爲罪愿并臣付狱真宗曰此事已发何可免公曰臣爲宰相执国法岂可自爲之幸于不发而以罪人真宗意解公至中书悉焚所得书既而真宗悔复驰取之公曰臣已焚之矣由是获免者众公累官至太保以病求罢入见滋福殿真宗曰朕方以大事托卿而卿病如此因命皇太子拜公公言皇太子盛德必任陛下事因荐可爲大臣者十余人其后不至宰相者李及凌策二人而已然亦皆爲名臣公屡以疾请真宗不得巳拜公太尉兼侍中五日一朝视事遇军国大事不以时入参决公益惶恐因卧不起以疾恳辞册拜太尉玉清昭应宫使自公病使者存问日常三四真宗手自和药赐之疾亟遽幸其第赐以白金五千两辞不受以天禧元年九月癸酉薨于家享年六十有一真宗临哭辍视朝三日发哀于苑中其子弟门人故吏皆被防泽即以其年十一月庚申公于开封府开封县新里乡大邉村公娶赵氏封荣国夫人后公五年卒子男三人长曰司封郎中雍次曰赞善大夫冲次曰素女四人长适太子太傅韩亿次适兵部贠外郎直集贤院苏耆次适右正言范令孙次适龙图阁直学士兵部郎中吕公弼诸孙十四人公事寡嫂谨与其弟旭友悌尤笃任以家事一无所问而务以俭约率励子弟使在富贵不知爲骄侈兄子睦欲举进士公曰吾常以大盛爲惧其可与寒士争进至其薨也子素犹未官遗表不求恩泽有文集二十卷干兴元年诏配享真宗庙庭臣修曰景德祥符之际盛矣观公之所以相而先帝之所以用公者可谓至哉是以君明臣贤德显名尊生而俱享其荣殁而长配于庙可谓有始有卒如明诏所褒昔者烝民江汉推大臣下之事所以见任贤能使之功虽曰山甫穆公之诗实歌宣王之德也臣谨考国史实录至于缙绅故老之传得公终始之节而录其可纪者輙爲铭诗以彰先帝之明以称圣防褒显王氏流泽子孙与宋无极之意铭曰   烈烈魏公相我真宗真庙翼翼魏公配食公相真宗不言以躬时有大事事有大疑匪卜匪筮公爲蓍公在相位终日如黙问其夷狄包裹兵革问其卿士百工以职问其庶民耕织衣食相有赏罚功当罪明相有黜升惟否惟能执其权衡万物之平孰不事君胡能必信孰不爲相其谁有终公薨于位太尉之崇天子孝思来荐清庙侑我圣考惟时元老天子念公报公之隆春秋从享万祀无穷作爲歌诗以谂庙工   镇安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赠太师中书令程公神道碑铭   惟文简公既之二年其子嗣隆泣而言于朝曰先臣幸得备位将相官阶品皆第一爵勲皆第二请得立碑如令于是天子曰噫惟尔父琳有劳于我国家余其可忘乃大书曰旌劳之碑遣中贵人即赐其家曰以此名尔碑又诏史臣修曰汝爲之铭臣修与文简公故徃来知其人又尝志其墓又尝述其世德于冀公太师之碑得其世次官封功行最详乃不敢辞惟公字天球姓程氏曾祖讳新赠太师曾祖妣呉国夫人齐氏祖讳赞明赠太师中书令祖妣秦国夫人呉氏考讳元白袁州宜春令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冀国公妣晋国夫人楚氏公举大中祥符四年服勤词学高第试秘书省挍书郎防宁军节度推官改著作佐郎知并州寿阳县秘书丞监左藏库天禧中诏选文学履行召试直集贤院今天子即位迁太常博士三司户部判官防修真宗实录而起居注阙命公追修大中祥符八年已后书成遂修起居注迁祠部贠外郎提举诸司库务以本官知制诰同判吏部流内铨契丹尝遣使贺上即位命公迓之使者妄有所言公折以理遂屈服其后又遣使贺天圣五年乾元节天子思公前尝折其使乃以公爲馆伴使使者果言契丹见中国使者坐殿上位次高而中国见契丹使者位下当迁议者以爲小故可许虽天子亦将许之公争以谓契丹所以与中国好者守先帝约也一切宜用故事若许其小将啓其大天子是之乃止嵗中迁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丞相张文节公少所称许而最知公除中丞文节当执笔喜曰不辱吾笔矣明年拜枢宻直学士知益州公性方重寡言笑凡所处画常先虑谨备所以条目巨细甚悉至临事简严僚吏莫能窥其际尝夜张灯防五门大集州民而城中火起吏如公教不以白而随即救止终宴民去始稍知火监军得告者言军谋变惧而入白公笑曰岂有是哉监军惶惑不敢去公曰军中动静吾自知之茍有谋者不能隐也已而卒无事其他多类此蜀妖人自名李氷神子署官属吏卒以恐蜀人公捕斩之而谤者言公妄杀人蜀且乱天子遣人驰视之使者还言蜀人便公政方安乐而诛妖人所以止乱由是天子亦知公贤召爲给事中知开封府前爲府者苦其治剧或不满嵗罢不然被谤讥或以事去独公居数嵗久而治益精明盗讼稀少狱屡空诏书数下褒美迁工部侍郎龙圗阁学士守御史中丞久之天子思其治召爲翰林学士复知开封府明年爲三司使不悦茍利不贪近功时议者患民税多目吏得爲奸欲除其名而合爲一公以谓合而没其名一时之便后有兴利之臣必复增之是重困民也议者莫能夺其于出入尤谨禁中时有所取未尝肯予宦官怒言陛下虽有欲物在程某何可得公曰臣所以爲陛下惜尔天子以爲然累迁吏部侍郎景祐四年以本官叅知政事公益自信不疑宰相有所欲私輙众折之其语至今士大夫能道也初范仲淹以言事忤大臣贬饶州已而上悔悟欲复用之稍徙知润州而恶仲淹者遂诬以事语入上怒亟命置之岭南自仲淹贬而朋党之论起朝士牵连出语及仲淹者皆指爲党人公独为上开説上意解而后巳是时元昊叛河西朝廷多故公在政事补益尤多而小人侥幸皆不便遂以事中之坐贬爲光禄卿知颍州已而徙知青州又徙大名府居一嵗中迁户部吏部二侍郎尚书左丞资政殿学士北京建遂以爲留守宦者皇甫继明方用事主治行宫务广制度以市防公爲裁抑之与继明章交上天子遣一御史徃视之还直公天子爲罢继明独委公以建都事公自知政事以论议不私见嫉被贬斥巳稍复见用遂与继明争曲直由是益不妄合于世虽不复大用而契丹方遣使数有所求兵诛元昊未克西北宿重兵公于是时天子常委以河北陜西之重留守北京凡四年迁工部尚书资政殿大学士河北安抚使庆厯六年拜武昌军节度使陜西安抚使知永兴军府事明年加宣徽北院使鄜延路经畧使马歩军都部署判延州仍兼陜西安抚使皇祐元年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留守北京其于二方威惠信着尤知夷狄情僞山川险易行师制敌之要其在延州夏人数百驱畜产至界上请降言契丹兵至衙头矣国且乱愿自归公曰契丹兵至元昊帐下当举国取之岂容有来降者吾闻夏人方捕叛族此其是乎不然诱我也拒而不受已而夏人果以兵数万临界上公戒诸堡塞无得輙出兵夏人以爲有备引去自此不复窥邉公于河北最久民爱之爲立生祠明年改武胜军节度使犹在北京又改镇安军节度使在镇四年犹上书镇安一郡尔不足以自效愿复守邉书未报得疾以至和三年閠三月七日已丑薨于陈州之正寝享年六十有九天子辍视朝二日赠中书令諡曰文简明年祫享太庙推防加赠公太师尚书令公累阶至开府仪同三司勲上柱国广平郡爵公封户七千四百而实封二千一百赐号推诚保德守正翊戴功臣娶陈氏封卫国夫人子男四人曰嗣隆太常博士嗣弼殿中丞嗣恭太常博士嗣先大理寺丞女五人皆适良族谨按程氏之先出自重黎至休父爲周司马国于程其后子孙遂以爲氏自秦汉以来世有其人程氏必显而各以其所居着姓后世因之至唐尤盛号称中山程氏者皆祖魏安乡侯昱公中山愽野人也世有积德至公始大显闻臣修以谓古者功德之臣进受国宠退而铭于器物非独私其后世所以不忘君命示国有人而诗人又播其事声于咏歌以扬无穷今去古逺爲制不同而犹有幽堂之石隧道之碑得以纪德昭烈而又幸防天子书而名之其所以昭临程氏防厚宠荣出古逺甚而臣又得刻铭其下铭臣职也惧不能称铭曰   程以国氏世逺支分因居着姓各以其人公世中山在昔有闻克大自公厥声以振乃秉国钧乃授将钺出入其勤险夷一节帝曰噫欤余有劳臣何以旌之有烂其文惟此劳臣实余同德忧国在心匪劳以力二方有事诸将无功俾我旧老不遑居中间息近藩庻休厥躬有请末报奄云其终殁而后巳兹可谓忠惟帝之褒其言甚简铭以述之万世丕显   太子太师致仕赠司空兼侍中文惠陈公神道碑铭   頴川公既于新郑其子尚书主客郎中述古等七人具公之行事及太常之状祁伯之铭以来告曰唯陈氏世有显人我先正文惠公歴事太宗真宗而相今天子其出处始终之大节可考不诬如此故敢请以墓隧之碑予爲考其世次得其所以基于初盛于中有于终而大施于其后者曰信哉陈氏载德晦显以时其畜厚来逺故能发大而流长自公五世以上爲博州人皇高祖翔当五代时爲王建掌书记建欲帝蜀以逆顺祸福譬之不听弃官家于阆州之西水遂为西水人皇曾祖齐国公讳诩皇祖楚国公讳昭汶皇考秦国公讳省华皆开府仪同三司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自翔已下三世不显于蜀至秦公始事圣朝爲左谏议大夫其配曰燕国太夫人冯氏公其次子也讳尧佐字希元举进士及第累迁太常丞知开封府录事参军用理狱有能绩迁府推官以言事切直贬通判潮州自潮还献诗数百篇而大臣亦荐其文学得直史馆知寿庐二州提防府界诸县公事丁秦公忧服除判三司都察院两浙转运使徙京西河东河北三路紏察在京刑狱天禧三年编次御试进士坐误差其第贬监鄂州茶场未至丁燕国太夫人忧明年河决滑州天子念非公不可塞乃起公知滑州干兴元年作永定陵徙公京西转运使以办其事入爲三司户部副使徙副度支拜知制诰兼史馆修撰同知天圣二年贡举知通进银台司迁龙图阁直学士知河南府徙并州知审官院开封府拜翰林学士兼龙圗阁学士七年拜枢宻副使其年八月参知政事居二嵗间凡三请罢明道二年罢知永兴军行过郑州爲狂人所诬御史中丞范讽辨公无罪徙知庐州又徙同州复徙永兴又徙郑州累官至户部侍郎景祐四年四月召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公爲人刚毅笃实好古博学居官无大小所至必闻潮州恶溪鳄鱼食人不可近公命捕得鸣鼓于市以文告而戮之鳄患屏息潮人叹曰昔韩文公谕鳄而听今公戮鳄而惧所爲虽异其能使异物丑类革化而利人一也吾潮间三百年而得二公幸矣在潮修孔子庙韩公祠率其州民之秀者就于学知寿州遭嵗大饥公自出米爲糜以食饿者吏民以公故皆争出米其活数万人公曰吾岂以是爲私惠耶盖以令率人不若身先而使其从之乐也钱塘江隄以竹笼石而潮啮之不数嵗輙壊而复理公叹曰隄以捍患而反病民乃议易以薪土而害公政者言于朝以爲非便是时丁晋公叅知政事主言者以黜公公争不已乃徙公京西而笼石爲隄数嵗功不就民力大困卒用公议隄乃成河东地寒而民贫奏除石炭税减官冶铁课嵗数十万以便民曰转运征利之官利有本末下有余则上足吾岂爲俗吏哉太行山当河东河北两路之界公以谓晋自前世爲险国常先叛而后服者恃此也其在河东凿泽州路后徙河北凿懐州路而太行之险通行者德公以爲利曰吾岂爲今日利哉河决壊滑州水力悍甚每归下湍激并人以没不见踪迹者不可胜数公躬自暴露昼夜督促创爲木龙以巨木骈齿浮水上下杀其暴隄乃成又爲长隄以防其外滑人得复其居相戒曰不可使后人忘我陈公因号其隄爲陈公隄开封府治京师公以谓治烦之术任威以击彊尽察以防奸譬于激水而欲其澄也故公爲政一以诚信每嵗正月夜放灯则悉籍恶少年禁锢之公召少年谕曰尹以恶人待汝汝安得爲善吾以善人待汝汝其爲恶耶因尽纵之凡五夜无一人犯法者太常博士陈诂知祥符县县吏恶其明察欲中以事而诂公廉事不可得乃欲以苛动京师自録事以下空一县皆逃去京师諠言诂政苛暴是时章献明肃太后犹听政怒诂欲加以罪公爲枢宻副使力争之以谓罪诂则奸人得计而沮能吏诂犹是获免公十典大州六爲转运使常以方严肃下使人知畏而重犯法至其过失则多保佑之故未尝按黜一下吏公贬潮州其所言事盖人臣所难言者平生奏疏犹多悉焚其稿其他文章有文集三十卷又有野庐编潮阳编愚丘集多慕韩愈爲文与修真宗实録又修国史故事知制诰者常先试其文辞天子以公文学天下所知不复命试自国朝以来不试而知制诰者惟杨亿及公二人而巳公居官不妄进取爲太常丞者十三年不迁爲起居郎者七年不迁自议钱塘隄爲丁晋公所黜后晋公益用事专威福故人子弟以公久于外多勉以进取公曰惟久然后见吾守如是十五年今天子即位晋公事败投海外公乃见召用公初作相以唐刘蕡所对策进曰天下治乱自朝廷始朝廷赏罚自近始凡蕡之所防言者皆当今之此臣所欲言而陛下之所宜行且臣等之职也天子嘉纳之公在相位不久其年冬雷地震星象数变公言王随位在臣上而病不任事程琳等位皆在下乃引汉故事以灾异自责求罢章凡四上明年三月拜淮康军节度使捡挍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郑州康定元年五月以太子太师致事诏大朝防立宰相班遂居于郑其起居饮食康宁如少者后四年年八十有二以疾卒于家公居家以俭约爲法虽已贵常使其子弟亲执贱事曰孔子固多能鄙事作爲善箴以戒子孙临卒口占数十言自志其墓公前娶曰杞国夫人宋氏后娶曰沂国夫人王氏子男十人长曰述古次曰比部员外郎求古主客贠外郎学古虞部贠外郎道古大理评事馆阁挍勘博古殿中丞修古秘书省正字履古光禄寺丞防古大理寺丞袭古太常寺太祝象古秦公三子长曰尧叟爲枢宻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季曰尧咨爲武信军节度使皆举进士第一及三子已贵秦公尚无恙每賔客至其家公及伯季侍立左右坐客防蹜不安求去秦公笑曰此学子軰耳故天下皆以秦公教子为法而以陈氏世家爲荣公之孙四十人曽孙二人合伯季之后若子若孙若曽孙六十有八人女若孙曾五十有四人而仕于朝者多以才称于时呜呼可谓盛矣铭曰   陈氏高节在汚全洁閟德潜光有俟而发其发惟时自公啓之英英伯季踵武偕来相车崇崇武节之雄高幢巨毂四世六公惟世有封秦楚及齐尚书中书仪同太师祖考在前孙曾盈后公居于中伯季左右惟勤其始以享其终唯能其约以有其丰休庸显问播美家邦有逺其贻有大其继刻诗垂声以质来裔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五十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五十一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二十三   碑铭   观文殿大学士行兵部尚书西京留守赠司空兼侍中晏公神道碑铭   至和元年六月观文殿太学士行兵部尚书西京留守临淄公以疾归于京师八月疾少间入见天子曰噫予旧学之臣也乃留侍讲迩英閤诏五日一朝前殿明年正月疾作不能朝敕太医朝夕徃视有司除道将幸其家公叹曰吾无状乃以疾病忧吾君即驰奏曰臣疾少间行愈矣乃止其月丁亥以公薨闻天子震悼亟临其丧以不即见公爲恨赠公司空兼侍中諡曰元献有司请辍视朝一日诏特辍二日以其年三月癸酉公于许州阳翟县麦秀乡之北原既赐其墓隧之碑首曰旧学之碑既又敕史臣修考次公事具书于碑下臣修伏读国史见真宗皇帝时天下无事天子方推让功德祠祀天地山川讲礼乐以文颂声而儒学文章儁贤伟异之人出公世家江西之临川年始十四一日起田里进见天子时方亲阅天下贡士防廷中者千余人与夫宫臣衞官拥列圜视公不动声气操笔爲文辞立成以献天子嘉赏赐同进士出身遂登馆阁掌书命以文章爲天下所宗逮陛下养德东宫先帝选用臣属即以公遗陛下由王官宫臣卒登宰相凡所以辅道圣德忧勤国家有旧有劳自始至卒五十余年公既薨而先帝之名臣与陛下东宫之旧人皆无在者宜其褒宠优异比公甘盘臣修幸得执笔史官奉明诏谨昧死上临淄公事曰公讳殊字同叔姓晏氏其世次晦显徙迁不常自其高祖讳墉唐咸通中举进士卒官江西始着籍于高安其后三世不显曾祖讳延昌又徙其籍于临川祖讳郜追封英国公考讳固追封秦国公自曾祖已下皆用公贵累赠开府仪同三司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曾祖妣张氏陈国太夫人祖妣傅氏许国太夫人妣呉氏唐国太夫人公生七嵗知学问爲文章乡里号爲神童故丞相张文节公安抚江西得公以闻真宗召见既赐出身后二日又召试诗赋论公徐啓曰臣尝私习此赋不敢隐真宗益嗟异之因试以他题以爲秘书省正字置之秘阁使得悉读秘书命故仆射陈文僖公视其学明年献其所爲文召试中书迁太常寺奉礼郎封祀太山推防迁光禄寺丞数月充集贤挍理明年迁著作佐郎丁父忧去官已而真宗思之即其家起复命淮南发运使具舟送至京师从祀太清宫赐绯衣银鱼同判太常礼院又丁母忧求去官服丧不许今天子始封升王公以选爲府记室参军再迁左正言直史馆今天子为皇太子以户部贠外郎充太子舍人赐金紫知制诰判集贤院迁翰林学士充景灵宫判官太子左庶子兼判太常寺知礼仪院公既以道德文章佐佑东宫真宗有所谘访多以方寸小纸细书问之由是叅与机宻有所对必以其藁进示不泄其后悉阅真宗阁中遗书得公所进藁类爲八十卷藏之禁中人莫之见也初真宗遗诏章献明肃太后权听军国事宰相丁谓枢宻使曹利用各欲独见奏事无敢决其议者公建言羣臣奏事太后者垂帘听之皆毋得见议遂定干兴元年拜右谏议大夫兼侍读学士迁给事中景灵宫副使判吏部流内铨以易侍讲崇政殿迁礼部侍郎知审官院爲枢宻副使迁刑部侍郎上疏论张耆不可爲枢宻使由是忤太后防坐以笏撃其仆误折其齿罢留守南京大与学校以教诸生自五代以来天下学废兴自公始召拜御史中丞改兵部侍郎兼秘书监资政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知天圣八年礼部贡举明年爲三司使复为枢宻副使未拜改叅知政事迁尚书左丞太后谒太庙有请服衮冕者太后以问公公以周官后服对太后崩大臣执政者皆罢以公爲礼部尚书知亳州徙知陈州迁刑部尚书复召爲御史中丞又爲三司使知枢宻院事拜枢宻使再加捡挍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庆厯三年三月遂以刑部尚书居相位充集贤殿大学士兼枢宻使自公复召用而赵元昊反师出陜西天下于兵公数建利害请罢监军兼以阵圗授诸将使得应敌爲攻守及制财用出入之要皆有法天子悉爲施行自宫禁先以率天下而财赋之职悉归有司卒能以谋臣元昊使听约束乃还其王号公爲人刚简遇人必以诚虽处富贵如寒士罇酒相对欢如也得一善称之如巳出当世知名之士如范仲淹孔道辅等皆出其门及为相益务进贤材当公居相府时范仲淹韩琦富弼皆进用至于台阁多一时之贤天子既厌西兵悯天下困奋然有意遂欲因羣材以更治数诏大臣条天下事方施行而小人权幸皆不便明年秋会公以事罢而仲淹等相次亦皆去事遂已公既罢以工部尚书知颍州徙知陈州又徙许州三迁户部尚书拜观文殿大学士知永兴军充一路都部署安抚使徙知河南府兼西京留守累进阶至开府仪同三司勲上柱国爵临淄公食邑万二千户实封三千七百户公享年六十有五自少笃学至其病亟犹手不释卷有文集二百四十巻尝奉敕修上训及真宗实录又集类古今文章为集选二百卷公爲政敏而务以简便其民其于家严子弟之见有时事寡姊孝谨未尝为子弟求防泽其在陈州上问宰相曰晏某居外未尝有所请其亦有所欲邪宰相以告公公自爲表问起居而已故其薨也天子尤哀悼之赐予加等以其子承裕爲崇文院捡讨孙及甥之未官者九人皆命以官公初娶李氏工部侍郎虚已之女次孟氏屯田贠外郎虚舟之女封钜鹿郡夫人次王氏太师尚书令超之女封荣国夫人子八人长曰居厚大理评事早卒次承裕尚书屯田贠外郎宣礼賛善大夫崇让著作佐郎明逺祗德皆大理评事防道传正皆太常寺太祝女六人长适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富弼次适礼部侍郎三司使杨察其四尚防孙十有三人公既乐善而称爲知人士之显于朝者多公所荐达至择其女之所从又得二人者如此可谓贤也巳铭曰   有姜之裔齐为晏氏齐在春秋晏显诸侯传载桓子婴称于丘其后无闻不亡仅存有炜自公厥声以振公之显声实相天子天子曰噫予考真宗唯多名臣以臻盛隆汝初事我王官东宫以暨相予始卒一躬辅我以德有劳于邦公疾在外来归自洛天子曰留汝予旧学凡今在庭莫如汝旧孰以畀予惟予圣考今既亡矣孰为予老何以赠之司空侍中礼则有加予思何穷有篆其文在其碑首天子之褒史臣有诏铭以述之永昭厥后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文正范公神道碑铭明法   皇祐四年五月甲子资政殿学士尚书户部侍郎汝南文正公薨于徐州以其年十有二月壬申于河南尹樊里之万安山下公讳仲淹字希文五代之际世家苏州事吴越太宗皇帝时吴越献其地公之皇考从钱俶朝京师后为武宁军掌书记以卒公生二嵗而孤母夫人贫无依再适长山朱氏既长知其世家感泣去之南都入学舍扫一室昼夜讲诵其起居饮食人所不堪而公自刻益苦居五年大通六经之防爲文章论说必本于仁义祥符八年举进士礼部选第一遂中乙科爲广德军司理叅军始归迎其母以养及公既贵天子赠公曾祖苏州粮科判官讳梦龄爲太保祖秘书监讳賛时爲太傅考讳墉爲太师妣谢氏爲吴国夫人公少有大节于富贵贫贱毁誉欢戚不一动其心而慨然有志于天下常自诵曰士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其事上遇人一以自信不择利害爲趋舍其所有爲必尽其方曰爲之自我者当如是其成与否有不在我者虽圣贤不能必吾岂茍哉天圣中晏丞相荐公文学以大理寺丞爲秘阁挍理以言事忤章献太后防通判河中府久之上记其忠召拜右司谏当太后临朝听政时以至日大会前殿上将率百官爲寿有司巳具公上疏言天子无北面且开后世弱人主以强母后之渐其事遂巳又上书请还政天子不报及太后崩言事者希防多求太后时事欲深治之公独以谓太后受托先帝保佑圣躬始终十年未见过失宜掩其小故以全大德初太后有遗命立杨太妃代为太后公谏曰太后母号也自古无代立者由是罢其册命是嵗大旱蝗奉使安抚东南使还会郭皇后废率谏官御史伏閤争不能得贬知睦州又徙苏州嵗余即拜礼部贠外郎天章阁待制召还益论时政阙失而大臣权幸多忌恶之居数月以公知开封府开封素号难治公治有声事日益简暇则益取古今治乱安危爲上开说又爲百官圗以献曰任人各以其材而百职修尧舜之治不过此也因指其迁进迟速次序曰如此而可以为公可以爲私亦不可以不察由是吕丞相怒至交论上前公求对辨语切坐落职知饶州明年吕公亦罢公徙润州又徙越州而赵元昊反河西上复召相吕公乃以公爲陜西经畧安抚副使迁龙圗阁直学士是时新失大将延州危公请自守鄜延捍贼乃知延州元昊遣人遗书以求和公以谓无事请和难信且书有僣号不可以闻乃自为书告以逆顺成败之说甚辨坐擅复书夺一官知耀州未逾月徙知庆州既而四路置帅以公为环庆路经畧安抚招讨使兵马都部署累迁谏议大夫枢宻直学士公爲将务持重不急近功小利于延州筑青涧城垦营田复承平永平废寨熟羗归业者数万户于庆州城大顺以防要害夺贼地而耕之又城细腰胡芦于是明珠灭臧等大族皆去贼爲中国用自邉制久隳至兵与将常不相识公始分延州兵爲六将训练齐整诸路皆用以爲法公之所在贼不敢犯人或疑公见敌应变爲如何至其城大顺也一旦引兵出诸将不知所向军至柔逺始号令告其地处使徃筑城至于版筑之用大小毕具而军中初不知贼以骑二万来争公戒诸将战而贼走追勿过河已而贼果走追者不渡而河外果有伏贼失计乃引去于是诸将皆服公爲不可及公待将吏必使畏法而爱已所得赐赉皆以上意分赐诸将使自爲谢诸蕃质子纵其出入无一人逃者蕃酋来见召之卧内屏人彻衞与语不疑公居三嵗士勇邉实防信大洽乃决策谋取横山复灵武而元昊数遣使称臣请和上亦召公归矣初西人籍其乡兵者十数万既而黥以爲军惟公所部但刺其臂公去兵罢独得复爲民其于两路既得熟羌爲用使以守邉因徙屯兵就食内地而纾西人馈挽之劳其所设施去而人德之与守其法不敢变者至今尤多自公坐吕公贬羣士大夫各持二公曲直吕公患之凡直公者皆指爲党或坐窜逐及吕公复相公亦再起被用于是二公欢然相约戮力平贼天下之士皆以此多二公然朋党之论遂起而不能止上既贤公可大用故卒置羣议而用之庆厯三年春召爲枢宻副使五让不许乃就道既至数月以爲参知政事每进见必以太平责之公叹曰上之用我者至矣然事有先后而革于久安非朝夕可也既而上再赐手诏趣使条天下事又开天章阁召见赐坐授以纸笔使疏于前公惶恐避席始退而条列时所宜先者十数事上之其诏天下兴学取士先德行不専文辞革磨勘例迁以别能否减任子之数而除滥官用农桑考课守宰等事方施行而磨勘任子之法侥幸之人皆不便因相与腾口而嫉公者亦幸外有言喜爲之佐佑会邉奏有警公即请行乃以公爲河东陜西宣抚使至则上书愿复守邉即拜资政殿学士知邠州兼陜西四路安抚使其知政事才一嵗而罢有司悉奏罢公前所施行而复其故言者遂以危事中之赖上察其忠不听是时夏人已称臣公因以疾请邓州守邓三嵗求知杭州又徙青州公益病又求知颍州肩舁至徐遂不起享年六十有四方公之病上赐药存问既薨辍朝一日以其遗表无所请使就问其家所欲赠以兵部尚书所以哀防之甚厚公爲人外和内刚乐善泛爱丧其母时尚贫终身非賔客食不重肉临财好施意豁如也及退而视其私妻子仅给衣食其爲政所至民多立祠画像其行巳临事自缙绅处士里闾田野之人外至夷狄莫不知其名字而乐道其事者甚众及其世次官爵志于墓谱于家藏于有司者皆不论著着其系天下国家之大者亦公之志也欤铭曰   范于吴越世实陪臣俶纳山川及其士民范始来北中间防息公奋自躬与时偕逢事有罪功言有违从岂公必能天子用公其艰其劳一其初终夏童跳邉乗吏怠安帝命公徃问彼骄顽有不听顺锄其穴根公居三年怯勇隳完儿怜兽扰卒俾来臣夏人在廷其事方议帝趣公来以就予治公拜稽首兹惟艰哉初匪其难在其终之羣言营营卒壊于成匪恶其成惟公是倾不倾不危天子之明存有显荣殁有赠諡藏其子孙宠及后世惟百有位可劝无怠   欧阳公碑文正公仅千四百言而公之生平已尽苏长公状司马温公防万言而上似犹有余防葢欧得史迁之髓故于叙事处裁节有法自不繁而体已完苏则所长在策论纵横于史家学或短此两公互有短长不可不知   赠刑部尚书余襄公神道碑铭   始兴襄公既于曲江之明年其子仲荀走于亳以来告曰余氏世爲闽人五代之际逃乱于韶自曾高以来晦迹嘉遁至于博士府君始有禄仕而襄公继之以大曲江僻在岭表自始兴张文献公有声于唐爲贤相至公复出爲宋名臣葢余氏徙韶歴四世始有显仕而曲江寂寥三百年然后再有闻人惟公位登天台正秩三品遂有爵土开国乡州以继美前哲而爲韶人荣至于褒防赠諡始终之宠盛矣葢褒有诏卹有物赠有告而諡行考功有议有状合而志之以閟诸幽有铭可谓备矣惟是螭首趺揭于墓隧以表见于后世而昭示其子孙者宜有辞而阙焉敢以爲请谨按余氏韶州曲江人曾祖讳某祖讳某皆不仕父讳某太常博士累赠太常少卿公讳靖字安道官至朝散大夫守工部尚书集贤院学士知广州军州事兼广南东路兵马钤辖经畧安抚使柱国始兴郡开国公食邑二千六百户食实封二百户治平元年自广朝京师六月癸亥以疾薨于金陵天子恻然辍视朝一日赙以粟帛赠刑部尚书諡曰襄明年七月某甲子返于曲江之龙归乡成山之原公爲人质重刚劲而言语恂恂不见喜怒自少博学强记至于歴代史记杂家小说隂阳律厯外暨浮圗老子之书无所不通天圣二年举进士爲贑县尉书判防萃改将作监丞知新建县再迁秘书丞判挍三史充集贤挍理天章阁待制范公仲淹以言事触宰相得罪谏官御史不敢言公疏论之坐贬监筠川酒税稍徙泰州已而天子感悟亟复用范公而因之以被斥者皆召还惟公以便亲乞知英州迁太常博士丁母忧服除遂还爲集贤挍理同判太常礼院景祐庆厯之间天下怠于久安吏习因循多失职及赵元昊以夏叛师出久无功县官财屈而民重困天子赫然思振颓以修百度既已更用二三大臣又增置谏官四贠使言天下事公其一人也即改右正言供职公感激奋励遇事輙言无所廻避奸谀权幸屏息畏之其补益多矣然亦不胜其怨嫉也庆厯四年元昊纳誓请和将加封册而契丹以兵临境上遣使言爲中国讨贼且告师期请止母与和朝延患之欲听重絶夏人而兵不得息不听生事北邉议未决公独以谓中国厌兵久矣此契丹之所幸一日使吾息兵养勇非其利也故用此以挠我尔是不可听朝廷虽是公言犹留夏册不遣而假公谏议大夫以报公从十余骑驰出居庸关相见于九十九泉从容坐帐中辩折徃复数十卒屈其议取其要领而还朝廷遂发夏册臣元昊西师既解严而北邉亦无事是嵗以本官知制诰史馆修撰而契丹卒自攻元昊明年使来告防又以公徃报坐习夷语出知吉州怨家因之中以事左迁将作少监分司南京公怡然还乡里阖门谢賔客絶人事凡六年天子每思之欲用者数矣大臣有不喜者第迁光禄少卿于家又以爲某衞将军寿州兵马钤辖辞不拜皇祐二年祀明堂覃防迁衞尉卿明年知防州丁父忧去官而蛮贼侬智高防邕州连破岭南州县围广州乃即庐中起公爲秘书监知潭州即日疾驰在道改知桂州广南西路经畧安抚使公奏曰贼在东而徙臣西非臣志也天子嘉之即诏公经制广东西贼盗乃趋广州而智高复西走邕州自智高初起交趾请出兵助讨贼诏不许公以谓智高交趾叛者宜听出兵毋沮其善意累疏论之不报至是公曰邕州与交趾接境今不纳必忿而反助智高乃以便宜趣交趾会兵又募侬黄诸姓酋豪皆縻以职与之誓约使听节制或疑其不可用公曰使不与智高合足矣及智高入邕州遂无外援既而宣抚使狄青会公兵败贼于归仁智高走入海邕州平公请复终丧不许诸将班师以智高尚在请留公广西委以后事迁给事中谏官御史列疏言公功多而赏薄再迁尚书工部侍郎公留广西逾年抚缉完复岭海肃然又遣人入特磨袭取智高母及其弟一人俘于京师斩之拜集贤院学士久之徙知潭州又徙青州再迁吏部侍郎嘉祐五年交趾冦邕州杀五廵捡天子以谓恩信着于岭外而爲交趾所畏者公也驿召以爲广西体量安抚使悉发荆湖兵以从公至则移檄交趾召其臣费嘉祐诘责之嘉祐皇恐对曰种落犯邉罪当死愿归取首恶以献即械五人送钦州斩于界上公还邕人遮道留之不得明年以尚书左丞知广州英宗即位拜工部尚书代还道病卒享年六十有五公经制五管前后十年凡治六州所至有惠爱虽在兵间手不释卷有文集二十卷奏议五巻三史刋误四十卷娶林氏封鲁郡夫人子男三人伯荘殿中丞早卒仲荀今爲屯田贠外郎叔英太常寺太祝女六人皆适士族孙男四人孙女五人铭曰   余迁曲江仍世不显奋自襄公有声甚逺始兴开国袭美于前两贤相望三百年间伟欤襄公惟邦之直始登于朝官有言责左右献纳奸谀屏息庆厯之治实多补益逢时有事奔走南北功书史官名在夷狄出入艰勤险夷一德小人之谗公废于里一方有警公起于家威行信结岭海幽遐公之在焉帝不南顾胡召其还殒于中路返柩来归韶人负土伐石刻辞立于墓门以贻来世匪止韶人   尚书度支郎中天章阁待制王公神道碑铭中多呜咽故转语亟处多而情事凄然   公讳质字子野其先大名莘人自唐同光初公之皇曾祖鲁公举进士第一显名当时官至右拾遗歴晋汉周而皇祖晋公益以文章有大名逮事太祖太宗官至兵部侍郎当真宗时伯父文正公居中书二十余年天下称爲贤宰相今天子庆厯三年公与其弟素皆待制天章阁自同光至庆厯葢百有二十余年王氏更四世世有显人或以文章或以功德公生累世富贵而操履甚于寒士性笃孝弟厚于朋友乐施与以赒人而妻子常不自给视荣利淡若无意平居苦疾病退然如不自胜及临事介然有仁者之勇君子之刚乐人之善如自己出初范仲淹以言事贬饶州方治党人甚急公独扶病率子弟饯于东门留连数日大臣有以让公曰长者亦爲此乎何苦自防朋党公徐对曰范公天下贤者顾某何敢望之然若得爲党人公之赐某厚矣闻者爲公缩颈其爲待制之明年出守于陜又明年小人连搆大狱坐贬废者十余人皆公素所贤者闻之悲愤叹息或终日不食因数剧饮大醉公既素病益以酒遂卒公初以廕补太常寺太祝监都进奏院献其文章召试赐进士及第挍勘馆阁书籍遂爲集贤挍理通判苏州州守黄宗旦负材自喜颇以新进少公议事则曰少年乃与丈人争事耶公曰受命佐君事有当争职也宗旦虽屡屈折而政常得无失稍德公助巳爲之加礼宗旦得盗铸钱者百余人以诧公公曰事发无迹何从得之曰吾以术钩出之公愀然曰仁者之政以术钩人寘之死而又喜乎宗旦惭服悉缓出其狱始大称公曰君子也判尚书刑部吏部南曹知蔡州始至发大奸吏一人去之绳诸豪猾以法与转运使争曲直事有下而不便者皆格不用既去其害政者然后崇学校一以仁恕临下其政知寛猛必使吏畏而民爱其爲他州州率大而难治必常有善政皆用此入爲开封府推官已而其兄雍爲三司判官公曰省府皆要职吾岂可兄弟居之求知寿州徙庐州盗有杀其徒而并其财者获之寘于法大理驳曰法当原公以谓盗杀其徒而自首者原之所以疑壊其党而开其自新若杀而不首既获而亦原则公行爲盗而第杀一人既得兼其财又可以赎罪不获则肆爲盗获则引以自原如此盗不可止非法意疏三上不能争公叹曰吾不胜法吏矣乃上书自劾请不坐佐吏公坐贬监灵仙宫其后议者更定不首之罪卒用公言爲是而公贬犹不召资政殿学士郑戬翰林学士叶清臣讼公无罪始起知泰州迁荆湖北路转运使当用兵西方急于用财之时独不进羡余其赋敛近寛平治以常法故他州不胜其而荆湖之人自若权知荆南府民有讼婚者诉曰贫无赀故后期问其用几何以俸钱与之使婚获盗窃人衣者曰廹于饥寒而爲之公爲之哀怜取衣衣之遣去荆人比公爲子产召爲史馆修撰遂拜天章阁待制判吏部流内铨号爲称职而于选法未尝有所更易人或问之公曰选法具备如权衡在执者不欺其轻重耳何必屡更其法是嵗天子开天章阁召大臣问天下事以手诏责范公等而议事者争言天下利害务欲更革诸事公独无一言问之则曰吾病未能也公于荣利既薄临祸福不爲喜惧其视世事若无一可以动其心者惟以天下善人君子亨否爲已休戚遂以此卒此其爲志岂小哉岂以病而不能者哉公诚素病而任之以事所至必皆有爲使其寿且不死而用其必有所爲岂其不欲空言而已者哉呜呼公享年四十有五官至度支郎中阶朝奉大夫勲上防军爵平晋男娶周氏某县君生子某曾祖讳某祖讳某皆赠太师尚书中书令考讳某官至兵部郎中有贤行赠户部尚书公以某年某月某日卒于陜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所先茔之次铭曰   仕不爲利以行其仁处丰自薄而清厥身其仁谁思不在吏民其清孰似以遗子孙铭以昭之以告后人尚书户部郎中赠右谏议大夫曾公神道碑铭   公讳致尧字某抚州南丰人也少知名江南当李氏时不就乡里之举李氏亡太平兴国八年举进士及第爲符离主簿累迁光禄寺丞监越州酒税数上书言事献文章太宗竒之召拜著作佐郎直史馆使行视汴河漕运称防迁秘书丞爲两浙转运使谏议大夫魏庠知苏州恃旧恩多不法吏莫敢近公劾其状以闻太宗惊曰是敢治魏庠可畏也卒爲公罢庠洛苑使杨允恭以言事见幸无不听事有下公常厝不行允恭以诉太宗遣使问公公具言其不可公既绳其大而人所难者至其小易则务爲寛简嵗终其课爲最徙知寿州寿近京师诸豪大商交结权贵号爲难治公居嵗余诸豪敛手莫敢犯公法人亦莫见其以何术而然也公于寿尤有惠爱既去寿人遮留数日以一骑从二卒逃去过他州寿人犹有追之者再迁主客贠外郎判三司盐铁勾院是时李继捧以银夏五州归朝廷其弟继迁亡入碛中爲冦太宗遽遣继捧徃招之至则诱其兄以隂合卒复圗而囚之自陜以西既苦兵矣真宗初即位益欲来以防德许还其地使听约束公独以爲继迁反覆不可予继迁已得五州后二年果叛围灵武议者又欲予之公益争以爲不可言虽不从真宗知其材将召以知制诰而大臣有不可者乃以出爲京西转运使王均伏诛奉使安抚西川误留诏书于家其副潘惟岳教公上言渡吉柏江舟破亡之可以自解公曰爲臣而欺其君吾不能爲也乃上书自劾释不问其后惟岳入见禁中道蜀事具言公所自劾者真宗嗟叹久之继迁兵既久不解丞相张齐贤经畧环庆以西署公判官以从公曰西兵十万皆属王超超材既不可专任而兵多势重非易可指麾若不得节度诸将事必不集真宗难其言爲诏陜西听经畧使得自发兵公度言终不合乃辞行会召赐金紫公谢曰臣尝言丞相某事未効不敢受赐由是贬黄州团练副使公已贬而王超兵败继迁破清逺军朝廷卒亦弃灵州公贬逾年复爲户部贠外郎知防州丁母忧服除拜吏部贠外郎知泉州徙知苏州又徙知扬州上疏论事语斥大臣尤切当时皆不恱又徙知鄂州坐知扬州日悮入添支俸多一月虽尝自言犹贬监江宁府酒税用封禅防累迁户部郎中大中祥符五年五月某日卒于官享年六十有六遗戒无以佛汚我家人如其言公之曾祖讳某某官曾祖妣某氏某县君祖讳某某官祖妣某氏某县君考讳某某官妣某氏某县君子男七人曰某女若干人用其子易占防再迁右谏议大夫初葬南丰之东园水壊其墓某年月日改龙池乡之原头庆厯六年夏其孙巩称其父命以来请曰愿有述遂爲之述曰维曾氏始出于鄫鄫爲姒姓之国微不知其始封春秋之际莒灭鄫而子孙散亡其在鲁者自别爲曾氏葢自鄫逺出于禹歴商周千有余嵗尝微不显及爲曾氏而防参元西始有闻于后世而其后又晦复千有余嵗而至于公夫晦显常相反覆而世德之积者久则其发也宜非一二世而止矧公之有不得尽施而有以遗其后世乎是故不宜无铭者已公当太宗真宗时言事屡见听用自言西事不合而出遂以卒于外然在外所言如在朝廷而任言责者至其难言则人有所不敢言者予于其论议既不能尽载而亦有所不得载也取其初不见用久而益可思者特详焉所以见公之志也铭曰   公于事明由学而知先知逆决有若蓍告而不欺不顾从违初虽不信后必如之公所论议敢人之难古称君子有德有言德蓄不施言犹可闻铭而不朽公也长存   金部郎中赠兵部侍郎阎公神道碑铭【并序】   惟阎氏世家于郓其先曰太原王寳以武显于梁晋之间实佐荘宗战河上取常山功书史官爵有王土郓之诸阎皆王后也周广顺二年以郓州之钜野郓城爲济州阎氏今爲济州钜野人也公生汉晋之间遭世多虞虽出将家而不喜战鬬独好学通三礼颇习子史爲文辞是时钜野大贼有众千余人以公乡里儒者掠致贼中问以谋畧公毅然未尝有所言而爲人状貌竒伟举止严重有威仪贼皆惮之莫敢害贼平公还乡里以三礼教授弟子大宋受命天下将平公乃出以三礼举中建隆某年某科歴汉州之金堂虢州之湖城二县尉迁濮州濮阳令皆有吏绩太宗皇帝遣使者行视天下使者还言公可用召见奏事语音鬯然殿中皆耸动太宗竒之拜太子洗马知岳州吴趣忠懿王再朝京师籍其所有浙东西之地纳之有司天子以爲新附之邦乃以禁兵千人属公安抚其人遂知苏州五代之际江海之间分爲五大者窃名号其次擅征伐故皆峻刑法急聚敛以制命于其民越虽名爲臣属之邦然阂于江淮与中国隔不相及者久矣公以齐鲁之人悉能知越风俗而揉以善政或摩以渐或革以宜推凡上之所欲施寛凡民之所不堪防涵泽濡民以苏息政成召还以国子博士知济州又知晋州入拜尚书水部贠外郎广平郡王府翊善赐绯衣银鱼居六年广平封陈王出阁公以司门贠外郎求知黄州陈王徙封许乃诏公还迁库部贠外郎赐金紫侍讲许王府王薨公出知棣州居嵗余以淮阳近钜野乃求知淮阳军公虽居许王府而真宗素知其贤数诏访以经术谓之阎君子真宗即位问公何在左右具言所以然即时召之巳在道拜金部郎中知青州其后郓州守臣某临遣对殿上真宗问郓去青逺近守臣对若干真宗曰为吾告之将召也已而见召行至钜野遇疾使者临问慰赐满百日赐告下济州伺疾少间趋就道已而疾病以某年某月某日薨于济州享年七十有七赠兵部侍郎于钜野大徐村公讳象字某曾祖讳某某官祖讳某某官考讳某某官公娶孙氏封富春县君用子贵追封泗水县太君子男三人长曰某某官次曰某某官次曰某某官女三人皆适士族孙五人一早亡次皆已仕曾孙十人仕者五人呜呼士患不逢时时逢矣患人主之不知知矣而不及用者命也惟公履道纯正生于多艰而卒遇太平以奋其身又遭人主之知尝用矣而不暇于大用以殁殁而无章焉则其遂不见于后世乎景祐五年冬其子光禄君自光化罢还乡闾乃谋刻其先德于墓之碑而以其辞属修词曰   阎氏将家大纛高牙有封太原王公桓桓公不勇力而勇于学奋身逢时卒有成业不大其荣继世而卿挺其后世多有孙曾有墓于里有碑其隧乡人无伤乡之君子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五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五十二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二十四   墓志铭   太子太师致仕杜祁公墓志铭   法度严整   故太子太师致仕祁国公赠司徒兼侍中杜公讳衍字世昌越州山阴人也其先本出于尧之后歴三代常为诸侯后徙其封于杜而子孙散适他国者以杜为氏自杜赫为秦将军后三世御史大夫周及其子建平侯延年仍显于汉又九世当阳侯预显于晋又十有四世岐国公佑显于唐又九世而至于祁公其为家有法其吉凶祭祀斋戒日时币祝从事一用其家书自唐灭士丧其旧礼而一切茍简独杜氏守其家法不迁于世俗盖自春秋诸侯之子孙歴秦汉千有余嵗得不絶其世谱而唐之盛时公卿家法存于今者惟杜氏公自曾髙以来以恭俭孝谨称乡里至公为人尤洁廉自刻其为大臣事其上以不欺为忠推于人以行巳取信故其动静纎悉谨而有法至考其大节伟如也公享年八十官至尚书左丞方其六十有九嵗且尽即上书告老明年以太子少师致仕累迁太子太保太傅太师封祁国公于其家天子祀明堂遣使者召公陪祠将有所问以疾不至而嵗时存问劳赐不絶公少举进士髙第为扬州观察推官知平遥县通判晋州知干州迁河东京西路提防刑狱知扬州河东陜西路转运使入为三司户部副使拜天章阁待制知荆南府未行以为河北路都转运使遂知天雄军召为御史中丞判流内铨知审官院拜枢宻直学士知永兴军徙知幷州迁龙图阁学士兼知永兴军权知开封府康定元年以刑部侍郎同知枢宻院事即拜副使庆厯三年迁吏部侍郎枢宻使明年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公治吏事如其为人其听狱讼虽明敏而审覈愈精故屡决疑狱人以为神其簿书出纳推析毫发终日无倦色至于条目必使吏不得为奸而巳及其施于民者则简而易行始居平遥尝以吏事适他州而县民争讼者皆不肯决以待公归知干州未满嵗安抚使察其治行以公权知凤翔府二邦之民争于界上一曰此我公也汝夺之一曰今我公也汝何有焉夏人初叛命天下苦于兵而自陜以西尤甚吏縁侵渔调发督迫至民破产不能足往往自经投水以死于是时公在永兴语其人曰吾不能免汝然可使汝不劳尔乃为之区处计较量物有无贵贱道里逺近寛其期会使以次输送由是物不踊贵车牛刍秣宿食来往如平时而吏束手无所施民比他州费省十六七至于缮治城郭器械民皆不知开封治京师常挠于权要有干其法而能不为之屈者世皆以为难至公能使权要不敢有所干凡其为治以聴断盗讼为能否尔独公始有余力省其民事如治他州而畿赤诸县之民皆被其恵开封比比出能吏而兼于民政者惟公一人吏部审官主天下吏员而居职者类以不久迁去故吏得为奸公始视铨事一日选者三人争某阙公以问吏吏受丙赇对曰当与甲乙不能争遂授他阙居数日吏教丙讼甲负某事不当得公悟召乙问之乙谢曰业巳得他阙不愿争公不得已与丙而笑曰此非吏罪乃吾未知铨法尔因命诸曹各具格式科条以白问曰尽乎曰尽矣明日敕诸吏无得升堂使坐曹听行文书而已由是吏不得与铨事兴夺一出于公居月余翕然声动京师其在审官有以贿求官者吏谢不受曰我公有贤名不久见用去矣姑少待之庆厯之初上厌西兵之久出而民弊亟用今丞相富公枢宻韩公及范文正公而三人者遂欲尽革众事以修纪纲而小人权幸皆不悦独公为相佐佑而公尤抑絶侥幸凡内降与恩泽者一切不与每积至十数则连封而面还之或诘责其人至慙恨涕泣而去上尝谓谏官欧阳修曰外人知杜某封还内降邪吾居禁中有求恩泽者每以杜某不可告之而止者多于所封还也其助我多矣此外人及杜某皆不知也然公与三人者卒皆以此罢去公多知本朝故实善决大事初边将议欲大举以击夏人虽韩公亦以为可举公争以为不可大臣至有欲以沮军罪公者然兵后果不得出契丹与夏人争银瓮族大战黄河外而鴈门麟府皆警范文正公安抚河东欲以兵从公以为契丹必不来兵不可妄出范公怒至以语侵公公不为恨后契丹卒不来二公皆世俗指公与为朋党者其议论之际葢如此及三人者将罢去公独以为不可遂亦罢以尚书左丞知兖州嵗余乃致仕公自布衣至为相衣服饮食无所加虽妻子亦有常节家故饶财诸父分产公以所得悉与昆弟之贫者俸禄所入分给宗族赒人急难至其归老无屋以居寓于南京驿舎者久之自少好学工书画喜为诗读书虽老不倦推奨后进今世知名士多出其门居家见宾客必问时事闻有善喜若已出至有所不可忧见于色或夜不能寐如任其责者凡公所以行之终身者有能履其一君子以为人之所难而公自谓不足以名后世遗戒子孙无得纪述呜呼岂所谓任重道逺而为善惟日不足者欤曾祖太子少保讳某赠太师祖鸿胪卿讳叔詹追封吴国公父尚书度支员外郎讳遂良追封韩国公皆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娶相里氏晋国夫人子男曰诜大理评事防太常博士讷将作监主簿诒秘书省正字三子早卒女长适集贤挍理苏舜钦次适秘阁挍理李綖次适单州团练推官张遵道公以嘉祐二年二月五日卒于家其子防以其年十月十八日公于应天府宋城县之仁孝原铭曰翼翼祁公率履自躬一其初终惟徳之恭公在于位士知贪廉退老于家四方之瞻岂惟士夫天子曰咨尔曲尔直绳之墨之正尔方圆有矩有规人莫之逾公无尔欺予左予右惟公是毗公虽告休受宠不巳宫臣国公即命于第奕奕明堂万邦从事岂无臣工为于执事何以召之惟公旧徳公不能来予其往锡君子恺悌民之父母公虽百龄人以为少不俾黄耉防予元老宠禄之隆则有止期惟其不已既去而思铭昭于逺万世之诒   唐荆川曰此文之宻岂班孟坚下哉   镇安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赠中书令諡文简程公墓志铭   叙事直而多大体   嘉祐元年闰三月巳丑镇安军节度使捡挍太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使持节陈州诸军事陈州刺史程公薨于位以闻诏辍视朝二日赠公中书令于是其孤嗣隆以状上考功移于太常而博士起曰法宜諡乃諡曰文简明年十月十八日塟公于河南伊阙之神阴乡张留里其孤又以请于太史而史臣修曰礼宜铭乃考次公之世族官封爵号卒时日与其始终之大节合而志于墓焉且铭之曰惟程氏远有世序自重黎以来其后居中山者出于魏安乡侯昱之后公讳琳字天球中山博野人也曾祖赠太师讳新曾祖妣吴国夫人齐氐祖赠太师中书令讳賛明祖妣秦国夫人吴氏考袁州宜春令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冀国公讳元甸妣晋国夫人楚氏公以大中祥符四年举服勤辞学髙第为泰寜军节度掌书记改著作佐郎知夀阳县秘书丞监左蔵库天僖中诏举辞学履行召试直集贤院今天子即位迁太常博士三司户部判官是时契丹所遣使者数出不逊语生事而主者应对多失辞上患之已而契丹来贺即位乃选公为接伴使而契丹使者言太后当遣使通书公遽以礼折之乃巳史官修真宗实録而起居注阙命公修大中祥符八年以后起居注遂修起居注迁祠部员外郎提举在京诸司库务以本官知制诰同判吏部流内铨天圣五年馆伴契丹贺乾元节使使者言中国使至契丹坐殿上位次髙而契丹使来坐次下当陛语甚切不已而上与大臣皆以为小故不足争将许之公以谓许其小必啓其大力争以为不可遂止河决滑州初议者言可塞役既作而后议者以为不可乃命公往视之公言可塞遂塞之嵗中迁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明年拜枢宻直学士知益州蜀人轻而喜乱公常先制于无事至其临时如不用意而畧其细治其大且甚者不过一二而蜀人安之自寮吏皆不能窥其所为正月俗放灯吏民夜会聚遨嬉盛天下公先戒吏为火备有失火者使随救之勿白以动众既而大宴五门城中火吏救止卒宴民皆不知葢其他设施多类此军士见监军告其军有变监军入白公笑遣之惶恐不敢去公曰军中动静吾自知之茍有谋者不待告也可使告者来监军去而告者卒不敢来公亦不问遂止蜀州妖人有自号李氷神子者署官属吏卒聚徒百余人公命捕寘之法而谗之朝者言公妄杀人蜀人恐且乱矣上遣中贵人驰视之使者入其境居人行旅争道公善使者问杀妖人事其父老皆曰杀一人可使蜀数十年无事使者问其故对曰前乱蜀者非有智谋豪杰之才乃里闾无赖小人尔惟不制其始遂至于乱也使者视蜀既无事又得父老语还白于是上益以公为能迁给事中知开封府禁中大火延两宫宦者治狱得缝人火斗巳诬伏而下府命公具狱公立辨其非禁中不得入乃命工图火所经而后宫人多所居隘其烓灶近版壁嵗久燥而焚曰此岂一日火哉乃建言此殆天灾也不宜以罪人上为缓其狱故卒得无死者公在府决事神速一嵗中狱常空者四五迁工部侍郎龙图阁直学士守御史中丞是嵗以翰林侍读学士复知开封府明年为三司使治财赋知本末出入有节虽一金不可妄取累迁吏部侍郎景祐四年以本官防知政事司天言日食明年正旦请移闰月以避之公以谓天有所谴非移闰可免惟修徳政而已乃止范仲淹以言事忤大臣贬饶州已而上悔悟欲复用之稍徙知润州而恶仲淹者复诬以事语入上怒亟命置之岭南自仲淹贬而朋党之论起朝士牵连出语及仲淹皆指为党人公独为上开説明其诬枉上意解而后已公为人刚决明敏多识故事议论慨然及知政事益奋励无所回避宰相有所欲私輙以语折之至今人往往能道其语而小人侥幸多不得志遂共以事中之坐贬光禄卿知颍州已而上思之徙知青州又徙大名府居一嵗间迁户部吏部二侍郎尚书左丞资政殿学士北京建兴宦者皇甫继明争治行宫事章交上上遣一御史视其曲直御史直公遂罢继明是时继明方信用其势倾动中外自朝廷大臣莫不屈意下之而公被中伤方起未复而独与之争虽小故不少假也故议者不以公所直为难而以能不为继明屈为难也迁工部尚书资政殿大学士河北安抚使庆厯六年拜武昌军节度使陜西安抚使知永兴军府事明年加宣徽北院使判延州夏人以兵三万临界上前三日公谍知其来戒诸堡寨按兵闭壁防至以为有备引去讫公去不复窥边赵元昊死子谅祚立方防三大将共治其国言事者谓可除其诸将皆以为节度使使各有其所部以分弱其势可遂无西患事下公公以谓幸人之丧非所以示大信抚夷狄而谅祚虽防君臣和三将无异志虽欲有为必无功而反生事不如因而抚之上以为然皇祐元年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复判大名府兼北京留守自元昊反河西契丹亦犯约求地二边兵兴连嵗不解而公方入与谋议更守西北二方尤知夷狄虚实情伪山川要害所以行师制胜营阵出入之法于河北尤详其奏议颇多虽不能尽用其指画规为之际有可喜也再居大名前后十年威恵信于其人人为立生祠公自罢政事益不妄与人合亦卒不复用既徙镇安居三嵗上书曰臣虽老尚能为国守边未报而得疾享年六十有九公累阶开府仪同三司勲上柱国开国广平郡爵公食户七干四百而实封二干一百赐号推诚保徳守正翊戴功臣娶陈氏封卫国夫人子男四人曰嗣隆太常博士嗣弼殿中丞嗣恭太常博士嗣先大理寺丞女五人长适职方员外郎荣諲次适秘书丞韩缜次适都官员外郎晁仲约次适大理寺丞吴得次适将作监主簿王偁孙三人长曰伯孙次曰公孙皆太常寺太祝次曰昌孙守秘书郎有文集奏议六十卷公平生寡言笑慎于知人既已知之久而益笃喜饮酒引满然人罕得其驩而与余尤相好也铭曰   君子之守志于不夺不学而刚有摧必折毅毅程公其刚不屈公在政事有谔其言直虽不容志岂不完谓公不显公位将相岂无谋谟胡不以访老于辅藩白首犹壮公虽在外邦国之光奄其不存士夫曷望吉卜之从兆此新冈惟其休声逾逺弥长   唐荆川曰此与神道碑二文相比其书不书互见   尚书户部侍郎防知政事赠右仆射文安王公墓志铭   公姓王氏其先太原祁人其六世祖某为唐辉州刺史遭世乱因留家砀山砀山近宋其后又徙宋州之虞城今为应天虞城人也公讳尧臣字伯庸天圣五年举进士第一为将作监丞通判湖州召试以著作佐郎直集贤院知光州嵗大饥羣盗发民仓廪吏法当死公曰此饥民求食尔荒政之所恤也乃请以减死论其后遂以着令至今用之丁父忧服除为三司度支判官再迁右司谏郭皇后废居瑶华宫有疾上颇哀怜之方后废时宦者阎文应有力及后疾文应又主监医后且卒议者疑文应有奸谋公请付其事御史考按虚实以释天下之疑事虽不行然自文应用事无敢指言者后文应卒以恣横斥死后犹在殡有司以嵗正月用故事张灯公言郭氏幸得防厚恩复位号乃天子后也张灯可废上遽为之罢景祐四年以本官知制诰赐服金紫同知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驳提举诸司库务迁翰林学士知审官院元昊反西边用兵以公为陜西体量安抚使公视四路山川险易还言某路宜益兵若干某路贼所不攻某路宜急为备至于诸将材能长短尽识之荐其可用者二十余人后皆为名将是时边兵新败于好水任福等战死今韩丞相坐主帅失律夺招讨副使知秦州范文正公亦以移书元昊不先闻夺招讨副使知耀州公因言此两人天下之选也其忠义智勇名动夷狄不冝以小故置之且任福由违节度以致败尤不可深责主将由是忤宰相意并其他议多格不行明年贼入泾原战定川杀大将葛懐敏乃公指言为备处由是始以公言为可信而前所格议悉见施行因复遣公安抚泾原路公曰陛下复用韩琦范仲淹幸甚然将不中御兵法也愿许以便冝从事上以为然因言诸路都部署可罢经略副使以重将权而偏将见招讨使以军礼置徳顺军于笼竿城废泾原等五州营田以其地募弓箭手其所更置尤多方公使还行至泾州而徳胜寨兵迫其将姚贵闭城叛公止道左解装为牓射城中以招贵且发近兵讨之初吏白曰公奉使且还归报天子尔贵叛非公事也公曰贵土豪也颇得士心然初非叛者今不乘其未定速招降后必生事为朝廷患贵果出降明年四月以学士权三司使自朝廷理元昊罪军兴而用益广前为三司者皆厚赋暴敛甚者借内蔵率富人出钱下至果菜皆加税而用益不足公始受命则曰今国与民皆弊矣在陛下任臣者如何由是天子一聴公所为公乃推见材利出入盈缩曰此本也彼末也计其缓急先后而去其蠧弊之有根宂者斥其妄计小利之害大体者然后一为条目使就法度罢副使判官不可用者十五人更荐用材且贤者期年民不加赋而用足明年以其余偿内藏所借者数百万又明年其余而积于有司者数千万而所在流庸稍复其业公曰臣之术止于是矣且臣母老愿解烦剧天子多公功以为翰林学士承防兼端明殿学士羣牧使初宦者张永和方用事请收民房钱十之三以佐国事下三司永和阴遣人以利动公公执以为不可度支副使林潍附永和议不巳公奏罢潍乃止益利防三路转运使皆请增民盐井课嵗可为钱十余万公亦以为不可而权幸因縁多见裁抑京师数为飞语及上之左右往往谗其短者上一切不问而公为之亦自若也及公既罢上慰劳之公顿首谢曰非臣之能惟陛下信用臣尔丁母忧去职服除复为学士羣牧使再迁给事中皇祐三年以本官为枢宻副使公持法守正遂以身任天下事凡宗室宦官医师乐工嬖习之贱莫不关枢宻而滥恩幸请随其事可损损之可絶絶之至其大者则皆着为定令由是小人益怨构为飞书以害公公得书自请曰臣恐不能胜众怨愿得罢去上愈知公为忠为下令购为书者甚急公益感励在位六年废职修举皆有条理枢宻使狄青以军功起行伍居大位而士卒多属目往往造作言语以相扇动人情以为疑而青色颇自得公尝以语众折青为陈祸福言古将帅起微贱至富贵而不能保首领者可以为鉴戒青稍沮畏嘉祐元年三月拜户部侍郎防知政事三年迁吏部侍郎八月二十一日以疾薨于位享年五十有六公在政事论议有所不同必反复切剀至于是而后止不为独见在上前所陈天下利害甚多至施行之亦未尝自名其所设施与在枢宻时特异岂政事者丞相府也其体自宜如是邪公为人纯质虽贵显不忘俭约与其弟纯臣相友爱世称孝悌者言王氏遇人一以诚意无所矫饰善知人多所称荐士为时名臣者甚众有文集五十卷将终口授其弟纯臣遗奏以宗庙至重储嗣未立为忧天子愍然临其丧辍视朝一日赠左仆射太常諡曰文安曾祖讳化某官赠太傅妣戚氏封曹国太夫人祖讳砺某官父讳渎某官皆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祖妣袁氏郓国太夫人妣仇氏徐国太夫人娶丁氏安康郡夫人子男三人同老大理评事周老太常寺太祝早卒朋老大理评事二女长适挍书郎戚师道早卒次未嫁王氏自迁虞城由公曾祖而下或双金或土山皆在虞城嘉祐四年八月十日改公之皇考于宋城县平台乡石落原而以公从焉铭曰   王为祁人遭乱不还六世之祖初留砀山其后再迁虞宋之间遂安其居不逺卜宋多名家王实大族族大而振自公显闻公初奋躬以学以文逢国多事有劳有勤利归于邦怨不避身帝识其忠谓堪予弼俾副枢机出入惟宻遂防政事实有谋谟谁中止之不俾相予帝有褒章愍饰之赠长于百寮考徳惟称惟古载功在其庙器今亦有铭幽宫是閟   唐荆川曰纯雅之文   资政殿大学士尚书左丞赠吏部尚书正肃吴公墓志铭   嘉祐四年十一月丁未资政殿大学士金紫光禄大夫尚书左丞知河南府兼西京留守司上柱国渤海郡开国公食邑二千八百户食实封八百户赠吏部尚书諡曰正肃吴公于郑州新郑县崇义乡朝村之原吴氏世为建安人自髙曾以来皆塟建州之浦城至公始其皇考于新郑公讳育字春卿为人明敏劲果强学博辩能自忖度不可守不发已发莫能屈夺天圣中与其弟京方俱举进士试礼部为第一遂中甲科而京方皆及第当是时吴氏兄弟名闻天下公初以大理评事知临安诸暨二县迁本寺丞知襄城县举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策入三等迁著作佐郎直集贤院通判苏州同知太常礼院三司户部度支二判官知谏院修起居注知制诰判太常大理二寺吏部流内铨史舘修撰累迁起居舎人为翰林学士久之迁礼部郎中以学士知开封府公为政简严所至民乐其不扰去虽久愈思之初秦悼王塟汝州界中其后子孙当从者与其嵗时上冡者不絶故宗室宦官常往来为州县患公在襄城每裁折之宗室宦官怒或夜半叩县门索牛驾车以动之公辄不应及旦徐告曰牛不可得也由是宗室宦官曰此不可为也凡过其县者不敢以鹰犬犯民田至他境矣然后敢纵猎其治开封尤先豪猾曰吾何有以及斯人去其为害者而巳居数日发大奸吏一人流于岭外一府股栗又得巨盗积賍万九千缗狱具而辄再变众疑以为寃天子为遣他吏按之卒伏法由是京师肃清方元昊叛河西契丹亦乘间隳盟朝廷多故公数言事献计画自元昊初遣使上书有不顺语朝廷亟命将出师而羣臣争言竖子即可诛灭独公以谓元昊虽名藩臣而实夷狄其服叛荒忽不常宜示以不足责外置之且其巳僣名号夸其大势必不能自削以取羞种落第可因之赐号若国主者且故事也彼得其欲宜不肯妄动然时方鋭意于必讨故皆以公言为不然其后师久无功而元昊亦归过自新天子为除其罪卒以为夏国主繇是议者始悔不用公言而虚弊中国公在开封数以职事辨争或有不得则辄请引去天子惜之庆厯五年正月以为谏议大夫枢宻副使三月拜防知政事与贾丞相争事上前上之左右与殿中人皆恐色变公论辩不已既而曰臣所争者职也顾力不能胜矣愿罢臣职不敢争上頋公直乃复以为枢宻副使居嵗余大旱贾丞相罢去御史中丞髙若讷用洪范言大臣廷争为不肃故雨不时若因并罢公以给事中知许州又知蔡州州故多盗公按令为民立伍保而简其法民便安之盗贼为息京师有告妖贼干人聚确山者上遣中贵人驰至蔡以名捕者十人使者欲得兵自往取之公曰使者欲借兵立威欲得妖人以还报也使者曰欲得妖人尔公曰吾在此虽不敏然聚干人于境内安得不知使信有之今以兵往是趣其为乱也此不过乡人相聚为佛事以利钱财尔一弓手召之可致也乃馆使者日与之饮酒而宻遣人召十人者皆至送京师告者果伏辜拜资政殿学士徙知河南府兼西京留守司又徙陜府迁礼部侍郎徙永兴军丁父忧去官起复恳请终丧服除加拜翰林侍读学士且召之公辞以疾上恻然遣使者存问赐以名药遂以知汝州居久之又辞以疾即以为集贤院学士判西京留守司御史台疾少间复知陜府加拜资政殿大学士自公罢去上数为大臣言吴某刚正可用每召之辄以疾不至于是召还始侍讲禁中判通进银台司尚书都省明年拜宣徽南院使鄜延路经略安抚使判延州厐丞相经略河东与夏人争麟州界亟筑栅于白草公以谓约不先定而亟城必生事遽以利害牒河东移书厐公且奏疏论之朝廷皆不报巳而夏人果犯边杀骁将郭恩而厐丞相与其将挍十数人皆以此得罪麟府遂警既而公复以疾辞不任边事且求解宣徽使乃复以为资政殿大学士尚书左丞知河中府遂徙河南公前在河南逾月而去河南人思之闻其复来皆驩呼逆于路惟恐后其卒也皆聚哭公享年五十有五以嘉祐三年四月十五日卒于位诏辍朝一日曾祖讳进忠赠太师妣陈氏吴国太夫人祖讳谅赠中书令妣葛氏越国太夫人父讳待问官至礼部侍郎赠太保妣李氏楚国太夫人娶王氏太原郡夫人子男十人安度安矩安素皆太常寺太祝安常太理评事安正安本安序皆秘书省正字安厚太常寺奉礼郎安宪安节未仕女三人长适集贤挍理韩宗彦次适著作佐郎厐元英皆早卒次适光禄寺丞任逸公在二府时太保公以列卿奉朝请父子在廷士大夫以为荣而公踧踖不安自言子班父前非所以示人以法頋不敢以人子私乱朝廷之制愿得罢去不聴天子数推恩羣臣子弟公每先及宗族踈逺者至公之卒子孙未官者七人有文集五十卷尤长于论议铭曰   显允吴公有家于闽自我皇考卜兹新原厚壤深泉乐其寛闲今公其从公志之安公昔尚少始来京师挟其二季名发声驰乃赐之策以承帝问语惊于廷有伟其论乃登侍从乃任大臣出入险夷周旋屈伸公所策事先其利害初有不从后无不悔公于临政简以便人人去而思愈久弥新帝曰廷臣汝刚而直来汝予用断余不惑公曰臣愚负薪之忧帝为咨嗟公其少休优以大邦宠其秩禄尚冀公来公卒不复史臣考徳作铭幽宅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五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五十三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二十五   墓志铭   赠太子太傅胡公墓志铭   中多本经术之防   太子少师致仕赠太子太傅胡公讳宿字武平其先豫章人也后徙常州之晋陵世有隐徳为晋陵着姓公举进士中天圣二年乙科为真州扬子尉县大水漂溺居民令不能救公曰拯溺吾职也即率公私舟活数千人嵗满调庐州合肥主簿张丞相士逊称其文行荐诸朝召试学士院为馆阁挍勘与修北史改集贤挍理通判宣州三迁太常博士判吏部南曹赐绯衣银鱼出知湖州为政有恵爱筑石塘百里捍水患大兴学挍学者盛于东南自湖学始公丁母夫人忧去而州人思之名其塘曰胡公塘学者为公立生祠于学中至今祠之公居丧毁瘠过礼三年不居于内服除为三司盐铁判官转尚书祠部员外郎判度支勾院知苏州两浙路转运使召还修起居注以本官知制诰兼勾当三班院已而兼判吏部流内铨入内都知杨懐敏坐卫士夜盗入禁中惊乘舆斥出为和州都监懐敏用事久势动中外未防召复故职公封还辞头不草制论曰卫士之变踪迹连懐敏得不穷治诛死幸矣岂冝复在左右其命遂止久之拜公翰林侍读学士迁翰林学士兼史馆修撰判馆事兼端明殿学士累迁尚书左司郎中兼知通进银台司审刑院羣牧使提举在京诸司库务醴泉宫判尚书礼部遂判都省再知礼部贡举奉使契丹馆伴北朝人使亦皆再而敌人严惮之公为人清俭谨黙内刚外和羣居笑语讙哗独正容色温温不动声气与人言必思而后对故其莅官临事慎重不辄发发亦不可回止而其趣要归于仁厚朝议在官年七十而不致仕者有司以时按籍举行公以谓养廉耻厚风俗宜有渐而欲一切以吏议从事殆非所以优老劝功之意当少缓其法使人得自言而全其美节朝廷嘉其言是至今行之皇祐新乐成议者多异论有诏新乐用于常祀朝防而郊庙仍用旧乐公言书称同律而今旧乐髙新乐下相去一律难并用而新乐未施于郊庙先用之朝会非先王荐上帝配祖考之意皆不可近制礼部四嵗一贡士议者患之请更为间嵗议已定公独以为不然曰使士子废业而奔走无寜嵗不如复用三嵗之制也众皆以公言为非行之数年士子果以为不便而卒用三嵗之制仁宗久未有皇子羣臣多以皇嗣为言未省公以学士当作青辞祷嗣于山川即建言储位久虚非所以居安而虑危愿择宗室之贤者立之以慰安天下之心语甚切至公学问该博兼通阴阳五行天人灾异之説南京鸿庆宫灾公以谓南京圣宋所以受命建号而大火主于商丘国家乘火徳而王者也今不领于祠官而比年数灾宜修火祀事下太常嵗以长吏奉祠商丘自公始庆厯六年夏河北河东京东同时地震而登莱尤甚公以嵗推之曰明年丁亥嵗之刑徳皆在北宫阴生于子而极于亥然阴犹彊而未即伏阳犹微而未即胜此所以震也是谓龙战之防而其位在干今西北二防中国之阴也宜为之备不然必有内盗起于河朔明年王则以贝州叛公又以为登莱视京师为东北隅乃少阳之位也今二州并置金坑多聚民以凿山谷阳气损泄故阴乘而动县官入金嵗防何小利而大害可即禁止以寜地道皇祐五年正月会灵宫灾是嵗冬至祀天南郊以三圣并配明年大旱公曰五行火礼也去嵗火而今又旱其应在礼此殆郊丘并配之失也即建言并配非古宜用迭配如初诏其后幷州议建军为节镇公以星土考之曰昔髙辛氏之二子不相能也尧迁阏伯于商丘主火而商为宋星迁实沈于台骀主水而参为晋星国家受命始于商丘王以火徳又京师当宋之分野而并为晋地参商仇讐之星今欲崇晋非国之利也自宋兴平僣伪并最后服太宗削之不使列于方镇八十年矣谓宜如旧制公在翰林十年多所补益大抵不为茍止而妄随故其言或用或不用或后辛如其言然天子察公之忠欲大用者久矣嘉祐六年八月拜公谏议大夫枢宻副使公既慎静而当大任尤頋惜大体而羣臣方建利害多更张庶事以革弊公独厌之曰变法古今难之不务守祖宗成法而徒纷纷无益于治也又以谓契丹与中国通好六十余年自古未有也善待夷狄者谨为备而巳今三边武备多弛牧马着虚名于籍可乘而战者百无一二又谓沧州宜分为二路以御敌此今急务也若其界上交侵小故乃城寨主吏之职朝廷宜守祖宗之约不宜争小利而隳大信深戒边臣生事以为功在位六年其论议类皆如此英宗即位拜给事中治平三年累上表乞致仕不允久之拜尚书吏部侍郎观文殿学士知杭州为政不畧细故或谓大臣不宜自劳公曰此民事也吾不敢忽以是民尤爱之明年今上即位迁左丞五月公以疾告遂除太子少师致仕命未至而公以六月十一日薨于正寝享年七十有三即以其年十一月某日于常州晋陵县万安乡之隆亭公之曾祖讳持累赠太传曾祖妣欧阳氏追封晋陵郡太夫人祖讳徽累赠太师祖妣杨氏追封华阴郡太夫人余氏嘉兴郡太夫人余氏丹阳郡太夫人龚氏武陵郡太夫人父讳霖累赠太师兼中书令妣沈氏追封东阳郡太夫人贝氏南阳郡太夫人李氏金城郡太夫人公累阶光禄大夫勲上柱国开国安定爵公食邑二千八百户食实封四百户赐推诚保徳翊戴功臣初娶吴氏追封兰陵郡夫人再娶何氏封南康郡夫人子男五人长曰宗尧今为都官员外郎次曰遵路早卒次曰宗质国子博士次曰宗炎著作佐郎次曰宗厚秘书省正字早卒女四人皆适士族孙志修太常寺太祝行修守秘书省挍书郎简修试秘书省挍书郎世修徳修安修奕修慎修益修公自为进士知名于时杨文公亿得其诗题于秘阁叹曰吾恨未识此人其举进士也谢阳夏公绛荐公为第一公名以此益彰而谢公亦以此自负少尝善一浮图其人将死谓公曰我有秘术能化瓦石为黄金子其我我以此报乎公曰尔之后事吾敢不勉秘术非吾欲也浮图叹曰子之志未可量也其笃行自励至于贵显常如布衣时有文集四十卷铭曰   允矣胡公顺外刚中惟初暨终一徳之恭公之燕居其气温温举必可法思而后言公在朝廷正色侃侃蔚有嘉谋忧深虑逺不迎利趋不畏势反有或不从后必如之久而愈信孰不公思侍从之亲枢机之宻名望三朝清职峻秩恺悌之仁宜国黄耉七十而止孰云多夀惟善在人刻铭不朽   端明殿学士蔡公墓志铭   直叙   公讳襄字君谟兴化军仙游人也天圣八年举进士甲科为漳州军事判官西京留守推官改著作佐郎馆阁挍勘庆厯三年以秘书丞集贤挍理知谏院兼修起居注是时天下无事士大夫弛于久安一日元昊叛师久无功天子慨然厌兵思正百度以修太平既巳排羣议进退二三大臣又诏増置谏官四员使拾遗补阙所以遇之甚宠公以材名在选中遇事感激无所廻避权幸畏敛不敢挠法干政而上得益与大臣图议明年屡下诏书劝农桑兴学挍革弊修废而天下悚然知上之求治矣于此之时言事之臣无日不进见而公之补益为尤多四年以右正言直史馆出知福州以便亲遂为福建路转运使复古五塘以溉田民以为利为公立生祠于塘侧又奏减闽人五代时丁口税之半丁父忧服除判三司盐铁勾院复修起居注今参知政事唐公介时为御史以直言忤防贬春州别驾廷臣无敢言者公独论其忠人皆危之而上悟意解唐公得改英州遂复召用皇祐四年迁起居舎人知制诰兼判流内铨御史吕景初吴中复马遵坐论梁丞相适罢台职除他官公封还辞头不草制其后屡有除授非当者必皆封还之而上遇公益厚曰有子如此其母之贤可知命特赐冠帔以宠之至和元年迁龙图阁直学士知开封府三年以枢宻直学士知泉州徙知福州未防复知泉州公为政精明而于闽尤知其风俗至则礼其士之贤者以劝学兴善而变民之故除其甚害往时闽人多好学而专用赋以应科举公得先生周希孟以经术传授学者常至数百人公为亲至学舎执经讲问为诸生率延见处士陈烈尊以师礼而陈襄郑穆方以徳行著称乡里公皆折节下之闽俗重凶事其奉浮屠会宾客以尽力丰侈为孝否则深自愧恨为乡里羞而奸民游手无赖子幸而贪饮食利钱财来者无限极往往至数百千人至有亲亡秘不举哭必破产办具而后敢发丧者有力者乘其急时贱买其田宅而贫者立劵举债终身困不能偿公曰弊有大于此邪即下令禁止至于巫觋主病蛊毒杀人之类皆痛断絶之然后择民之聪明者教以医药使治疾病其子弟有不率教令者条其事作五戒以教谕之久之闽人大便公既去闽人相率诣州请为公立徳政碑吏以法不许谢即退而以公善政私刻于石曰俾我民不忘公之徳嘉祐五年召拜翰林学士权三司使三司开封世称省府为难治而易以毁誉居者不由以迁则由以败而败者十常四五公居之皆有能名其治京师谈笑无留事尤喜破奸发隐吏不能欺至商财利则较天下盈虚出入量力以制用必使下完而上给下暨百司因习蠧弊切磨刬剔久之簿书纎悉纪纲条目皆可法七年季秋大享明堂后数月仁宗崩英宗即位数大赏赉及作永昭陵皆猝办于县官经费外公应烦愈闲暇若有余而人不知劳遂拜三司使居二嵗以母老求知杭州即拜端明殿学士以往三年徙南京留守未行丁母夫人忧明年八月某日以疾卒于家享年五十有六蔡氏之谱自晋从事中郎克以来世有显闻其后中衰隐徳不仕公年十八以农家子举进士为开封第一名动京师后官于闽典方州领使一路二亲尚皆无恙闽人瞻望咨嗟不荣公之贵而荣其父母母夫人尤有夀年九十余饮食起居康强如少者嵗时为夀母子鬓髪皆皤然而命服金紫煌煌如也至今闽人之为子者必以夫人祝其亲为父母者必以公教其子也公于朋友重信义闻其丧则不御酒肉为位以哭尽哀乃止尝会饮会灵东园坐客有射矢误伤人者客遽指为公矢京师喧然事既闻上以问公公即再拜媿谢终不自辩退亦未尝以语人公为文章清遒粹美有文集若干卷工于书画颇自惜不妄为人书故其残章断稿人悉珍蔵而仁宗尤爱称之御制元舅陇西王碑文诏公书之其后命学士撰温成皇后碑文又勅公书则辞不肯书曰此待诏识也公累官至礼部侍郎既卒翰林学士王珪等十余人列言公贤其亡可惜天子新即位未及识公而闻其名久也为之恻然特赠吏部侍郎官其子旻为秘书省正字孙传及弟之子均皆守将作监主簿而优以赙防以旻尚防命守吏助给其丧事曾祖讳显皇不仕祖讳恭赠工部员外郎父讳琇赠刑部侍郎母夫人卢氏长安郡太君夫人葛氏永嘉郡君子男三人曰匀将作监主簿曰旬大理评事皆先公卒防子旻也女三人一适著作佐郎谢仲规二尚防以某年某月某日公于莆田县某乡将军山铭曰   谁谓闽逺而多竒产产非物寳惟士之贤嶷嶷蔡公其人杰然奋躬当朝谠言正色出入左右弥缝补益间归于闽有政在人食不畏蛊丧不忧贫疾者有医学者有师问谁使然孰不公思有髙其坟有拱其木凡闽之人过者必肃   集贤院学士刘公墓志铭   刘仲原以才而不尽其用而公之文多絫欷   公讳敞字仲原父姓刘氏世为吉州临江人自其皇祖以尚书郎有声太宗时遂为名家其后多闻人至公而益显公举庆厯六年进士中甲科以大理评事通判蔡州丁外艰服除召试学士院迁太子中允直集贤院判登闻皷院吏部南曹尚书考功于是夏英公既薨天子赐諡曰文正公曰此吾职也即上疏言諡者有司之事也且竦行不应法今百司各得守其职而陛下侵臣官疏凡三上天子嘉其守为更其諡曰文荘公曰姑可以止矣权判三司开拆司又权度支判官同脩起居注至和元年九月召试迁右正言知制诰宦者石全彬以劳迁宫苑使领观察使意不满退而愠有言居三日正除观察使公封还辞头不草制其命遂止二年八月奉使契丹公素知彼山川道里北人道自古北口廻曲千余里至栁河公问曰自古松亭趋栁河甚直而近不数日可至中京何不道彼而道此葢北人常故迂其路欲以国地险逺夸使者且谓莫习其山川不虞公之问也相与惊頋羞媿即吐其实曰诚如公言时顺州山中有异兽如马而食虎豹北人不识以问公曰此所谓駮也为言其形状声音皆是北人益叹服三年使还以亲嫌求知扬州嵗余迁起居舎人徙知郓州兼京东西路安抚使居数月召还纠察在京刑狱修玉牒知嘉祐四年贡举称为得人是嵗天子卜以孟冬祫既廷告丞相用故事率文武官加上天子尊号公上书言尊号非古也陛下自寳元之郊止羣臣毋得以请迨今二十年无所加天下皆知甚盛徳奈何一旦受虚名而损实美上曰我意亦谓当如此遂不允羣臣请而礼官前祫请祔郭皇后于庙自孝章以下四后在别庙者请母合食事下议议者纷然公之议曰春秋之义不薨于寝不称夫人而郭氏以废薨按景祐之诏许复其号而不许其諡与祔谓宜如诏书又曰礼于祫未毁庙之主皆合食而无帝后之限且祖宗以来用之传曰祭从先祖宜如故于是皆如公言公既骤屈廷臣之议议者已多反目既而又论吕溱过轻而责重与台谏异由是言事者亟攻之公知不容于时矣会永兴阙守因而请行即拜翰林侍读学士充永兴军路安抚使兼知永兴军府事长安多富人右族豪猾难治犹习故都时态公方发大姓范伟事狱未具而公召由是狱屡变连年吏不能决至其事闻制取以付御史台乃决而卒如公所发也公为三州皆有善政在扬州夺发运使冒占雷塘田数百顷予民民至今以为徳其治郓永兴皆承旱歉所至必雨雪蝗辄飞去嵗用丰稔流亡来归令行民信盗贼禁止至路不拾遗公于学博自六经百氏古今传纪下至天文地理卜医数术浮屠老荘之説无所不通其为文章尤敏赡尝直紫微阁一日追封皇子公主九人公方将下直为之立马却坐一挥九制数千言文辞典雅各得其体公知制诰七年当以次迁翰林学士者数也久而不迁及居永兴嵗余遂以疾闻八年八月召还判三班院太常寺公在朝廷遇事多所建明如古渭州可弃孟阳河不可开枢密使狄青宜罢以保全之之类皆其语在士大夫间者若其规切人主直言逆耳至于从容进见开导聪明贤否人物其事不闻于外廷者其补益尤多故虽不合于世而特被人主之知方嘉祐中嫉者众而攻之急其虽危而得无害者仁宗深察其忠也及侍英宗讲读不专章句解诂而指事据经因以讽谏每见聴纳故尤竒其材已而复得惊疾告满百日求便郡上曰如刘某者岂易得也复赐以告上每宴见诸学士时时问公少间否赐以新橙五十劳其良苦疾少间复求外补上怅然许之出知卫州未行徙汝州治平三年召还以疾不能朝改集贤院学士判南京留司御史台熈寜元年四月八日卒于官舎享年五十呜呼以先帝之知公使其不病其所以用之者岂一翰林学士而止哉方公以论事忤于时也又有构为谤语以怒时相者及归自雍丞相韩公方欲还公学士未及而公病遂止于此岂非其命也夫公累官至给事中阶朝散大夫勲上轻车都尉开国彭城爵公邑户二千一百实食者三百曾祖讳琠赠大理评事祖讳式尚书工部员外郎赠户部尚书考讳立之尚书主客郎中赠工部尚书公再娶伦氏皆侍御史程之女前夫人先公早卒后夫人以公贵累封河南郡君子男四人长定国郊社掌座早卒次奉世大理寺丞次当时大理评事次安上太常寺太祝女三人长适大理评事韩宗直二尚防公既卒天子推恩録其两孙望旦一族子安世皆试将作监主簿公为人磊落明白推诚自信不为防虑至其屡见侵害皆置而不较亦不介于胸中居家不问有无喜赒宗族既卒家无余财与其弟攸友爱尤笃有文集六十巻其为春秋之説曰传曰权衡曰説例曰文权曰意林合四十一卷又有七经小传五卷弟子纪五卷而七经小传今盛行于学者二年十月辛酉其弟攽与其子奉世等塟公于祥符县魏陵乡祔于先墓以来请铭乃为之铭曰   呜呼惟仲原父学彊而博识敏而明坦其无疑一以诚见利如畏义必争触机履险危不倾畜大不施夺其龄惟其文章粲日星虽欲有毁知莫能维古圣贤皆后亨有如不信考斯铭   唐荆川曰首尾分应有力自班马中来   资政殿学士尚书户部侍郎简肃薛公墓志铭   明道二年尚书礼部侍郎防知政事河东公以疾告归其政天子曰吾不可以数烦公乃诏优公不朝而使视事如故居嵗中数以告乃得还第又数以告然后拜公为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判尚书都省罢其政事景祐元年八月庚申公薨于家年六十有八赠兵部尚书公讳奎字宿蓻姓薛氏薛氏之先出于黄帝之后任姓任姓之别为十族薛者奚仲之始封也其后奚仲去迁邳而仲虺留居薛春秋之际以国见经而其子孙后以为氏此其谱也隋唐之间薛姓居河东者为最盛公绛州正平人也曾王父赠太保讳某大王父赠太傅讳某王父殿中丞赠太师讳某三世皆不显而以公贵初太宗皇帝伐并州太师以策干行在不见用罢公生十余嵗已能属文辞太师頋曰是必大吾门吾复何为乃不复事生业务施贷以赒乡闾曰吾有子矣后何患后五十年公始佐今天子防政事为世名臣如其言公为人敦笃忠烈果敢明达初举进士为州第一让其里人王严而居其次于是乡里皆称之淳化三年再举乃中授秘书省挍书郎隰州军事推官始至取州狱已成书活寃者四人徙仪州推官士争荐其能丁太夫人忧服除用荐者拜大理寺丞知兴化军莆田县悉除故时王氏无名租莆田人至今以为徳迁殿中丞知河南长水县徙知兴州州旧铸铁钱用功多人以为苦公乃募民有力者弛其山使自为利而收其铁租以铸悉罢役者人用不劳迁太常博士御史中丞向敏中荐公材中御史就拜监察御史召为殿中侍御史判三司都磨勘司赐绯衣银鱼出为陜西转运副使坐举人免官居数月通判陜府嵗余召还台安抚河北称防改尚书户部员外郎淮南转运使江淮制置发运使开扬州河废其三堰以便漕船嵗以八百万石食京师其后罕及其多转吏部员外郎丁太师忧去职不许居二嵗入为三司户部副使与三司使李士衡争事省中士衡扳时权贵人为助公拜户部郎中直昭文馆出知延州迁吏部郎中入为龙图阁待制知开封府迁右谏议大夫御史中丞契丹使萧从顺来朝是时荘献明肃太后垂帘聴政从顺举止多不逊以谓南使至契丹者皆见太后遂请见之朝议患之未有以决公独以理折之从顺乃止而嫉公者谗其漏禁中语由是拜集贤院学士出知并州改知秦州秦州宿重兵兵尝慊食公为勤俭积蓄教民水种嵗中迁枢宻直学士知益州而秦之余粟积者三百万征算之衍者三十万覈民旧隐田数百顷所得刍粟又十余万秦州之民与其蕃落数千人诣转运使请留不果公在开封以严为治肃清京师京师之民至私以俚语目公且相戒曰是不可犯也囹圄为之数空而至今之人犹或目之及居蜀尤有善政民有得伪蜀时中书印者夜以锦嚢挂之西门阍者以白蜀人随之者万计皆恟恟出异语且观公所为公頋主吏藏之畧不取视民乃止老媪告其子不孝者子诉贫不能养公取俸钱与之曰用此为生以养母子遂相慈孝里富人三女皆孤民或妄争其产公析其赀为三为嫁其女于是人皆以公为仁恩蜀人喜乱而易揺公既镇以无事又能顺其风俗从容宴乐及其临事破奸发伏逆见随决如逢防之射而方朔之占无一不中蜀人爱且畏之以比张尚书咏而不苛开封天子之畿益州蜀一都会皆世号尤难理者而公尤有名其猛寛之政前后异施可谓知其方矣入拜龙图阁直学士权三司使遂拜防知政事公入谢上曰先帝尝言卿可用吾今用卿矣公益感激自励而素刚毅守节不茍合既与政尤挺立无所牵随然遂欲绳天下无小大一入于规矩往往不可其意则归卧于家叹息忧愧輙不食家人笑其何必若此公曰吾惭不及古人而惧后世讥我也公尝使契丹与其君臣语而以论议服其坐中其后契丹使来必问公所在及闻巳用乃皆喜曰是得人矣边吏得谍者言契丹欲弃约举兵上亟召大臣议或欲选将增兵公曰契丹畏誓而贪利且无隙以开其端其必不动不宜失持重之势而使其可窥已而卒无事他日上頋公曰果如公言于是益重之明道二年荘献明肃太后欲以天子衮冕见太庙臣下依违不决公独争之曰太后必若王服见祖宗若何而拜乎太后不能夺为改他服太后崩上见羣臣泣曰太后疾不能言而犹数引其衣若有所属何也公遽曰其在衮冕也然服之岂可见先帝乎上大悟卒以后服于是益以公为果可用也公先娶潘氏早卒后娶赵氏今封金城郡夫人子男一人直孺大理寺丞女五人长适故职方员外郎张竒其次适故开封府士曹防军乔易从早亡次适太原王拱辰早亡次适庐陵欧阳脩次又适王氏公既贵赠其曾祖而下三室曰太保太傅太师追封曾祖妣某氏某夫人祖妣某氏某夫人妣某氏某夫人公性孝慈虽在大位家人勤俭不知为骄奢诸子幼孤抚养不异平生所为文章四十巻直而有气如其为人五年某月某甲子其孤直孺奉其柩自京师于绛州以某年某月某甲子即事先期状公之功行上之太常太常议曰諡法一徳不懈曰简执心决断曰肃今其状应法乃諡曰简肃铭曰   薛夏之封以国为姓其后河东隋唐最盛公世载徳实河东人必大其门太师之云公之从事以难为易防于大政不挠不牵屡决大议有言炳然公不为相告病还家赗赙之荣尚书是加公有敏徳焯其行事公有令名有司之諡事告之史諡传子孙又刻铭章纳于墓门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五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五十四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二十六   墓志铭   翰林侍读学士给事中梅公墓志铭   直叙逼太史公   翰林侍读学士给事中梅公既卒之明年其孤及其兄之子尧臣来请铭以塟曰吾叔父病且亟矣犹卧而使我诵子之文今其塟宜得子铭以藏公之名在人耳目五十余年前卒一嵗予始拜公于许公虽衰且病其言谈词气尚足动人嗟予不及见其壮也然尝闻长老道公咸平景徳之初一遇真宗言天下事合意遂以人主为知已当时搢绅之士望之若不可及已而摈斥流离四十年间白首翰林卒老一州嗟夫士果能自为材邪惟世用不用尔故子记公终始至于咸平景徳之际尤为详焉良以悲其志也公讳询字昌言世家宣城年二十六进士及第试挍书郎利丰监判官迁将作监丞知杭州仁和县又迁著作佐郎举御史台推勘官时亦未之竒也咸平三年与考进士于崇政殿真宗过殿庐中一见以为竒材召试中书直集贤院赐绯衣银鱼是时契丹数冦河北李继迁急攻灵州天子新即位鋭于为治公乃上书请以朔方授潘罗支使自攻取是谓以蛮夷攻蛮夷真宗然其言问谁可使罗支者公自请行天子惜之不欲使蹈兵间公曰茍活灵州而罢西兵何惜一梅询天子壮其言因遣使罗支未至而灵州没于贼召还迁太常丞三司户部判官数访时事于是屡言西北事时边将皆守境不能出师公请大臣临边督战募游兵击贼论曹玮马知节才可用又论傅潜杨琼败绩当诛而田绍斌王荣等可责其效以赎过凡数十事其言甚壮天子益器其材数欲以知制诰宰相有言不可者乃已其后继迁卒为潘罗支所困而朝廷以两镇授徳明徳明顿首谢罪河西平天子亦再幸澶渊盟契丹而河北之兵解天下无事矣公既见疎不用初坐断田讼失实通判杭州徙知苏州又徙两浙转运使还判三司开拆司迁太常博士用封禅恩迁祠部员外郎又坐事出知濠州以刑部员外郎为荆湖北路转运使坐擅给驿马与人奔丧而马死夺一官通判襄州徙知鄂州又徙苏州天禧元年复为刑部员外郎陜西转运使灵州弃已久公与秦州曹玮得胡芦河路可出兵无沙行之阻而能径趋灵州遂请玮居环庆以图出师会玮入为宣徽使不克而止迁工部郎中坐朱能反贬懐州团练副使再贬池州天圣元年拜度支员外郎知广徳军徙知楚州迁兵部员外郎知夀州又知陜府六年复直集贤院又迁工部郎中改直昭文馆知荆南府召为龙图阁待制纠察在京刑狱判流内铨改龙图阁直学士知幷州未行迁兵部郎中枢宻直学士以往就迁右谏议大夫入知通进银台司复判流内铨改翰林侍读学士羣牧使迁给事中知审官院以疾出知许州康定二年六月某日卒于官公好学有文尤喜为诗为人严毅修洁而材辩敏明少能慷慨见竒真宗自初召试感激言事自以谓君臣之遇已而失职逾二十年始复直于集贤比登侍从而门生故吏曩时所考进士或至宰相居大官故其视时人常以先生长者自处论事尤多发愤其在许昌继迁之孙复以河西叛朝廷出师西方而公已老不复言兵矣享年七十有八以终梅氏逺出梅伯世久而谱不明公之皇曾祖讳超皇祖讳逺皆不仕父讳邈赠刑部侍郎夫人刘氏彭城县君子五人长曰鼎臣官至殿中丞次曰寳臣皆先公卒次曰得臣太子中舎次曰辅臣前将作监丞次曰清臣大理评事公之卒天子赠赙优恤加得臣殿中丞清臣卫尉寺丞明年八月某日公宣州之某县某乡某原铭曰   士之所难有蕴无时伟欤梅公人主之知勇无不敢惟义之为困于翼飞中垂以敛一失其涂进退而坎理不终穷既晩而通惟其夀考福禄之隆   翰林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杨公墓志铭   竒而错落   庆厯八年春翰林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杨公年六十有九告老即以工部侍郎致仕归于常州其行也天子召见宴劳赐以不拜公卿大夫咸出饯于东门瞻望咨嗟相与言曰杨公归哉于公计为可荣于国家计为可惜其明年九月十三日公疾革出其兵论一篇示其子忱慥而授以言曰臣闻臣子虽死不敢忘其君父者天下之至恩大义也今臣偕不幸犹以垂闭之口言天下莫大之忧为陛下无穷之虑者其事有五以毕臣志死无所恨惟陛下用臣言不必哀臣死也言讫而卒不及其私忱慥以其语并其兵论以闻天子震悼頋有司问可以宠公者有司举故事以对天子曰此何足以慰吾思乃诏特赠公兵部侍郎公少师事种放学问为文章长于议论好读兵书知古兵法以谓士不兼文武不足任大事当四方无事时数上书言边事后二十余年元昊叛河西契丹举众违约三边皆警天下弊于兵公于此时耗精疲神日夜思虑创作兵车阵图刀楯之属皆有法天子以步卒五百如公之法试于庭以为可用而世多非其刀楯脩尝奉使河东得边将王吉言元昊出兎毛川为吉所败者用杨公楯也葢世未尝用其术尔然公素刚少合而议者不一故不得尽用其言夏竦经略陜西请益置土兵公言竦据内地无破贼之谋而坐请益兵葢虞败事则欲以兵少为解竦复论公不忠沮计公不能忍以语诋之其后三路农民壮者咸墨为兵公又言兵在精不在众众而不练则不整而易败困国而难供时自将相大臣议者皆务多兵独公之论能如此刘平兵败元昊围延州甚急而救兵不至公在河中乃伪为书驰告延州救兵十万至矣因命旁郡县具刍粮什器如其数以俟已而元昊亦解去后公守幷州即诏公为并代麟府路经略安抚招讨等使兼兵马都部署公执勑告其羣吏曰天子用我矣然任其事必图其效欲责其效必尽其方乃列六事以请曰能用臣言则受命不然则已朝廷难之公论不已坐是徙知邢州公志之不就皆此类也公尝为御史章献太后兄子刘从徳为团练使以卒其门人亲戚厮养用从徳拜官爵者数十人马季良以刘氏婿为龙图阁直学士公上书言汉吕太后王禄产欲彊其族而反以覆宗唐武三思杨国忠之祸不独其身防亡其国太后大怒贬监舒州酒税居二嵗复召为御史言事愈切公祥符元年进士及第以上书言事真宗竒之召试不赴拜著作佐郎累官至工部侍郎为天章阁待制龙图阁枢宻直学士遂侍讲于翰林尝为审刑院详议官知淮阳江阴军三司度支判官知御史杂事判吏部流内铨三司度支副使河北河东都转运使知河中府陜并邢沧杭五州所至皆有能绩为人廉洁刚直少屈而难犯其仁心爱物至其有所能容人多所不及也公字次公曾祖讳伟祖讳某父讳守庆初娶张氏又娶李氏又娶王氏太原郡君六孙景畧景亮景谟景道景直景彦公卒之明年秋其子忱以其丧归于河南又明年二月十七日塟于洛阳县宣武管平洛乡之先茔公有文集十巻兵书十五卷读其书可以见公之志考其始终之节可以知公之心呜呼可谓忠矣脩为谏官时尝与公争议于朝者而且未尝识公也及其塟也其子不以铭属于他人而以属修者岂以修言为可信也欤然则铭之其可不信铭曰逺矣杨氏有来其始赤泉侯功与汉俱起震官太尉四世以公于陵正直仆射于唐师复理卿振左拾遗文蔚获嘉其后益衰避乱中州曾祖始南祖屈伪邦令于乌江又适南粤皇考是生晦显有时发于皇明在考司马始仕坊州遂家中部道徳之优司马四子唯公克大非徒大之将又长之世有官族孰无系谱或絶于微或亡其序不絶不亡由屡有人谁如杨世愈久而蕃次第弗迷昭穆绵聨公其归此安千万年   翰林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赠工部侍郎张公墓志铭   通篇以晦为案   翰林侍读学士朝散大夫右谏议大夫上柱国清河县伯张公讳锡字贶之其先京兆长安人也其祖山甫从唐僖宗入蜀留不返蜀遭王孟再乱絶于中国中国更五代天下为宋而蜀平张氏留蜀葢亦已五世矣始得去为汉阳人又二世而张氏遂以大显公为人清方敏黙为善不倦而喜自晦敛若不欲人知其遇人怡怡若无所不可及视其发施于事者其义有可畏其守有不可夺其能有不可及既已则若未尝有所为者少喜读书至其疾革犹不释手自经史子集百家之説无不记览通达而絶口不道于人故晩始侍读于中上尝叹曰自吾得张锡日益有所闻以飞白为博学二字赐之曰锡老矣恨得之晩也公初举进士中大中祥符元年甲科试秘书省挍书郎知南昌县迁萍乡令改著作佐郎又知安逺县徙知新州兴学挍以教新人新人有进士自公始再迁太常博士监染院诏选能吏治畿县公以选知东明前为令者阖门重帘以壅隔废治公至则辟门去帘告其人曰吾所治者三而已彊恃力富恃赀刑恃赎者吾所先也其人以谓公言简必信法简必严于是豪势者屈而善弱者伸县以大治工部侍郎李及荐公材堪御史上曰李及清慎人未尝妄有所举此可信也乃以为监察御史故相丁谓贬崖州至是议徙内地公疏言谓奸邪弄国罪当死无可怜且大臣窜逐本与天下弃之今复内还是违天下意由是止徙雷州玉清昭应宫灾坐火事劾当死者百余人公疏言天灾可畏不可反以罪人而重天怒愿益修徳以塞谴人乃获免公于御史自监察歴殿中侍御史侍御史知杂事于尚书为员外郎郎中累官至谏议大夫于外为荆湖北路京东河北转运使江淮两浙荆湖发运制置使利防路安抚使知河中府滑州于三司为盐铁判官判勾院歴盐铁度支户部副使又尝权知谏院判三班审官院太常寺国子监于侍从为天章阁待制龙图阁直学士翰林侍读学士虽其自晦其所居人皆以为宜其在京东籍淄青齐濮济郓六州之人冒耕河壖地收租缗绢嵗二十八万而六州之民争讼遂息其后言利者请税天下桥渡以佐军公建言津梁利人而反税之以为害卒争罢之平居退让未尝肯为人先妖贼王则反贝州兵围久不克而自河以北军饷调发益急转运使受命者以疾留不行公自滑州权河北转运使命至即日驰城下军须皆如其期其于取舎缓急常如此公居家有常法虽贵显衣服饮食如少贱时事母至孝与族兄甚相友爱人以为同产平生所为文章有集十巻公以皇祐元年七月十日遇疾卒于京师享年六十有八上闻震悼以白金三百两赐其家特赠工部侍郎曾祖讳惟序不仕祖讳文翼复州録事防军赠太子中舎父讳从赠右谏议大夫母南阳郡太君邓氏自皇祖中舎君家于汉阳遂塟之至公始塟汝州之襄城某乡某原实五年闰七月十七日也公初娶程氏再娶孙氏封乐安郡君先公五十日而卒公子五人曰子骏子充子云子谅子真子真子充皆早卒于公之终也子骏子云皆为大理评事子谅大理寺丞有孙十人女三人长适虞部员外郎杜枢次早卒防适大理寺丞王縡铭曰   自足乎其中不求乎其外斯惟公之善晦仁能勇于必为善有应而无逺故公晦其终显难于自进以晩见嗟而夀胡不俾其遐呜呼其奈何   尚书刑部郎中充天章阁待制兼侍读赠右谏议大夫孙公墓志铭   公讳甫字之翰许州阳翟人也初举进士天圣五年得同学究出身为蔡州汝阳县主簿八年再举进士及第为华州观察推官转运使李纮荐其材迁大理寺丞知绛州翼城县故丞相杜祁公与纮皆以清节自高尤难于取士闻公纮所荐也数招致之一见大喜已而祁公自御史中丞拜枢密直学士知永兴军辟公司录凡事之繁猥者一以委之公叹曰待我以此可以去矣祁公为谢頋事非他吏不能者不敢烦公公乃从容为陈当世之务所以缓急先后施设之宜又多荐士之贤而在下者于是祁公自以为得益友嵗满知彭州永昌县监益州交子务再迁太常博士祁公为枢密副使荐于朝得秘阁挍理是时诸将兵讨灵夏久无功天下骚动盗贼数入州县杀吏卒吏多失职而民弊矣天子方鋭意更用二三大臣乃极选一时知名士增置谏员使补阙失公以右正言居谏院上好纳谏诤未尝罪言者而至言宫禁事他人犹须委曲间讽而公独曰所谓后者正嫡也其余皆偏婢尔贵贱有等用物不宜过僭自古宠女色初不制而后不能制者其祸不可悔上曰用物在有司吾恨不知尔公曰世谓谏臣耳目官所以达不知也若所谓前世女祸者载在书史陛下可自知也上深嘉纳之保州兵变前有告者大臣不时发之公因力言枢密使副当得罪使乃杜祁公也边将刘沪城水洛于渭州部署尹洙以沪违节度将诛之大臣稍主洙议公以谓水洛通秦渭于国家利沪不可罪由是罢洙而释沪洙公平生所善者也公在谏院所言补益尤多是三者其一人所难言其二人所难处者其后言宰相以某事当去者上亟为罢之因以陈执中为防知政事公又言执中不可用由是上难之公遂求解职于是小人不便大臣执政而朋党之论起二三公相继去位公亦在论中而辨诤愈切不自疑由是罢谏职以右司谏知邓州徙知安州歴江南两浙转运使再迁兵部员外郎改直史馆知陜府又徙晋州河东转运使公素羸性淡然寡所好欲恂恂似不能言而内劲果遇事精明议者谓公道徳文学宜在朝廷备頋问而钱谷刀笔非其职然公处之益办至临疑狱滞讼常立得其情大贼张海郭貎山攻刼商邓新破南阳顺阳公安辑有方常曰教民知战古法也乃亲阅县弓手教之击射坐作皆为精兵盗贼为息陜当东西冲吏苦厨传而前为守者頋毁誉不能有所损至公痛裁节之过客畏其清初无所望而亦莫之毁也陜人赖以纾后遂以为法其为转运使所至州县视其职事修废察其民乐否以此升黜官吏而不纳毁誉遇下虽严而不害其在两浙范文正公守杭州以大臣或便宜行事公曰范公贵臣也吾屈于此则不得伸于彼矣由是一切绳以法而常以监司自处范公遇公无倦色及退而不能无恨公遇范公不少下然退而未尝不称其贤也自河东召为度支副使勤其职不以为劳已而得疾嘉祐元年迁刑部郎中天章阁待制河北都转运使不行疾少间乃留侍读公博学强记尤喜言唐事能详其君臣行事本末以推见当时治乱每为人説如其身履其间而聴者晓然如目见故学者以谓终嵗读史不如一日闻公论也所着唐史记七十五卷论议宏赡书未及成以嘉祐二年正月戊戌卒于家享年六十公既卒诏取其书藏于秘府赠右谏议大夫又有文集七巻公喜接士务扬人善所得俸廪多所施与抚诸孤儿教育如己子曾祖讳恕博州堂邑主簿祖讳贲尚书库部员外郎考讳从革不仕以公贵累赠都官郎中母曰长安县太君李氏娶程氏夀昌县君子三人长曰宜滑州节度推官次曰寔曰寘皆将作监主簿女三人一适将作监主簿程着余皆早亡以五年七月丁酉塟公于阳翟县旧学乡坞头村之北原铭曰惟学而知方以行其义惟简而无欲以遂其刚力虽弱兮志则强积之厚兮发也光宜夀兮奄以藏有深其泉兮有崇其冈永安其固兮百世无伤   谏议大夫杨公墓志铭   本世系以次絫欷悲慨之防   府君杭州钱塘人其谱曰汉太尉震之后世出农其后微远不能谱録府君之九代祖隐朝始复得次序曰隐朝生燕客燕客生堪而犹为农人堪生承休是谓皇高祖唐天祐元年为刑部员外郎副给事中郑祁使吴越册钱镠为王杨行宻乱江淮道阻不克归遂留杭州始分农之籍籍钱塘初承休之行也挈其子岩以俱岩仕吴越国位至丞相是谓皇曾祖生尚书职方员外郎讳郾是谓皇祖生赠礼部尚书讳蠙是谓皇考府君防失其父有志节不羣诸儿母元夫人独爱之夫人之丧尚书也内外之姻未尝有见其笑者府君生十嵗作雪赋一篇始为之笑及长尤好学日必诵读数万言或昼夜不息临食至失七筯已而病其目元夫人夺藏其书府君盗之亡邻家以读大宋受命太宗皇帝即位之三年吴越忠懿王朝京师以其地纳籍有司吴越国除随其皇祖以族行寓宋州三举进士端拱二年中乙科歴蔡州新昌县令迁著作佐郎知徳州为政有治迹诏书褒之咸平三年交趾献驯犀府君以秘书丞监在京商税院因奏犀赋真宗嘉之召试学士院迁太常博士赋一时文士争相传诵不及明年又上书自荐献所为文二十余万言乃直集贤院知袁筠二州提防开封府界诸县入为三司盐铁判官知越州提防淮南刑狱为宰相王文穆公不悦以事罢之卒坐考试国子监生贬监陈州酒逾年得知常州复入三司判磨勘司丁元夫人忧服除判户部勾院比自荐及是二十七年矣然少孤能自立力勤苦为文章履其身以俭约不妄自为进取其官业行已之方一皆自信于圣人之道不肯少頋时之人所为而时之人亦以有徳君子名之故其直集贤院者二十七年不迁官由太常博士才至刑部郎中有出其后者往往至荣显或有笑其违世自守以质朴讽使少改其为者府君叹曰吾不学乎世而学乎圣人由是以至此吾之所有不敢以荐于人而尝自献于天子矣今欲孰附以进邪其信道深笃不可屈曲如此天圣四年以久次迁集贤修撰出知应天府同纠察在京刑狱转兵部郎中六年年六十五老矣始召以知制诰府君与颍川陈从易皆以好古有文行知名然二人者皆久不用遂以老既而一日并用之是时学者稍相习务媮窳为文章在位稍以为患皆以谓天子用耆老将有意矣而又下诏书勑学者禁浮华使近古道然后以谓用二人皆不无意矣而皆恨其晩也居二嵗拜右谏议大夫集贤院学士出知亳州于州封虢略县男食邑三百户明道二年四月十日以疾卒于州之正寝年六十有九其病将卒犹不废学有文三十巻曰大隠集又五巻曰西垣集呜呼畜其学以老不克用独见于文章然其文卒待一施于朝廷遂位荣显既贵赠其皇考礼部尚书母太原郡太君其妇曰漳南县君张氏后夫人南阳郡君亦张氏廕其男长曰洎明州观察支使次曰濬江阴军司理防军次曰泳渐沆沨皆将作监主簿既终又廕二孙某官其余庆之及者三世则夫守道者未必果不遇也噫杨氏尝以族显于汉为三公者四世汉之乱更魏涉晋戕贼于夷胡而汉之大人苗裔尽矣比数百嵗下而及唐然杨氏之后独在太和开成之间曰汝士者与虞卿鲁士汉公又以名显于唐居靖恭坊杨氏者大以其族着唐之乱极于懿僖昭三宗下更五姓天下庬裂焚荡翦薙而唐之名臣之后尽矣又防百年至于今然杨氏之后独在及府君又大显始震尝有徳于汉而死以无辜君子悼震曰不幸然孰知夫世不昌且久欤而府君又畜其徳则孰知其后世又不然欤于其塟也是宜铭铭葢所以使后世之有考也府君卒后若干年以景祐二年某月某日塟杭州某县某乡漳南县君先府君二十六年以亡及是合塟自有志府君初名侃后避真宗皇帝旧名改曰大雅字子正铭曰杨氏之先自震有闻有盛有衰世惟厥人由汉迄今更难冒乱歴时千年而世三显府君之显不彰于初其久不渝卒克以敷农之分遂播南土呜呼徳则承先而塟也茔于祖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五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五十五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二十七   墓志铭   兵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杜公墓志铭   崛 杜公以兵畧显故志中独详而少所歴它官皆畧矣   庆厯三年盗起京西掠商邓均房叛兵烧光化军逐守吏吏不能捕天子患之问宰相谁可任者宰相言度支判官尚书虞部员外郎杜某名家子好学通知古今宜可用乃以君为京西转运按察使居数月贼平叛兵诛死明年广西区希范诱白崖山蛮防赶袭破环州陷镇寜带溪普义有众数千以攻桂管宰相又言前时杜某守横州言蛮事可聴宜知蛮利害天子驿召君见便殿所对合意即除君刑部员外郎直集贤院广南西路转运按察安抚等使君至宜州得州人吴香及狱囚欧世宏脱其械使入贼峒説其酋豪君乗其怠急击之破其五峒斩首数百级复取环州因尽焚其山林积聚希范穷迫走荔波洞防赶率伪将相数十人以其众降君与将佐谋曰夫蛮习险恃阻如捕猩猱而吾兵以苦暑难乆是进退迟速皆不可为故常务捐厚利以招之葢威不足以制则恩不能以懐此其所以数叛也今吾兵虽幸胜然蛮特败而来耳岂真降者邪啖之以利后必复动乃慨然叹曰蛮知利而不知威久矣吾将先威而后信庶几信可立也乃击牛为酒大会环州戮其坐中者六百余人而释其尫病胁从与其非因败而降者百余人后三日兵破荔波擒希范至并戮而醢之以醢赐诸溪峒于是叛蛮无噍类而君威震南海言事者论君杀降为国失信于蛮貊天子置之不问诏书谕君赐以金帛君即上书引咎六年徙为两浙转运使筑钱塘堤自官浦至沙陛以除海患明年又徙河北转运使召见奏事移刻天子益知其材赐金紫服以遣之是嵗夏拜天章阁待制充环庆路兵马都部署经略安抚使知庆州君言杀降臣也宜得罪将吏惟臣所使其劳未録不敢先受命天子为君悉録将吏赏之乃受命自元昊称臣聴誓而数犯约挠边边吏避生事纵不敢争君始至其酋孟香率千余人内附事闻诏君如约君言如约当还而孟香得罪夏人势无还理遣之必反为边患议未决夏人以兵入界求孟香孟香散走自匿夏兵驱杀边户掠夺牛马而求孟香益急朝议责君亟索而还之君言夏人违誓举兵孟香不可与因移檄夏人不偿所掠则孟香不可得夏人不肯偿所掠君亦不与孟香夏人后亦不敢复动君治边二嵗有威爱皇祐二年五月甲子疾卒于官享年四十有六天子震悼赙恤其家以其子炤为秘书省挍书郎君以廕补将作监主簿累官至尚书兵部员外郎阶朝奉郎勲防军尝以太子中舍知建阳县除民无名租嵗以万计闽俗贪啬有老而生子者父兄多不举曰是将分吾赀君上书请立伍保俾民相察寘之法由是生子得免闽人久之以君为徳多以君姓字名其子曰生汝者杜君也君讳杞字伟长世为金陵人其曾伯祖昌业仕江南李氏为江州节度使江南国灭杜氏北迁今为开封府开封人也曾祖讳某赠给事中祖讳镐官至龙图阁学士尚书礼部侍郎父讳某赠尚书工部侍郎君初娶蒋氏封某县君后娶徐氏封东海县君女六人其二适人四尚防子男一人炤也杜氏自君皇祖侍郎以博学为世儒宗故其子孙皆守儒学而多闻人君尤博览强记其为文章多论当世利害甚辩有文集十巻奏议集十二巻其居官以精敏明干所至有声君学问之余兼喜阴阳数术之説常自推其数曰吾年四十六死矣其亲戚朋友莫不闻其説至其嵗果然呜呼可谓异矣所谓命者果有数邪其果可以自知邪皇祐六年某月日其兄驾部员外郎植与其孤君于某县某乡某原铭曰   其敏以达其果以决其守不夺其摧不折其终一节兹谓不没   尚书工部郎中欧阳公墓志铭   志族父如此   欧阳氏世为庐陵人庐陵于五代时属伪吴故欧阳氏在五代无闻者淳化三年修仲父府君始以进士中乙科其后为御史有能名真宗尝自择御史府君以秘书丞召见见者数人皆进自称荐惟恐不用府君独立墀下无所説明日拜监察御史中丞王嗣宗指曰是独立墀下者真御史也会绛州守齐化基犯法制劾其事化基嗣宗素所恶者讽之欲使蔓其狱府君曰如诏而巳嗣宗怒及狱上奏用他吏覆之索其家得铜器十数府君坐鞫狱不尽免官明年复得御史监蕲州税又明年迁殿中侍御史左巡使居二嵗奏事殿中真宗识之劳曰御史乆矣亦劳乎问何所欲府君谢不任职而已后数日真宗语宰相与转运使宰相疑其有求而不先白巳对以员无阙复使与一大郡宰相召至中书问御史家何在欲郡孰为便对曰无不便宰相怒与海州又移睦州天禧元年入迁侍御史三年出知泗州先是京师嵗旱有浮图人断臂祷雨官为起寺于山自京师王公大臣皆礼下之其势倾动四方又诱民男女投淮水死曰佛之法用此得大利而愚民嵗死淮水者防百人至其临溺时用其徒倡呼前后拥之以入至有自悔欲走者呌号不得免府君闻之惊曰害有大于此邪尽捕其徒诘其奸民诛数人遣还乡里者数百人遂毁其寺入转尚书司封员外郎三司户部判官六年为广南东路转运使前为使者以市舶物代俸钱其利三倍府君叹曰利岂吾欲邪使直以钱为俸今上即位就转二部郎中秩满以一弊舟还无一海上物归朝赐金紫为两浙路转运使以足疾求知江州天圣四年又求分司未得命以其年二月某日卒于江州之廨享年六十有八以某年某月某日某所曾祖讳某祖讳某伪唐吉州军事判官父讳某伪唐屯田员外郎娶朱氏封金坛县君先府君以卒嗣子鍳为右侍禁武昌巡捡女二人长适某次未嫁府君讳载字则之性方直严谨治身俭薄简言语为政务清净平居敛色而坐如对大賔终日不少懈弛人用惮之荐举下吏人未尝知后有知者来谢皆拒不纳所至官舎未尝窥园圃至果烂堕地家人无敢取者其清如此铭曰   唐隳盗猖土裂四方钟氏于洪八州自王传死子时败陈于杨自梁迄周庐陵伪邦欧阳是家世以不章违命之侯庐陵王土欧阳有闻始我仲父以贡中科来者继武仲父之材御史其能廉清俭恭直躬以行铭以藏之子孙之承   尚书职方郎中分司南京欧阳公墓志铭   中多摹史迁处   公讳頴字孝叔咸平三年举进士中第初仕峡州军事判官有能名即州拜秘书省著作佐郎知建寜县未半嵗峡路转运使薛顔巡部至万州逐其守之不治者以谓继不治非尤善治者不能因奏自建寜县往代之以治闻由万州相次九领州而治之一再至曰鄂州二辞不行初彭州以母夫人老不果行最后嘉州以老告不行实治七州州大者繁广小者俗恶而奸皆世指为难治者其尤甚曰歙州民习律令性喜讼家家自为簿书凡闻人之阴私毫髪坐起语言日时皆记之有讼则取以证其视入狴牢就桎梏犹冠带偃箦恬如也盗有杀其民董氏于市三年捕不获府君至则得之以抵法又富家有盗夜入啓其藏者有司百计捕之甚急且又大购之皆不获有司苦之公曰勿捕与购独召富家二子械付狱鞫之州之吏民皆曰是素良子也大怪之更疑互谏公坚不囘鞫愈急二子服然吏民犹疑其不胜而自诬及取其所盗某物于某所皆是然后讙曰公神明也其治尤难者若是其易可知也公刚果有气外严内明不可犯以是施于政亦以是持其身初皇考侍郎为许田令时丁晋公尚少客其县皇考识之曰贵人也使与之游待之极厚及公佐峡州晋公荐之遂拜著作其后晋公居大位用事天下之士往往因而登荣显而公屏不与之接故其仕也自著作佐郎秘书丞太常博士尚书屯田都官职方三员外郎郎中皆以嵗月考课次第陞知万峡鄂歙彭鄂阆饶嘉州皆所当得及晋公败士多不免惟公不及明道二年以老乞分司有田荆南遂归焉以景祐元年正月二十六日终于家年七十有三祖讳某赠某官皇妣李氏赠某县君夫人曾氏某县君先亡公平生彊力少疾病居家忽晨起作遗戒数纸以示其嗣子景昱曰吾将终矣后三日乃终而嗣子景昱能守其家如其戒欧氏出于禹禹之后有越王勾践勾践之后有无疆者为楚威王所灭无疆之子皆受楚封封之乌程欧阳亭者为欧阳氏汉世有仕为涿郡守者子孙遂北有居冀州之渤海有居青州之千乗而欧阳仕汉世为博士所谓欧阳尚书者也渤海之欧阳有仕晋者曰建所谓渤海赫赫欧阳坚石者也建遇赵王伦之乱其兄子质南奔长沙自质十二世生询询生通仕于唐皆为长沙之欧阳而犹以渤海为封通又三世而生琮琮为吉州刺史子孙家焉自琮八世生万万生雅雅生髙祖讳效髙祖生曾祖讳托曾祖生皇祖武昌令讳郴皇祖生公之父赠户部侍郎讳仿皆家吉州又为吉州之欧阳及公遂迁荆南且焉又为荆南之欧阳呜呼公于修叔父也铭其叔父宜于其世尤详铭曰夀孰与之七十而老禄则自取于取犹少扶身以方亦以从公不变其初以及其终   尚书比部员外郎陈君墓志铭   志错落可诵   故尚书比部员外郎陈君卜以至和二年正月某日于京兆府万年县洪固乡神禾原其素所知秘书丞李诩与其孤安期谋将乞铭于庐陵欧阳修安期曰吾不敢诩曰我能得之乃相与具书弊遣君之客贾绎自长安走京师以请葢君以至和元年五月某日卒于长安享年四十有六其仕未达而所为未有大见于时也然诩节义可信之士以诩能报君而君能知诩则君之为人可知也已君讳汉卿字师黯世居阆中其先博州人因事伪蜀为县令遂留家焉其曾叔祖省华官至谏议大夫生尧叟尧佐尧咨先后为将相而君自曾祖而下三世不显曾祖讳省恭不仕祖讳尧封举进士为虢县主簿王均乱蜀诣阙上书献破贼策不报遂退老于嵩山父讳渊亦举进士官至大理寺丞与其兄渐所谓金子者皆以文学知名君生一嵗而孤年十三与其母入蜀过凤翔谒其府尹而吏少若不为之通君直入伏庭下曰陈某请见因责尹慢士戒吏不谨尹慙笞吏以谢君君用叔祖尧咨廕补将作监主簿累迁大理寺丞监沙苑监权知渭南县民有兄弟争田者吏常直其兄而弟讼不巳君为往视其田辨其劵书而以田与弟其兄谢曰我悔欲归弟以田者数矣直惧笞而不敢耳弟曰我田故多然耻以不直讼兄今我直矣愿以田与兄兄弟相持恸哭拜而去由是县民有事多相持诣君得一言以决曲直又知登封县县有恶盗十人已谋未发而尉方以事出君募少年选手力夜往捕获之明日召尉归以贼与之曰得是可以论赏赏未及下而尉卒尉河南儒者魏景山也老而且贫君为主其丧事买田宅于汝州以活其妻子通判嘉州治田讼三十年不决者一日决之秩满嘉人诣转运使乞留不得时文丞相守成都荐其材而荐者十有五人通判河中府府有妖狱二百余人君方以公事之他州提防刑狱司疑狱有寃召君还视之独留其一人余皆释之累迁尚书虞部员外郎天子享明堂推恩遂迁比部通判寜州决疑狱活一家五人君好学重气节尝有负其钱数千万辄毁其劵弃之与人交久而益笃喜为歌诗至于射艺书法医药皆精妙尤好竒画古书每倾赀购之尝自为録藏于家其材能好尚皆可嘉也母曰仁夀县太君王氏初娶王氏生一子安期也后娶又曰王氏铭曰   在蜀伪时处昏不迷惟陈最微蜀亡而东高明显融莫如陈宗惟陈有声自其高曾君世不兴惟兴与伏有俟而畜其周必复实始自君昌其子孙考铭有文   尚书工部郎中充天章阁待制许公墓志铭序事亦鬯   公讳元字子春姓许氏宣州宣城人也许氏世以孝谨称乡里其父亡一子当官兄弟相譲久之曰吾弟材后必庇吾宗乃以公补郊社斋郎徙居海陵力耕以养其母调明州定海劔州顺昌县尉泰州军事推官戍兵千人自海上亡归州守闻变不知所为公为诘其所以来二三人出前对公叱左右执之曰惑众者此尔其余何罪劳其徒而遣之迁镇东军节度推官知润州丹阳县县有练湖决水一寸为漕渠一尺故法盗决湖者罪比杀人会嵗大旱公请借湖水溉民田不待报决之州守遣吏按问公曰便民罪令可也竟不能诘由是溉民田万余顷嵗乃大丰再迁太子中舎监扬州博盐和籴仓知泰州如臯县所至民爱思之公为吏喜修废壊其术长于治财自元昊叛河西兵出久无功而天下劳弊三司使言公材以主货公言先时贾人入粟塞下京师钱不足以偿故钱偿愈不足则粟入愈少而价愈高是谓内外俱困请高塞粟之价下南盐以偿之使东南去积滞而西北之粟盈曰此轻重之术也行之果便是时京师粟少而江淮嵗漕不给三司使惧大臣以为忧防知政事范仲淹谓公独可办乃以公为江淮两浙荆湖发运判官公曰以六路七十二州之粟不能足京师者吾不信也至则治千艘浮江而上所过州县留三月食其余悉发而州县之廪远近以次相补由是不数月京师足食既而叹曰此可为于乏时然嵗漕不给者有司之职废也乃考故事明约信令发敛转徙至于风波逺近迟速赏罚皆有法凡江湖数千里外谈笑治之不扰不劳而用以足公初以殿中丞为判官已而为副为使每嵗终会计来朝天子必加恩礼特赐进士出身官至工部郎中天章阁待制凡在职十有三年已而曰臣惫矣愿乞臣一州天子頋代公者难其人其请至八九乆之察其实病且老矣乃以知扬州居嵗余徙知越州公益病又徙泰州至州未视事以嘉祐二年四月某日卒于家享年六十有九曾祖讳稠池州录事防军祖讳规赠大理评事父讳逖尚书司封员外郎赠工部侍郎公娶冯氏封崇徳县君先公卒子男二人长曰宗旦真州扬子县主簿次曰宗孟守将作监主簿女一人适太常寺太祝滕希雅先是江淮嵗漕京师者常六百万石其后十余嵗嵗益不充至公为之嵗必六百万而常余百万以备非常方其去职有劝公进为羡余者公曰吾岂聚敛者哉敢用此以希宠公为人善谈论与人交乆而益笃于其家尤孝悌所得俸禄分给宗族无亲疎之异其孤宗旦等以某年某月某日公于真州扬子县甘露乡之某原其所与游庐陵欧阳修志于其墓曰呜呼为天下者固当养材于无事之时葢必有事然后材臣出自寳元庆厯以来兵动一方奔走从事于其间者皆号称天下豪杰其智者出谋材者献力讫不得少如其志而公遭此时用其所长且久于其官故得卒就其业而成此名此其可以书矣乃为之铭曰   材难矣有蕴而不得其时时逢矣有用而不尽其施功难成而易毁虽明哲或不能以自知公材之敏兮用适其宜志方甚壮兮力则先衰行着于家而劳施于国永幽其閟兮铭以哀之   尚书都官员外郎欧阳公墓志铭   公铭叔父墓固如此   公讳晔字日华于捡挍工部尚书讳托彭城县君刘氏之室为曾孙武昌县令讳郴兰陵夫人萧氏之室为孙赠太仆少卿讳偃追封潘原县太君李氏之室为第三子于修为叔父修不幸防孤依于叔父而长焉尝奉太夫人之教曰尔欲识尔父乎视尔叔父其状貎起居言笑皆尔父也修虽防已能知太夫人言为悲而叔父之为亲也欧阳氏世居江南伪唐李氏时为庐陵大族李氏亡先君昆弟同时而仕者四人独先君早世其后三人皆登于朝以殁公咸平三年举进士甲科歴南雄州判官随阆二州推官江陵府掌书记拜太子中允太常丞博士尚书屯田都官二员外郎享年七十有九最后终于家以庆厯四年三月十日于安州应城县髙风乡彭乐村于其也其素所养兄之子修泣而书曰呜呼叔父之亡吾先君之昆弟无复在者矣其长养教育之恩既不可报而至于状貎起居言笑之可思慕者皆不得而见焉矣惟勉而纪吾叔父之可传于世者庶以尽修之志焉公以太子中允监兴国军盐酒税太常丞知汉州雒县博士知端州桂阳监屯田员外郎知黄州迁都官知永州皆有能政坐举人夺官复以屯田通判歙州以本官分司西京许家于随复迁都官于家遂致仕景祐四年四月九日卒公为人严明方质尤以洁廉自持自为布衣非其义不辄受人之遗少而所与亲旧后或甚贵终身不造其门其莅官临事长于决断初为随州推官治狱之难决者三十六大洪山竒峯寺聚僧数百人转运使疑其积物多而僧为奸利命公往籍之僧以白金千两餽公公笑曰吾安用此然汝能聴我言乎今嵗大凶汝有积谷六七万石能尽以输官而赈民则吾不籍汝僧喜曰诺饥民赖以全活陈尧咨以豪贵自骄官属莫敢仰视在江陵用私钱诈为官市黄金府吏持帖强僚佐署公呵吏曰官市金当有文符独不肯署尧咨虽惮而止然讽转运使出公不使居府中鄂州崇阳素号难治乃徙公治之至则决滞狱百余事县民王明与其同母兄李通争产累嵗明不能自理至贫为人赁舂公折之一言通则具伏尽取其产钜万归于明通退而无怨言桂阳民有争舟而相殴至死者狱乆不决公自临其狱出囚坐庭中去其桎梏而饮食之食讫悉劳而还于狱独留一人于庭留者色动惶頋公曰杀人者汝也囚不知所以然公曰吾视食者皆以右手持匕而汝独以左今死者伤在右肋此汝杀之明也囚即涕泣曰我杀也不敢以累他人公之临事明辩有古良吏决狱之术多如此所居人皆爱思之公娶范氏封福昌县君子男四人长曰宗顔次曰宗闵其二早亡女一人适张氏亦早亡铭曰   公之明足以决于事爱足以思于人仁足以施其族清足以洁其身而铭之以此足以遗其子孙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五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五十六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二十八   墓志铭   尚书主客郎中刘君墓志铭   整   君讳立之字斯立姓刘氏吉州临江人也曾祖讳逵祖讳琠当五代时避乱皆不仕父讳式官至尚书工部员外郎掌三司磨勘十余年能其职世以其官名其家君少孤能自立举进士为福州连江尉睦州青溪主簿宣州南陵令改大理寺丞知婺州金华县太子中舎知梓州中江县通判泸州泸州接西南夷常用武人为守而夷数怨叛议者以谓武人不习夷情以生患宜得能吏通判州事君始以材选至则为明约束止侵欺曰必使信自我始夷人安之凡君之所更立至今用以为法而夷亦至今不叛通判常州知高邮军累迁殿中丞国子博士尚书虞部比部员外郎知润州皆有能政以能选为提防福建路刑狱察狱之寃死者奏黜知泉州苏夀与其通判张太冲福建七州皆震悚御史考其课为天下第一迁司勲员外郎开封府判官荆湖北路转运使坐举官免杜衍李若谷范仲淹等皆言方今天下多事如刘某者不宜久居于家乃复起为比部员外郎知涟水军言事者以谓自元昊反一方用兵而天下之民弊财绌于上而盗起于下然州县吏犹习故态茍简弛壊如无事时于是大选转运使以按察诸路君以选为荆湖北路转运使他路绳吏或过急而被按劾者多不服君所举察简而贤否无不当是时广西湖南防峡诸蛮皆叛乱君所部下溪辰州彭氏蛮亦折誓柱招集亡命移书州县州县使人往者辄囚辱侮慢辰鼎澧三州守吏皆言蛮叛有迹请加兵诏书问君君曰蛮道辰溪落鹤水悍激可下不可上其必不敢辄出而辰州土丁胜兵者三万人宜积粟利兵为备而已因言蛮类虽人宜鸟兽畜其小嘲啾触驱而逺之耳若必扰伏制从至戾其性则噪呼跑虣骇起而奔突乃欲力追而捕之则散漫山林我弊而彼逸凡湖广之患皆如此也天子以其言然下三州母得妄动一听君所为而蛮亦卒无事复为司勲员外郎判三司度支勾院改盐铁判官假太常少卿接伴契丹使者遂送之明年遂使于契丹还言澶魏筑河堤非其时必难成虽成必决不如因其所趣而导之利后河果决商胡君仕宦四十年不营产业自复为司勲员外郎遂不复求磨勘凡三迁皆为知者所荐为人沉敏少言笑与人寡合而喜荐士士由君荐者多为闻人天章阁待制杜杞田瑜是也转运盐铁皆掌财赋而君常以民为先其调率有可免免之其不得已必为处画使吏不能因缘而民不重费其守官不为势牵不为利夺为青溪主簿时知州事李阶通判朱正辞者皆号强吏喜负其能以折辱下士士皆承望奔走不暇独君数以事争而二人者常辄屈其始皆怒后卒叹服共荐之其通判泸州州有盐井蜀大姓王防正请嵗倍输以自占防正与荘献明肃太后连姻转运使等皆不敢与夺君曰倍输于国家犹秋毫耳奈何使贫民失业遂执不与鄂州官嵗市茶五十万斤君为转运使时三司请益市一百万君上言曰鄂人利茶以为生今官市之多反以茶为病纵不能减奈何增之天子为君许寛一年君曰事茍可行何必一年如其不可虽寛十年不可也争之不已后卒为君罢之君在盐铁次当举官掌某事三司使欲用其私人以空名状请君署君不肯署而求举者姓名三司使不悦卒命他判官举之其后三司使竟坐所举罢庆厯八年五月迁主客郎中益州路转运使其年十一月七日卒于官享年六十有四夫人临沂县君王氏赠尚书右仆射砺之女先君若干年卒五子元卿真卿亦早亡敞今为大理评事攽凤翔府推官皆贤而有文章放太庙斋郎尚防四女三适人一尚防以某年某月某日于某县某乡某原铭曰刘氏显晦以时乱治有声王朝自君再世惟徳之贻是将乆大曷知其然君实有子   大理寺丞狄君墓志铭   逸调   距长沙县西三十里新阳乡梅溪村有墓曰狄君之墓者廼予所记谷城孔子庙碑所谓狄君栗者也始君居谷城有善政尝已见于予文及其亡也其子遵谊泣而请曰愿卒其详而铭之以终先君死生之赐呜呼予哀狄君者其夀止于五十有六其官止于一卿丞葢其生也以不知于世而止于是若其殁而又无传则后世遂将泯没而为善者何以劝焉此予之所欲铭也君字仲荘世为长沙人防孤事母乡里称其孝好学自立年四十始用其兄棐廕补英州真阳主簿再调安州应城尉能使其县终君之去无一人为盗荐者称其材任治民乃迁谷城令汉旁之民惟邓谷为冨县尚书铨吏常邀厚赂以售贪令故省中私语以一二数之惜为竒货而二邑之民未尝得廉吏其豪猾习以赇贿汚令而为自恣至君一切以法绳之奸民大吏不便君之政者往往诉于其上虽按覆率不能夺君所为其州所下文符有不如理必辄封还州吏亦切齿求君过失不可得君益不为之屈其后民有讼田而君误断者诉之君坐被劾已而县籍强壮为兵有告讼田之民隐丁以规避者君笑曰是尝诉我者彼寃民能自伸此令之所欲也吾岂挟此而报以罪邪因置之不问县民繇是知君为爱我是嵗西北初用兵州县既大籍强壮而讹言相惊云当驱以备边县民数万聚邑中会秋大雨霖米踊贵絶粒君发常平仓赈之有司劾君擅发仓廪君即具伏事闻朝廷亦原之又为其民正其税籍之失而使得嵗免破产之患逾年政大洽乃修孔子庙作礼器与其邑人春秋释奠而兴于学时予为干徳令尝至其县与其民言皆曰吾邑不幸有生而未识廉吏者而长老之民所记才一人而继之者今君也问其一人者曰张及也推及之嵗至于君葢三十余年是谓一世矣呜呼使民更一世而始得一良令吏其可不慎择乎君其可不惜其殁乎其政之善者可遗而不録乎君用谷城之绩迁大理寺丞知新州至则丁母夫人郑氏忧服除赴京师道病卒于宿州实庆厯五年七月二十四日也曾祖讳崇谦连州桂阳令祖讳文蔚全州清湘令父讳杞不仕君娶荥阳郑氏生子男二人遵谊遵微皆举进士女四人长适进士胡纯臣其三尚防铭曰   彊而仕古之道终中夀不为夭善在人宜有后铭于石着不朽   太常博士尹君墓志铭   君讳源字子渐姓尹氏与其弟洙师鲁俱有名于当世其论议文章博学强记皆有以过人而师鲁好辩果于有为子渐为人刚简不矜饰能自晦藏与人居久而莫知至其一有所发则人必惊伏其视世事若不干其意巳而防其情伪计其成败后多如其言其性不能容常人而善与人交久而益笃自天圣明道之间予与其兄弟交其得于子渐者如此其曾祖讳谊赠光禄少卿祖讳文化官至都官郎中赠刑部侍郎父讳仲宣官至虞部员外郎赠工部郎中子渐初以祖廕补三班借职稍迁左班殿直天圣八年举进士及第为奉礼郎累迁太常博士歴知芮城河阳二县佥署孟州判官事又知新郑县通判泾州庆州知懐州以庆厯五年三月十四日卒于官赵元昊寇边围定川堡大将葛懐敏发泾原兵救之君遗懐敏书曰贼举其国而来其利不在城堡而兵法有不得而救者且吾军畏法见敌必赴而不计利害此其所以数败也宜驻兵瓦亭见利而后动懐敏不能用其言遂以败死刘涣知沧州杖一卒不服涣命斩之以闻坐专杀降知宻州君上书为涣论直得复知沧州范文正公常荐君材可以居馆阁召试不用遂知懐州至期月大治是时天子用范文正公与今观文殿学士富公武康军节度使韩公欲更置天下事而权幸小人不便三公皆罢去而师鲁与时贤士多被诬枉得罪君叹息忧悲发愤以谓生可厌而死可乐也往往被酒哀歌泣下朋友皆窃怪之已而以疾卒享年五十至和元年十有二月十三日其子材塟君于河南府夀安县甘泉乡龙洲里其平时所为文章六十篇皆行于世男四人曰材植机杼呜呼师鲁常劳其智于事物而卒蹈忧患以穷死若子渐者旷然不有累其心而无所屈其志然其夀考近以不长岂其所谓短长得失者皆非此之谓欤其所以然者不可得而知欤铭曰   有韫于中不以施一愤乐死其如归岂其志之将衰不然世果可嫉其如斯   湖州长史苏君墓志铭   悲咽   故湖州长史苏君有贤妻杜氏自君之丧布衣蔬食居数嵗提君之孤子敛其平生文章走南京号泣于其父曰吾夫屈于生犹可伸于死其父太子太师以告于予予为集次其文而序之以着君之大节与其所以屈伸得失以深诮世之君子当为国家乐育贤材者且悲君之不幸其妻卜以嘉祐元年十月某日塟君于润州丹徒县义里乡檀山里石门村又号泣于其父曰吾夫屈于人间犹可伸于地下于是杜公及君之子泌皆以书来乞铭以君讳舜钦字子美其上世居蜀后徙开封为开封人自君之祖讳易简以文章有名太宗时承防翰林为学士防知政事官至礼部侍郎父讳耆官至工部郎中直集贤院君少以父廕补太庙斋郎调荥阳尉非所好也已而锁其防去举进士中第改光禄寺主簿知防城县丁父忧服除知长垣县迁大理评事监在京楼店务君状貎竒伟慷慨有大志少好古工为文章所至皆有善政官于京师位虽卑数上疏论朝廷大事敢道人之所难言范文正公荐君召试得集贤挍理自元昊反兵出无功而天下殆于乆安尤困兵事天子奋然用三四大臣欲尽革众弊以纾民于是时范文正公与今富丞相多所设施而小人不便頋人主方信用思有以撼动未得其根以君文正公之所荐而宰相杜公壻也乃以事中君坐监进奏院祠神奏用市故纸钱会客为自盗除名君名重天下所会客皆一时贤俊悉坐贬逐然后中君者喜曰吾一举网尽之矣其后三四大臣继罢去天下事卒不复施为君携妻子居苏州买水石作沧浪亭日益读书大肆于六经而时发其愤懑于歌诗至其所激往往惊絶又喜行草书皆可爱故其虽短章醉墨落笔争为人所传天下之士闻其名而慕见其所传而喜往揖其貎而竦听其论而惊以服久与其居而不能舍以去也居数年复得湖州长史庆厯八年十二月某日以疾卒于苏州享年四十有一君先娶郑氏后娶杜氏三子长曰泌将作监主簿次曰液曰激二女长适前进士赵纮次尚防初君得罪时以奏用钱为盗无敢辩其冤者自君卒后天子感悟凡所被逐之臣复召用皆显列于朝而至今无复为君言者宜其欲求伸于地下也宜予述其得罪以死之详而使后世知其有以也既又长言以为之辞庶防并写予之所以哀君者其辞曰   谓为无力兮孰击而去之谓为有力兮胡不反子之归岂彼能兮此不为善百誉而不进兮一毁终世以颠挤荒孰问兮杳难知嗟子之中兮有韫而无施文章发耀兮星日光辉虽防防以掩恨兮宜昭昭其永垂   徂徕石先生墓志铭   徂徕先生姓石氏名介字守道兖州奉符人也徂徕鲁东山而先生非隐者也其仕尝位于朝矣鲁之人不称其官而称其徳以为徂徕鲁之望先生鲁人之所尊故因其所居山以配其有徳之称曰徂徕先生者鲁人之志也先生貎厚而气完学笃而志大虽在畎畆不忘天下之忧以谓时无不可为为之无不至不在其位则行其言吾言用功利施于天下不必出乎已吾言不用虽获祸咎至死而不悔其遇事发愤作为文章极陈古今治乱成败以指切当世贤愚善恶是是非非无所讳忌世俗颇骇其言由是谤议喧然而小人尤嫉恶之相与出力必挤之死先生安然不惑不变曰吾道固如是吾勇过孟轲矣不幸遇疾以卒既卒而奸人有欲以竒祸中伤大臣者犹指先生以起事谓其诈死而北走契丹矣请发棺以验赖天子仁圣察其诬得不发棺而保全其妻子先生世为农家父讳丙始以仕进官至太常博士先生年二十六举进士甲科为郓州观察推官南京留守推官御史台辟主簿未至以上书论赦罢不召秩满迁某军节度掌书记代其父官于蜀为嘉州军事判官丁内外艰去官垢面跣足躬耕徂徕之下塟其五世未者七十丧服除召入国子监直讲是时兵讨元昊乆无功海内重困天子奋然思欲振起威徳而进退二三大臣增置谏官御史所以求治之意甚鋭先生跃然喜曰此盛事也雅颂吾职其可已乎乃作庆厯圣徳诗以褒贬大臣分别邪正累数百言诗出太山孙明复曰子祸始于此矣明复先生之师友也其后所谓奸人作竒祸者乃诗之所斥也先生自闲居徂徕后官于南京尝以经术教授及在大学益以师道自居门人弟子从之者甚众太学之兴自先生始其所为文章曰某集者若干巻其斥佛老时文则有怪説中国论曰去此三者然后可以有为其戒奸臣宦女则有唐鉴曰吾非为一世监也其余喜怒哀乐必见于文其辞博辩雄伟而忧思深逺其为言曰学者学为仁义也惟忠能忘其身信笃于自信者乃可以力行也以是行于已亦以是教于人所谓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轲扬雄韩愈氏者未尝一日不诵于口思与天下之士皆为周孔之徒以致其君为尧舜之君民为尧舜之民亦未尝一日少忘于心至其违世惊众人或笑之则曰吾非狂痴者也是以君子察其行而信其言推其用心而哀其志先生直讲嵗余杜祁公荐之天子拜太子中允今丞相韩公又荐之乃直集贤院又嵗余始去太学通判濮州方待次于徂徕以庆厯五年七月某日卒于家享年四十有一友人庐陵欧阳修哭之以诗以谓待彼谤熖熄然后先生之道明矣先生既没妻子冻馁不自胜今丞相韩公与河阳富公分俸买田以活之后二十一年其家始克先生于某所将葬其子师讷与其门人姜潜杜黙徐遁等来告曰谤焰熄矣可以发先生之光矣敢请铭某曰吾诗不云乎子道自能久也何必吾铭遁等曰虽然鲁人之欲也乃为之铭曰   徂徕之岩岩与子之徳兮鲁人之所瞻汶水之汤汤与子之道兮逾逺而弥长道之难行兮孔孟亦云遑遑一世之屯兮万世之光曰吾不有命兮安在夫桓魋与臧仓自古圣贤皆然兮噫子虽毁其何伤   唐荆川曰此文极其变化   故覇州文安县主簿苏君墓志铭   有蜀君子曰苏君讳洵字明允眉州眉山人也君之行义修于家信于乡里闻于蜀之人久矣当至和嘉祐之间与其二子轼辙偕至京师翰林学士欧阳修得其所著书二十二篇献诸朝书既出而公卿士大夫争传之其二子举进士皆在高等亦以文学称于时眉山在西南数千里外一日父子隐然名动京师而苏氏文章遂擅天下君之文博辩宏伟读者悚然想见其人既见而温温似不能言及即之与居愈久而愈可爱间而出其所有愈叩而愈无穷呜呼可谓纯明笃实之君子也曾祖讳祐祖讳杲父讳序赠尚书职方员外郎三世皆不显职方君三子曰澹曰涣皆以文学举进士而君少独不喜学年已壮犹不知书职方君纵而不问乡闾亲族皆怪之或问其故职方君笑而不答君亦自如也年二十七始大发愤谢其素所往来少年闭户读书为文辞嵗余举进士再不中又举茂才异等不中退而叹曰此不足为吾学也悉取所为文数百篇焚之益闭户读书絶笔不为文辞者五六年乃大究六经百家之説以考质古今治乱成败圣贤穷达出处之际得其粹精涵畜充溢抑而不发乆之慨然曰可矣由是下笔顷刻数千言其纵横上下出入驰骤必造于深微而后止葢其禀也厚故发之迟志也慤故得之精自来京师一时后生学者皆尊其贤学其文以为师法以其父子俱知名故号老苏以别之初修为上其书召试紫微阁辞不至遂除试秘书省挍书郎会太常修纂建隆以来礼书乃以为霸州文安县主簿使食其禄与陈州项城县令姚辟同修礼书为太常因革礼一百巻书成方奏未报而君以疾卒实治平三年四月戊申也享年五十有八天子闻而哀之特赠光禄寺丞敇有司具舟载其丧归于蜀君娶程氏大理寺丞文应之女生三子曰景先早卒轼今为殿中丞直史馆辙权大名府推官三女皆早卒孙曰迈曰迟有文集二十巻諡法三巻君善与人交急人患难死则防养其孤乡人多徳之葢晩而好易曰易之道深矣汨而不明者诸儒以附会之説乱之也去之则圣人之防见矣作易传未成而卒治平四年十月壬申塟于彭山之安镇乡可龙里君生于逺方而学文晩成常叹曰知我者惟吾父与欧阳公也然则非余谁宜铭铭曰   苏显唐世实栾城人以宦留眉蕃蕃子孙自其高曾乡里称仁伟欤明允大发于文亦既有文而又有子其存不朽其嗣弥昌呜呼明允可谓不亡   蔡君山墓志铭   情词呜咽   予友蔡君谟之弟曰君山为开封府太康主簿时予与君谟皆为馆阁挍勘居京师君山数往来其兄家见其以县事决于其府府尹吴遵路素刚好以严惮下吏君山年少位卑能不慑屈而得尽其事之详吴公独喜以君山为能予始知君山敏于为吏而未知其他也明年君谟南归拜其亲夏京师大疫君山以疾卒于县其妻程氏一男二女皆防县之人哀其贫以钱二百千为其赙程氏泣曰吾家素以廉为吏不可以此汚吾夫拒而不受于是又知君山能以恵爱其县人而以廉化其妻妾也君山闲尝语予曰天子以六科策天下士而学者以记问应对为事非古取士之意也吾独不然乃昼夜自苦为学及其亡也君谟发其遗藁得十数万言皆当世之务其后逾年天子与大臣讲天下利害为条目其所改更于君山之藁十得其五六于是又知君山果天下之竒才也君山景祐中举进士初为长谿县尉县媪二子渔于海而亡媪指某氏为仇告县捕贼县吏难之皆曰海有风波岂知其不水死乎且虽果为仇所杀若尸不得则于法不可理君山独曰媪色有寃吾不可不为理乃阴察仇家得其迹与媪约曰吾与汝宿海上期十日不得尸则为媪受捕贼之责凡宿七日海水潮二尸浮而至验之皆杀也乃捕仇家伏法民有夫妇偕出而盗杀其守舎子者君山亟召里民毕会环坐而熟视之指一人曰此杀人者也讯之果伏众莫知其以何术得也长谿人至今喜道君山事多如此曰前史所载能吏号如神明不过此也自天子与大臣条天下事而屡下举吏之法尤欲官无小大必得其材方求天下能吏而君山死矣此可为痛惜者也君山讳高享年二十有八以某年某月某日卒今年君谟又归迎其亲自太康取其柩以归将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所且谓予曰吾兄弟始去其亲而来京师欲以仕宦为亲荣今幸还家吾弟独以柩归甚矣老者之爱其子也何以塞吾亲之悲子能为我铭君山乎乃为之铭曰   呜呼吾闻仁义之行于天下也可使父不哭子老不哭防嗟夫君山不得其夀父母七十扶行送柩退之有言死孰谓夭子墓予铭其传不朽庶防以此慰其父母   梅圣俞墓志铭   通篇以诗为案   嘉祐五年京师大疫四月乙亥圣俞得疾卧城东汴阳坊明日朝之贤士大夫往问疾者驺呼属路不絶城东之人市者废行者不得往来咸惊頋相语曰兹坊所居大人谁邪何致客之多也居八日癸未圣俞卒于是贤士大夫又走吊哭如前日益多而其尤亲且旧者相与聚而谋其后事自丞相以下皆有以赙防其家粤六月甲申其孤增载其柩南归以明年正月丁丑塟于宣州阳城镇双归山圣俞字也其名尧臣姓梅氏宣州宣城人也自其家世颇能诗而从父询以仕显至圣俞遂以诗闻自武夫贵戚童儿野叟皆能道其名字虽妄愚人不能知诗义者直曰此世所贵也吾能得之用以自矜故求者日踵门而圣俞诗遂行天下其初喜为清丽闲肆平淡乆则涵演深逺间亦琢刻以出怪巧然气完力余益老以劲其应于人者多故辞非一体至于他文章皆可喜非如唐诸子号诗人者僻固而狭陋也圣俞为人仁厚乐易未尝忤于物至其穷愁感愤有所骂讥笑谑一发于诗然用以为驩而不怨怼可谓君子者也初在河南王文康公见其文叹曰二百年无此作矣其后大臣屡荐宜在馆阁尝一召试赐进士出身余辄不报嘉祐元年翰林学士赵槩等十余人列言于朝曰梅某经行修明愿得留与国子诸生讲论道徳作为雅颂以歌咏圣化乃得国子监直讲三年冬祫于太庙御史中丞韩绛言天子且亲祠当更制乐章以荐祖考惟梅某为宜亦不报圣俞初以从父廕补太庙斋郎歴桐城河南河阳三县主簿以徳兴县令知建徳县又知襄城县监湖州盐税签署忠武镇安两军节度判官监永济仓国子监直讲累官至尚书都官员外郎尝奏其所撰唐载二十六巻多补正旧史阙缪乃命编修唐书书成未奏而卒享年五十有九曾祖讳逺祖讳邈皆不仕父讳让太子中舎致仕赠职方郎中母曰仙游县太君束氏又曰清河县太君张氏初娶谢氏封南阳县君再娶刁氏封某县君子男五人曰增曰墀曰垌曰儿一早卒女二人长适太庙斋郎薛通次尚防圣俞学长于毛氏诗为小传二十巻其文集四十巻注孙子十三篇余尝论其诗曰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葢非诗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圣俞以为知言铭曰   不戚其穷不困其鸣不踬于艰不履于倾养其和平以发厥声震越浑锽众聴以惊以扬其清以播其英以成其名以告诸防   唐荆川曰一准贞曜志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五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五十七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二十九   墓志铭   江邻几墓志铭   志多悲感故人之思   君讳休复字邻几其为人外若简旷而内行修饬不妄动于利欲其强学博览无所不通而不以矜人至有问辄应虽好辩者不能穷也已则黙若不能言者其为文章淳雅尤长于诗淡泊闲逺往往造人之不至善书喜琴奕饮酒与人交久而益笃孝于宗族事孀姑如母天圣中与尹师鲁苏子美游知名当时举进士及第调蓝山尉骑驴赴官每据鞍读书至迷失道家人求得之乃觉厯信潞二州司法叅军又举书判拔萃改大理寺丞知长葛县事通判阆州以母丧去职服除知天长县事迁殿中丞又以父忧终丧献其所著书召试充集贤挍理判尚书刑部当庆厯时小人不便大臣执政者欲累以事去之君友苏子美杜丞相壻也以祠神防饮得罪一时知名士皆被逐君坐落职监蔡州商税久之知奉符县事改太常博士通判睦州徙庐州复得集贤挍理判吏部南曹登闻鼓院为羣牧判官出知同州提防陜西路刑狱入判三司盐铁勾院修起居注累迁刑部郎中君于治人则曰为政所以安民也无扰之而已故所至民乐其简易至辩疑折狱则或权以术举无不得而不常用亦不自以为能也君所著书号唐宜鉴十五巻春秋世论三十巻文集二十巻又作神告一篇言皇嗣事以为皇嗣国大事也臣子以为嫌而难言或言而不见纳故假神告祖宗之意务为深切冀以感悟又尝言昭宪太后杜氏子孙宜録用故翰林学士刘筠无后而官没其赀宜为立后还其赀刘氏得不絶君之论议颇多凡与其游者莫不称其贤而在上位者久未之用也自其修起居注士大夫始相庆以为在上者知将用之矣而用君者亦方自以为得而君亡矣呜呼岂非其命哉君以嘉祐五年四月乙亥以疾卒于京师即以其年六月庚申葬于阳夏乡之原君享年五十有六方其亡恙时为理命数百言已而疾且革其子问所欲言曰吾已着之矣遂不复言曾祖讳濬殿中丞赠驾部员外郎妣李氏始平县太君祖讳日新驾部员外郎赠太仆少卿妣孙氏富阳县太君考讳中古太常博士赠工部侍郎妣张氏仁寿县太君夫人夏侯氏永安县君金部郎中彧之女先君数月卒子男三人长曰懋简并州司戸叅军次曰懋相太庙斋郎次曰懋迪女三人长适秘书丞钱衮余尚防君姓江氏开封陈留人也自汉轑阳侯德居于陈留之圉城其后子孙分散而君世至今居圉城不去自高祖而上七世葬圉南夏冈由太父而下三世乃葬阳夏铭曰   彼驰而我后彼取而我不岂用力者好先而知命者不茍嗟吾邻几兮卒以不偶举世之随兮君子之守众人所亡兮君子之有其失一世兮其有不朽惟其自以为得兮吾将谁咎   黄梦升墓志铭   叙生平交游感慨为志   予友黄君梦升其先婺州金蕐人后徙洪州之分宁其曾祖讳元吉祖讳某父讳中雅皆不仕黄氏世为江南大族自其祖父以来乐以家赀赈乡里多聚书以招延四方之士梦升兄弟皆好学尤以文章意气自豪予少家随州梦升从其兄茂宗官于随予为童子立诸兄侧见梦升年十七八眉目明秀善饮酒谈笑予虽幼心已独奇梦升后七年予与梦升皆举进士于京师梦升得丙科初任兴国军永兴主簿怏怏不得志以疾去久之复调江陵府公安主簿时予谪夷陵令遇之于江陵梦升顔色憔悴初不可识久而握手嘘嚱相饮以酒夜醉起舞歌呼大予益悲梦升志虽衰而少时意气尚在也后二年予徙干德令梦升复调南阳主簿又遇之于邓间常问其平生所为文章几何梦升慨然叹曰吾已讳之矣穷达有命非世之人不知我我羞道于世人也求之不肻出遂饮之酒复大醉起舞歌呼因笑曰子知我者乃肯出其文读之博辩雄伟意气奔放若不可御予又益悲梦升志虽困而文章未衰也是时谢希深出守邓州尤喜称道天下士予因手书梦升文一通欲以示希深未及而希深卒予亦去邓后之守邓者皆俗吏不复知梦升梦升素刚不茍合负其所有常怏怏无所施卒以不得志死于南阳梦升讳注以宝元二年四月二十五日卒享年四十有二其平生所为文曰破碎集公安集南阳集凡三十巻娶潘氏生四男二女将以庆厯四年某月某日葬于董坊之先茔其弟渭泣而来告曰吾兄患世之莫吾知孰可为其铭予素悲梦升者因为之铭曰   予尝读梦升之文至于哭其兄子庠之词曰子之文章电激雷震雨雹忽止閴然灭泯未尝不讽诵叹息而不已嗟夫梦升曾不及庠不震不惊欝塞埋藏孰予其有不使其施吾不知所归咎徒为梦升而悲   张子野墓志铭   总冩交游之情而自任及乐善宛然言外   吾友张子野既亡之二年其弟充以书来请曰吾兄之丧将以今年三月某日葬于开封不可以不铭铭之莫如子宜呜呼予虽不能铭然乐道天下之善以传焉况若吾子野者非独其善可铭又有平生之旧朋友之恩与其可哀者皆宜见于予文宜其来请于予也初天圣九年予为西京留守推官是时陈郡谢希深南阳张尧夫与吾子野尚皆无恙于时一府之士皆魁杰贤豪日相往来饮酒懽呼上下角逐争相先后以为笑乐而尧夫子野退然其间不动声气众皆指为长者予时尚少心壮志得以为洛阳东西之冲贤豪所聚者多为适然耳其后去洛来京师南走夷陵并江汉其行万三四千里山砠水厓穷居独游思从曩人邈不可得然虽洛人至今皆以谓无如向时之盛然后知世之贤豪不常聚而交游之难得为可惜也初在洛时已哭尧夫而铭之其后六年又哭希深而铭之今又哭吾子野而铭于是又知非徒相得之难而善人君子欲使幸而久在于世亦不可得呜呼可哀也已子野之世曰赠太子太师讳某曾祖也宣徽北院使枢密副使累赠尚书令讳逊皇祖也尚书比部郎中讳敏中皇考也曾祖妣李氏陇西郡夫人祖妣宋氏昭化郡夫人孝章皇后之妹也妣李氏永安县太君子野家联后姻世久贵仕而被服操履甚于寒儒好学自力善笔札天圣二年举进士厯汉阳军司理叅军开封府咸平主簿河南法曹叅军王文康公钱思公谢希深与今叅知政事宋公咸荐其能改著作佐郎监郑州酒税知阆州阆中县就拜秘书丞秩满知亳州鹿邑县宝元二年二月丁未以疾卒于官享年四十有八子伸郊社掌生次从次幼未名女五人一适人矣妻刘氏长安县君子野为人外虽愉怡中自刻苦遇人浑浑不见圭角而志守端直临事果决平居酒半脱冠垂头童然秃且白矣予固已悲其早衰而遂止于此岂其中亦有不自得者邪子野讳先其上世博州高堂人自曾祖已来家京师而葬开封今为开封人也铭曰   嗟夫子野质厚材良孰屯其亨孰短其长岂其中有不自得而外物有以戕开封之原新里之乡三世于此其归其藏   薛质夫墓志铭   可为无后者之慰   故大理寺丞薛君直儒字质夫资政殿学士赠礼部尚书简肃公之子母曰金城郡夫人赵氏质夫生四嵗为殿直公为叅知政事拜大理评事迁将作监丞景祐元年公薨天子推恩于其孤拜大理寺丞公以忠直刚毅显于当世质夫为名臣子能纯俭谨饬好学自立以世其家公葬綘州质夫自京师杖而行哭至于綘州行路之人皆哀嗟之质夫少多病后公六年以卒享年二十有四初娶向氏某人之孙某人之女再娶王氏某人之孙某人之女皆无子呜呼简肃公之世于是而絶孟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此为舜娶妻而言耳非万世之通论也不娶而无后罪之大者可也娶而无子与夫不幸短命未及有子而死以正者其人可以哀不可以为罪也故曰孟子之言非通论为舜而言可也质夫再娶皆无子不幸短命而疾病以死其可哀也非其罪也自古贤人君子未必皆有后其功德名誉垂世而不朽者非皆因其子孙而传也伊尹周公孔子顔回之道着于万世非其家世之能独传乃天下之所传也有子莫如舜而瞽不得为善人卒为顽父是为恶者有后而无益为善虽无后而不朽然则为善者可以不懈为简肃公者可以无憾也使简肃公无憾质夫无罪全其身终其寿考以从其先君于地下复何道哉某娶简肃公之女质夫之妹也常哀质夫之贤而不幸伤简肃公之絶世闵金城夫人之老而孤故为斯言庶几以慰其存亡者已悲夫铭曰   死而有祀四世之间死而不朽万世之传简肃之德质夫之贤虽其閟矣久也其存   尹师鲁墓志铭   欧最得意友亦欧公最着意之文   师鲁河南人姓尹氏讳洙然天下之士识与不识皆称之曰师鲁盖其名重当世而世之知师鲁者或推其文学或高其议论或多其材能至其忠义之节处穷达临祸福无愧于古君子则天下之称师鲁者未必尽知之师鲁为文章简而有法博学彊记通知古今长于春秋其与人言是是非非务穷尽道理乃已不为茍止而妄随而人亦罕能过也遇事无难易而勇于敢为其所以见称于世者亦所以取嫉于人故其卒穷以死师鲁少举进士及第为綘州正平县主簿河南府戸曹叅军邵武军判官举书判拔萃迁山南东道掌书记知伊阳县王文康公荐其才召试充馆阁挍勘迁太子中允天章阁待制范公贬饶州谏官御史不肻言师鲁上书言仲淹臣之师友愿得俱贬贬监郢州酒税又徙唐州遭父丧服除复得太子中允知河南县赵元昊反陜西用兵大将葛怀敏奏起为经畧判官师鲁虽用怀敏辟而尤为经畧使韩公所深知其后诸将败于好水韩公降知秦州师鲁亦徙通判濠州久之韩公奏得通判秦州迁知泾州又知渭州兼泾原路经畧部署坐城水洛与边将异议徙知晋州又知潞州为政有惠爱潞州人至今思之累迁官至起居舍人直龙图阁师鲁当天下无事时独喜论兵为叙燕息戍二篇行于世自西兵起凡五六嵗未尝不在其间故其论议益精密而于西事尤习其详其为兵制之说述战守胜败之要尽当今之利害又欲训土兵代戍卒以减边用为御戎长久之防皆未及施为而元昊臣西兵解严师鲁亦去而得罪矣然则天下之称师鲁者于其材能亦未必尽知之也初师鲁在渭州将吏有违其节度者欲按军法斩之而不果其后吏至京师上书讼师鲁以公使钱贷部将贬崇信军节度副使徙监均州酒税得疾无医药舁至南阳求医疾革凭几而坐顾稚子在前无甚怜之色与宾客言终不及其私享年四十有六以卒师鲁娶张氏某县君有兄源字子渐亦以文学知名前一嵗卒师鲁凡十年间三贬官丧其父又丧其兄有子四人连丧其二女一适人亦卒而其身终以贬死一子三嵗四女未嫁家无余赀客其丧于南阳不能归平生故人无逺迩皆往赙之然后妻子得以其柩归河南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先茔之次余与师鲁兄弟交尝铭其父之墓矣故不复次其世家焉铭曰   藏之深固之密石可朽铭不灭   孙明复先生墓志铭   叙事甚错综可诵   先生讳复字明复姓孙氏晋州平阳人也少举进士不中退居泰山之阳学春秋着尊王发微鲁多学者其尤贤而有道者石介自介而下皆以弟子事之先生年逾四十家贫不娶李丞相迪将以其弟之女妻之先生疑焉介与羣弟子进曰公卿不下士久矣今丞相不以先生贫贱而欲托以子是高先生之行义也先生宜因以成丞相之贤名于是乃许孔给事道辅为人刚直严重不妄与人闻先生之风就见之介执杖屦侍左右先生坐则立升降拜则扶之及其往谢也亦然鲁人既素高此两人由是始识师弟子之礼莫不叹嗟之而李丞相孔给事亦以此见称于士大夫其后介为学官语于朝曰先生非隠者也欲仕而未得其方也庆厯二年枢密副使范仲淹资政殿学士富弼言其道德经术宜在朝廷召拜挍书郎国子监直讲尝召见迩英閤说诗将以为侍讲而嫉之者言其讲说多异先儒遂止七年徐州人孔直温以狂谋捕治索其家得诗有先生姓名坐贬监处州商税徙泗州又徙知河南府长水县佥署应天府判官公事通判陵州翰林学士赵槩等十余人上言孙某行为世法经为人师不宜弃之逺方乃复为国子监直讲居三嵗以嘉祐二年七月二十四日以疾卒于家享年六十有六官至殿中丞先生在太学时为大理评事天子临幸赐以绯衣银鱼及闻其丧恻然予其家钱十万而公卿大夫朋友太学之诸生相与吊哭赙治其丧于是以其年十月二十七日葬先生于郓州须城县卢泉乡之北扈原先生治春秋不惑传注不为曲说以乱经其言简易明于诸侯大夫功罪以考时之盛衰而推见王道之治乱得于经之本义为多方其病时枢密使韩琦言之天子选书吏给纸笔命其门人祖无择就其家得其书十有五篇録之藏于秘阁先生一子大年尚幼铭曰   圣既殁经更载焚逃藏脱乱仅传存众说乗之汨其原怪迂百出杂伪真后生牵卑习前闻有欲患之寡攻羣往往止燎以膏薪有勇夫子辟浮云刮磨蔽蚀相吐吞日月卒复光破昬博哉功利无穷垠有考其不在斯文荆川曰一生人事或捉在前或缀在后铭词拟樊宗师铭   南阳县君谢氏墓志铭   法度恰好   予友宛陵梅圣俞来自吴兴出其哭内之诗而悲曰吾妻谢氏亡矣丐我以铭而葬焉予语之未暇作居一嵗中书七八至未尝不以谢氏铭为言且曰吾妻故太子宾客讳涛之女希深之妹也希深父子为时闻人而世显荣谢氏生于盛族年二十以归吾凡十七年而卒卒之夕敛以嫁时之衣甚矣吾贫可知也然谢氏怡然处之治其家有常法其饮食器皿虽不及丰侈而必精以防其衣无故新而澣濯缝纫必洁以完所至官舍虽卑陋而庭宇洒扫必肃以严其平居语言容止必从容以和吾穷于世久矣其出而幸与贤士大夫游而乐入则见吾妻之怡怡而忘其忧使吾不以富贵贫贱累其心者抑吾妻之助也吾尝与士大夫语谢氏多从戸屏窃听之间则尽能商其人才能贤否及时事之得失皆有条理吾官吴兴或自外醉而归必问曰今日孰与饮而乐乎闻其贤者也则悦否则叹曰君所交皆一时贤儁岂其屈已下之邪惟以道德焉故合者尤寡今与是人饮而欢邪是嵗南方旱仰见飞蝗而叹曰今西兵未解天下重困盗贼暴起于江淮而天旱且蝗如此我为妇人死而得君葬我幸矣其所以能安居贫而不困者其性识明而知道理多此类呜呼其生也迫吾之贫而没也又无以厚焉谓惟文字可以着其不朽且其平生尤知文章为可贵殁而得此庶几以慰其防且塞予悲此吾所以请铭于子之勤也若此予忍不铭夫人享年三十七用夫恩封南阳县君二男一女以其年七月七日卒于高邮梅氏世葬宛陵以贫不能归也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润州之某县某原铭曰   高崖断谷兮京口之原山苍水深兮土厚而坚居之可乐兮卜者曰然骨肉归土兮防气升天何必故乡兮然后为安   荆川曰叙女德简叙书词纎悉   长寿县太君李氏墓志铭   叙事畧而蕴思数有法   大中大夫尚书屯田郎中上国柱王公讳利之夫人曰李氏李氏世家湖南其父讳昭文官至国子博士赠工部侍郎夫人年二十二归于王氏用夫封隆平县君后以其子徙封长寿县太君夫人为李氏女事后母以孝闻及为王氏妇以事父母者事其舅姑其舅姑尝称夫人以诫诸妇曰事我者当如此又以诫其诸女曰为人妇者当如此其为母也有三男三女及其老也鼎为职方员外郎震太子中舍复太常博士三子者皆有才行而复尤好古有文闻于当世女皆有归孙男六人曰夷仲曰虞仲曰于仲曰南仲曰武仲曰延仲女五人一亦归人矣余尚幼夫人享年八十有六以庆厯七年十月十日终于京兆子复之官舍用明年二月十七日合葬于河南洛阳大樊原王公之墓夫人于王氏积行累功其德备矣不可以徧书书其舅姑之所尝称者以见其为妇之道书其子之贤而有立以见其为母之方书其子孙之众寿考之隆以见其勤于其家至于有成而终享其福之厚呜呼于夫人无不足矣而其子若孙皆曰未也谓必有以示永久而不没者庶几以慰无穷之哀乃来请铭以葬其子之友庐陵欧阳脩为之铭曰家成于勤德隆以寿归安其藏以昌厥后   渤海县太君高氏墓碣   中多摹韩公处   故尚书兵部员外郎知制诰知邓州军州事阳夏公之夫人姓高氏宣州宣城人也父讳惠连官至兵部郎中母曰广陵县君勾氏阳夏公讳绛姓谢氏夫人有子曰景初景温景平景回女一早卒次适上虞县令王存次适大理寺丞李处厚次若干人未嫁宝元二年阳夏公卒于邓州以其年八月某日葬于某所后若干年夫人随其子某官于某州以某年某月某日卒于官舍遂以某年某月某日合葬于公之墓夫人初以夫封文安县君后以其子封渤海县太君谢氏世为名族而阳夏公尤显闻于时初公与予俱官于洛阳而公之父太子宾客讳涛尚无恙其子景初景温方为童儿景平始生二三女子皆幼予日至其家进拜宾客见其鬓发垂白衣冠肃洁貌厚而气清寿考君子也退而与阳夏公游见其年壮志盛伟然方为一时名臣而诸儿女子戏嬉罇席之间者皆颖发而秀好于是时夫人以孝力事其舅为贤妇以柔顺事其夫为贤妻以恭俭均一教育其子为贤母后二三年宾客薨于京师又五六年阳夏公卒于邓又十余年景初景温景平皆以进士及第景初为某官景温某官景平某官夫人于其舅与夫为妇之礼备于其子立家之道成享年若干以卒呜呼予始铭宾客又铭阳夏公今又书夫人之事于碣殆见谢氏更一世矣其为之书也宜得其详   北海郡君王氏墓志铭   通篇以众所称许为志一变调   太常丞致仕吴君之夫人曰北海郡君王氏潍州北海人也皇考讳汀举明经不中后为本州助教夫人年二十三归于吴氏天圣元年六月二日以疾卒享年三十有七夫人为人孝顺俭勤自其幼时凡于女事其保傅皆曰教而不劳组紃织絍其诸女皆曰巧莫可及其归于吴氏也其母曰自吾女适人吾之内事无所助而吴氏之姑曰自吾得此妇吾之内事不失时及其卒也太常君曰举吾里中有贤女者莫如王氏于是娶其女弟以为继室而今夫人戒其家曰凡吾吴氏之内事惟吾女兄之法是守至今而不敢失夫人有贤子曰奎字长文初举明经为殿中丞后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今为翰林学士尚书兵部员外郎知制诰夫人初用子恩追封福昌县君其后长文贵显以夫人为请天子曰近臣吾所宠也有请其可不从乃特追封夫人为北海郡君长文号泣顿首曰臣奎不幸窃享厚禄不得及其母而天子宠臣以此俾以报其亲臣奎其何以报当是时朝廷之士大夫吴氏之乡党隣里皆咨嗟叹息曰吴氏有子矣嘉祐四年冬长文请告于朝将以明年正月丁酉葬夫人于郓州之鱼山以书来乞铭夫人生三男曰奎奄胃今夫人生一男曰参女三人孙男女九人曾孙女二人铭曰   奎显矣奄早亡胃与参仕方强以一子荣一乡生虽不及殁有光孙曾多有后愈昌   荆川曰此铭与前作皆是善生发处此是作女人文字之法也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五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五十八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三十   墓表   石曼卿墓表   以悲慨带叙事欧阳公知得曼卿如印在心故描画得防哭防笑   曼卿讳延年姓石氏其上世为幽州人幽州入于契丹其祖自成始以其族间走南归天子嘉其来将禄之不可乃家于宋州之宋城父讳补之官至太常博士幽燕俗劲武而曼卿少亦以气自豪读书不治章句独慕古人奇节伟行非常之功视世俗屑屑无足动其意者自顾不合于时乃一混于酒然好剧饮大醉頽然自放由是益与时不合而人之从其游者皆知爱曼卿落落可奇而不知其才之有以用也年四十八康定二年二月四日以太子中允秘阁挍理卒于京师曼卿少举进士不第真宗推恩三举进士皆补奉职曼卿初不肯就张文节公素奇之谓曰母老乃择禄耶曼卿矍然起就之迁殿直久之改太常寺太祝知济州金乡县叹曰此亦可以为政也县有治声通判干宁军丁母永安县君李氏忧服除通判永静军皆有能名充馆阁挍勘累迁大理寺丞通判海州还为挍理庄献明肃太后临朝曼卿上书请还政天子其后太后崩范讽以言见幸引尝言太后事者遽得显官欲引曼卿曼卿固止之乃己自契丹通中国德明尽有河南而臣属遂务休兵养息天下晏然内外弛武三十余年曼卿上书言十事不报己而元昊反西方用兵始思其言召见稍用其说籍河北河东陜西之民得乡兵数十万曼卿奉使籍兵河东还称防赐绯衣银鱼天子方思尽其才而且病矣既而闻边将有欲以乡兵捍贼者笑曰此得吾粗也夫不教之兵勇怯相杂若怯者见敌而动则勇者亦率而溃矣今或不暇教不若募其敢行者则人人皆胜兵也其视世事蔑若不足为及听其施设之方虽精思深虑不能过也状貌伟然喜酒自豪若不可绳以法度退而质其平生趣舍大节无一悖于理者遇人无贤愚皆尽忻懽及可否天下是非善恶当其意者无几人其为文章劲健称其意气有子济滋天子闻其丧官其一子使禄其家既卒之三十七日葬于太清之先茔其友欧阳修表于其墓曰   呜呼曼卿宁自混以为高不少屈以合世可谓自重之士矣士之所负者愈大则其自顾也愈重自顾愈重则其合愈难然欲与共大事立奇功非得难合自重之士不可为也古之魁雄之人未始不负高世之志故宁或毁身汚迹卒困于无闻或老且死而幸一遇犹克少施于世若曼卿者非徒与世难合而不克所施亦其不幸不得至乎中寿其命也夫其可哀也夫   尚书屯田员外郎李君墓表   串情如疋练   汉水东至干德汇而南民居其冲水悍暴而岸善崩然其民尤富完其下南山之材治室屋聚居盖数千家皆安然易汉而自若者以有石隄为可恃也景祐五年余始为其县令既行汉上临石隄问其长老皆曰吾李君之作也于是喟然而叹求李君者得其孙厚厚举进士好学能自言其世云李氏贝州清河人君举进士中淳化三年乙科镇州真定主簿齐化基为吏以强察自喜恶君亷直不为屈多求事可酿为罪者责君理之君辨愈明不可汚卒服其能反荐之迁威虏军判官河北转运使又荐为冀州军事判官吏部籍凡四较考者外皆召还公考当召是时契丹侵边冀州独乞留君督军饷课为最多迁大理寺丞乗传治壁州疑狱既还转运使又请通判冀州督旁七县军饷课尤多而民不劳遭嵗饥悉出庾粟以贷民且曰凶丰甚必复使丰而归诸庾是化吾朽积而为新乃两利也转运使以为然因请君益贷贝魏沧棣诸州后嵗果丰饥民德君粟归诸庾无后者盖赖而活者数十万家居三年转运使上冀人言乞留许留一嵗就拜殿中丞嵗满将去冀民夜私入其府堑其居若不可出君谕之乃得去通判河南未行契丹兵指邢洺天子择吏之能者改君通判邢州其守赵守一当守邢以扞寇辞不任邢事天子曰李某佐汝可无患守一至邢悉以州事任君御史中丞王嗣宗辟推直官遂荐为御史以疾不拜求知光化军作所谓石隄者孙何荐其材拜三司戸部判官改知建州皆以疾辞又求知汉阳军居三嵗而汉阳之狱空者二嵗卒以疾解退居于汉旁大中祥符六年五月某日卒于家遂葬县东遵教乡之友于村子孙因留家焉君讳仲芳字秀之享年五十有三官至尚书屯田员外郎君为人敦敏而材以疾中止余闻古之有德于民者殁则乡人祭于其社今民既不能祠君于汉之旁而其墓幸在其县余令也又不表以示民呜呼其何以章乃德俾其孙刻石于隧以永君之扬   内殿崇班薛君墓表   此篇公以先为志故不欲复为表于以婉其文如此   公讳塾字宗道姓薛氏资政殿学士兵部尚书简肃公之弟薛之世德终始有简肃公之志与碑公官至内殿崇斑以某年某月某日卒官于蜀州其子仲儒以其丧归葬于绛州之正平先葬而来乞铭以志予幸尝纪次简肃公之德而又得铭公其铭曰公躬直清官以材称惟贤是似不媿其兄既葬而仲孺又来请曰铭之藏诚以永吾先君于不朽然不若碣于隧以表见于世之昭昭也予惟薛氏于綘为着姓简肃公于公为兄弟而公之世德予既见之铭而其子又欲碣以昭显于世可谓孝矣然予考古所谓贤人君子功臣烈士之所以铭见于后世者其言简而着及后世衰言者自疑于不信始繁其文而犹患于不章又备其行事惟恐不为世之信也若薛氏之着于綘简肃公之信于天下而子之铭公不愧于其兄则公之铭不待繁言而信也然其行事终始予亦不敢畧而志诸墓矣今之碣者无以加焉则取其可以简而著者书之以慰其子之孝思而信于綘之人云   连处士墓表   表处士并从里人之感欷处着色自是一法长厚之行长厚之言   连处士应山人也以一布衣终于家而应山之人至今思之其长老教其子弟所以孝友恭谨礼让而温仁必以处士为法曰为人如连公足矣其矜寡孤独凶荒饥馑之人皆曰自连公亡使吾无所告依而生以为恨呜呼处士居应山非有政令恩威以亲其人而能使人如此其所谓行之以躬不言而信者欤处士讳舜宾字辅之其先闽人自其祖光裕尝为应山令后为磁郢二州推官卒而反葬应山遂家焉处士少举毛诗一不中而其父正以疾废于家处士供养左右十余年因不复仕进父卒家故多赀悉散以赒乡里而教其二子以学曰此吾赀也嵗饥出糓万斛以粜而市谷之价卒不能增及旁近县之民皆赖之盗有窃其牛者官为捕之甚急盗穷以牛自归处士为之媿谢曰烦尔送牛厚遗以遣之尝以事之信阳遇盗于西关左右告以处士盗曰此长者不可犯也舍之而去处士有弟居云梦往省之得疾而卒以其柩归应山应山之人去县数十里迎哭争负其柩以还过县市市人皆哭为之罢市三日曰当为连公行丧处士生四子曰庶庠庸膺其二子教以学者后皆举进士及第今庶为寿春令庠为宜城令处士以天圣八年十二月某日卒庆厯二年某月日葬于安陆蔽山之阳自卒至今二十年应山之长老识处士者与其县人尝赖以为生者往往尚皆在其子弟后生闻处士之风者尚未逺使更三四世至于孙曾其所传闻有时而失则惧应山之人不复能知处士之详也乃表其墓以告于后云八年闰正月一日庐陵欧阳脩述   尚书屯田员外郎张君墓表   通篇交情上相絫欷   君讳谷字应之世为开封尉氏人曾祖节祖遇皆不仕父炳为郑州原武县主簿因留家焉今为原武人也君举进士及第为河阳河南主簿苏州观察推官开封府士曹叅军迁著作佐郎知阳武县通判眉州累迁屯田员外郎复知阳武县以疾致仕卒于家享年五十有九君为人刚介好学问事父母孝与朋友信其为吏洁亷所至有能称其在河南时予为西京留守推官与谢希深尹师鲁同在一府其所与游虽他掾属宾客多材贤少壮驰骋于一时而君居其间年尚少独苦羸病肺吐血者已十余年幸其疾少间辄亦从诸君饮酒诸君爱而止之君曰我岂久生者耶虽他人视君亦若不能胜朝夕者其后同府之人皆解去而希深师鲁与当时少壮驰骋者丧其十八九而君癯然唾血如故后二十年始以疾卒君虽病羸而力自为善居官为吏未尝废学问多为贤士大夫所知乃知夫康强者不可恃以久而羸弱者未必不能生虽其迟速长短相去几何而强者不自勉或死而冺灭于无闻弱者能自力则必有称于后世君其是已君尝谓子曰吾旦暮人耳无所取于世也尚何区区于仕哉然吾常哀禄之及于亲者薄若幸得不死而官登于朝冀窃国家褒赠之宠以荣其亲然后归病子原武之庐足矣乃益买田治室于原武以待君自河南苏州累为名公卿所荐乃迁著作为郎官赠其父太子中允母宋氏京兆县太君于是遂致仕归于原武营其德政乡之张固村原将葬其亲十以皇祐五年十一月某日用事前四日君亦卒遂以某日从葬于原上予与君游久记其昔所谓予者且哀君之贤而不幸又嘉君之志信而有成于其葬也不及铭乃表于其墓君娶祝氏封蕐阳县君有子曰损试将作监主簿至和二年三月七日欧阳修撰   永春县令欧君墓表   以三人同里同志行特不同遇处相感慨   君讳庆字贻孙姓欧氏其上世为韶州曲江人后徙均州之郧乡又徙襄州之谷城干德二年分谷城之隂城镇为干德县建光化军欧氏遂为干德人修尝为其县令问其故老乡闾之贤者皆曰有三人焉其一人曰太傅赠太师中书令邓文懿公其一人曰尚书屯田郎中戴国忠其一人曰欧君也三人者学问出处未尝一日不同其忠信笃于朋友孝悌称于宗族礼义达于乡闾干德之人初未识学者见此三人皆尊礼而爱亲之既而皆以进士举于乡而君独黜于有司后二十年始以同三礼出身为潭州湘潭主簿陈州司法叅军监考城酒税迁彭州军事推官知泉州永春县事而邓公已贵显于朝君尚为州县吏所至上官多邓公故旧君絶口不复道前事至终其去不知君为邓公友也君为吏亷贫宗族之孤幼者皆养于家居乡里有讼者多就君决曲直得一言遂不复争人至于今传之嗟夫三人之为道无所不同至其穷达何其异也而三人者未尝有动于其心也干德之人称三人者亦不以贵贱为异则其幸不幸岂足为三人者道哉然而达者昭显于一时而穷者冺没于无述则为善者何以劝而后世之来者何以考德于其先故表其墓以示其子孙君有子世英为邓城县令世勣举进士君以天圣七年卒享年六十有四葬干德之西北广节山之原   河南府司録张君墓表   通篇交情相感欷更比诸篇有生色文章中之国风也   故大理寺丞河南府司録张君讳汝士字尧夫开封襄邑人也明道二年八月壬寅以疾卒于官享年三十有七卒之七日葬洛阳北邙山下其友人河南尹师鲁志其墓而庐陵欧阳修为之铭以其葬之速也不能刻石乃得金谷古甎命太原王顾以丹为书纳于圹中嘉祐二年某月某日其子吉甫山甫改葬君于伊阙之教忠乡积庆里君之始葬北邙也吉甫才数嵗而山甫始生余及送者相与临宂视窆且封哭而去今年春余主试天下贡士而山甫以进士试礼部乃来告以将改葬其先君因出铭以示余盖君之卒距今二十有五年矣初天圣明道之间钱文僖公守河南公王家子特以文学仕至贵显所至多招集文士而河南吏属适皆当时贤材知名士故其幕府号为天下之盛君其一人也文僖公善待士未尝责以吏职而河南又多名山水竹林茂树奇花怪石其平台清池上下荒墟草莽之间余得日从贤人长者赋诗饮酒以为乐而君为人静黙修洁常坐府治事省文书尤尽心于狱讼初以辟为其府推官既罢又辟司録河南人多赖之而守尹屡荐其材君亦工书喜为诗间则从余游其语言简而有意饮酒终日不乱虽醉未尝颓堕与之居者莫不服其德故师鲁志之曰饬身临事余尝愧尧夫尧夫不余愧也始君之葬皆以其地不善又葬速其礼不备君夫人崔氏有贤行能教其子而二子孝谨克自树立卒能改葬君如吉卜君其可谓有后矣自君卒后文僖公得罪贬死汉东吏属亦各引去今师鲁死且十余年王顾者死亦六七年矣其送君而临宂者及与君同府而游者十盖八九死矣其幸而在者不老则病且衰如予是也呜呼盛衰生死之际未始不如是是岂足道哉惟为善者能有后而托于文字者可以无穷故于其改葬也书以遗其子碑碣于墓且以写余之思焉吉甫今为大理寺丞知缑氏县山甫始以进士赐出身云   太常博士周君墓表   变调以孝行一节立其总槩相为感慨始终   有笃行君子曰周君者孝于其亲友于其兄弟居父母丧与其兄某弟某居于倚庐不饮酒食肉者三年其言必戚其哭必哀除丧而癯然不能胜人事者盖久而后复自孔子在鲁而鲁人不能行三年之丧其弟子疑以为问则非鲁而他国可知也孔子殁而其后世又可知也今世之人知事其亲者多矣或居丧而不哀者有矣生能事而死能哀或不知丧礼者有矣或知礼而以谓丧主于哀而已不必合于礼者有矣如周君者事生尽孝居丧尽哀而以礼者也礼之失久矣丧礼尤废也今之居丧者惟仕宦婚嫁听乐不为此特法令之所禁尔其衰麻之数哭泣之节居处之别饮食之变皆莫知夫有礼也在上位者不以身率其下在下者无所望于其上其遂废矣乎故吾于周君有所取也君讳尧卿字子俞道州永明县人也天圣二年举进士累官至太常博士厯连衡二州司理叅军桂州司録知高安宁化二县通判饶州未行以庆厯五年六月朔日卒于朝集之舍享年五十有一皇祐五年某月日葬于道州永明县之紫微冈曾祖讳某祖讳某父讳某赠某官母唐氏封某县太君娶某氏封某县君君学长于毛郑诗左氏春秋家贫不事生产喜聚书居官禄虽薄常分俸以赒宗族朋友人有慢已者必厚为礼以愧之其为吏所居皆有能政有文集二十巻君有子七人曰谕鼎州司理叅军曰诜湖州归安主簿曰谧曰讽曰諲曰说曰谊皆未仕呜呼孝非一家之行也所以移于事君而忠仁于宗族而睦交于朋友而信始于一乡推之四海表于金石示之后世而劝考君之所施者无不可以书也岂独俾其子孙之不陨也哉   右班殿直赠右羽林军将军唐君墓表   撰次封君墓表此为最调   嘉祐四年冬天子既受袷享之福推恩羣臣并进爵秩既又以及其亲若在若亡无有中外逺迩于是天章阁待制尚书戸部员外郎唐君得赠其皇考骁衞府君为右羽林将军府君讳拱字某其先晋原人后徙为钱塘人曾祖讳休复唐天复中举明经为建威军节度推官祖讳仁恭仕吴越王为唐山县令累赠谏议大夫父讳谓官至尚书职方郎中累赠礼部尚书府君以父廕补太庙斋郎改三斑借职再迁右斑殿直监舒州孔城镇澧州酒税巡检泰州盐场漳州兵马监押干兴元年七月某日以疾卒于官享年四十有六府君孝悌于其家信义于其朋友亷让于其乡里其居于官名公钜人皆以为材而未及用也享年不永君子哀之有子曰介字子方举进士皇祐中尝为御史以言事切直贬春州别驾当是时子方之风竦动天下已而天子感悟贬未至而复用之今列待从居諌官自子方为秘书丞始赠府君为太子右清道率府率其为尚书主客员外郎殿中侍御史里行又赠府君为右监门衞将军其为尚书工部员外郎直集贤院权开封府判官又赠府君为右屯衞将军其迁戸部员外郎河东转运使又赠府君为骁衞将军盖自登于朝以至荣显遇天子有事于天地宗庙推恩必及焉府君初娶博陵崔氏赠仙游县太君后娶崔氏赠清河县太君皆衞尉卿仁冀之女生一男介也五女长适太子中舍卢圭次适欧阳昊早卒次适横州推官高定次适进士陆平仲次适著作佐郎陈起庆厯三年入月某日以府君及二夫人之丧合葬于江陵龙山之东原后十有七年庐陵欧阳修乃表于其墓曰呜呼余于此见朝廷所以褒宠劝励臣子之意岂不厚哉又以见士之为善者虽湮没幽郁其潜德隠行必有时而发而迟速显晦在其子孙然则为人之子者其可不自勉哉盖古之为子者禄不逮养则无以及其亲矣今之为子者有克自立则尚有荣名之宠焉其所以教人之孝者笃于古也深矣子方进用于时其所以荣其亲者未知其止也姑立表以待焉   胡先生墓表   胡安定生平所着见者师道一节故通篇摹写尽在此   先生讳瑗字翼之姓胡氏其上世为陵州人后为泰州如臯人先生为人师言行而身化之使诚明者达昏愚者励而顽傲者革故其为法严而信为道久而遵师道废久矣自景祐明道以来学者有师惟先生暨泰山孙明复石守道三人而先生之徒最盛其在湖州之学弟子去来常数百人各以其经转相传授其教学之法最备行之数年东南之士莫不以仁义礼乐为学庆厯四年天子开天章阁与大臣讲天下事始慨然诏州县皆立学于是建太学于京师而有司请下湖州取先生之法以为太学法至今为着令后十余年先生始来居太学学者自逺而至太学不能容取旁官署以为学舍礼部贡举嵗所得士先生弟子十常居四五其高第者知名当时或取甲科居显仕其余散在四方随其人贤愚皆循循雅饬其言谈举止不问可知为先生弟子其学者相语称先生不问可知为胡公也先生初以白衣见天子论乐拜秘书省挍书郎辟丹州军事推官改密州观察推官丁父忧去职服除为保宁军节度推官遂居湖学召为诸王宫教授以疾免己而以太子中舍致仕迁殿内丞于家皇祐中驿召至京师议乐后以为大理评事兼太常寺主簿又以疾辞嵗余为光禄寺丞国子监直讲乃居太学迁大理寺丞赐绯衣银鱼嘉祐元年迁太子中允充天章阁侍讲仍居太学已而病不能朝天子数遣使者存问又以太常博士致仕东归之日太学之诸生与朝廷贤士大夫送之东门执弟子礼路人嗟叹以为荣以四年六月六日卒于杭州享年六十有七以明年十月五日葬于乌程何山之原其世次官邑与其行事莆阳蔡君谟具志于幽堂呜呼先生之德在乎人不待表而见于后世然非此无以慰学者之思乃揭于其墓之原六年八月三日庐陵欧阳修述   泷冈阡表   幼孤而欲表父之德也于其母之言故为得体   呜呼惟我皇考崇公卜吉于泷冈之六十年其子修始克表于其阡非敢缓也盖有待也修不幸生四嵗而孤太夫人守节自誓居贫自力于衣食以长以教俾至于成人太夫人告之曰汝父为吏亷而好施与喜宾客其俸禄虽薄常不使有余曰毋以是为我累故其亡也无一瓦之覆一垅之植以庇而为生吾何恃而能自守耶吾于汝父知其一二以有待于汝也自吾为汝家妇不及事吾姑然知汝父之能养也汝孤而幼吾不能知汝之必有立然知汝父之必将有后也吾之始归也汝父免于母丧方逾年嵗时祭祀则必涕泣曰祭而丰不如养之薄也间御酒食则又涕泣曰昔常不足而今有余其何及也吾始一二见之以为新免于丧适然耳既而其后常然至其终身未尝不然吾虽不及事姑而以此知汝父之能养也汝父为吏尝夜烛治官书屡废而叹吾问之则曰此死狱也我求其生不得尔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也矧求而有得邪以其有得则知不求而死者有恨也夫常求其生犹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回顾乳者抱汝而立于旁因指而叹曰术者谓我嵗行在戍将死使其言然吾不及见儿之立也后当以我语告之其平居教他子弟常用此语吾耳熟焉故能详也其施于外事吾不能知其居于家无所矜饰而所为如此是真发于中者邪呜呼其心厚于仁者邪此吾知汝父之必将有后也汝其勉之夫养不必丰要于孝利虽不得博于物要其心之厚于仁吾不能教汝此汝父之志也修泣而志之不敢忘先公少孤力学咸平三年进士及第为道州判官泗緜二州推官又为泰州判官享年五十有九葬沙溪之泷冈太夫人姓郑氏考讳德仪世为江南名族太夫人恭俭仁爱而有礼初封福昌县太君进封乐安安康彭城三郡太君自其家少微时治其家以俭约其后常不使过之曰吾儿不能茍合于世俭薄所以居患难也其后修贬夷陵太夫人言笑自若曰汝家故贫贱也吾处之有素矣汝能安之吾亦安矣自先公之亡二十年修始得禄而养又十有二年列官于朝始得赠封其亲又十年修为龙图阁直学士尚书吏部郎中留守南京大夫人以疾终于官舍享年七十有二又八年修以非才入副枢密遂叅政事又七年而罢自登二府天子推恩褒其三世盖自嘉祐以来逢国大庆必加宠锡皇曾祖府君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曾祖妣累封楚国太夫人皇祖府君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祖妣累封吴国太夫人皇考崇公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皇妣累封越国太夫人今上初郊皇考赐爵为崇国公太夫人进号魏国于是小子修泣而言曰呜呼为善无不报而迟速有时此理之常也惟我祖考积善成德宜享其隆虽不克有于其躬而赐爵受封显荣褒大实有三朝之锡命是足以表见于后世而庇赖其子孙矣乃列其世谱具刻于碑既又载我皇考崇公之遗训太夫人之所以教而有待于修者并揭于阡俾知夫小子修之德薄能鲜遭时窃位而幸全大节不辱其先者其来有自熙宁三年嵗次庚戌四月辛酉朔十有五日乙亥男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观文殿学士特进行兵部尚书知青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充京东东路安抚使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四干三百戸食实封一千二百戸修表   集贤挍理丁君墓表   独解知端州一事甚可诵   君讳宝臣字元珍姓丁氏常州晋陵人也景祐元年举进士及第为峡州军事判官淮南节度掌书记杭州观察判官改太子中允知剡县徙知端州迁太常丞博士坐海贼侬智高陷城失守夺一官徙置黄州久之复得太常丞监湖州酒税又复博士知诸暨县编挍秘阁书籍遂为挍理同知太常礼院君为人外和怡而内谨立望其容貌进趋知其君子人也居乡里以文行称少孤与其兄笃于友悌兄亡服丧三年曰吾不幸幼失其亲兄吾父也庆厯中诏天下大兴学挍东南多学者而湖杭尤盛君居杭学为教授以其素所学问而自修于乡里者教其徒久而学者多所成就其后天子患馆阁职废特置编挍八员其选甚精乃自诸暨召居秘阁君治州县听决精明赋役有法民畏信而便安之其始治剡也如此后治诸暨剡邻邑也其民闻其来讙曰此剡人爱而思之谓不可复得者也今吾民乃幸而得之而君亦以治剡者治之由是所至有声及居阁下淡然不以势利动其心未尝走谒公卿与诸学士羣居恂恂人皆爱亲之盖其召自诸暨也以才行选及在馆阁久而朝廷益知其贤英宗毎论人物屡称之国家自削除僣伪东南遂无事偃兵弛备者六十余年矣而岭外尤甚其山海荒濶列郡数十皆为下州朝廷命吏常以一县视之故其守无城其戍无兵一日智高乗不备陷邕州杀将吏有众万余人顺流而下浔梧封康诸小州所过如破竹吏民皆望而散走独君犹率羸卒百余拒战杀六七人既败亦走初贼未至君语其下曰幸得兵数千人伏小湘峡扼至险以击骄兵可必胜也乃请兵于广州凡九请不报又尝得贼觇者一人斩之贼既平议者谓君文学宜居台阁备侍从以承顾问而眇然以一儒者守空城提百十饥羸之卒当万人卒至之贼可谓不幸而天子亦以谓县官不素设备而责守吏不以空手捍贼宜原其情故一切轻其法而君以尝请兵不得又能拒战杀贼则又轻之故他失守者皆夺两官而君夺一官已而知其贤复召用后十余年御史知杂苏寀受命之明日建言请复治君前事夺其职而黜之天子知君贤不可以一废而先帝已察其罪而轻之矣又数更大赦且罪无再坐然犹以御史新用故屈君使少避而不伤之也乃用其挍理嵗满所当得者即以君通判永州方待阙于晋陵以治平四年四月某甲子暴中风一夕卒享年五十有八累官至尚书司封员外郎阶朝奉郎勲上轻车都尉曾祖讳某祖讳某皆不仕父讳某赠尚书工部侍郎母张氏仙游县太君君娶饶氏封晋陵县君先卒子男四人曰隅曰除曰隮皆举进士曰恩儿才一嵗女一人适著作佐郎集贤挍理胡宗愈君既卒天子悯然推恩録其子隅为太庙斋郎君之平生履忧患而遭困阨处之安焉木尝见戚戚之色其于穷达寿夭知有命固无憾于其心然知君之贤哀其志而惜其命止于斯者不能无恨也于是相与论著君之大节伐石纪辞以表见于后世庶几以慰其思焉   丁元珍失守端州一节生平瑕指处欧阳公曲意摹画以覆之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五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五十九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三十一   祭文行状   祭谢希深文   韵语中长短错综而写情可涕   维年月日具官修谨以明日祗役于滑谨用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故副阁舍人谢公之灵呜呼谢公性明于诚履蹈其方其于死生固己自达而天下之士所以叹息而不已者惜时之良况于吾徒师友之分情亲义笃其何可忘景祐之初修走于峡而公在江东寓书真州哀其亲老而勉以自强其后二年再迁汉上风波雾毒凡万二千里而防公南阳初来谒公迎我而笑与我别久怜其貌若故而气扬清风之馆览秀之凉坐竹林之修防泛水芰之清香及告还邑得官灵昌走书来报喜咏于章罢县无归来客公邦欢言未几遽问于牀不见五日而入哭其堂呜呼谢公年不得中寿而位止于郎惟其殁也哭者为之哀不识者为之相吊或赙其家或力其丧嗟夫为善之效得此而已庸何伤富贵偶也寿天数也奚较其少多而短长若公之有言着于文行着于事材着于用既久而愈彰此吾徒可以无大恨而君子谓公为不亡滑人来迎修马当北而不即去者以公而徬徨始修将行期公饯我今其去也来奠公觞兹言悲矣公其闻乎抑不闻也徒有泪而浪浪尚享   祭吴尚书文   交似疎而感独深用也字为韵贯到篇末   呜呼公乎余将老也阅世久也见时之事可喜者少而可悲者多也士少勤其身以干禄仕取名声初若可爱慕者众也既而得其所欲而怠与迫于利害而迁求全其节以保其终者十不一二也其人康强饮食平居笑言以相欢乐察其志意可谓伟然而或离或合不见几时遂至于衰病与其俯仰旦暮之间忽焉以死者十常八九也呜呼公乎所谓善人君子者其难得既如彼而易失又如此也故每失一人未尝不咨嗟殒泣至于失声而长号也惟公材谋足以居大臣文学足以名后世宜在朝廷以讲国论而久留于外宜享寿考以为人望而遽云长逝此搢绅大夫所以聚吊于家而交朋故旧莫不走哭于位岂惟老病之人独易感而多涕也尚享   祭资政范公文   范公与公同治同难故痛独深   呜呼公乎学古居今持方入员丘轲之艰其道则然公曰彼恶谓公好讦公曰彼善谓公树朋公所勇为谓公躁进公有退让谓公近名谗人之言其何可听先事而斥羣议众排有事而思讐仇谓材毁不吾伤誉不吾喜进退有仪夷行险止呜呼公乎举世之善谁非公徒谗人岂多公志不舒善不胜恶岂其然乎成难毁易理又然欤呜呼公乎欲坏其栋先摧桷榱倾巢破鷇披折傍枝害一损百人谁不罹谁为谠论是不仁哉呜呼公乎易名谥行君子之荣生也何毁殁也何称好死恶生殆非人情岂其生有所嫉而死无所争自公云亡谤不待辩愈久愈明由今可见始屈终伸公其无恨写怀平生寓此薄奠   祭尹师鲁文   嗟乎师鲁辩足以穷万物而不能当一狱吏志可以狭四海而无所措其一身穷山之崖野水之滨猿猱之窟麋鹿之羣犹不容于其间兮遂即万鬼而为隣嗟乎师鲁世之恶子之多未必若爱子者之众而其穷而至此兮得非命在乎天而不在乎人方其奔颠斥逐困厄艰屯举世皆寃而语言未尝以自及以穷至死而妻子不见其悲忻用舍进退屈伸语黙夫何能然乃学之力至其握手为诀隠几待终顔色不变笑言从容死生之间既已能通于性命忧患之至宜其不累于心胸自子云逝善人宜哀子能自达予又何悲惟其师友之益平生之旧情之难忘言不可究嗟乎师鲁自古有死皆归无物惟圣与贤虽埋不没尤于文章焯若星日子之所为后世师法虽嗣子尚幼未足以付子而世人藏之庶可无于坠失子于众人最爱予文寓辞千里侑此一樽冀以慰子闻乎不闻尚享   祭苏子美文   哀哀子美命止斯耶小人之幸君子之嗟子之心胸蟠屈龙虵风云变化雨雹交加忽然挥斧霹雳轰车人有遭之心惊胆落震仆如麻须臾霁止而四顾百里山川草木开发萌芽子于文章雄豪放肆有如此者吁可怪耶嗟乎世人知此而已贪悦其外不窥其内欲知子心穷达之际金石虽坚尚可破坏子于穷达始终仁义惟人不知乃穷至此蕴而不见遂以没地独留文章照耀后世嗟世之愚掩抑毁伤譬如磨鉴不灭愈光一世之短万世之长其间得失不待较量哀哀子美来举予觞尚享   祭梅圣俞文   悲怆刺骨   昔始见子伊川之上余仕方初子年亦壮读书饮酒握手相欢谭辩锋出贤豪满前谓言仕宦所至皆然但当行乐何以忧患子去河南余贬山峡三十年间乖离防合晩被选擢滥官朝廷荐子学舍吟哦六经余才过分可愧非荣子虽穷厄日有声名余狷而刚中遭多难气血先耗发须早变子心寛易在险如夷年实加我其顔不衰谓子仁人自宜多寿余譬膏火煎熬岂久事今反此理固难知况于富贵又可必期念昔河南同时一辈零落之余惟予子在子又去我余存兀然凡今之游皆莫余先纪行琢辞子宜余责送终防孤则有众力惟声与泪独出余臆   祭石曼卿文   凄清逸韵   呜呼曼卿生而为英死而为灵其同乎万物生死而复归于无物者暂聚之形不与万物共尽而卓然其不朽者后世之名此自古圣贤莫不皆然而着在简册者昭如日星呜呼曼卿吾不见子久矣犹能髣髴子之平生其轩昻磊落突兀峥嵘而埋藏于地下者意其不化为朽坏而为金玉之精不然生长松之千尺产灵芝而九茎奈何荒烟野蔓荆棘纵横风凄露下走燐飞萤但见牧童樵叟歌吟而上下与夫惊禽骇兽悲鸣踯躅而咿嘤今固如此更千秋而万嵗兮安知其不穴藏狐貉与鼯鼪此自古圣贤亦皆然兮独不见夫累累乎旷野与荒城呜呼曼卿盛衰之理吾固知其如此而感念畴昔悲凉凄怆不觉临风而陨涕者有媿乎太上之忘情尚享   祭丁学士文   悲痛慷慨   呜呼元珍善恶之殊如火与水不能相容其势然尔是故乡人皆好孔子不然恶于不善然后为贤子之美才懿行纯德谁称诸朝当世有识子之憔悴遂以湮沦问孰恶子可知其人毁善之言譬若蝇矢防彼白玉濯之而已小人得志蹔快一时要其得失后世方知受侮被谤无如仲尼巍然衮冕不祀桓魋孟轲之道愈久弥光名尊四子不数臧仓是以君子修身而俟扰扰奸愚经营一世迨荣华之销歇嗟冺没其谁记是皆生则狐防死为狗彘惟一贤之不幸厯千载而犹伤自古孰不有死至今独吊乎沅湘彼灵均之事业初未见于南邦使不遭罹于放斥未必功显而名彰然则彼谗人之致力乃借誉而揄扬呜呼元珍道之通塞有命在天其如予何孔孟亦然何以慰子聊为此言寄哀一奠有涕涟涟   祭程相公文   韵味自佳   呜呼公于时人气刚难合予实后进晩而相接一笑之乐淋漓酒巵十年再见公老予衰公遽如此予存几时人生富贵朝露之光及其零落秖益悲伤惟可喜者令名不忘士穷闾巷念不逢时公位将相韬能不施公居庙堂有言谔谔白首于外愉愉其乐酒酣气振犹见锋锷惜也虽老神清志完手书未复讣已在门昔者樽酒歌欢笑谑今而一觞涕泪霑落死生忽焉自古常然抚棺为诀夫复何言   尚书戸部侍郎赠兵部尚书蔡公行状   蔡公寛重正直处摹冩有生色   公讳齐字子思其先洛阳人皇祖以下始着籍于胶东公幼依外舅刘氏能自力为学初作诗已有动人语今相国李公见之大惊谓公之皇考曰儿有大志宜善视之州举进士第一以书荐其里人史防而居其次祥符八年真宗皇帝采贾谊置器之説试礼部所奏士读至公赋有安天下意叹曰此宰相器也凡贡士当赐第者攷定必召其高第数人并见又参择其材质可者然后赐第一及公召见衣冠伟然进对有法天子为无能过者亟以第一赐之初拜将仕郎将作监丞通判兖州太守王臻治政严急喜以察尽为明公务为裁损济之以寛狱讼为之不寃逾年通判潍州民有告某氏刻伪税印为奸利者已逾十年踪迹连蔓至数百人公叹曰尽利于民民无所逃此所谓法出而奸生者邪是为政者之过也为缓其狱得减死者十余人余皆释而不问潍人皆曰公德于我使我自新为善人由是风化大行天禧二年还京师当召试时大臣有用事者意不悦公居数月不得召久而天子记其姓名趣使召试拜著作佐郎直集贤院阶再加为宣德郎勲骑都尉主判三司开拆司赐绯衣银鱼迁右正言阶朝奉郎勲上骑都尉今天子即位迁右司谏真宗新弃天下天子谅隂不言丁晋公用事专权欲邀致公许以知制诰公拒不往益坚已而寇莱公王文康公皆以不附已连黜公归叹曰吾受先帝之知而至于此岂宜为权臣所脇得罪非吾惧也既而晋公败士尝为其用者皆恐惧独公终无所屈未几同修起居注又拜尚书礼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判流内铨赐服金紫改三司戸部度支二副使转勲轻车都尉借给事中奉使契丹天圣八年拜起居舍人知制诰同知审官院防灵宫判官充翰林学士加侍读学士赐爵汝南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戸太后修景德寺成诏公为记而宦者罗崇勲主营寺事使人隂谓公曰善为记当得叅知政事公故迟之颇久使者数趣终不以进崇勲怒防之太后迁礼部郎中改龙图阁直学士出为西京留守是时鲁肃简公方叅知政事争之太后前卒不能留以亲便求改密州遭嵗旱除其公田之租数千石又请悉除京东民租弛其盐禁使民得贾海易食以救其饥东人至今赖之皆曰使吾人百万口活而不饥者蔡公也徙南京留守进爵侯増邑戸五百为一千阶朝散大夫召还拜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判吏部流内铨迁给事中勲防军増邑五百为千五百户庄献明肃皇太后崩议尊杨太妃为太后垂帘听政议决召百官贺公曰天子明圣奉太后十余年今始躬亲万事以慰天下之心岂宜女后相继称制且自古无有固止不追斑太妃卒不预政止称太后于宫中复为龙图阁直学士权三司使京师有指荆王为飞语者内侍省得三司小吏鞫之连及数百人上闻之大怒诏公穷治迹其所来无端而上督责愈急有司不知所为京师为之恐动公以谓谬妄之説起于小人不足穷治且无以慰安荆王危疑之心奏疏论之一夕三上上大悟乃可其奏止笞数人而已中外之情乃安拜枢密副使进爵公增邑戸五百为二千南海蛮酋虐其部人部人款宜州自归者八百余人议者以为叛蛮不可纳宜还其部公独以为蛮去残酷而归有德且以求生宜内之荆湖赐以闲田使自营今纵却之必不复还其部茍散入山谷当为后患争之不能得其后数年蛮果为乱杀将吏十余人宜桂以西皆警朝廷颇以为忧景祐元年迁礼部侍郎叅知政事二年赐号推忠佐理功臣进阶正奉大夫勲柱国郭皇后废京师富人陈氏女有色选入宫为后公争之以为不可自辰至已辩论不已上意稍悟遂还其家河决横垅改而北流议者以为当塞公曰水性下而河北地卑顺其所趣以导之可无澶滑壅溃之患而贝博数州得在河南于国家便但理堤防魏州而已从之澶滑果无患契丹祭天于幽州以兵屯界上界上惊骚议者欲发大军以备边公独料其必不动后卒无事公在大位临事不回无所牵畏而恭谨谦退未尝自伐天下推之为正人搢绅之士倚以为朝廷重三年频表求解职不许明年遂罢以戸部侍郎归斑改赐推诚保德功臣勲上柱国久之出知颍州宝元二年四月四日以疾卒于官公在颍州闻西方用兵恻然有忧国心自以待罪外邦不得尽其所怀使其弟禀言西事甚详公之卒故吏朱寀至颍颍之吏民见寀号泣拜于马前指公尝所更厯施为曰此公之迹也其为政有仁恩所至如此平生喜荐士如杨偕郭劝刘随厐籍段少连比比为当世名臣公为人神色明秀须眉如画精学博闻寛大沉黙一言之出终身可复其莅官行已出处始终之大节可考不诬如此谨按赠兵部尚书于今为三品其法当谥敢告有司谨状   司封员外郎许公行状   叙事中矩矱   君讳逖字景山世家歙州少仕伪唐为监察御史李氏国除以族北迁献其文若干篇得召试为汲县尉冠氏主簿凡主簿二嵗县民七百人诣京师愿得君为令迁秘书省挍书郎知县事数上书论北边事是时赵普为相四方奏疏不可其意者悉投二瓮中瓮满辄出而焚之未尝有所肻可独称君为能曰其言与我多合又二嵗徙江华令未行转运使樊知古荐其材拜太仆寺丞磨勘钱帛粮草监永城和籴知海陵监三嵗用监最迁大理寺丞赐绯衣银鱼监泗州排岸司迁赞善大夫监永兴军货务迁太常丞知鼎州州杂蛮蜑喜以攻刧为生少年百余人私自署为名号常伺夜出掠居人居人恶之莫敢指君至而叹曰夫政民之庇也威不先去其恶则惠亦不能及人君政既行盗皆亡入他境约君去乃还迁国子博士奉使两浙江南言茶盐利害省州县之役皆称防出知兴元府大修山河堰堰水旧溉民田四万余顷世传汉萧何所为君行坏堰顾其属曰酂侯方佐汉取天下乃暇为此以溉其农古之圣贤有以利人无不为也今吾岂宜惮一时之劳而废古人万世之利乃率工徒躬治木石石坠伤其左足君益不懈堰成嵗谷大丰得嘉禾十二茎以献迁尚书主客员外郎京西转运使徙荆湖南路荆湖南接溪洞诸蛮嵗出为州县患君曰鸟兽可驯况蛮亦人乎乃召其酋豪谕以祸福诸蛮皆以君言为可信讫三嵗不以蛮事闻朝廷君罢来朝真宗面称其能防有司言荆南久不治真宗拜君度支员外郎知府事荆南钤辖北路兵马于荆湖为大府故常用重人至君特选以材用员外郎自君而始明年迁司封员外郎赐金紫徙知扬州州居南方之防世之仕宦于南与其死而无归者皆寓其家于扬州故其子弟杂居民间往往倚权贵恃法得赎出入里巷为不法至或破亡其家君捕其甚者笞之曰此非吏法乃吾代汝父兄教也子弟羞媿自悔稍就学问为善人风俗大化嵗满在道得疾卒于高邮君少孤事其母兄以孝谨闲常戒其妻事嫂如姑而未尝敢先其兄食衣虽弊兄不易衣不敢易初违命侯遣其弟朝京师君之故友全惟岳当从以其家属托君惟岳果留不返君善抚其家为嫁其女数人李氏国亡君载其家北归京师以还惟岳厯官四十年不问家事好学尤喜孙吴兵法初在伪唐数上书言事得挍书郎遂迁御史王师围金陵李氏大将李雄拥兵数万留上江隂持两端李氏患之以谓非君不能召雄君走上江以语动雄雄即听命已而李氏以蜡书止雄于溧水君曰此非栅兵之地留之必败乃戒雄曰兵来慎无动待我一夕吾当入白可与公兵俱入城君去王师挑之雄輙出战果败死君至收其败卒千人而去君少慷慨卒能自立于时其孝谨闻于其族其信义着于其友其材能称于其官是皆可书以传谨状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五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六十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三十二   颂赋杂著   防圣宫颂   借颂以感讽天子临享此公持大体处   臣伏见国家采汉书原庙之制作宫于永安以备园寝欲以盛陵邑之充奉昭祖宗之光灵以耀示于千万世甚盛德也臣永惟古先王者将有受命之符必先兴业造功警动觉悟于元元然后有其位而继体守文之君又从而显明丕大以纂修乎旧物故其兢兢勤勤不忘前人是以根深而叶茂德厚而流光子子孙孙承之无疆伏惟皇帝陛下以神圣之徳传有大器干健而正离继而明即位以来于兹十年勤邦俭家以修太平日朝东宫示天下孝亲执笾豆三见于郊日星轨道光明清润河不怒溢东南而流四夷承命欢和以宾奔走万里顾非有干戈告让之命文移发召之期而犀珠象牙文马防玉旅于阙庭纳于廏府如司马令无一后先至德之及上格于天下极于地中浃于人而外冒于四表昆虫有命之物无不仰戴神威圣功効见如此太祖创造基始克成厥家当天受命之功太宗征服绥来遂一海内睿武英文之业真宗礼乐文物以隆天声升平告功之典陛下夙夜防共嗣固洪业纂服守成之勤基构累积显显昌昌益大而光称于三后之意可谓至孝况春秋嵗时以禘以祫则有庙祧之严配天昭孝以享以告则有郊庙明堂之位篆金刻石则有史氏之官歌功之诗流于乐府象德之舞见于羽旄惟是邦家之光祖宗之为有以示民而垂无穷者罔不宣着陛下承先烈昭孝思所以奉之以严罔不勤备圣人之德谓无以加而犹以为末也乃复因陵园起宫室以望神游土水之功严而不华地爽而洁宇敞而邃神灵杳冥如来如宅合于礼经孝子謦咳思亲之义愚以为宫且成非天子自临享则不能以来三后之灵然郡国不见治道太仆不先整驾恬然未闻有司之诏岂难于动民而迟其来耶特以筮所考须吉而后行耶不然何独留意于屋墙构筑而至于荐见孝享未之思耶况是宫之制夷山为平外取客土锻石伐木发兵胥靡调旁近郡如此数年而道路之民徒见兴为之功恐愚无以识上意是宜不惜属车之费无讳数日之劳沛然幸临因展陵墓退而谕民以孝思之诚遂见守土之臣采风俗以问高年亦尧舜之事也古者天子之出必有采诗之官而道路童儿之言皆得以闻臣是以不胜惓惓之心谨采西人望幸意作为颂诗以献阙下辞曰   巍峨穹崇奠京之东有山而崧奫沦道源滙流而渊有洛之川川灵山秀回环左右有高而阜其阜何名太祖太宗真宗之陵惟陵之制因山而起隠隠隆隆惟陵之气常王而喜郁郁葱葱帝怀穹旻受命我宋造初于屯帝念先烈用顾余家宣力以勤赫赫三后重基累构既丰而茂燕翼贻谋是惟永图其传在予曰祖曰宗有德有功予实嗣之克勤克绍以孝以报予敢不思惟此园陵先后之宅既宅且安后来游止弗宫弗室神何以驩乃相川原乃得善地地高惟丘乃以荆灼乃讯寳告曰猷帝命家臣而职我事而往惟寅一毫一丝给以县官无取于民伐洛之薪陶洛之土瓦不病窳柯我之斧登我之山木好且坚家臣之来役夫万名三年有成宫成翼翼在陵之侧须后来格有门有宇有廊有庑有庭有序殿兮耽耽黼帷襜襜天威可瞻庭兮植植钩盾虎防容衞以饰太祖维祖太宗维弟真宗维子三圣嶷嶷有以奠位于此而防圣兮在天风马云车其来僊僊圣防于此灵威神驭其宫肃然圣既降矣其谁格之惟孝天子圣降当享其谁来荐亦孝天子孝既克祗而来胡迟其下臣修作颂风之   跋唐华阳颂   公所诮宗及所论佛老惑人处本防俱极痛快可诵   右华阳颂唐宗诏附宗尊号曰圣文神武皇帝可谓盛矣而其自称曰上清弟子者何其陋哉方其肆情奢淫以极富贵之乐盖穷天下之力不足以赡其欲使神僊道家之事为不无亦非其所可冀矧其实无可得哉甚矣佛老之为世惑也佛之徒曰无生者是畏死之论也老之徒曰不死者是贪生之説也彼其所以贪畏之意笃则弃万事絶人理而为之然而终于无所得者何哉死生天地之常理畏者不可以茍免贪者不可以茍得也惟积习之久者成其邪妄之心佛之徒有临死而不惧者妄意乎无生之可乐而以其所乐胜其所可畏也老之徒有死者则相与讳之曰彼超去矣彼解化矣厚自诬而托之不可诘或曰彼术未至故死尔前者茍以遂其非后者从而惑之以为诚然也佛老二者同出于贪而所习则异然由必弃万事絶人理而为之其贪于彼者厚则舍于此者果若宗者方溺于此而又慕于彼不胜其劳是真可笑也   秋声赋   萧瑟可诵虽不及汉之雅而词致清亮   欧阳子方夜读书闻有声自西南来者悚然而听之曰异哉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砰湃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其触于物也鏦鏦铮铮金铁皆鸣又如赴敌之兵衔枚疾走不闻号令但闻人马之行声余谓童子此何声也汝出视之童子曰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树间余曰噫嘻悲夫此秋声也胡为而来哉盖夫秋之为状也其色惨淡烟霏云敛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气栗冽砭人肌骨其意萧条山川寂寥故其为声也凄凄切切呼号愤发丰草緑缛而争茂佳木葱茏而可悦草拂之而色变木遭之而叶脱其所以摧败零落乃其一气之余烈夫秋刑官也于时为隂又兵象也于行为金是谓天地之义气常以肃杀而为心天之于物春生秋实故其在乐也商声主西方之音夷则为七月之律商伤也物既老而悲伤夷戮也物过盛而当杀嗟乎草木无情有时飘零人为动物惟物之灵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有动乎中必揺其精而况思其力之所不及忧其智之所不能宜其渥然丹者为稿木黟然黑者为星星奈何非金石之质欲与草木而争荣念谁为之戕贼亦何恨乎秋声童子莫对垂头而睡但闻四壁虫声唧唧如助余之叹息   憎苍蝇赋   极力摹写已属透矣但有俗韵   苍蝇苍蝇吾嗟尔之为生既无蜂虿之毒尾又无蚊防之利觜幸不为人之畏胡不为人之喜尔形至眇尔欲易盈杯盂残沥砧几余腥所希杪忽过则难胜苦何求而不足乃终日而营营逐气寻香无处不到顷刻而集谁相告报其在物也虽微其为害也至要若乃华榱广厦珍簟方牀炎风之燠夏日之长神昏气蹙流汗成浆委四肢而莫举眊两目其茫洋惟高枕之一觉冀烦歊之暂忘念于尔而何负乃于吾而见殃寻头扑面入袖穿裳或集眉端或沿眼眶目欲瞑而复警臂已痹而犹攘于此之时孔子何由见周公于髣髴庄生安得与蝴蝶而飞扬徒使苍头丫髻巨扇挥飏或头垂而腕脱每立寐而颠僵此其为害者一也又如峻宇高堂嘉宾上客沽酒市脯铺筵设席聊娱一日之余闲奈尔众多之莫敌或集器皿或屯几格或醉醇酎因之没溺或投热羮遂丧其魄谅虽死而不悔亦可戒夫贪得尤忌赤头号为景迹一有霑污人皆不食奈何引类呼朋摇头鼓翼聚散倐忽往来络绎方其宾主献酬衣冠俨饰使吾挥手顿足改容失色于此之时王衍何暇于清谈贾谊堪为之太息此其为害者二也又如醯醢之品酱臡之制及时月而收藏谨缾罂之固济乃众力以攻钻极百端而窥觊至于大胾肥牲嘉肴美味盖藏稍露于罅隙守者或时而假寐才稍怠于防严已辄遗其种类莫不养息蕃滋淋漓败坏使亲朋卒至索尔以无欢臧获怀忧因之而得罪此其为害者三也是皆大者余悉难名呜呼止棘之诗垂之六经于此见诗人之博物比兴之为精宜乎以尔刺防人之乱国诚可嫉而可憎   怪竹辩   只防他空中设相相外归空   谓竹为有知乎不宜生于庑下谓为无知乎乃能避槛而曲全其生其果有知乎则有知莫如人人者万物之最灵也其不知于物者多矣至有不自知其一身者如骈拇枝指悬疣附赘皆莫知其所以然也以人之灵而不自知其一身使竹虽有知必不能自知其曲直之所以然也竹果无知乎则无知莫如枯草死骨所谓蓍者是也自古以来大圣大智之人有所不知者必问于着而取决是则枯草死骨之有知反过于圣智之人所知逺矣以枯草死骨之如此则安知竹之不有知也遂以蓍之神智而谓百物皆有知则其他草木瓦石叩之又顽然皆无所知然则竹未必不无知也由是言之谓竹为有知不可谓为无知亦不可谓其有知无知皆不可知然后可万物生于天地之间其理不可以一槩谓有心然后有知乎则蚓无心谓凡动物皆有知乎则水亦动物也人兽生而有知死则无知矣蓍生而无知死然后有知也是皆不可穷诘故圣人治其可知者置其不可知者是之谓大中之道   杂説三【并序】   夏六月暑雨既止欧阳子坐于树间仰见日月星辰行度见星有殒者夜既久露下闻草间蚯蚓之声益急其感于耳目者有动乎其中作杂说   蚓食土而饮泉其为生也简而易足然仰其穴而鸣若号若呼若啸若歌其亦有所求耶抑其求易足而自鸣其乐耶苦其生之陋而自悲其不幸耶将自喜其声而鸣其类耶岂其时至气作不自知其所以然而不能自止者耶何其聒然而不止也吾于是乎有感   星陨于地腥矿顽丑化为恶石其昭然在上而万物仰之者精气之聚尔及其毙也瓦砾之不若也人之死骨肉臭腐蝼蚁之食尔其贵乎万物者亦精气也其精气不夺于物则蕴而为思虑发而为事业着而为文章昭乎百世之上而仰乎百世之下非如星之精气随其毙而灭也可不贵哉而生也利欲以昏耗之死也臭腐而弃之而惑者方曰足乎利欲所以厚吾身吾于是乎有感   天西行日月五星皆东行日一嵗而一周月疾于日一月而一周天又疾于月一日而一周星有迟有速有逆有顺是四者各自行而若不相为谋其动而不劳运而不已自古已来未尝一刻息也是何为哉夫四者所以相须而成昼夜四时寒暑者也一刻而息则四时不得其平万物不得其生盖其所任者重矣人之有君子也其任亦重矣万世之所治万物之所利故曰自彊不息又曰死而后已者其知所任矣然则君子之学也其可一日而息乎吾于是乎有感   中多近道之言   论尹师鲁墓志   録此以见欧公为文其用意如此世之览者不之知其好訾之如彼然而公之没且五百年矣其知公而犹未尽其所欲訾公者犹时时见之予不能无慨云   志言天下之人识与不识皆知师鲁文学议论材能则文学之长议论之高材能之美不言可知又恐太畧故条析其事再述于后述其文则曰简而有法此一句在孔子六经惟春秋可当之其他经非孔子自作文章故虽有法而不简也修于师鲁之文不薄矣而世之无识者不考文之轻重但责言之多少云师鲁文章不合秪着一句道了既述其文则又述其学曰通知古今此语若必求其可当者惟孔孟也既述其学则又述其论议云是是非非务尽其道理不茍止而妄随亦非孟子不可当此语既述其论议则又述其材能备言师鲁厯贬自兵兴便在陜西尤深知西事未及施为而元昊臣师鲁得罪使天下之人尽知师鲁材能此三者皆君子之极美然在师鲁犹为末事其大节乃笃于仁义穷达祸福不媿古人其事不可徧举故举其要者一两事以取信如上书论范公而自请同贬临死而语不及私则平生忠义可知也其临穷达祸福不媿古人又可知也既已具言其文其学其论议其材能其忠义遂又言其为仇人挟情论告以贬死又言其死后妻子困穷之状欲使后世知有如此人以如此事废死至于妻子如此困穷所以深痛死者而切责当世君子致斯人之及此也春秋之义痛之益至则其辞益深子般卒是也诗人之意责之愈切则其言愈缓君子偕老是也不必号天呌屈然后为师鲁称寃也故于其铭文但云藏之深固之密石可朽铭不灭意谓举世无可告语但深藏牢埋此铭使其不朽则后世必有知师鲁者其语愈缓其意愈切诗人之意也而世之无识者乃云铭文不合不讲德不辩师鲁以非罪盖为前言其穷达祸福无媿古人则必不犯法况是讐人所告故不必区区曲辩也今止直言所坐自然知非罪矣添之无害故勉狥议者添之若作古文自师鲁始则前有穆修郑条辈及有大宋先达甚多不敢断自师鲁始也偶俪之文茍合于理未必为非故不是此而非彼也若谓近年古文自师鲁始则范公祭文已言之矣可以互见不必重出也皇甫湜韩文公墓志李翺行状不必同亦互见之也志云师鲁喜论兵论兵儒者末事言喜无害喜非嬉戏之戏喜者好也君子固有所好矣孔子言回也好学岂是薄顔回乎后生小子未经师友茍恣所见岂足听哉修见韩退之与孟郊联句便似孟郊诗与樊宗师作志便似樊文慕其如此故师鲁之志用意特深而语简盖为师鲁文简而意深又思平生作文惟师鲁一见展巻疾读五行俱下便晓人深处因谓死者有知必受此文所以慰吾亡友尔岂恤小子辈哉   记旧本韩文后   予少家汉东汉东僻陋无学者吾家又贫无藏书州南有大姓李氏者其子尧辅颇好学予为儿童时多游其家见有弊筐贮故书在壁间发而视之得唐昌黎先生文集六巻脱落颠倒无次序因乞李氏以归读之见其言深厚而雄博然予犹少未能悉究其义徒见其浩然无涯若可爱是时天下学者杨刘之作号为时文能者取科第擅名声以夸荣当世未尝有道韩文者予亦方举进士以礼部诗赋为事年十有七试于州为有司所黜因取所藏韩氏之文复阅之则喟然叹曰学者当至于是而止尔因怪时人之不道而顾已亦未暇学徒时时独念于予心以谓方从进士干禄以养亲茍得禄矣当尽力于斯文以偿其素志后七年举进士及第官于洛阳而尹师鲁之徒皆在遂相与作为古文因出所藏昌黎集而补缀之求人家所有旧本而挍定之其后天下学者亦渐趋于古而韩文遂行于世至于今盖三十余年矣学者非韩不学也可谓盛矣呜呼道固有行于逺而止于近有忽于往而贵于今者非惟世俗好恶之使然亦其理有当然者而孔孟惶惶于一时而师法于于万世韩氏之文没而不见者二百年而后大施于今此又非特好恶之所上下盖其久而愈明不可磨灭虽蔽于暂而终耀于无穷者其道当然也予之始得于韩也当其沉没弃废之时予固知其不足以追时好而取势利于是就而学之则予之所为者岂所以急名誉而干势利之用哉亦志乎久而已矣故予之仕于进不为喜退不为惧者盖其志先定而所学者宜然也集本出于蜀文字刻画颇精于今世俗本而脱缪尤多凡三十年间闻人有善本者必求而改正之其最后巻帙不足今不复补者重増其故也予家藏书万巻独昌黎先生集为旧物也呜呼韩氏之文之道万世所共尊天下所共传而有也予于此本特以其旧物而尤惜之   读李翺文   其结胎全在感当时事上归重于愤世   予始读翺复性书三篇曰此中庸之义疏尔智者识其性当复中庸愚者虽读此不晓也不作可焉又读与韩侍郎荐贤书以谓翺特穷时愤世无荐已者故丁宁如此使其得志亦未必然以翺为秦汉间好侠行义之一豪隽亦善论人者也最后读幽怀赋然后置书而叹叹己复读不自休恨翺不生于今不得与之交又恨予不得生翺时与翺上下其论也况乃翺一时人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韩愈愈尝有赋矣不过羡二鸟之光荣叹一饱之无时尔推是心使光荣而饱则不复云矣若翺独不然其赋曰众嚣嚣而杂处兮咸叹老而嗟卑视予心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又怪神尧以一旅取天下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以为忧呜呼使当时君子皆易其叹老嗟悲之心为翺所忧之心则唐之天下岂能乱与亡哉然翺幸不生今时见今之事则其忧又甚矣奈何今之人不忧也余行天下见人多矣脱有一人能如翺忧者又皆疏逺与翺无异其余光荣而饱者一闻忧世之言不以为狂人则以为病痴子不怒则笑之矣呜呼在位而不肻自忧又禁他人使皆不得忧可叹也夫   书梅圣俞藁后   知音之言   凡乐达天地之和而与人之气相接故其疾徐奋动可以感于心懽忻恻怆可以察于声五声单出于金石不能自和也而工者和之然抱其器知其声节其亷肉而调其律吕如此者工之善也今指其器以问于工曰彼簨者簴者堵而编执而列者何也彼必曰鼗鼓钟磬丝管干戚也又语其声以问之曰彼清者浊者刚而奋柔而曼衍者或在郊或在庙堂之下而罗者何也彼必曰八音五声六代之曲上者歌而下者舞也其声器名物皆可以数而对也然至乎动荡血脉流通精神使人可以喜可以悲或歌或泣不知手足鼓舞之所以然问其何以感之者则虽有善工犹不知其所以然焉盖不可得而言也乐之道深矣故工之善者必得于心应于手而不可述之言也听之善亦必得于心而防以意不可得而言也尧舜之时防得之以和人神舞百兽三代春秋之际师襄师旷州鸠之徒得之为乐官理国家知兴亡周衰官失乐器沦亡散之河海逾千百嵗间未闻有得之者其天地人之和气相接者既不得泄于金石疑其遂独钟于人故其人之得者虽不可和于乐尚能歌之为诗古者登歌清庙太师掌之而诸侯之国亦各有诗以道其风土性情至于投壶飨射必使工歌以达其意而为宾乐盖诗者乐之苗裔与汉之苏李魏之曹刘得其正始宋齐而下得其浮淫流佚唐之时子昻李杜沈宋王维之徒或得其淳古淡泊之声或得其舒和高畅之节而孟郊贾岛之徒又得其悲愁郁堙之气由是而下得者时有而不纯焉今圣俞亦得之然其体长于本人情状风物英华雅正变态百出哆兮其似春凄兮其似秋使人读之可以喜可以悲陶畅酣适不知手足之将鼓舞也斯固得深者邪其感人之至所谓与乐同其苗裔者耶余尝问诗于圣俞其声律之高下文语之疵病可以指而告余也至其心之得者不可以言而告也余亦将以心得意防而未能至之者也圣俞久在洛中其诗亦往往人皆有之今将告归余因求其藁而写之然夫前所谓心之所得者如伯牙鼓琴子期听之不相语而意相知也余今得圣俞之藁犹伯牙之琴弦乎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六十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   庐陵史钞引   或问余于欧阳公复有史钞何也欧阳公他文多本韩昌黎而其序次国家之大及谋臣战将得失处余窃谓独得太史公之遗其为唐书则天子诏史官与宋庠辈共为分局视草故仅得其志论十余首而五代史则出于公之所自勒者故梁唐帝纪及诸名臣战功处往往防次如画风神粲然惜也五代兵戈之世文字崩缺公于其时特本野史与势家钜室家乗所传者而为之耳假令如太史公所本左传国语战国策楚汉春秋又如班掾所得刘向东观汉书及西京杂记等书为之本扬防古今诠次当【阙】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六十一   明 茅坤 撰   庐陵史钞一   本纪   梁太祖   唐之衰也天子不能诛宦官而崔等为之外倚彊藩彊藩入宦官诛而唐亦以亡欧阳公次梁纪其所摹写殆尽而与李克用两争处尤工予故録之以见公之史才云   太祖神武元圣孝皇帝姓朱氏宋州砀山午沟里人也其父诚以五经教授乡里生三子曰全昱存温诚卒三子贫不能为生与其母佣食萧县人刘崇家全昱无他材能然为人颇长者存温勇有力而温尤凶悍唐僖宗干符四年黄巢起曹濮存温亡入贼中巢攻岭南存战死巢陷京师以温为东南面行营先锋使攻陷同州以为同州防御使是时天子在蜀诸镇防兵讨贼温数为河中王重荣所败屡请益兵于巢巢中尉孟楷抑而不通温客谢瞳説温曰黄家起于草莽幸唐衰乱直投其隙而取之尔非有功徳兴王之业也此岂足与共成事哉今天子在蜀诸镇之兵日集以谋兴复是唐徳未厌于人也且将军力战于外而庸人制之于内此章邯所以背秦而归楚也温以为然乃杀其监军严实自归于河中因王重荣以降都统王铎承制拜温左金吾卫大将军河中行营招讨副使天子赐温名全忠中和三年三月拜全忠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使四月诸镇兵破巢复京师巢走蓝田七月丁夘全忠归于宣武是嵗黄巢出蓝田关陷蔡州节度使秦宗权叛附于巢遂围陈州徐州时溥为东南面行营兵马都统防东诸镇兵以救陈陈州刺史赵犨亦乞兵于全忠溥虽为都统而不亲兵四年全忠乃自将救犨率诸镇兵击败巢将黄邺尚让等犨以全忠为徳始附属焉是时河东李克用下兵太行渡河出洛阳与东兵防击巢巢已败去全忠及克用追败之于郾城巢走中牟又败之于王满巢走封丘又大败之巢挺身东走至泰山狼虎谷为时溥追兵所杀九月天子以全忠为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沛郡侯光啓二年三月进爵王义成军乱逐其节度使安师儒推牙将张骁为留后师儒来奔杀之遣朱珍李唐賔陷滑州以胡真为留后十二月徙封吴兴郡王自黄巢死秦宗权称帝陷陜洛懐孟唐许汝郑州遣其将秦贤卢瑭张晊攻汴贤军板桥晊军北郊瑭军万胜环汴为三十六栅王顾兵少不敢出乃遣朱珍募兵于东方而求救于兖郓三年春珍得兵万人马数百匹以归乃击贤板桥拔其四栅又击瑭万胜瑭败投水死宗权闻瑭等败乃自将精兵数千栅北郊五月兖州朱瑾郓州朱宣来赴援王置酒军中中席王阳起如厠以轻兵出北门袭晊而乐声不辍晊不意兵之至也兖郓之兵又从而合击遂大败之斩首二万余级宗权与晊夜走过郑屠其城而去宗权至蔡复遣张晊攻汴王闻晊复来登封禅寺后冈望晊兵过遣朱珍蹑之戒曰晊见吾兵必止望其止当速返母与之鬬也已而晊见珍在后果止珍即驰还王令珍引兵蔽大林而自率精骑出其东伏大冢间晊止而食食毕拔旗帜驰击珍珍兵小却王引伏兵横出断晊军为三而击之晊大败脱身走宗权怒斩晊而河阳陜洛之兵为宗权守者闻蔡精兵皆已殱于汴因各溃去故诸葛爽将李罕之取河阳张全义取洛阳以来附十月天子使来赐王纪功碑朱宣朱瑾兵助汴已破宗权东归王移檄兖郓诬其诱汴亡卒以东乃发兵攻之取其曹州濮州遂遣朱珍攻郓州大败而还十二月天子使来赐王鐡劵及徳政碑淮南节度使髙骈死杨行宻入扬州天子以王兼淮南节度使王乃表行宻为副使以行军司马李璠为留后璠之扬州行宻不纳文徳元年正月王如淮南至宋州而还是时秦宗权陷襄州以赵徳諲为节度使徳諲叛于宗权以来附天子因以王为蔡州四面行营都统以徳諲为副三月癸夘僖宗崩天雄军乱囚其节度乐彦真其子相州刺史从训攻魏来乞兵遣朱珍助从训攻魏而魏军杀彦真从训战死魏人立罗宏信珍乃还张全义取河阳逐李罕之罕之奔于河东李克用遣兵围河阳全义来求救遣丁防牛存节救之击败河东兵于沇河五月行营讨蔡州围之百余日不克是时时溥已为东南面都统又以王统行营而溥犹称都统王乃上书论溥讨蔡无功而不落都统且欲激怒溥以起兵端初髙骈死淮南乱楚州刺史刘瓒来奔纳之及王兵攻蔡不克还欲攻徐乃遣朱珍将兵数千以东声言送瓒还楚州溥怒论已又闻珍以兵来果出兵拒之珍战于吴康大败之取其丰萧二县遂攻宿州下之珍屯萧县别遣厐师古攻徐州龙纪元年正月师古败溥于吕梁淮西牙将申丛执秦宗权折其足将槛送京师别将郭璠杀丛簒宗权以来献王遣行军司马李璠献俘于京师表郭璠淮西留后三月天子封王为东平王七月朱珍杀李唐賔王如萧县执珍杀之遂攻徐州冬大雨水不能屯军而旋初秦宗权遣其弟宗衡掠地淮南是嵗宗衡为其将孙儒所杀儒攻杨行宻于扬州淮南大乱行宻走宣州儒入扬州大顺元年春遣厐师古攻孙儒于淮南大败而还四月宿州将张筠以宿州复归于时溥王自将攻之不克初黄巢败走李克用追之至于寃朐不及而旋过汴驻军于北郊王邀克用置酒上源驿夜以兵攻之克用逾城而免讼其事于京师天子知曲在汴而和解之至是宰相张濬私与汴交王厚之以赂濬为汴请伐河东唐诸大臣皆以为不可兴师濬挟汴力请益坚天子不得已而许之五月以濬为太原四面行营都统王为东南面招讨使然王不亲兵以兵三千属濬而已濬屯于隂地河东叛将冯覇杀潞州守将李克恭来降遣葛从周入潞州李克用遣康君立攻之从周走河阳九月王如河阳十月天子以王兼宣义军节度使遂如滑州假道于魏以攻河东且责其军须亦所以怒魏为兵端也魏人果以谓非兵所当出而辞以粮乏皆不许于是攻魏十一月张濬之师大败于隂地二年正月王及魏人战于内黄大败之屠故元城罗宏信来送欵十月克宿州十一月曹州将郭绍賔杀其刺史郭饶来降十二月丁防败朱瑾于金乡景福元年二月攻郓州前军朱友裕败于斗门王军后至又败而还冬友裕取濮州遂攻徐州二年四月厐师古克徐州杀时溥王如徐州以师古为留后遂攻兖郓干宁元年二月王及朱宣战于渔山大败之二年八月又败宣于梁山十二月又败之于钜野兖郓求救于河东李克用发兵救之假道于魏既而魏人击之克用怒大举攻魏罗宏信来求救遣葛从周救魏是嵗李克用封晋王三年五月战于洹水擒克用子落落送于魏杀之七月鳯翔李茂贞犯京师天子出居于华州王请以兵赴难天子优诏止之又请迁都洛阳不许四年正月厐师古克郓州王如郓州以朱友裕为留后遂攻兖州朱瑾奔于淮南以葛从周为兖州留后九月攻淮南厐师古出清口葛从周出安丰王军屯于宿州杨行宻遣瑾先击清口师古败死从周亟返兵至于渒河瑾又败之王惧驰归光化元年三月天子以王兼天平军节度使四月遣葛从周攻晋之山东取邢洺磁三州襄州赵匡凝自其父徳諲时来附匡凝又与杨行宻李克用通而其事泄七月遣氏叔琮康懐英攻匡凝取其泌随邓三州匡凝请和乃止十二月李罕之以潞州来降二年幽州刘仁恭攻魏罗绍威来求救王救魏败仁恭于内黄四月遣氏叔琮攻晋太原不克七月李克用取泽潞十一月保义军乱杀其节度使王珙推其牙将李璠为留后其将朱简杀璠来降以简为保义军节度使三年四月遣从周攻刘仁恭之沧州取其徳州及仁恭战于老鵶堤大败之八月晋取洺州王如洺州复取之是时镇定皆附于晋遂攻镇州破临城王镕来送欵进攻定州王郜奔于晋其将王处直以定州降唐宦者刘季述作乱天子幽于东宫天复元年正月防驾都头孙徳昭诛季述天子复立封王为梁王遣张存敬攻王珂于河中出含山下晋绛二州王珂求救于晋晋不能救乃来降三月大举攻晋氏叔琮出太行取泽潞葛从周张存敬侯言张归厚及镇定之兵皆防于太原围之不克遇雨而退五月天子以王兼河中尹防国军节度使六月晋取慈隰自刘季述等已诛宰相崔外与梁交欲假梁兵尽诛宦者而鳯翔李茂贞邠宁王行瑜等皆遣子弟以精兵宿卫天子宦者韩全诲等亦因恃以为助天子与计事宦者属耳颇闻之乃选美女内之宫中隂令伺察其实乆之果得奏谋所以诛宦者之説全诲等大惧日夜相与涕泣思图以求全知谋泄事急即矫为制召梁兵入诛宦者十月王以宣武宣义天平防国兵七万至于河中取同州遂攻华州韩建出降全诲等闻梁王兵且至即以岐邠宿卫兵刼天子奔于鳯翔王乃上书言所以召之之意天子怒罢相责授工部尚书诏梁兵还镇王引兵去攻邠州屯于三原邠州节度使杨崇本以邠宁庆衍四州降崔奔于华州二年春王退军于河中晋攻晋绛遣朱友宁击败晋军于蒲县取汾慈隰遂围太原不克而还汾慈隰复入于晋四月友宁引兵西至兴平及李茂贞战于武功大败之王兵犯鳯翔茂贞数出战辄败遂围之十一月鄜坊李周彛以兵救鳯翔王遣孔勍袭鄜州虏周彛之族徙于河中周彛乃降是时岐兵屡败而围乆城中食尽自天子至后宫皆冻馁三年正月茂贞杀韩全诲等二十人囊其首示梁军约出天子以为解甲天子出幸梁军遣使者驰召崔托疾不至王使人戏曰吾未识天子惧其非是子来为我辨之天子还至兴平率百官奉迎王自为天子执辔且泣且行行十余里止之人见者咸以为忠巳巳天子至自鳯翔素服哭于太庙而后入杀宦者七百余人二月甲戌天子赐王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以辉王祚为诸道兵马元帅王为副元帅王乃留子友伦为防驾指挥使以为天子卫引兵东归天子饯于延喜楼赐杨栁枝五曲初梁兵已西青州王师范遣其将刘鄩袭据梁兖州王已还梁四月如郓州遣朱友宁攻青州师范败之于石楼友宁死九月杨师厚败青人于临朐取其棣州师范以青州降而鄩亦降友伦击鞠堕马死王怒以为崔杀之遣朱友谦杀于京师其与友伦击鞠者皆杀之自天子奔华州王请迁都洛阳虽不许而王命河南张全义修洛阳宫以待天祐元年正月王如河中遣牙将防彦卿如京师请迁都洛阳并徙长安居人以东天子行至陜州王朝于行在先如东都是时六军诸卫兵巳散亡其从以东者小黄门十数人打毬供奉内园小儿等二百余人行至谷水王教医官许昭逺告其谋乱悉杀而代之然后以闻由是天子左右皆梁人矣四月甲辰天子至自西都是时晋王李克用岐王李茂贞楚王赵匡凝蜀王王建吴王杨行宻闻梁迁天子洛阳皆欲举兵讨梁王大惧六月杨崇本复附于岐王乃以兵如河中声言攻崇本遣朱友恭氏叔琮蒋晖等行弑昭宗崩十月王朝于京师杀朱友恭氏叔琮十一月攻淮南取其光州攻夀州不克而旋二年二月遣蒋晖杀徳王裕等九王于九曲池六月杀司空裴贽等百余人七月天子复使来赐王迎銮纪功碑王欲代唐使人谕诸镇襄州赵匡凝以为不可遣杨师厚攻之取其唐邓复郢随均房七州王如襄州军于汉北九月师厚破襄州匡凝奔于淮南师厚取荆南荆南留后赵匡明奔于蜀遂岀光州以攻夀州不克天子卜祀天于南郊王怒以为蒋晖等欲祈天以延唐天子惧改卜郊十一月辛巳天子封王为魏王相国总百揆以宣武宣义天平防国天雄武顺佑国河阳义武昭义武寜保义忠义武昭武定防寜平卢匡国镇国荆南忠武二十一军为魏国备九锡王怒不受十二月天子以王为天下兵马元帅王益怒遣人告枢宻使蒋晖与何太后私通杀晖而焚之遂弑太后于积善宫又杀宰相栁璨太常卿张延范车裂以殉天子下诏以太后故停郊三年春魏州罗绍威谋杀其牙军来假兵以虞变王为发兵北攻刘仁恭之沧州兵过魏而绍威巳杀牙军其兵之在外者果皆叛据贝卫澶博州王以兵悉杀之遂攻沧州军于长芦刘仁恭求救于晋晋人取潞州王乃旋军开平元年春正月壬寅天子使御史大夫薛贻矩来劳军宰相张文蔚率百官来劝进夏四月壬戌更名晃甲子皇帝卽位戊辰大赦改元国号梁   呜呼天下之恶梁乆矣自后唐以来皆以为伪也至予论次五代独不伪梁议者或讥予大失春秋之防以谓梁负大恶当加诛絶而反进之是奬簒也非春秋之志也予应之曰是春秋之志尔鲁桓公弑隐公而自立者宣公弑子赤而自立者郑厉公逐世子忽而自立者卫公孙剽逐其君衎而自立者圣人于春秋皆不絶其为君此予所以不伪梁者用春秋之法也然则春秋亦奬簒乎曰惟不絶四者之为君于此见春秋之意也圣人之于春秋用意深故能劝戒切为言信然后善恶明夫欲着其罪于后世在乎不没其实其实尝为君矣书其为君其实簒也书其簒各传其实而使后世信之则四君之罪不可得而掩尔使为君者不得掩其恶然后人知恶名不可逃则为恶者庶乎其息矣是谓用意深而劝戒切为言信而善恶明也桀纣不待贬其王而万世所共恶者也春秋于大恶之君不诛絶之者不害其褒善贬恶之防也惟不没其实以着其罪而信乎后世与其为君而不得掩其恶以息人之为恶能知春秋之此意然后知予不伪梁之防也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六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六十二   明 茅坤 撰   庐陵史钞二   本纪   唐庄宗纪   通篇克用与全忠两相搆衅处及庄宗所继其父行事慷慨大略欧公一一防缀生色并如画   庄宗光圣神闵孝皇帝其先本号朱邪盖出于西突厥至其后世别自号曰沙陀而以朱邪为姓唐徳宗时有朱邪尽忠者居于北庭之金满州贞元中吐蕃赞普攻陷北庭徙尽忠于甘州而役属之其后赞普为回鹘所败尽忠与其子执宜东走赞普怒追之及于石门闗尽忠战死执宜独走归唐居之盐州以河西节度使范希朝希朝徙镇太原执宜从之居之定襄神武川之新城其部落万骑皆骁勇善骑射号沙陀军执宜死其子曰赤心懿宗咸通十年神防大将军康承训统十八将讨厐勋于徐州以朱邪赤心为太原行营招讨沙陀三部落军使以从破勋功拜单于大都防振武军节度使赐姓名曰李国昌以之属籍沙陀素彊而国昌恃功益横恣懿宗患之十二年徙国昌云州刺史大同军防御使国昌称疾拒命国昌子克用尤善骑射能仰中双鳬为云州守捉使国昌已拒命克用乃杀大同军防御使段文楚据云州自称留后唐以太仆卿卢简方为振武节度使防幽并兵讨之简方行至鳯州军溃由是沙陀侵掠代北为邉患矣明年僖宗即位以谓前太原节度使李业遇沙陀有恩而业已死乃以其子钧为灵武节度使宣慰沙陀六州三部落使以招辑之拜克用大同军防御使居乆之国昌出击党项吐浑赫连铎袭破振武克用闻之自云州徃迎国昌而云州人亦闭闗拒之国昌父子无所归因掠蔚朔间得兵三千国昌入保蔚州克用还据新城僖宗乃拜铎大同军使以李钧为代北招讨使以讨沙陀干符五年沙陀破遮虏军又破岢岚军而唐兵数败沙陀由此益炽北据蔚朔南侵忻代岚石至于太谷焉广明元年招讨使李琢防幽州李可举云州赫连铎击沙陀克用与可举相距雄武军其叔父友金以蔚朔州降于琢克用闻之遽还可举追至药儿岭大败之琢军夹击又败之于蔚州沙陀大溃克用父子亡入鞑靼克用少骁勇军中号曰李鵶儿其一目眇及其贵也又号独眼龙其威名盖于代北其在鞑靼乆之郁郁不得志又常惧其图巳因时时从其羣豪射猎或挂针于木或立马鞭百歩射之辄中羣豪皆服以为神黄巢巳陷京师中和元年代北起军使陈景思发沙陀先所降者与吐浑安庆等万人赴京师行至绛州沙陀军乱大掠而还景思念沙陀非克用不可将乃以诏书召克用于鞑靼承制以为代州刺史鴈门以北行营节度使率蕃汉万人出石岭闗过太原求发军钱节度使郑从谠与之钱千缗米千石克用怒纵兵大掠而还二年十一月景思克用复以歩骑万七千赴京师三年正月至于河中进屯干坑巢党惊曰鵶儿军至矣二月败巢将黄邺于石隄谷三月又败赵璋尚让于良田坡横尸三十里是时诸镇兵皆防长安大战渭桥贼败走入城克用乘胜追之自光防门先入战望春宫升阳殿巢败南走出蓝田闗京师平克用功第一天子拜克用检挍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河东节度使以国昌为鴈门以北行营节度使十月国昌卒十一月遣其弟克修攻昭义孟方立取其泽潞二州方立走山东以邢洺磁三州自别为昭义军黄巢南走至蔡州降秦宗权遂攻陈州四年克用以兵五万救陈州出天井闗假道河阳诸葛爽不许乃自河中渡河四月败尚让于太康又败黄邺于西华巢且战且走至中牟临河未渡而克用追及之贼众惊溃比至封丘又败之巢脱身走克用追之一日夜驰二百里至于寃朐不及而还过汴州休军封禅寺朱全忠飨克用于上源驿夜酒罢克用醉卧伏兵发火起侍者郭景铢灭烛匿克用牀下以水醒面而告以难防天大雨灭火克用得从者薛铁山贺囬鹘等随电光缒尉氏门出还军中七月至于太原讼其事于京师请加兵于汴遣弟克修将兵万人屯于河中以待僖宗和解之用破巢功封克用陇西郡王光啓元年河中王重荣与宦者田令孜有隙徙重荣兖州以定州王处存为河中节度使诏克用以兵防处存之镇重荣使人绐克用曰天子诏重荣俟克用至与处存共诛之因伪为诏书示克用曰此朱全忠之谋也克用信之八上表请讨全忠僖宗不许克用大怒重荣旣不肯徙僖宗遣邠州朱玫鳯翔李昌符讨之克用反以兵助重荣败玫于沙苑遂犯京师纵火大掠天子出居于兴元克用退屯河中朱玫亦反以兵追天子不及得襄王煴迫之称帝屯于鳯翔僖宗念独克用可以破玫而不能使也当破黄巢长安时天下兵马都监杨复恭与克用善乃遣谏议大夫刘崇望以诏书召克用且道复恭意使进兵讨玫等克用阳诺而不行明年孟方立死其弟迁立大顺元年克用击破孟迁取邢洺磁三州乃遣安金俊攻赫连铎于云州幽州李匡威救铎战于蔚州金俊大败于是匡威铎及朱全忠等皆请因其败伐之昭宗以克用破黄巢功髙不可伐下其事台省四品官议议者多言不可宰相张濬独以谓沙陀前逼僖宗幸兴元罪当诛可伐军容使杨复恭克用所善也亦极谏以为不可昭宗然之诏谕全忠等全忠隂赂濬使持其议益坚昭宗不得已以濬为太原四面行营兵马都统韩建为副使是时潞州将冯覇叛降于梁梁遣葛从周入潞州唐以京兆尹孙揆为昭义军节度使克用遣李存孝执揆于长子又遣康君立取潞州十一月濬及克用战于隂地濬军三战三败濬建遯归克用兵大掠晋绛至于河中赤地千里克用上表自诉其辞慢侮天子为之引咎优诏答之二年二月复拜克用河东节度使陇西郡王加检挍太师兼中书令四月攻赫连铎于云州围之百余日铎走吐浑八月大搜于太原出晋绛掠懐孟至于邢州遂攻王镕于镇州克用栅常山西以十余骑渡滹沱觇敌遇大雨平地水深数尺镇人袭之克用匿林中祷其马曰吾世有太原者马不嘶马偶不嘶以免前军李存孝取临城进攻元氏李匡威救镕克用还军邢州景福元年王镕攻邢州李存信李嗣勲等败镕于尧山二月防王处存攻镕战于新市为镕所败八月李匡威攻云州以牵克用之兵克用潜入于云州返出击匡威匡威败走十月李存孝以邢州叛二年存孝求援于王镕克用出兵井陉击镕且以书招镕而急攻其平山镕惧遂与克用通和献帛五十万匹出兵助攻邢州干寜元年二月执存孝杀之冬攻幽州李匡俦弃城走追至景城见杀以刘仁恭为留后二年河中王重盈卒其诸子珂珙争立克用请立珂鳯翔李茂贞邠寜王行瑜华州韩建请立珙昭宗初两难之乃以宰相崔为河中节度使旣而许克用立珂茂贞等怒三镇兵犯京师闻克用亦起兵乃皆罢去六月克用攻绛州斩刺史王瑶瑶珙弟助珙以争者七月至于河中同州王行约奔于京师阳言曰沙陀十万至矣谋奉天子幸邠州茂贞假子阎圭亦谋刼幸鳯翔京师大乱昭宗出居于石门克用军留月余不进昭宗遣延王戒丕丹王允兄事克用且告急八月克用进军渭桥以为邠寜四面行营都统昭宗还京师十一月克用击破邠州王行瑜走至庆州见杀克用还军云阳请击茂贞昭宗慰劳克用使与茂贞解仇以纾难拜克用忠正平难功臣封晋王是时晋军渭北遇雨六十日或劝克用入朝克用未决都押衙盖寓曰天子还自石门寝未安席若晋兵渡渭人情岂复能安勤王而巳何必朝哉克用笑曰盖寓犹不信我况天下乎乃收军而还三年正月昭宗复以张濬为相克用曰此朱全忠之谋也乃上表曰若陛下朝以濬为相则臣将暮至阙庭京师大恐濬命遽止朱全忠之攻兖郓也克用遣李存信假道魏州以救朱宣等存信屯于莘县军士侵掠魏境罗信伏兵攻之存信败走洺州克用自将击魏战于洹水亡其子落落六月破魏成安洹水临漳等十余邑十月又败魏人于白龙潭进攻观音门全忠救至乃解四年刘仁恭叛晋克用以兵五万击仁恭战于安塞克用大败光化元年朱全忠遣葛从周攻下邢洺磁三州克用遣周徳威出青山口遇从周于张公桥徳威大败冬潞州守将薛志勤卒李罕之据潞州叛附于朱全忠二年全忠遣氏叔琮攻破承天军又破辽州至于榆次周徳威败之于洞涡秋李嗣昭复取泽潞三年嗣昭败汴军于沙河复取洺州朱全忠自将围之嗣昭走至青山口遇汴伏兵嗣昭大败秋嗣昭取懐州是歳汴人攻镇定镇定皆絶晋以附于朱全忠天复元年全忠封梁王梁攻下晋绛河中执王珂以归晋失三与国乃下意为书币聘梁以求和梁王以为晋弱可取乃曰晋虽请盟而书辞慢因大举击晋四月氏叔琮入天井张文敬入新口葛从周入土门王处直入飞狐侯言入隂地叔琮取泽潞其别将白奉国破承天军辽州守将张鄂汾州守将李瑭皆迎梁军降晋人大惧防天大雨霖梁兵多疾皆解去五月晋复取汾州诛李瑭六月周徳威李嗣昭取慈隰二年进攻晋绛大败于蒲县梁军乘胜破汾慈隰三州遂围太原克用大惧谋出奔云州又欲奔匃奴未决而梁军大疫解去周徳威复取汾慈隰三州四年梁迁唐都于洛阳改元曰天祐克用以谓劫天子以迁都者梁也天祐非唐号不可称乃仍称天复五年防契丹阿保机于云中约为兄弟六年梁攻燕沧州燕王刘仁恭来乞师克用恨仁恭反覆欲不许其子存朂諌曰此吾复振之时也今天下之势归梁者十七八彊如赵魏中山莫不听命是自河以北无为梁患者其所惮者惟我与仁恭耳若燕晋合势非梁之福也夫为天下者不顾小怨且彼常困我而我急其难可因以徳而懐之是谓一举而两得此不可失之机也克用以为然乃为燕出兵攻破潞州梁围乃解去以李嗣昭为潞州留后七年梁兵十万攻潞州围以夹城遣周徳威救潞州军于乱栁冬克用疾是嵗梁灭唐克用复称天祐四年正月辛夘克用卒年五十三子存朂立葬克用于鴈门   存朂克用长子也初克用破孟方立于邢州还军上党置酒三垂冈伶人奏百年歌至于衰老之际声辞甚悲坐上皆凄怆时存朂在侧方五嵗克用慨然捋须指而笑曰吾行老矣此竒儿也后二十年其能代我战于此乎存朂年十一从克用破王行瑜遣献防于京师昭宗异其状貎赐以鸂鶒巵翡翠盘而抚其背曰儿有竒表后当富贵无忘予家及长善骑射胆勇过人稍习春秋通大义尤喜音声歌舞俳优之戯天祐五年正月即王位于太原叔父克宁杀都虞候李存质幸臣史敬镕告克寜谋叛二月执而戕之且以先王之丧叔父之难告周徳威徳威自乱栁还军太原梁夹城兵闻晋有大丧徳威军且去因颇懈王谓诸将曰梁人幸我大丧谓我少而新立无能为也宜乘其怠击之乃出兵趋上党行至三垂冈叹曰此先王置酒处也防天大雾昼暝兵行雾中攻其夹城破之梁军大败凯旋告庙九月蜀王王建岐王李茂贞及杨崇本攻梁大安晋亦遣周徳威攻其晋州败梁军于神山六年刘知俊叛梁来乞师王自将至隂地闗遣周徳威攻晋州败梁军于蒙阬七年冬梁遣王景仁攻赵赵王王镕来乞师诸将皆疑镕诈未可出兵王不听乃救赵八年正月败梁军于柏乡斩首二万级获其将挍三百人马三千匹进攻邢州不下留兵围之去攻魏别遣周徳威狥梁夏津髙唐攻博州破东武朝城遂击黎阳临河淇门掠新乡共城燕王刘守光闻晋攻梁深入乃大治兵声言助晋王患之乃旋师七月防赵王王镕于承天军刘守光称帝于燕九年正月遣周徳威防镇定以攻燕守光求救于梁梁军攻赵屠枣彊李存审击走之八月朱友谦以河中叛于梁来降梁遣康懐英讨友谦友谦复臣于梁而亦隂附于晋十年十月刘守光请降王如幽州守光背约不降攻破之十一年杀燕王刘守光于太原用其父仁恭于鴈门于是赵王王镕北平王王处直奉册推王为尚书令始建行台七月攻梁邢州战于张公桥晋军大败十二年魏州军乱贺徳伦以魏博二州叛于梁来附王入魏州行至永济诛其乱首张彦以其兵五百自卫号帐前银枪军六月王兼领魏博节度使取徳州七月取澶州刘鄩军于洹水王率百骑觇其营遇鄩伏兵围之数重决围而出亡七八骑八月梁复取澶州晋军与鄩对垒于莘晋军数挑战鄩闭壁不出十三年正月王留李存审于莘声言西归鄩闻晋王且去即引兵击魏攻城东王行至贝州返击鄩大败之追至于故元城又败之鄩走黎阳三月攻梁卫州降其刺史米昭克磁州杀其刺史靳昭四月克洺州八月围邢州降其节度使阎寳梁张筠弃相州戴思逺弃沧州而逃遂取二州而贝州人杀梁守将张源徳以城降契丹防蔚州执振武节度使李嗣本千四年契丹冦新州遂防幽州李嗣源击走之冬梁谢彦章军于杨刘十二月攻杨刘王自负刍以堙堑遂破之十五年正月梁晋相拒于杨刘彦章决河水以隔晋军六月渡水击彦章破其四寨八月大阅于魏合卢龙横海昭义安国及镇定之兵十万马万匹军于麻家渡谢彦章军于行台十二月进军临濮梁军追之战于胡栁晋军大败周徳威死之梁军暮休于土山晋军复击大败之遂军徳胜为夹寨十六年正月王兼领卢龙军节度使梁王瓒攻徳胜南城不克十月广徳胜北城十二月败梁军于河南十七年朱友谦袭同州梁遣刘鄩击友谦李存审败梁军于同州十八年正月魏州僧传真献唐受命寳一赵将张文礼弑其君镕文礼来请命二月以文礼为镇州兵马留后三月河中节度使朱友谦昭义军节度使李嗣昭横海军节度使李存审义武军节度使王处直安国军节度使李嗣源镇州兵马留后张文礼领天平军节度使阎寳大同军节度使李存璋振武军节度使李存进匡国军节度使朱令徳请王即皇帝位王三辞友谦等三请王曰予当思之八月遣赵王王镕故将符习及阎寳史建瑭等攻张文礼于镇州建瑭取赵州张文礼卒其子处瑾闭城拒守九月建瑭战死十月梁戴思逺攻徳胜北城李嗣源败之于戚城王处直叛附于契丹其子都幽处直以来附十二月契丹防涿州遂防定州十九年正月败契丹于新城望都追奔至于幽州三月阎寳败于镇州以李嗣昭代之四月嗣昭战死以李存进代之八月梁取卫州九月存进败镇人于东垣存进战死十月李存审克镇州王兼领成徳军节度使同光元年春三月李继韬以潞州叛附于梁夏四月巳巳皇帝即位大赦改元国号唐呜呼世乆而失其传者多矣岂独史官之谬哉李氏之先盖出于西突厥本号朱邪至其后世别自号曰沙陀而以朱邪为姓拔野古为始祖其自序云沙陀者北庭之碛也当唐太宗时破西突厥诸部分同罗仆骨之人于此碛置沙陀府而以其始祖拔野古为都督其传子孙数世皆为沙陀都督故其后世因自号沙陀然予考于传记其説皆非也突厥无姓氏朱邪部族之号耳拔野古与朱邪同时人非其始祖而唐太宗时未尝有沙陀府也唐太宗破西突厥分其诸部置十三州以同罗为龟林都督府仆骨为金微都督府拔野古为幽陵都督府未尝有沙陀府也当是时西突厥有鐡勒薛延陀阿史那之类为最大其别部有同罗仆骨拔野古等以十数盖其小者也又有处月处宻诸部又其小者也朱邪者处月别部之号耳太宗二十二年巳降拔野古其明年阿史那贺鲁叛至髙宗永徽二年处月朱邪孤注从贺鲁战于牢山为契苾何力所败遂没不见后百五六十年当宪宗时有朱邪尽忠及子执宜见于中国而自号沙陀以朱邪为姓矣盖沙陀者大碛也在金莎山之阳蒲类海之东自处月以来居此碛号沙陀突厥而突厥无文字传记朱邪又微不足録故其后世自失其传至尽忠孙始赐姓李氏后大而外域之人遂以沙陀为贵种云   唐明宗纪   明宗圣徳和武钦孝皇帝世本沙陀无姓氏父电为鴈门部将生子邈佶烈以骑射事太祖为人质厚寡言执事恭谨太祖养以为子赐名嗣源梁攻兖郓朱宣朱瑾来乞师太祖遣李存信将兵三万救之存信留莘县不进使嗣源别以兵三千先击梁兵梁兵解去存信留莘县乆之为罗宏信所袭存信败走嗣源独殿而还太祖以嗣源所将骑五百号横冲都光化三年李嗣昭攻梁邢洺出青山遇葛从周兵嗣昭大败走梁兵追之嗣源从间道后至谓嗣昭曰为公一战乃解鞍砺镞慿髙为阵左右指画梁追兵望之莫测嗣源急呼曰吾取葛公士卒可无动乃驰骑犯之出入奋击嗣昭继进梁兵解去嗣源身中四矢太祖解衣赐药以劳之由是李横冲名重四方梁晋相拒于柏乡梁龙骧军以赤白马为两阵旗帜铠仗皆如马色晋兵望之皆惧庄宗举钟以饮嗣源曰卿望梁家赤白马惧乎虽吾亦怯也嗣源笑曰有其表尔翌日归吾廐也庄宗大喜曰卿当以气吞之因举钟饮釂奋檛驰骑犯其白马挟二禆将而还梁兵败以功拜代州刺史庄宗攻刘守光嗣源及李嗣昭将兵三万别出飞狐定山后取武妫儒三州庄宗已平魏州因徇下礠相拜相州刺史昭徳军节度使乆之徙镇安国契丹攻幽州庄宗遣嗣源与阎寳等击走之同光元年徙镇横海是时梁唐相拒于河上李继韬以潞州叛降梁庄宗有忧色召嗣源帐中谓曰继韬以上党降梁而梁方急攻泽州吾出不意攻其郓州以断梁右臂可乎嗣源对曰夹河之兵乆矣茍非出竒则大计不决臣请独当之乃以歩骑五千渉济至郓州郓人无备遂袭破之即拜天平军节度使蕃汉马歩军副总管梁军攻破徳胜南栅庄宗退保杨刘王彦章急攻郓州庄宗悉军救之嗣源为前锋击败梁军追至中都擒彦章及梁监军张汉杰彦章虽败而段凝悉将梁兵屯河上庄宗未知所向诸将多言乗胜以取青齐嗣源曰彦章之败凝犹未知使其闻之迟疑定计亦须三日纵使料吾所向亟发救兵必渡黎阳数万之众舟檝非一日具也此去汴州不数百里前无险阻方阵而行信宿可至汴州已破段凝岂足顾哉而郭崇韬亦劝庄宗入汴庄宗以为然遣嗣源以千骑先至汴攻封丘门王瓒开门降庄宗后至见嗣源大喜手揽其衣以头触之曰天下与尔共之拜中书令二年庄宗祀天南郊赐以鐡劵五月破杨立于潞州六月徙镇宣武兼蕃汉内外马歩军总管冬契丹侵渔阳嗣源败之于涿州三年徙镇成徳庄宗幸邺请朝行在不许贞简太后疾请入省又不许太后崩请赴山陵许之而契丹侵邉乃止十二月遂朝于洛阳天成元年郭崇韬朱友谦皆以防死嗣源以名位髙亦见疑忌赵在礼反于魏大臣皆请遣嗣源讨贼庄宗不许羣臣屡请庄宗不得已而遣之三月壬子嗣源至魏屯御河南在礼登楼谢罪甲寅军变嗣源入于魏与在礼合夕出止魏县丁已以其兵南遣石敬瑭将三百骑为先锋嗣源行过钜鹿掠小坊马二千匹以益军壬申入汴州四月丁亥庄宗崩巳丑入洛阳甲午监国朝羣臣于兴圣宫乙未中门使安重诲为枢宻使杀元行钦及租庸使孔谦壬寅左骁卫大将军孔循为枢宻使丙午始奠于西宫皇帝即位于柩前易斩衰以衮冕壬子魏王继岌薨甲寅大赦改元   呜呼自古治世少而乱世多三代之王有天下者皆数百年其可道者数君而已况于后世邪况于五代邪予闻长老为予言明宗虽出夷狄而为人纯质寛仁爱人于五代之君有足称也尝夜焚香仰天而祝曰臣本蕃人岂足治天下世乱乆矣愿天早生圣人自初即位减罢宫人伶官废内藏库四方所上物悉归之有司广夀殿火灾有司理之请加丹雘喟然叹曰天以火戒我岂宜増以侈邪嵗尝旱巳而雪暴坐庭中诏武徳司宫中无得扫雪曰此天所以赐我也数问宰相冯道等民间疾苦闻道等言谷帛贱民无疾疫则欣然曰吾何以堪之当与公等作好事以报上天吏有犯赃辄寘之死曰此民之蠧也以诏书褒亷吏孙岳等以风示天下其爱人恤物盖亦有意于治矣其即位时春秋已髙不迩声色不乐游畋在位十年于五代之君最为长世兵革粗息年屡丰登生民实赖以休息然夷狄性果仁而不明屡以非辜诛杀臣下至于从荣父子之间不能虑患为防而变起仓卒陷之以大恶帝亦由此饮恨而终当是时大理少卿康澄上疏言时事其言曰为国家者有不足惧者五深可畏者六三辰失行不足惧天象变见不足惧小人讹言不足惧山崩川竭不足惧水旱虫蝗不足惧也贤士藏匿深可畏四民迁业深可畏上下相狥深可畏亷耻道消深可畏毁誉乱真深可畏直言不闻深可畏也识者皆多澄言切中时病若从荣之变任圜安重诲等之死可谓上下相徇而毁誉乱真之蔽矣然澄之言岂止一时之病凡为国者可不戒哉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六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六十三   明 茅坤 撰   庐陵史钞三   家人传   总论   呜呼梁之恶极矣自其起盗贼至于亡唐其遗毒流于天下天下豪杰四面并起孰不欲戡刃于其胸然卒不能少挫其锋以得志梁之无敌于天下可谓虎狼之强矣及其败也困于一二女子之娱至于洞胸流肠刲若羊豕祸生父子之间乃知女色之能败人矣自古女祸大者亡天下其次亡家其次亡身身茍免矣犹及其子孙虽迟速不同未有无祸者也然原其本末未始不起于忽微易坤之初六曰履霜坚冰至家人之初九曰闲有家悔亡其言至矣可不戒哉梁之家事诗所谓不可道者也至于唐晋以后亲疎嫡庶乱矣作家人传   唐刘后传   刘皇后起自侧微擅宠黩货因而浊乱宫中军士分崩以至君上身弑国亡摹写种种生色不让太史公吕后纪及外戚诸传   庄宗神闵敬皇后刘氏魏州成安人也庄宗正室曰卫国夫人韩氏其次燕国夫人伊氏其次后也初封魏国夫人后父刘叟黄须善医卜自号刘山人后生五六嵗晋王攻魏掠成安禆将袁建丰得后纳之晋宫贞简太后教以吹笙歌舞旣笄甚有色庄宗见而悦之庄宗巳为晋王太后幸其宫置酒为夀自起歌舞太后欢甚命刘氏吹笙佐酒酒罢去留刘氏以赐庄宗先时庄宗攻梁军于夹城得符道昭妻矦氏宠专诸宫宫中谓之夹寨夫人庄宗出兵四方常以侯氏从军其后刘氏生子继岌庄宗以为类巳爱之由是刘氏宠益专自下魏博战河上十余年独以刘氏从刘氏多智善迎意承防其他嫔御莫得进见其父闻刘氏巳贵诣魏宫上谒庄宗召袁建丰问之建丰曰臣始得刘氏于城安北坞时有黄须丈人防之乃出刘叟示建丰建丰曰是也然刘氏方与诸夫人争宠以门望相髙因大怒曰妾去乡时略可记忆妾父不幸死于乱兵妾时环尸恸哭而去此田舍翁安得至此因命笞刘叟于宫门庄宗巳即皇帝位欲立刘氏为皇后而韩夫人正室也伊夫人位次在刘氏上以故难其事而未发宰相豆卢革枢宻使郭崇韬希防上章言刘氏当立庄宗大悦同光二年四月己卯皇帝御文明殿遣使册刘氏为皇后皇后受册乘重翟车卤簿鼓吹见于太庙韩夫人等皆不平之乃封韩氏为淑妃伊氏为徳妃庄宗自灭梁志意骄怠宦官伶人乱政后特用事于中自以出于贱微逾次得立以为佛力又好聚敛分遣人为商贾至于市肆之间薪刍果茹皆称中宫所卖四方贡献必分为二一以上天子一以入中宫宫中货贿山积惟冩佛书馈赂僧尼而庄宗由此亦佞佛有胡僧自于阗来庄宗率皇后及诸子迎拜之僧游五台山遣中使供顿所至倾动城邑又有僧诚惠自言能降龙尝过镇州王镕不为之礼诚惠怒曰吾有毒龙五百当遣一龙揭片石常山之人皆鱼鼈也防明年滹沱河大水壊镇州关城人皆以为神庄宗及后率诸子诸妃拜之诚惠端坐不起由是士无贵贱皆拜之独郭崇韬不拜也是时皇太后及皇后交通藩镇太后称诰令皇后称教命两宫使者旁午于道许州节度使温韬以后佞佛因请以私第为佛寺为后荐福庄宗数幸郭崇韬元行钦等私第常与后俱其后幸张全义第酒酣命后拜全义为养父全义日遣姬妾出入中宫问遗不絶庄宗有爱姬甚有色而生子后心患之庄宗燕居宫中元行钦侍侧庄宗问曰尔新丧妇其复娶乎吾助尔聘后指爱姬请曰帝怜行钦何不赐之庄宗不得巳佯诺之后趣行钦拜谢行钦再拜起顾爱姬肩舆巳出宫矣庄宗不乐称疾不食者累日同光三年秋大水两河之民流徙道路京师赋调不充六军之士往往殍踣乃预借明年夏秋租税百姓愁苦号泣于路庄宗方与后荒于畋游十二月己卯腊畋于白沙后率皇子后宫毕从历伊阙宿龛涧癸未乃还是时大雪军士寒冻金枪卫兵万骑所至责民供给壊什器彻庐舍而焚之县吏畏惧亡窜山谷明年三月客星犯天库有星流于天棓占星者言御前当有急兵宜散积聚以禳之宰相请出库物以给军庄宗许之后不肯曰吾夫妇得天下虽因武功盖亦有天命命旣在天人如我何宰相论于延英后于屏间耳属之因取妆奁及皇防子满喜置帝前曰诸侯所贡给赐巳尽宫中所有惟此耳请鬻以给军宰相惶恐而退及赵在礼作乱出兵讨魏始出物以赉军军士负而诟曰吾妻子巳饿死得此何为庄宗东幸汴州从驾兵二万五千及至万胜不得进而还军士离散所失大半至罂子谷道路隘狭庄宗见从官执兵仗者皆以好言劳之曰适报魏王平蜀得蜀金银五十万当悉给尔等对曰陛下与之太晩得者亦不感恩庄宗泣下因顾内库使张容哥索袍帯以赐之容哥对曰尽矣军士叱容哥曰致吾君至此皆由尔辈因抽刀逐之左右救之而免容哥曰皇后惜物不以给军而归罪于我事若不测吾身万段矣乃投水而死郭从谦反庄宗中流矢伤甚卧绛霄殿廊下渇欲得饮后令宦者进飱酪不自省视庄宗崩后与李存渥等焚嘉庆殿拥百骑出师子门后于马上以囊盛金器寳帯欲于太原造寺为尼在道因与存渥奸及至太原乃削髪为尼明宗入立遣人赐后死晋天福五年追諡曰神闵敬皇后   唐继岌传   庄宗嬖于色立刘后刘后险侧为中官左右所诖误而强其子继岌以贼杀大将郭崇韬于蜀嗟乎使崇韬尚在明宗未必反即反而明宗据天下崇韬犹可以全蜀拥从岌社稷之存亡犹可半也欧公摹写明鬯殊为呜咽可为后世人主宠幸后宫浊乱朝政者之戒   庄宗五子长曰继岌其次继潼继嵩继蟾继峣继岌母曰刘皇后其四皆不着其母名号庄宗即位继岌为北都留守判六军诸卫事迁检挍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豆卢革为相建言唐故事皇子皆为宫使因以邺宫为兴圣宫以继岌为使同光三年封魏王是嵗伐蜀以继岌为西南面行营都统郭崇韬为都招讨使工部尚书任圜翰林学士李愚皆叅军事九月戊申将兵六万自鳯翔入大散关军无十日之粮而所至州镇皆迎降遂食其粟至兴州蜀将程奉琏以五百骑降因以其兵修阁道以过唐军王衍将兵万人屯利州分其半逆战于三泉为先锋康延孝所败衍惧断吉栢江浮桥奔归成都唐军自文州间道以入十月巳酉继岌至绵州衍上牋请降丙辰入成都王衍乘竹舆至升仙桥素衣牵羊草索系首肉袒衘璧舆衬羣臣衰绖徒跣以降继岌下而取璧崇韬解缚焚衬自出师至降衍凡七十五日兵不血刃自古用兵之易未有如此然继岌虽为都统而军政号令一出崇韬初庄宗遣宦者供奉官李从袭监中军髙品李廷安吕知柔为典谒从袭等素恶崇韬又见崇韬专任军事益不平之及破蜀蜀之贵臣大将自王宗弼以下皆争以蜀寳货妓乐奉崇韬父子而魏王所得匹马束帛唾壶麈柄而巳崇韬日决军事将吏宾客趋走盈庭而都统府惟大将晨谒牙门閴然由是从袭等不胜其愤巳而宗弼率蜀人见继岌请留崇韬镇蜀从袭等因言崇韬有异志劝继岌为备继岌谓崇韬曰陛下倚侍中如衡华尊之庙堂之上期以一天下而制四夷必不弃元老于蛮夷之地此事非予敢知也庄宗闻崇韬欲留蜀亦不悦遣宦者向延嗣趣继岌班师延嗣至成都崇韬不出迎及见礼益慢延嗣怒从袭等因告延嗣崇韬有异志恐危魏王延嗣还具言之刘皇后涕泣请保全继岌庄宗遣宦官马彦珪往视崇韬去就是时两川新定孟知祥未至所在盗贼亡聚山林崇韬方遣任圜等分出招集恐后生变故师未即还而彦珪将行见刘皇后曰臣见延嗣言蜀中事势巳不可祸机之作间不容髪安能三千里往复禀命乎刘皇后以彦珪语告庄宗庄宗曰传言未审岂可便令果决皇后以不得请因自为教与继岌使杀崇韬明年正月崇韬留任圜守蜀以待知祥之至崇韬期班师有日彦珪至蜀出皇后教示继岌继岌曰今大军将发未有衅端岂可作此负心事从袭等泣曰今有宻敕王茍不行使崇韬知之则吾属无类矣继岌曰上无诏书徒以皇后手教安能杀招讨使从袭等力争继岌不得巳而从之诘旦从袭以都统命召崇韬继岌登楼以避之崇韬入升阶继岌从者李环挝碎其首继岌遂班师二月军至泥溪先锋康延孝叛据汉州继岌遣任圜讨平之四月辛卯至兴平闻明宗反兵入京师继岌欲退保鳯翔至武功李从袭劝继岌驰趣京师以救内难行至渭河西都留守张籛断浮桥继岌不得渡乃循河而东至渭南左右皆溃从袭谓继岌曰大事巳去福不可再王宜自图继岌徘徊泣下谓李环曰吾道尽途穷子当杀我环迟疑乆之谓继岌乳母曰吾不忍见王王若无路求生当踣面以俟继岌面榻而卧环缢杀之任圜从后至塟继岌于华州之西南继岌少病阉无子明宗巳即位圜率征蜀之师二万至京师明宗抚慰乆之问圜继岌何在圜具言继岌死状同光三年诏以皇子继嵩继潼继蟾继峣皆为光禄大夫捡挍司徒盖其皆防故不封当庄宗遇弑时太祖子孙在者十有一人明宗入立其四人见杀其余皆不知所终太祖之后遂絶   按传本末崇韬初未尝有留蜀之志特以其身为大将而蜀中兵士多附之且都统继岌在上而崇韬不能以成功巳居其下所以外为蜀人所拥附而流言于路内为宦官及从岌部曲所忌而因以行防于朝卒之庄宗亦惑而刘后矫诏令其子继岌诛之国遂以亡悲夫   唐从璟传   明宗四子曰从璟从荣从厚从益从璟初名从审为人骁勇善战而谦退谨勅从庄宗战数有功为金枪指挥使明宗军变于魏庄宗谓从璟曰尔父于国有大功忠孝之心朕自明信今为乱军所逼尔宜自往宣朕意母使自疑从璟驰至卫州为元行钦所执将杀之从璟呼曰我父为乱军所逼公等不亮其心我亦不能至魏愿归卫天子行钦释之庄宗怜其言赐名璟以为巳子从庄宗如汴州将士多亡于道独从璟不去左右或劝其逃祸从璟不听庄宗闻明宗巳渡黎阳复欲遣从璟通问行钦以为不可遂杀之明宗即位赠太保   呜呼无父乌生无君乌以为生而世之言曰为忠孝者不两全夫岂然哉君父人伦之大本忠孝臣子之大节岂其不相为用而又相害者乎抑私与义而巳耳盖以其私则两害以其义则两得其父以兵攻其君为其子者从父乎从君乎曰身从其居志从其义可也身居君所则从君居父所则从父其从于君者必辞其君曰子不可以射父愿无与兵焉则又号泣而呼其父曰盍舍兵而归吾君乎君败则死之父败则终丧而事君其从于父者必告之曰君不可以射也盍舍兵而归吾君乎君败则死之父败则待罪于君君赦巳则终丧而事之古之知孝者莫如舜知义者莫如孔孟其于君臣父子之际详矣使其不幸而遭焉其亦如是而已矣从璟之于庄宗知所从而得其死矣哀哉   唐秦王从荣传   予览欧阳公防次从荣簒弑明宗处固多风神然较之太史公所序平勃诛诸吕及班固所序霍光废昌邑王处犹隔一层史汉尚指顾从容所以情事如覩而欧公不免诪张须细细玩索当自得之   秦王从荣天成元年以检校司徒兼御史大夫拜天雄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三年徙镇河东长兴元年拜河南尹兼判六军诸卫事从璟死从荣于诸皇子次最长又握兵柄然其为人轻隽而鹰视颇喜儒学为歌诗多招文学之士赋诗饮酒故后生浮薄之徒日进谀佞以骄其心自将相大臣皆患之明宗颇知其非而不能裁制从荣尝侍侧明宗问曰尔军政之余习何事对曰有暇读书与诸儒讲论经义尔明宗曰经有君臣父子之道然须硕儒端士乃可亲之吾见先帝好作歌诗甚无谓也汝将家子文章非素习必不能工传于人口徒取笑也吾老矣于经义虽不能晓然尚喜屡闻之其余不足学也是嵗秋封从荣秦王故事诸王受封不朝庙而有司希防欲重其礼乃建议曰古者因禘尝而发爵禄所以示不敢专今受大封而不告庙非敬顺之道也于是从荣朝服乗辂车具卤簿至朝堂受册出载册以车朝于太庙京师之人皆以为荣三年加兼中书令有司又言故事亲王班宰相下今秦王位髙而班下不称于是与宰相分班而居右四年加尚书令食邑万户太仆少卿何泽上书请立从荣为皇太子是时明宗巳病得泽书不悦顾左右曰羣臣欲立太子吾当养老于河东乃召大臣议立太子事大臣皆莫敢可否从荣入白曰臣闻奸人言欲立臣为太子臣实不愿也明宗曰此羣臣之欲尔从荣出见范延光赵延夀等曰诸公议欲立吾为太子是欲夺吾兵柄而幽之东宫耳延光等患之乃加从荣天下兵马大元帅有司又言元帅或统诸道或专一面自前世无天下大元帅之名其礼无所考按请自节度使以下凡领兵职者皆具櫜鞬以军礼庭叅其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者初见亦如之其后许如客礼凡元帅府文符行天下皆用帖文升班在宰相上从荣大宴元帅府诸将皆有颁给控鹤奉圣严卫指挥使人马一匹绢十匹其诸军指挥使人绢十匹都头以下七匹至三匹又请严卫捧圣千人为牙兵每入朝以数百骑先后张弓挟矢驰走道上见者皆震慑从荣又命其寮属及四方游士试作征淮檄陈已所以平一天下之意言事者请为诸王择师傅以加训导宰相难其事因请从荣自择从荣乃请翰林学士崔棁刑部侍郎任赞为元帅判官明宗曰学士代予言不可也从荣出而恚曰任以元帅而不得请属寮非吾所喻也将相大臣见从荣权位益隆而轻脱如此皆知其祸而莫敢言者惟延光延夀隂有避祸意数见明宗涕泣求解枢宻二人皆引去而从荣之难作十一月戊子雪明宗幸宫西士和亭得伤寒疾巳丑从荣与枢密使朱宏昭冯赟入问起居于广夀殿帝不能知人王淑妃告曰从荣在此又曰 昭等在此皆不应从荣等去乃迁于雍和殿宫中皆恸哭至夜半后帝蹶然自兴于榻而侍疾者皆去顾殿上守漏宫女曰夜漏防何对曰四更矣帝即唾肉如肺者数片溺涎液斗余守漏者曰大家省事乎曰吾不知也有顷六宫皆至曰大家还魂矣因进粥一器至旦疾少愈而从荣称疾不朝初从荣常忌宋王从厚贤于已而惧不得为嗣其平居骄矜自得及闻人道宋王之善则愀然有不足之色其入问疾也见帝巳不知人既去而闻宫中哭声以谓帝巳崩矣乃谋以兵入宫使其押衙马处钧告宏昭等欲以牙兵入宿卫问何所可以居者宏昭等对曰宫中皆王所可居王自择之因私谓处钧曰圣上万福王宜竭力忠孝不可草草处钧具以告从荣从荣还遣处钧语宏昭等曰尔辈不念家族乎宏昭赟及宣徽使孟汉琼等入告王淑妃以谋之曰此事须得侍卫兵为助乃召侍卫指挥使康义诚谋于竹林之下义诚有子在秦王府未敢决其谋谓 昭曰仆为将挍惟公所使尔 昭大惧明日从荣遣马处钧告冯赟曰吾今日入居兴圣宫又告义诚义诚许诺赟即驰入内见义诚及 昭汉琼等坐中兴殿阁议事赟责义诚曰主上所以蓄养吾徒者为今日尔今安危之机间不容发奈何以子故懐顾望使秦王得至此门主上安所归乎吾辈复有种乎汉琼曰贱命不足惜吾自率兵拒之即入见曰从荣反兵巳攻端门宫人相顾号泣明宗问 昭等曰实有之乎对曰有之明宗以手指天泣下良乆曰义诚自处置毋令震动京师潞王子重吉在侧明宗曰吾与尔父起微贱至取天下数救我于危窘从荣得何气力而作此恶事尔亟以兵守诸门重吉即以控鹤兵守宫门是日从荣自河南府拥兵千人以出从荣寮属甚众而正直之士多见恶其尤所恶者刘赞王居敏而所昵者刘陟髙辇从荣兵出与陟辇并辔耳语行至天津桥南指日景谓辇曰明日而今诛王居敏矣因阵兵桥北下据胡牀而坐使人召康义诚而端门巳闭叩左掖门亦闭而于门隙中见捧圣指挥使朱 实率骑兵从北来即驰告从荣从荣惊惧索鐡厌心自调弓矢皇城使安从益率骑兵三百冲之从荣兵射之从益稍却 实骑兵五百自左掖门出方渡河而后军来者甚众从荣乃走归河南府其判官任赞巳下皆走出定鼎门牙兵劫嘉善坊而溃从荣夫妻匿牀下从益杀之明宗闻从荣巳死悲咽防堕于榻絶而苏者再冯道率百寮入见明宗曰吾家事若此慙见羣臣君臣相顾泣下沾襟从荣二子尚防皆从死后六日而明宗崩   汉湘隂公赟传   髙祖二弟三子弟曰崇曰信子曰承训承祐承勲崇子曰赟髙祖爱之以为巳子干祐元年拜赟徐州节度使承训早卒追封魏王承祐次立是谓隐帝承勲为开封尹周太祖巳败汉兵于北郊隐帝遇弑太祖入京师以谓汉大臣必相推戴及见宰相冯道等道殊无意太祖不得巳见道犹下拜道受太祖拜如平时徐劳之曰公行良苦太祖意色皆沮以谓汉大臣未有推立巳意又难于自立因白汉太后择立汉嗣而宗室河东节度使崇等在者四人乃为太后诰曰河东节度使崇许州节度使信皆髙祖之弟徐州节度使赟开封尹承勲皆髙祖之子文武百辟其择嗣君以承天统于是周太祖与王峻入见太后言开封尹承勲髙祖皇帝之子宜立太后以承勲乆病不任为嗣太祖与羣臣请见承勲视起居太后命以卧榻舁承勲出见羣臣羣臣视之信然乃共奏曰徐州节度使赟髙祖爱以为子宜立为嗣乃遣太师冯道率羣臣迎赟道揣周太祖意不在赟谓太祖曰公此举由衷乎太祖指天为誓道既行谓人曰吾平生不为谬语人今谬语矣道见赟传太后意名之赟行至宋州太祖自澶州为兵士拥还京师王峻虑赟左右生变遣侍卫马军指挥使郭崇以兵七百骑卫赟崇至宋州赟登楼问崇所以来之意崇曰澶州军变惧未察之遣崇防卫非恶意也赟召崇崇不敢进冯道出与崇语崇乃登楼见赟巳而夺赟部下兵太祖以书召道先归留其副赵上交王度奉赟入朝太后道乃先还赟谓道曰寡人此来所恃者以公三十年旧相是以不疑道黙然赟客将贾正等数目道欲图之赟曰勿草草事岂出于公邪道巳去郭崇幽赟于外馆杀贾正及判官董裔牙内都虞候刘福孔目官夏昭度等太祖巳监国太后乃下诏曰比者枢密使郭威志安宗社议立长君以徐州节度使赟髙祖近亲立为汉嗣乃自藩镇召赴京师虽诰命巳行而军情不附天道在北人心靡东适当改卜之初俾膺分土之命赟可降授开府仪同三司检挍太师上柱国封湘隂公赟以幽死初赟自徐州入也以都押牙巩庭美教练使扬温守徐州庭美等闻赟不得立乃闭城拒命太祖拜王彦超徐州节度使下诏谕庭美等许以刺史并诏赟赦庭美等广顺元年三月彦超克徐州庭美等皆见杀承勲广顺元年以疾卒追封陈王呜呼予既悲湘隂公赟之事又嘉巩庭美杨温之所为赟于汉非嫡长特以周氏移国畏天下而难之故假赟以伺间尔当是之时天下皆知赟之必不立也然庭美温区区为赟守孤城以死其始终之迹何媿于死节之士哉然予考于实録二人之死状不明夫二人之事固知其无所成其所重者死尔然史氏不着不知其何以死也当王彦超之攻徐州也周尝遣人招庭美等予得其诏书四皆言庭美等尝已送欵于周后惧罪而复叛然庭美等欵状亦不见是皆不可知也夫史之阙文可不慎哉其疑以传疑则信者信矣予固嘉二人之忠而悲其志然不得列于死节之士者惜哉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六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六十四   明 茅坤 撰   庐陵史钞四   梁臣传   五代臣传总论   欧阳公作五代臣传吾于梁首録敬翔次之以葛从周康懐英刘鄩牛存节杨师厚王景仁于唐首郭崇韬而次之以安重诲周徳威符存审史建瑭王建及元行钦乌震张延朗李严刘延朗康义诚豆卢革任圜张宪等传此皆关系国家所以存亡得失之大者晋汉以下诸臣皆碌碌庸人耳独晋桑维翰景延广周王朴三人稍有可观予故録之   呜呼孟子谓春秋无义战予亦以谓五代无全臣无者非无一人盖仅有之耳余得死节之士三人焉其仕不及于二代者各以其国系之作梁唐晋汉周臣传其余仕非一代不可以国系之者作杂传夫入于杂诚君子之所羞而一代之臣未必皆可贵也览者详其善恶焉   敬翔传   览欧公序次本末昭宗当时未必有除全忠之心而中外流传不无如是所以全忠非惟不敢赴召并敬翔亦麾之使去所以上下积猜酿成簒弑之乱悲夫   敬翔字子振同州冯翊人也自言唐平阳王晖之后少好学工书檄干符中举进士不中乃客大梁翔同里人王发为汴州观察支使遂往依焉乆之发无所荐引翔客益窘为人作牋刺传之军中太祖素不知书翔所作皆俚俗语太祖爱之谓发曰闻君有故人可与俱来翔见太祖太祖问曰闻子读春秋春秋所记何等事翔曰诸侯争战之事耳太祖曰其用兵之法可以为吾用乎翔曰兵者应变出竒以取胜春秋古法不可用于今太祖大喜补以军职非其所好乃以为馆驿廵官太祖与蔡人战汴郊翔时时为太祖谋画多中太祖欣然以谓得翔之晚动静辄以问之太祖奉昭宗自岐还长安昭宗召翔与李振升延喜楼劳之拜翔太府卿初太祖常侍殿上昭宗意卫兵有能擒之者乃佯为鞋结解以顾太祖太祖跪而结之而左右无敢动者太祖流汗洽背由此稀复进见昭宗迁洛阳宴崇勲殿酒半起使人召太祖入内殿将有所托太祖益惧辞以疾昭宗曰卿不欲来可使敬翔来太祖遽麾翔出翔亦佯醉去太祖已破赵匡凝取荆襄遂攻淮南翔切諌以谓新胜之兵宜持重以养威太祖不听兵出光州遭大雨防不得进进攻夀州不克而多所亡失太祖始大悔恨归而忿躁杀唐大臣防尽然益以翔为可信任梁之簒弑翔之谋为多太祖即位以唐枢宻院故用宦者乃改为崇政院以翔为使迁兵部尚书金銮殿大学士翔为人深沈有大略从太祖用兵三十余年细大之务必关之翔亦尽心勤劳昼夜不寐自言惟马上乃得休息而太祖刚暴难近有所不可翔亦未尝显言微开其端太祖意悟多为之改易太祖破徐州得时溥宠姬刘氏爱幸之刘氏故尚让妻也乃以妻翔翔巳贵刘氏犹侍太祖出入卧内如平时翔颇患之刘氏诮翔曰尔以我尝失身于贼乎尚让黄家宰相时溥国之忠臣以卿门地犹为辱我请从此诀矣翔以太祖故谢而止之刘氏车服骄侈别置典谒交结藩镇权贵往往附之宠信言事不下于翔当时贵家往往效之太祖崩友珪立以翔先帝谋臣惧其图巳不欲翔居内职乃以李振代翔为崇政使拜翔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翔以友珪畏巳多称疾未尝省事末帝即位赵岩等用事颇离间旧臣翔愈郁郁不得志其后梁尽失河北与晋相距杨刘翔曰故时河朔半在以先帝之武御貔虎之臣犹不得志于晋今晋日益彊梁日益削陛下处深宫之中所与计事者非其近习则皆亲戚之私而望成事乎臣闻晋攻杨刘李亚子负薪渡水为士卒先陛下委蛇守文以儒雅自喜而遣贺环为将岂足当彼之余锋乎臣虽惫矣受国恩深若其乏材愿得自効岩等以翔为怨言遂不用其后王彦章败于中都末帝惧召段凝于河上是时梁精兵悉在凝军凝有异志顾望不来末帝遽呼翔曰朕居常忽卿言今急矣勿以为怼卿其教我当安归翔曰臣从先帝三十余年今虽为相实朱氏老奴尔事陛下如郎君以臣之心敢有所隐陛下初用段凝臣巳争之今凝不来敌势巳廹欲为陛下谋则小人间之必不见听请先死不忍见宗庙之亡君臣相向恸哭翔与李振俱为太祖所信任庄宗入汴诏赦梁羣臣李振喜谓翔曰有诏洗涤将朝新君邀翔欲俱入见翔夜止髙头车坊将旦左右报曰崇政李公入朝矣翔叹曰李振谬为丈夫矣复何面目入梁建国门乎乃自经而卒   葛从周传   葛从周事梁为大将百战不失可谓兵之善者巳   葛从周字通美濮州甄城人也少从黄巢巢败降梁从太祖攻蔡州太祖坠马从周扶太祖复骑与敌歩鬬伤面身被数疮偏将张延夀从旁击之从周得与太祖俱去太祖尽黜诸将独用从周延夀为大将秦宗权掠地颍亳及梁兵战于焦夷从周获其将王涓一人从朱珍收兵淄青遇东兵辄战珍得兵归从周功为多张全义袭李罕之于河阳罕之奔晋召晋兵以攻全义全义乞兵于梁太祖遣从周丁防等救之败晋兵于沇河潞州冯覇杀晋守将李克修以降梁太祖遣从周入潞州晋兵攻之从周不能守走河阳太祖攻魏从周与丁防先下黎阳临河防太祖于内黄败魏兵于永定桥从丁防攻宿州以水浸其城遂破之太祖攻朱瑾于兖州未下留从周围之瑾闭壁不出从周诈言救兵至阳避之髙吴夜半潜还城下瑾以谓从周巳去乃出兵收外壕从周掩撃之杀千余人晋攻魏魏人求救太祖遣侯言救魏言筑垒于洹水太祖怒言不出战遣从周代言从周至军益闭垒不出而凿三闇门以待晋兵攻之从周以精兵自闇门出撃败晋兵晋王怒自将击从周从周虽大败而梁兵擒其子落落送于魏斩之遂从攻郓州擒朱宣于中都又攻兖州走朱瑾太祖表从周兖州留后以兖郓兵攻淮南出安丰防厐师古于清口从周行至濠州闻师古死遽还至渒河将渡而淮兵追之从周亦大败是时晋兵出山东攻相卫太祖遣从周略地山东下洺州斩其刺史邢善益又下邢州走其刺史马师素又下磁州杀其刺史袁奉滔五日而下三州太祖乃表从周兼邢州留后刘仁恭攻魏巳屠贝州罗绍威求救于梁从周防太祖救魏入于魏州燕兵攻馆陶门从周以五百骑出战曰大敌在前何可返顾使闭门而后战破其八栅燕兵走追至于临清拥之御河溺死者甚众太祖以从周为宣义行军司马太祖遣从周攻刘守文于沧州以蒋晖监其军守文求救于其父仁恭仁恭以燕兵救之晖语诸将曰吾王以我监诸将今燕兵来不可迎战宜纵其入城聚食仓廪使两困而后取之诸将颇以为然从周怒曰兵在上将岂监军所得言且晖之言乃常谈尔胜败之机在吾心晖岂足以知之乃勒兵逆仁恭于干宁战于老鵶堤仁恭大败斩首三万余级获其将马慎交等百余人马三千匹是时守文亦求救于晋晋为攻邢洺以牵之从周遽还败晋兵于青山遂从太祖攻镇州下临城王镕乞盟太祖表从周防宁军节度使从氏叔琮攻晋太原不克梁兵西攻鳯翔青州王师范遣其将刘鄩袭兖州从周家属为鄩所得厚遇之而不杀太祖还自鳯翔乃遣从周攻鄩从周卒招降鄩太祖即位拜左金吾卫上将军以疾致仕拜右卫上将军居于偃师末帝即位拜昭义军节度使封陈留郡王食其俸于家卒赠太尉   康懐英传   康懐英兖州人也事朱瑾为牙将梁兵攻瑾瑾出略食丰沛问留懐英守城懐英即以城降梁瑾遂奔于吴太祖得懐英大喜后从氏叔琮攻赵匡凝下邓州梁兵攻李茂贞于岐以懐英为先锋至武功撃杀岐兵万余人太祖喜曰邑名武功真武功也以名马赐之是时李周彛以鄜坊兵救岐屯于三原懐英击走之因取其翟州而还岐兵屯奉天懐英栅其东北夜半岐兵攻之懐英以为夜中不欲惊它军独以三千人出战迟明岐兵解去身被十余疮李茂贞与梁和昭宗还京师赐懐英迎銮毅勇功臣杨行宻攻宿州太祖遣懐英击走之表宿州刺史迁保义军节度使丁防以潞州叛梁降晋太祖命懐英为招讨使将行太祖戒之语甚切懐英惶恐以谓潞州期必得乃筑夹城围之晋遣周徳威屯于乱柳数攻夹城懐英不敢出战太祖乃以李思安代懐英将降懐英为都虞候乆之思安亦无功太祖大怒罢思安以同州刘知俊为招讨使知俊未至军太祖自至泽州为懐英等军援且督之巳而晋王李克用卒庄宗召周徳威还太原太祖闻晋有丧徳威去亦归洛阳而诸将亦少弛庄宗谓徳威曰晋之所以能敌梁而彼所惮者先王也今闻吾王之丧谓我新立未能出兵其意必怠宜出其不意以击之非徒解围亦足以定霸也乃与徳威等疾驰六日至北黄碾防天大昏雾伏兵三垂冈直趋夹城攻破之懐英大败亡大将三百人懐英以百骑遁归诣阙请死太祖曰去嵗兴兵太隂亏食占者以为不利吾独违之而致败非尔过也释之以为右卫上将军刘知俊叛奔于岐以懐英为保义军节度使西路副招讨使知俊以岐兵围灵武太祖遣懐英攻邠宁以牵之懐英取宁庆衍三州还至升平知俊掩撃之懐英大败徙镇感化其后朱友谦叛附于晋以懐英讨之与晋人战白径岭懐英又大败徙镇永平卒于镇   刘鄩传   中所次兵略可睹   刘鄩密州安丘人也少事青州王敬武敬武卒子师范立棣州刺史张蟾叛师范遣指挥使卢洪讨蟾洪亦叛师范伪为好辞召洪洪至迎于郊外命鄩斩之坐上因使鄩攻张蟾破之师范表鄩登州刺史以为行军司马梁太祖西攻鳯翔师范乘梁虗因遣人分袭梁诸州县他遣者谋多漏泄事不成独鄩素好兵书有机略是时梁巳破朱瑾等悉有兖郓以葛从周为兖州节度使从周将兵在外鄩乃使人负油鬻城中悉视城中虗实出入之所油者得罗城下水窦可入鄩乃以歩兵五百从水窦入袭破之徙从周家属外第亲拜其母抚之甚有恩礼太祖巳出昭宗于鳯翔引兵东还遣朱友宁攻师范从周攻鄩鄩以版舆置从周母城上母呼从周曰刘将军待我甚厚无异于汝人臣各为其主汝可察之从周为之缓攻鄩乃悉简妇人及民之老疾不足当敌者出之独与少壮者同辛苦分衣食坚守以待外援乆之外援不至人心颇离副使王彦温逾城而奔守陴者多逸鄩乃遣人阳语彦温曰副使勿多以人出非吾素遣者皆勿以行又下令城中曰吾遣从副使者得出否者皆族城中皆惑奔者乃止巳而梁兵闻之果疑彦温非实降者乃斩之城下由是城守益坚师范兵巳屈从周以祸福谕鄩鄩报曰俟吾主降即以城还梁师范败降梁鄩乃亦降从周为具赍装送鄩归梁鄩曰降将蒙梁恩不诛幸矣敢乗马而衣裘乎乃素服乗驴归梁太祖赐之冠帯饮之以酒鄩辞以量小太祖曰取兖州量何大乎以为元从都押衙是时太祖巳领四镇四镇将吏皆功臣旧人鄩一旦以降将居其上及诸将见鄩皆用军礼鄩居自如太祖益竒之太祖即位累迁左龙武统军刘知俊叛陷长安太祖遣鄩与牛存节讨之知俊走鳯翔太祖乃以长安为永平军拜鄩节度使末帝即位领镇南军节度使为开封尹杨师厚卒分相魏为两镇末帝恐魏兵乱遣鄩以兵屯于魏县魏兵果乱劫贺徳伦降晋庄宗入魏鄩以谓晋兵悉从庄宗赴魏而太原可袭乃结草为人执以旗帜以驴负之往来城上而潜军出黄泽关袭太原晋兵望梁垒旗帜往来不知其去也以故不追鄩至乐平遇雨不克进而旋急趋临清争魏积粟而周徳威巳先至鄩乃屯于莘县筑甬道及河以馈军乆之末帝以书责鄩曰阃外之事全付将军河朔诸州一旦沦没今仓储巳竭飞挽不充将军与国同心宜思良画鄩报曰晋兵甚锐未可撃宜待之末帝复遣问鄩必胜之防鄩曰臣无竒术请人给米十斛米尽则敌破矣末帝大怒诮鄩曰将军蓄米将疗饥乎将破敌乎乃遣使者监督其军鄩召诸将谋曰主上深居禁中与白面儿谋必败人事今敌盛未可轻动诸君以为如何诸将皆欲战鄩乃悉召诸将坐之军门人以河水一杯饮之诸将莫测或饮或辞鄩曰一杯之难犹若此滔滔河流可尽乎诸将皆失色是时庄宗在魏数以劲兵压鄩营鄩不肯出而末帝又数促鄩使出战庄宗与诸将谋曰刘鄩学六韬喜以机变用兵本欲示弱以袭我今其见廹必求速战乃声言归太原命符存审守魏阳为西归而潜兵贝州鄩果报末帝曰晋王西归魏无备可击乃以兵万人攻魏城东庄宗自贝州返趋击之鄩忽见晋军惊曰晋王在此邪兵稍却追至故元城庄宗与符存审为两方阵夹之鄩为圆阵以御晋人兵再合鄩大败南奔自黎阳济河保滑州末帝以为义成军节度使明年河朔皆入于晋降鄩亳州团练使兖州张万进反拜鄩兖州安抚制置使万进败死乃拜鄩泰宁军节度使朱友谦叛陷同州末帝以鄩为河东道招讨使行次陜州鄩为书以招友谦友谦不报留月余待之尹皓段凝等素恶鄩乃谮之以为鄩与友谦亲家故其逗留以养贼巳而鄩兵数败乃罢鄩归洛阳酖杀之年六十四赠中书令   牛存节传   牛存节字赞正青州博昌人也初名礼事诸葛爽于河阳爽卒存节顾其徒曰天下汹汹当得英雄事之乃率其徒十余人归梁太祖存节为人木彊忠谨太祖爱之赐之名字以为小挍张晊攻汴存节破其二寨梁攻濮州战南刘桥范县存节功多李罕之围张全义于河阳全义乞兵于梁太祖以存节故事河阳知其间道使以兵为前锋是时嵗饥兵行乏食存节以金帛就民易干葚以食军击走罕之太祖攻魏存节下魏黎阳临河杀魏万二千人与太祖防内黄迁滑州牢城遏后指挥使梁兵攻郓存节使都将王言藏船郓西北隅濠中期以日午渡兵逾濠急攻之防营中火起郓人登城望火言伏不敢动与存节失期存节独破郓西瓮城门夺其濠桥梁兵得俱进遂破朱宣从葛从周攻淮南从周败渒河存节收其散卒八千以归拜亳宿二州刺史朱瑾走吴召吴兵攻徐宿存节谋曰淮兵必不先攻宿然宿沟垒素固可以御敌乃夜以兵急趣徐州北傅徐城下瑾兵方至望其尘起惊曰梁兵巳来何其速也不能攻而去已而太祖使者至授存节军机悉与存节意合由是诸将益服其能迁潞州都指挥使太祖攻鳯翔使召存节存节为将法令严整而善得士心潞人送者皆号泣累拜邢州团练使元帅府左都押衙太祖即位拜右千牛卫上将军从康懐英攻潞州为行营排阵使晋兵巳破夹城存节等以余兵归行至天井关闻晋兵攻泽州存节顾诸将曰吾行虽不受命然泽州要害不可失也诸将皆不欲救之存节戒士卒熟息巳而谓曰事急不赴岂曰勇乎举防而先士卒随之比至泽州州人已焚外城将降晋闻存节至乃稍定存节入城助泽人守晋人穴地道以攻之存节选勇士数十亦穴地以应之战于隧中敌不得入晋人解去迁左龙虎统军六军都指挥使绛州刺史迁鄜州留后同州刘知俊叛奔鳯翔乃迁存节匡国军节度使友珪立朱友谦叛附于晋西连鳯翔存节东西受敌同州水咸而无井知俊叛梁以渴不能守而走故友谦与岐兵合围持乆欲以渴疲之存节祷而择地凿井八十水皆甘可食友谦卒不能下末帝立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徙镇天平蒋殷反徐州遣存节攻破之以功加太尉梁晋相距于河上存节病痟而梁晋方苦战存节忠愤弥激治军督士未尝言病病革召归京师将卒语其子知业曰忠孝吾子也不及其佗赠太师   杨师厚传   杨师厚本梁一骁将而欧公传之得其神故録而出之   杨师厚颍州斤沟人也少事河阳李罕之罕之降晋选其麾下劲卒百人献于晋王师厚在籍中师厚在晋无所知名后以罪奔于梁梁太祖以为宣武军押衙曹州刺史梁攻王师范师厚战临朐擒其偏将八十余人取棣州以功拜齐州刺史太祖攻赵匡凝于襄阳遣师厚为先锋师厚取谷城西童山木为浮桥渡汉水击匡凝败之匡凝弃城走师厚进攻荆南又走匡凝弟匡明功为多拜山南东道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刘知俊反攻陷长安刘鄩牛存节等攻之乆不克师厚以竒兵傍南山入其西门降其守者遂克之晋周徳威攻晋州以应知俊师厚败之于蒙阬以功迁保义军节度使徙镇宣义是时梁兵攻赵久无功太祖病卧洛阳少间乃自将北击赵师厚从太祖至洹水夜行迷失道明旦次魏县闻敌将至梁兵溃乱不可止乆之无敌乃定已而太祖疾作乃还明年少间而晋军攻燕燕王刘守光求援于梁太祖为之击赵以牵晋屯于龙花遣师厚攻枣彊三日不能下太祖怒自往督战乃破屠之进围蓚县晋史建瑭以轻兵夜击梁军梁军大扰太祖与师厚皆弃辎重南走太祖还东都师厚留屯魏州明年太祖遇弑友珪自立师厚乗间杀魏牙将潘晏臧延范等逐出节度使罗周翰友珪因以师厚为天雄军节度使自太祖与晋战河北师厚尝为招讨使悉领梁之劲兵太祖崩师厚遂逐其帅而稍矜倨难制故时魏恃牙兵其帅得以倔彊罗绍威时牙兵尽死魏势孤始为梁所制师厚已得志乃复置银枪效节军友珪隂欲图之召师厚入计事其吏田温等劝师厚勿行师厚曰吾二十年不负朱家今若不行则见疑而生事然吾知上为人虽往无如我何也乃以劲兵二万朝京师留其兵城外以十余人自从入见友珪友珪益恐惧赐与钜万而还已而末帝谋讨友珪问于赵岩岩曰此事成败在招讨杨公尔得其一言谕禁军吾事立办末帝乃遣马慎交隂见师厚布腹心师厚犹豫未决谓其下曰方郢王弑逆时吾不能即讨今君臣之分巳定无故改图人谓我何其下或曰友珪弑父与君乃天下之恶均王仗大义以诛贼其事易成彼若一朝破贼公将何以自处师厚大悟乃遣其将王舜贤至洛阳见袁象先计事使朱汉賔以兵屯滑州为应末帝卒与象先杀友珪末帝即位封师厚邺王诏书不名事无巨细皆以谘之然心益忌而畏之巳而师厚疡发卒末帝为之受贺于宫中由是始分相魏为两镇魏军乱以魏博降晋梁失河北自此始   王景仁传   王景仁庐州合肥人也初名茂章少从杨行宻起淮南景仁为将骁勇刚悍质略无威仪临敌务以身先士卒行密壮之梁太祖遣子友宁攻王师范于青州师范乞兵于行密行密遣景仁以歩骑七千救师范师范以兵背城为两栅友宁夜击其一栅栅中告急趣景仁出战景仁按兵不动友宁已破一栅连战不已迟明景仁度友宁兵已困乃出战大败之遂斩友宁以其首报行密是时梁太祖方攻郓州闻子友宁死以兵二十万倍道而至景仁闭垒示怯伺梁兵怠毁栅而出驱驰疾战战酣退坐召诸将饮酒已而复战太祖登髙望见之得青州降人问饮酒者为谁曰王茂章也太祖叹曰使吾得此人为将天下不足平也梁兵又败景仁军还梁兵急追之景仁度不可走遣禆将李防裕以众一旅设覆于山下以待之留军不行解鞍而寝防裕疾呼曰迫兵至矣宜速走防裕以死遏之景仁曰吾亦战于此也防裕三请景仁乃行而防裕卒战死梁兵以故不能及而景仁得全军以归景仁事行密为润州团练使行密死子渥自宣州入立以景仁代守宣州渥已立反求宣州故时物景仁惜不与渥怒以兵攻之景仁奔于钱镠镠表景仁领宣州节度使梁太祖素识景仁乃遣人召之景仁间道归梁仍以为宁国军节度使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乆之未有以用使参宰相班奉朝请而已开平四年以景仁为北面招讨使将韩勍李思安等兵伐赵行至魏州司天监言太隂亏不利行师太祖亟召景仁等还已而复遣之景仁已去太祖思术者言驰使者止景仁于魏以待景仁巳过邢洺使者及之景仁不奉诏进营于栢乡干化元年正月庚寅日有食之崇政使敬翔白太祖曰兵可忧矣太祖为之旰食是日景仁及晋人战大败于栢乡景仁归诉于太祖太祖曰吾亦知之盖韩勍李思安轻汝为客而不从节度尔乃罢景仁就第后数月悉复其官爵末帝立以景仁为淮南招讨使使攻庐夀军过独山山有杨行密祠景仁再拜号泣而去战于霍山梁兵败走景仁殿而力战以故梁兵不甚败景仁归京师病疽卒赠太尉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六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六十五   明 茅坤 撰   庐陵史钞五   唐臣传   郭崇韬传   二传摹仿史迁而得其髓矣   郭崇韬代州雁门人也为河东教练使为人明敏能应对以干材见称庄宗为晋王孟知祥为中门使崇韬为副使中门之职参管机要先时吴珙张防厚等皆以中门使相继获罪知祥惧求外任庄宗曰公欲避事当举可代公者知祥乃荐崇韬为中门使甚见亲信晋兵围张文礼于镇州久不下而定州玉都引契丹入寇契丹至新乐晋人皆恐欲解围去庄宗未决崇韬曰契丹之来非救文礼为王都以利诱之耳且晋新破梁军宜乗已振之势不可遽自退怯庄宗然之果败契丹庄宗即位拜崇韬兵部尚书枢密使梁王彦章击破德胜唐军东保杨刘彦章围之庄宗登垒望见彦章为重堑以絶唐军意轻之笑曰我知其心矣其欲持久以我也即引短兵出战为彦章伏兵所射大败而归庄宗问崇韬计安出是时唐巳得郓州矣崇韬因曰彦章围我于此其志在取郓州也臣愿得兵数千据河下流筑垒于必争之地以应郓州为名彦章必来争既分其兵可以图也然板筑之功难卒就陛下日以精兵挑战使彦章兵不得东十日垒成矣庄宗以为然乃遣崇韬与毛璋将数千人夜行所过驱掠居人毁屋伐木渡河筑垒于博州东昼夜督役六日垒成彦章果引兵急攻之时方大暑彦章兵热死及攻垒不克所失大半还趋杨刘庄宗迎击遂败之康延孝自梁奔唐先见崇韬崇韬延之卧内尽得梁虚实是时庄宗军朝城段凝军临河唐自失徳胜梁兵日掠澶相黎阳卫州而李继韬以泽潞叛而入于梁契丹数犯幽涿又闻延孝言梁方召诸镇兵欲大举唐诸将皆忧惑以谓成败未可知庄宗患之以问诸将诸将皆曰唐得郓州隔河难守不若弃郓与梁而西取卫州黎阳以河为界与梁约罢兵毋相攻庶防以为后图庄宗不悦退卧帐中召崇韬问计崇韬曰陛下兴兵仗义将士疲战争生民苦转饷者十余年矣况今大号已建自河以北人皆引首以望成功而思休息今得一郓州不能守而弃之虽欲指河为界谁为陛下守之且唐末失徳胜时四方商贾征输必集薪蒭粮饷其积如山自失南城保杨刘道路转徙耗亡大半而魏博五州秋稼不稔竭民而敛不支数月此岂按兵持久之时乎臣自康延孝来尽得梁之虚实此真天亡之时也愿陛下分兵守魏固杨刘而自郓长驱其巢穴不出半月天下定矣庄宗大喜曰此大丈夫之事也因问司天司天言嵗不利用兵崇韬曰古者命将凿凶门而出况成算已决区区常谈何足信也庄宗即日下令军中归其家属于魏夜渡杨刘从郓州入袭汴州八日而灭梁庄宗推功赐崇韬铁劵拜侍中成徳军节度使依前枢宻使庄宗与诸将以兵取天下而崇韬未尝居战阵徒以谋议居佐命第一之功位兼将相遂以天下为巳任遇事无所回避而宦官伶人用事特不便也初崇韬与宦官马绍宏俱为中门使而绍宏位在上及庄宗即位二人当为枢宻使而崇韬不欲绍宏在己上乃以张居翰为枢宻使绍宏为宣徽使绍宏失职怨望崇韬因置内勾使以绍宏领之凡天下钱谷出入于租庸者皆经内勾既而文簿繁多州县为遽罢其事而绍宏尤侧目崇韬颇惧语其故人子弟曰吾佐天子取天下今大功巳就而羣小交兴吾欲避之归手镇阳庶防免祸可乎故人子弟对曰俚语曰骑虎者势不得下今公权位巳隆而下多怨嫉一失其势能自安乎崇韬曰奈何对曰今中宫未立而刘氏有宠宜请立刘氏为皇后而多建天下利害以便民者然后退而乞身天子以公有大功而无过必不聴公去是外有避权之名而内有中宫之助又为天下所悦虽有谗间其可动乎崇韬以为然乃上书请立刘氏为皇后崇韬素防自从入洛始受四方赂遗故人子弟或以为言崇韬曰吾位兼将相禄赐巨万岂少此耶今藩镇诸侯多梁旧将皆主上斩袪射钩之人也今一切拒之岂无反侧且藏予私室何异公帑明年天子有事南郊乃悉献其所藏以佐赏给庄宗巳郊遂立刘氏为皇后崇韬累表自陈请依唐旧制还枢宻使于内臣而并辞镇阳优诏不允崇韬又曰臣从陛下军朝城定计破梁陛下抚臣背而约曰事了与卿一镇今天下一家俊贤并进臣惫矣愿乞身如约庄宗召崇韬谓曰朝城之约许卿一镇不许卿去欲舍朕安之乎崇韬因建天下利害二十五事施行之李嗣源为成徳军节度使徙崇韬忠武崇韬因自陈权位已极言甚恳至庄宗曰岂可朕居天下之尊使卿无尺寸之地崇韬辞不巳遂罢其命仍为侍中枢宻使同光三年夏霖雨不止大水害民田民多流死庄宗患宫中暑湿不可居思得髙楼避暑宦官进曰臣见长安全盛时大明兴庆宫楼阁百数今大内不及故时卿相家庄宗曰吾富有天下岂不能作一楼乃遣宫苑使王允平营之宦官曰郭崇韬眉头不伸尝为租庸惜财用陛下虽欲有作其可得乎庄宗乃使人问崇韬曰昔吾与梁对垒于河上虽祁寒盛暑被甲跨马不以为劳今居深宫防广厦不胜其热何也崇韬对曰陛下昔以天下为心今以一身为意艰难逸豫为虑不同其势自然也愿陛下无忘创业之难常如河上则可使繁暑坐变清凉庄宗黙然终遣允平起楼崇韬果切谏宦官曰崇韬之第无异皇居安知陛下之热由是谗间愈入河南县令罗贯为人彊直颇为崇韬所知贯正身奉法不受权豪请托宦官伶人有所求请书积几案一不以报皆以示崇韬崇韬数以为言宦官伶人由此切齿河南自故唐时张全义为尹县令多出其门全义厮养畜之及贯为之奉全义不屈县民恃全义为不法者皆按诛之全义大怒尝使人告刘皇后从容为白贯事而左右日夜共攻其短庄宗未有以发皇太后崩坤陵陵在夀安庄宗幸陵作所而道路泥涂桥坏庄宗止舆问谁主者宦官曰属河南因亟召贯贯至对曰臣初不奉诏请诘主者庄宗曰尔之所部复问何人即下贯狱狱吏搒掠体无完肤明日传诏杀之崇韬谏曰贯罪无他桥道不修法不当死庄宗怒曰太后灵驾将发天子车舆往来桥道不修卿言无罪是朋党也崇韬曰贯虽有罪当具狱行法于有司陛下以万乗之尊怒一县令使天下人言陛下用法不公臣等之过也庄宗曰贯公所爱任公裁决因起入宫崇韬随之论不已庄宗自阖殿门崇韬不得入贯卒见杀明年征蜀议择大将时明宗为总管当行而崇韬以谗见危思立大功为自安之计乃曰契丹为患北邉非总管不可御魏王继岌国之储副而大功未立且亲王为元帅唐故事也庄宗曰继岌小子岂任大事公为我择其副崇韬未及言庄宗曰吾得之矣无以易卿也乃以继岌为西南面行营都统崇韬为招讨使军政皆决崇韬唐军入蜀所过迎降王衍弟宗弼隂送欵于崇韬求为西川兵马留后崇韬以节度使许之军至成都宗弼迁衍于西宫悉取衍嫔妓珍寳奉崇韬及其子廷诲又与蜀人列状见魏王请崇韬留镇蜀继岌颇疑崇韬崇韬无以自明因以事斩宗弼及其弟宗渥宗勲没其家财蜀人大恐崇韬素嫉宦官尝谓继岌曰王有破蜀功师旋必为太子俟主上千秋万嵗后当尽去宦官至于扇马亦不可骑继岌监军李从袭等见崇韬専任军事心已不平及闻此言遂皆切齿思有以图之庄宗闻破蜀遣宦官向延嗣劳军崇韬不郊迎延嗣大怒因与从袭等共构之延嗣还上蜀簿得兵三十万马九千五百匹兵器七百万粮二百五十三万石钱一百九十二万缗金银二十二万两珠玉犀象二万文锦绫罗五十万匹庄宗曰人言蜀天下之富国也所得止于此邪延嗣因言蜀之寳货皆入崇韬且诬其有异志将危魏王庄宗怒遣宦官马彦珪至蜀视崇韬去就彦珪以吿刘皇后刘皇后教彦珪矫诏魏王杀之崇韬有子五人其二从死于蜀余皆见杀其破蜀所得皆籍没明宗即位诏许归以其太原故宅赐其一孙当崇韬用事时自宰相豆卢革韦悦等皆倾附之崇韬父讳革等即因他事奏改文馆为崇文馆以其姓郭因以为子仪之后崇韬遂以为然其伐蜀也过子仪墓下马号恸而去闻者颇以为笑然崇韬尽忠国家有大略其已破蜀因遣使者以唐威徳风谕南诏诸蛮欲因以绥来之可谓有志矣   安重诲传   安重诲刚愎躁急卒以取祸欧公摹冩一一有神   安重诲应州人也其父福迁事晋为将以骁勇知名梁攻朱宣于郓州晋兵救宣宣败福迁战死重诲少事明宗为人明敏谨恪明宗镇安国以为中门使及兵变于魏所与谋议大计皆重诲与霍彦威决之明宗即位以为左领军卫大将军枢宻使兼领山南东道节度使固辞不拜改兵部尚书使如故在位六年累加侍中兼中书令重诲自为中门使巳见亲信而以佐命功臣处机宻之任事无大小皆所参决其势倾动天下虽其尽忠劳力时有补益而恃功矜宠威福自出旁无贤人君子之助其独见之虑祸衅所生至于臣主俱伤防灭其族斯其可哀者也重诲尝出过御史台门殿直马延误冲其前导重诲怒即台门斩延而后奏是时随驾防子军士桑宏迁殴伤相州録事参军亲从兵马使安防走马冲宰相前导宏迁罪死防决杖而巳重诲已斩延乃请降勑处分明宗不得已从之由是御史谏官无敢言者宰相任圜判三司以其职事与重诲争不能得圜怒辞疾退居于磁州朱守殷以汴州反重诲遣人矫诏驰至其家杀圜而后白诬圜与守殷通谋明宗皆不能诘也而重诲恐天下议已因取三司积欠二百余万请放之冀以悦人而塞责明宗不得巳为下诏蠲除之其威福自出多此类也是时四方奏事皆先白重诲然后闻河南县献嘉禾一茎五穗重诲视之曰伪也笞其人而遣之夏州李仁福进白鹰重诲却之明日白曰陛下诏天下母得献鹰鹞而仁福违诏献鹰臣已却之矣重诲出明宗隂遣人取之以入他日按鹰于西郊戒左右无使重诲知也宿州进白兔重诲曰兔隂且狡虽白何为遂却而不白明宗为人虽寛厚然其性偏执果于杀人马牧军使田令方所牧马瘠而多毙坐劾当死重诲谏曰使天下闻以马故杀一军使是谓贵畜而贱人令方因得减死明宗遣回鹘侯三驰传至其国侯三至醴泉县县素僻无驿马其令刘知章出猎不时给马侯三遽以闻明宗大怒械知章至京师将杀之重诲从容为言知章乃得不死其尽忠补益亦此类也重诲既以天下为己任遂欲内为社稷之计而外制诸侯之彊然其轻信韩玫之譛而絶钱镠之臣徒陷彦温于死而不能去潞王之患李严一出而知祥贰仁矩未至而董璋叛四方骚动师旅并兴如投膏止火适足速之此所谓独见之虑祸衅所生也钱镠据有两浙号兼吴越而王自梁及庄宗常异其礼以羁縻臣属之而巳明宗即位镠遣使朝京师寓书重诲其礼慢重诲怒未有以发乃遣其嬖吏韩玫副供奉官乌昭遇复使于镠而玫恃重诲势数凌辱昭遇因醉使酒以马棰撃之镠欲奏其事昭遇以为辱国固止之及玫还反譛于重诲曰昭遇见镠舞蹈称臣而以朝廷事私告镠昭遇坐死御史狱乃下制削夺镠官爵以太师致仕于是钱氏遂絶于唐矣潞王从珂为河中节度使重诲以谓从珂非李氏子后必为国家患乃欲隂图之从珂阅马黄龙庄其牙内指挥使杨彦温闭城以叛从珂遣人谓彦温曰我遇汝厚何苦而反邪报曰彦温非叛也得枢宻院宣请公趣归朝廷耳从珂走虞乡驰骑上变明宗疑其事不明欲究其所以乃遣殿直都知范温以金带袭衣金鞍勒马赐彦温拜彦温绛州刺史以诱致之重诲固请用兵明宗不得巳乃遣侍卫指挥使药彦稠西京留守索自通率兵讨之而戒曰为我生致彦温吾将自讯其事彦稠等攻破河中希重诲防斩彦温以灭口重诲率羣臣称贺明宗大怒曰朕家事不了卿等不合致贺从珂罢镇居清化里第重诲数讽宰相言从珂失守宜得罪冯道因白请行法明宗怒曰吾儿为奸人所中事未辨明公等出此言是不欲容吾儿人间邪赵鳯因言春秋责帅之义所以励为臣者明宗曰皆非公等意也道等惶恐而退居数日道等又以为请明宗顾左右而言他明日重诲乃自论列明宗曰公欲如何处置我即从公重诲曰此父子之际非臣所宜言惟陛下裁之明宗曰吾为小挍时衣食不能自足此儿为我担石灰拾马粪以相养活今贵为天子独不能庇之邪使其杜门私第亦何与公事重诲由是不复敢言孟知祥镇西川董璋镇东川二人皆有异志重诲每事裁抑务制其奸心凡两川守将更代多用己所亲信必以精兵从之渐令分戍诸州以虞缓急二人觉之以为图己益不自安既而遣李严为西川监军知祥大怒即日斩严又分阆州为保宁军以李仁矩为节度使以制璋且削其地璋以兵攻杀仁矩二人遂皆反唐兵戍蜀者积三万人其后知祥杀璋兼据两川而唐之精兵皆陷蜀初明宗幸汴州重诲建议欲因以伐吴而明宗难之其后户部尚书李鏻得吴谍者言徐知诰欲举吴国以称藩愿得安公一言以为信鏻即引谍者见重诲重诲大喜以为然乃以玉带与谍者使遗知诰为信其直千缗初不以其事闻其后逾年知诰之问不至始奏贬鏻行军司马已而捧圣都军使李行徳十将张俭告变言枢宻承防李防徽语其客邉彦温云重诲私募士卒缮治兵器欲自伐吴又与谍者交私明宗以问重诲重诲惶恐请究其事明宗初颇疑之大臣左右皆为之辨既而少解始告重诲以彦温之言因廷诘彦温具伏其诈于是君臣相顾泣下彦温行徳俭皆坐族诛重诲因求解职明宗慰之曰事巳辨慎无措之胸中重诲论请不已明宗怒曰放卿去朕不患无人顾武徳使孟汉琼至中书趣冯道等议代重诲者冯道曰诸君茍惜安公使得罢去是纾其祸也赵鳯以为大臣不可轻动遂以范延光为枢宻使而重诲居职如故董璋等反遣石敬塘讨之而西川险阻粮运甚艰每费一石而致一斗自闗以西民苦输送往往亡聚山林为盗赋明宗谓重诲曰事势如此吾当自行重诲曰此臣之责也乃请行闗西之人闻重诲来皆巳恐动而重诲日驰数百里逺近惊骇督趣粮运日夜不絶毙踣道路者不可胜数重诲过鳯翔节度使朱宏昭延之寝室使其妻子奉事左右甚谨重诲酒酣为宏昭言昨被谗构防不自全赖人主圣明得保家族因感叹泣下重诲去宏昭驰骑上言重诲怨望不可令至行营恐其生事而宣徽使孟汉琼自行营使还亦言西人震骇之状因述重诲过恶重诲行至三泉被召还过鳯翔宏昭拒而不纳重诲惧驰趋京师未至拜河中节度使重诲巳罢希防者争求其过宦者安希伦坐与重诲交私尝为重诲隂伺宫中动息事发弃市重诲益惧因上章告老以太子太师致仕而以李从璋为河中节度使遣药彦稠率兵如河中虞变重诲二子崇绪崇賛宿卫京师闻制下即日奔其父重诲见之惊曰二渠安得来已而曰此非渠意为人所使耳吾以一死报国余复何言乃械送二子于京师行至陜州下狱明宗又遣翟光业至河中视重诲去就戒曰有异志则与从璋图之又遣宦者使于重诲使者见重诲号泣不已重诲问其故使者曰人言公有异志朝廷遣药彦稠率兵至矣重诲曰吾死未塞责遽劳朝廷兴师以重明主之忧光业至从璋率兵围重诲第入拜于庭重诲降而答拜从璋以挝击其首重诲妻走抱之而呼曰令公死未晚何遽如此又击其首夫妻皆死流血盈庭从璋检责其家赀不及数千缗而已明宗下诏以其絶钱镠致孟知祥董璋反及议伐吴以为罪并杀其二子其余子孙皆免重诲得罪知其必死叹曰我固当死但恨不与国家除去潞王此其恨也呜呼官失其职乆矣予读梁宣底见敬翔李振为崇政院使凡承上之防宣之宰相而奉行之宰相有非其见时而事当上决者与其被防而有所复请者则具记事而入因崇政使以闻得防则复宣而出之梁之崇政使乃唐枢宻之职葢出纳之任也唐常以宦者为之至梁戒其祸始更用士人其备顾问参谋议于中则有之未始専行事于外也至崇韬重诲为之始复唐枢宻之名然权侔于宰相矣后世因之遂分为二文事任宰相武事任枢宻枢宻之任既重而宰相自此失其职也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六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六十六   明 茅坤 撰   庐陵史钞六   唐臣传   周德威传   德威善战将而欧阳公善序事可谓两絶   周德威字镇逺朔州马邑人也为人勇而多智能望尘以知敌数其状貌雄伟笑不改容人见之凛如也事晋王为骑将稍迁铁林军使从破王行瑜以功迁内衙指挥使其小字阳五当梁晋之际周阳五之勇闻天下梁军围晋太原下令军中曰能生得周阳五者为刺史有骁将陈章者号陈野义常乗白马被朱甲以自异出入阵中求周阳五欲必生致之晋王戒德威曰陈野义欲得汝以求刺史见白马朱甲者宜善备之德威笑曰陈章好大言耳安知刺史非臣作邪因戒其部兵曰见白马朱甲者当佯走以避之两军皆阵德威微服杂卒伍中陈章出挑战兵始交德威部下见白马朱甲者因退走章果奋矟急追之德威伺章己过挥铁锤击之中章堕马遂生擒之梁攻燕晋遣徳威将五万人为燕攻梁取潞州迁代州刺史内外蕃汉马步军都指挥使梁军舍燕攻潞围以夹城潞州守将李嗣昭闭城距守而徳威与梁军相持于外逾年嗣昭与徳威素有隙晋王病且革语庄宗曰梁军围潞而徳威与嗣昭有隙吾甚忧之王丧在嫔庄宗新立杀其叔父克宁国中未定而晋之重兵悉属徳威于外晋人皆恐庄宗使人以丧及克宁之难告徳威且召其军徳威闻命即日还军太原留其兵城外徒步而入伏梓宫前恸哭防絶晋人乃安遂从庄宗复击梁军破夹城与李嗣昭欢如初以破夹城功拜振武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天祐七年秋梁遣王景仁将魏滑汴宋等兵七万人击赵赵王王镕乞师于晋晋遣徳威先屯赵州冬梁军至于柏乡赵人告急庄宗自将出赞皇防徳威于石桥进距柏乡五里营于野河北晋兵少而景仁所将神威龙骧拱宸等军皆梁精兵人马铠甲饰以组绣金银其光耀日晋军望之色动徳威勉其众曰此汴宋佣贩儿徒饰其外耳其中不足惧也其一甲之直数十千得之适足为吾资无徒望而爱之当勉以往取之退而告于庄宗曰梁兵甚鋭未可与争宜少退以待之庄宗曰吾提孤军出千里其利速战今不乘势急击之使敌知吾之众寡则吾无所施矣徳威曰不然赵人能城守而不能野战吾之取胜利在骑兵平川广野骑兵之所长也今吾军于河上迫贼营门非吾用长之地也庄宗不悦退卧帐中诸将无敢入见徳威谓监军张承业曰王怒老兵不速战者非怯也且吾兵少而临贼营门所恃者一水隔耳使梁得舟栰渡河吾无类矣不如退军鄗邑诱敌出营扰而劳之可以防胜也承业入言曰徳威老将知兵愿无忽其言庄宗遽起曰吾方思之耳已而徳威获梁游兵问景仁何为曰治舟数百将以为浮梁徳威引与俱见庄宗笑曰果如公所料乃退军鄗邑徳威晨遣三百骑叩梁营挑战自以劲兵三千继之景仁怒悉其军以出与徳威转鬬数十里至于鄗南两军皆阵梁军横亘六七里汴宋之军居西魏滑之军居东庄宗防马登髙望而喜曰平原浅草可前可却真吾之胜地也乃使人告徳威曰吾当为公先公可继进徳威持马谏曰梁军轻出而逺来与吾转战其来必不暇赍粮糗纵其能赍亦不暇食不及日午人马俱饥因其将退而击之胜诸将亦皆以为然至未申时梁军东偏尘起徳威皷噪而进麾其西偏曰魏滑军走矣又麾其东偏曰梁军走矣梁阵动不可复整乃皆走遂大败自鄗追至柏乡横尸数十里景仁以十余骑仅而免自梁与晋争凡数十战其大败未尝如此刘守光僣号于燕晋遣徳威将兵三万出飞狐以击之徳威入祁沟闗取涿州遂围守光于幽州破其外城守光闭门距守而晋军尽下燕诸州县独幽州不下围之逾年乃破之以功拜卢龙军节度使徳威虽为大将而常身与士卒驰骋于矢石之间守光骁将单廷珪望见徳威于阵曰此周阳五也乃挺枪驰骑追之徳威佯走度廷珪垂及侧身少却廷珪马方驰不可止纵其少过奋挝击之廷珪坠马遂见擒庄宗与刘鄩相持于魏鄩夜潜军出黄泽闗以袭太原徳威自幽州以千骑入土门以蹑之鄩至乐平遇雨不得进而还徳威与鄩俱东争趋临清临清有积粟且晋军饷道也徳威先驰据之以故庄宗卒能困鄩军而败之庄宗勇而好战尤鋭于见敌徳威老将常务持重以挫人之锋故其用兵常伺敌之隙以取胜十五年徳威将燕兵三万人与镇定等军从庄宗于河上自麻家渡进军临濮以趋汴州军宿胡栁陂黎明候骑报曰梁军至矣庄宗问战于徳威徳威对曰此去汴州信宿而近梁军父母妻子皆在其中而梁人家国系此一举吾以深入之兵当其必死之战可以计胜而难与力争也且吾军先至此粮爨具而营栅完是谓以逸待劳之师也王宜按军无动而臣请以骑军扰之使其营栅不得成樵爨不暇给因其劳乏而乘之可以胜也庄宗曰吾军河上终日俟敌今见敌不击复何为乎顾李存审曰公以辎重先吾为公殿遽督军而出徳威谓其子曰吾不知死所矣前遇梁军而阵王军居中镇定之军居左徳威之军居右而辎重次右之西兵已接庄宗率银枪军驰入梁阵梁军小败犯晋辎重辎重见梁朱旗皆惊走入徳威军徳威军乱梁军乗之徳威父子皆战死庄宗与诸将相持而哭曰吾不聴老将之言而使其父子至此庄宗即位赠徳威太师明宗时加赠太尉配享庄宗庙晋髙祖追封徳威燕王子光辅官至刺史   晋之辎重见梁兵之败而入也而即望见梁朱旗而走遂及于败此事与韩信之拔赵帜立汉赤帜同故曰兵贵严重始不可败   符存审传   符存审字徳详陈州宛丘人也初名存少微贱尝犯法当死临刑指旁坏垣顾主者曰愿就死于彼冀得垣土覆尸主者哀而许之为徙垣下而主将方饮酒顾其爱妓思得善歌者佐酒妓言有符存常为妾歌甚善主将驰骑召存审而存审以徙垣下故未加刑因往就召使歌而悦之存审因得不死其后事李罕之从罕之归晋晋王以为义儿军使赐姓李氏名存审从晋王击李匡俦为前锋破居庸闗又从撃王行瑜破龙泉寨以功迁检校左仆射从李嗣昭攻汾州执李瑭迁左右厢步军都指挥使又从嗣昭攻潞州降丁防从周徳威破梁夹城迁忻州刺史蕃汉马步军都指挥使晋赵攻燕梁救燕撃赵深州围蓨县存审与史建瑭军下博击走梁军迁领邢州团练使魏博叛梁降晋存审为前锋屯临清庄宗入魏存审殿军魏县与刘鄩相距于莘西从庄宗败鄩于故元城阎寳以邢州降乃以存审为安国军节度使毛璋以沧州降徙存审横海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契丹围幽州是时晋与梁相持河上欲发兵兵少欲勿救惧失之庄宗疑以问诸将而存审独以为当救曰愿假臣骑兵五千足矣乃遣存审分兵救之卒击走契丹从战胡栁陂晋军晨败亡周徳威存审与其子彦图力战暮复败梁军于土山遂取徳胜筑河南北为两城晋人谓之夹寨迁内外蕃汉马步军总管梁朱友谦以河中同州降晋梁遣刘鄩攻同州友谦求救乃遣存审与李嗣昭救之河申兵少而弱梁人素易之且不虞晋军之速至也存审选精骑二百杂河中兵出击鄩垒阳败而走鄩兵追之晋骑反击获其骑兵五十梁人知其晋军也皆大惊然河中粮少而新降人心颇持两端晋军屯朝邑诸将皆欲速战存审曰使梁军知吾利于速战则将夹渭而营防我饷道以持久困我则我进退不可败之道也不若缓师示弱伺隙出竒可以取胜乃按军不动居旬日望气者言有黒气状如鬬鸡存审曰可以一战矣乃进军击鄩大败之鄩闭壁不复出存审曰鄩兵巳败不如逸之乃休士卒遣禆将王建及牧马于沙苑鄩以谓晋军且懈乃夜遯去存审追击于渭河又大败之张文礼杀赵王王镕晋遣阎寳李嗣昭等攻之至辄战死最后遣存审破之存审为将有机略大小百余战未尝败衂与周徳威齐名徳威死晋之旧将独存审在契丹攻遮虏乃以存审为卢龙军节度使时存审已病辞不肯行庄宗使人慰谕彊遣之庄宗灭梁入洛存审自以身为大将不得与破梁之功怏怏疾益甚因请朝京师是时郭崇韬权位己重然其名望素出存审下不乐其来而加已上因沮其事存审妻郭氏泣诉于崇韬曰吾夫于国有功而与公乡里之旧奈何忍令死弃穷野崇韬愈怒存审章累上辄不许存审伏枕叹曰老夫事二主四十年今日天下一家四夷逺俗至于亡国之将射钩斩袪之人皆得亲见天子奉觞为夀而独予弃死于此岂非命哉崇韬度存审病已亟乃请许其来朝徙存审宣武军节度使卒于幽州临终戒其子曰吾少提一剑去乡里四十年间取将相然履锋冒刃出死入生而得至此也因出其平生身所中矢镞百余而示之曰尔其勉哉存审三子彦超彦饶彦卿   史建瑭传   史建瑭鴈门人也晋王为鴈门节度使其父敬思为九府都督从晋王入闗破黄巢复京师击秦宗权于陈州常将骑兵为先锋晋王东追黄巢于寃胊还过梁军其城北梁王置酒上源驿独敬思与薛铁山贺回鹘等十余人侍晋王醉留宿梁驿梁兵夜围而攻之敬思登驿楼射杀梁兵十余人防天大雨晋王得与从者俱去缒尉氏门以出而敬思为梁追兵所得见杀建瑭少事军中为禆校自晋降丁防与梁相距于潞州建瑭已为晋兵先锋梁兵数为建瑭所杀相戒常避史先锋梁遣王景仁攻赵晋军救赵建瑭以先锋兵出井陉战于柏乡梁军为方阵分其兵为二汴宋之军居左魏滑之军居右周徳威击其左建瑭击其右梁军皆走遂大败之以功加检校左仆射天祐九年晋攻燕燕王刘守光乞师于梁梁太祖自将击赵围枣彊蓨县是时晋精兵皆北攻燕独符存审与建瑭以三千骑屯赵州梁军巳破枣彊存审扼下溥桥建瑭分其麾下五百骑为五队一之衡水一之南宫一之信都一之阜城而自将其一约各取梁刍牧者十人防下博至暮擒梁兵数十皆杀之各留其一人纵使逸去告之曰晋王军且大至明日建瑭率百骑为梁旗帜杂其刍牧者暮叩梁营杀其守门卒纵火大呼斩击数十百人而梁刍牧者所出各遇晋兵有所亡失其纵而不杀者归而皆言晋军且至梁太祖夜拔营去蓨县人追撃之梁军弃其辎重铠甲不可胜计梁太祖方病由是増剧而晋军以故得并力以收燕者二人之力也后从庄宗入魏博败刘鄩于故元城累以功歴贝相二州刺史十八年晋军讨张文礼于镇州建瑭以先锋兵下赵州执其刺史王鋋兵传镇州建瑭攻其城门中流矢卒年四十三   建瑭分五百骑为五队散入五县于以各获梁之刍收人者什杀其九而各纵其一以归而乱梁之军于以拔梁之营而追击之吾不意五代时有战将若此而欧阳公所当叙事处亦不下太史公之叙李广传也可爱可爱   王建及传   篇中叙用兵处可喜   王建及许州人也少事李罕之从罕之奔晋为匡卫指挥使梁晋战柏乡相距鄗邑野河上镇定兵扼河桥梁兵急击之庄宗登髙望见镇定兵将败顾建及曰桥为梁夺则吾军危矣奈何建及选二百人驰击梁兵梁兵败解去从战莘县故元城皆先登陷阵以功累拜辽州刺史将银枪效节军晋攻杨刘建及躬自负葭苇堙堑先登拔之从战胡栁晋兵已败与梁争土山梁兵先至登山而阵庄宗至山下望梁阵坚而整呼其军曰今日之战得山者胜因驰骑犯之建及以银枪军继进梁兵下走阵山西晋兵遂得土山诸将皆言溃兵未集且暮不可战阎寳曰彼阵山上吾在其下尚能击之况以髙而撃下不可失也建及以为然因白庄宗曰请登髙望臣破敌即呼其众曰今日所失辎重皆在山西盍往取之即驰犯梁阵梁兵大败晋遂军徳胜为南北城于河上梁将贺瓌攻其南城以竹笮维战舰于河晋兵不得渡南城危甚庄宗积金帛于军门募能破梁战舰者至于吐火禁以莫不皆有建及重铠执稍呼曰梁晋一水间耳何必巧为吾今破之矣即以大瓮积薪自上流纵火焚梁战舰建及以二舟载甲士随之斧其竹笮梁兵皆走晋军乃得渡救南城瓌围解去自庄宗得魏博建及将银枪效节军建及为将喜以家资散士卒庄宗遣宦官韦令图监其军令图言建及得士心惧有异志不可令典牙兵即以为代州刺史建及怏怏而卒年五十七   元行钦传   看行钦与庄宗君臣两相慷慨两相悲歌处生色可睹   元行钦幽州人也为刘守光禆将守光簒其父仁恭使行钦以兵攻仁恭于大安山而囚之又使行钦害诸兄弟其后晋攻幽州守光使行钦募兵云朔间是时明宗掠地山北与行钦相拒广邉军凡八战明宗亡射中行钦行钦拔矢而战亦射明宗中股行钦屡败乃降明宗抚其背而余以酒曰壮士也因养以为子常从明宗战数立功庄宗已下魏益选骁将自卫闻行钦骁勇取之以为散员都部署赐姓名曰李绍荣庄宗好战而轻敌与梁军战潘张军败而溃庄宗得三四骑驰去梁兵数百追及攒矟围之行钦望其旗而识之驰一骑奋剑防其二矛斩首一级梁兵解去庄宗还营持行钦泣曰富贵与卿共之由是宠絶诸将拜忻州刺史迁武宁军节度使庄宗宴羣臣于内殿酒酣乐作道平生战阵事以为笑乐而怪行钦不在因左右顾视曰绍荣安在所司奏曰奉勑宴使相绍荣散官不得与也庄宗罢防不乐明日即拜行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自此不召羣臣入内殿但宴武臣而已赵在礼反于魏庄宗方选大将撃之刘皇后曰此小事可趣绍荣指挥乃以行钦为邺都行营招抚使将二千人讨之行钦攻邺南门以诏书招在礼在礼遂羊酒犒军登城谓行钦曰将士经年离去父母不取敕防奔归上贻圣忧追悔何及若公善为之辞尚能改过自新行钦曰天子以汝等有社稷之功小过必当赦宥在礼再拜以诏书示诸军皇甫晖从旁夺诏书坏之军士大噪行钦具以闻庄宗大怒勑行钦破城之日无遗种乃益召诸镇兵皆属行钦行钦屯澶州分诸镇兵为五道毁民车轮门扉屋椽为筏渡长庆河攻冠氏门不克是时邢洺诸州相继皆叛而行钦攻邺无功庄宗欲自将以往羣臣皆谏止乃遣明宗讨之明宗至魏军城西行钦军城南而明宗军变入于魏与在礼合行钦闻之退屯卫州以明宗反闻庄宗遣金枪指挥使李从璟驰诏明宗计事从璟明宗子也行至卫州而明宗已反行钦乃絷从璟将杀之从璟请还京师乃许之明宗自魏县引兵南行钦率兵趋还京师从庄宗幸汴州行至荣泽闻明宗已渡黎阳庄宗复遣从璟通问于明宗行钦以为不可因撃杀从璟明宗入汴州庄宗至万胜镇不得进与行钦登道旁冢置酒相顾泣下有野人献雉问其冢名野人曰愁台也庄宗益不悦因罢酒去西至石桥置酒野次庄宗谓行钦曰卿等从我久富贵急难无不同也今兹危蹙而黙黙无言坐视成败我至荣泽欲单骑渡河自求总管卿等各陈利害今日俾我至此卿等何如行钦泣而对曰臣本小人防陛下抚养位至将相危难之时不能报国虽死无以塞责因与诸将百余人皆解髻防发置之于地誓以死报君臣相持恸哭庄宗还洛阳数日复幸汜水郭从谦反庄宗崩行钦出奔行至平陆为野人所执送虢州刺史石潭折其两足载以槛车送京师明宗见之骂曰我儿何负于尔行钦瞠目直视曰先皇帝何负于尔乃斩于洛阳市市人皆为之流涕   呜呼死之所以可贵者以其义不苟生尔故曰主在与在主亡与亡者社稷之臣也方明宗之兵变于魏诸将未知去就而行钦独以反闻又杀其子从璟至于防发自誓其诚节有足嘉矣及庄宗之崩不能自决而反逃死以求生终于被执而见杀其言虽不屈而死非其志也乌足贵哉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六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六十七   明 茅坤 撰   庐陵史钞七   唐臣传   乌震传   乌震冀州信都人也少事赵王王镕为军卒以功迁禆校符习军习从庄宗于河上而镕为张文礼所弑震从习讨文礼而家在赵文礼执震母妻及子十余人以招震震不顾文礼乃皆断其手鼻割而不殊纵至习军军中皆不忍正视震一恸而止愤激自励身先士卒晋军破镇州震以功拜刺史歴深赵二州震为人纯质少好学通左氏春秋喜作诗善书及为刺史以廉平为政有声迁冀州刺史兼北面水陆转运使明宗闻其名擢拜河北道副招讨使领宁国军节度使代房知温戍于卢台军始至而戍兵龙晊等作乱见杀赠太师呜呼忠孝以义则两得吾既已言之矣若乌震者可谓忠乎甚矣震之不思也夫食人之禄而任人之事事有任専其责而其国之利害由已之为不为为之虽利于国而有害于其亲者犹将辞其禄而去之矧其事众人所皆可为而不在専已又其为与不为国之利害不系焉者如是而不顾其亲虽不以为利犹曰不孝况因而利之乎夫能事其亲以孝然后能事其君以忠若乌震者可谓大不孝矣尚何有于忠哉   张延朗传   张延朗汴州开封人也事梁以租庸使为郓州粮料使明宗克郓州得延朗复以为粮料使后徙镇宣武成徳以为元从孔目官明宗即位为庄宅使宣徽北院使忠武军节度使长兴元年拜三司使唐制户部度支以本司郎中侍郎判其事而有盐铁转运使其后用兵以国计为重遂以宰相领其职干符以后天下丧乱国用愈空始置租庸使用兵无常随时调敛兵罢则止梁兴始置租庸使领天下钱谷废度支户部盐铁之官庄宗灭梁因而不改明宗入立诛租庸使孔谦而废其使职以大臣一人判户部度支盐铁号曰判三司延朗因请置三司使事下中书中书用唐故事拜延朗特进工部尚书充诸道盐铁转运等使兼判户部度支事诏以延朗充三司使班在宣徽使下三司置使自此始延朗号为有心计以三司为己任而天下钱谷亦无所建明明宗常出游幸召延朗共食延朗不至附使者报曰三司事忙无暇闻者笑之歴泰宁雄武军节度使废帝以为吏部尚书兼中书门下平章事判三司晋髙祖有异志三司财货在太原者延朗悉调取之髙祖深以为恨晋兵起废帝欲亲征而心畏髙祖迟疑不决延朗与刘延朗等劝帝必行延朗籍诸道民为丁及括其马丁马未至晋兵入京师髙祖得延朗杀之   李严传   李严幽州人也初名让坤事刘守光为刺史后事庄宗为客省使严为人明敏多艺能习骑射颇知书而辩同光三年使于蜀为王衍陈唐兴复功徳之盛音辞清亮蜀人聴之皆悚动衍枢宻使宋光嗣召严置酒从容问中国事严对曰前年天子建大号于邺宫自郓趋汴定天下不旬日而梁之降兵犹三十万东渐于海西极甘凉北慑幽陵南逾闽岭四方万里莫不臣妾而淮南杨氏承累世之彊鳯翔李公恃先朝之旧皆遣子入侍稽首称藩至于荆湖吴越修贡赋效珍竒愿自北于列郡者至无虚月天子方怀之以徳而震之以威天下之势不得不一也光嗣曰荆湖吴越非予所知若鳯翔则蜀之姻亲也其人反覆其可信乎又闻契丹日益彊盛大国其可无虑乎严曰契丹之彊孰与伪梁光嗣曰比梁差劣耳严曰唐灭梁如拉朽况其不及乎唐兵布天下发一镇之众可以灭冦使无类然而天生四夷不在九州之内自前古王者皆存而不论葢不欲穷兵黩武也蜀人闻严应对愈益竒之是时蜀之君臣皆庸暗而恃险自安穷极奢僭严自蜀还具言可取之状初庄宗遣严以名马入蜀市珍竒以充后宫而蜀法严禁以竒货出剑门其非竒物而出者名曰入草物由是严无所得而还惟得金二百两地衣毛布之类庄宗闻之大怒曰物归中国谓之入草物王衍其能免为入草人乎于是决议伐蜀冬魏王继岌西伐以严为三川招讨使与康延孝以兵五千先行所过州县皆迎降延孝至汉州王衍告曰得李严来即降众皆谓伐蜀之谋自严始而衍怨严深不宜往严闻之喜即驰骑入益州衍见严以妻母为托即日以蜀降严还明宗以为泗州防御使客省使如故其后孟知祥倔彊于蜀安重诲稍裁抑之思有以制知祥者严乃求为西川兵马都监将行其母曰汝前啓破蜀之谋今行其以死报蜀人矣严不聴初严与知祥同事庄宗时知祥为中门使严尝有过庄宗怒甚命斩之知祥戒行刑者少缓入白庄宗曰严小过不宜以喜怒杀人恐失士大夫心庄宗怒稍解命知祥监笞严二十而释之知祥虽与严有旧恩而恶其来蜀人闻严来亦皆恶之严至知祥置酒从容问严曰朝廷以公来邪公意自欲来邪严曰君命也知祥发怒曰天下藩镇皆无监军安得尔独来此此乃孺子荧惑朝廷尔即擒斩之明宗不能诘也知祥由此遂反   刘延朗传   刘延朗等五人拥废帝为乱已而遂及与废帝俱亡中所托张蒙事神一节尤为昬騃欧公序次其事明爽可为鉴戒予故録而出之   刘延朗宋州虞城人也初废帝起于鳯翔与共事者五人节度判官韩昭掌书记李専美牙将宋审防客将房暠而延朗为孔目官初愍帝即位徙废帝为北京留守不降制书遣供奉官赵处愿促帝上道帝疑惑召昭等计议昭等皆劝帝反由是事无大小皆此五人谋之而暠又喜鬼神巫祝之説有瞽者张蒙自言事太白山神神魏崔浩也其言吉凶无不中暠素信之尝引蒙见帝闻其语声惊曰此非人臣也暠使蒙问于神神传语曰三珠并一珠驴马没人驱嵗月甲庚午中兴戊已土暠不晓其义使问蒙蒙曰神言如此我能传之不能解也帝即以蒙为馆驿巡官帝将反而兵少又乏食由此甚惧使暠问蒙蒙传神语曰王当有天下可无忧于是决反使専美作檄书言朱宏昭冯赟幸明宗病杀秦王而立愍帝帝年少小人用事离间骨肉将问罪于朝遣使者驰告诸镇皆不应独陇州防御使相里金遣其判官薛文遇计事帝得文遇大喜而延朗调率城中民财以给军王思同率诸镇兵围鳯翔废帝惧又遣暠问神神曰王兵少东兵来所以迎王也巳而东兵果叛降于帝帝入京师即位之日受册明宗柩前册曰维应顺元年嵗次甲午四月庚午朔帝回顾暠曰张蒙神言岂不验哉由是暠益见亲宿而専以巫祝用事帝既立以昭为左谏议大夫端明殿学士専美为比部郎中枢宻院直学士审防为皇城使暠为宣徽北院使延朗为庄宅使久之以昭暠为枢宻使延朗为副使审防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而薛文遇亦为职方郎中枢宻院直学士由是审防将兵専美文遇主谋议而昭暠及延朗掌机宻初帝与晋髙祖俱事明宗而心不相悦帝既入立髙祖不得已来朝而心颇自疑欲求归镇且难言之乃阳为羸疾灸灼满身冀帝怜而遣之延朗等多言敬塘可留京师昭専美曰敬塘与赵延夀皆尚唐公主不可独留乃复授髙祖河东而遣之是时契丹数寇北邉以髙祖为大同振武威塞彰国等军蕃汉马步军都总管屯于忻州而屯兵忽变拥髙祖呼万嵗髙祖惧斩三十余人而后止于是帝益疑之是时髙祖悉握精兵在北馈运刍粮逺近劳帝与延朗等日夕谋议而専美文遇迭宿中兴殿庐召见访问常至夜分而罢是时髙祖弟重为皇城副使而石氏公主母曹太后居中因得伺帝动静言语以报髙祖髙祖益自危惧每帝遣使者劳军即阳为羸疾不自堪因数求解总管以探帝心是时帝母魏氏追封宣宪皇太后而墓在太原有司议立寝宫髙祖建言陵与民家墓相杂不可立宫帝疑髙祖欲毁民墓为国取怨帝由此发怒罢髙祖总管徙镇郓州延朗等多言不可而司天赵延义亦言天象失度宜安静以弭灾其事遂止后月余文遇独直帝夜召之语罢敬塘事文遇曰臣闻作舎道邉三年不成国家之事防在陛下且敬塘徙亦反不徙亦反迟速尔不如先事图之帝大喜曰术者言朕今年当得一贤佐以定天下卿其是邪乃令文遇手书除目夜半下学士院草制明日宣制文武两班皆失色居五六日敬塘以反闻敬塘上书言帝非明宗子而许王从益次当立帝得书大怒手坏而投之召学士马孙为答诏曰宜以恶语诋之延朗等请帝亲征帝心忧惧常恶言敬塘事每戒人曰尔无説石郎令我心胆堕地由此不欲行而延朗等屡迫之乃行至怀州帝夜召李崧问以计防文遇不知而继至帝见之色变崧蹑其足文遇乃出帝曰我见文遇肉颤遽欲抽刀刺之崧曰文遇小人致误大事刺之益丑乃已是时契丹已立敬塘为天子以兵而南帝惶惑不知所之遣审防将千骑至白司马坡踏战地审防曰何地不堪战虽有其地何人肯立于此不如还也帝遂还自焚髙祖入京师延朗等六人皆除名为民初延朗与暠并掌机宻延朗専任事诸将当得州者不以功次为先后纳赂多者得善州少及无赂者得恶州或久而不得由是人人皆怨暠心恶之而不能争也但日饱食髙枕而已每延朗议事则垂头阳睡不省及晋兵入延朗以一骑走南山过其家指而叹曰吾积钱三十万于此不知何人取之遂为追兵所杀晋髙祖闻暠常不与延朗事哀之后复以为将嵗余卒専美事晋为大理卿开运中卒当晋之将起废帝以昭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出为河阳节度使与审防文遇皆不知所终   呜呼祸福成败之理可不戒哉张蒙神言騐矣然焉知其不为祸也予之所记大抵如此览者可以深思焉废帝之起所与图议者此五六人而巳考其逆顺之理虽有智者为之谋未必能不败况如此五六人者哉故并述以附延朗见其终始之际云   康义诚传   康义诚字信臣代北三部落人也以骑射事晋王庄宗时为突骑指挥使从明宗讨赵在礼至魏而军变义诚前陈庄宗过失劝明宗南向明宗即位迁捧圣指挥使领汾州刺史从破朱守殷迁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领河阳三城节度使出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复为亲军都指挥使领河阳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秦王从荣素骄自为河南尹典六军拜大元帅唐诸大臣皆惧祸及思自脱独义诚心结之遣其子事秦王府明宗病从荣谋以兵入宫唐大臣朱宏昭冯赟等皆以为不可而义诚独持两端从荣已举兵至天津桥宏昭等入以反白明宗涕泣召义诚使自处置而义诚卒不出兵马军指挥使朱宏实以兵撃从荣从荣败走见杀三司使孙岳尝为冯赟言从荣必败之状义诚闻而不悦及从荣死义诚始引兵入河南府召岳检阅从荣家赀岳至义诚乗乱使人射之岳走至通利坊见杀明宗不能诘义诚已杀岳又以从荣故与宏实有隙愍帝即位宏实常以诛从荣功自负义诚心益不平潞王从珂反鳯翔王思同率诸镇兵围之兴元张防钊兵叛降从珂思同走诸镇兵皆溃愍帝大怒谓朱宏昭等曰朕新即位天下事皆出诸公然于事兄未有失节诸公以大计见迫不能独违事一至此何方转祸吾当率左右往迎吾兄逊以位苟不吾信死其所也宏昭等惶恐不能对义诚前曰西帅惊溃主将怯耳今京帅兵尚多臣请尽将以西扼闗而守招集亡散以为后图愍帝以为然幸左藏库亲给将士人绢二十匹钱五千是时明宗山陵未毕帑藏空虚军士负物扬言曰到鳯翔更请一分朱宏实见军士无鬬志而义诚尽将以西疑其有二心谓义诚曰今西帅小衂而无一骑东者人心可知不如以见兵守京师以自固彼虽幸胜特得防钊一军耳诸镇之兵在后其敢径来邪义诚怒曰如此言宏实反矣宏实曰公谓谁欲反邪其声厉而闻愍帝召两人讯之两人争于前帝不能决遂斩宏实以义诚为招讨使悉将禁军以西愍帝奔卫州义诚行至新安降于从珂清泰元年四月斩于典教门外夷其族   呜呼五代为国兴亡以兵而其军制后世无足称焉惟侍卫亲军之号今犹因之而甚重此五代之遗制也然原其始起微矣及其至也可谓盛哉当唐之末方镇之兵多矣凡一军有指挥使一人而合一州之诸军又有马步军都指挥使一人葢其卒伍之长也自梁以宣武军建国因其旧制有在京马步军都指挥使后唐因之至明宗时始更为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当是时天子自有六军诸卫之职六军有统军诸卫有将军而又以大臣宗室一人判六军诸卫事此朝廷大将天子国兵之旧制也而侍卫亲军者天子自将之私兵也推其名号可知矣天子自为将则都指挥使乃其卒伍之都长耳然自汉周以来其职益重汉有侍卫司狱凡朝廷大事皆决侍卫狱是时史宏肇为都指挥使与宰相枢宻使并执国政而宏肇尤専任以至于亡语曰涓涓不絶流为江河荧荧不灭炎炎奈何可不戒哉然是时方镇各自有兵天子亲军犹不过京师之兵而已今方镇名存而实亡六军诸卫又益以废朝廷无大将之职而举天下内外之兵皆属侍卫司矣则为都指挥使者其权岂不益重哉亲军之号始于明宗其后又有殿前都指挥使亦亲军也皆不见其更置之始今天下之兵皆分属此两司矣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六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六十八   明 茅坤 撰   庐陵史钞八   唐晋周臣传   豆卢革传   中多可观处   豆卢革父瓒唐舒州刺史豆卢为世名族唐末天下乱革避地之中山唐亡为王处直掌书记庄宗在魏议建唐国而故唐公卿之族遭乱丧亡且尽以革名家子召为行台左丞相庄宗即帝位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革虽唐名族而素不学问除拜官吏多失其序常为尚书郎萧希甫驳正革颇患之庄宗已灭梁革乃荐韦说为相说唐末为殿中侍御史坐事贬南海后事梁为礼部侍郎革以说能知前朝故事故引以佐已而説亦无学术徒以流品自髙是时庄宗内畏刘皇后外惑宦官伶人郭崇韬虽尽忠于国而亦无学术革说俯仰黙黙无所为唯诺崇韬而己唐梁之际仕宦遭乱奔亡而吏部铨文书不完因縁以为奸利至有私鬻告勑乱易昭穆而季父母舅反拜侄甥者崇韬请论以法是时唐新灭梁朝廷纪网未立议者以为宜革以渐而崇韬嫉恶大甚果于必行説革心知其未可而不能有所建言是嵗冬选人吴延皓改亡叔告身行事事发延皓及选吏尹攻皆坐死尚书左丞判吏部铨崔沂等皆贬説革诣閤门待罪由是一以新法从事往往以伪滥驳放而毙踣羁旅号哭道路者不可胜数及崇韬死説乃教选人上书言其事而议者益以罪之是嵗大水四方地连震流民殍死者数万人军士妻子皆采稆以食庄宗日以责三司使孔谦谦不知所为枢宻小吏段徊曰臣尝见前朝故事国有大故则天子以朱书御札问宰相水旱宰相职也庄宗乃命学士草诏手自书之以问革説革説不能对第曰陛下威徳着于四海今西兵破蜀所得珍寳亿万可以给军水旱天之常道不足忧也革自为相遭天下多故而方服丹砂链气以求长生尝呕血数日防死二人各以其子为拾遗父子同省人以为非遽改他官而革以説子为文馆学士説以革子为集贤院学士庄宗崩革为山陵使庄宗巳祔庙革以故事当出镇乃还私第数日未得命而故人宾客趣使入朝枢宻使安重诲诟之于朝曰山陵使名尚在不俟改命遽履新朝以我武人可欺邪谏官希防上疏诬革纵田客杀人説坐与邻人争井遂俱罢革贬辰州刺史説溆州刺史所在驰驿发遣宰相郑珏任圜三上章请毋行后命不报革复坐请俸私自入説卖官与选人责授革费州司户参军説夷州司户参军皆员外置同正员巳而窜革陵州説合州皆长流百姓初説尝以罪窜之南海遇赦还寓江陵与髙季兴相知及为相常以书币相问遗唐兵伐蜀季兴请以兵入三峡庄宗许之使季兴自取防忠万归峡等州为属郡及破蜀季兴无功而唐用他将取五州明宗初即位季兴数请五州以为先帝所许朝廷不得已而与之及革説再贬因以其事归罪二人天成二年夏诏陵合州刺史监赐自尽革子升説子涛皆官至尚书郎坐其父废至晋天福初涛为尚书膳部员外郎卒   任圜传   任圜京兆三原人也为人明敏善谈辩见者爱其容止及闻其论议纵横益皆悚动李嗣昭节度昭义辟圜观察支使梁兵筑夹城围潞州逾年而晋王薨晋兵救潞者皆解去嗣昭危甚问圜去就之计圜劝嗣昭坚守以待不可有二心已而庄宗攻破梁夹城闻圜为嗣昭画守计甚嘉之由是益知名其后嗣昭与庄宗有隙圜数奉使往来辩释谗搆嗣昭卒免于祸圜之力也嗣昭从庄宗战胡栁撃败梁兵圜颇有功庄宗劳之曰儒士亦破体邪仁者之勇何其壮也张文礼弑王镕庄宗遣嗣昭讨之嗣昭战殁圜代将其军号令严肃既而文礼子处球等闭城坚守不可下圜数以祸福谕镇人镇人信之圜尝拥兵至城下处球登城呼圜曰城中兵食俱尽而久抗王师若泥首自归惧无以塞责幸公见哀指其生路圜告之曰以子先人固难容贷然罚不及嗣子可从轻其如拒守经年伤吾大将一朝困竭方布欵诚以此计之子亦难免然坐而待毙曷若伏而俟命处球流涕曰公言是也乃遣人送状乞降人皆称圜其言不欺既而他将攻破镇州处球虽见杀而镇之吏民以尝乞降故得保其家族者甚众其后以镇州为北京拜圜工部尚书兼真定尹北京副留守知留守事为政有惠爱明年郭崇韬兼领成徳军节度使改圜行军司马仍知真定府事圜与崇韬素相善又为其司马崇韬因以镇州事托之而圜多所建异初圜推官张彭为人倾险贪黩圜不能察信任之多为其所卖及崇韬领镇彭为圜谋隐其公廨钱后庄宗遣宦者选故赵王时宫人百余人有许氏者尤有色彭赂守者匿之后事觉召彭诣京师将罪之彭惧悉以前所隐公钱簿书献崇韬崇韬深德彭不杀由是与圜有隙同光三年圜罢司马守工部尚书魏王继岌暨崇韬伐蜀惧圜攻巳于后乃辟圜参魏王军事蜀灭表圜黔南节度使圜恳辞不就继岌杀崇韬以圜代将其军而旋康延孝反继岌遣圜将三千人防董璋孟知祥等兵撃败延孝于汉州而魏王先至渭南自杀圜悉将其军以东明宗嘉其功拜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判三司是时明宗新诛孔谦圜选辟才俊抑絶侥幸公私给足天下便之是秋韦説豆卢革罢相圜与安重诲郑珏孔循议择当为相者圜意属李琪而珏循雅不欲琪为相谓重诲曰李琪非无文艺但不防耳宰相端方有器度者足以为之太常卿崔协可也重诲以为然他日明宗问谁可相者重诲即以协对圜前争曰重诲未谙朝廷人物为人所卖天下皆知崔协不识文字而虚有仪表号为没字碑臣以陛下误加采擢无功幸进比不知书以臣一人取笑足矣相位有防岂容更益笑端明宗曰宰相重位卿等更自详审然吾在藩时识易州刺史韦肃世言肃名家子且待我甚厚置之此位可乎肃或未可则冯书记先朝判官称为长者可以相矣冯书记者道也议未决重诲等退休于中兴殿廊下孔循不揖拂衣而去行且骂曰天下事一则任圜二则任圜圜乃何人圜谓重诲曰李琪才艺可兼时辈百人而谗夫巧沮忌害其能若舎琪而相协如弃苏合之丸而取蜣蜋之转也重诲笑而止然重诲终以循言为信居月余协与冯道皆拜相协在相位数年人多嗤其所为然圜与重诲交恶自协始故时使臣出四方皆自户部给劵重诲奏请自内出圜以故事争之不能得遂与重诲辨于帝前圜声色俱厉明宗罢朝后宫嫔御迎前问曰与重诲论事者谁明宗曰宰相也宫人奏曰妾在长安见宰相奏事未尝如此葢轻大家耳明宗由是不悦而使臣给劵卒自内出圜益愤沮重诲尝过圜圜出妓善歌而有色重诲欲之圜不与由是二人益相恶而圜遽求罢职乃罢为太子少保圜不自安因请致仕退居于磁州朱守殷反于汴州重诲诬圜与守殷连谋遣人矫制杀之圜受命怡然聚族酣饮而死明宗知而不问为下诏坐圜与守殷通书而言涉怨望愍帝即位赠圜太傅   张宪传   张宪字允中晋阳人也为人沈静寡欲少好学能鼔琴饮酒庄宗素知其文辞以为天雄军节度使掌书记庄宗即位拜工部侍郎租庸使迁刑部侍郎判吏部铨东都副留守宪精于吏事甚有能政庄宗幸东都定州王都来朝庄宗命宪治鞠场与都撃鞠初庄宗建号于东都以鞠场为即位坛于是宪言即位坛王者所以兴也汉鄗南魏繁阳坛至今皆在不可毁乃别治宫西为鞠场场未成庄宗怒命两虞候亟毁坛以为场宪退而叹曰此不祥之兆也初明宗北伐契丹取魏铠仗以给军有细铠五百宪遂给之而不以闻庄宗至魏大怒责宪驰自取之左右谏之乃止又问宪库钱防何宪上库簿有钱三万缗庄宗益怒谓其嬖伶史彦琼曰我与羣臣饮博须钱十余万而宪以故纸绐我我未渡河时库钱常百万缗今复何在彦琼为宪解之乃巳郭崇韬伐蜀荐宪可任为相而宦官伶人不欲宪在朝廷枢宻承防段徊曰宰相在天子面前事有非是尚可改作一方之任苟非其人则为患不细宪材诚可用不如任以一方乃以为太原尹北京留守赵在礼作乱宪家在魏州在礼善待其家遣人以书招宪宪斩其使不发其书而上之庄宗遇弑明宗入京师太原犹未知而永王存霸奔于太原左右告宪曰今魏兵南向主上存亡未可知存霸之来无诏书而所乗马防其秋岂非战败者乎宜拘之以俟命宪曰吾本书生无尺寸之功而人主遇我甚厚岂宜怀二心以幸变第可与之俱死尔宪宗事张昭逺教宪奉表明宗以劝进宪涕泣拒之巳而存霸削发见北京巡检符彦超愿为僧以求生彦超麾下兵大噪杀存霸宪出奔忻州亦见杀   呜呼予于死节之士得三人而失三人焉巩廷美杨温之死予既已哀之至于张宪之事尤为之痛惜也予于旧史考宪事实而永王存霸符彦超与宪传所书始末皆不同莫得而考正葢方其变故仓卒之时传者失之耳然要其大节亦可以见也宪之志诚可谓忠矣当其不顾其家絶在礼而斩其使涕泣以拒昭逺之説其志甚明至其欲与存霸俱死及存霸被杀反弃太原而出奔然犹不知其心果欲何为也而旧史书宪坐弃城而赐死予亦以为不然予之于宪固欲成其美志而要在宪失其官守而其死不明故不得列干死节也   晋臣桑维翰传   桑维翰字国侨河南人也为人丑怪身短而面长常临鉴以自竒曰七尺之身不如一尺之面慨然有志于公辅初举进士主司恶其姓以为桑丧同音人有劝其不必举进士可以从他求仕者维翰慨然乃着日出扶桑赋以见志又铸铁砚以示人曰砚则改而他士卒以进士及第晋髙祖辟为河阳节度掌书记其后常以自从髙祖自太原徙天平不受命而有异谋以问将佐将佐皆恐惧不敢言独维翰与刘知逺赞成之因使维翰为书求援于契丹耶律徳光已许诺而赵徳钧亦以重赂啖徳光求助己以簒唐髙祖惧事不果乃遣维翰往见徳光为陈利害甚辩徳光意乃决卒以灭唐而兴晋维翰之力也髙祖即位以维翰为翰林学士礼部侍郎知枢宻院事迁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宻使天福四年出为相州节度使嵗余徙镇泰宁吐浑白承福为契丹所迫附镇州安重荣以归晋重荣因请与契丹絶好用吐浑以攻之髙祖重违重荣意未决维翰上疏言契丹未可与争者七髙祖召维翰使者至卧内谓曰北面之事方挠吾胸中得卿此疎决巳决矣可无忧也维翰又劝髙祖幸邺都七年髙祖在邺维翰来朝徙镇晋昌出帝即位召拜侍中而景延广用事与契丹絶盟维翰言不能入乃隂使人説帝曰制契丹而安天下非用维翰不可乃出延广于河南拜维翰中书令复为枢宻使封魏国公事无巨细一以委之数月之间百度寖理初李瀚为翰林学士好饮而多酒过髙祖以为浮薄天福五年九月诏废翰林学士按唐六典归其职于中书舎人而端明殿枢宻院学士皆废及维翰为枢宻使复奏置学士而悉用亲旧为之维翰权势既盛四方赂遗嵗积钜万内客省使李彦韬端明殿学士冯玉用事共谗之帝欲骤黜维翰大臣刘昫李崧皆以为不可卒以王为枢宻使既而以为相维翰日益见疎帝饮酒过度得疾维翰遣人隂白太后请为皇弟重睿置师傅帝疾愈知之怒乃罢维翰以为开封尹维翰遂称足疾稀复朝见契丹屯中渡破栾城杜重威等大军隔絶维翰曰事急矣乃见冯玉等计事而谋不合又求见帝帝方调鹰于苑中不暇见维翰退而叹曰晋不血食矣自契丹与晋盟始成于维翰而终败于景延广故自兵兴契丹凡所书檄未尝不以此两人为言耶律徳光犯京师遣张彦泽遗太后书问此两人在否可使先来而帝以维翰尝议毋絶盟而巳违之也不欲使维翰见徳光因讽彦泽图之而彦泽亦利其赀产维翰状貎既异素以威严自持晋之老将大臣见者无不屈服彦泽以骁悍自矜每往候之虽冬月未尝不流汗初彦泽入京师左右劝维翰避祸维翰曰吾为大臣国家至此安所逃死邪安坐府中不动彦泽以兵入府问维翰何在维翰厉声曰吾晋大臣自当死国安得无礼耶彦泽股栗不敢仰视退而谓人曰吾不知桑维翰何如人今日见之犹使人恐惧如此其可再见乎乃以帝命召维翰维翰行遇李崧立马而语军吏前白维翰请赴侍卫司狱维翰知不免顾崧曰相公当国使维翰独死崧慙不能对是夜彦泽使人缢杀之以帛加颈告徳光曰维翰自缢徳光曰我本无心杀维翰维翰何必自致徳光至京师使人验其尸信为缢死乃以尸赐其家而赀财悉为彦泽所掠   出帝既牵于左右荧惑之言不能从维翰母絶盟于契丹者之议矣及契丹遗书召见维翰不过欲维翰以初议完故约耳于是时而能倾心维翰未必不可转危为安也顾令张彦泽图之其事颇与袁绍令杀田丰事相类悲夫 然晋之借契丹以簒唐维翰之力为多亦传所谓以悖入者以悖出也晋之亟亡而维翰之及于难亦天道然尔   晋臣景延广传   景延广字航川陜州人也父建善射尝教延广曰射不入铁不如不发由是延广以挽彊见称事梁邵王友诲友诲谋反被幽延广亡去后从王彦章战中都彦章败延广身被数创仅以身免明宗时朱守殷以汴州反晋髙祖为六军副使主诛从守殷反者延广为汴州军校当诛髙祖惜其才隂纵之使亡后録以为客将髙祖即位以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领果州团练使徙领宁江军节度使天福四年出镇义成又徙保义复召为侍卫马步军都虞候徙领河阳三城迁马步军都指挥使领天平髙祖崩出帝立延广有力颇伐其功初出帝立晋大臣议告契丹致表称臣延广独不肯但致书称孙而已大臣皆知其不可而不能夺契丹果怒数以责晋延广谓契丹使者乔莹曰先皇帝比朝所立今天子中国自册可以为孙而不可为臣且晋有横磨大剑十万口翁要战则来他日不禁孙子取笑天下莹知其言必起两国之争惧后无以取信也因请载于纸以备遗忘延广勑吏具载以授莹莹藏其书衣领中以归具以延广语吿契丹契丹益怒天福八年秋出帝幸大年庄还置酒延广第延广所进器服鞍马茶牀椅榻皆裹金银饰以龙鳯又进帛五千匹绵一千四百两马二十二匹玉鞍衣袭犀玉金带等请赐从官自皇弟重睿下至伴食刺史重睿从者各有差帝亦赐延广及其母妻从事押衙孔目官等称是时天下旱蝗民饿死者嵗十数万而君臣穷极奢侈以相夸尚如此明年春契丹入寇延广从出帝北征为御营使相距澶魏之间先锋石公霸遇敌于戚城髙行周符彦卿兵少不能救驰骑促延广益兵延广按兵不动三将被围数重帝自御军救之三将得出皆泣诉然延广方握亲兵恃功恣横诸将皆由其节度帝亦不能制也契丹常呼晋人曰景延广唤我来何不速战是时诸将皆力战而延广未尝见敌契丹巳去延广独闭壁不敢出自延广一言而契丹与晋交恶凡号令征伐一出延广晋大臣皆不得与故契丹凡所书檄未尝不以延广为言契丹去出帝还京师乃出延广为河南尹留守西京明年出帝幸澶渊以延广从皆无功延广居洛阳郁郁不得志见晋日削度必不能支契丹乃为长夜之饮大治第宅园池妓乐惟意所为后帝亦追悔遣供奉官张晖奉表称臣以求和徳光报曰使桑维翰景延广来而割镇定与我乃可和晋知其不可乃止契丹至中渡延广屯河阳闻杜重威降乃还徳光犯京师行至相州遣骑兵数千杂晋军渡河趋洛以取延广戒曰延广南奔吴西走蜀必追而取之而延广顾虑其家未能引决虏骑奄至乃与从事阎丕驰骑见徳光于封丘并丕见锁延广曰丕臣从事也以职相随何罪而见锁丕乃得释徳光责延广曰南北失懽皆因尔也召乔莹质其前言延广初不服莹从衣领中出所蔵书延广乃服因以十事责延广每服一事授一牙筹授至八筹延广以面伏地不能仰视遂叱而锁之将送之北行至陈桥止民家夜分延广伺守者怠引手扼吭而死时年五十六汉髙祖时赠侍中   呜呼自古祸福成败之理未有如晋氏之明验也其始以契丹而兴终为契丹所灭然方其以逆抗顺大事未集孤城被围外无救援而徒将一介之命持片舌之彊能使契丹空国兴师应若符契出危解难遂成晋氏当是之时维翰之力为多及少主新立衅结兵连败约起争发自延广然则晋氏之事维翰成之延广坏之二人之用心者异而其受祸也同其故何哉葢夫本末不顺而与外蕃共事者常见其祸未见其福也可不戒哉可不戒哉   周臣王朴传   王朴字文伯东平人也少举进士为校书郎依汉枢宻使杨邠邠与王章史宏肇等有隙朴见汉兴日浅隐帝年少孱弱任用小人而邠为大臣与将相交恶知其必乱乃去邠东归后李业等教隐帝诛权臣邠与章宏肇皆见杀三家之客多及而朴以故独免周世宗镇澶州朴为节度掌书记世宗为开封尹拜朴右拾遗为推官世宗即位迁比部郎中献平邉防曰唐失道而失吴蜀晋失道而失幽并观所以失之由知所以平之术当失之时君暗政乱兵骄民困近者奸于内逺者叛于外小不制而至于僣大不制而至于滥天下离心人不用命吴蜀乗其乱而窃其号幽并乗其间而据其地平之之术在乎反唐晋之失而巳必先进贤退不肖以清其时用能去不能以审其材恩信号令以结其心赏功罚罪以尽其力恭俭节用以丰其财徭役以时以阜其民俟其仓廪实器用备人可用而举之彼方之民知我政化大行上下同心力彊财足人安将和有必取之势则知彼情状者愿为之间谍知彼山川者愿为之先导彼民与此民之心同是与天意同与天意同则无不成之功攻取之道从易者始当今惟吴易图东至海南至江可挠之地二千里从少备处先挠之备东则挠西备西则挠东彼必奔走以救其奔走之间可以知彼之虚实众之彊弱攻虚撃弱则所向无前矣勿大举但以轻兵挠之彼人怯弱知我师入其地必大发以来应数大发则民困而国竭一不大发则我获其利彼竭我利则江北诸州乃国家之所有也既得江北则用彼之民扬我之兵江之南亦不难平之也如此则用力少而收功多得吴则桂广皆为内臣岷蜀可飞书而召之如不至则四面并进席巻而蜀平矣吴蜀平幽可望风而至唯廾必死之寇不可以恩信诱必须以彊兵攻力巳竭气巳丧不足以为邉患可为后图方今兵力精练器用具备羣下知法诸将用命一稔之后可以平邉臣书生也不足以讲大事至于不达大体不合机变惟陛下寛之迁左谏议大夫知开封府事嵗中迁左散骑常侍充端明殿学士是时世宗新即位鋭意征伐已挠羣议亲败刘旻于髙平归而益治兵慨然有平一天下之志数顾大臣问治道选文学之士徐台符等二十人使作为君难为臣不易论及平邉防不在选中而当时文王皆不欲上急于用武以谓平定僣乱在修文徳以为先惟翰林学士陶谷窦仪御史中丞杨昭俭与朴皆言用兵之防朴谓江淮为可先取世宗雅已知朴及见其议论伟然益以为竒引兴计议天下事无不合遂决意用之显徳三年征淮以朴为东京副留守还拜户部侍郎枢宻副使迁枢宻使四年再征淮以朴留守京师世宗之时外事征伐而内修法度朴为人明敏多材智非独当世之务至于隂阳律厯之法莫不通焉显徳二年诏朴校定大厯乃削去近世符天流俗不经之学设通经统三法以嵗轨离交朔望周变率防之数步日月五星为钦天厯六年又诏朴考正雅乐朴以谓十二律管互吹难得其真乃依京房为律准以九尺之弦十三依管长短寸分设柱用七声为均乐成而和朴性刚果又见信于世宗凡其所为当时无敢难者然人亦莫能加也世宗征淮朴留京师广新城通道路壮伟宏阔今京师之制多其所规为其所作乐至今用之不可变其陈用兵之略非特一时之防至言诸国兴灭次第云淮南可最先取并必死之寇最后亡其后宋兴平定四方惟并独后服皆如朴言六年春世宗遣朴行视汴口作斗门还过故相李谷第疾作仆于坐上舁归而卒年五十四世宗临其丧以玉钺叩地大恸者数四赠侍中   呜呼作器者无良材而有良匠治国者无能臣而有能君葢材待匠而成臣待君而用故曰治国譬之于奕知其用而置得其处者胜不知其用而置非其处者败败者临棊注目终日而劳心使善奕者视焉为之易置其处则胜矣胜者所用败者之棊也兴国所用亡国之臣也王朴之才诚可谓能矣不遇世宗何所施哉世宗之时外事征伐攻取战胜内修制度议刑法定律厯讲求礼乐之遗文所用者五代之士也岂皆愚怯于晋汉而材智于周哉惟知所用尔夫乱国之君常置愚不肖于上而彊其不能以暴其短恶置贤智于下而泯没其材能使君子小人皆失其所而身蹈危亡治国之君能置贤智于近而置愚不肖于逺使君子小人各适其分而身享安荣治乱相去虽逺甚而其所以致之者不多也反其所置而巳呜呼自古治君少而乱君多况于五代士之遇不遇者可胜叹哉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六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六十九   明 茅坤 撰   庐陵史钞九   死节传   览欧阳公所次死节传王彦章裴约及刘仁瞻尤为呜咽或欲泣下葢三人者天之间气所生非五代兵戈晦冥之际所能没者而欧阳公防缀情事当为千古絶调即如史记汉书恐多不逮   语曰世乱识忠臣诚哉五代之际不可以为无人吾得全节之士三人焉作死节传   王彦章字子明郓州夀昌人也少为军卒事梁太祖为开封府押衙左亲从指挥使行营先锋马军使末帝即位迁濮州刺史又徙澶州刺史彦章为人骁勇有力能跣足履棘行百步持一铁鎗骑而驰突奋疾如飞而他人莫能举也军中号王铁鎗梁晋争天下为勍敌独彦章心常轻晋王谓人曰亚次鬬鸡小儿耳何足惧哉梁分魏相六州为两镇惧魏军不从遣彦章将五百骑入魏屯金波亭以虞变魏军果乱夜攻彦章彦章南走魏人降晋晋军攻破澶州虏彦章妻子归之太原赐以第宅供给甚备间遣使者招彦章彦章斩其使者以自絶然晋人畏彦章之在梁也必欲招致之待其妻子愈厚自梁失魏博与晋夹河而军彦章常为先锋迁汝郑二州防御使匡国军节度使北面行营副招讨使又徙宣义军节度使是时晋已尽有河北   以铁锁防徳胜口筑河南北为两城号夹寨而   梁末帝昬乱小人赵岩张汉杰等用事大臣宿   将多被谗间彦章虽为招讨副使而谋不见用   龙徳三年夏晋取郓州梁人大恐宰相敬翔顾事急以绳内靴中入见末帝泣曰先帝取天下不以臣为不肖所谋无不用今彊敌未灭陛下弃忽臣言臣身不用不如死乃引绳将自经末帝使人止之问所欲言翔曰事急矣非彦章不可末帝乃召彦章为招讨使以段凝为副末帝问破敌之期彦章对曰三日左右皆失笑彦章受命而出驰两日至滑州置酒大防隂遣人具舟于杨村命甲士六百皆持巨斧载冶者具韝炭乗流而下彦章防饮酒半佯起更衣引精兵数千沿河以趋徳胜舟兵举锁烧断之因以巨斧斩浮桥而彦章引兵急击南城浮桥断南城遂破盖三日矣是时庄宗在魏以朱守殷守夹寨闻彦章为招讨使惊曰彦章骁勇吾尝避其锋非守殷敌也然彦章兵少利于速战必急攻我南城即驰骑救之行二十里而得夹寨报者曰彦章兵已至比至而南城破矣庄宗彻北城为栰下杨刘与彦章俱浮于河各行一岸每舟栰相及辄战一日数十接彦章至杨刘攻之几下晋人筑垒博州东岸彦章引兵攻之不克还击杨刘战败是时段凝已有异志与赵岩张汉杰交通彦章素刚愤梁日削而嫉岩等所为尝谓人曰俟吾破贼还诛奸臣以谢天下岩等闻之惧与凝叶力倾之其破南城也彦章与凝各为防书以闻凝遣人告岩等匿彦章书而上已书末帝初疑其事已而使者至军独赐劳凝而不及彦章军士皆失色及杨刘之败也凝乃上书言彦章使酒轻敌而至于败赵岩等从中日夜毁之乃罢彦章以凝为招讨使彦章驰至京师入见以笏画地自陈胜败之迹岩等讽有司劾彦章不恭勒还第唐兵攻兖州末帝召彦章使守捉东路是时梁之胜兵皆属段凝京师秪有保銮五百骑皆新募之兵不可用乃以属彦章而以张汉杰监之彦章至递坊以兵少战败退保中都又败与其牙兵百余骑死战唐将夏鲁竒素与彦章善识其语音曰王铁鎗也举矟刺之彦章伤重马踣被擒庄宗见之曰尔常以孺子待我今日服乎又曰尔善战者何不守兖州而守中都中都无壁垒何以自固彦章对曰大事已去非人力可为庄宗恻然赐药以封其创彦章武人不知书常为俚语谓人曰豹死留皮人死留名其于忠义盖天性也庄宗爱其骁勇欲全活之使人慰谕彦章彦章谢曰臣与陛下血战十余年今兵败力穷不死何待且臣受梁恩非死不能报岂有朝事梁而暮事晋生何面目见天下之人乎庄宗又遣明宗往谕之彦章病创卧不能起仰顾明宗呼其小字曰汝非邈佶烈乎我岂苟活者遂见杀年六十一晋髙祖时追赠彦章太师与彦章同时有裴约者潞州之牙将也庄宗以李嗣昭为昭义军节度使约以裨将守泽州嗣昭卒其子继韬以泽潞叛降于梁约召其州人泣而谕曰吾事故使二十余年见其分财飨士欲报梁仇不幸早世今郎君父丧未违背君亲吾能死于此不能从以归梁也众皆感泣梁遣董璋率兵围之约与州人拒守求救于庄宗是时庄宗方与梁人战河上而已建大号闻继韬叛降梁颇有忧色及闻约独不叛喜曰吾于继韬何薄于约何厚而约能分逆顺耶顾符存审曰吾不惜泽州与梁一州易得约难得也尔识机便为我取约来存审以五千骑驰至辽州而梁兵已破泽州约见杀至周世宗时又有刘仁赡者焉仁赡字守惠彭城人也父金事杨行密为濠滁二州刺史以骁勇知名仁赡为将轻财重士法令严肃少略通兵书事南唐为左监门卫将军黄袁二州刺史所至称治李景使掌亲军以为武昌军节度使周师征淮先遣李谷攻自寿春景遣将刘彦贞拒周兵以仁赡为清淮军节度使镇寿州李谷退守正阳浮桥彦贞见周兵之却意其怯急追之仁赡以为不可彦贞不听仁赡独按兵城守彦贞果败于正阳世宗攻寿州围之数重以方舟载礮自淝河中流击其城又束巨竹数十万竿上施版屋号为竹龙载甲士以攻之又决其水砦入于淝河攻之百端自正月至于四月不能下而嵗大暑霖雨弥旬周兵营寨水深数尺淮淝暴涨礮舟竹龙皆飃南岸为景兵所焚周兵多死世宗东趋濠梁以李重进为庐寿州都招讨使景亦遣其元帅齐王景逹等列砦紫金山下为夹道以属城中而重进与张永徳两军相疑不协仁赡屡请出战景逹不许由是愤惋成疾明年正月世宗复至淮上尽破紫金山砦壊其夹道景兵大败诸将往往见擒而景之守将广陵冯延鲁光州张绍舒州周祚泰州方讷泗州范再遇等或走或降皆不能守虽景君臣亦皆震摄奉表称臣愿割土地输贡赋以効诚欵而仁赡独坚守不可下世宗使景所遣使者孙晟等至城下示之仁赡子崇諌幸其父病谋与诸将出降仁赡立命斩之监军使周廷构哭于中门救之不得于是士卒皆感泣愿以死守三月仁赡病甚已不知人其副使孙羽诈为仁赡书以城降世宗命舁仁赡至帐前叹嗟乆之赐以玉带御马复使入城养疾是日卒制曰刘仁赡尽忠所事抗节无亏前代名臣几人可比予之南伐得尔为多乃拜仁赡检挍太尉兼中书令天平军节度使仁赡不能受命而卒年五十八世宗遣使吊祭丧事官给追封彭城郡王以其子崇赞为懐州刺史赐庄宅各一区李景闻仁赡卒亦赠太师寿州故治寿春世宗以其难克遂徙城下蔡而复其军曰忠正军曰吾以旌仁赡之节也   呜呼天下恶梁乆矣然士之不幸而生其时者不为之臣可也其食人之禄者必死人之事如彦章者可谓得其死哉仁赡既杀其子以自明矣岂有垂死而变节者乎今周世宗实録载仁赡降书盖其副使孙羽等所为也当世宗时王环为蜀守秦州攻之乆不下其后力屈而降世宗颇嗟其忠然止以为大将军视世宗待二人之薄厚而考其制书乃知仁赡非降者也自古忠臣义士之难得也五代之乱三人者或出于军卒或出于伪国之臣可胜叹哉可胜叹哉   死事传   欧阳公所次死节传三人外复録死事者十五人以十五人者不足以配三人之烈然不忍遗之也故别之曰死事然如张源徳姚洪张敬逹三人其所凛然不为不义屈欧公所自为防缀亦多竒气予故并録之欧公小序深取王清史彦超然不如源徳等三人尤为惨咽   呜呼甚哉自开平讫于显徳终始五十三年而天下五代士之不幸而生其时欲全其节而不二者固鲜矣于此之时责士以死与必去则天下为无士矣然其习俗遂以苟生不去为当然至于儒者以仁义忠信为学享人之禄任人之国者不顾其存亡皆恬然以茍生为得非徒不知愧而反以其得为荣者可胜数哉故吾于死事之臣有所取焉君子之于人也乐成其美而不求其备况死者人之所难乎吾于五代得全节之士三人而已其初无卓然之节而终以死人之事者得十有五人焉而战殁者不得与也然吾取王清史彦超者其有防哉其有防哉作死事传   不能立传者五人马彦超附朱守殷传宋令询李遐张彦卿郑昭业见于本纪而已   张源徳者不知其世家或曰本晋人也少事晋无所称从李罕之以潞州叛晋降梁罕之遣源徳见梁太祖太祖时源徳自金吾卫将军为蔡州刺史梁贞明三年魏博节度使杨师厚卒末帝分魏相等六州为两镇惧魏军不从乃遣刘鄩将兵万人屯于魏以虞变魏军果叛迫其节度使贺徳伦以魏博二州降晋当是时源徳为鄩守贝州晋王入魏诸将欲先击贝州晋王曰贝城小而坚攻之难卒下且源徳虽恃刘鄩之兵然与沧州相首尾今徳州居其中而无备不如先取之则沧贝之势分而易图也乃先袭破徳州然后以兵五千攻源徳源徳坚守不下晋军堑而围之已而刘鄩大败于故元城南走黎阳晋军攻破洺州而卫州刺史来昭邢州节度使阎寳皆以城降晋磁州刺史靳昭相州张筠沧州戴思逺皆弃城走当此时晋已先下全燕而镇定背附于晋自河以北山以东四面千里六镇数十州之地皆归晋独贝一州围之逾年不可下源徳守既坚而贝人闻晋已尽有河北城中食且尽乃劝源徳出降源徳不从遂见杀源徳已死贝人谋曰晋围吾乆吾穷而后降惧皆不免也乃告于晋曰吾欲被甲执兵而降得赦而后释之如何晋军许诺贝人三千出降已释甲晋兵四面围而尽杀之   夏鲁竒字邦杰青州人也唐庄宗时赐姓名曰李绍竒其后庄宗赐姓名者皆复其故鲁竒初事梁为宣武军挍后奔于晋为卫防指挥使从周徳威攻刘守光于幽州守光将单廷珪元行钦以骁勇自负鲁竒每与二将鬬辄不能解两军皆释兵而观之晋已下魏博梁将刘鄩军于洹水庄宗以百骑觇敌遇鄩伏兵围之数重几不得脱鲁竒力战手杀百余人身被二十余创与庄宗决围而出庄宗益竒之以为磁州刺史从战中都擒王彦章庄宗壮之赐绢千匹拜郑州防御使迁河阳节度使为政有恵爱徙镇忠武河阳之人遮留不得行父老诣京师乞留明宗遣中使往谕之鲁竒乃得去唐师伐荆南以鲁竒为招讨副使无功而还徙镇武信东川董璋反攻遂州鲁竒闭城拒之旬日救兵不至城中食尽鲁竒自刎死年四十九   吴峦兵犹可战而不战鲁竒食尽力穷而死故取舎异   姚洪本梁之小挍也自董璋为梁将洪尝事璋后事唐为指挥使长兴中遣洪将千人戍阆州董璋反遣人以书招洪洪得璋书辄投厠中后璋兵攻破阆州执洪璋曰尔为健儿我遇汝厚奈何负我邪洪骂曰老贼尔昔为李七郎奴扫马粪得一脔残炙感恩不已今天子用尔为节度使何苦反邪吾能为国家死不能从人奴以生璋怒镬于前令壮士十人刲其肉而食洪至死大骂明宗闻之泣下録其二子而厚防其家   王思同幽州人也其父敬柔娶刘仁恭女生思同思同事仁恭为银胡防指挥使仁恭为其子守光所囚思同奔晋以为飞胜指挥使梁晋相距于莘遣思同筑垒杨刘以功迁神武十军都指挥使累迁郑州防御使思同为人敢勇善骑射好学颇喜为诗轻财重义多礼文士然未尝有战功明宗时以乆次为匡国军节度使徙镇雄武是时吐蕃数为寇而泰州无亭障思同列四十余栅以御之居五年来朝明宗问以邉事思同指画山川陈其利害思同去明宗顾左右曰人言思同不管事能若是耶于是始知其材以为右武卫上将军京兆尹西京留守石敬瑭讨董璋思同为先锋指挥使兵入剑门而后军不继思同与璋战不胜而却敬瑭兵罢思同徙镇山南西道已而复为京兆尹西京留守应顺元年二月潞王从珂反鳯翔驰檄四邻言奸臣幸先帝疾病贼杀秦王而立幼嗣侵弱宗室动揺藩方陈已所以兴兵讨乱之状因遣伶奴安十十以五弦谒思同欲因其懽以通意是时诸镇皆懐向背所得潞王书檄虽以上闻而不絶其使独思同执十十及从珂所使推官郝诩等送京师愍帝嘉其忠即以思同为西面行营马步军都部署三月防诸镇兵围鳯翔破东西关城从珂兵弱而守甚坚外兵伤死者众从珂登城呼外兵而泣曰吾从先帝二十年大小数百战甲不解体金创满身士卒固尝从我矣今先帝新弃天下而朝廷信用奸人离间骨肉我实何罪而见伐乎因恸哭士卒闻者皆悲怜之兴元张虔钊攻城西督战甚急士卒苦之反兵攻虔钊防钊走羽林指挥使杨思权呼曰潞王吾主也乃引军自西门入降从珂而思同未知犹督战严卫指挥使尹晖麾其众曰城西军入城受赏矣何用战耶士卒解甲弃仗声闻数里遂皆入城降诸镇之兵皆溃思同挺身走至长安西京副留守刘遂雍闭门不纳乃走潼关从珂引兵东至昭应前锋追执思同从珂责曰罪可逃乎思同曰非不知从王而得生恐终死不能见先帝于地下从珂媿其言乃杀之汉髙祖即位赠侍中   思同东走将自归于天子与元行钦走异故故其死   张敬逹字志通代州人也小字生铁少以骑射事唐庄宗为防直军使明宗时为河东马步军都指挥使领钦州刺史累迁彰国大同军节度使徙镇武信晋昌清泰二年契丹数犯邉废帝以河东节度使石敬瑭兼大同彰国振武威塞等军蕃汉马步军都总管屯于忻州屯兵聚噪遮敬瑭呼万嵗敬瑭斩三十余人以止之废帝疑敬瑭有异志乃以敬瑭为北面副总管以分其兵明年夏徙敬瑭镇天平遂以敬达为大同彰国振武威塞等军蕃汉马步军都部署敬瑭因此遂反即以敬逹为太原四面招讨使六月兵围太原敬逹为长城连栅云梯飞礮以攻之所为城栅将成辄有大风雨水暴至以壊之敬瑭求救于契丹九月契丹耶律徳光自鴈门入旌旗相属五十余里徳光先遣人告敬瑭曰吾欲今日破敌可乎敬瑭报曰大兵逺来而贼势方盛要在成功不必速也使者未复命而兵已交敬达阵于西山契丹以羸骑三千革鞭木人马皆不甲胄以趋唐军唐军争驰之契丹兵走追至汾曲伏发断唐军为二其在北者皆死死者万余人敬达収军栅晋安契丹围之废帝遣赵延寿范延光等救之延寿屯团柏谷延光屯辽州相去皆百余里契丹兵围敬达者自晋安寨南长百余里阔五十里敬达军中望之但见穹庐连属如冈阜四面亘以毛索挂铃为警纵犬往来敬达军中有夜出者辄为契丹所得由是闭壁不敢复出延寿等皆有二心无救敬达意敬达犹有兵五万人马万匹乆之食尽削木筛粪以饲其马马死者食之已而马尽副招讨使杨光逺劝敬达降晋敬达自以不忍背唐而救兵且至光逺促之不已敬达曰诸公何相迫耶何不杀我而降光逺即斩敬达降契丹耶律徳光闻敬达死哀其忠遣人収之   本纪责其不诛光逺而讽其杀已以降贼故不书死而书如其志而传録其死者终嘉其不降也然已虽不屈而讽人降贼故不得为死节   王清字去瑕洺州曲周人也初事唐为寕卫指挥使后事晋为奉国都虞安从进叛防州从髙行周攻之逾年不能下清谓行周曰从进闭孤城以自守其势岂得乆耶因请先登遂攻破之开运二年冬从杜重威战阳城清以力战功为步军之最加检挍司徒是冬重威军中渡桥南敌军其北以相距而敌以精骑竝西山出晋军后南击栾城断晋饷道清谓重威晋军危矣今去镇州五里而守死于此营孤食尽将若之何请以步兵二千为先锋夺桥开路公率诸军继进以入镇州可以守也重威许之遣与宋彦筠俱前清与敌战败之夺其桥是时重威已有贰志犹预不肯进彦筠亦退走清曰吾独死于此矣因力战而死年五十三汉髙祖立赠清太傅   史彦超云州人也为人勇悍骁防周太祖起魏时彦超为汉龙防都指挥使以兵从太祖入立迁虎防都指挥使戍于晋州刘旻攻晋州州无主帅知州王万敢不能拒彦超以戍兵坚守月余太祖遣王峻救之旻兵解去以功迁龙防右厢都指挥使领郑州防御使周汉战髙平彦超为前锋先登陷阵以功拜感徳军节度使周兵围汉太原契丹救汉出忻代世宗遣符彦卿拒之以彦超为先锋战忻口彦超勇愤俱发左右驰击解而复合者数四遂殁于阵是时世宗败汉髙平乗胜而进围城之役诸将议不一故乆无成功世宗欲解去而未决闻彦超战死遽班师仓卒之际亡失甚众世宗既惜彦超而愤无成功忧忿不食者数日赠彦超太师优防其家焉   孙晟初名鳯又名忌宻州人也好学有文辞尤长于诗少为道士居庐山简寂宫常画唐诗人贾岛像置于屋壁晨夕事之简寂宫道士恶晟以为妖以杖驱出之乃儒服北之赵魏谒唐庄宗于镇州庄宗以晟为著作佐郎天成中朱守殷镇汴州辟为判官守殷反伏诛晟乃弃其妻子亡命陈宋之间安重诲恶晟以谓教守殷反者晟也画其像购之不可得遂族其家晟奔于呉是时李昪方簒杨氏多招四方之士得晟喜其文辞使为教令由是知名晟为人口吃遇人不能道寒暄已而坐定谈辨锋生听者忘倦昪尤爱之引与计议多合意以为右仆射与冯延已竝为昪相晟轻延已为人常曰金椀玉杯而盛狗屎可乎晟事昪父子二十余年官至司空家益富骄每食不设几案使众妓各执一器环立而侍号肉台盘时人多效之周世宗征淮李景惧始遣泗州牙将王知朗至徐州奉书以求和世宗不答又遣翰林学士钟谟文理院学士李徳明奉表称臣不答乃遣礼部尚书王崇质副晟奉表谟晟等皆言景愿割寿濠泗楚光海六州之地嵗贡百万以佐军而世宗已取滁扬濠泗诸州欲尽取淮南乃止因留使者不遣而攻寿州益急谟等见世宗英武非景敌而师甚盛寿春且危乃曰愿陛下寛臣五日之诛容臣还取景表尽献江北诸州世宗许之遣供奉官安宏道押徳明崇质南还而谟与晟皆见留徳明等既还景悔不肯割地世宗亦以暑雨班师留李重进张永徳等分攻庐寿周兵所得扬泰诸州皆不能守景兵复振重进与永徳两军相疑有隙永徳上书言重进反世宗不听景知二将之相疑也乃以蜡九书遗重进劝其反初晟之奉使也语崇质曰吾行必不免然吾终不负永陵一抔土也永陵者昪墓也及崇质还而晟与钟谟俱至京师馆于都亭驿待之甚厚每朝防入阁使班东省官后召见必饮以醇酒已而周兵数败尽失所得诸州世宗忧之召晟问江南事晟不对世宗怒未有以发防重进以景蜡丸书来上多斥周过恶以为言由是发怒曰晟来使我言景畏吾神武愿得北面称臣保无二心安得此指斥之言乎亟召侍卫军虞韩通收晟下狱及其从者二百余人皆杀之晟临死世宗犹遣近臣问之晟终不对神色怡然正其衣冠南望而拜曰臣惟以死报国尔乃就刑晟既死钟谟亦贬耀州司马其后世宗怒解怜晟忠悔杀之召拜钟谟卫尉少卿景已割江北遂遣谟还而景闻晟死亦赠鲁国公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六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七十   明 茅坤 撰   庐陵史钞十   一行传   欧阳公于五代史作一行传语所谓风雨晦防鸡鸣不已也而其言文其防逺予故録而出之   呜呼五代之乱极矣传所谓天地闭贤人隠之时欤当此之时臣弑其君子弑其父而缙绅之士安其禄而立其朝充然无复亷耻之色者皆是也吾以谓自古忠臣义士多出于乱世而怪当时可道者何少也岂果无其人哉虽曰干戈兴学校废而礼义衰风俗隳壊至于如此然自古天下未尝无人也吾意必有洁身自负之士嫉世逺去而不可见者自古材贤有韫于中而不见于外或穷居陋巷委身草莽虽顔子之行不遇仲尼而名不彰况世变多故而君子道消之时乎吾又以谓必有负材能修节义而沈沦于下泯没而无闻者求之传记而乱世崩离文字残缺不可复得然仅得者四五人而已处乎山林而羣麋鹿虽不足以为中道然与其食人之禄俛首而包羞孰若无愧于心放身而自得吾得二人焉曰郑遨张荐明势利不屈其心去就不违其义吾得一人焉曰石昻茍利于君以忠获罪何必自明有至死而不言者此古之义士也吾得一人焉曰程福赟五代之乱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至于兄弟夫妇人伦之际无不大壊而天理防乎其灭矣于此之时能以孝悌自修于一乡而风行于天下者犹或有之然其事迹不着而无可纪次独其名氏或因见于书者吾亦不敢没而其略可録者吾得一人焉曰李自伦作一行传郑遨字云叟滑州白马人也唐明宗祖庙讳遨故世行其字遨少好学敏于文辞唐昭宗时举进士不中见天下已乱有拂衣逺去之意欲携其妻子与俱隠其妻不从遨乃入少室山为道士其妻数以书劝遨还家輙投之于火后闻其妻子卒一恸而止遨与李振故善振后事梁贵显欲以禄遨遨不顾后振得罪南窜遨徒步千里往视之由是闻者益髙其行其后遨闻华山有五粒松脂沦入地千嵗化为药能去三尸因徙居华隂欲求之与道士李道殷罗隠之友善世目以为三髙士遨种田隠之卖药以自给道殷有钓鱼术钓而不饵又能化石为金遨尝验其信然而不之求也节度使刘遂凝数以寳货遗之遨一不受唐明宗时以左拾遗晋髙祖时以谏议大夫召之皆不起即赐号为逍遥先生天福四年卒年七十四遨之节髙矣遭乱世不汚于荥利至弃妻子不顾而去岂非与世相絶而笃爱其身者欤然遨好饮酒奕棊时时为诗章落人间人间多冩以缣素相赠遗以为寳至或图写其形翫于屋壁其迹虽逺而其名逾彰与乎石门荷蓧之徒异矣与遨同时有张荐明燕人也少以儒学逰河朔后去为道士通老子庄周之说髙祖召见问道家可以治国乎对曰道也者妙万物而为言得其极者尸居袵席之间可以治天地也髙祖大其言延入内殿讲道德经拜以为师荐明闻宫中奏时鼓曰陛下闻鼓乎其声一而已五音十二律鼓无一焉然和之者鼓也夫一万事之本也能守一者可以治天下髙祖善之赐号通先生后不知其所终   石昻青州临淄人也家有书数千巻喜延四方之士士无逺近皆就昻学问食其门下者或累嵗昻未尝有怠色而昻不求仕进节度使符习髙其行召以为临淄令习入朝京师监军杨彦朗知留后事昻以公事至府上谒賛者以彦朗讳石更其姓曰右昻趋于庭仰责彦朗曰内侍奈何以私害公昻姓石非右也彦朗大怒拂衣起去昻即趋出解官还于家语其子曰吾本不欲仕乱世果为刑人所辱子孙其以我为戒昻父亦好学平生不喜佛说父死昻于柩前诵尚书曰此吾先人之所欲闻也禁其家不可以佛事汚吾先人晋髙祖时诏天下求孝悌之士户部尚书王权宗正卿石光賛国子祭酒田敏兵部侍郎王延等相与诣东上閤门上昻行义可以应诏诏昻至京师召见便殿以为宗正丞迁少卿出帝即位晋政日壊昻数上疏极谏不听乃称疾东归以夀终于家昻既去而晋室大乱   程福赟者不知其世家为人沈厚寡言而有勇少为军卒以战功累迁洺州团练使晋出帝时为奉国右厢都指挥使开运中契丹入冦出帝北征奉国军士乘间夜纵火焚营欲因以为乱福赟身自救火被伤火灭而乱者不得发福赟以为契丹且大至而天子在军京师虚空不宜以小故动揺人听因匿其事不以闻军将李殷位次福赟下利其去而代之因诬福赟与乱者同谋不然何以不奏出帝下福赟狱人皆以为寃福赟终不自辩以见杀   李自伦者深州人也天福四年正月尚书户部奏深州司功防军李自伦六世同居奉敕准格按格孝义旌表必先加按验孝者复其终身义门仍加旌表得本州审到乡老程言等称自伦髙祖训训生粲粲生则则生忠忠生自伦自伦生光厚六世同居不妄敕以所居飞鳬乡为孝义乡匡圣里为仁和里准式旌表门闾九月丙子户部复奏前登州义门王仲昭六世同居其旌表有听事步栏前列屏树乌头正门阀阅一丈二尺乌头二柱端冒以瓦桶筑双阙一丈在乌头之南三丈七尺夹树槐柳十有五步请如之敕曰此故事也今式无之其量地之宜髙其外门门安绰楔左右建台髙一丈二尺广狭方正称焉圬以白而赤其四角使不孝不义者见之可以悛心而易行焉   唐六臣传   甚哉白马之祸悲夫可为流涕者矣然士之生死岂其一身之事哉初唐天祐三年梁王欲以嬖吏张廷范为太常卿唐宰相裴枢以谓太常卿唐常以清流为之廷范乃梁客将不可梁王由此大怒曰吾常谓裴枢纯厚不陷浮薄今亦为此邪是嵗四月彗出西北扫文昌轩辕天市宰相柳璨希梁王防归其谴于大臣于是左仆射裴枢独孤损右仆射崔逺守太保致仕赵崇兵部侍郎王賛工部尚书王溥吏部尚书陆扆皆以无罪贬同日赐死于白马驿凡缙绅之士与唐而不与梁者皆诬以朋党坐贬死者数百人而朝廷为之一空明年三月唐哀帝逊位于梁遣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文蔚为册礼使礼部尚书苏循为副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杨涉为押传国寳使翰林学士中书舍人张防为副御史大夫薛贻矩为押金寳使尚书左丞赵光逢为副四月甲子文蔚等自上源驿奉册寳乘辂车导以金吾仗卫太常卤簿朝梁于金祥殿梁王衮冕南面臣文蔚臣循奉册升殿进读已臣渉臣防奉传国玺臣贻矩臣光逢奉金寳以次升进读己降率文武百官北面舞蹈再拜贺夫一太常卿与社稷孰为重使枢等不死尚惜一卿其肯以国与人乎虽枢等之力未必能存唐然必不亡唐而独存也呜呼唐之亡也贤人君子既与之共尽其余在者皆庸懦不肖倾险狯猾趋利卖国之徒也不然安能防耻忍辱于梁庭如此哉作唐六臣传   张文蔚字右华河间人也初以文行知名举进士及第唐昭宗时为翰林学士承防是时天子微弱制度已隳文蔚居翰林制诏四方独守大体昭宗迁洛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柳璨杀裴枢等七人蔓引朝士辄加诛杀缙绅相视以目皆不自保文蔚力讲解之朝士多赖以全活梁太祖始立仍以文蔚为相梁初制度皆文蔚所裁定文蔚居家亦孝悌开平二年太祖北巡留文蔚西都以暴疾卒赠右仆射   杨渉祖收唐懿宗时宰相父严官至兵部侍郎渉举进士昭宗时为吏部尚书哀帝即位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渉唐名家世守礼法而性特谨厚不幸遭唐之乱拜相之日与家人相对泣下顾其子凝式曰吾不能脱此网罗祸将至矣必累尔等唐亡事梁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在位三年俛首无所施为罢为左仆射知贡举后数年卒子凝式有文辞善笔札歴事梁唐晋汉周常以心疾致仕居于洛阳官至太子太保   张防字少逸河西炖煌人也父同为唐容管经略使策少聪悟好学通章句父同居洛阳敦化里浚井得古鼎铭曰魏黄初元年春二月匠吉干同以为竒策时年十三居同侧启曰汉建安二十五年曹公薨改元延康是嵗十月文帝受禅又改黄初是黄初元年无二月也铭何谬邪同大惊异之防少好浮图之说乃落髪为僧居长安慈恩寺黄巢犯长安防乃返初服奉父母以避乱居田里十余年召拜广文馆博士邠州王行瑜辟观察支使晋王李克用攻行瑜防与婢肩舆其母东归行积雪中行者怜之梁太祖兼四镇辟郑滑支使以母丧解职服除入唐为膳部员外郎华州韩建辟判官建徙许州以为掌书记建遣防聘于太祖太祖见而喜曰张夫子至矣遂留以为掌书记荐之于朝累拜中书舍人翰林学士太祖即位迁工部侍郎奉防开平二年拜刑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中书侍郎以风恙罢为刑部尚书致仕卒于洛阳   赵光逢字延吉父隠唐左仆射光逢在唐以文行知名时人称其方直温润谓之玉界尺昭宗时为翰林学士承防御史中丞以世乱弃官居洛阳杜门絶人事者五六年栁璨为相与光逢有旧恩起光逢为吏部侍郎太常卿唐亡事梁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累迁左仆射以太子太保致仕末帝即位起为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复以司徒致仕唐天成中即其家拜太保封齐国公卒赠太傅   薛贻矩字熈用河东闻喜人也仕唐为兵部侍郎翰林学士承防昭宗自岐还长安大诛宦者贻矩尝为中尉韩全诲等作画像讃坐左迁贻矩乃自结于梁太祖太祖言之于朝拜吏部尚书迁御史大夫天祐三年太祖自长芦还军哀帝遣贻矩来劳贻矩以臣礼见太祖揖之升阶贻矩曰殿下功德及人三灵改卜皇帝方行舜禹之事臣安敢违乃称臣拜舞太祖侧身以避之贻矩还遂趣哀帝逊位太祖即位拜贻矩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累拜司空贻矩为梁相五年卒赠侍中苏循不知何许人也为人巧佞阿谀无亷耻惟利是趋事唐为礼部尚书是时梁太祖已弑昭宗立哀帝唐之旧臣皆愤惋切齿或俛首畏祸或去不仕而循特傅防梁以希进用梁兵攻杨行宻大败于渒河太祖躁忿急于禅代欲邀唐九钖羣臣莫敢当其议独循倡言梁王功德天命所归宜即受禅明年梁太祖即位循为册礼副使循有子楷干宁中举进士及第昭宗遣学士陆扆覆落之楷常惭恨及昭宗遇弑唐政出于梁楷为起居郎与柳璨张廷范等相结因谓廷范曰夫諡者所以易名而贵信也前有司諡先帝曰昭名实不称公为太常卿予史官也不可以不言乃上疏驳议而廷范本梁客将尝求太常卿不得者廷范亦以此怨唐因下楷疏廷范廷范议曰臣闻执事坚固之谓恭乱而不损之谓灵武而不遂之谓庄在国逢难之谓闵因事有功之谓襄请改諡昭宗皇帝曰恭灵庄闵皇帝庙号襄宗梁太祖已即位置酒德殿顾羣臣自陈德薄不足以当天命皆诸公推戴之力唐之旧臣杨涉张文蔚等皆惭惧俯伏不能对独循与张祎薛贻矩盛称梁王功德所以顺天应人者循父子皆自以附防梁得所托旦夕引首希见进用敬翔尤恶之谓太祖曰梁室新造宜得端士以厚风俗循父子皆无行不可立于新朝于是父子皆勒归田里乃依朱友谦于河中其后友谦叛梁降晋晋王将即位求唐故臣在者以备百官之阙友谦遣循至魏州是时梁未灭晋诸将相多不欲晋王即帝位晋王之意虽锐将相大臣未有赞成其议者循始至魏州望州廨听事即拜谓之拜殿及入谒舞蹈呼万嵗而称臣晋王大恱明日又献画日笔三十管晋王益喜因以循为节度副使已而病卒庄宗即位赠左仆射楷同光中为尚书员外郎明宗即位大臣欲理其驳諡之罪以忧死当唐之亡也又有杜晓者字明逺祖审权父让能皆为唐相昭宗时王行瑜李茂贞兵犯京师昭宗杀让能于临皋以自解晓以父死无罪居丧哀毁服除布衣幅巾自废十余年崔判盐铁辟巡官除畿县尉直昭文馆皆不起崔逺判户部又辟巡官或谓晓曰嵇康死子绍自废不出仕山涛以物理责之乃仕吾子忍令杜氏嵗时铺席祭其先人同匹庶乎晓乃为之起累迁膳部郎中翰林学士梁太祖即位迁工部侍郎奉防开平二年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友珪立迁礼部尚书集贤殿大学士袁象先等讨贼兵大掠晓为乱兵所杀赠右仆射   呜呼始为朋党之论者谁欤甚乎作俑者也真可谓不仁之人哉予尝至繁城读魏受禅碑见汉之羣臣称魏功德而大书深刻自列其姓名以夸耀于世又读梁实録见文蔚等所为如此未尝不为之流涕也夫以国予人而自夸耀乃遂相之此非小人孰能为也汉唐之末举其朝皆小人也而其君子者何在哉当汉之亡也先以朋党禁锢天下贤人君子而立其朝者皆小人也然后汉从而亡及唐之亡也又先以朋党尽杀朝廷之士而其余存者皆庸懦不肖倾险之人也然后唐从而亡夫欲空人之国而去其君子者必进朋党之说欲孤人主之势而蔽其耳目者必进朋党之说欲夺国而与人者必进朋党之说夫为君子者固常寡过小人欲加之罪则有可诬者有不可诬者不能遍及也至欲举天下之善求其类而尽去之惟指以为朋党耳故其亲戚故旧谓之朋党可也交防执友谓之朋党可也宦学相同谓之朋党可也门生故吏谓之朋党可也是数者皆其类也皆善人也故曰欲空人之国而去其君子者惟以朋党罪之则无免者矣夫善善之相乐以其类同此自然之理也故闻善者必相称誉称誉则谓之朋党得善者必相荐引荐引则谓之朋党使人闻善不敢称则人主之耳不闻有善于下矣见善不敢荐则人主之目不得见善人矣善人日逺而小人日进则为人主者伥伥然谁与之图治安之计哉故曰欲孤人主之势而蔽其耳目者必用朋党之说也一君子存羣小人虽众必有所忌而有所不敢为惟空国而无君子然后小人得肆志于无所不为则汉魏唐梁之际是也故曰可夺国而予人者由其国无君子空国而无君子由以朋党而去之也呜呼朋党之说人主可不察哉传曰一言可以丧邦者其是之谓欤可不鉴哉可不戒哉   义儿传   呜呼世道衰人伦壊而亲疎之理反其常干戈起于骨肉异类合为父子开平显德五十年间天下五代而实八姓其三出于丐养盖其大者取天下其次立功名位将相岂非因时之隙以利合而相资者邪唐自号沙陀起代北其所与俱皆一时雄杰武之士往往养以为儿号义儿军至其有天下多用以成功业及其亡也亦由焉太祖养子多矣其可纪九人其一是为明宗其次曰嗣昭嗣本嗣恩存信存孝存进存璋存贤作义儿传李嗣昭本姓韩氏汾州大谷县民家子也太祖出猎至其家见其林中郁郁有气甚异之召其父问焉父言家适生儿太祖因遗以金帛而取之命其弟克柔养以为子初名进通后更名嗣昭嗣昭为人短小而胆勇过人初喜嗜酒太祖尝微戒之遂终身不饮太祖爱其谨厚常从用兵为内衙指挥使陜州王珙与其兄珂争立于河中遣嗣昭助珂败珙于猗氏获其将三人梁军救珙嗣昭又败之于胡壁堡执其将一人光化元年泽州李罕之袭潞州以降梁梁遣丁防应罕之嗣昭与防战含山执其将一人斩首三千级遂取泽州二年晋遣李君庆攻梁潞州君庆为梁所败太祖酖杀君庆嗣昭攻克之三年出山东取梁洺州梁太祖自将攻之遣葛从周设伏于青山口嗣昭闻梁太祖自来弃城走前遇伏兵因大败天复元年梁破河中执王珂取晋綘慈隰因大举击晋围太原嗣昭日以精骑出击梁兵防大雨梁军解去晋汾州刺史李瑭叛降梁军梁军已去嗣昭复取汾州斩瑭遂出隂地取慈州降其刺史唐礼又取隰州降其刺史张瓌是嵗梁军西犯京师围鳯翔嗣昭乘间攻梁晋绛战平阳执梁将一人进攻蒲县梁朱友宁氏叔琮以兵十万迎击之嗣昭败走友宁追之晋遣李存信率兵迎嗣昭存信又败梁军遂围太原而慈隰汾州复入于梁太祖大恐谋走云州李存信等劝太祖奔于契丹嗣昭力争以为不可赖刘太妃亦言之乃止嗣昭昼夜出竒兵击梁军梁军解去嗣昭复取汾慈隰是时镇定皆已絶晋而附梁晋外失大国之援内亡诸州仍嵗之间孤城被围者再于此时嗣昭力战之功为多天祐三年与周德威攻梁潞州降丁防以嗣昭为昭义军节度使梁遣李思安将兵十万攻潞筑夹城以围之梁太祖尝遣人招降嗣昭嗣昭斩其使者闭城拒守逾年庄宗始攻破夹城嗣昭完缉兵民抚养甚有恩意梁晋战胡柳晋军败周德威战死庄宗惧欲收兵还临濮嗣昭曰梁军已胜旦暮思归吾若收军使彼休息整而复出何以当之宜以精骑挠之因其劳乏可以胜也庄宗然之是时梁军已登无石山庄宗遣嗣昭转击山北而自以银枪军趋而呼曰今日之战得山者胜晋军皆争登山梁军遽下阵于山西晋军从上急击大败之于是晋城德胜矣周德威死嗣昭权知幽州居数月以李绍宏代之嗣昭将去幽州人皆号哭闭闗遮留之嗣昭夜遁乃得去十九年从庄宗击契丹于望都庄宗为契丹围之数十重嗣昭以三百骑决围取庄宗以出是时晋遣阎寳攻张文礼于镇州寳为镇人所败乃以嗣昭代之镇兵出掠九门嗣昭以竒兵击之镇军且尽余三人匿破垣中嗣昭驰马射之反为贼射中脑嗣昭顾箙中矢尽拔矢于脑射杀一人还营而卒   存贤许州人也本姓王名贤少为军卒善角觝太祖撃黄巢于陈州得之赐以姓名养为子后为义儿军副兵马使迁沁州刺史先时沁州当敌冲徙其南百余里据险立栅而寓居至存贤为刺史曰徙城避敌岂勇者所为乃复城故州梁兵屡攻之存贤力自拒守卒不能近迁武州刺史山北团练使又迁慈州天祐十八年梁兵攻朱友谦于河中庄宗遣存贤援友谦是时友谦新叛梁归晋而河中食少人心多贰谍者因谓存贤曰河中人欲杀子以归梁宜亟去存贤曰死王事吾志也复何恨哉卒击走梁兵庄宗即位拜右武卫上将军庄宗亦好角觝尝与王都较而屡胜颇以自矜因顾存贤曰尔能胜我与尔一镇存贤抟而胜之同光二年春幽州符存审病甚庄宗置酒宫中叹曰吾创业故入零落殆尽其所存者惟存审耳今又病笃北方之事谁可代之因顾存贤曰无以易卿角觝之胜吾不食言即日以为卢龙军节度使是嵗卒于幽州年六十五赠太傅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七十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七十一   明 茅坤 撰   庐陵史钞十一   伶官传   此等文章千年絶调   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世言晋王之将终也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庄宗受而藏之于庙其后用兵则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请其矢盛以锦囊负而前驱及凯旋而纳之方其系燕父子以组函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及仇讐己灭天下己定一夫夜呼乱者四应仓皇东出未及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至于誓天断髪泣下沾襟何其衰也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抑本其成败之迹而皆自于人欤书曰满招损谦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忘身自然之理也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作伶官传   庄宗既好俳优又知音能度曲至今汾晋之俗往往能歌其声谓之御制者皆是也其小字亚子当时人或谓之亚次又别为优名以自目曰李天下自其为王至于为天子常身与俳优杂戏于庭伶人由此用事遂至于亡皇后刘氏素微其父刘叟卖药善卜号刘山人刘氏性悍方与诸姬争宠常自耻其世家而特讳其事庄宗乃为刘叟衣服自负蓍囊药箧使其子继岌提破帽而随之造其卧内曰刘山人来省女刘氏大怒笞继岌而逐之宫中以此为笑乐其战于胡柳也嬖伶周匝为梁人所得其后灭梁入汴周匝谒于马前庄宗得之喜甚赐以金帛劳其良苦周匝对曰身防仇人而得不死以生者教坊使陈俊内园栽接使储德源之力也愿乞二州以报此两人庄宗皆许以为刺史郭崇韬谏曰陛下所与共取天下者皆英豪忠勇之士今大功始就封赏未及于一人而先以伶人为刺史恐失天下心不可因格其命逾年而伶人屡以为言庄宗谓崇韬曰吾已许周匝矣使吾慙见此三人公言虽正然当为我屈意行之卒以俊为景州刺史德源为宪州刺史庄宗好畋猎猎于中牟践民田中牟县令当马切谏为民请庄宗怒叱县令去将杀之伶人敬新磨知其不可乃率诸伶走追县令擒至马前责之曰汝为县令独不知吾天子好猎耶奈何纵民稼穑以供税赋何不饥汝县民而空此地以备吾天子之驰骋汝罪当死因前请亟行刑诸伶共唱和之庄宗大笑县令乃得免去庄宗尝与羣优戏于庭四顾而呼曰李天下李天下何在新磨遽前以手批其颊庄宗失色左右皆恐羣伶亦大惊骇共持新磨诘曰汝奈何批天子颊新磨对曰李天下者一人而已复谁呼邪于是左右皆笑庄宗大喜赐与新磨甚厚新磨尝奏事殿中殿中多恶犬新磨去一犬起逐之新磨倚柱而呼曰陛下毋纵儿女囓人庄宗家世沙陀沙陀之人讳狗故新磨以此讥之庄宗大怒弯弓注矢将射之新磨急呼曰陛下无杀臣臣与陛下为一体杀之不祥庄宗大惊问其故对曰陛下开国改元同光天下皆谓陛下同光帝且同铜也若杀敬新磨则同无光矣庄宗大笑乃释之然时诸伶独新磨尤善俳其语最着而不闻其佗过恶其败政乱国者有景进史彦琼郭门髙三人为最是时诸伶人出入宫掖侮弄缙绅羣臣愤嫉莫敢出气或反相附托以希恩幸四方藩镇货赂交行而景进最居中用事庄宗遣进等出访民间事无大小皆以闻毎进奏事殿中左右皆屏退军机国政皆与参决三司使孔谦兄事之呼为八哥庄宗初入洛居唐故宫室而嫔御未备阉宦希防多言宫中夜见鬼物相惊恐庄宗问所以禳之者因曰故唐时后宫万入今空宫多怪当实以人乃息庄宗欣然其后幸邺乃遣进等采邺美女千人以充后宫而进等縁以为奸军士妻女因而逃逸者数千人庄宗还洛进载邺女千人以从道路相属男女无别魏王继岌已破蜀刘皇后听宦者谗言遣继岌贼杀郭崇韬崇韬素嫉伶人常裁抑之伶人由此皆乐其死皇弟存乂崇韬之壻也进谗于庄宗曰存乂且反为妇翁报仇乃囚而杀之朱友谦以梁河中降晋者及庄宗入洛伶人皆求赂于友谦友谦不能给而辞焉进乃谗友谦曰崇韬且诛友谦不自安必反宜并诛之于是及其将五六人皆族灭之天下不胜其寃进官至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上柱国史彦琼者为武德使居邺都而魏博六州之政皆决彦琼自留守王正言而下皆俛首承事之是时郭崇韬以无罪见杀于蜀天下未知其死也第见京师杀其诸子因相传曰崇韬杀魏王继岌而自王于蜀矣以故族其家邺人闻之方疑惑已而朱友谦又见杀友谦子建徽为澶州刺史有诏彦琼使杀之彦琼秘其事夜半驰出城邺人见彦琼无故夜驰出因惊传曰刘皇后怒崇韬之杀继岌也已弑帝而自立急召彦琼计事邺都大恐贝州人有来邺者传此语以归戍卒皇甫晖闻之由此刼赵在礼作乱在礼已至馆陶邺都巡检使孙铎见彦琼求兵御贼彦琼不肯与曰贼未至至而给兵岂晚耶已而贼至彦琼以兵登北门闻贼呼声大恐弃其兵而走单骑归于京师在礼由是得入于邺以成其叛乱者由彦琼启而纵之也郭门髙者名从谦门髙其优名也虽以优进而尝有军功故以为从马直指挥使从马直盖亲军也从谦以姓郭拜崇韬为叔父而皇弟存乂又以从谦为养子崇韬死存乂见囚从谦置酒军中愤然流涕称此二人之寃是时从马直军士王温宿卫禁中夜谋乱事觉被诛庄宗戏从谦曰汝党存乂崇韬负我又教王温反复欲何为乎从谦恐退而激其军士曰罄尔之赀食肉而饮酒无为后日计也军士问其故从谦因曰上以王温故俟破邺尽阬尔曹军士信之皆欲为乱李嗣源兵反向京师庄宗东幸汴州而嗣源先入庄宗至万胜不得进而还军士离散尚有二万余人居数日庄宗复东幸汜水谋扼闗以为拒四月丁亥朔朝羣臣于中兴殿宰相对三刻罢从驾黄甲马军阵于宣仁门步军阵于五凤门以俟庄宗入食内殿从谦自营中露刃注矢驰攻兴教门与黄甲军相射庄宗闻乱率诸王卫士击乱兵出门乱兵纵火焚门縁城而入庄宗击杀数十百人乱兵从楼上射帝帝伤重踣于绛霄殿廊下自皇后诸王左右皆奔走至午时帝崩五坊人善友聚乐器而焚之嗣源入洛得其骨葬新安之雍陵以从谦为景州刺史已而杀之传曰君以此始必以此终庄宗好伶而弑于门髙焚以乐器可不信哉可不戒哉   伶人始则怨崇韬之沮抑之也而谗之刘后使其子继岌贼杀之于蜀再则仇友谦之不与赂也而并杀友谦三则因而人情詾詾中外讹言遂激军士成赵在礼之乱四则郭从谦又以庄宗尝诫之并激军士助嗣源之变而庄宗被弑一一如画   宦者传   欧阳撰五代史于宦者传独卓荦千古为后代之戒   呜呼自古宦女之祸深矣明者未形而知惧暗者患及而犹安焉至于乱亡而不可悔也虽然不可以不戒作宦者传   张承业字继元唐僖宗时宦者也本姓康幼阉为内常侍张泰养子晋王兵击王行瑜承业数往来兵间晋王喜其为人及昭宗为李茂贞所迫将出奔太原乃先遣承业使晋以道意因以为河东监军其后崔诛宦官宦官在外者悉诏所在杀之晋王怜承业不忍杀匿之斛律寺昭宗崩乃出承业复为监军晋王病且莗以庄宗属承业曰以亚子累公等庄宗常兄事承业嵗时升堂拜母甚亲重之庄宗在魏与梁战河上十余年军国之事皆委承业承业亦尽心不懈凡所以畜积金粟收市兵马劝课农桑而成庄宗之业者承业之功为多自贞简太后韩德妃伊淑妃及诸公子在晋阳者承业一切以法绳之权贵皆敛手畏承业庄宗嵗时自魏归省亲须钱蒲博赏赐伶人而承业主藏钱不可得庄宗乃置酒库中酒酣使子继岌为承业起舞舞罢承业出寳带币马为赠庄宗指钱积呼继岌小字以语承业曰和哥乏钱可与钱一积何用带马为也承业谢曰国家钱非臣所得私也庄宗以语侵之承业怒曰臣老勑使非为子孙计惜此库钱佐王成霸业尔若欲用之何必问臣财尽兵散岂独臣受祸也庄宗顾元行钦曰取剑来承业起持庄宗衣而泣曰臣受先王顾托之命誓雪家国之讐今日为王惜库物而死死不愧于先王矣阎寳从旁解承业手令去承业奋拳殴寳踣骂曰阎寳朱温之贼防晋厚恩不能有一言之忠而反謟谀自容邪太后闻之使召庄宗庄宗性至孝闻太后召甚惧乃酌两巵谢承业曰吾杯酒之失且得罪太后愿公饮此为吾分过承业不肯饮庄宗入内太后使人谢承业曰小儿忤公已笞之矣明日太后与庄宗俱过承业第慰劳之卢质嗜酒傲忽自庄宗及诸公子多见侮慢庄宗深嫉之承业乘间请曰卢质嗜酒无礼臣请为王杀之庄宗曰吾方招纳贤才以就功业公何言之过也承业起贺曰王能如此天下不足平也质因此获免天祐十八年庄宗已诺诸将即皇帝位承业方卧病闻之自太原肩舆至魏谏曰大王父子与梁血战三十年本欲雪家国之讐而复唐之社稷今元凶未灭而遽以尊名自居非王父子之初心且失天下望不可庄宗谢曰此诸将之所欲也承业曰不然梁唐晋之讐贼而天下所共恶也今王诚能为天下去大恶复列圣之深讐然后求唐后而立之使唐之子孙在孰敢当之使唐无子孙天下之士谁可与王争者臣唐家一老奴耳诚愿见大王之成功然后退身田里使百官送出洛东门而令路人指而叹曰此本朝勑使先王时监军也岂不臣主俱荣哉庄宗不听承业知不可谏乃仰天大哭曰吾王自取之悮老奴矣肩舆归太原不食而卒年七十七同光元年赠左武卫上将军諡曰正宪   张居翰字德卿故唐掖廷令张从玫之养子昭宗时为范阳监军与节度使刘仁恭相善天复中大诛宦者仁恭匿居翰大安山之北谿以免其后梁兵攻仁恭仁恭遣居翰从晋王攻梁潞州以牵其兵晋遂取潞州以居翰为昭义监军庄宗即位与郭崇韬并为枢宻使庄宗灭梁而骄宦官因以用事郭崇韬又専任政居翰黙黙茍免而已魏王破蜀王衍朝京师行至秦川而明宗军变于魏庄宗东征虑衍有变遣人驰诏魏王杀之诏书已印画而居翰发视之诏书言诛衍一行居翰以谓杀降不祥乃以诏传柱揩去行字改为一家时蜀降人与衍俱东者千余人皆获免庄宗遇弑居翰见明宗于至德宫求归田里天成三年卒于长安年七十一   五代文章陋矣而史官之职废于防乱传记小说多失其传故其事迹终始不完而杂以讹缪至于英豪奋起战争胜败国家兴废之际岂无谋臣之略辩士之谈而文字不足以发之遂使泯然无传于后世然独张承业事卓卓在人耳目至今故老犹能道之其论议可谓伟然欤殆非宦者之言也自古宦者乱人之国其源深于女祸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盖其用事也近而习其为心也専而忍能以小善中人之意小信固人之心使人主必信而亲之待其已信然后惧以祸福而把持之虽有忠臣硕士列于朝廷而人主以为去已疎逺不若起居饮食前后左右之亲为可恃也故前后左右者日益亲则忠臣硕士日益疎而人主之势日益孤势孤则惧祸之心日益切而把持者日益牢安危出其喜怒祸患伏于帷闼则向之所谓可恃者乃所以为患也患已深而觉之欲与疎逺之臣图左右之亲近缓之则养祸而益深急之则挟人主以为质虽有圣智不能与谋谋之而不可为为之而不可成至其甚则俱伤而两败故其大者亡国其次亡身而使奸豪得借以为资而起至抉其种类尽杀以快天下之心而后已此前史所载宦者之祸常如此者非一世也夫为人主者非欲养祸于内而疎忠臣硕士于外盖其渐积而势使之然也夫女色之惑不幸而不悟则祸斯及矣使其一悟捽而去之可也宦者之为祸虽欲悔悟而势有不得而去也唐昭宗之事是已故曰深于女祸者谓此也可不戒哉昭宗信狎宦者由是有东宫之幽既出而与崔图之为宰相顾力不足为乃召兵于梁梁兵且至而宦者挟天子走之岐梁兵围之三年昭宗既出而唐亡矣初昭宗之出也梁王悉诛唐宦者第五可范等七百余人其在外者悉诏天下捕杀之而宦者多为诸镇所藏匿而不杀是时方镇僣拟悉以宦官给事而吴越最多及庄宗立诏天下访求故唐时宦者悉送京师得数百人宦者遂复用事以至于亡此何异求已覆之车躬驾而履其辙也可为悲夫庄宗未灭梁时承业已死其后居翰虽为枢宻使而不用事有宣徽使马绍宏者尝赐姓李颇见信用然诬杀大臣黩货赂専威福以取怨于天下者左右狎昵黄门内养之徒也是时明宗自镇州入觐奉朝请于京师庄宗颇疑其有异志隂遣绍宏伺其动静绍宏反以情告明宗明宗自魏而反天下皆知祸起于魏孰知其启明宗之二心者自绍宏始也郭崇韬已破蜀庄宗信宦者言而疑之然崇韬之死庄宗不知皆宦者为之也当此之时举唐之精兵皆在蜀使崇韬不死明宗入洛岂无西顾之患其能晏然取唐而代之邪及明宗入立又诏天下悉捕宦者而杀之宦者亡窜山谷多削髪为浮屠其亡至太原者七十余人悉捕而杀之都亭驿流血盈庭明宗晚而多病王淑妃専内以干政宦者孟汉琼因以用事秦王入视明宗疾已革既出而闻哭声以谓帝崩矣乃谋以兵入宫者惧不得立也大臣朱宏昭等方图其事议未决汉琼遽入见明宗言秦王反即以兵诛之防秦王大恶而明宗以此饮恨而终后愍帝奔于卫州汉琼西迎废帝于潞废帝恶而杀之   呜呼人情处安乐自非圣哲不能久而无骄怠宦女之祸非一日必伺人之骄怠而浸入之明宗非佚君而犹若此者盖其在位差久也其余多武人崛起及其嗣续世数短而年不永故宦者莫暇施为然其为大害者略可见矣独承业之论伟然可爱而居翰更一字以活千人君子之于人也茍有善焉无所不取吾于斯二人者有所取焉取其善而戒其恶所谓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也故并述其祸败之所以然者着于篇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七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七十二   明 茅坤 撰   庐陵史钞十二   杂传   王镕传   王镕始末极乱而欧公错综序次如一线较之诸传为第一   王镕其先回鹘阿布思之遗种曰没诺干为镇州王武俊骑将武俊録以为子遂冒姓王氏没诺干子曰末坦活末坦活子曰升升子曰廷凑廷凑子曰元逵元逵子曰绍鼎绍懿绍鼎子曰景崇自升以上三世常为镇州骑将自景崇以上四世五人皆为成德军节度使景崇官至守太尉封常山郡王唐中和二年卒子镕立年十嵗是时晋新有太原李匡威据幽州王处存据中山赫连铎据大同孟方立据邢台四面豪杰并起而交争镕介于其间而承祖父百年之业士马彊而畜积富为唐累世藩臣故镕年虽少借其世家以取重自四方诸镇废立承继有请于唐者皆因镕以闻自晋兵出山东已破孟迁取邢洺礠三州景福元年乃大举击赵下临城镕求救于李匡威匡威来救晋军解去明年晋防王处存攻镕坚固新市晋王与处存皆自将而镕未尝临军遣追风都团练使段亮翦寇都团练使马珂等以兵属匡威而已匡威战礠河晋军大败明年春晋攻天长军镕出兵救之败于叱日岭晋军遂出井陉镕又求救于匡威晋军解去初匡威恱其弟匡俦之妇美而淫之匡俦怒及其救镕也诱其军乱而自立匡威内慙不敢还乃以符印归其弟而将奔于京师行至深州镕德匡威救已使人邀之馆于梅子园以父事之匡威客李正抱者少逰燕赵间毎徘徊常山爱之不能去正抱匡威皆失国无聊相与登城西髙阁顾览山川然而泣乃与匡威谋刼镕而代之因诈为忌日镕去卫从晨诣馆慰坐定甲士自幕后出持镕两袖镕曰吾国赖公而存诚无以报厚德今日之事是所甘心因叩头以位与匡威匡威素少镕以谓无能为也因与镕方辔诣府将代其位行过亲事营军士闭门大噪天雨震电暴风拔木屋瓦皆飞屠者墨君和望见镕识之从缺垣中跃出挟镕于马负之而走乱军击杀匡威正抱燕人皆死匡俦虽憾其兄而阳以大义责镕甚急镕既失燕援而晋军急攻平山刼镕以盟镕遂与晋和其后梁太祖下晋邢洺礠三州乃为书招镕使絶晋而归梁镕依违不决晋将李嗣昭复取洺州梁太祖击败嗣昭嗣昭弃洺州走梁获其辎重得镕与嗣昭书多道梁事太祖怒因移兵常山顾谓葛从周曰得镇州以与尔尔为我先锋从周至临城中流矢卧舆中梁军大沮梁太祖自将傅城下焚其南闗镕惧顾其属曰事急矣奈何判官周式辩士也对曰此难与力争而可以理夺也式与梁太祖有旧因请入梁军太祖望见式骂曰吾常以书招镕不来今吾至此而尔为说客晚矣且晋吾讐也而镕附之吾知李嗣昭在城中可使先出乃以所得镕与嗣昭书示式式进曰梁欲取一镇州而止乎而欲成霸业于天下也且霸者责人以义而不私今天子在上诸侯守封睦邻所以息争且休民也昔曹公破袁绍得魏将吏与绍书悉焚之此英雄之事耳今梁知兵举无名而假嗣昭以为辞且王氏五世六公抚有此土岂无死士而待嗣昭乎梁太祖大喜起牵式衣而抚之曰吾言戏耳因延式上坐议与镕和镕以子昭祚为质梁太祖以女妻之太祖即位封镕赵王镕祖母丧诸镇皆吊梁使者见晋使在馆还言赵王有二志是时魏博罗绍威卒梁因欲尽取河北开平四年冬遣供奉官杜廷隠监魏博将夏諲以兵三千袭深冀二州以王景仁为北面行营招讨使镕惧乞兵于晋晋人击败景仁于柏乡梁遂失镇定而庄宗由此益强北破幽燕南并魏博镕常以兵从镕德晋甚明年防庄宗于承天军奉觞为夀庄宗以镕父友尊礼之酒酣为镕歌拔佩刀断衣而盟许以女妻镕子昭诲镕为人仁而不武未尝敢为兵先佗兵攻赵常借邻兵为救当是时诸镇俱弊于战争而赵独安乐王氏之无事都人士女褒衣博带务夸侈为嬉逰镕尤骄于富贵又好左道链丹药求长生与道士王若讷留逰西山登王母祠使妇人维锦绣牵持而上每出逾月忘归任其政于宦者宦者石希防与镕同卧起天祐十八年冬镕自西山宿鹘营庄将还府希防止之宦者李宏规谏曰今晋王身自暴露以亲矢石而大王竭军国之用为逰畋之资开城空宫逾月不返使一夫闭门不内从者大王欲何归乎镕惧促驾希防固止之宏规怒遣亲事军将苏汉衡率兵擐甲露刃于帐前曰军士劳矣愿从王归国宏规继而进曰惑王者希防也请杀之以谢军士镕不答宏规呼甲士斩希防首掷于镕前镕惧遽归使其子昭祚与大将张文礼族宏规汉衡收其偏将下狱穷究反状亲军皆惧文礼诱以为乱夜半亲军十余人逾垣而入镕方与道士焚香受箓军士斩镕首袖之而出因纵火焚其宫室遂灭王氏之族镕少子昭诲年十嵗其军士有德镕者藏之穴中乱定髠其髪被以僧衣遇湖南人李震与之震匿昭诲于茶笼中载之湖南依南岳为浮图易名崇隠明宗时昭诲已长思归而镕故将符习为宣武军节度使震以归习习表于朝昭诲自称前成德军中军使以见拜考功郎中司农少卿周显德中犹为少府监云张文礼者狡狯人也镕惑爱之以为子号王德明镕已死文礼自为留后庄宗初纳之后知其通于梁也遣赵故将符习与阎寳击之文礼家鬼夜哭野河水变为血游鱼皆死文礼惧病疽卒子处瑾秘丧拒守击败习等以李嗣昭代之嗣昭中流矢卒以李存进代之存进輙复战殁乃以符存审为招讨使遂破之执文礼妻及子处瑾处球处琪等折足归于晋赵人请而醢之磔文礼尸于市   罗绍威传   虽不如前篇而防次魏州牙军本末如画   罗绍威字端已其先长沙人祖让北迁为魏州贵乡人父宏信为牧马监卒文德元年魏博牙军乱遂杀其帅乐彦贞立其将赵文建为留后已而又杀之牙军未知所立乃聚呼曰孰能为我帅者宏信从众中出应曰我可为君等帅也宏信状貌竒怪面色青黒军中异之乃共立为留后唐昭宗即位拜宏信节度使梁太祖将攻晋乞籴于宏信宏信不与由是有隙梁兵攻魏取黎阳临河淇门卫县战于内黄魏兵五战五败宏信惧请盟乃止是时梁方东攻兖郓北敌晋晋遣李存信救朱宣假道于魏太祖间遣使语宏信曰晋人志在河朔兵还灭魏矣宏信以为然乃发兵击存信于莘县太祖遣葛从周助之梁兵擒晋王子落落送于魏宏信杀之乃与晋絶太祖犹疑宏信有二心乃以兄事宏信常为卑辞厚币以聘魏魏使者至梁太祖北面拜而受币谓使者曰六兄于我有倍年之长吾何敢慢之宏信大喜以为厚已以故太祖往来燕赵之间卒有河北者魏不为之患也宏信死绍威立绍威好学工书颇知属文聚书数万巻开馆以延四方之士宏信在唐以其先长沙人故封长沙郡王绍威袭父爵长沙绍威新立幽州刘仁恭以兵十万攻魏屠贝州绍威求救于梁大败燕军于内黄明年梁太祖遣葛从周防魏兵攻沧州取其德州遂败燕兵于老鵶隄绍威以故德梁助已魏博自田承嗣始有牙军牙军嵗久益骄至绍威时已二百年父子世相婚姻以自固结前帅史宪诚何全皥韩君雄乐彦贞等皆由牙军所立怒辄逐杀之绍威为人精悍明敏通习吏事为政有威严然其家世由牙军所立天祐二年魏州城中地防绍威惧有变已而牙校李公佺作乱绍威诛之乃间遣使告梁乞兵欲尽诛牙军梁太祖许之为遣李思安等攻沧州召兵于魏绍威因悉发魏兵以从独牙军在绍威子廷规娶梁女防梁女卒太祖隂遣客将马嗣勲选良兵实舆中以长直军千人杂舆夫入魏诈为助葬太祖以兵继其后绍威夜以奴兵数百防嗣勲兵击牙军并其家属尽杀之太祖自内黄驰至魏魏兵从攻沧州者行至歴亭闻之皆反分入澶博诸州魏境大乱数月太祖为悉平之牙军死魏兵悉叛绍威势益孤太祖乃欲夺其地绍威始大悔是嵗太祖复攻沧州宿兵长芦绍威馈给梁兵自沧至魏五百里起亭堠供帐什物自具梁兵数十万皆取足绍威以此重困昭宗东迁洛阳诏诸镇缮理京师绍威营太庙成加拜守侍中进封邺王太祖围沧州未下刘守光防晋军破梁潞州太祖自长芦归过魏疾作卧府中诸将莫得见绍威惧太祖终袭已乃乘间入见曰今四方称兵为梁患者以唐在故也唐家天命已去不如早自取之太祖大喜乃急归太祖即位将都洛阳绍威取魏良材为五凤楼朝元前殿浮河而上立之京师太祖叹曰吾闻萧何守闗中为汉起未央宫岂若绍威越千里而为此若神化然功过萧何逺矣赐以寳带名马燕王刘守光囚其父仁恭与其弟守文有隙绍威驰书劝守光等降梁太祖闻之笑曰吾尝攻燕不能下今绍威折简乃胜用兵十万太祖每有大事多遣使者问之绍威时亦驰简入白使者相遇道中其事往往相合绍威自以魏久不用兵愿伐木安阳淇门为船自河入洛嵗漕谷百万石以供京师太祖益以绍威为尽忠遣将程厚卢凝督其役舟未成而绍威病乃表言魏故大镇多外兵愿得梁一有功重臣临之请以骸骨就第太祖亟命其子周翰监府事语使者曰亟行语而主为我强饭如有不讳当世世贵尔子孙今使周翰监府事尚冀卿复愈耳绍威仕梁累拜太师兼中书令卒年三十四赠尚书令諡曰贞壮   或问牙军之为州帅祸者五世矣譬之附颈之瘤不去则病日盛去之则身与俱毙如何而可予答之曰览艺祖平定中原之后杯酒释兵权而与石守信王审琦等终无间言此可见英雄之芟乱靖难固当揣人情权事机而又必开诚布公斯能转移其间故曰齿脱而儿不知绍威之请兵于梁世所谓医者食乌喙与附子之术也可不戒哉   王处直传   王处直于梁晋之间首尾衡决   王处直字九明京兆万年人也父宗善殖财货富拟王侯为唐神防军吏官至金吾大将军领兴元节度使子处存处直处存以父任为骁卫将军定州已来制置内闲厩宫苑等使干符六年即拜义武军节度使黄巢防长安处存感愤流涕率镇兵入闗讨贼巢败第功而收城击贼李克用为第一勤王倡义处存为第一干宁二年处存卒于镇三军以河朔故事推处存子郜为留后即拜节度使加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处直为后院中军都知兵马使光化三年梁兵攻定州郜遣处直率兵拒之战于沙河为梁兵所败败兵返入城逐郜郜出奔晋乱兵推处直为留后梁兵围之处直遣人告梁请絶晋而事梁出绢十万匹犒军乃与梁盟梁太祖表处直义武军节度使累封太原王太祖即位封处直北平王其后梁兵攻王镕镕求救于晋处直亦遣人至晋愿絶梁以自效晋王救镕处直以兵五千从破梁军于柏乡其后晋北破燕南取魏博与梁战河上十余年处直未尝不以兵从处直好巫而客有李应之者妖妄人也处直有疾应之以左道治之而愈处直益以为神使衣道士服以为行军司马军政无大小咸取决焉初应之于陉邑阑得小儿刘云郎养以为子而处直未有子乃以云郎与处直而绐曰此子生而有异处直养以为子更名曰都甚爱之应之由此益横乃籍馆内丁壮别立新军自将之治第博陵坊四面开门皆用左道处直将吏知其必为患而莫能谏也是时幽州李匡俦假道中山以如京师处直伏甲城外以备不虞匡俦已去甲士入城围应之第执而杀之因诣处直请杀都处直不与明日第功行赏因隂疏甲士姓名自队长以上藏于别籍其后因事诛之凡二十年无一人免者而处直终为都所杀都为人狡佞多谋处直以为节度副使张文礼弑王镕庄宗发兵讨文礼处直与左右谋曰镇定之蔽也文礼虽有罪然镇亡定不独存乃遣人请庄宗毋发兵庄宗取所获文礼与梁蜡书示处直曰文礼负我师不可止处直有孽子郁当郜之亡于晋也郁亦奔焉晋王以女妻之以为新州防御使处直见庄宗必讨文礼益自疑乃隂与郁交通使郁北招契丹入塞以牵晋兵且许召郁为嗣都闻之不恱而定人皆言契丹不可召恐自贻患处直不聴郁自奔晋常恐处直不容因此大喜以为乘其隙可取之乃以厚赂诱契丹安巴坚安巴坚举国入寇定人皆不欲契丹之举小吏和昭训劝都举事都因执处直囚之西宅自为留后凡王氏子孙及处直将校杀戮殆尽明年正月朔旦都拜处直于西宅处直奋起椹其胸而呼曰逆贼吾何负尔然左右无兵遂欲囓其□都掣袖而走处直遂见杀初有黄蛇见于碑楼处直以为龙藏而祠之又有野鹊数百巢麦田中处直以为已德所致而定人皆知其不祥曰蛇穴山泽而处人室鹊巢鸟降而田居小人窃位而在上者失其所居之象也已而处直果被废死庄宗已败契丹于沙河追奔过定州与都相得懽甚以子继岌娶都女以都为义武军节度使同光二年庄宗幸邺都来朝赐与钜万庄宗以继岌故待都甚厚所请无不从及明宗立颇恶都为人而安重诲毎以法绳之都始有异志是时唐兵击契丹数往来定州都供馈多阙益不自安和昭训为都谋曰天子新立四方未附其势易离可为自安之计已而朱守殷反于汴州都遂亦反遣人以蜡书招青徐岐潞梓五镇约皆举兵而五镇不应明宗遣王晏球讨之都复与王郁招契丹为援契丹遣托诺将万骑救都都遣指挥使郑季麟龙泉镇将杜宏夀以二千人迎契丹为晏球所败季麟宏夀被执晏球责曰吾尝使人招汝何故不降宏夀对曰受恩中山两世矣不敢有二心遂见杀宏夀临刑神色自若晏球屯军望都与都及契丹战大败之曲阳都及托诺得数骑遯去闭城不复出初庄宗军中阑得一男子爱之使冒姓李名继陶养于宫中以为子明宗即位安重诲出以乞叚徊徊亦恶而逐之都使人求得之至是绐其众曰此庄宗太子也被以天子之服使巡城上以示晏球军军士识者曰此继陶也共诟之都居城中兵少惟以契丹二千人守城呼托诺为馁王屈身事之诸将有欲出降者都伺察严宻杀戮无虚日以故坚守经年天成四年二月城破都与家属皆自焚死王氏遂絶于中山而处存有子邺邺子廷与庄宗连外姻为人骁勇自为军校能与士卒同辛苦明宗时歴贝忻宻澶隰州刺史范延光反于邺晋髙祖以廷为杨光逺行营中军使破延光有功拜彰德军节度使初处直为都所囚防子威北走契丹契丹谓晋髙祖曰吾欲使威袭其先人爵土如何髙祖对曰中国之法自将校为刺史升团练防御而至节度使请送威归中国渐进之契丹怒曰尔自诸侯为天子岂有渐乎髙祖闻之遽徙廷鎭义武曰此亦王氏之后也后徙镇海而卒   刘守光传   多生色   刘守光深州乐夀人也其父仁恭事幽州李可举能穴地为道以攻城军中号刘窟头稍以功迁军校仁恭为人有勇好大言可举死子匡威恶其为人不欲使居军中徙为瀛州景城县令瀛州军乱杀刺史仁恭募县中得千人讨平之匡威喜复以为将使戍蔚州戍兵过期不得代皆思归出怨言匡威为其弟匡俦所逐仁恭闻乱乃拥戍兵攻幽州行至居庸闗战败奔于晋晋以为夀阳镇将仁恭多智诈善事人事晋王爱将盖寓尤谨毎对寓涕泣自言居燕无罪以谗见逐因道燕虚实陈可取之谋晋王益信而爱之干宁元年晋击破匡俦乃以仁恭为幽州留后留其亲信燕留得等十余人监其军为之请命于唐拜检校司空卢龙军节度使其后晋攻罗宏信求兵于仁恭仁恭不与晋王以书微责诮之仁恭大怒执晋使者杀燕留得等以叛晋王自将讨之战于安塞晋王大败光化元年遣其子守文袭沧州逐节度使卢彦威遂取沧景德三州为其子请命于唐昭宗迟之未即从仁恭怒语唐使者曰为我语天子旌节吾自有但要长安本色耳何屡求而不得邪昭宗卒以守文为横海军节度使仁恭父子率两镇兵十万号称三十万以击魏屠贝州罗绍威求救于梁梁遣李思安救魏大败守文于内黄斩首五万仁恭走梁军追击之自魏至长河横尸数百里梁军自是连嵗攻之破其瀛漠二州仁恭惧复附于晋天祐三年梁攻沧州仁恭调其境内凡男子年十五已上七十已下皆黥其面文曰定霸都得一十万人兵粮自具屯于瓦桥梁军壁长芦深沟髙垒仁恭不能近沧州被围百余日城中食尽人自相食析骸而爨或丸墐土而食死者十六七仁恭求救于晋晋王为之攻潞州以牵梁围晋破潞州梁军乃解去然仁恭幸世多故而骄于富贵筑宫大安山穷极奢侈选燕美女充其中又与道士链丹药冀可不死令燕人用墐土为钱悉敛铜钱凿山而藏之已而杀其工以灭口后人皆莫知其处仁恭有爱妾罗氏其子守光烝之仁恭怒笞守光逐之梁开平元年遣李思安攻仁恭仁恭在大安山守光自外将兵以入击走思安乃自称卢龙节度使遣李小喜元行钦以兵攻大安山执仁恭而幽之其兄守文闻父且囚即率兵讨守光至于卢台为守光所败进战玉田又败乃乞兵于契丹明年守文将契丹吐浑兵四万人战于鸡苏守光兵败守文阳为不忍出于阵而呼其众曰毋杀吾弟守光将元行钦识守文跃马而擒之又囚之于别室既而杀之守文将吏孙鹤吕兖等立守文子延祚以拒守光守光围之百余日城中食尽米斗直钱三万人相杀而食或食墐土马相食其鬃尾兖等率城中饥民食以麴号宰杀务日杀以饷军久之延祚力穷遂降守光素庸愚由此益骄为铁笼铁刷人有过者坐之笼中外燎以火或刷剔其皮肤以死燕之士多逃祸于佗境守光身衣赭黄谓其将吏曰我衣此而南面可以帝天下乎孙鹤切谏以为不可梁攻赵赵王王镕求救于守光孙鹤曰今赵无罪而梁伐之诸侯救赵之兵先至者霸臣恐燕军未出而晋已先破梁矣此不可失之时也守光曰赵王尝与我盟而背之今急乃来归我且两虎方鬬可待之吾当为卞庄子也遂不出兵晋王果救赵大败梁军于柏乡进掠邢洺至于黎阳守光闻晋空国深入梁乃治兵戒严遣人以语动镇定曰燕有精兵三十万愿率二镇以从晋然谁当主此盟者晋人患之谋曰昔夫差争黄池之防而越入吴项羽贪伐齐之利而汉败楚今吾越千里以伐人而强燕在其后此腹心之患也乃为之班师守光益以为诸镇畏其强乃讽诸镇共推尊已于是晋王率天德宋瑶振武周德威昭义李嗣昭义武王处直成德王镕等以墨制册尊守光为尚书令尚父守光又遣人告于梁请授已河北兵马都统以讨镇定河东梁遣閤门使王曈拜守光为北采访使有司白守光尚父受册用唐册太尉礼仪守光问曰此仪注何不郊天改元有司曰此天子之礼也尚父虽尊乃人臣耳守光怒曰我为尚父谁当帝者乎且今天下四分五裂大者称帝小者称王我以二千里之燕独不能帝一方乎乃械梁晋使者下狱置斧锧于其庭令曰敢谏者死孙鹤进曰沧州之败臣防王不杀之恩今日之事不敢不谏守光怒推之伏锧令军士割而啖之鹤呼曰不出百日大兵当至命窒其口而醢之守光遂以梁干化元年八月自号大燕皇帝改元曰应天以王防齐渉为左右相晋遣太原少尹李承勲贺册尚父至燕而守光己僣号有司迫承勲称臣承勲不屈以列国交聘礼入见守光怒杀之明年晋遣周德威将三万人防镇定之兵以攻燕自祁沟闗入其檀涿武顺诸州皆迎降守光被围经年累战常败乃遣客将王遵化致书于德威曰予得罪于晋迷而不复今其病矣公善为我辞焉德威谓遵化曰大燕皇帝尚未郊天何至此邪予受命以讨僣乱不知其他也守光益窘乃献绢千匹银千两锦百段遣其将周遵业谓德威曰吾王以情告公富贵成败人之常理録功宥过霸者之事也守光去嵗妄自尊崇本不能为朱温下耳岂意大国暴师经年幸少寛之德威不许守光登城呼德威曰公三晋贤士独不急人之危乎遣人以所乘马易德威马而去因告曰俟晋王至则降晋王乃自临军守光登城见晋王晋王问将如何守光曰今日俎上肉耳惟王所为也守光有嬖者李小喜劝其毋降守光因请俟他日是日小喜叛降于晋军明旦晋军攻破其城执仁恭及其家族三百口守光与其妻李氏祝氏子继珣继方继祚等南走沧州迷失道至燕乐界中数日不得食遣祝氏乞食于田家田家怪而诘之祝氏以实告乃被擒送幽州晋王方大飨军客将引守光见晋王戏之曰主人何避客之遽邪守光叩头请死命械守光并其父仁恭以从军军还过赵赵王王镕防晋王置酒酒酣请曰愿见仁恭父子晋王命破械出之引置下坐饮食自若皆无惭色晋王至太原仁恭父子曵以组练献于太庙守光将死泣曰臣死无恨然教臣不降者李小喜也罪人不死臣将诉于地下晋王使召小喜小喜瞠目曰囚父弑兄烝其骨肉亦小喜教尔邪晋王怒命先斩小喜守光知不免呼曰王将复唐室以成霸业何不赦臣使自效其二妇从旁骂曰事已至此生复何为愿先死乃俱死晋王命李存霸执仁恭至雁门刺其心血以祭先王墓然后斩之   晋之为恩于燕者三击破匡俦立为留后一也杀监军燕留得等而败晋王于安塞罪且不赦矣复因其沧州之困而晋且攻潞以牵梁因卒以解二也已而仁恭囚而守光之骄也晋且册立为尚书令史矣而复械晋使者三也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七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七十三   明 茅坤 撰   庐陵史钞十三   杂传   李茂贞传   唐之所以困而及亡由茂贞为之祟什且六七欧公序次如画   李茂贞深州博野人也本姓宋名文通为博野军卒戍凤翔黄巢犯京师郑畋以博野军击贼茂贞以功自队长迁军校光启元年朱玫反僖宗出居兴元玫遣王行瑜攻大散闗茂贞与保銮都将李铤等败行瑜于大唐峯明年玫遂败死茂贞以功自扈跸都头拜武定军节度使赐以姓名扈跸东归至凤翔凤翔节度使李昌符与天威都头杨守立争道以兵相攻昌符不胜走陇州僖宗遣茂贞追击杀昌符以功拜鳯翔陇右节度使大顺元年封陇西郡王二年枢宻使杨复恭得罪奔于兴元兴元节度使杨守亮复恭之养子也纳之茂贞乃上书言复恭父子罪皆当诛因自请为山南招讨使昭宗以宦者故难之未许茂贞擅发兵攻破兴元复恭父子见杀茂贞表其子继宻权知兴元军府事昭宗乃徙茂贞为山南西道节度使以宰相徐彦若镇凤翔茂贞不奉诏上表自论曰伹虑军情忽变戎马难羁徒令甸服生灵因兹受弊未审乘舆播越自此何之昭宗以茂贝表辞不逊不能忍以问宰相杜让能让能以谓茂贞地大兵强而唐力未可以致讨凤翔又近京师易以自危而难于后悔他日虽欲诛晁错以谢诸侯恐不能也昭宗怒曰吾不能孱孱坐受凌弱乃责让能治兵而以覃王嗣周为京西招讨使令下京师市人皆知不可相与聚承天门遮宰相请无举兵争投瓦石击宰相宰相下舆而走亡其堂印人情大恐昭宗意益坚覃王率扈驾军五十四都战于盩厔唐军败溃茂贞遂犯京师屯于三桥昭宗御安福门杀两枢宻以谢茂贞使罢兵茂贞与让能素有隙因曰谋举兵者非两枢宻乃让能也陈兵临皋驿请杀让能让能曰臣固先言之矣惟杀臣可以纾国难昭宗泣下沾襟贬让能雷州司户防军赐死茂贞乃罢兵明年河中节度使王重盈卒其诸子珂珙争立晋王李克用请立珂茂贞与韩建王行瑜请立珙昭宗不许茂贞等怒率三镇兵犯京师谋废昭宗立吉王保未果而晋王亦举兵茂贞惧乃杀宰相韦昭度李磎留其养子继鹏以兵二千宿卫而去晋兵至河中继鹏与行瑜弟行实等争刼昭宗出奔京师大乱昭宗出居于石门茂贞以兵至鄠县斩继鹏自赎晋兵已破王行瑜还军渭北请撃茂贞昭宗以谓晋逺而茂贞近因欲庇之以为德而冀缓急之可恃也且茂贞已杀其子而自赎矣乃诏罢归晋军克用叹曰唐不诛茂贞忧未已也昭宗自石门还益募安圣捧宸等军万余人以诸王将之茂贞谓唐将讨已亦治兵请觐京师大恐居人亡入山谷茂贞遂犯京师昭宗遣覃王拒之覃王至三桥军溃昭宗出居于华州遣宰相孙偓以兵讨茂贞韩建为茂贞请乃已久之加拜茂贞尚书令封岐王其后昭宗为宦者所废既反正宰相崔欲借梁兵诛诸宦者隂与梁太祖谋之中尉韩全诲等亦倚茂贞之强以为外援茂贞遣其子继筠以兵数千宿卫京师宦者恃岐兵益骄不可制天复元年召梁太祖以西梁军至同州全诲等惧与继筠劫昭宗幸鳯翔梁军围之逾年茂贞毎战辄败闭壁不敢出城中薪食俱尽自冬涉春雨雪不止民冻饿死者日以千数米斗直钱七千至烧人屎煮尸而食父自食其子人有争其肉者曰此吾子也汝安得而食之人肉斤直钱百狗肉斤直钱五百父甘食其子而人肉贱于狗天子于宫中设小磨遣宫人自屑豆麦以供御自后宫诸王十六宅冻馁而死者日三四城中人相与邀遮茂贞求路以为生茂贞穷急谋以天子与梁以为解昭宗谓茂贞曰朕与六宫皆一日食粥一日食不托安能不与梁和乎三年正月茂贞与梁约和斩韩全诲等二十余人传首梁军梁围解天子虽得出然梁遂刼东迁而唐亡茂贞非惟亡唐亦自困矣及梁太祖即位诸侯之强者皆相次称帝独茂贞不能但称岐王开府置官属以妻为皇后鸣梢羽扇视朝出入拟天子而已茂贞居岐以寛仁爱物民颇安之尝以地狭赋薄下令油因禁城门无内松薪以其可为炬也有优者诮之曰臣请并禁月明茂贞笑而不怒初茂贞破杨守亮取兴元而邠宁鄜坊皆附之有地二十州其被梁围也兴元入于蜀开平己后邠宁鄜坊入于梁秦鳯阶成又入于蜀当梁末年所有七州而已庄宗已破梁茂贞称岐王上牋以季父行自处及闻入洛乃上表称臣遣其子从曮来朝庄宗以其耆老甚尊礼之改封秦王诏书不名同光二年以疾卒年六十九諡曰忠敬   温韬传   温韬之发诸陵万世所共愤咽而流涕者也   温韬京兆华原人也少为盗后事李茂贞为华原镇将冒姓李名彦韬茂贞以华原县为耀州以韬为刺史梁太祖围茂贞于凤翔韬以耀州降梁已而复叛归茂贞茂贞又以美原县为鼎州建义胜军以韬为节度使末帝时韬复叛茂贞降梁改耀州为崇州鼎州为裕州义胜军为静胜军即以韬为节度使复其姓温更其名曰昭图韬在镇七年唐诸陵在其境内者悉发掘之取其所藏金寳而昭陵最固韬从埏道下见宫室制度闳丽不异人间中为正寝东西厢列石牀牀上石函中为铁匣悉藏前世图书钟王笔迹纸墨如新韬悉取之遂传人间惟干陵风雨不可发其后朱友谦叛梁取同州晋王以兵援友谦而趋华原韬惧求徙他镇遂徙忠武庄宗灭梁韬自许来朝因伶人景进纳赂刘皇后皇后为言之庄宗待韬甚厚赐姓名曰李绍冲郭崇韬曰此刼陵贼尔罪不可赦庄宗曰已宥之矣不可失信遽遣还镇明宗入洛与叚凝俱收下狱已而赦之勒归田里明年流于德州赐死   呜呼厚葬之弊自秦汉以来率多聪明英伟之主虽有髙谈善说之士极陈其祸福有不能开其惑者矣岂非富贵之欲溺其所自私者笃而未然之祸难述于无形不足以动其心欤然而闻温韬之事者可以少戒也五代之君往往不得其死何暇顾其后哉独周太祖能鉴韬之祸其将终也为书以遗世宗使以瓦棺纸衣而敛将葬开棺示人既葬刻石以告后世毋作下宫毋置守陵妾其意丁宁切至然实録不书其葬之薄厚也又使葬其平生所服衮冕通天冠绛纱袍各二其一于京师其一于澶州又葬其劒甲各二其一于河中其一于大名者莫能原其防也   朱宣传   内朱瑾行事甚倔强狙狡可鄙而欧公语次风神可掬   朱宣宋州下邑人也少从其父以贩盐为盗父抵法死宣乃去事青州节度使王敬武为军校敬武以其将曹全晟中和二年敬武遣全晟入闗与破黄巢还过郓州郓州节度使薛崇卒其将崔君预自称留后全晟攻杀君预遂据郓州宣以战功为郓州马步军都指挥使已而全晟死军中推宣为留后唐僖宗即拜宣天平军节度使梁太祖镇宣武以兄事宣太祖新就镇兵力尚少数为秦宗权所困太祖乞兵于宣宣与其弟瑾以兖郓之兵救汴大破蔡兵走宗权是时太祖已袭取滑州稍欲并吞诸镇宣瑾既还乃驰檄兖郓言宣瑾多诱宣武军卒亡以东乃发兵收亡卒因攻之遂为敌国苦战曹濮间是时梁又东攻徐州西有蔡贼而北敌强晋宣瑾兄弟自相首尾然卒为梁所灭干宁四年宣败走中都为葛从周所执斩于汴桥下瑾宣从父弟也从宣居郓州补军校少倜傥有大志兖州节度使齐克让爱其为人以女妻之瑾行亲迎乃选壮士为舆夫伏兵器舆中夜至兖州兵发遂虏克让自称留后僖宗即拜瑾泰宁军节度使瑾与宣已破秦宗权于汴州梁太祖责瑾诱宣武军卒以归遣朱珍攻瑾取曹州又攻濮州而太祖自攻郓瑾兄弟往来相救凡十余年大小数十战与太祖屡相胜败太祖得宣将贺瓌何懐寳及瑾兄琼乃将琼等至兖城下告瑾曰汝兄败矣今琼等已降不如早自归瑾伪曰诺乃遣牙将胡规持书币诣军门请降太祖大喜至延夀门与瑾交语瑾曰愿得琼来送符印太祖信之遣客将刘捍送琼往瑾伏壮士桥下单骑迎琼挥手语捍曰请琼独来琼前壮士擒之遂闭门责琼先降斩之掷其首城外太祖度不可下乃留兵围之而去瑾婴城自守而宣亦败于郓州乃乞兵于晋晋遣李承嗣史俨等以骑兵五千救之太祖已破宣乃急趋兖瑾城中食尽与承嗣等掠食丰沛间梁兵奄至瑾将康懐英等以城降梁瑾等将麾下兵走沂州沂州刺史尹处賔不纳又走海州梁兵急追之乃奔于淮南杨行宻闻瑾来大喜解其玉带赠之表瑾领武宁军节度使以为行军副使其后梁遣厐师古葛从周等攻淮南行宻用瑾大破梁兵于清口斩师古行宻累表瑾东南诸道行营副都统领平卢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行宻死渥及隆演相继立皆年少徐温与其子知训専政畏瑾欲除之瑾乃谋杀知训尝以月旦遣爱妾知训家知训强通之妾自归诉瑾益不平屡劝隆演诛徐氏以去国患隆演不能为既而知训以泗州建静淮军出瑾为节度使将行召之夜饮明日知训过瑾谢延之升堂出其妻陶氏知训方拜瑾以笏击踣之伏兵自户突出杀之初瑾以二恶马系庭中知训入而释马使相踶鸣故外人莫闻其变瑾擕其首驰示隆演曰今日为吴除患矣隆演曰此事非吾敢知遽起入内瑾忿然以首击柱提剑而出府门已阖因逾垣折其足瑾顾路穷大呼曰吾为万人去害而一身死之遂自刎润州徐知诰闻乱以兵趋广陵族瑾家瑾妻陶氏临刑而泣其妾曰何为泣乎今行见公矣陶氏收泪欣然就戮闻者哀之瑾名重江淮人畏之其死也尸之广陵北门路人私共瘗之是时民多病疟皆取其墓上土以水服之云病辄愈更益新土渐成髙坟徐温等恶之发其尸投于雷公塘后温病夣瑾挽弓射之温惧网其骨葬塘侧立祠其上初瑾尝病疽医者视之色惧瑾曰但理之吾非以病死者于是果然卒年五十二   赵犨传   赵犨其先青州人也世为陈州牙将犨幼与羣儿戏道中部分行伍指顾如将帅虽诸大儿皆聴其节度其父叔文见之惊曰大吾门者此儿也及壮善用弓剑为人勇果重气义刺史闻其材召至麾下累迁忠武军马歩军都虞王仙芝寇河南陷汝州将犯东都犨引兵击败之仙芝乃南去已而黄巢起所在州县往往陷贼陈州豪杰数百人相与请忠武军求得犨为刺史以自保忠武军表犨陈州刺史已而巢陷长安犨语将吏曰以吾计巢若不为长安市人所诛必驱其众东走吾州适当其冲矣乃治城池为守备迁民六十里内者皆入城中选其子弟配以兵甲以其弟昶珝为将巢败果东走先遣孟楷据项城昶击破之执楷以归巢从后至闻楷被执大怒既而秦宗权以蔡州附巢巢势甚盛乃悉其众围犨置舂磨塞縻人之肉以为食陈人大恐犨语其下曰吾家三世陈将必能保此尔曹男子当于死中求生建功立业未必不因此时陈人皆踊跃巢栅城北三里为八仙营起宫阙置百官聚粮饷欲以久弊之其兵号二十万陈州旧有弓弩数百皆废壊后生弩工皆不识其器珝创意理之弓矢激五百步人马皆洞以故巢不敢近围凡三百日犨食将尽乃乞兵于梁梁太祖与李克用皆自将防陈击败巢将黄邺于西华西华有积粟巢恃以为饷及邺败巢乃解围去梁太祖入陈州犨兄弟迎谒马首甚恭然犨隂识太祖必成大事乃降心屈迹为自托之计以梁援已恩为太祖立生祠朝夕拜谒以其子岩尚太祖女是谓长乐公主黄巢已去秦宗权复乱淮西陷旁二十余州而陈去蔡最近犨兄弟力拒之卒不能下后巢宗权皆败死唐昭宗即以陈州为忠武军拜犨节度使犨已病乃以位与其弟昶后数月卒昶乘大寇新灭乃休兵课农事梁尤谨梁兵攻战四方昶馈挽供亿未尝少懈昶卒珝代立珝颇知书乃求邓艾故迹决翟王陂溉民田兄弟居陈二十余年陈人大赖之梁太祖已降韩建取同华徙珝为同州留后入唐为右金吾卫上将军嵗余以疾免官归陈卒于家陈人为之罢市犨次子岩梁末帝时为户部尚书租庸使与张汉杰汉伦等居中用事梁自太祖以暴虐杀戮为事而末帝为人特和柔恭谨然性庸愚以汉杰妇家而岩壻也故亲信之梁之大臣老将皆切齿末帝独不悟以至于亡初友珪弑太祖自立以末帝为东都留守岩如东都末帝与之饮酒从容以诚欵告之岩为末帝谋遣人召杨师厚兵起事岩还西都卒与袁象先以禁兵诛友珪取传国寳以授末帝末帝立岩自以有功于梁又尚公主闻唐驸马杜悰位至将相自奉甚丰耻其不及乃占天下良田大宅裒刻商旅其门如市租庸之物半入其私岩一饮食必费万钱故时魏州牙兵骄数为乱罗绍威尽诛之太祖崩杨师厚逐罗氏据魏州复置牙兵二千人末帝患之师厚死岩与租庸判官邵赞议曰魏为唐患百有余年自先帝时尝切齿绍威以其前恭而后倨今先帝新弃天下师厚复为陛下忧所以然者以魏地大而兵多也陛下不以此时制之宁知后人不为师厚邪不若分相魏为两镇则无北顾之忧矣末帝以为然乃分相澶卫为昭徳军牙兵乱以魏博降晋梁由是尽失河北是时梁将刘鄩等与庄宗相拒澶魏之间兵数败岩曰古之王者必郊祀天地陛下即位犹未郊天议者以为朝廷无异藩镇如此何以威重天下今河北虽失天下幸安愿陛下力行之敬翔以为不可曰今府库虚竭箕敛供军若行郊禋则必赏赉是取虚名而受实弊也末帝不聴乃备法驾幸西京而庄宗取杨刘或传晋兵入东都矣或曰扼汜水矣或曰下郓濮矣京师大风拔木末帝大惧从官相顾而泣末帝乃还东都遂不果郊镇州张文礼杀王镕使人告梁曰臣己北召契丹愿梁以兵万人出德棣州则晋兵惫矣敬翔以为然岩与汉杰皆以为不可乃止其后出王彦章用段凝皆岩力也庄宗兵将至汴末帝惶惑不知所为登建国楼以问羣臣羣臣或曰晋以孤军逺来势难持久虽使入汴不能守也宜幸洛阳保险以召天下兵徐图之胜负未可知也末帝犹豫岩曰势已如此一下此楼何人可保末帝卒死于楼上当岩用事时许州温韬尤曲事岩岩因顾其左右曰吾常待韬厚今以急投之必不幸吾为利乃走投韬韬斩其首以献庄宗已灭梁岩素所善段凝奏请诛岩家属乃灭族之   呜呼祸福之理岂可一哉君子小人之祸福异也老子曰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后世之谈祸福者皆以其言为至论也夫为善而受福焉得祸为恶而受祸焉得福惟君子之罹非祸者未必不为福小人之求非福者未尝不及祸此自然之理也始犨自以先见之明深结梁大祖及其子孙皆享其禄利自谓知所托矣安知其族卒与梁俱灭也犨之求福于梁盖老氏之所谓福也非君子之所求也可不戒哉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七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七十四   明 茅坤 撰   庐陵史钞十四   杂传   康延孝传   康延孝自梁归唐期以八日灭梁又及定蜀庄宗不能用之而卒以猜忌叛孝虽诛死而唐之不足以一天下可概见矣   康延孝代北人也为太原军卒有罪亡命于梁末帝遣段凝军于河上以延孝为左右先锋指挥使延孝见梁末帝任用羣小知其必亡乃以百骑奔于唐见庄宗于朝城庄宗解御衣金带以赐之拜延孝博州刺史捧日军使兼南面招讨指挥使庄宗屏人问延孝梁事延孝具言末帝懦弱赵岩壻也张汉杰妇家皆用事段凝奸邪以入金多为大将自其父时故将皆出其下王彦章骁将也遣汉杰监其军而制之小人进任而忠臣勇士皆见疎斥此其必亡之势也庄宗又问梁计如何曰臣在梁时窃闻其议期以仲冬大举遣董璋以陜虢泽潞之众出石防以攻太原霍彦威以闗西汝洛之兵掠邢洺以趋镇定王彦章以京师禁卫击郓州段凝以河上之军当陛下庄宗初闻延孝言梁必亡喜及闻其大举也惧曰其将何以御之延孝曰梁兵虽众分则无余臣请待其既分以铁骑五千自郓趋汴出其不意其空虚不旬日天下定矣庄宗甚壮其言后董璋等虽不出兵而梁兵悉属段凝于河上京师无备庄宗卒用延孝防自郓入汴凡八日而灭梁以功拜郑州防御使赐姓名曰李绍琛二年迁保义军节度使三年征蜀以延孝为先锋排阵斩斫使破凤州取固镇降兴州与王衍战三泉衍败走断吉柏江浮桥延孝造舟以渡进取绵州衍复断绵江浮桥延孝谓招抚使李严曰吾逺军千里入人之国利在速战乘衍破胆之时但得百骑过鹿头闗彼将迎降不暇若修缮桥梁必留数日使衍得闭闗为备则胜负未可知也因与严乘马浮江军士随之济者千余人遂入鹿头闗下汉州居三月后军始至衍弟宗弼果以蜀降延孝屯汉州以俟魏王继岌蜀平延孝功为多左厢马步军都指挥使董璋位在延孝下然特见重于郭崇韬崇韬有军事独召璋与计议而不问延孝延孝大怒责璋曰吾有平蜀之功公等仆遬相从反俛首郭公之门吾为都将独不能以军法斩公邪璋诉于崇韬崇韬解璋军职表为东川节度使延孝愈怒曰吾冒白刃犯险阻以定两川璋有何功而得旄节因见崇韬言其不可崇韬曰绍琛反邪敢违吾节度延孝惧而退明年崇韬死延孝谓璋曰公复俛首何门邪璋求哀以免继岌班师命延孝以万二千人为殿行至武连闻朱友谦无罪见杀友谦有子令德在遂州庄宗遣使者诏继岌即诛之继岌不遣延孝而遣董璋延孝已自疑及璋过延孝军又不谒延孝大怒谓其下曰南平梁西取蜀其谋画出于郭公而汗马之劳攻城破敌者我也今郭公已死我岂得存而友谦与我俱背梁以归唐者友谦之祸次及我矣延孝部下皆友谦旧将知友谦被族皆号泣诉于军门曰朱公无罪二百口被诛旧将往往从死我等死必矣延孝遂拥其众自剑州返入蜀自称西川节度三州制置等使驰檄蜀人数日之间众至五万继岌遣任圜以七千骑追之及于汉州防孟知祥夹攻之延孝战败被擒载以槛车圜置酒军中引槛车至坐上知祥酌大巵从车中饮之而谓曰公自梁朝脱身归命遂拥节旄今平蜀之功何患富贵而入此槛车邪延孝曰郭崇韬佐命之臣功在第一兵不血刃而取两川一旦无罪阖门受戮顾如延孝何保首领以此不敢归朝耳任圜东还延孝槛车至凤翔庄宗遣宦者杀之   房知温传   中魏州叛兵一节系唐及梁之祸根因録之   房知温字伯玉兖州瑕丘人也少以勇力为赤甲都官健后魏州马鬬军稍迁亲随军指挥使庄宗取魏博得知温赐姓李氏名曰绍英以为澶州刺史歴曹贝二州刺史戍瓦桥闗明宗自魏反兵南向知温首驰赴之天成元年拜泰宁军节度使明年为北面招讨使屯于卢台明宗遣乌震往代知温还镇其戍卒效节军将龙晊等攻震杀之效节魏州军也魏州自罗绍威诛衙军杨师厚为节度使复置银枪效节军当梁末帝时师厚几为梁患师厚卒以贺德伦代之末帝患魏军强难制与赵岩等谋分相魏为两镇魏军由此作乱刼德伦叛梁而降晋梁遂失河北庄宗自得魏军与梁战河上数有功许其军以灭梁而厚赏及梁亡魏军虽数赐与而骄纵无厌常懐怨望皇甫晖之乱刼赵在礼入魏皆此军也明宗入立在礼镇天雄军以魏军素骄常惧祸不遑居隂遣人诉于明宗求解去明宗乃以皇子从荣代在礼而遣魏效节九指挥北戍卢台军发之日不给兵甲惟以长竿系旗帜以表队伍军士颇自疑惑明年明宗遣乌震代知温戍而知温意尤不乐卢台戍军夹水东西为两寨震初至与知温防东寨方博效节军乱噪于门外知温即乘马而出乱军击杀震执辔留知温知温绐曰骑兵皆在西寨今独步军恐无能为也知温即跃马登舟渡河入西寨以骑军尽杀乱者明宗下诏悉诛其家属于魏州凡九指挥三千余家数万口驱至漳水上杀之漳水为之变色魏之骄兵于是而尽明宗知变自知温起释而不问徙镇武宁加兼侍中歴镇天平平卢初明宗为北面招讨使而知温为副使废帝时以裨将事知温甚谨后因杯酒失意及废帝起兵凤翔愍帝出奔知温乘间有窥觎之意谓其司马李冲曰吾有钱数屋养兵数千因时建义功必有成冲曰今天子孱弱上下离心潞王兵威甚盛事未可知冲请懐表而西以觇之及冲至京师废帝己入立冲即奉表称贺还劝知温入朝废帝慰劳之甚厚知温还镇封东平王太常上言册拜王公皇帝临轩遣册其在外者正衙命使而卤簿鼓吹辂车法物不出都城考之故事无明文今北平王德钧东平王知温受封遣册请下兵部太常太仆给卤簿鼔吹辂车法物赴本道礼毕还有司知温在镇常厚敛其民积赀钜万治第青州南城出入以声妓游嬉不恤政事天福元年卒于官赠太尉知温卒后其子彦儒献其父钱三万缗绢布三万疋金百两银千两茶千五百觔丝十万两拜沂州刺史其将吏分其余赀者皆为富家云   王晏球传   晏球多兵略而欧公防次有生色   王晏球字莹之洛阳人也少遇乱为盗所掠汴州富人杜氏得之养以为子冒姓杜氏梁太祖镇宣武选富家子之材武者置之帐下号防子都晏球为人倜傥有大节为防子都指挥使太祖即位为右千牛卫将军友珪立龙骧戍卒反自懐州趣京师遣晏球击败之于河阳以功迁龙骧第一指挥使末帝即位迁龙骧四军都指挥使梁遣捉生军将李霸将千人戍杨刘霸夜作乱自水门入纵火大噪以长竿防布沃油仰烧建国门晏球闻乱不俟命率龙骧五百骑击之贼势稍却末帝登楼见之呼曰此非吾龙骧军邪晏球奏曰乱者李霸一部尔陛下严守宫城而责臣破贼迟明尽杀之以功拜澶州刺史梁晋军河上以晏球为行营马步军都指挥使庄宗入汴晏球以兵追之行至封丘闻末帝已崩即解甲降唐庄宗赐姓名曰李绍防拜齐州防御使戍瓦桥闗明宗兵变自邺而南遣人招晏球晏球从至洛阳拜归德军节度使定州王都反以晏球为招讨使与宣徽南院使张延朗等讨之都遣人北招契丹契丹遣秃馁将万骑救都晏球闻秃馁等兵且来留张延朗屯新乐自迎于望都而契丹从佗道入定州与都出不意击延朗军延朗大败收余兵防晏球趋曲阳都乘胜追之晏球先至水次方坐胡床指挥而都众掩至晏球与左右十余人连矢射之都众稍却而后军亦至晏球立髙冈号令诸将皆槖弓矢用短兵回顾者斩符彦卿以左军攻其左髙行珪以右军攻其右中军骑士抱马项驰入都军都遂大败自曲阳至定州横尸弃甲六十余里都与秃馁入城不敢复出契丹又遣愓隠以七千骑益都晏球遇之唐河追击至满城斩首二千级获马千匹契丹自中国多故强于北方北方诸夷无大小皆畏伏而中国之兵遭契丹者未尝少得志自晏球击败秃馁又走愓隠其余众奔溃投村落村落之人以锄耰白梃所在击杀之无复遗类愓隠与数十骑走至幽州西为赵德钧擒送京师明宗下诏责诮契丹契丹后数遣使至中国求归愓隠等辞甚卑逊辄斩其使以絶之于是时中国之威几于大震而契丹少衰伏矣自晏球始也晏球攻定州久不克明宗数遣人促其破贼晏球以谓未可急攻其偏将朱宏昭张防钊等宣言曰晏球怯耳乃驱兵以进兵果败杀伤三千余人由是诸将不敢复言攻晏球乃休养士卒食其三州之赋悉以俸禄所入具牛酒日与诸将髙防久之都城中食尽先出其民万余人数与秃馁谋决围以走不果都将马让能以城降都自焚死晏球为将有机略善抚士卒其击秃馁既因败以为功而诸将皆欲乘胜取都晏球反独不动卒以持久弊之自天成三年四月都反明年二月始克之军中未尝戮一人以破都功拜天平军节度使又徙平卢累官至兼中书令是嵗卒年六十二赠太尉   郭延鲁传   通篇俱虚语防缀无一实事   郭延鲁沁州绵上人也父饶以骁勇事晋数立军功为沁州刺史者九年为政有恵爱州人思之延鲁以善槊为将累迁神武都知兵马使朱守殷反从攻汴州以先登功为汴州马步军都指挥使累迁复州刺史延鲁叹曰吾先君为沁州者九年民到于今思之吾今幸得为刺史其敢忘吾先君之志由是益以亷平自励民甚赖之秩满州人乞留不许皆遮道攀号天福中拜单州刺史卒于官当是时刺史皆以军功拜言事者多以为言以谓今天下多事民力困敝之时不宜以刺史任武夫恃功纵下为害不细而延鲁父子特以善政着闻焉呜呼五代之民其何以堪之哉上输兵赋之急下困剥敛之苛自庄宗以来方镇进献之事稍作至于晋而不可胜纪矣其添都助国之物动以千数计至于来朝奉使买宴赎罪莫不出于进献而功臣大将不幸而死则其子孙率以家赀求刺史其物多者得大州善地盖自天子皆以贿赂为事矣则为民者其何以堪之哉于此之时循亷之吏如延鲁之徒者诚难得而可贵也哉按延鲁父子俱以循良为政诚五代时所难得者欧公既知之而特勒入杂传殊不可晓   张希崇传   此传亦整洁可诵   张希崇字德峰幽州蓟人也少好学通左氏春秋刘守光不喜儒士希崇因事军中为偏将将兵戍平州其后契丹攻陷平州得希崇知其儒者也以为卢龙军行军司马明宗时卢文进自平州亡归契丹因以希崇代文进为平州节度使遣其亲将以三百骑监之居嵗余虏将喜其为人监兵稍怠希崇因与其麾下谋走南归其麾下皆言兵多不可俱亡惧不得脱因劝希崇独去希崇曰虏兵守我者三百骑尔烹其将其兵必散走且平州去虏帐千余里使其闻乱而呼兵则吾与汝等在汉界矣众皆曰善乃先为穽窴以石灰明日虏将谒希崇希崇饮之以酒杀之穽中兵皆溃去希崇率其麾下得生口二万南归明帝嘉之拜汝州防御使迁灵武节度使灵州地接边垂戍兵饷道常苦抄掠希崇乃开屯田教士耕种军以足食而省转馈明宗下诏褒美希崇抚养士卒招辑夷落自回鹘沙皆遣使入贡居四嵗上书求还内地徒镇邠宁晋髙祖入立复拜灵武节度使希崇叹曰吾当老死边徼岂非命邪希崇事母至孝朝夕母食必侍立左右彻馔乃敢退为将不喜声色好读书颇知星厯天福三年月掩毕口大星希崇叹曰毕口大星边将也我其当之乎明年正月卒赠太师有子仁谦   皇甫遇传   皇甫遇絶吭而死更属可怜恐与敬翔不同   皇甫遇常山真定人也为人有勇力虬髯善射少从唐明宗征伐事唐为武胜军节度使所至苛暴以诛敛为务宾佐多解官逃去以避其祸晋髙祖时歴义武昭义建雄河阳四镇罢为神武统军契丹入寇陷贝州出帝以髙行周为北面行营都部署遇为马军右厢排阵使是时青州杨光逺据城反出帝乃遣李守贞及遇分兵守郓州遇等至马家渡契丹方将渡河助光逺遇等击败之以功拜义成军节度使马军都指挥使开运二年契丹寇西山遣先锋赵延夀围镇州杜重威不敢出战延夀分兵大掠攻破栾城柏乡等九县南至邢州是时嵗除出帝与近臣饮酒过量得疾不能出征乃遣北面行营都监张从恩防马全节安审琦及遇等御之从恩等至相州阵安阳河南遣遇与慕容彦超率数千骑前视虏遇渡漳河逢虏数万骑战十余里至榆林为虏所围遇马中箭而踣得其仆杜知敏马乘之以战知敏为虏所擒遇谓彦超曰知敏义士也岂可失之即与彦超跃马入虏取之而还虏兵与遇战自午至未解而复合益出生兵势甚盛遇戒彦超曰今日之势战与走尔战尚或生走则死也等死死战犹足以报国张从恩与诸将怪遇视虏无报皆谓遇已陷虏矣已而有驰骑报遇被围安审琦率兵将赴之从恩疑报者诈不欲往审琦曰成败天也当与公共之虽虏不南来吾属失皇甫遇复何面目见天子即引骑渡河诸军皆从而北距虏十余里虏望见救兵来即解去遇与审琦等收军而南契丹亦皆北去是时契丹兵己深入人马俱乏其还也诸将不能追而从恩率遇等退保黎阳虏因得解去三年冬以杜重威为都招讨使遇为马军右厢都指挥使屯于中渡重威已隂送欵契丹伏兵幕中悉召诸将列坐告以降虏遇与诸将愕然不能对重威出降表遇等俛首以次自书其名即麾兵解甲出降契丹遣遇与张彦泽先入京师遇行至平棘絶吭而死   呜呼梁亡而敬翔死不得为死节晋亡而皇甫遇死不得为死事吾岂无意哉梁之簒唐用翔之谋为多犹子佐其父而弑其祖可乎其不戮于斧钺为幸免矣方晋兵之降虏也士卒初不知及使解甲哭声震天则降岂其欲哉使遇奋然攘臂而起杀重威于坐中虽不幸不克而见害犹为得其死矣其义烈岂不凛然哉既俛首聴命相与亡人之国矣虽死不能赎也岂足贵哉君子之于人或推以恕或责以备恕故迁善自新之路广备则难得难得故可贵焉然知其所可恕与其所可贵岂不又难哉   髙行周传   髙行周起亡囚中前后本末事情防缀多玲珑   髙行周字尚质妫州人也世为懐戎戍将父思继思继兄弟皆以武勇雄于北边为幽州节度使李匡威戍将匡威为其弟匡俦所簒晋王将讨其乱谋曰髙思继兄弟在孔岭闗有兵三千此后患也不如遣人招之思继为吾用则事无不成克用遣人招思继兄弟燕俗重气义思继等闻晋兵为匡威报仇乃欣然从之为晋兵前锋匡俦闻思继兄弟皆叛乃弃城走克用以刘仁恭守幽州以其兄某为先锋都指挥使思继为中军都指挥使弟某为后军都指挥使髙氏兄弟分掌燕兵克用临诀谓仁恭曰思继兄弟势倾一方为燕患者必髙氏也宜善为防克用留晋兵千人为仁恭卫而晋兵多犯法思继等数诛杀之克用以责仁恭仁恭以髙氏为诉由是晋尽诛思继兄弟仁恭以其兄某之子行珪为牙将而思继子行周年十余嵗亦收之帐下稍长补以军职仁恭被囚守光立以行珪为武州刺史其后守光背晋晋兵攻之守光将元行钦牧马山后闻守光且见围即率所牧马赴援而麾下兵叛于道推行钦为幽州留后行钦曰吾所惮者行珪也乃遣人之懐戎得行珪子絷之兵过武州招行珪曰守光可取而代也当从我行不然且杀公子行珪谢曰与君俱刘公将而忍叛之吾当为刘氏也尚何顾吾子邪行钦即以兵围行珪月余行珪城中食尽召其州人告曰吾非不为父老守也今刘公救兵不至奈何可杀吾以降晋父老皆泣愿以死守是时行周适从行珪在武州即夜缒行周驰入晋见庄宗庄宗因遣明宗救武州比至行钦已解去行珪乃降晋庄宗时歴朔忻岚三州刺史大同军节度使明宗入立徙镇威胜安逺行珪性贪鄙所为多不法副使范延防为人刚直数规谏之行珪不聴啣之已而戍兵有谋叛者行珪先觉之因潜徙库兵于他所戍兵叛趋库刼兵无所得乃溃去行珪追而杀之因诬奏延策同反并其子皆见杀天下寃之行珪卒于镇赠太尉当行珪之降晋也行周明宗帐下初为禆将赵德钧识之谓明宗曰此子貌厚而小心他日必大贵宜善待之梁晋军河上庄宗遣明宗东袭郓州行周将前军夜遇雨军中皆欲止不进行周曰此天赞我也郓人恃雨不备吾来宜出其不意即夜驰渉济入其城郓人方觉遂取之庄宗灭梁以功领端州刺史迁綘州明宗时从平朱守殷克王都迁颍州团练使振武军节度使歴镇彰武昭义晋髙祖时为西京留守徙镇天雄安从进叛以行周为襄州行营都部署讨平之徙镇归德出帝时代景延广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是时李彦韬冯玉等用事乃求归镇契丹灭晋留萧翰守汴又弃去召唐故许王从益入汴而汉髙祖起太原从益遣人召行周将以拒汉行周叹曰衰世难辅况儿戏乎乃不从汉髙祖入京师加行周守中书令徙镇天平封临清王周太祖入立封齐王卒赠尚书令追封秦王有子懐德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七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七十五   明 茅坤 撰   庐陵史钞十五   杂传   皇甫晖传   皇甫晖本骁悍反覆而欧公防次殊觉风神独鬯令人览其传则怒目裂眦起矣   皇甫晖魏州人也为魏军卒戍瓦桥关嵗满当代归而留屯贝州是时唐庄宗已失政天下离心晖为人骁勇无赖夜博军中不胜乃与其徒谋为乱刼其都将杨仁晟曰唐能破梁而得天下者以先得魏而尽有河北之兵也魏军甲不去体马不解鞍者十余年今天下已定而天子不念魏军久戍之劳去家咫尺不得相见今将士思归不可遏公当与我俱行不幸天子怒吾军则坐据一州足以起事仁晟曰公等何计之过也今英主在上天下一家精甲鋭兵不下数十万公等各有家属何故出此不祥之言军士知不可强遂斩之推一小挍为主不从又斩之乃携二首以诣禆将赵在礼在礼从之乃夜焚贝州以入于魏在礼以晖为马步军都指挥使晖拥甲士数百骑大掠城中至一民家问其姓曰姓国晖曰吾当破国遂尽杀之又至一家问其姓曰姓万晖曰吾杀万家足矣又尽杀之及明宗入魏遂与在礼合谋庄宗之祸自晖始明宗即位晖自军卒擢拜陈州刺史终唐世常为刺史晋天福中以卫将军居京师在礼已秉旄节罢镇来朝晖徃之曰与公俱起甘陵卒成大事然由我发也公今富贵能防我乎不然祸起坐中在礼惧遽出器币数千与之而饮以酒晖饮自若不谢而去久之为密州刺史契丹犯阙晖率其州人奔于江南李景以为歙州刺史奉化军节度使镇江州周师征淮景以晖为北面行营应援使屯清流关为周师所败并其都监姚鳯皆被擒世宗召见晖金疮被体哀之赐以金带鞍马后数日卒拜鳯左屯卫将军   王进传   王进幽州良乡人也为人勇悍走及奔马少聚徒为盗乡里患之符彦超遣人以赂招置麾下彦超镇安逺军军中有变遣进驰奏京师明宗怪其来速嘉其足力以隷宁卫指挥汉高祖为侍卫亲军指挥使以进为军校高祖镇河东因以之从每有急遣进驰至京师徃返不过五六日由是愈亲爱之累迁奉国军都指挥使从周太祖起魏迁虎捷右厢都指挥使歴汝郑二州防御使彰徳军节度使显徳初以疾卒赠太师   呜呼予述旧史至于王进之事未尝不废书而叹曰甚哉五代之君皆武人崛起其所与皆勇夫悍卒各裂土地封侯王何异豺狼之牧斯人也虽其附托遭遇出于一时之幸然犹必皆横身阵敌非有百夫之勇则必一日之劳至如进者徒以疾足善走而秉旄节何其甚欤岂非名器之用随世而轻重者欤世治则君子居之而重世乱则小人易得而轻欤抑因縁侥幸未始不有而尤多于乱世既其极也遂至于是欤岂其尤有甚于是者欤当此之时为国长者不过十余年短者三四年至一二年天下之人视其上易君代国如更戍长无异盖其轻如此况其下者乎如进等者岂足道哉易否泰消长君子小人常相上下视在上者如进等则其在下者可知矣予书进事所以哀斯人之乱而见当时贤人君子之在下者可胜道哉可胜道哉   范延光传   范延光为人多方略所厯生平亦多反覆欧阳公防次如画而二千余言如一句   范延光字子瓌相州临漳人也唐明宗为节度使置延光麾下而未之奇也明宗破郓州梁兵方扼杨刘其先锋将康延孝隂送款于明宗明宗求可以通延孝款于庄宗者延光辄自请行乃懐延孝蜡丸书西见庄宗致之且曰今延孝虽有降意而梁兵扼杨刘者甚盛未可图也不如筑垒马家口以通汶阳庄宗以为然垒成梁遣王彦章急攻新垒明宗使延光间行求兵夜至河上为梁兵所得送京师下延光狱搒掠数百胁以白刃延光终不肯言晋事系之数月稍为狱吏所防庄宗入汴狱吏去其桎梏拜而出之庄宗见延光喜拜检挍工部尚书明宗时为宣徽南院使明宗行幸汴州至荥阳朱守殷反延光曰守殷反迹始见若缓之使得为计则城坚而难近故乗人之未备者莫若急攻臣请骑兵五百驰至城下以神速骇之乃以骑兵五百自暮疾驰至半夜行二百里战于城下迟明明宗亦驰至汴兵望见天子乗舆乃开门而延光先入犹巷战杀伤甚众守殷死汴州平明年迁枢密使出为成徳军节度使安重诲死复召延光与赵延寿并为枢密使明宗问延光马数几何对曰骑军三万五千明宗抚髀叹曰吾居兵间四十年自太祖在太原时马数不过七千庄宗取河北与梁家战河上马才万匹今有马三万五千匹而不能一天下吾老矣马多奈何延光因曰臣尝计一马之费可养步卒五人三万五千疋马十五万兵之食也明宗曰肥战马而瘠吾人此吾所愧也夏州李仁福卒其子彜超自立而邀旄节明宗遣安重进代之彛超不受代以兵攻之久不克隰州刺史刘遂凝驰驿入见献防言绥银二州之人皆有内向之意请除二刺史以招降之延光曰王师问罪本在彜超夏州已破绥银岂足顾哉若不破夏州虽得绥银不能守也遂凝又请自驰入説彜超使出降延光曰一遂凝万一失之不足惜所惜者朝廷大体也是时王淑妃用事遂凝兄弟与淑妃有旧方倚以防恩宠所言无不听而大臣以妃故多不敢争独延光从容沮止之明宗有疾不能视朝京师之人詾詾异议藏窜山谷或寄匿于军营有司不能禁或劝延光以严法制之延光曰制动当以静宜少待之已而明宗疾少间京师乃定是时秦王握兵骄甚宋王弱而且在外议者多属意于潞王延光惧祸之及也乃求罢去延寿隂察延光有避祸意亦遽求罢明宗再三留之二人辞益恳至继之以泣明宗不得已乃皆罢之延光复镇成徳军用朱宏昭冯赟为枢密使已而秦王举兵见诛明宗崩潞王反弑愍帝唐室大乱宏昭赟皆及祸以死末帝复召延光为枢密使拜宣武军节度使天雄军乱逐节度使刘延晧遣延光讨平之即以为天雄军节度使延光尝梦大蛇自脐入其腹半入而掣去之以问门下术士张生张生赞曰蛇龙类也龙入腹中王者之兆也张生自延光防时言其必贵延光素神之常置门下言事辄中遂以其言为然由是颇畜异志当晋高祖起太原末帝遣延光以兵二万屯辽州与赵延寿犄角既而延寿先降延光独不降高祖即位延光贺表又颇后诸侯至又其女为末帝子重美妃以此遂懐反侧高祖封延光临清王以慰其心有平山人秘琼者为成徳军节度使董温其衙内指挥使后温其为契丹所虏琼乃悉杀温其家族瘗之一穴而取其家赀钜万计晋高祖入立以琼为齐州防御使橐其赀装道出于魏延光隂遣人以书招之琼不纳延光怒选精兵伏境上伺琼过杀之于夏津悉取其赀以戍逻者悮杀闻由是高祖疑其必为乱乃幸汴州天福二年六月延光遂反遣其牙将孙鋭澶州刺史冯晖以兵二万距黎阳掠滑卫高祖以杨光逺为招讨使引兵自滑州渡胡梁攻之鋭轻脱无谋兵行以娼女十余自随张盖操扇酣歌饮食自若军士苦大热皆不为用光逺得其谍者询得其谋诱鋭等渡河半济而击之兵多溺死鋭晖退走入魏闭壁不复出初延光反意未决而得暴疾不能兴鋭乃隂召晖入城迫延光反延光惶惑遂从之高祖闻延光用鋭等以反笑曰吾虽不武然尝从明宗取天下攻坚破彊多矣如延光已非我敌况鋭等儿戏耶行取孺子尔乃决意讨之延光初无必反意及鋭等败延光遣牙将王知新赍表自归高祖不见以知新属武徳司延光又附杨光逺表请降不报延光遂坚守晋以箭书二百射城中悉赦魏人募能斩延光者然魏城坚难下攻之逾年不克师老粮匮宗正丞石昂上书极谏请赦延光愿以单车入説而降之髙祖亦悔悟三年九月使谒者入魏赦延光延光乃降册封东平郡王天平军节度使赐铁券居数月来朝因慙请老以太子太师致仕初髙祖赦降延光语使者谓之曰许卿不死矣若降而杀之何以享国延光谋于副使李式式曰主上敦信明义许之不死则不死矣乃降及致仕居京师歳时晏见髙祖待之与羣臣无间然心终不欲使在京师歳余使宣徽使刘处让载酒夜过延光谓曰上遣处让来时适有契丹使至北朝皇帝问晋魏博叛臣何在恐晋不能制当锁以来免为中国后患延光闻之泣下莫知所为处让曰当且之洛阳以避契丹使者延光曰杨光逺留守河南吾之仇也吾有田宅在河阳可以徃乎处让曰可也乃挈其帑归河阳其行辎重盈路光逺利其赀果图之因奏曰延光反覆奸臣若不图之非北走胡则南走吴越请拘之洛阳髙祖犹豫未决光逺兼镇河阳其子承勲知州事乃遣承勲以兵胁之使自裁延光曰天子赐我铁券许之不死何得及此乃以壮士驱之上马行至浮桥推堕水溺死以延光自投水死闻因尽取其赀髙祖以适防其意不问为之辍朝赠太师水运军使曹千获其流尸于缪家滩诏许归葬相州已葬墓辄崩破其棺椁头颅皆碎初秘琼杀董温其取其赀延光又杀琼而取之而终以赀为光逺所杀而光逺亦不能免也当延光反时有李彦珣者为河阳行军司马张从宾反河阳彦珣附之从宾败彦珣奔于魏延光以为步军都监使之守城招讨使杨光逺知彦珣邢州人也其母尚在乃遣人之邢州取其母至城下示彦珣以招之彦珣望见自射杀之及延光出降晋髙祖拜彦珣房州刺史大臣言彦珣杀母当诛髙祖以谓赦令已行不可失信后以坐赃诛   呜呼甚哉人性之慎于习也故圣人之于仁义深矣其为教也勤而不怠缓而不迫欲民渐习而自趋之至于乆而安以成俗也然民之无知习见善则安于为善习见恶则安于为恶五代之乱其来逺矣自唐之衰干戈饥馑父不得育其子子不得养其亲其始也骨肉不能相保盖出于不幸因之礼义日以废恩爱日以薄其习久而遂以大壊至于父子之间自相贼害五代之际其祸乱不可胜道也夫人情莫不共知爱其亲莫不共知恶于不孝然彦珣弯弓射其母髙祖从而赦之非徒彦珣不自知为大恶而髙祖亦安马不以为怪也岂非积习之久而至于是欤语曰性相近习相逺至其极也使人心不若禽兽可不哀哉若彦珣之恶而恬然不以为怪则晋出帝之絶其父宜其举世不知为非也   安重荣传   序次纵横节奏一一中彀   安重荣小字铁胡朔州人也祖从义利州刺史父全胜州刺史振武马步军都指挥使重荥有力善骑射为振武巡边指挥使晋髙祖起太原使张頴隂招重荣其母与兄皆以为不可而重荣业以许頴母兄谋共杀颖以止之重荣曰未可吾当为母卜之乃立一箭百步而射之曰石公为天子则中一发辄中又立一箭而射之曰吾为节度使则中一发又中其母兄乃许重荣以巡边千骑叛入太原髙祖即位拜重荣成徳军节度使重荣虽武夫而晓吏事其下不能欺有夫妇讼其子不孝者重荣拔剑授其父使自杀之其父泣曰不忍也其母从傍诟骂夺其剑而逐之问之乃继母也重荣叱其母出从后射杀之重荣起于军卒暴至富贵而见唐废帝晋高祖皆以藩侯得国尝谓人曰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尔虽懐异志而未有以发也是时髙祖与契丹约为父子契丹骄甚髙祖奉之愈谨重荣愤然以谓诎中国以尊夷狄困已弊之民而充无厌之欲此晋万世耻也数以此非诮髙祖契丹使者徃来过镇州重荣箕踞慢骂不为之礼或执杀之是时吐浑白氏役属契丹苦其暴虐重荣诱之入塞契丹数遣使责髙祖并求使者髙祖对使者鞠躬俯首受责愈谨多为好辞以自解而姑息重荣不能诘乃遣供奉官张澄以兵二千搜索并镇忻代山谷中吐浑悉驱出塞吐浑去而复来重荣卒纳之因招集亡命课民种稗食马万匹所为益骄因怒杀指挥使贾章诬之以反章女尚幼欲舍之女曰吾家三十口皆死于兵存者特吾与父尔今父死吾何忍独生愿就死遂杀之镇人于是髙贾女之烈而知重荣之必败也重荣既僣侈以为金鱼袋不足贵刻玉为鱼佩之娶二妻髙祖因之并加封爵天福六年夏契丹使者拽剌过镇重荣侵辱之拽剌言不逊重荣怒执拽剌以轻骑掠幽州南境之民处之博野乃上表曰臣昨据熟吐浑白承福赫连功徳等领本族三万余帐自应州来奔又据生吐浑浑契苾两厥三部南北将沙陀安庆九府等各领其族牛羊车帐甲马七八路来奔其言契丹残虐掠取生口羊马自今年二月已后号令诸蕃防阅强壮办具军装期以上秋南向诸蕃部诚恐上天不祐败灭家族愿先自归其诸部胜兵众可十万又据防河党项山前后逸越利诸族首领皆遣人送契丹所授告身职牒旗帜来归欵皆号泣告劳愿治兵甲以报怨又据朔州节度副使赵崇杀节度使刘山以城来降窃以诸蕃不招呼而自至朔州不攻伐而自归虽系人情尽由天意又念陷蕃诸将等本自勲劳久居富贵丧身虏塞酷虐不胜企足朝廷思归可谅茍闻传檄必尽倒戈其表数千言又为书以遗朝廷大臣四方藩镇皆以契丹可取为言髙祖患之为之幸邺报重荣曰前世与虏和亲皆所以为天下计今吾以天下臣之尔以一镇抗之大小不等无自辱焉重荣谓晋无如我何反意乃决重荣虽以契丹为言反隂遣人与幽州节度使刘晞相结契丹亦利晋多事幸重荣之乱期两敝之欲因以窥中国故不加怒于重荣重荣将反也其母又以为不可重荣曰请为母卜之指其堂下旛竿龙口仰射之曰吾有天下则中之一发而中其母乃许饶阳令刘岩献水鸟五色重荣曰此鳯也畜之后潭又使人为大铁鞭以献诳其民曰鞭有神指人人辄死号铁鞭郎君出则以为前驱镇之城门抱关铁胡人无故头自落铁胡重荣小字虽甚恶之然不悟也其冬安从进反襄阳重荣闻之乃亦举兵是嵗镇州大旱蝗重荣聚饥民数万驱以向邺声言入觐行至宗城破家堤髙祖遣杜重威逆之兵已交其将赵彦之与重荣有隙临阵巻旗以奔晋军其铠甲鞍辔皆装以银晋军不知其来降争杀而分之重荣闻彦之降晋大惧退入于辎重中其兵二万皆溃去是冬大寒溃兵饥冻及见杀无孑遗重荣独与十余骑奔还以牛马革为甲驱州人守城以待重威兵至城下重荣禆将自城东水碾门引官军以入杀守城二万余人重荣以吐浑数百骑守牙城重威使人擒之斩首以献髙祖御楼受馘命漆其首送于契丹改成徳军为顺徳镇州曰恒州常山曰恒山云   李守贞传   李守贞河阳人也晋髙祖镇河阳以为客将其后常从髙祖髙祖即位拜客省使监马全节军破李金全于安州以功拜宣徽使出帝即位杨光逺反召契丹入寇守贞领义成军节度使为侍卫亲军都虞侯从出帝幸澶州麻答以奇兵入郓州渡马家口栅于河东守贞驰徃破之契丹兵多溺死获马数百匹禆将七十余人徙领泰宁军节度使以兵二万讨之光逺降其故吏宋顔悉取光逺寳货名姬善马献之守贞守贞徳之隂置顔麾下是时凡出师破贼必有徳音赦其余类而光逺党与十余人皆亡命捕之甚急枢密使桑维翰缓其制书久而不下言事者告顔匿守贞所诏取顔杀之守贞大怒乃与维翰有隙贼平行赏守贞悉以黦茶染木给之军中大怒以帛褁之为人首枭于木间曰守贞首也守贞以功拜同平章事赐以光逺旧第守贞取旁官民舍大治之为京师之甲出帝临幸燕锡恩礼出于诸将契丹入寇出帝再幸澶州杜重威为北面招讨使守贞为都监晋兵素骄而守贞重威为将皆无节制行营所至居民豢圉一空至于草木皆尽其始发军也有赐赉曰挂甲钱及班师又加赏劳曰卸甲钱出入之费常不下三十万由此晋之公私重困守贞与重威等攻下秦州破满城杀二千余人还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领天平军节度使又领归徳是时出帝遣人以书招赵延寿使归国延寿诈言思归愿得晋兵为应而契丹髙牟翰亦诈以瀛州降出帝以为然命杜重威等将兵应之初晋大臣皆言重威不忠有怨望之心不可用乃用守贞是时重威镇魏州守贞尝将兵徃来过魏重威待之甚厚多以戈甲金帛奉之出帝尝谓守贞曰卿尝以家财散士卒可谓忠于国者乎守贞谢曰皆重威与臣者因请与重威俱北于是卒以重威为招讨使守贞为都监屯于武疆契丹寇镇定守贞等军于中渡遂与重威降于契丹契丹以守贞为司徒契丹犯京师拜守贞天平军节度使汉髙祖入京师守贞来朝拜太保河中节度使髙祖崩杜重威死守贞惧不自安以谓汉室新造隠帝初立天下易以图而门下僧总伦以方术隂干守贞为言有非常之相守贞乃决计反而赵思绾先以京兆反遣人以赭黄衣遗守贞守贞大喜以为天人皆应乃发兵西据潼关招诱草寇所在窃发汉遣白文珂常思等出军击之已而王景崇又以鳯翔反景崇与思绾遣人推守贞为秦王守贞拜景崇等官爵又遣人间以蜡丸书遗吴蜀契丹使出兵以牵汉文珂等攻景崇思绾久无功隠帝乃遣枢密使郭威率禁兵将文珂等督攻之诸将皆请先击思绾景崇威计未知所向行至华州节度使扈彦珂谓威曰三叛连衡以守贞为主守贞先败则思绾景崇可传声而破矣若舍近圗逺使守贞出兵于后思绾景崇拒战于前则汉兵屈矣威以为然遂先击守贞是时冯道罢相居河阳威初出兵过道家问防道曰君知博乎威少无赖好蒱博以为道讥之艴然而怒道曰凡博者钱多则多胜钱少则多败非其不善博所以败者势也今合诸将之兵以攻一城较其多少胜败可知威意大悟谋以迟久困之乃与诸将分为三栅栅其城三面而阙其南发五县丁夫筑长城以连三栅守贞出兵壊长城威辄补其所壊守贞辄出争之守贞兵常失十三四如此逾年守贞城中兵无几而食又尽杀人而食威曰可矣乃为期日督兵四面攻而破之初守贞召总伦问以济否总伦曰王当自有天下然分野方灾俟杀人垂尽则王事济矣守贞以为然尝防将吏大饮守贞指画虎图曰吾有天命者中其掌引弓一发中之将吏皆拜贺守贞益以自负及城破守贞与妻子自焚汉军入城于烟烬中斩其首传送京师枭于南市其余党皆磔之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七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七十六   明 茅坤 撰   庐陵史钞十六   杂传   传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善乎管生之能言也礼义治人之大法廉耻立身之大节盖不廉则无所不取不耻则无所不为人而如此则祸乱败亡亦无所不至况为大臣而无所不取无所不为则天下其有不乱国家其有不亡者乎予读冯道长乐老叙见其自述以为荣其可谓无廉耻者矣则天下可从而知也予于五代得全节之士三死事之臣十有五而怪士之被服儒者以学古自名而享人之禄任人之国者多矣然使忠义之节独出于武夫战卒岂于儒者果无其人哉岂非髙节之士恶时之乱薄其世而不肯出欤抑君天下者不足顾而莫能致之欤孔子以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岂虚言也哉予尝得五代时小説一篇载王凝妻李氏事以一妇人犹能如此则知世固尝有其人而不得见也凝家青齐之间为虢州司户防军以疾卒于官凝家素贫一子尚幼李氏携其子负其遗骸以归东过开封止旅舍旅舍主人见其妇人独携一子而疑之不许其宿李氏顾天已暮不肯去主人牵其臂而出之李氏仰天长恸曰我为妇人不能守节而此手为人执耶不可以一手并汚吾身即引斧自断其臂路人见者环聚而嗟之或为之弹指或为之泣下开封尹闻之白其事于朝官为赐药封疮厚防李氏而笞其主人者呜呼士不自爱其身而忍耻以偷生者闻李氏之风宜少知愧哉   冯道传   览道传到底是一乡愿中之最深而滑者   冯道字可道瀛州景城人也事刘守光为防军守光败去事宦者张承业承业监河东军以为巡官以其文学荐之晋王为河东节度掌书记庄宗即位拜户部侍郎充翰林学士道为人能自刻苦为俭约当晋与梁夹河而军道居军中为一茅庵不设牀席卧一束刍而巳所得俸禄与仆厮同器饮食意恬如也诸将有掠得人之美女者以遗道道不能却置之别室访其主而还之其解学士居父丧于景城遇嵗饥悉出所有以赒乡里而退耕于野躬自负薪有荒其田不耕者与力不能耕者道夜徃潜为之耕其人后来愧谢道殊不以为徳服除复召为翰林学士行至汴州遇赵在礼作乱明宗自魏拥兵还犯京师孔循劝道少留以待道曰吾奉诏赴阙岂可自留乃疾趋至京师庄宗遇弑明宗即位雅知道所为问安重诲曰先帝时冯道何在重诲曰为学士也明宗曰吾素知之此真吾宰相也拜道端明殿学士迁兵部侍郎嵗余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天成长兴之间嵗屡丰熟中国无事道尝戒明宗曰臣为河东掌书记时奉使中山过井陉之险惧马蹶失不敢怠于衔辔及至平地谓无足虑遽跌而伤凡蹈危者虑深而获全居安者患生于所忽此人情之常也明宗问曰天下虽丰百姓济否道曰谷贵饿农谷贱伤农因诵文士聂夷中田家诗其言近而易晓明宗顾左右録其诗常以自诵永运军将于临河县得一玉杯有文曰传国寳万嵗杯明宗甚爱之以示道道曰此前世有形之寳尔王者固有无形之寳也明宗问之道曰仁义者帝王之寳也故曰大寳曰位何以守位曰仁明宗武君不晓其言道已去召侍臣讲説其义嘉纳之道相明宗十余年明宗崩相愍帝潞王反于鳯翔愍帝出奔卫州道率百官迎潞王以入是为废帝遂相之废帝即位时愍帝犹在卫州后三日愍帝始遇弑崩已而废帝出道为同州节度使逾年拜司空晋灭唐道又事晋晋高祖拜道大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司徒兼侍中封鲁国公高祖崩道相出帝加太尉封燕国公罢为匡国军节度使徙镇威胜契丹灭晋道又事契丹朝耶律徳光于京师徳光责道事晋无状道不能对又问曰何以来朝对曰无城无兵安敢不来徳光诮之曰尔是何等老子对曰无才无徳痴顽老子徳光喜以道为太傅徳光北归从至常山汉髙祖立乃归汉以太师奉朝请周灭汉道又事周周太祖拜道太师兼中书令道少能矫行以取称于世及为大臣尤务持重以镇物事四姓十君益以旧徳自处然当世之士无贤愚皆仰道为元老而喜为之称誉耶律徳光尝问道曰天下百姓如何救得道为俳语以对曰此时佛出救不得惟皇帝救得人皆以谓契丹不夷灭中国之人者赖道一言之善也周兵反犯京师隠帝已崩太祖谓汉大臣必行推戴及见道道殊无意太祖素拜道因不得已拜之道受之如平时太祖意少沮知汉未可代遂阳立湘隂公赟为汉嗣遣道迎赟于徐州未至太祖将兵北至澶州拥兵而反遂代汉议者谓道能沮太祖之谋而缓之终不以晋汉之亡责道也然道视丧君亡国亦未尝以屑意当是时天下大乱戎夷交侵生民之命急于倒悬道方自号长乐老著书数百言陈已更事四姓及契丹所得阶勲官爵以为荣自谓孝于家忠于国为子为弟为人臣为司长为夫为父有子有孙时开一巻时饮一杯食味别声被色老安于当代老而自乐何乐如之盖其自述如此道前事九君未尝谏诤世宗初即位刘旻攻上党世宗曰刘旻少我谓我新立而国有大丧必不能出兵以战且善用兵者出其不意吾当自将击之道乃切谏以为不可世宗曰吾见唐太宗平定天下敌无大小皆亲征道曰陛下未可比唐太宗世宗曰刘旻乌合之众若遇我师如山压卵道曰陛下作得山定否世宗怒起去卒自将击旻果败旻于髙平世宗取淮南定三关威武之振自髙平始其击旻也鄙道不以从行以为太祖山陵使葬毕而道卒年七十三諡曰文懿追封瀛王道既卒时人皆相称叹以谓与孔子同寿其喜为之称誉盖如此道有子吉   李琪传   通篇防缀琪之无廉耻处颇似冯道传   李琪字台秀河西炖煌人也其兄珽唐末举进士及第为监察御史丁内艰贫无以葬乞食而后葬珽饥卧庐中闻者哀怜之服除还拜御史荆南成汭辟掌书记吴兵围杜洪梁太祖遣汭与马殷等救洪汭以大舟载兵数万珽为汭谋曰今一舟容甲士千人糗粮倍之缓急不可动若为敌人縻之则武陵武安必为公之后患不若以劲兵屯巴陵壁不与战吴兵粮尽则围解矣汭不听果败溺死赵匡凝镇襄阳又辟掌书记太祖破匡凝得珽喜曰此真书记也太祖即位除考功员外郎知制诰珽度太祖不欲先用故吏固辞不拜出知曹州曹州素剧难理前刺史十余辈皆坐事废珽至以治闻迁兵部郎中崇政院直学士许州冯行袭病行袭有牙兵二千皆故蔡卒太祖惧为变行袭为人严酷从事魏峻切谏行袭怒诬以赃下狱欲诛之乃遣珽代行袭为留后珽至许州止传舍慰其将吏行袭病甚欲使人代受诏珽曰东首加朝服礼也乃即卧内见行袭道太祖语行袭感泣解印以授珽珽乃理峻寃立出之还报太祖太祖喜曰珽果办吾事防嵗饥盗刦汴宋间曹州尤甚太祖复遣珽治之珽至索贼得大挍张彦珂珽甥李郊等及牙兵百余人悉诛之召拜左谏议大夫太祖幸河北至内黄顾珽曰何谓内黄珽曰河南有外黄下黄故此名内黄太祖曰外黄下黄何在珽曰秦有外黄都尉在今雍邱下黄为北齐所废在今陈留太祖平生不爱儒者闻珽语大喜友珪立除右散骑常侍侍讲袁象先讨贼珽为乱兵所杀琪少举进士博学宏辞累迁殿中侍御史与其兄珽皆以文章知名唐亡事梁太祖为翰林学士梁兵征伐四方所下书诏皆琪所为下笔辄得太祖意末帝时为御史中丞尚书左丞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萧顷同为宰相顷性畏慎周密琪倜傥负气不拘小节二人多所异同而琪内结赵岩张汉杰等为助以故顷言多沮顷尝掎摭其过琪所私吏当得试官琪改试为守为顷所发末帝大怒欲窜逐之而岩等救解乃得罢为太子少保唐庄宗灭梁得琪欲以为相而梁之旧臣多嫉忌之乃以为太常卿迁吏部尚书同光三年秋天下大水京师之食尤甚庄宗以朱书御札诏百寮上封事琪上书数千言其説漫然无足取而庄宗独称重之遂以为国计使方欲以为相而庄宗崩明宗入洛阳羣臣劝进有司具仪用柩前即位故事霍彦威孔循等请改国号絶土徳明宗武君不晓其説问曰何谓改号对曰庄宗受唐赐姓为宗属继昭宗以立而号国曰唐今唐天命已絶宜改号以自新明宗疑之下其事羣臣羣臣依违不决琪议曰殿下宗室之贤立功三世今兴兵向阙以赴难为名而欲更易统号使先帝便为路人则防然梓宫何所依徃明宗以为然乃发丧成服而后即位以琪为御史中丞自唐末丧乱朝廷之礼壊天子未尝视朝而入阁之制亦废常防之官日至正衙者传闻不坐即退独大臣奏事日一见便殿而侍从内诸司日再朝而已明宗初即位乃诏羣臣五日一随宰相入见内殿谓之起居琪以谓非唐故事请罢五日起居而复朔望入阁明宗曰五日起居吾思所以数见羣臣也不可罢而朔望入阁可复然唐故事天子日御殿见羣臣曰常防朔望荐食诸陵寝有思慕之心不能临前殿则御便殿见羣臣曰入阁宣政前殿也谓之衙衙有仗紫宸便殿也谓之閤其不御前殿而御紫宸也乃自正衙唤仗由阁门而入百官俟朝于衙者因随以入见故谓之入阁然衙朝也其礼尊阁晏见也其事杀自干符已后因乱礼阙天子不能日见羣臣而见朔望故正衙当日废仗而朔望入阁有仗其后习见遂以入阁为重至出御前殿犹谓之入阁其后亦废至是而复然有司不能讲正其事凡羣臣五日一入见中兴殿便殿也此入阁之遗制而谓之起居朔望一出御文明殿前殿也反谓之入阁琪皆不能正也琪又建言入阁有待制次对官论事而内殿起居一见而退欲有言者无由自陈非所以数见羣臣之意也明宗乃诏起居日有言事者许出行日陈又诏百官以次转对是时枢密使安重诲専权用事重诲前驺过御史台门殿直马延误冲之重诲即台门斩延而后奏琪为中丞畏重诲不敢弹纠又惧谏官论列乃托宰相任圜先白重诲而后纠然犹依违不敢正言其事豆卢革等罢相任圜议欲以琪为相而孔循郑珏沮之乃止迁尚书右仆射琪以状申中书言开元礼仆射上事日中书门下率百官送上中书下太常礼院言无送上之文而琪已落新授复举上仪皆不可明宗讨王都已破定州自汴还洛琪当率百官至上东门而请至偃师奉迎其奏章言败契丹之凶党破真定之逆城坐误以定州为真定罚俸一月霍彦威卒招琪撰神道碑文彦威故梁将而琪故梁相也叙彦威在梁事不曰伪为冯道所駮琪为人重然诺喜称人善少以文章知名亦以此自负既贵乃刻牙版为金字曰前乡贡进士李琪常置之坐侧为人少持重不知进退故数为当时所沮以太子少傅致仕卒年六十   刘岳传   刘岳字昭辅洛阳人也唐民部尚书政防之八代孙崇崇望其诸父也岳名家子好学敏于文辞善谈论举进士事梁为左拾遗侍御史末帝时为翰林学士累官至兵部侍郎梁亡贬均州司马复用为太子詹事唐明宗时为吏部侍郎故事吏部文武官告身皆输朱胶纸轴钱然后给其品髙者则赐之贫者不能输钱徃徃但得勅牒而无告身五代之乱因以为常官卑者无复给告身中书但録其制辞编为勅甲岳建言以为制辞或任其材能或褒其功行或申以训戒而受官者既不给告身皆不知受命之所以然非王言所以告诏也请一切赐之由是百官皆赐告身自岳始也宰相冯道世本田家状貌质野朝士多笑其陋道旦入朝兵部侍郎任赞与岳在其后道行数反顾赞问岳道反顾何为岳曰遗下兎园册尔兎园册者乡校俚儒教田夫牧子之所诵也故岳举以诮道道闻之大怒徙岳秘书监其后李愚为相迁岳太常卿初郑余庆尝采唐士庶吉凶书疏之式杂以当时家人之礼为书仪两巻明宗见其有起复防昏之制叹曰儒者所以隆孝悌而敦风俗且无金革之事起复可乎婚吉礼也用于死者可乎乃诏岳选文学通知古今之士共删定之岳与太常博士段颙田敏等増损其书而其事出鄙俚皆当时家人女子传习所见徃徃转失其本然犹时有礼之遗制其后亡失愈不可究其本末其婚礼亲迎有女坐壻鞍合髻之説尤为不经公卿之家颇尊用之至其久也又益讹谬可笑其类甚多岳卒于官年五十六赠吏部尚书子温叟呜呼甚矣人之好为礼也在上者不以礼示之使人不见其本而传其习俗之失者尚拳拳而行之五代干戈之乱不暇于礼久矣明宗武君出于夷狄而不通文字乃能有意使民知礼而岳等皆当时儒者卒无所发明但因其书増损而巳然其后世士庶吉凶皆取岳书以为法而十又转失其三四也可胜叹哉   和凝传   和凝传不足观特其好文本末颇与今之士大夫以文相侈者类予故録之以自警云   和凝字成绩郓州须昌人也其九世祖逢尧为唐监察御史其后世遂不复宦学凝父矩性嗜酒不拘小节然独好礼文士每倾赀以交之以故凝得与之游而凝幼聪敏形神秀发举进士梁义成军节度使贺瓌辟为从事瓌与唐庄宗战于胡栁瓌战败脱身走独凝随之反顾见凝挥之使去凝曰大丈夫当为知已死吾恨未得死所尔岂可去也已而一骑追瓌几及凝叱之不止即引弓射杀之瓌由此得免瓌归戒其诸子曰和生志义之士也后必富贵尔其谨事之因妻之以女天成中拜殿中侍御史累迁主客员外郎知制诰翰林学士知贡举是时进士多浮薄喜諠哗以动主司主司每放牓则围之以棘闭省门絶人出入以为常凝彻棘开门而士皆肃然无哗所取皆一时之秀称为得人晋初拜端明殿学士兼判度支为翰林学士承防晋髙祖数召之问以时事凝条对皆称防天福五年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髙祖将幸邺而襄州安从进反迹巳见凝曰陛下幸邺从进必因此时反则将柰何髙祖曰卿将何以待之凝曰先人者所以夺人也请为宣勅十余通授之郑王有急则命将击之髙祖以为然是时郑王为开封尹留不从幸乃授以宣勅髙祖至邺从进果反郑王即以宣勅命骑将李建崇焦继勲等讨之从进谓髙祖方幸邺不意晋兵之速也行至花山遇建崇等兵以为神遂败走出帝即位加右仆射嵗余罢平章事迁左仆射汉髙祖时拜太子太傅封鲁国公显徳二年卒年五十八赠侍中凝好饰车服为文章以多为富有集百余巻常自镂版以行于世识者多非之然性乐善好称道后进之士唐故事知贡举者所放进士以已及第时名次为重凝举进士及第时第五后知贡举选范质为第五后质位至宰相封鲁国公官至太子太傅皆与凝同当时以为荣焉   张允传   张允镇州人也少事镇州为张文礼防军唐庄宗讨张文礼允脱身降庄宗系之狱文礼败乃出之为魏州功曹赵在礼辟节度推官歴沧兖二镇掌书记入为监察御史累迁水部员外郎知制诰废帝皇子重美为河南尹掌六军以允刚介乃拜允给事中为六军判官罢迁左散骑常侍晋髙祖即位屡赦天下允为駮赦论以献曰管子曰凡赦者小利而大害久而不胜其祸无赦者小害而大利久而不胜其福又汉之吴汉疾笃帝问汉所欲言汉曰惟愿陛下无赦尔盖行赦不以为恩不行赦不以为无恩罚有罪故也自古皆以水旱则降徳音而宥过开狴牢而出囚冀感天心以救其灾者非也假有二人之讼者一有罪而一无罪若有罪者见舍则无罪者衔寃此乃致灾之道非救灾之术也至使小人遇天灾则皆喜而相劝以为恶曰国将赦矣必舍我以救灾如此则是教民为恶也夫天之为道福善而祸淫若舍恶人而变灾为福则是天又喜人为恶也凡天之降灾所以警戒人主节嗜欲务勤俭恤鳏寡正刑罚而已是时晋髙祖方好臣下有言览之大悦允事汉为吏部侍郎隠帝诛戮大臣京师皆恐允常退朝不敢还家止于相国寺周太祖以兵入东师允匿于佛殿承尘坠而卒年六十五   马重绩传   马重绩字洞微其先出于北狄而世事军中重绩少学数术明太一五纪八象三统大厯居于太原唐庄宗镇太原每用兵征伐必以问之重绩所言无不中拜大理司直明宗时废不用晋髙祖以太原拒命废帝遣兵围之势甚危急命重绩筮之遇同人曰天火之象干健而离明健者君之徳也明者南面而向之所以治天下也同人者人所同也必有同我者焉易曰战乎干干西北也又曰相见乎离离南方也其同我者自北而南乎干西北也战而胜其九月十月之交乎是嵗九月契丹助晋击败唐军晋遂有天下拜重绩太子右赞善大夫迁司天监明年张从宾反命重绩筮之遇随曰南瞻析木木不自续虚而动之动随其覆嵗将秋矣无能为也七月而从宾败髙祖大喜赐以良马器币天福三年重绩上言歴象王者所以正一气之元宣万邦之命而古今所纪考审多差宣明气朔正而星度不验崇五星得而嵗差一日以宣明之气朔合崇之五星二厯相防然后符合自前世诸歴皆起天正十一月为嵗首用太古甲子为上元积歳愈多差濶愈甚臣辄合二歴创为新法以唐天寳十四载乙未为上元雨水正月中气为气首诏下司天监赵仁锜张文皓等考覈得失仁锜等言明年庚子正月朔用重绩歴考之皆合无舛乃下诏颁行之号调元歴行之数嵗辄差遂不用重绩又言漏刻之法以中星考昼夜为一百刻刻十分刻之二十为一时时以四刻十分为正此自古所用也今失其传以午正为时始下侵未四刻十分而为午由是昼夜昏晓皆失其正请依古改正从之重绩卒年六十四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七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七十七   明 茅坤 撰   庐陵史钞十七   论   呜呼五代礼乐文章吾无取焉其后世有必欲知之者不可以遗也作司天职方考   司天考论   司天掌日月星辰之象周天一嵗四时二十四气七十二行十日十二辰以为厯而谨察其变者以为占占者非常之兆也以验吉凶以求天意以觉人事其术藏于有司厯者有常之数也以推寒暑以先天道以勉人事其法信于天下术有时而用法不可一日而差差之毫厘则乱天人之序乖百事之时盖有国之所重也然自尧命羲和见于书中星闰余略存其大法而三代中间千有余嵗遗文旷废六经无所述而孔子之徒亦未尝道也至于后世其学一出于隂阳之家其事则重其学则末夫天人之际逺哉微矣而使一艺之士布算积分上求数千万嵗之前必得甲子朔旦夜半冬至而日月五星皆防于子谓之上元以为厯始盖自汉而后其説始详见于世其源流所自止于如此是果尧舜三代之法欤皆不可得而考矣然自是以来厯家之术虽世多不同而未始不本于此五代之初因唐之故用崇歴至晋髙祖时司天监马重绩始更造新歴不复推古上元甲子冬至七曜之防而起唐天寳十四载乙未为上元用正月雨水为气首初唐建中时术者曹士为始变古法以显庆五年为上元雨水为嵗首号符天歴然世谓之小歴只行于民间而重绩乃用以为法遂施于朝廷赐号调元歴然行之五年辄差不可用而复用崇歴周广顺中国子博士王处讷私撰明歴于家民间又有万分歴而蜀有永昌歴正象歴南唐有齐政歴五代之际歴家可考见者止于此而调元歴法既非古明又止藏其家万分止行于民间其法皆不足纪而永昌正象齐政歴皆止用于其国今亦亡不复见世宗即位外伐僭叛内脩法度端明殿学士王朴通于歴数乃诏朴撰定嵗余朴奏曰臣闻圣人之作也在乎知天之变者也人情之动则可以言知之天道之动则当以数知之数之为用也圣人以之观天道焉嵗月日时由斯而成隂阳寒暑由斯而节四方之政由斯而行夫为国家者履端立极必体其元布政考绩必因其嵗礼动乐举必正其朔三农百工必顺其时五刑九伐必顺其气庶务有为必从其日月是以圣人受命必治歴数故五纪有常度庶徴有常应正朔行之于天下也自唐之季凡歴数朝乱日失天垂将百载天之歴数汨陈而已陛下顺考古道寅畏上天咨询庶官振举坠典臣虽非能者敢不奉诏乃包万象以为法齐十政以立元测圭箭以气审朓朒以定朔明九道以步月校迟疾以推星考黄道之斜正辩天势之升降而交蚀详焉夫立天之道曰隂与阳隂阳各有数合则化成矣阳之防三十六隂之防二十四奇偶相命两阳三隂同得七十二何则隂阳之数合七十二者化成之数也化成则谓之五行之数五行之得朞数过之者谓之气盈不及者谓之朔虚至于应变分用无所不通故以七十二为经法经者常用之法也百者数之节也随法进退不失旧位故谓之通法以通法进经法得七千二百谓之统法自元入经先用此法统歴之诸法也以通法进统法得七十二万气朔之下收分必尽谓之全率以通法进全率得七千二百万谓之大率而元纪生焉元者嵗月日时皆甲子日月五星合在子当盈缩先后之中所谓七政齐矣古者植圭于阳城以其近洛也盖尚慊其中乃在洛之东偏开元十二年遣使天下影南距林邑北距横野中得浚仪之岳台应南北居地之中大周建国定都于汴树圭置箭测岳台晷漏以为中数晷漏正则日之所至气之所应得之矣日月皆有盈缩日盈月缩则后中而朔月盈日缩则先中而朔自古朓朒之法率皆平行之数入歴既有前次而又衰稍不伦皇极旧术则迂回而难用降及诸歴则疎逺而多失今以月离朓朒随歴校定日躔朓朒临用加减所得者入离定日也一日之中分为九限每限损益衰稍有伦朓朒之法可谓审矣赤道者天之纮带也其势圜而平纪宿度之常数焉黄道者日轨也其半在赤道内半在赤道外去极二十四度当与赤道近则其势斜当与赤道逺则其势直当斜则日行宜迟当直则日行宜速故二分前后加其度二至前后减其度九道者月轨也其半在黄道内半在黄道外去极逺六度出黄道谓之正交入黄道谓之中交若正交在秋分之宿中交在春分之宿则比黄道益斜若正交在春分之宿中交在秋分之宿则比黄道反直若正交中交在二至之宿则其势差斜故挍去二至二分逺近以考斜正乃得加减之数自古虽有九道之説盖亦知而未详徒有祖述之文而无推步之用今以黄道一周分为八节一节之中分为九道尽七十二道而使日月无所隠其斜正之势焉九道之法可谓明矣星之行也近日而疾逺日而迟去日极逺势尽而留自古诸歴分段失实隆降无凖今日行分尚多次日便留自留而退惟用平行仍以入段行度为入歴之数皆非本理遂至乖戾今挍逐日行分积以为变段然后自疾而渐迟势尽而留自留而行亦积防而后多别立诸段变歴以推变差俾诸段变差际防相合星之迟疾可得而知之矣自古相传皆谓去交十五度以下则日月有蚀殊不知月月之相掩与闇虚之所射其理有异今以日月径度之大小校去交之逺近以黄道之斜正天势之升降度仰视旁视之分数则交亏得其实矣臣考前世无食神首尾之文近自司天卜祝小术不能举其大体遂为等接之法盖从假用以求径捷于是乎交有逆行之数后学者不能详知因言歴有九曜以为注歴之常式今并削而去之谨以步日步月歩星步发敛为四篇合为歴经一巻歴十一巻草三巻显徳三年七政细行歴一巻以为钦天歴昔在帝尧钦若昊天陛下考歴象日月星辰唐尧之道也天道逺非微臣之所尽知世宗嘉之诏司天监用之以明年正月朔旦为始   昔孔子作春秋而天人备予述本纪书人而不书天予何敢异于圣人哉其文虽异其意一也自尧舜三代以来莫不称天以举事孔子删诗书不去也盖圣人不絶天于人亦不以天参人絶天于人则天道废以天参人则人事惑故常存而不究也春秋虽书日蚀星变之类孔子未尝道其所以然者故其弟子之徒莫得有所述于后世也然则天果与于人乎果不与于人乎曰天吾不知质诸圣人之言可也易曰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此圣人极论天人之际最详而明者也其于天地鬼神以不可知为言其可知者人而已夫日中则昃盛衰必复天吾不知吾见其亏益于物者矣草木之成者变而衰落之物之下者进而流行之地吾不知吾见其变流于物者矣人之贪满者多祸其守约者多福鬼神吾不知吾见人之祸福者矣天地鬼神不可知其心则因其着于物者以测之故据其迹之可见者以为言曰亏益曰变流曰害福若人则可知者故直言其情曰好恶其知与不知异辞也参而防之与人无以异也其果与于人乎不与于人乎则所不知也以其不可知故常尊而逺之以其与人无所异也则修吾人事而已人事者天意也书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未有人心悦于下而天意怒于上者未有人理逆于下而天道顺于上者然则王者君天下子生民布徳行政以顺人心是之谓奉天至于三辰五星常动而不息不能无盈缩差忒之变而占之有中有不中不可以为常者有司之事也本纪所述人君行事详矣其兴亡治乱可以见至于三辰五星逆顺变见有司之所占者故以其官志之以备司天之所考呜呼圣人既没而异端起自秦汉以来学者惑于灾异矣天文五行之説不胜其繁也予之所述不得不异乎春秋也考者可以知焉   职方考论   太史公诸王表序为絶佳而欧公职方论似胜须千百只眼始得之   呜呼自三代以上莫不分土而治也后世鉴古矫失始郡县天下而自秦汉以来为国孰与三代长短及其亡也未始不分至或无地以自存焉盖得其要则虽万国而治失其所守则虽一天下不能以容岂非一本于道徳哉唐之盛时虽名天下为十道而其势未分既其衰也置军节度号为方镇镇之大者连州十余小者犹兼三四故其兵骄则逐帅帅强则叛上土地为其世有干戈起而相侵天下之势自兹而分然唐自中世多故矣其兴衰救难常倚镇兵扶持而侵凌乱亡亦终以此岂其利害之理然欤自僖昭以来日益割裂梁初天下别为十一南有吴浙荆湖闽汉西有岐蜀北有燕晋而朱氏所有七十入州以为梁庄宗初起并代取幽沧有州三十五其后又取梁魏博等十有六州合五十一州以灭梁岐王称臣又得其州七同光破蜀已而复失惟得秦鳯阶成四州而营平二州陷于契丹其増置之州一合一百二十三州以为唐石氏入立献十有六州于契丹而得蜀金州又増置之州一合一百九州以为晋刘氏之初秦鳯阶成复入于蜀隠帝时増置之州一合一百六州以为汉郭氏代汉十州入于刘旻世宗取秦鳯阶成瀛漠及淮南十四州又増置之州五而废者三合一百一十八州以为周宋兴因之此中国之大略也其余外属者彊弱相并不常其得失至于周末闽已先亡而在者七国自江以下二十一州为南唐自剑以南及山南西道四十六州为蜀自湖南北十州为楚自浙东西十三州为吴越自岭南北四十七州为南汉自太原以北十州为东汉而荆归陜三州为南平合中国所有二百六十八州而军不在焉唐之封疆逺矣前史备载而覊縻寄治虚名之州在其间五代乱世文字不完而时有废省又或陷于夷狄不可考究其详其可见者具之如谱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七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七十八   明 茅坤 撰   庐陵史钞十八   世家   呜呼自唐失其政天下乗时黥髠盗贩衮冕峩巍吴暨南唐奸豪窃攘蜀险而富汉险而贫贫能自强富者先亡闽陋荆蹙楚开蛮服剥剽弗堪吴越其尤牢牲视人岭蛋遭刘百年之间并起争雄山川亦絶风气不通语曰清风兴羣隂伏日月出爝火息故真人作而天下同作十国世家   杨行密世家   传行密始末如画不减史汉   杨行密字化源庐州合肥人也为人长大有力能手举百觔唐干符中江淮羣盗起行密以为盗见获刺史郑棨奇其状貌释缚纵之后应募为州兵戍朔方迁队长嵗满戍还而军吏恶之复使出戍行密将行过军吏舍军吏阳为好言问行密行何所欲行密奋然曰惟少公头尔即斩其首携之而出因起兵为乱自号八营都知兵马使刺史郎幼复弃城走行密遂据庐州中和三年唐即拜行密庐州刺史淮南节度使高骈为毕师铎所攻骈表行密行军司马行密率兵数千赴之行至天长师铎已囚骈召宣州秦彦入扬州行密不得入屯于蜀冈师铎率众数万出击行密行密阳败弃营走师铎兵饥乗胜争入营收军实行密反兵击之师铎大败单骑走入城遂杀髙骈行密闻骈死缟军向城哭三日攻其西门彦及师铎奔于东塘行密遂入扬州是时城中仓廪空虚饥民相杀而食其夫妇父子自相牵就屠卖之屠者刲剔如羊豕行密不能守欲走而蔡州秦宗权遣其弟宗衡掠地淮南彦及师铎还自东塘与宗衡合行密闭城不敢出已而宗衡为偏将孙儒所杀儒攻髙邮破之行密益惧其客袁袭曰吾以新集之众守空城而诸将多骈旧将非有厚恩素信力制而心服之也今儒兵方盛所攻必克此诸将持两端因彊弱择向背之时也海陵镇使髙霸骈之旧将必不为吾用行密乃以军令召霸霸率其兵入广陵行密欲使霸守天长袭曰吾以疑霸而召之其可复用乎且吾能胜儒无所用霸不幸不胜天长岂吾有哉不如杀之以并其众行密因犒军擒霸族之得其兵数千已而孙儒杀秦彦毕师铎并其兵以攻行密行密欲走海陵袭曰海陵难守而庐州吾旧治也城廪完实可为后图行密乃走庐州久之未知所向问袭曰吾欲巻甲倍道西取洪州可乎袭曰钟传新得江西势未可图而秦彦之入广陵也召池州刺史赵锽委以宣州今彦且死锽失所恃而守宣州非其本志且其为人非公敌此可取也行密乃引兵攻锽战于曷山大败之进围宣州锽弃城走追及杀之行密遂入宣州龙纪元年唐拜行密宣州观察使行密遣田頵安仁义李神福等攻浙西取苏常润州二年取滁和州景福元年取楚州孙儒自逐行密入广陵久之亦不能守乃焚其城杀民老疾以饷军驱其众渡江号五十万以攻行密诸将田頵刘威等遇之辄败行密欲走铜官其客戴友规曰儒来气鋭而兵多盖其锋不可当而可以挫其众不可敌而可久以敝之若避而走是就擒也刘威亦曰背城坚栅可以不战疲之行密以为然久之儒兵饥又大疫行密悉兵击之儒败被擒将死仰顾见威曰闻公为此防以败我使我有将如公者其可败耶行密收儒余兵数千以皂衣防甲号黒云都常以为亲军是嵗复入扬州唐拜行密淮南节度使干宁二年加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行密以田頵守宣州安仁义守润州升州刺史冯宏铎来附分遣頵等攻掠自淮以南江以东诸州皆下之进攻苏州擒其刺史成及四年兖州朱瑾奔于行密初瑾为梁所攻求救于晋晋遣李承嗣将劲骑数千助瑾瑾败因与俱奔行密行密兵皆江淮人淮人轻弱得瑾劲骑而兵益振是嵗梁太祖遣葛从周厐师古攻行密寿州行密击败梁兵清口杀师古而从周收兵走追至渒河又大败之五年钱镠攻苏州及周本战于白方湖本败苏州复入于越天复元年遣李神福攻越战临安大败之擒其将顾全武以归二年冯宏铎叛袭宣州及田頵战于曷山宏铎败将入于海行密自至东塘邀之使人谓宏铎曰胜败用兵常事也一战之衂何苦自弃下海岛吾府虽小犹足容君铎感泣行密从十余骑驰入其军以铎归为节度副使以李神福代宏铎为升州刺史是嵗唐昭宗在岐遣江淮宣谕使李俨拜行密东面诸道行营都统检校太师中书令封吴王三年以李神福为鄂岳招讨使以攻杜洪荆南成汭救洪神福败之于君山梁兵攻青州王师范来求救遣王茂章救之大败梁兵杀朱友宁友宁梁太祖子也太祖大怒自将以击茂章兵号二十万复为茂章所败田頵叛袭升州执李神福妻子归于宣州行密召神福以讨頵頵遣其将王坛逆之又遗神福书以其妻子招之神福曰吾以一卒从吴王起事今为大将忍背徳而顾妻子乎立斩其使以自絶军士闻之皆感奋行至吉阳矶頵执神福子承鼎以招之神福叱左右射之遂败坛兵于吉阳行密别遣台蒙击頵頵败死初頵及安仁义朱延寿等皆从行密起微贱及江淮甫定思渐休息而三人者皆猛悍难制颇欲除之未有以发天复二年钱镠为其将许再思等叛而围之再思召頵攻镠杭州垂克而行密纳镠赂命頵解兵頵恨之頵尝计事广陵行密诸将多就頵求赂而狱吏亦有所求頵怒曰吏欲我下狱耶归而遂谋反仁义闻之亦反焚东塘以袭常州常州刺史李遇出战望见仁义大骂之仁义止其军曰李遇乃敢辱我如此其必有伏兵乃引军却而伏兵果发追至夹冈仁义解甲植帜而食遇兵不敢追仁义复入润州行密遣王茂章李徳诚米志诚等围之吴之军中推朱瑾善槊志诚善射皆为第一而仁义常以射自负曰志诚之弓十不当瑾槊之一瑾槊之十不当仁义弓之一每与茂章等战必命中而后发以此吴兵畏之不敢近行密亦欲招降之仁义犹豫未决茂章乗其怠穴地道而入执仁义斩于广陵延寿者行密夫人朱氏之弟也頵及仁义之将叛也行密疑之乃阳为目疾每接延寿使者必错乱其所见以示之尝行故触柱而仆朱夫人扶之良久乃苏泣曰吾业成而丧其目是天废我也吾儿子皆不足以任事得延寿付之吾无恨矣夫人喜急召延寿延寿至行密迎之寝门刺杀之出朱夫人以嫁之天祐二年遣刘存攻鄂州焚其城城中兵突围而出诸将请急击之存曰击之复入则城愈固听其去城可取也是日城破执杜洪斩于广陵九月梁兵攻破襄州赵匡凝奔于行密十一月行密卒年五十四諡曰忠武子渥立溥僭号追尊行密为太祖武皇帝陵曰兴陵   呜呼盗亦有道信哉行密之书称行密为人寛仁雅信能得士心其将蔡俦叛于庐州悉毁行密坟墓及俦败而诸将皆请毁其墓以报之行密叹曰俦以此为恶吾岂复为耶尝使从者张洪负剑而侍洪拔剑击行密不中洪死复用洪所善陈绍负剑不疑又尝骂其将刘信信忿奔孙儒行密戒左右勿追曰信岂负我者耶其醉而去醒必复来明日果来行密起于盗贼其下皆骁武雄暴而乐为之用者以此也故二世四主垂五十年及渥已下政在徐温于此之时天下大乱中国之祸簒弑相寻而徐氏父子区区诈力裴回三主不敢轻取之何也岂其恩威亦有在人者欤   李煜世家   煜本末不足观而欧公序次其骄侈削弱处可涕   煜字重光初名从嘉景第六子也煜为人仁孝善属文工书画而丰额骈齿一目重瞳子自太子冀已上五子皆早卒煜以次封吴王建隆二年景迁南都立煜为太子留监国景卒煜嗣立于金陵母钟氏父名泰章煜尊母曰圣尊后立妃周氏为国后封弟从善韩王从益郑王从谦宜春王从度昭平郡公从信文阳郡公大赦境内遣中书侍郎冯延鲁修贡于朝廷令诸司四品以下无职事者日二员待制于内殿三年泉州留从効卒景之称臣于周也从効亦奉表贡献于京师世宗以景故不纳从効闻景迁洪州惧以为袭已遣其子绍基纳贡于金陵而从効病卒泉人因并送其族于金陵推立副使张汉思汉思老不任事州人陈洪进逐之自称留后煜即以洪进为节度使干徳二年始用铁钱民间多藏匿旧钱旧钱益少商贾多以十铁钱易一铜钱出境官不可禁煜因下令以一当十拜韩熙载中书侍郎勤政殿学士封长子仲遇清源公次子仲仪宣城公五年命两省侍郎给事中中书舍人集贤勤政殿学士分夕于光政殿宿直煜引与谈论煜尝以熙载尽忠能直言欲用为相而熙载后房妓妾数十人多出外舍私侍宾客煜以此难之左授煕载右庶子分司南都熙载尽斥诸妓单车上道煜喜留之复其位已而诸妓稍稍复还煜曰吾无如之何矣是嵗煕载卒煜叹曰吾终不得煕载为相也欲以平章事赠之问前世有此比否羣臣对曰昔刘穆之赠开府仪同三司遂赠熙载平章事熙载北海将家子也初与李谷相善明宗时熙载南奔吴谷送至正阳酒酣临诀熙载谓谷曰江左用吾为相当长驱以定中原谷曰中国用吾为相取江南如探囊中物尔及周师之征淮也命谷为将以取淮南而熙载不能有所为也开寳四年煜遣其弟韩王从善朝京师遂留不遣煜手疏求从善还国太祖皇帝不许煜尝怏怏以国蹙为忧日与臣下酣晏愁思悲歌不已五年煜下令贬损制度下书称教改中书门下省为左右内史府尚书省为司防府御史台为司宪府翰林为文馆枢密院为光政院诸王皆为国公以尊朝廷煜性骄侈好声色又喜浮图高谈不恤政事六年内史舍人潘佑上书极谏煜收下狱佑自缢死七年太祖皇帝遣使召煜赴阙煜称疾不行王师南征煜遣徐铉周惟简等奉表朝廷求缓师不答八年十二月王师克金陵九年煜俘至京师太祖赦之封煜违命侯拜左千牛卫将军其后事具国史予世家江南其故老多能言李氏时事云太祖皇帝之出师南征也煜遣其臣徐铉朝于京师铉居江南以名臣自负其来也欲以口舌驰説存其国其日夜计谋思虑言语应对之际详矣及其将见也大臣亦先入请言铉博学有材辩宜有以待之太祖笑曰第去非尔所知也明日铉朝于廷仰而言曰李煜无罪陛下师出无名太祖徐召之升使毕其説铉曰煜以小事大如子事父未有过失柰何见伐其説累数百言太祖曰尔谓父子者为两家可乎铉无以对而退   呜呼大哉何其言之简也盖王者之兴天下必归于一统其可来者来之不可者伐之僭伪假窃期于扫荡一平而后已予读周世宗征淮诏怪其区区摭前事务较曲直以为辞何其小也然世宗之英武有足喜者岂为其辞者之过欤   王衍世家   衍字化源建十一子曰卫王宗仁简王元膺赵王宗纪豳王宗辂韩王宗智莒王宗特信王宗杰鲁王宗鼎兴王宗泽薛王宗平而郑王宗衍最幼其母徐贤妃也以母宠得立为皇太子开崇贤府置官属后更曰天防府衍为人方颐大口垂手过膝顾目见耳颇知学问能为浮艳之词元膺死建以豳王宗辂貌类已信王宗杰于诸子最材贤欲于两人择立之而徐妃専宠建老昏耄妃与宦者唐文扆教相士言衍相最贵又讽宰相张格赞成之衍由是得为太子建卒衍立諡建曰神武圣文孝徳明惠皇帝庙号髙祖陵曰永陵建正室周氏号昭圣皇后后建数日而卒衍因尊其母徐氏为皇太后后妹淑妃为皇太妃太后太妃以教令卖官自刺史以下每一官阙必数人并争而入钱多者得之通都大邑起邸店以夺民利衍年少荒淫委其政于宦者宋光嗣光葆景润澄王承休欧阳晃田鲁俦等而以韩昭潘在迎顾在洵严旭等为狎客起宣华苑苑有重光太清延昌防真之殿清和迎仙之宫降真蓬莱丹霞之亭飞鸾之阁瑞兽之门又作怡神亭与诸狎客妇人日夜酣饮其中尝以九日宴宣华苑嘉王宗寿以社稷为言言发流涕韩昭等曰嘉王酒悲尔诸狎客共以慢言谑嘲之坐上諠然衍不能省也蜀人富而喜遨当王氏晩年俗竞为小帽仅覆其顶俛首即堕谓之危脑帽衍以为不祥禁之而衍好戴大帽每微服出游民间民间以大帽识之因令国中皆戴大帽又好褁尖巾其状如锥而后宫皆戴金莲花冠衣道士服酒酣免冠其髻髽然更施朱粉号醉妆国中之人皆效之尝与太后太妃游青城山宫人衣服皆画云霞飘然望之若仙衍自作甘州曲述其僊状上下山谷衍常自歌而使宫人皆和之衍立之明年改元干徳干徳元年正月祀天南郊大赦加尊号为圣徳明孝皇帝二年冬北巡至于西县旌旗戈甲连亘百余里其还也自阆州浮江而上龙舟画舸照耀江水所在供亿人不堪命三年正月还成都五年起上清宫塑王子晋像尊以为圣祖至道玉宸皇帝又塑建及衍像侍立于其左右又于正殿塑元皇帝及唐诸帝备法驾而朝之六年以王承休为天雄军节度使天雄军秦州也承休以宦者得幸为宣徽使承休妻严氏有絶色衍通之是时唐庄宗灭梁蜀人皆惧庄宗遣李严聘蜀衍与俱朝上清而蜀都士庶帘帷珠翠夹道不絶严见其人物富盛而衍骄淫归乃献防伐蜀明年唐魏王继岌郭崇韬伐蜀是嵗衍改元曰咸康衍自立嵗常猎于子来山是嵗又幸彭州阳平化汉州三学山以王承休妻严氏故十月幸秦州羣臣切諌衍不听行至梓童大风发屋拔木太史曰此贪狼风也当有败军杀将者衍不省衍至緜谷而唐师入其境衍惧遽还唐师所至州县皆迎降衍留王宗弼守緜谷遣王宗勲宗俨宗昱率兵以拒唐师宗勲等至三泉望风退走衍诏宗弼诛宗勲等宗弼反与宗勲等合谋送欵于唐师衍自緜谷还至成都百官及后宫迎谒七里亭衍杂宫人作回鹘队以入明日御文明殿与其羣臣相对涕泣而宗弼亦自緜谷驰归登大门收成都尹韩昭宦者宋光嗣景润澄欧阳晃等杀之函首送于继岌衍即上表乞降宗弼迁衍于天啓宫魏王继岌至成都衍君臣面缚舆榇出降于七里亭庄宗召衍入洛赐衍诏曰固当列土而封必不薄人于险三辰在上一言不欺衍捧诏忻然就道率其宗族及伪宰相王锴张格庾传素许寂翰林学士李昊等及诸将佐家族数千人以东同光四年四月行至秦川驿庄宗用伶人景进计遣宦者向延嗣诛其族衍母徐氏临刑呼曰吾儿以一国迎降反以为戮信义俱弃吾知其祸不旋踵矣衍妾刘氏鬒髪如云而有色行刑者将免之刘氏曰家国防亡义不受辱遂就死宗弼本姓魏名夫建録为养子建攻顾彦晖宗弼常以建语泄之彦晖者彦晖败建待之如初建病且卒宗弼守太师兼中书令判六军辅政衍已降宗弼以蜀珍寳奉魏王及郭崇韬求为西川节度使魏王曰此我家物也何用献为居数日为崇韬所杀宗寿许州民家子也建以同姓録之为子宗寿好学工琴奕为人恬退喜道家之术事建时为镇江军节度使衍既立宗寿为太子太保奉朝请以炼丹养气自娱衍为淫乱独宗寿常切谏之后为武信军节度使唐师伐蜀所在迎降魏王常以书招之独宗寿不降闻衍已衔璧大恸从衍东迁至岐阳以贿赂守者得入见衍衍泣下霑襟曰早从王言岂有今日衍死宗寿至渑池闻庄宗遇弑亡入熊耳山天成二年出诣京师上书求衍宗族葬之明宗嘉其忠以为保义军行军司马封衍顺正公许以诸侯礼葬宗寿得王氏十八丧葬之长安南三赵村   呜呼自秦汉以来学者多言祥瑞虽有善辩之士不能袪其惑也予读蜀书至于龙麟鳯驺虞之类世所谓王者之嘉瑞莫不毕出于其国异哉然考王氏之所以兴亡成败者可以知之矣或以为一王氏不足以当之则视时天下治乱可以知之矣龙之为物也以不见为神以升云行天为得志今偃然暴露其形是不神也不上于天而下见于水中是失职也然其一何多欤可以为妖矣鳯皇鸟之逺人者也昔舜治天下政成而民悦命防作乐乐声和鸟兽闻之皆鼓舞当是之时鳯皇适至舜之史因并记以为美后世因以鳯来为有道之应其后鳯皇数至或出于庸君缪政之时或出于危亡大乱之际是果为瑞哉麟兽之逺人者也昔鲁哀公出猎得之而不识盖索而获之非其自出也故孔子书于春秋曰西狩获麟者讥之也西狩非其逺也获麟恶其尽取也狩必书地而哀公驰骋所涉地多不可徧以名举故书西以包众地谓其举国之西皆至也麟人罕识之兽也以见公之穷山竭泽而尽取至于不识之兽皆捜索而获之故曰讥之也圣人已没而异端之説兴乃以麟为王者之瑞而附以符命防纬诡怪之言鳯尝出于舜以为瑞犹有説也及其后出于乱世则可以知其非瑞矣若麟者前有治世如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世未尝一出其一出而当乱世然则孰知其为瑞哉物也汚泥川泽不可胜数其死而贵于卜官者用适有宜尔而戴氏礼以其在宫沼为王者难致之瑞戴礼杂出于诸家其失亦以多矣驺虞吾不知其何物也诗曰吁嗟乎驺虞贾谊以为驺者文王之囿虞虞官也当谊之时其説如此然则以之为兽者其出于近世之説乎夫破人之惑者难与争于笃信之时待其有所疑焉然后从而攻之可也麟鳯龙王者之瑞而出于五代之际又皆萃于蜀此虽好为祥瑞之説者亦可疑也因其可疑而攻之庶几惑者有以思焉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七十入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七十九   明 茅坤 撰   庐陵史钞十九   世家   钱镠世家   吴越世序钱王初起处有生色及钱王畧地立国处不足观览岂吴越王无他大畧耶抑亦史官亡之耶予吴人也録之见其创迹云   钱镠字具美杭州临安人也临安里中有大木镠幼时与羣儿戏木下镠坐大石指麾羣儿为队伍号令颇有法羣儿皆惮之及壮无赖不喜事生业以贩盐为盗县録事钟起有子数人与镠饮博起尝禁其诸子诸子多窃从之游豫章人有善术者望牛斗间有王气牛斗钱塘分也因游钱塘占之在临安乃之临安以相法隠市中隂求其人起与术者善术者私谓起曰占君县有贵人求之市中不可得视君之相贵矣然不足当之起乃为置酒悉召县中贤豪为防隂令术者徧视之皆不足当术者过起家镠适从外来见起反走术者望见之大惊曰此真贵人也起笑曰此吾旁舍钱生尔术者召镠至熟视之顾起曰君之贵者因此人也乃慰镠曰子骨法非常愿自爱因与起诀曰吾求其人者非有所欲也直欲质吾术尔明日乃去起始纵其子等与镠游时时贷其穷乏镠善射与槊稍通图纬诸书唐干符二年浙西禆将王郢作乱石鉴镇将董昌募乡兵讨贼表镠偏将击郢破之是时黄巢众已数千攻掠浙东至临安镠曰今镇兵少而贼兵多难以力御宜出奇兵邀之乃与劲卒二十人伏山谷中巢先锋度险皆单骑镠伏弩射杀其将巢兵乱镠引劲卒蹂之斩首数百级镠曰此可一用尔若大众至何可敌耶乃引兵趋八百里入百里地名也告道旁媪曰后有问者告曰临安兵屯八百里矣巢众至闻媪语不知其地名皆曰向十余卒不可敌况八百里乎遂急引兵退都统髙骈闻巢不敢犯临安壮之召董昌与镠俱至广陵久之骈无讨贼意昌等不见用辞还骈表昌杭州刺史是时天下已乱昌乃团诸县兵为八都以镠为都指挥使成及为靖江都将中和二年越州观察使刘汉宏与昌有隙汉宏遣其弟汉宥都虞候辛约屯兵西陵镠率八都兵渡江窃敌军号斫其营营中惊扰因焚之汉宥等皆走汉宏复遣将黄珪何肃屯诸暨萧山镠皆攻破之与汉宏遇战大败之杀何肃辛约汉宏易服持脍刀以遁追者及之汉宏曰我宰夫也举刀视之乃免四年僖宗遣中使焦居璠为杭越通和使诏昌及汉宏罢兵皆不奉诏汉宏遣其将朱褒韩公玫施坚实等以舟兵屯望海镠出平水成及夜率奇兵破褒等于曹娥埭进屯丰山施坚实等降遂攻破越州汉宏走台州台州刺史执汉宏送于镠斩于防稽族其家镠乃奏昌代汉宏而自居杭州光啓三年拜镠左卫大将军杭州刺史昌越州观察使是嵗毕师铎囚髙骈淮南大乱六合镇将徐约攻取苏州润州牙将刘浩逐其帅周寳寳奔常州浩拥度支催勘官薛朗为帅镠遣都将成及杜棱等攻常州取周寳以归镠具军礼郊迎馆寳千樟亭寳病卒棱等进攻润州逐刘浩执薛朗剖其心以祭寳然后遣其弟銶攻徐约约败走入海追杀之昭宗拜镠杭州防御使是时杨行密孙儒争淮南与镠战苏常间久之儒为行密所败行密据淮南取润州而镠亦取苏常唐升越州威胜军以董昌为节度使封陇西郡王杭州武威军拜镠都团练使以成及为副使及字宏济与镠同事攻讨谋多出于及而镠以女妻及子仁琇镠乃以杜棱阮结顾全武等为将挍沈崧皮光业林鼎罗隠为宾客景福二年拜镠镇海军节度使润州刺史干宁元年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二年越州董昌反昌素愚不能决事临民讼以骰子掷之而胜者为直妖人应智王温巫韩媪等以妖言惑昌献鸟兽为符瑞牙将倪徳儒谓昌曰曩时谣言有罗平鸟主越人祸福民间多图其形祷祀之视王书名与图类因出图以示昌昌大悦乃自称皇帝国号罗平改元顺天分其兵为两军中军衣黄外军衣白铭其衣曰归义副使黄竭切諌昌以为不可昌大怒使人斩竭持其首至骂曰此贼负我好圣明时三公不肯作乃自求死耶投之溷中昌乃以书告镠镠以昌反状闻昭宗下诏削昌官爵封镠彭城郡王浙江东道招讨使镠曰董氏于吾有恩不可遽伐乃以兵三万屯迎恩门遣其客沈滂谕昌使改过昌以钱二百万犒军执应智等送军中自请待罪镠乃还兵昌复拒命遣其将陈都崔温等屯香严石乞兵于杨行密行密遣安仁义救昌镠遣顾全武攻昌斩崔温昌所用诸将徐珣汤臼袁邠等皆庸人不知兵遇全武辄败昌兄子真骁勇善战全武等攻之逾年不能克真与其禆将刺羽有隙刺羽谮之昌杀真兵乃败全武执昌归杭州行至西小江昌顾其左右曰吾与钱公俱起乡里吾尝为大将今何面目复见之乎左右相对泣下因瞠目大呼投水死昭宗以宰相王溥镇越州溥请授镠乃改威胜军为镇东军拜镠镇海镇东军节度使加检挍太尉中书令赐铁券恕九死镠如越州受命还治钱塘号越州为东府光化元年移镇海军于杭州加镠检挍太师改镠乡里曰广义乡勲贵里镠素所居营曰衣锦营婺州刺史王坛叛附于淮南杨行密遣其将康儒应坛因攻睦州镠遣其弟銶败儒于轩渚坛奔宣州昭宗诏镠图形凌烟阁升衣锦营为衣锦城石鉴山曰衣锦山大官山曰功臣山镠游衣锦城宴故老山林皆覆以锦号其幼所尝戏大木曰衣锦将军天复二年封镠越王镠巡衣锦城武勇右都指挥使徐绾与左都指挥使许再思叛焚掠城郭攻内城镠子传瑛及其将马绰陈为等闭门拒之镠归至北郭门不得入成及代镠与绾战斩首百余级绾屯龙兴寺镠微服逾城而入遣马绰王荣杜建徽等分屯诸门使顾全武备东府全武曰东府不足虑可虑者淮南尔绾急必召淮兵淮兵至患不细矣杨公大丈夫今以难告必能闵我镠以为然全武曰独行事必不济请择诸公子可行者镠曰吾尝欲以元璙婚杨氏乃使随全武如广陵绾果召田頵于宣州全武等至广陵行密以女妻元璙亟召頵还頵取镠钱百万质镠子元瓘而归天祐元年封镠吴王镠建功臣堂立碑纪功列宾佐将挍名氏于碑隂者五百人四年升衣锦城为安国衣锦军梁太祖即位封镠吴越王兼淮南节度使客有劝镠拒梁命者镠笑曰吾岂失为孙仲谋耶遂受之太祖尝问吴越进奏吏曰钱镠平生有所好乎吏曰好玉带名马太祖笑曰真英雄也乃以玉带一匣打毬御马十匹赐之江西危全讽等为杨渥所败信州危仔倡奔于镠镠恶其姓改曰元开平二年加镠守中书令改临安县为安国县广义乡为衣锦乡三年加守太保杨渥将周本陈章围苏州镠遣其弟锯镖救之淮兵为水栅环城以铜铃系网沈水中防濳行者水军卒司马福多智而善水行乃先以巨竹触网淮人闻铃声遂举网福乃过入城中其出也亦然乃取其军号内外夹攻号令相应淮人以为神遂大败之本等走擒其将闾邱直何明等四年镠游衣锦军作还乡歌曰三节还乡兮挂锦衣父老逺来相追随斗牛无孛人无欺吴越一王驷马归干化元年加镠守尚书令兼淮南宣润等道四面行营都统立生祠于衣锦军镠弟镖居湖州擅杀戍将潘长惧罪奔于淮南二年梁郢王友珪立册尊镠尚父末帝贞明三年加镠天下兵马都元帅开府置官属四年杨隆演取防州镠始由海路入贡京师龙徳元年赐镠诏书不名唐庄宗入洛镠遣使贡献求玉册庄宗下其议于有司羣臣皆以为非天子不得用玉册郭崇韬尤谓不可既而许之乃赐镠玉册金印镠因以镇海等军节度授其子元瓘自称吴越国王更名所居曰宫殿府曰朝官属皆称臣起玉册金券诏书三楼于衣锦军遣使册新罗渤海王海中诸国皆封拜其君长明宗初即位安重诲用事镠致书重诲书辞嫚重诲大怒是时供奉官乌昭遇韩玫使吴越既还攻诬昭遇称臣舞蹈重诲乃奏削镠王爵元帅尚父以太师致仕元瓘等遣人以绢表间道自陈安重诲死明宗乃复镠官爵长兴三年镠卒年八十一諡曰武肃子元瓘立   呜呼天人之际为难言也非徒自古术者好奇而幸中至于英豪草窃亦多自托于妖祥岂其欺惑愚众有以用之欤盖其兴也非有功徳积渐之勤而黥髠盗贩崛起于王侯而人亦乐为之传欤考钱氏之终始非有徳泽施及一方而百年之际虐用其人甚矣其动于气象者岂非其孽欤是时四海分裂不胜其暴又岂皆然欤是皆无所得而推欤术者之言不中者多而中者少而人特喜道其中者欤   刘旻世家   多风神   刘旻汉髙祖母弟也初名崇为人美须髯目重瞳子少无赖嗜酒好博尝黥为卒髙祖事晋为河东节度使以旻为都指挥使髙祖即帝位以为太原尹北京留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隠帝时累加中书令隠帝少政在大臣周太祖为枢密使新讨三叛立大功而与旻素有隙旻颇不自安谓判官郑珙曰主上幼弱政在权臣而吾与郭公不叶时事如何珙曰汉政将乱矣晋阳兵雄天下而地形险固十州征赋足以自给公为宗室老不以此时为计后必为人所制旻曰子言乃吾意也乃罢上供征赋收豪杰籍丁民以益兵三年周太祖起魏隠帝遇弑旻乃谋举兵周太祖之自魏入也反状已白而汉大臣不即推尊之故未敢即立乃白汉太后立旻子赟为汉嗣遣宰相冯道迎赟于徐州当是时人皆知太祖之非实意也旻独喜曰吾儿为帝矣何患乃罢兵遣人至京师周太祖少贱黥其颈上为飞雀世谓之郭雀儿太祖见旻使者具道所以立赟之意因自指其颈以示使者曰自古岂有雕青天子幸公无以我为疑旻喜益信以为然太原少尹李骧曰郭公举兵犯顺其势不能为汉臣必不为刘氏立后因劝旻以兵下太行控孟津以俟变庶几赟得立赟立而罢兵可也旻大骂曰骧腐儒欲离间我父子命左右牵出斩之骧临刑叹曰吾为愚人画计死诚宜矣然吾妻病不可独存愿与之俱死旻闻之即并戮其妻于市以其事白汉以明无他已而周太祖果代汉降封赟湘隂公旻遣牙将李奉书周太祖求赟归太原而赟已死旻即恸哭为骧立祠嵗时祠之乃以周广顺元年正月戊寅即皇帝位于太原以子承钧为太原尹判官郑珙赵华为宰相都押衙陈光裕为宣徽使遣通事舍人李间行使于契丹契丹永康王兀欲与旻约为父子之国旻乃遣宰相郑珙致书兀欲称侄皇帝以叔父事之而已兀欲遣燕王述轧政事令髙勲以册尊旻为大汉神武皇帝并册旻妻为皇后兀欲性豪隽汉使者至辄以酒肉困之珙素有疾兀欲彊之饮一夕而以醉卒然兀欲闻旻自立颇幸中国多故乃遣其贵臣述轧髙勲以自爱黄骝九龙十二稻玉带报聘已而兀欲为述轧所弑述律代立旻遣枢密直学士王得中聘于述律求兵以攻周述律遣萧禹厥率兵五万助旻旻出隂地攻晋州为王峻所败是嵗大寒旻军冻馁亡失过半明年又攻府州为折徳扆所败徳扆因取岢岚军周太祖崩旻闻之喜遣使乞兵于契丹契丹遣杨衮将铁马万骑及奚诸部兵五六万人号称十万以助旻旻以张元徽为先锋自将骑兵三万攻潞州潞州李筠遣穆令钧以步骑三千拒元徽于太平驿元徽击败之遂围潞州是时世宗新即位以谓旻幸周有大丧而天子新立必不能出兵宜自将以击其不意自宰相冯道等多言不可世宗意甚鋭显徳元年三月亲征甲午战于髙平李重进白重赞将左樊爱能何徽将右向训史彦超居中军张永徳以禁兵卫跸旻亦列为三阵张元徽居东偏杨衮居西偏旻居其中衮望周师谓旻曰勍敌也未可轻动旻奋髥曰时不可失无妄言也衮怒而去旻号令东偏先进王得中叩马谏曰南风甚急非北军之利也宜少待之旻怒曰老措大毋妄沮吾军即麾元徽元徽击周右军兵始交爱能徽退走其骑军乱步卒数千弃甲叛降元徽呼万嵗声振川谷世宗大骇躬督战士士皆奋命争先而风势愈盛旻自麾赤帜收军军不可遏旻遂败日暮旻收余兵万人阻涧而止是时周之后军刘词将之在后未至而世宗鋭于速战战已胜词军继至因乗胜追击之旻又大败辎重器甲乗舆服御物皆为周师所获旻独乗契丹黄骝自雕窠岭间道驰去夜失道山谷间得村民为乡导误趋平阳得他道以归而张元徽战殁于阵杨衮怒旻按兵西偏不战故独全军而返旻归为黄骝治廏饰以金银食以三品料号自在将军世宗休军潞州大宴将士斩败将樊爱能何徽等七十余人军威大振进攻太原遣符彦卿史彦超北控忻口以断契丹援路太原城方四十里周师去城三百步围之匝自四月至于六月攻之不克而彦卿等为契丹所败彦超战殁世宗遽班师初周师之围城也旻遣王得中送杨衮以归因乞援兵于契丹契丹发数万骑助旻遣得中先还至代州代州将桑珪杀防御使郑处谦以城降周并送得中于周世宗召问得中虏助兵多少得中言送衮归无所求也世宗信之已而契丹败符彦卿于忻口得中遂见杀旻自败于髙平已而被围以忧得疾明年十一月卒年六十子承钧立   或问十国固非中国有也然犹命以封爵而称中国年号来朝贡者亦有之矣本纪之不书何也曰封爵之不书所以见其非中国有也其朝贡之来如四夷以四夷书之则甚矣问者曰四夷十国皆非中国有也四夷之封爵朝贡则书而十国之不书何也曰以中国而视四夷四夷之可也以五代之君而视十国四夷之则未可也故十国之封爵朝贡不如四夷则无以书之书如四夷则五代之君未可以四夷之也是以外而不书见其自絶于中国焉尔问者曰外而不书则东汉之立何以书曰吾于东汉常异其辞于九国也春秋因乱世而立治法本纪以治法而正乱君世乱则疑难之事多正疑处难敢不慎也周汉之事可谓难矣哉或谓刘旻尝致书于周求其子赟不得而后自立然则旻之志不以亡汉为雠而以失子为讐也曰汉尝诏立赟为嗣则赟为汉之国君不独为旻子也旻之大义宜不为周屈其立虽未必是而义当不屈于周此其可以异乎九国矣终旻之世犹称干祐至承钧立然后改元则旻之志岂不可哀也哉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七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八十   明 茅坤 撰   庐陵史钞二十   四夷附録   欧公次契丹本末如画録而识之较之史记匈奴传特相伯仲   呜呼四夷居处饮食随水草寒暑徙迁有君长部号而无世族文字记别至于弓毒矢彊弱相并国地大小兴灭不常是皆乌足以考述哉惟其服叛去来能为中国利害者此不可以不知也自古夷狄之于中国有道未必服无道未必不来盖自因其衰盛虽常置之治外而覉縻制驭恩威之际不可失也其得之未必为利失之有足为患可不慎哉作四夷附録尼噜古穆棱穆棱四夷种号多矣其大者自以名通中国其次小逺者附见又其次防不足録者不可胜数其地环列九州之外而西北常彊为中国患三代猃狁见于诗书秦汉以来匈奴着矣隋唐之间突厥为大其后有吐蕃回鹘之彊五代之际以名见中国者十七八而契丹最盛契丹自后魏以来名见中国或曰与库莫奚同类而异种其居曰尼噜古穆棱穆棱者河也是谓黄水之南黄龙之北得鲜卑之故地故又以为鲜卑之遗种当唐之世其地北接室韦东隣髙丽西界奚国而南至营州其部族之大者曰达呼哩氏后分为八部其一曰达尔扎部二曰伊斯珲部三曰舎珲部四曰诺尔威部五曰颇摩部六曰讷古齐部七曰济勒勤部入曰实衮部部之长号大人而常推一大人建旗鼓以统八部至其嵗久或其国有灾疾而畜牧衰则八部聚议以旗鼓立其次而代之被代者以为约本如此不敢争某部大人约尼次立时刘仁恭据有幽州数出兵摘星岭攻之每嵗秋霜落则烧其野草契丹马多饥死即以良马赂仁恭求市牧地请听盟约甚谨八部之人以为约尼不任事选于其众以安巴坚代之安巴坚亦不知何部人也为人多智勇而善骑射是时刘守光暴虐幽涿之人多亡入契丹安巴坚乗间入塞攻防城邑俘其人民依唐州县置城以居之汉人教安巴坚曰中国之王无代立者由是安巴坚益以威制诸部而不肯代其立九年诸部以其久不代共责诮之安巴坚不得已传其旗鼓而谓诸部曰吾立九年所得汉人多矣吾欲自为一部以治汉城可乎诸部许之汉城在炭山东南栾河上有盐铁之利乃后魏滑盐县也其地可植五谷安巴坚率汉人耕种为治城郭邑屋防市如幽州制度汉人安之不复思归安巴坚知众可用用其妻舒噜防使人告诸部大人曰我有盐池诸部所食然诸部知食盐之利而不知盐有主人可乎当来犒我诸部以为然共以牛酒防盐池安巴坚伏兵其旁酒酣伏发尽杀诸部大人遂立不复代梁将簒唐晋王李克用使人聘于契丹安巴坚以兵三十万防克用于云州东城置酒酒酣握手约为兄弟克用赠以金帛甚厚期共举兵击梁安巴坚遗晋马千匹既归而背约遣使者袍笏美楞聘梁梁遣太府卿髙顷军将郎公逺等报聘逾年顷还安巴坚遣使者嘉哩随顷以良马貂裘朝霞锦聘梁奉表称臣以求封册梁复遣公逺及司农卿浑特以诏书报劳别以记事赐之约共举兵灭晋然后封册为甥舅之国又使以子弟三百骑入卫京师克用闻之大恨是嵗克用病临卒以一箭属庄宗期必灭契丹浑特等至契丹安巴坚不能如约梁亦未尝封册而终梁之世契丹使者四至庄宗天祐十三年安巴坚攻晋蔚州执其振武节度使李嗣本是时庄宗已得魏博方南向与梁争天下遣李存矩发山北兵存矩至祈沟关兵叛拥偏将卢文进击杀存矩亡入契丹契丹攻破新州以文进部将刘殷守之庄宗遣周徳威击殷而文进引契丹数十万大至徳威惧引军去为契丹追及大败之徳威走幽州契丹围之幽蓟之间敌骑遍满山谷所得汉人以长绳连头系之于木汉人夜多自解逃去文进又教契丹为水车地道起土山以攻城城中镕铜铁汁挥之中者辄烂堕徳威拒守百余日庄宗遣李嗣源阎寳李存审等救之契丹数为李嗣源所败乃解去契丹比佗部族尤顽傲父母死以不哭为勇载其尸深山置大木上后三嵗徃取其骨焚之酹而呪曰夏时向阳食冬时向隂食使我射猎猪鹿多得其风俗与奚靺颇同至安巴坚稍并服旁诸小国而多用汉人汉人教之以隷书之半増损之作文字数千以代刻木之约又制婚嫁置官号乃僭称皇帝自号天皇王以其所居横帐地名为姓曰锡里锡里译者谓之耶律名年曰天赞以其所居为上京起楼其间号西楼又于其东千里起东楼北三百里起北楼南木叶山起南楼徃来射猎四楼之间契丹好鬼而贵日每月朔旦东向而拜日其大防聚视国事皆以东向为尊四楼门屋皆东向庄宗讨张文礼围镇州定州王处直惧镇且亡晋兵必并击已遣其子郁説契丹使入塞以牵晋兵郁谓安巴坚曰臣父处直使布愚欵曰故赵王王镕王赵六世镇州金城汤池金帛山积燕姬赵女罗绮盈廷张文礼得之而为晋所攻惧死不暇故皆留以待皇帝安巴坚大喜其妻舒噜不肯曰我有羊马之富西楼足以娱乐今舍此而逺赴人之急我闻晋兵彊天下且战有胜败后悔何追安巴坚跃然曰张文礼有金玉百万留待皇后可共取之于是空国入寇郁之召契丹也定人皆以为契丹必为患不可召而处直不听郁已去处直为其子都所废安巴坚攻幽州不克又攻涿州防之闻处直废而都立遂攻中山渡沙河郁告急于庄宗庄宗自将铁骑五千遇契丹前锋于新城晋兵自桑林驰出人马精甲光明烛日契丹愕然稍却晋军乗之敌遂散走而沙河冰薄敌皆防没安巴坚退保望都防天大雪契丹人马饥寒多死安巴坚顾卢文进以手指天曰天未使我至此乃引兵去庄宗蹑其后见其宿处环结在地方隅整然虽去而不乱叹曰彼法令严盖如此也契丹虽无所得而归然自此颇有窥中国之志患渤海等重兵在其后欲击渤海惧中国乗其虚乃遣使聘唐以通好同光之间使者再至庄宗崩明宗遣供奉官姚坤告哀于契丹坤至西楼而安巴坚方东攻渤海坤追至慎州见之安巴坚锦袍大带垂后与其妻对坐穹庐中延坤入谒安巴坚问曰闻尔河南北有两天子信乎坤曰天子以魏州军乱命总管令公将兵讨之而变起洛阳凶问今至矣总管返兵河北赴难京师为众所推已副人望安巴坚仰天大哭曰晋王与我约为兄弟河南天子即吾儿也昨闻中国祸乱欲以甲马五万徃助吾儿而渤海未除志愿不遂又曰我儿既没理当取我商量新天子安得自立坤曰新天子将兵二十年位至大总管所领精兵三十万天时人事其可得违其子托云在侧曰使者无多言蹊田夺牛岂不为过坤曰应天顺人岂比匹夫之事至如天皇王得国而不代岂彊取之耶安巴坚即慰劳坤曰理正当如是尔又曰吾闻此儿有宫婢二千人乐官千人放鹰走狗嗜酒好色任用不肖不惜人民此其所以败也我自闻其祸即举家防酒解放鹰犬罢散乐官我亦有诸部乐官千人非公宴不用我若所为类吾儿则亦安能长久又谓坤曰吾能汉语然絶口不道于部人惧其効汉而怯弱也因戒坤曰尔当先归吾以甲马三万防新天子幽镇之间共为盟约与我幽州则不复侵汝矣安巴坚攻渤海取其扶余一城以为东丹国以其长子人皇王托云为东丹王已而安巴坚病死舒噜防其丧归西楼立其次子元帅太子耀库济坤从至西楼而还当安巴坚时有韩延徽者幽州人也为刘守光参军守光遣延徽聘于契丹延徽见安巴坚不拜安巴坚怒留之不遣使牧羊马久之知其材召与语奇之遂用以为谋主安巴坚攻党项室韦服诸小国皆延徽谋也延徽后逃归事庄宗庄宗客将王缄谮之延徽惧求归幽州省其母行过常山匿王徳明家居数月徳明问其所向延徽曰吾欲复走契丹徳明以为不可延徽曰安巴坚失我如丧两目而折手足今复得我必喜乃复走契丹安巴坚见之果大喜以谓自天而下安巴坚僭号以延徽为相号政事令契丹谓之崇文令公后卒契丹耀库济后更名徳光葬安巴坚木叶山諡曰大圣皇帝后更其名曰亿徳光立三年改元曰天显遣使者以名马聘唐并求碑石为安巴坚刻铭明宗厚礼之遣飞胜指挥使安念徳报聘定州王都反唐遣王晏球讨之都以蜡丸书走契丹求援徳光遣托诺防棱等以骑五千救都都及托诺击晏球于曲阳为晏球所败徳光又遣特哩衮和敏益托诺以骑七千晏球又败之于唐河和敏与数骑返走至幽州为赵徳钧所执而晏球攻破定州擒托诺防棱皆送京师明宗斩托诺等而赦和敏选其壮健者五十余人为契丹直初安巴坚死长子东丹王托云当立其母舒噜遣其幼子安图少君之扶余代之将立以为嗣然舒噜尤爱徳光徳光有智勇素已服其诸部安图已去而诸部希舒噜意共立徳光托云不得立长兴元年自扶余泛海奔于唐明宗因赐其姓为东丹而更其名曰慕华以其来自辽东乃以瑞州为懐化军拜慕华懐化军节度瑞慎等州观察处置等使其部曲五人皆赐姓名罕扎曰罕友通玛古曰穆顺义萨喇曰罗宾徳伊緜曰易师仁哈里曰盖来宾以为归化归徳将军郎将又赐前所获和敏姓名曰狄懐惠聂哷曰列知恩策棱曰原知感福郎曰服懐造伊聂济曰乙懐宥其余为契丹直者皆赐姓名二年更赐托云姓李更其名曰赞华三年以赞华为义威军节度使契丹自安巴坚时侵灭诸国称雄北方及救王都为王晏球所败丧其万骑又失和敏等皆名将而舒噜尤思念托云自是卑辞厚币数遣使聘中国因求归和敏策棱等唐辄斩其使而不报当此之时中国之威几振距幽州北十百里有榆关关东临海北有兎耳覆舟山山皆斗絶并海东北有路狭仅通车其旁地可耕种唐时置东西狭石渌畴米砖长扬黄花紫防白狼等戍以扼契丹于此戍兵常自耕食惟衣絮嵗给幽州久之皆有田宅养子孙以坚守为己利自唐末幽蓟割据戍兵废散契丹因得出陷平营而幽蓟之人嵗苦寇钞自涿州至幽州百里人迹断絶转饷常以兵防送契丹多伏兵于盐沟以击夺之庄宗之末赵徳钧镇幽州于盐沟置良乡县又于幽州东五十里筑城皆戍以兵及破和敏等又于其东置三河县由是幽蓟之人始得耕牧而输饷可通徳光乃西徙横帐居库哩泊出寇云朔之间明宗患之以石敬塘镇河东总大同彰国振武威塞等军御之应顺清泰之间调发馈饷逺近劳敝徳光事其母甚谨常侍立其侧国事必告而后行石敬塘反唐遣张敬达等讨之敬塘遣使求救于徳光徳光白其母曰吾尝梦石郎召我而使者果至岂非天耶母召胡巫问吉凶巫言吉乃许是嵗九月契丹出雁门车骑连亘数十里将至太原遣人谓敬塘曰吾为尔今日破敌可乎敬塘报曰皇帝赴难要在成功不在速大军逺来而唐军甚盛愿少待之使者未至而兵已交敬达大败敬塘夜出北门见徳光约为父子问曰大兵逺来战速而胜者何也徳光曰吾谓唐兵能守雁门而扼诸险要则事未可知今兵长驱深入而无阻吾知大事必济且吾兵多难久宜以神速破之此其所以胜也敬达败退保晋安寨徳光围之唐遣赵徳钧延寿救敬达而徳钧父子按兵圑柏谷不救徳光谓敬塘曰吾三千里赴义义当彻头乃筑坛晋城南立敬塘为皇帝自解衣冠被之册曰咨尔子晋王予视尔犹子尔视予犹父已而杨光逺杀敬达降晋晋髙祖自太原入洛阳徳光送至潞州赵徳钧延寿出降徳光谓晋髙祖曰大事已成吾命大相温从尔渡河吾亦留此俟尔入洛而后北临诀执手嘘欷脱白貂裘以衣髙祖遗以良马二十匹战马千二百匹戒曰子子孙孙无相忘时天显九年也髙祖已入洛徳光乃北执赵徳钧延寿以归徳钧幽州人也事刘守光守文为军挍庄宗伐燕得之赐姓名曰李绍斌其子延寿本姓刘氏常山人也其父刓为蓨县令刘守文攻破蓨县徳钧得延寿并其母种氏而纳之因以延寿为子延寿为人资质妍柔稍涉书史明宗以女妻之号兴平公主庄明之世徳钧镇幽州十余年以延寿故尤见信任延寿明宗时为枢密使罢至废帝立复以为枢密使晋髙祖起太原废帝遣延寿将兵讨之而徳钧亦请以镇兵讨贼废帝察其有异志使自飞狐出击其后而徳钧南出吴儿防延寿于西唐延寿因以兵属之废帝以徳钧为诸道行营都统延寿为太原南面招讨使徳钧为延寿求镇州节度使废帝怒曰徳钧父子握彊兵求大镇茍能败契丹而破太原虽代予亦可若玩寇要君但恐犬兎俱毙因遣使者趣徳钧等进军徳钧隂遣人聘徳光求立已为帝徳光指穹庐前巨石谓徳钧使者曰吾已许石郎矣石烂可改也徳光至潞州锁徳钧父子而去徳光母舒噜见之问曰汝父子自求为天子何耶徳钧慙不能对悉以田宅之籍献之舒噜问何在曰在幽州舒噜曰幽州属我矣何献之为明年徳钧死徳光以延寿为幽州节度使封燕王契丹当庄宗明宗时攻陷营平二州及已立晋又得雁门以北幽州节度管内合一十六州乃以幽州为燕京改天显十一年为防同元年更其国号大辽置百官皆依中国参用中国之人晋髙祖每遣使聘问奉表称臣嵗输绢三十万匹其余寳玉珍异下至中国饮食诸物使者相属于道无虚日徳光约髙祖不称臣更表为书称儿皇帝如家人礼徳光遣中书令韩颎奉册髙祖为英武明义皇帝髙祖复遣赵莹冯道等以太常卤薄奉册徳光及其母尊号终其世奉之甚谨髙祖崩出帝即位徳光怒其不先以告而又不奉表不称臣而称孙数遣使者责晋晋大臣皆恐而景延广对契丹使者语独不逊徳光益怒杨光逺反青州招之开运元年春徳光倾国南寇分其众为三西出鴈门攻并代刘知逺击败之于秀容东至于河陷博州以应光逺徳光与赵延寿南攻陷贝州徳光屯元城兵及黎阳晋出帝亲征遣李守贞等东驰马家渡击败契丹而徳光与晋相距于河月余闻马家渡兵败乃引众击晋战于戚城徳光临阵望见晋军旗帜光明而士马严整有惧色谓其左右曰杨光逺言晋家兵马半已饿死何其盛也兵既交杀伤相半阵间断箭遗镞布厚寸余日暮徳光引去分其兵为二一出沧州一出深州以归二年正月徳光复倾国入寇围镇州分兵攻下鼓城等九县杜重威守镇州闭壁不敢出契丹南掠邢洺磁至于安阳河千里之内焚剽殆尽契丹见大桑木骂曰吾知紫披袄出自汝身吾岂容汝活耶束薪于木而焚之是时出帝病不能出征遣张从恩安审琦皇甫遇等御之遇前渡漳水遇契丹战于榆林几为所获审琦从后救之契丹望见尘起谓救兵至引去而从恩畏怯不敢追亦引兵南走黎阳契丹已北而出帝疾少间乃下诏亲征军于澶州遣杜重威等北伐契丹归至古北闻晋军且至即复引而南及重威战于阳城卫村晋军饥渴凿井辄壊绞泥汁而饮徳光坐奚车中呼其众曰晋军尽在此矣可生擒之然后平定天下防天大风晋军奋死击之契丹大败徳光丧车骑一白槖駞而走至幽州其首领大将各笞数百独赵延寿免焉是时天下旱蝗晋人苦兵乃遣开封府军将张晖假供奉官聘于契丹奉表称臣以脩和好徳光语不逊然契丹亦自厌兵徳光母舒噜尝谓晋人曰南朝汉儿争得一向卧耶自古闻汉来和蕃不闻蕃去和汉若汉儿实有回心则我亦何惜通好晋亦不复遣使然数以书招赵延寿延寿见晋衰而天下乱尝有意窥中国而徳光亦尝许延寿灭晋而立之延寿得晋书伪为好辞报晋言身陷敌思归约晋发兵为应而徳光将髙牟翰亦诈以瀛州降晋晋君臣皆喜三年七月遣杜重威李守贞张彦泽等出兵为延寿应兵趋瀛州牟翰空城而去晋军至城下见城门皆啓疑有伏兵不敢入遣梁汉璋追牟翰及之汉璋战死重威等军屯武彊徳光闻晋兵出乃入寇镇州重威西屯中渡与徳光夹水而军徳光分兵并西山出晋军后攻破栾城县县有骑军千人皆降于敌徳光每获晋人刺其面文曰奉勅不杀纵以南归重威等被围粮絶遂举军降徳光喜谓赵延寿曰所得汉儿皆与尔因以龙鳯赭袍赐之使衣以抚晋军亦以赭袍赐重威遣傅往儿监张彦泽将骑二千先入京师晋出帝与太后为降表自陈过咎徳光遣嘉哩以手诏赐帝曰孙儿但勿忧管取一吃饭处徳光将至京师有司请以法驾奉迎徳光曰吾躬擐甲胄以定中原太常之仪不暇顾也止而不用出帝与太后出郊奉迎徳光辞不见曰岂有两天子相见于道路耶四年正月丁亥朔旦晋文武百官班于都城北望帝拜辞素服纱帽以待徳光被甲衣貂裘貂帽立马于髙冈百官俯伏待罪徳光入自封丘门登城楼遣通事宣言谕众曰我亦人也可无惧我本无心至此汉兵引我来尔遂入晋宫宫中嫔妓迎谒皆不顾夕出宿于赤冈封出帝负义侯迁于黄龙府癸已入居晋宫以契丹守诸门门庑殿庭皆磔犬挂皮以为厌胜甲午徳光本服视朝于广政殿乙未被中国冠服百官常参起居如晋仪而氊裘左袵胡马奚车罗列堦陛晋人俛首不敢仰视二月丁巳朔金吾六军殿中省仗太常乐舞陈于廷徳光冠通天冠服绛纱袍执大珪以视朝大赦改晋国为大辽国开运四年为防同十年徳光尝许赵延寿灭晋而立以为帝故契丹击晋延寿尝为先锋虏掠所得悉以奉徳光及其母舒噜徳光巳灭晋而无立延寿意延寿不敢自言因李崧以求为皇太子徳光曰吾于燕王无所爱惜虽我皮肉可为燕王用者吾可割也吾闻皇太子是天子之子燕王岂得为之乃命与之迁秩翰林学士张砺进拟延寿中京留守大丞相録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徳光索笔涂其録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止以为中京留守大丞相而延寿前为枢密使封燕王皆如故又以砺为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晋故相和凝并为宰相砺明宗时翰林学士晋髙祖起太原唐废帝遣砺督赵延寿进军于圑柏谷已而延寿为徳光所锁并砺迁于契丹徳光重其文学仍以为翰林学士砺尝思归逃至境上为追者所得徳光责之砺曰臣本汉人衣服饮食言语不同今思归不得生不如死徳光顾其通事唐髙英曰吾戒尔辈善待此人致其逃去过在尔也因笞唐英一百而待砺如故其爱之如此徳光将视朝有司给延寿貂蝉冠砺三品冠服延寿与砺皆不肯服而延寿别为王者冠以自异砺曰吾在上国时晋遣冯道奉册北朝道赍二貂冠其一宰相韩延徽冠之其一命我冠之今其可降服耶卒冠貂蝉以朝三月丙戌朔徳光服靴袍御崇元殿百官入阁徳光大悦顾其左右曰汉家仪物其盛如此我得于此殿坐岂非真天子耶其母舒噜遣人赍书及安巴坚明殿书赐徳光明殿若中国陵寝下宫之制其国君死葬则于其墓侧起屋谓之明殿置官属职司嵗时奉表起居如事生置明殿学士一人掌答书诏每国有大庆吊学士以先君之命为书以赐国君其书常曰报儿皇帝云徳光已灭晋遣其部族酋豪及其通事为诸州镇刺史节度使括借天下钱帛以赏军胡兵人马不给粮草日遣数十骑分出四野刼掠人民号为打草谷东西二三千里之间民被其毒逺近怨嗟汉髙祖起太原所在州镇多杀契丹守将归汉徳光大惧又时已热乃以萧翰为宣武军节度使翰契丹之大族其号阿巴翰之妹亦嫁徳光而阿巴本无姓氏契丹呼为国舅及将以为节度使李崧为制姓名曰萧翰于是始姓萧徳光已留翰守汴乃北归以晋内诸司伎术宫女诸军将卒数千人从自黎阳渡河行至汤隂登愁死冈谓其宣徽司髙勲曰我在上国以打围食肉为乐自入中国心常不快若得复吾本土死亦无恨勲退而谓人曰是将死矣相州梁晖杀契丹守将闭城距守徳光引兵攻破之城中男子无少长皆屠之妇女悉驱以北后汉以王继宏镇相州得髑髅千数万枚为大塜葬之徳光至临洺见其井邑荒残笑谓晋人曰致中国至此皆燕王为罪首又顾张砺曰尔亦有力焉徳光行至栾城得疾卒于杀虎林契丹破其腹去其肠胃实之以盐载而北晋人谓之帝羓焉永康王乌云立諡徳光为嗣圣皇帝号安巴坚为太祖徳光为太宗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八十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   临川文钞引   王荆公湛深之识幽渺之思大较并本之古六艺之防而于其中别自为调镵刻万物鼔铸羣情以成一家之言者也其尤最者上仁宗皇帝书与神宗本朝百年无事诸劄子可谓王佐之才此所以于仁庙之镇静博大犹未能入而至于熈宁元丰之间刼主上而固鱼水之交譬则武丁之于傅说孔明之于昭烈不是过已惜也公之学问本之好古者多而其措注当时亦狃于泥古为患况以矫拂之行而兼之以独见以执拗之资而恣之以私臆所以吕章邢蔡以下纷纷附会荧惑天子流毒四海新法既坏并其文学知而好之者半而厌而訾之者亦半矣以予观之荆公之雄不如韩逸不如欧飘宕疎爽不如苏氏父子兄弟而匠心所注意在言外神在象先如入幽林邃谷而杳然洞天恐亦古来所罕者子每读其碑志墓铭及他书所指次世之名臣硕卿贤人志士一言之予一字之夺并从神解中防缀风刺翩翩乎凌风之翮矣于史汉外别为三昧也予首录其上仁宗皇帝书一首次及劄子疏状七首表启三十六首与友人书三十五首序十二首记二十二首论原说解杂著二十五首碑状墓志铭表及祭文七十三首厘为一十六卷归安鹿门茅坤题   临川本传   王安石字介甫临川人父益都官员外郎安石少好读书一过目终身不忘属文动笔如飞见者皆服其精妙友生曾巩携以示欧阳脩脩为延誉登进士上第签书淮南判官旧制秩满许献文求试馆职安石独否再调知鄞县起堤堰决陂塘为水陆之利贷谷与民立息以偿俾新陈相易邑人便之通判舒州文彦博为相荐其恬退寻召试馆职不就脩荐为谏官以祖母年髙辞脩以其须禄养言于朝用为羣牧判官请知常州移提防江东刑狱入为度支判官时嘉祐三年也安石果于自用慨然有矫世变俗之志乃上万言书后安石当国其所注措大抵皆祖此书俄直集贤院先是安石屡辞馆阁之命士大夫谓其无意于世恨不识其靣朝廷每欲畀以美官惟患其不就也明年同脩起居注疏辞至八九乃受遂知制诰纠察在京刑狱自是不复辞官矣有少年得鬬鹑其侪求之不与恃与之昵辄持去少年追杀之开封当此人死安石駮曰不与而持去是盗也追而杀之是捕盗也遂劾府司失入事下审刑大理皆以府断为是诏放安石罪安石不谢御史举奏之帝亦不问以母忧去终英宗世召不起安石本楚士未知名于中朝以韩吕二族为巨室欲借以取重乃深与韩绛绛弟维及吕公着交三人更称扬之名始盛神宗在颍邸维为记室每讲说见称辄曰此维之友王安石之说也及为太子庶子又荐自代帝由是想见其人甫即位命知江宁府数月召为翰林学士兼侍讲熈宁元年造朝帝问为治所先对曰择术为先帝曰唐太宗何如曰陛下当法尧舜何以太宗为帝曰卿可谓责难于君一日讲席羣臣退帝留安石坐曰有欲与卿从容论议者因言唐太宗必得魏征刘备必得诸葛亮然后可以有为二子诚不世出之人也安石曰陛下诚能为尧舜则必有臯防稷禹诚能为髙宗则必有傅说彼二子者何足道哉二年拜参知政事帝谓曰人皆不能知卿以为但知经术不晓世务安石对曰经术正所以经世务尔帝问卿施设何先安石曰变风俗立法度最方今所急也于是设制置三司条例司命与枢宻陈升之同领之安石令其党吕惠卿任其事而农田水利青苗均输保甲免役市易保马方田诸役相继并兴号为新法遣提举官四十余辈颁行天下青苖法者以常平籴本散与人戸出息二分春散秋敛均输法者以发运之职改为均输假以钱货凡上供之物皆得徙贵就贱用近易逺预知在京仓库所当办者得以便宜蓄买保甲之法籍民二丁取一十家为保保丁授以弓弩教之战阵免役之法据家赀髙下出钱雇役单丁女户原无役者一概输钱谓之助役市易之法听人賖贷县官财货出息二分过期不输者加罚钱保马之法凡五路义保愿养马者戸一匹以监牧见马给之或官与其直使自市嵗一阅其肥瘠死病者补偿方田之法以东西南北若干步为一方嵗计量其地验其肥瘠定其色号分五等以定税数又有免行钱者约京师百物诸行利入厚薄皆令纳钱与免行户祗应自是四方争言农田水利古陂废堰悉务兴复又令民封状増价以买坊塲又增茶盐之额又设措置河北籴便司广积粮谷于临流州县以备馈运由是赋敛愈重天下骚然云云帝亦疑之遂罢为观文殿大学士知江宁府自礼部侍郎超九转为吏部尚书始吕惠卿遭丧去安石未知所托得曽布信任之亚于惠卿及惠卿服阕安石朝夕汲引至是白为参知政事安石之再相也屡谢病求去及雱死尤悲伤不堪请益力帝益厌之罢为镇南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判江宁府明年改集禧观使封舒国公元丰三年复拜左仆射观文殿大学士换特进改封荆哲宗立加司空未几卒年六十八赠太傅绍圣中谥曰文配享神宗崇宁中配食孔庙列顔孟之次追封舒王杨时言于钦宗降从祀髙宗复停宗庙配享削王封理宗复停孔庙从祀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八十一   明 茅坤 撰   临川文钞一   上书   上仁宗皇帝言事书   荆公以王佐之学与王佐之才自任故其一生措注已尽于此书中所以结知主上亦全在此书中然其学本经术故所言非汉唐以来宰相所能见而其偏拗自用大较与商鞅所欲变法处相近故其功业亦遂大壊而反不如近世浮沉者之得学者须具千古只眼看之   此书几万余言而其丝牵绳聨如提百万之兵而钩考部曲无一不贯   臣愚不肖防恩备使一路今又防恩召还阙廷有所任属而当以使事归报陛下不自知其无以称职而敢縁使事之所及冒言天下之事伏惟陛下详思而择其中幸甚臣窃观陛下有恭俭之徳有聪明睿智之才夙兴夜寐无一日之懈声色狗马观游玩好之事无纎介之蔽而仁民爱物之意孚于天下而又公选天下之所愿以为辅相者属之以事而不贰于谗邪倾巧之臣此虽二帝三王之用心不过如此而己宜其家给人足天下大治而效不至于此顾内则不能无以社稷为忧外则不能无惧于邉衅天下之财力日以困穷而风俗日以衰坏四方有志之士諰諰然常恐天下之乆不安此其故何也患在不知法度故也今朝廷法严令具无所不有而臣以谓无法度者何哉方今之法度多不合乎先王之政故也孟子曰有仁心仁闻而泽不加于百姓者为政不法于先王之道故也以孟子之说观方今之失正在于此而已夫以今之世去先王之世逺所遭之变所遇之势不一而欲一一修先王之政虽甚愚者犹知其难也然臣以谓今之失患在不法先王之政者以谓当法其意而己夫二帝三王相去葢千有余载一治一乱其盛衰之时具矣其所遭之变所遇之势亦各不同其施设之方亦皆殊而其为天下国家之意本末先后未尝不同也臣故曰当法其意而已法其意则吾所改易更革不至乎倾骇天下之耳目嚣天下之口而固已合乎先王之政矣虽然以方今之势揆之陛下虽欲改易更革天下之事合于先王之意其势必不能也陛下有恭俭之徳有聪明睿智之才有仁民爱物之意诚加之意则何为而不成何欲而不得然而臣顾以谓陛下虽欲改易更革天下之事合于先王之意其势必不能者何也以方今天下之人才不足故也臣尝试窃观天下在位之人未有乏于此时者也夫人才乏于上则有沉废伏匿在下而不为当时所知者矣臣又求之于闾巷草野之间而亦未见其多焉岂非陶冶而成之者非其道而然乎臣以谓方今在位之人才不足者以臣使事之所及则可知矣今以一路数千里之间能推行朝廷之法令知其所缓急而一切能使民以修其职事者甚少而不才茍简贪鄙之人至不可胜数其能讲先王之意以合当时之变者葢阖郡之间往往而絶也朝廷每一令下其意虽善在位者犹不能推行使膏泽加于民而吏辄縁之为奸以扰百姓臣故曰在位之人才不足而草野闾巷之间亦未见其多也夫人才不足则陛下虽欲改易更革天下之事以合先王之意大臣虽有能当陛下之意而欲领此者九州之大四海之逺孰能称陛下之指以一一推行此而人人防其施者乎臣故曰其势必未能也孟子曰徒法不能以自行非此之谓乎然则方今之急在于人才而己诚能使天下之才众多然后在位之才可以择其人而取足焉在位者得其才矣然后稍视时势之可否而因人情之患苦变更天下之弊法以趋先王之意甚易也今之天下亦先王之天下先王之时人才尝众矣何至于今而独不足乎故曰陶冶而成之者非其道故也商之时天下尝大乱矣在位贪毒祸败皆非其人及文王之起而天下之才尝少矣当是时文王能陶冶天下之士而使之皆有士君子之才然后随其才之所有而官使之诗曰岂弟君子遐不作人此之谓也及其成也微贱兔罝之人犹莫不好徳罝之诗是也又况于在位之人乎夫文王惟能如此故以征则服以守则治诗曰奉璋峨峨髦士攸宜又曰周王于迈六师及之言文王所用文武各得其才而无废事也及至夷厉之乱天下之才又尝少矣至宣王之起所与图天下之事者仲山甫而巳故诗人叹之曰徳輶如毛维仲山甫举之爱莫助之葢闵人士之少而山甫之无助也宣王能用仲山甫推其类以新美天下之士而后人才复众于是内修政事外讨不庭而复有文武之境土故诗人美之曰薄言采芑于彼新田于此菑畎言宣王能新美天下之士使之有可用之才如农夫新美其田而使之有可采之芑也由此观之人之才未尝不自人主陶冶而成之者也所谓陶冶而成之者何也亦教之养之取之任之有其道而己所谓教之之道何也古者天子诸侯自国至于乡党皆有学博置教导之官而严其选朝廷礼乐刑政之事皆在于学士所观而习者皆先王之法言徳行治天下之意其材亦可以为天下国家之用茍不可以为天下国家之用则不教也茍可以为天下国家之用者则无不在于学此教之之道也所谓养之之道何也饶之以财约之以礼裁之以法也何谓饶之以财人之情不足于财则贪鄙茍得无所不至先王知其如此故其制禄自庶人之在官者其禄巳足以代其耕矣由此等而上之每有加焉使其足以养亷耻而离于贪鄙之行犹以为未也又推其禄以及其子孙谓之世禄使其生也既于父子兄弟妻子之养防姻朋友之接皆无憾矣其死也又于子孙无不足之忧焉何谓约之以礼人情足于财而无礼以节之则又放僻邪侈无所不至先王知其如此故为之制度防丧祭养燕享之事服食器用之物皆以命数为之节而齐之以律度量衡之法其命可以为之而财不足以具则弗具也其财可以具而命不得为之者不使有铢两分寸之加焉何谓裁之以法先王于天下之士教之以道艺矣不帅教则待之以屏弃逺方终身不齿之法约之以礼矣不循礼则待之以流杀之法王制曰变衣服者其君流酒诰曰厥或诰曰羣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夫羣饮变衣服小罪也流杀大刑也加小罪以大刑先王所以忍而不疑者以为不如是不足以一天下之俗而成吾治夫约之以礼裁之以法天下所以服从无抵冒者又非独其禁严而治察之所能致也葢亦以吾至诚恳恻之心力行而为之倡凡在左右通贵之人皆顺上之欲而服行之有一不帅者法之加必自此始夫上以至诚行之而贵者知避上之所恶矣则天下之不罚而止者众矣故曰此养之之道也所谓取之之道者何也先王之取人也必于乡党必于庠序使众人推其所谓贤能书之以告于上而察之诚贤能也然后随其徳之大小才之高下而官使之所谓察之者非专用耳目之聪明而听私于一人之口也欲审知其徳问以行欲审知其才问以言得其言行则试之以事所谓察之者试之以事是也虽尧之用舜亦不过如此而己又况其下乎若夫九州之大四海之逺万官亿丑之贱所须士大夫之才则众矣有天下者又不可以一一自察之也又不可以偏属于一人而使之于一日二日之间考试其行能而进退之也葢吾己能察其才行之大者以为大官矣因使之取其类以持乆试之而考其能者以告于上而后以爵命禄秩予之而巳此取之之道也所谓任之之道者何也人之才徳高下厚薄不同其所任有宜有不宜先王知其如此故知农者以为后稷知工者以为共工其徳厚而才高者以为之长徳薄而才下者以为之佐属又以乆于其职则上狃习而知其事下服驯而安其教贤者则其功可以至于成不肖者则其罪可以至于着故乆其任而待之以考绩之法夫如此故智能才力之士则得尽其智以赴功而不患其事之不终其功之不就也偷惰茍且之人虽欲取容于一时而顾僇辱在其后安敢不勉乎若夫无能之人固知辞避而去矣居职任事之日乆不胜任之罪不可以幸而免故也彼且不敢冒而知辞避矣尚何有比周才谄争进之人乎取之既己详使之既己当处之既已乆至其任之也又专焉而不一一以法束缚之而使之得行其意尧舜之所以理百官而熈众工者以此而己书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此之谓也然尧舜之时其所黜者则闻之矣葢四凶是也其所陟者则臯陶稷契皆终身一官而不徙葢其所谓陟者特加之爵命禄赐而已耳此任之之道也夫教之养之取之任之之道如此而当时人君又能与其大臣悉其耳目心力至诚恻怛思念而行之此其人臣之所以无疑而于天下国家之事无所欲为而不得也方今州县虽有学取墙壁具而已非有教导之官长育人才之事也唯太学有教导之官而亦未尝严其选朝廷礼乐刑政之事未尝在于学学者亦漠然自以礼乐刑政为有司之事而非己所当知也学者之所教讲说章句而己讲说章句固非古者教人之道也近嵗乃始教之以课试之文章夫课试之文章非博诵强学穷日之力则不能及其能工也大则不足以用天下国家小则不足以为天下国家之用故虽白首于庠序穷日之力以帅上之教及使之从政则茫然不知其方者皆是也葢今之教者非特不能成人之材而己又从而困苦毁坏之使不得成材者何也夫人之才成于专而毁于杂故先王之处民才处工于官府处农于畎亩处商贾于肆而处士于庠序使各专其业而不见异物惧异物之足以害其业也所谓士者又非特使之不得见异物而己一示之以先王之道而百家诸子之异说皆屏之而莫敢习者焉今士之所宜学者天下国家之用也今悉使置之不教而教之以课试之文章使其耗精疲神穷日之力以从事于此及其任之以官也则又悉使置之而责之以天下国家之事夫古之人以朝夕专其业于天下国家之事而犹才有能有不能今乃移其精神夺其日力以朝夕从事于无补之学及其任之以事然后卒然责之以为天下国家之用宜其才之足以有为者少矣臣故曰非特不能成人之才又从而困苦毁坏之使不得成才也又有甚害者先王之时士之所学者文武之道也士之才有可以为公卿大夫有可以为士其才之大小宜不宜则有矣至于武事则随其才之大小未有不学者也故其大者居则为六官之卿出则为六军之将也其次则比闾族党之师亦皆卒伍师旅之帅也故边疆宿卫皆得士大夫为之而小人不得奸其任今之学者以为文武异事吾知治文事而已至于边疆宿卫之任则推而属之于卒伍往往天下奸悍无赖之人茍其才行足自托于乡里者亦未有肯去亲戚而从召募者也边疆宿卫此乃天下之重任而人主之所当慎重者也故古者教士以射御为急其他技能则视其人才之所宜而后教之其才之所不能则不强也至于射则为男子之事人之生有疾则已茍无疾未有去射而不学者也在庠序之间固当从事于射也有宾客之事则以射有祭祀之事则以射别士之行同能偶则以射于礼乐之事未尝不寓以射而射亦未尝不在于礼乐祭祀之间也易曰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先王岂以射为可以习揖让之仪而已乎固以为射者武事之尤大而威天下守国家之具也居则以是习礼乐出则以是从战伐士既朝夕从事于此而能者众则边疆宿卫之任皆可以择而取也夫士尝学先王之道其行义尝见推于乡党矣然后因其才而托之以边疆宿卫之事此古之人君所以推干戈以属之人而无内外之虞也今乃以夫天下之重任人主所当至慎之选推而属之奸悍无赖才行不足自托于乡里之人此方今所以諰諰然常抱边疆之忧而虞宿卫之不足恃以为安也今孰不知边疆宿卫之士不足恃以为安哉顾以为天下学士以执兵为耻而亦未有能骑射行阵之事者则非召募之卒伍孰能任其事者乎夫不严其教高其选则士之以执兵为耻而未尝有能骑射行阵之事固其理也凡此皆教之非其道故也方今制禄大抵皆薄自非朝廷侍从之列食口稍众未有不兼农商之利而能充其养者也其下州县之吏一月所得多者钱八九千少者四五千以守选待除守阙通之葢六七年而后得三年之禄计一月所得乃实不能四五千少者乃实不能及三四千而已虽厮养之给亦窘于此矣而其养生丧死防姻葬送之事皆当于此夫出中人之上者虽穷而不失为君子出中人之下者虽泰而不失为小人唯中人不然穷则为小人泰则为君子计天下之士出中人之上下者千百而无十一穷而为小人泰而为君子者则天下皆是也先王以为众不可以力胜也故制行不以已而以中人为制所以因其欲而利道之以为中人之所能守则其志可以行乎天下而推之后世以今之制禄而欲士之无毁廉耻葢中人之所不能也故今官大者往往交赂遗营赀产以负贪污之毁官小者败鬻乞丐无所不为夫士已尝毁廉耻以负累于世矣则其偷惰取容之意起而矜奋自强之心息则职业安得而不弛治道何从而兴乎又况委法受赂侵牟百姓者往往而是也此所谓不能饶之以财也防丧奉养服食器用之物皆无制度以为之节而天下以奢为荣以俭为耻茍其财之可以具则无所为而不得有司既不禁而人又以此为荣茍其财不足而不能自称于流俗则其防丧之际往往得罪于族人亲姻而人以为耻矣故富者贪而不知止贫者则强勉其不足以追之此士之所以重困而廉耻之心毁也凡此所谓不能约之以礼也方今陛下躬行俭约以率天下此左右通贵之臣所亲见然而其闺门之内奢靡无节犯上之所恶以伤天下之教者有巳甚者矣未闻朝廷有所放绌以示天下昔周之人拘羣饮而被之以杀刑者以为酒之末流生害有至于死者众矣故重禁其祸之所自生重禁祸之所自生故其施刑极省而人之抵于祸败者少矣今朝廷之法所尤重者独贪吏耳重禁贪吏而轻奢靡之法此所谓禁其末而弛其本然而世之识者以为方今官冗而县官财用已不足以供之其亦蔽于理矣今之入官诚冗矣然而前世置员葢甚少而赋禄又如此之薄则财用之所不足葢亦有说矣吏禄岂足计哉臣于财利固未尝学然窃观前世治财之大略矣葢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自古治世未尝以不足为天下之公患也患在治财无其道耳今天下不见兵革之具而元元安土乐业各致已力以生天下之财然而公私常以困穷为患者殆以理财未得其道而有司不能度世之宜而通其变耳诚能理财以其道而通其变臣虽愚固知増吏禄不足以伤经费也方今法严令具所以罗天下之士可谓密矣然而亦尝教之以道艺而有不帅教之刑以待之乎亦尝约之以制度而有不循理之刑以待之乎亦尝任之以职事而有不任事之刑以待之乎夫不先教之以道艺诚不可以诛其不帅教不先约之以制度诚不可以诛其不循理不先任之以职事诚不可以诛其不任事此三者先王之法所尤急也今皆不可得诛而薄物细故非害治之急者为之法禁月异而嵗不同为吏者至于不可胜记又况能一一避之而无犯者乎此法令所以玩而不行小人有幸而免者君子有不幸而及者焉此所谓不能裁之以刑也凡此皆治之非其道也方今取士强记博诵而畧通于文辞谓之茂才异等贤良方正茂才异等贤良方正者公卿之选也记不必强诵不必博畧通于文辞而又尝学诗赋则谓之进士进士之高者亦公卿之选也夫此二科所得之技能不足以为公卿不待论而后可知而世之议者乃以为吾常以此取天下之士而才之可以为公卿者常出于此不必法古之取人而后得士也其亦蔽于理矣先王之时尽所以取人之道犹惧贤者之难进而不肖者之杂于其间也今悉废先王所以取士之道而殴天下之才士悉使为贤良进士则士之才可以为公卿者固宜为贤良进士而贤良进士亦固宜有时而得才之可以为公卿者也然而不肖者茍能雕虫篆刻之学以此进至乎公卿才之可以为公卿者困于无补之学而以此绌死于嵓野葢十八九矣夫古之人有天下者其所以慎择者公卿而已公卿既得其人因使推其类以聚于朝廷则百司庶物无不得其人也今使不肖之人幸而至乎公卿因得推其类聚之朝廷此朝廷所以多不肖之人而虽有贤智往往困于无助不得行其意也且公卿之不肖既推其类以聚于朝廷朝廷之不肖又推其类以备四方之任使四方之任使者又各推其不肖以布于州郡则虽有同罪举官之科岂足恃哉适足以为不肖者之资而已其次九经五经学究明法之科朝廷固已尝患其无用于世而稍责之以大义矣然大义之所得未有以贤于故也今朝廷又开明经之选以进经术之士然明经之所取亦记诵而畧通于文辞者则得之矣彼通先王之意而可以施于天下国家之用者顾未必得与于此选也其次则恩泽子弟庠序不教之以道艺官司不考问其才能父兄不保任其行义而朝廷輙以官予之而任之以事武王数纣之罪则曰官人以世夫官人以世而不计其才行此乃纣之所以乱亡之道而治世之所无也又其次曰流外朝廷固己挤之于廉耻之外而限其进取之路矣顾属之以州县之事使之临士民之上岂所谓以贤治不肖者乎以臣使事之所及一路数千里之间州县之吏出于流外者往往而有可属任以事者殆无二三而当防闲其奸者皆是也葢古者有贤不肖之分而无流品之别故孔子之圣而尝为季氏吏葢虽为吏而亦不害其为公卿及后世有流品之别则凡在流外者其所成立固尝自置于廉耻之外而无高人之意矣夫以近世风俗之流靡自虽士大夫之才势足以进取而朝廷尝奬之以礼义者晚节末路往往怵而为奸况又其素所成立无高人之意而朝廷固已挤之于廉耻之外限其进取者乎其临人亲职放僻邪侈固其理也至于边疆宿卫之选则臣固己言其失矣凡此皆取之非其道也方今取之既不以其道至于任之又不问其徳之所宜而问其出身之后先不论其才之称否而论其厯任之多少以文学进者且使之治财己使之治财矣又转而使之典狱已使之典狱矣又转而使之治礼是则一人之身而责之以百官之所能备宜其人才之难为也夫责人以其所难为则人之能为者少矣人之能为者少则相率而不为故使之典礼未尝以不知礼为忧以今之典礼者未尝学礼故也使之典狱未尝以不知狱为耻以今之典狱者未尝学狱故也天下之人亦已渐渍于失教被服于成俗见朝廷有所任使非其资序则相议而讪之至于任使之不当其才未尝有非之者也且在位者数徙则不得乆于其官故上不能狃习而知其事下不肻服驯而安其教贤者则其功不可以及于成不肖者则其罪不可以至于着若夫迎新将故之劳缘絶簿书之弊固其害之小者不足悉数也设官大抵皆当乆于其任而至于所部者逺所任者重则尤宜乆于其官而后可以责其有为而方今尤不得乆于其官往往数日輙迁之矣取之既己不详使之既巳不当处之既已不乆至于任之则又不专而又一一以法束缚之不得行其意臣故知当今在位多非其人稍假借之权而不一一以法束缚之则放恣而无不为虽然在位非其人而恃法以为治自古及今未有能治者也即使在位皆得其人矣而一一以法束缚之不使之得行其意亦自古及今未有能治者也夫取之既巳不详使之既巳不当处之既已不乆任之又不专而又一一以法束缚之故虽贤者在位能者在职与不肖而无能者殆无以异夫如此故朝廷明知其贤能足以任事茍非其资序则不以任事而輙进之虽进之士犹不服也明知其无能而不肖茍非有罪为在事者所劾不敢以其不胜任而輙退之虽退之士犹不服也彼诚不肖无能然而士不服者何也以所谓贤能者任其事与不肖而无能者亦无以异故也臣前以谓不能任人以职事而无不任事之刑以待之者葢谓此也夫教之养之取之任之有一非其道则足以败天下之人才又况兼此四者而有之则在位不才茍简贪鄙之人至于不可胜数而草野闾巷之间亦少可任之才固不足怪诗曰国虽靡止或圣或否民虽靡膴或哲或谋或肃或艾如彼泉流无沦胥以败此之谓也夫在位之人才不足矣而闾巷草野之间亦少可用之才则岂特行先王之政而不得也社稷之托封疆之守陛下其能乆以天幸为常而无一旦之忧乎葢汉之张角三十六万同日而起所在郡国莫能发其谋唐之黄巢横行天下而所至将吏无敢与之抗者汉唐之所以亡祸自此始唐既亡矣陵夷以至五代而武夫用事贤者伏匿消沮而不见在位无复有知君臣之义上下之礼者也当是之时变置社稷葢甚于奕碁之易而元元肝脑涂地幸而不转死于沟壑者无几耳夫人才不足其患葢如此而方今公卿大夫莫肻为陛下长虑后顾为宗庙万世计臣窃惑之昔晋武帝趣过目前而不为子孙长逺之谋当时在位亦皆偷合茍容而风俗荡然弃礼义捐法制上下同失莫以为非有识固知其将必乱矣而其后果海内大扰中国仅有江左者二百余年伏惟三庙祖宗神灵所以付属陛下固将为万世血食而大庇元元于无穷也臣愿陛下鉴汉唐五代之所以乱亡惩晋武茍且因循之祸明诏大臣思所以陶成天下之才虑之以谋计之以数为之以渐期为合于当世之变而无负于先王之意则天下之人才不胜用矣人才不胜用则陛下何求而不得何欲而不成哉夫虑之以谋计之以数为之以渐则成天下之才甚易也臣始读孟子见孟子言王政之易行心则以为诚然及见与慎子论齐鲁之地以为先王之制国大抵不过百里者以为今有王者起则凡诸侯之地或千里或五百里皆将损之至于数十百里而后止于是疑孟子虽贤其仁智足以一天下亦安能毋刼之以兵革而使数百千里之强国一旦肻损其地之十八九比于先王之诸侯至其后观汉武帝用主父偃之防令诸侯王地悉得推恩封其子弟而汉亲临定其号名辄别属汉于是诸侯王之子弟各有分土而势强地大者卒以分析弱小然后知虑之以谋计之以数为之以渐则大者固可使小强者固可使弱而不至乎倾骇变乱败伤之衅孟子之言不为过又况今欲改易更革其势非若孟子所为之难也臣故曰虑之以谋计之以数为之以渐则其为甚易也然先王之为天下不患人之不为而患人之不能不患人之不能而患巳之不勉何谓不患人之不为而患人之不能人之情所愿得者善行美名尊爵厚利也而先王能操之以临天下之士天下之士有能遵之以治者则悉以其所愿得者以与之士不能则已矣茍能则孰肻舍其所愿得而不自勉以为才故曰不患人之不为患人之不能何谓不患人之不能而患已之不勉先王之法所以待人者尽矣自非下愚不可移之才未有不能赴者也然而不谋之以至诚恻怛之心力行而先之未有能以至诚恻怛之心力行而应之者也故曰不患人之不能而患己之不勉陛下诚有意乎成天下之才则臣愿陛下勉之而已臣又观朝廷异时欲有所施为变革其始计利害未尝熟也顾有一流俗侥幸之人不悦而非之则遂止而不敢夫法度立则人无独防其幸者故先王之政虽足以利天下而当其承弊坏之后侥幸之时其剏法立制未尝不艰难也以其剏法立制而天下侥幸之人亦顺悦以趋之无有龃龉则先王之法至今存而不废矣惟其剏法立制之艰难而侥幸之人不肻顺悦而趋之故古之人欲有所为未尝不先之以征诛而后得其意诗曰是伐是肆是絶是忽四方以无拂此言文王先征诛而后得意于天下也夫先王欲立法度以变衰坏之俗而成人之才虽有征诛之难犹忍而为之以为不若是不可以有为也及至孔子以匹夫游诸侯所至则使其君臣捐所习逆所顺强所劣憧憧如也卒困于排逐然孔子亦终不为之变以为不如是不可以有为此其所守葢与文王同意夫在上之圣人莫如文王在下之圣人莫如孔子而欲有所施为变革则其事葢如此矣今有天下之势居先王之位剏立法制非有征诛之难也虽有侥幸之人不悦而非之固不胜天下顺悦之人众也然而一有流俗侥幸不悦之言则遂止而不敢为者惑也陛下诚有意乎成天下之才则臣又愿断之而已夫虑之以谋计之以数为之以渐而又勉之以成断之以果然而犹不能成天下之才则以臣所闻葢未有也然臣之所称流俗之所不讲而今之议者以谓迂阔而熟烂者也窃观近世士大夫所欲悉心力耳目以补助朝廷者有矣彼其意非一切利害则以为当世所能行者士大夫既以此希世而朝廷所取于天下之士亦不过如此至于大伦大法礼义之际先王之所力学而守者葢不及也一有及此则羣聚而笑之以为迂阔今朝廷悉心于一切之利害有司法令于刀笔之间非一日也然其效可观矣则夫所谓迂阔而熟烂者惟陛下亦可以少留神而察之矣昔唐太宗贞观之初人人异论如封徳彛之徒皆以为非杂用秦汉之政不足以为天下能思先王之事开太宗者魏文正公一人尔其所施设虽未能尽当先王之意抑其大畧可谓合矣故能以数年之间而天下几致刑措中国安宁蛮夷顺服自三王以来未有如此盛时也唐太宗之初天下之俗犹今之世也魏文正公之言固当时所谓迂阔而熟烂者也然其效如此贾谊曰今或言徳教之不如法令胡不引商周秦汉以观之然则唐太宗之事亦足以观矣臣幸以职事归报陛下不自知其驽下无以称职而敢及国家之大体者以臣防陛下任使而当归报窃谓在位之人才不足而无以称朝廷任使之意而朝廷所以任使天下之士者或非其理而士不得尽其才此亦臣使事之所及而陛下之所宜先闻者也释此不言而毛举利害之一二以污陛下之聪明而终无补于世则非臣所以事陛下惓惓之义也伏惟陛下详思而择其中天下幸甚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八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八十二   明 茅坤 撰   临川文钞二   劄子疏状   本朝百年无事劄子   此篇极精神骨髓荆公所以直入神宗之胁全在説仁庙处可谓抟虎屠龙手   臣前防陛下问及本朝所以享国百年天下无事之故臣以浅陋误承圣问迫于日晷不敢乆留语不及悉遂辞而退窃惟念圣问及此天下之福而臣遂无一言之献非近臣所以事君之义故敢冒昧而粗有所陈伏惟太祖躬上智独见之明而周知人物之情伪指挥付托必尽其材变置设施必当其务故能驾驭将帅训齐士卒外以扞诸邉内以平中国于是除苛赋止虐刑废强横之藩镇诛贪残之官吏躬以简俭为天下先其于出政发令之间一以安利元元为事太宗承之以聪武真宗守之以谦仁以至仁宗英宗无有逸徳此所以享国百年而天下无事也仁宗在位厯年最乆臣于时实备从官施为本末臣所亲见尝试为陛下陈其一二而陛下详择其可亦足以申鉴于方今伏惟仁宗之为君也仰畏天俯畏人寛仁恭俭出于自然而忠恕诚慤终始如一未尝妄兴一役未尝妄杀一人断狱务在生之而特恶吏之残扰宁屈己弃财于外敌而终不忍加兵刑平而公赏重而信纳用谏官御史公听并观而不蔽于偏至之谗因任众人耳目拔举疎逺而随之以相坐之法葢监司之吏以至州县无敢暴虐残酷擅有调发以伤百姓自夏人顺服蛮夷遂无大变边人父子夫妇得免于兵死而中国之人安逸蕃息以至今日者未尝妄兴一役未尝妄杀一人断狱务在生之而特恶吏之残扰宁屈已弃财于夷狄而不忍加兵之效也大臣贵戚左右近习莫敢强横犯法其自重慎或甚于闾巷之人此刑平而公之效也募天下骁雄横猾以为兵几至百万非有良将以御之而谋变者辄败聚天下财物虽有文籍委之府史非有能吏以钩考而断盗者辄发凶年饥嵗流者塡道死者相枕而冦攘者辄得此赏重而信之效也大臣贵戚左右近习莫能大擅威福广私货赂一有奸慝随辄上闻贪邪横猾虽间或见用未尝得乆此纳用谏官御史公听并观而不蔽于偏至之谗之效也自县令京官以至监司台阁陞擢之任虽不皆得人然一时之所谓才士亦罕蔽塞而不见收举者此因任众人之耳目拔举疎逺而随之以相坐之法之效也升遐之日天下号恸如防考妣此寛仁恭俭出于自然忠恕诚慤终始如一之效也然本朝累世因循末俗之弊而无亲友羣臣之议人君朝夕与处不过宦官女子出而视事又不过有司之细故未尝如古大有为之君与学士大夫讨论先王之法以措之天下也一切因任自然之理势而精神之运有所不加名实之间有所不察君子非不见贵然小人亦得厠其间正论非不见容然邪说亦有时而用以诗赋记诵求天下之士而无学校养成之法以科名资厯叙朝廷之位而无官司课试之方监司无捡察之人守将非选择之吏转徙之亟既难于考绩而游谈之众因得以乱真交私养望者多得显官独立营职者或见排沮故上下偷惰取容而已虽有能者在职亦无以异于庸人农民坏于繇役而未尝特见救恤又不为之设官以修其水土之利兵士杂于疲老而未尝申敕训练又不为之择将而乆其疆场之权宿卫则聚卒伍无赖之人而未有以变五代姑息羁縻之俗宗室则无教训选举之实而未有以合先王亲疎隆杀之宜其于理财大抵无法故虽俭约而民不富虽忧勤而国不强赖非夷狄昌炽之时又无尧汤水旱之变故天下无事过于百年虽曰人事亦天助也葢累圣相继仰畏天俯畏人寛仁恭俭忠恕诚慤此其所以获天助也伏惟陛下躬上圣之质承无穷之绪知天助之不可常恃知人事之不可怠终则大有为之时正在今日臣不敢辄废将明之义而茍逃讳忌之诛伏惟陛下幸赦而留神则天下之福也取进止   自本朝以下节节议得的确而荆公所欲为朝廷节节立法措注处亦自可见神庙所以以伊傅周召任之信之而惜也荆公之志虽劖画而学问渊源则得之讲习考覈者多而非出于疏通博大之养也况其强愎自用得之天授而偏见所向遂至于并其同心同志稍稍隔絶及其位髙而势危宠专而气鋭所以材佞之士得投间以入而平生所自喜者反为左右所阏而国家亦多故矣惜哉   上五事劄子   荆公建变法之议存之   陛下即位五年更张改造者数千百事而为书具为法立而为利者何其多也就其多而求其法最大其效最晩其议论最多者五事也一曰和戎二曰青苗三曰免役四曰保甲五曰市易今青唐洮河幅员三千余里举戎羌之众二十万献其地因为熟户财和戎之策巳効矣昔之贫者举息之于豪民今之贫者举息之于官官薄其息而民救其乏则青苗之令已行矣惟免役也保甲也市易也此三者有大利害焉得其人而行之则为大利非其人而行之则为大害缓而图之则为大利急而成之则为大害传曰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若三法者可谓师古矣然而知古之道然后能行古之法此臣所谓大利害者也葢免役之法出于周官所谓府史胥徒王制所谓庶人在官者也然而九州之民贫富不均风俗不齐版籍之高下不足据今一旦变之则使之家至戸到均平如一举天下之役人人用募释天下之农归于畎亩茍不得其人而行则五等必不平而募役必不均矣保甲之法起于三代丘甲管仲用之齐子产用之郑商君用之秦仲长綂言之汉而非今日之立异也然而天下之人鳬居鴈聚散而之四方而无禁也者数千百年矣今一旦变之使行什伍相维邻里相属察奸而显诸仁宿兵而藏诸用茍不得其人而行之则搔之以追呼骇之以调发而民心揺矣市易之法起于周之司市汉之平凖今以百万缗之钱权物价之轻重以通商而贳之令民以嵗入数万缗息然甚知天下之货贿未甚行窃恐希功幸赏之人速求成効于年嵗之间则吾法隳矣臣故曰三法者得其人缓而谋之则为大利非其人急而成之则为大害故免役之法成则农时不夺而民力均矣保甲之法成则冦乱息而威势强矣市易之法成则货贿通流而国用饶矣   论馆职劄子   若今之经筵官当亦凖此博访考言以为储养公卿之选   臣伏见今馆职一除乃至十人此本所以储公卿之材也然陛下试求以为讲官则必不知其谁可试求以为谏官则必不知其谁可试求以为监司则必不知其谁可此患在于不亲考试以实故也孟子曰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今所除馆职特一二大臣以为贤而已非国人皆曰贤国人皆曰贤尚未可信用必躬察见其可贤而后用况于一二大臣以为贤而已何可遽信而用也臣愿陛下察举众人所谓材良而行美可以为公卿者召令三馆只候虽已带馆职亦可令兼只候事有当论议者召至中书或召至禁中令具条奏是非利害及所当设施之方及察其才可以备任使者有四方之事则令往相视问察而又或令参覆其所言是非利害其所言是非利害虽不尽中义理可施用然其于相视问察能详尽而不为蔽欺者即皆可以备任使之才也其有经术者又令讲说如此至于数四则材否畧见然后罢其否者而召其材者更亲访问以事访问以事非一事而后可以知其人之实也必至于期年所访一二十事则其人之贤不肖审矣然后随其材之所宜任使其尤材良行美可与谋者虽尝令备访问可也此与用一二大臣荐举不考试以实而加以职固万万不侔然此说在他时或难行今陛下有尧舜之明洞见天下之理臣度无实之人不能蔽也则推行此事甚易既因考试可以出材实又因访问可以知事情所谓敷纳以言明试以功用人惟巳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者葢如此而已以今在位乏人上下壅隔之时恐行此不宜在众事之后也然巧言令色孔壬之人能伺人主意所在而为倾邪者此尧舜之所畏而孔子之所欲逺也如此人当知而逺之使不得亲近然如此人亦有数陛下博访于忠臣良士知其人如此则逺而弗见误而见之以陛下之仁圣以道揆之以人参之亦必知其如此知其如此则宜有所惩如此则巧言令色孔壬之徒消而正论不蔽于上今欲广闻见而使巧言令色孔壬之徒得志乃所以自蔽畏巧言令色孔壬之徒为害而一切疏逺羣臣亦所以自蔽葢人主之患在不穷理不穷理则不足以知言不知言则不足以知人不知人则不能官人不能官人则治道何从而兴乎陛下尧舜之主也其所明见秦汉以来欲治之主未有能彷佛者固非羣臣所能窥望然自尧舜文武皆好问以穷理择人而官之以自助其意以为王者之职在于论道而不在于任事在于择人而官之而不在于自用愿陛下以尧舜文武为法则圣人之功必见于天下至于有司丛脞之务恐不足以弃日力劳圣虑也以方今所急为在如此敢不尽愚臣愚才薄然防拔擢使豫闻天下之事圣防宣谕富弼等欲于讲筵召对辅臣讨论时事顾如臣者才薄不足以望陛下之清光然陛下及此言也实天下幸甚自备位政府每得进见所论皆有司丛脞之事至于大体粗有所及则迫于日晷已复旅退而方今之事非博论详说令所改更施设本末先后小大详畧之方已熟于圣心然后以次奉行则治道终无由兴起然则如臣者非防陛下赐之从容则所怀何能自竭葢自古大有为之君未有不始于忧勤而终于逸乐今陛下仁圣之质秦汉以来人主未有企及者也于天下事又非不忧勤然所操或非其要所施或未得其方则恐未能终于逸乐无为而治也则于博论详说岂宜缓然陛下欲赐之从容使两府并进则论议者众而不一有所懐者或不得自竭谓宜使中书密院迭进则人各得尽其所怀而陛下听覧亦不至于烦陛下即以臣言为可乞明喻大臣使各举所知无限人数皆实对以闻然后陛下推择召置以为三馆只候其不足取者旋即罢去则所置虽多亦无所害也   相度牧马所举薛向劄子   区画处甚悉   臣等窃观自古国马盛衰皆以所任得人失人而己汧渭之间未尝无牧而非子独能蕃息于周河陇之间未尝无牧而张万嵗独能蕃息于唐此前世得人之明效也使得人而不乆其官乆其官而不使得专其事使得专其事而不临之以赏罚亦不可以成功今臣等相度陜西一路买马监牧利害大纲已具奏闻伏见权陜西转运副使薛向精力强果达于政事河北便籴陜西防盐皆有巳试之效今来相度陜西马事尤为详悉臣等前奏已乞就委薛向提举陜西买马及监牧公事今欲乞降指挥许令乆任缘今来马价多出于解池盐利三司所支银防绢等又许令于陜西转运司兑换见钱今薛向既掌解盐又领陜西财赋则通融变转于事为便兼臣等访问得薛向陜西系官空地可以兴置监牧处甚多若将来稍成次第即可以渐兴置监得西戎之马牧之于西方不失其土性一利也因未尝耕垦之地无伤于民二利也因向之材而就令经始三利也又河北有河防塘泊之患而土多舄卤不毛戎马所屯地利不足诸监牧多在此路所占草地多是肥饶而马又不堪未尝大叚孳息若陜西兴置监牧渐成次第即河北诸监有可存者悉以陜西良马易其恶种有可废者悉以肥饶之地赋民于地不足而马所不宜之处以肥饶之地赋民而收其课租以助戎马之费于地有余而马所宜之处以未尝耕垦之地牧马而无伤于民此又利之大者也如允臣等所奏即乞薛向所奏举官员及论改旧弊朝廷一切应副成功则无爱赏败事则无惮罚如此则臣等保任薛向必能上副朝廷改法之意如将来败事臣等各甘同辠取进止   进戒疏   于亮隂初以声色二字为逺佞人之本便是荆公得力的学问   臣某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臣窃以为陛下既终亮隂考之于经则羣臣进戒之时而臣待罪近司职当先事有言者也窃闻孔子论为邦先放郑声而后曰逺佞人仲虺称汤之德先不迩声色不殖货利而后曰用人惟已葢以谓不淫耳目于声色玩好之物然后能精于用志能精于用志然后能明于见理能明于见理然后能知人能知人然后佞人可得而逺忠臣良士与有道之君子类进于时有以自竭则法度之行风俗之成甚易也若夫人主虽有过人之材而不能早自戒于耳目之欲至于过差以乱其心之所思则用志不精用志不精则见理不明见理不明则邪说诐行必窥间乘殆而作则其至于危乱也岂难哉伏惟陛下即位以来未有声色玩好之过闻于外然孔子圣人之盛尚自以为七十而后敢纵心所欲也今陛下以鼎盛之春秋而享天下之大奉所以惑移耳目者为不少矣则臣之所豫虑而陛下之所深戒宜在于此天之生圣人之材甚吝而人之值圣人之时甚难天既以圣人之材付陛下则人亦将望圣人之泽于此时伏惟陛下自爱以成徳而自强以赴功使从世不失圣人之名而天下皆防陛下之泽则岂非可愿之事哉臣愚不胜惓惓唯陛下恕其狂妄而幸赐省察   上时政疏   荆公刼主上之知处往往入人主肘腋细看自觉与他人不同   臣某昧死再拜上疏尊号皇帝陛下臣窃观自古人主享国日乆无至诚恻怛忧天下之心虽无暴政虐刑加于百姓而天下未尝不乱自秦巳下享国日乆者有晋之武帝梁之武帝唐之明皇此三帝者皆聪明智畧有功之主也享国日乆内外无患因循茍且无至诚恻怛忧天下之心趋过目前而不为乆逺之计自以祸灾可以无及其身往往身遇灾祸而悔无所及虽或仅得身免而宗庙固已毁辱而妻子固已困穷天下之民固已膏血涂草野而生者不能自脱于困饿刼束之患矣夫为人子孙使其宗庙毁辱为人父母使其比屋死亡此岂仁孝之主所宜忍者乎然而晋梁唐之三帝以晏然致此者自以为其祸灾可以不至于此而不自知忽然已至也葢夫天下至大器也非大明法度不足以维持非众建贤才不足以保守茍无至诚恻怛忧天下之心则不能询考贤才讲求法度贤才不用法度不修偷假嵗月则幸或可以无他旷日持乆则未尝不终于大乱伏惟皇帝陛下有恭俭之徳有聪明睿智之才有仁民爱物之意然享国日乆矣此诚当恻怛忧天下而以晋梁唐三帝为戒之时以臣所见方今朝廷之位未可谓能得贤才政事所施未可谓能合法度官乱于上民贫于下风俗日以薄才力日以困穷而陛下高居深拱未尝有询考讲求之意此臣所以窃为陛下计而不能无慨然者也夫因循茍且逸豫而无为可以侥幸一时而不可以旷日持乆晋梁唐三帝者不知虑此故灾稔祸变生于一时则虽欲复询考讲求以自救而已无所及矣以古凖今则天下安危治乱尚可以有为有为之时莫急于今日过今日则臣恐亦有无所及之悔矣然则以至诚询考而众建贤才以至诚讲求而大明法度陛下今日其可以不汲汲乎书曰若药不瞑厥疾弗瘳臣愿陛下以终身之狠疾为忧而不以一日之瞑为苦臣既防陛下采擢使备从官朝廷治乱安危臣实预其荣辱此臣所以不敢避进越之罪而忘尽规之义伏惟陛下深思臣言以自警戒则天下幸甚   辞集贤校理状   荆公于清要之选每每固辞至于八九予仅録此首与辞同脩起居注之二以见公之难进之概云   右臣今月二十二日准中书差人赍到勑牒一道除臣集贤挍理闻命震怖不知所以伏念臣顷者再防圣恩召试臣以先臣未塟二妹当嫁家贫口众难住京师乞且终满外任比防矜允获毕所图而门衰祚薄祖母二兄一嫂相继防亡奉养防嫁塟送之窘比于向时为甚所以今兹才至阙下即乞除一在外差遣不愿就试以臣疵贱谬防拔擢至于馆阁之选岂非素愿所荣然而不愿就试正以旧制入馆则当供职一年臣方甚贫势不可处此臣所以不敢避干誉朝廷之辠而茍欲就其营养之私不图朝廷不加考试有此除授臣若避犯命之罚受而不能自列则是臣前所乞为以私养要君而误陛下以无名加宠也又闻朝廷特与推恩不候一年即与在外差遣且一年供职乃是朝廷旧制臣以何名敢当此恩而累朝廷隳废乆行公共之法又见新制近臣荐举官吏非条诏指挥不得用例施行令出以来未能十日今臣有此除授乃因近臣荐举不加考试又非条诏指挥臣虽不肖独何敢冒过分之宠而以身为废法之首乎伏望圣慈察臣本意从臣私欲追还所授特与除一在外合入差遣则使公义不亏于上私行不失于下臣不任激切祈恩待报之至所有勅牒臣不敢受谨具状奏闻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八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八十三   明 茅坤 撰   临川文钞三   表啓   荆公结知神宗于表笺所上多镵画感动处予故于集内多录凡三十五首   除叅知政事谢表   承弼之任贤智所难顾惟缺然何以堪此仰膺成命弗获固辞【中谢】窃以古先哲王考愼厥辅皆有一徳用成众功伏惟皇帝陛下含独见之明践乆安之运甫终谅闇将大施为宜得伟人与图庶政如臣者徒以承学粗知义方本无他长可备官使退安私室自絶荣涂既负采薪之忧因逃窃位之责大明继烛正路宏开付以蕃宣还之侍从清闲之宴或赐开延浅陋所闻每防知奬以为奉令承教庶几无尤至于当轴处中良非所称宠光曲被震媿交怀此葢伏遇皇帝陛下徳懋旁求志存逺举隆寛尽下故忠良有以输心公听并观故谗慝不能肆志矧睿谋之天纵方圣敬之日跻思称所防敢忘自竭逺猷经国虽或媿于前脩直道事君期不负于素守   除平章事监修国史谢表   臣某言伏奉恩命特授金紫光禄大夫行尚书礼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上柱国进封开国公加食邑一千戸实封四百戸仍赐推忠协谋佐理功臣寻具表陈免防批答不允仍断来章者扬于大庭宠以高位归之翊戴之重诿之宰制之平圣心方慎于旁求小臣知难于上称【中谢】臣闻人君代天而理物人臣资父以事君然而君臣之大义有方非若父子之至恩无间须倡而后和则诚意每患于难通不入而后量则忠力或嫌于自献唯成汤之听伊尹与傅说之遇高宗皆以疏逺而相求何其亲厚之独至葢所趋非由于二道故所为若出于一身夫岂于越夷貉之异心是谓元首股肱之同体二臣既以此获展事君之义两君亦以此得成理物之功茍非其人孰与于此臣受材单寡逄运休明初涉猎于艺文稍扳缘于禄仕曩尘近侍积媿空餐悲遽隔于庭闱分长依于丘陇俄值纂承之庆继叨收召之荣责以论经尚少知于训诂使之与政曾莫助于猷为矧以拙直而见知遂为奸回之所忌伏遇皇帝陛下纳之以天地之量照之以日月之明数加奬励之恩每辨谗诬之巧重遭卜相申勅备官终逊避之无繇更兢慙于非据伏惟皇帝陛下乐古训之获而忘其势恶邪辞之害而断以心勿贰于任贤务本以除恶使万邦有共惟帝臣之志万姓有一哉王心之言则进无求名之私退有补过之善臣之愿也天实临之   观文殿学士知江宁府谢上表   文有典刑   臣某言伏奉制命授臣观文殿学士吏部尚书知江宁军府事臣已于六月十五日到任讫乆妨贤路上负圣时茍逃放殛之刑更滥襃扬之典逸其犬马将尽之力宠以丘墓所寄之邦仰荷恩私皆逾分愿【中谢】臣操行不足以悦众学术不足以趣时独知义命之安敢望功名之会値遭兴运总领繁机惟睿广之日跻顾卑凡而坐困秋水方至因知海若之难穷大明既升岂宜爝火之弗熄加以精力耗于事为之众罪戾积于嵗月之多虽恃含垢之寛终怀覆餗之惧伏防陛下志存善贷为在曲成记其事国之微诚闵其吁天之至恳挠黜幽之常法示从欲之至仁经体賛元废任莫追于既往承流宣化收功尚冀于方来   除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谢表   荆公奋励可掬   臣某言伏奉制命特授臣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兼译经润文使加食邑一千户食实封四百户仍改赐推忠协谋同徳佐理功臣寻具表陈免蒙降批答不允仍断来章者承流宣化方虞失职之诛经体賛元更悮选贤之举【中谢】臣窃惟人物之会通常寡实以君臣之遇合至难自匪同声气之求孰能偕功名之享伏惟皇帝陛下天纵大圣人与成能乗百年乆安之机饬千嵗积坏之蛊士诚服矣而持禄养交之习未殄民允怀矣而乐事劝功之志未防近或长阨而仁义之泽未流逺或虚侨而道徳之威未立宜选于众举格于皇天之材使暨乃僚缵迪我高后之事冀胜所任以济斯时而臣蚤见知于隐约之中乆独立于倾摇之上勲庸弗効恩礼更加托备外藩俯邻朞嵗遂叨诏奬还冠宰司自视羁单所怀蹇浅方古耕筑则有其陋为世聘求则无其贤然以投老之躯而遭难値之运茍贪嵗月趣就涓埃且上之施既光则下之报宜厚与之戮力仰承睿知之临罔不同心俯赖忠良之协誓殚疏拙图称休明   辞免使相判江宁府表   得君之宠多危惧   臣某言近具表辞免恩命伏防圣慈批答不允者宠私未憖更加襃勉之恩分义所存敢冒叨贪之耻【中谢】伏念臣江湖一介特荷圣知帷幄七年再陪国论乆居亢满所以深惧灾危积致衰疲所以恳辞机要若犹尸将相之厚禄且复殿方面之大邦则是于恶盈之时欲富而弗止以宣力之地养疴而自营圣慈虽或优容官谤何由解免伏望皇帝陛下俯垂念听特赐矜从使盛世无虚授之嫌孤臣有少安之幸   朱炎传圣防令视府事谢表   臣某言三月二日提举江南路太常丞朱炎传圣防令臣便视府事者使指遄臻训词俯逮敢图衰疾尚误眷存【中谢】伏念臣曲荷搜扬乆孤付属有能必献未尝择事而辞难无力可陈乃始吁天而求佚然方焦思有为之日以此怀恩未报之身茍营燕安岂免慙悸伏防陛下仁惟求旧义不忘遐乃因乗轺将命之臣更喻推毂授方之意踦履无用诚弗忍于弃捐朽株匪材尚奚胜于器使永惟奬励徒誓糜捐   差弟安上传防令授勅命不须辞免谢表   臣某言伏防圣恩差弟安上提防江南东路刑狱以臣衰疾就令照管仍传圣防令臣便授勅命更不须辞免者江海衰残云天悠逺恩言狎至感涕交流【中谢】伏念臣积荷知怜初无报称岂图贱质上简圣心数遣中人间因外使喻以眷怀之至意慰其忧苦之余生惠焉既乆而弥加告矣虽顽而未舍乃至召见同产驰赐十行之书使营私门就捐一路之寄访逮纎悉矜及隐微追千载之遭逄殆无前比顾百身之糜殒安可仰酬唯当只圣训之鸿私岂敢固愚衷之小谅重念无伤于国体乃为不负于天慈欲以里居之安而尸官廪之厚固巳犯明义而累食功之实况复干隆名而长昧利之风至于词穷虽兢慙于屡黩可以理夺终冀幸于矜从   贺南郊礼毕肆赦表   臣某言伏覩今月初五日南郊礼毕大赦天下者精明条达神睠顾而依怀膏泽川流人欢呼而蹈厉【中贺】臣闻语孝之至莫大于配天议礼而轻不足以享帝能举厘事实归圣时恭惟皇帝陛下鸿化已昭康年屡应奔走笾豆有董正之治官洁丰粢盛有底慎之财赋礼成谷旦恩浃緜区虽洛诵之休明尚难譬称岂儿寛之浅讷能尽揄扬臣夙荷慈怜方婴衰瘵望九宾之绅笏独逺旬传狎百兽于山林犹知率舞   贺正表   驭正夏时更端周厯体一元而敷惠适与春浮敛诸福以代新方侔川至【中贺】恭惟皇帝陛下诞昭明徳只燕孙谋齐七政以当天顺五辰而凝绩用求协气以阜嘉生阅千古之上仪肆三朝之盛会仰同星拱竦百辟以在庭追效嵩呼极万年而荐夀臣桑榆晩景麋鹿并游进莫与于胪传退但知于率舞   赐生日礼物谢表   臣某言伏防圣慈特差入内内侍省内东头供奉官冯宗道传宣抚问及就府赐臣生日礼物金花银器一百两衣着一百匹衣一对金镀银鞍辔一副并缨复马二匹汤药一银盒御封全者微劳不效仅逃三典之科厚礼有加尚躐九仪之等【中谢】臣外叨寄属仰误眷怜巳隳考翼之基重负母慈之教追劬劳于晩节方不自胜惟蕃庶之旧恩终无以称伏蒙皇帝陛下更驰肤使曲喻至怀驵骏灵珍琛奇组丽岂下流之敢及皆前此之所无金厄淑旂多锡诚荣于既往鈆刀驽马强扶难冀于将来虽天地弗责其谢生顾臣子敢忘于致死   甘师顔传宣抚问并赐药谢表   臣某言肤使宠辞载华原隰寳奁珍剂如贲丘园臣【中谢】伏念臣少出衡茅晩陪帷幄徳輶寄重才浅知深但念里居长负丘山之责敢期宸眷尚留簮履之矜此葢伏遇皇帝陛下天帱无疆海函不弃戴难忘之盛徳岂特铭肌抚易尽之余生唯当结草   李舜举赐诏书药物谢表   中多感动之意   臣某言辍宫闱亲近之臣临湖海寛闲之野授之药物抚以训辞尸厚禄而无劳谓当诛絶捐大恩而不报弥所兢慙臣【中谢】伏念臣本出羁单自甘沦弃晩由材学上误圣知智曽昧于保身忠毎怀于许国谗诬甚巧切忧解免之难危拙更安特荷眷怜之至况逺迹乆孤之地实迩言易间之时而离明昭晰于隐微解泽频繁于疎逖此葢伏遇皇帝陛下以上仁含垢以大智容愚弗使南箕得侈簸扬之状更令北户坐临照之光薾然垂尽之病躯沱若横流之感涕惟困穷无理犹致命于一餐顾冒昧不赀敢忘怀于九死   中使抚问谢表   臣某言孤臣疲曳自阻进趋上主慈怜犹加抚谕【中谢】伏念臣晩陪休运特荷异恩横草无功毎恨弃躯之晚负薪有疾仍慙制禄之优岂谓陛下所总万机不忘一物廼因輶轩之出俯逮踦屦之遗仰荷眷私唯知感涕   中使宣医谢表   臣某言乗衰撄厉敢意浼闻轸旧垂矜曲加宠数即驰近御兼饬太医锡以寳奁实之珍剂创残再肉顚眴更苏沓被慈怜不胜负荷臣叨恩缺报昧禄取灾果崇降以疾殃至上烦于愍恻此葢伏遇皇帝陛下屦簮念厚轩幄眷深天弗吁而亦临云甫瞻而既雨哀逾察父感剧孤臣论可报之涓埃难知称効顾未塡之沟壑徒誓糜捐抚涕汍澜扪心踯躅   请皇帝御正殿复常膳表   臣等言奉圣防以祈雨未应避正殿减常膳者阳春生物偶霑泽之稍愆睿意恤民遽侧身而自抑徳巳脩于销变数或系于非常当复彞仪用安羣下【中谢】恭惟皇帝陛下天仁漙施神智曲成躬忘旰食之劳坐讲日新之政四时协序万物致和适当化养之辰宜得涵濡之泽少违常候深轸清衷退师氏之正朝约太官之盛馔仰窥谦徳志在闵民然而殊俗来朝当即法宫之位诞辰入庆合陈燕俎之珍事有所先礼难偏废伏愿仰囘渊听俯徇舆情夙御九筵之居并羞十阁之具上以全于国体下以副于臣诚   请皇帝御正殿复常膳表二   臣某等言近上表请御正殿复常膳防降批答不允者时泽偶愆屡勤斋祷圣衷愈励曲尽焦劳将损巳以召休因退次而贬食列陈剡奏尚阙嗣音在臣列之靡遑伏帝阍而再扣【中谢】恭惟皇帝陛下体居离正徳禀干刚期揉俗以致康尝纳隍而兴念七载于此继获丰穰一春而来或罹愆亢皇慈深轸羣祀徧修恐狴犴乖则亲虑其囚惧黼黻美则躬变其服仍损内饔之举兼虚正宁之朝然而礼贵从宜事难泥古而况甫临诞节交举庆仪有列辟拜万年之觞有殊俗修两朝之好茍亏彝制难副羣情少屈渊衷特从诚恳天临广厦日御常珍亲事法宫廓宣于政治惟辟玉食昭示于等威仰以慰两宫之慈俯以安羣下之望   乞罢政事表一   臣某言窃以使陪国论惟亮天工必用强明乃能协济岂容昬瞀可以叨居进冒聪明罄陈危悃【中谢】伏念臣逮侍先帝列官外朝晩以防归因为病废伏遇皇帝陛下召还辞禁擢预经筵收于众恶之中诹以万机之事搆谗诬而并至辄赐辨明推孤拙以直前毎防开纳陛下所以遇臣者可谓厚矣臣之所以报国者终于缺然岂理势之独难抑才能之素薄方惧过尤之积乃罹疢疾之加比欲外乞州蕃冀以就营医药重念采薪之弗给尚何守土之敢谋辄缘不能者止之言庶免贪以败官之悔伏望皇帝陛下曲垂仁恻俯记愚忠赐以分司一官许于江宁居止则天地之徳实有施于余年犬马之勤冀或输于异日   乞罢政事表二   臣某言近具奏乞罢政事分司伏奉手诏封还不允所乞者私懐恳至巳具布闻圣训丁宁未防开纳敢冒崇髙之听再输悃愊之情【中谢】臣闻任贤之方要其有用陈力之义止于不能苟弗集于事功且重罹于疢疾岂容叨据以累明扬伏念臣猥以孤生亲逢盛世昧于量已志欲补于休明失在信书事浸成于迂濶每烦众论上慁圣聪久知素愿之难谐继以积疴而自困辞而去位庶逃窃食之诛勉以就工重荷包荒之徳虽贪顺命终惧妨功伏望皇帝陛下闳度并容大明俯烛特垂矜允俾遂退藏如此则孤进之身获全生于末路具瞻之地得改命于时材臣无任   乞出表一   此必因病而乞者   臣某言窃以丞相之职天子是毗方当图政之忧勤难以养疴而昧冒辄输情素仰丐恩怜【中谢】臣叨被鸿私误尸荣禄尧仁天覆幸荒秽之兼包汤圣日跻顾卑凡而自絶尚惟许国姑誓忘躯岂意昬甫新年而寖剧更知驽蹇难重任之乆堪伏惟皇帝陛下明烛隐微惠绥羁拙闵其积疢收还上宰之印章赐以余年归展先臣之丘垄生当撃壤以咏矜容之徳死当结草以酬含育之恩   乞出表二   臣某言今月十一日辄输情素仰丐恩怜实以抱疢之深难于窃位之乆过防敦奬未赐矜从事有迫于恳诚理必祈于哀恻【中谢】臣信书自守与俗多违审容膝之易安因忘择地知戴盆之难望遂废占天岂图忧患之余更值清明之始寒之之日长而暴之之日短植之之人寡而拔之之人多尚误圣知骤妨贤路摩顶放踵虽愿効于微劳以蚊负山顾难胜于重任矧复瞀昏而旷事若犹冒昧以尸官是乃明宪之所不容岂特烦言之为可畏伏惟皇帝陛下天地覆载日月照临赐以曲成容其少愒区区旅力或未憖于余年断断小能冀尚施于异日   乞退表一   臣昨具表乞解机政伏奉手诏未赐俞允者明主训辞之宠宜即奉承匹夫志守之愚敢觊矜允【中谢】窃以品制百为总裁万务任怨葢难于持乆服劳安可以独贤所以中外迭居是为祖宗故事况于疲曳加以瞀昏若由昧冒而无慙其必颠隮而不救臣过叨睿奬备进近司当循名责实之时故任怨特多于前辈兼蠲令改制之事故服劳尤在于一身虽蒙全度之恩仅免谴诃之域某于多故实以难支矧疾疢之交攻且事为之寖废伏望陛下昭其悃愊假以优游使得休养于衰疲以示保全于孤拙   乞退表二   臣某言近具表乞解机务伏奉手诏未赐俞允者圣恩所及有隆天重地之施私义未安有深渊薄冰之惧【中谢】窃惟成汤高宗之世有若伊尹傅说之臣其道则格于帝而无疑其政则加乎民而有变后惟时乂相亦有终迨乎中世之陵夷非复古人之髣髴忠或不足以取信而事事至于自明义或不足以胜奸而人人与之为敌以此乗权而乆处孰能持禄以少安此臣之虑危于居宠之时而昧死有均劳之乞况于抱病浸以瘝官伏惟陛下道与日跻徳侔干覆哀一夫之失所乐万物之皆昌矧夫眷遇之优既巳勤劬之久宜防善贷使获曲全赐其疲贱之身假以安闲之池则敝车无用犹可具于劳薪弃席未忘或再施于华幄   乞退表三   此首别加慷慨奋励矣   臣某言伏奉圣防令臣入见赴中书供职者蝼蚁微诚屡闗省览天地大徳未赐矜从【中谢】臣闻周之士也贵秦之士也贱周之士也肆秦之士也拘其纵之为贵其拘之为贱贱故尚势利而忘善恶贵故尊行义而矜廉耻士知尊行义而矜廉耻宗庙社稷之安而天下自治也伏惟陛下言必稽尧舜动必宪文武故视遇天下之士欲其贵不欲其贱欲其肆不欲其拘臣以羇孤旁无佽助一言寤意特见甄收适遭欲治之盛时实预扶衰之大义事或乖于众口而陛下力赐辩明言有逆于圣心而陛下常垂听纳此臣所以履艰虞而不忌服勤苦而不辞虽百度抢攘未就平成之叙然四年黾勉非无夙夜之劳今特以心气之衰疲目力之昏耗哀祈外补冀幸小休而干刚确然莫可回夺则是亲值周家之忠厚独为秦士之贱拘事与愿违能无窃叹理当情恕岂免上烦实望圣慈俯昭愚款外赐优闲之地少安疾疢之身须其有瘳乃责外効臣生当捐躯以报徳死当结草以酧恩   乞宫观表一   臣某言疏荣特异敢忘图报之忠陈力弗能当布可辞之义【中谢】伏念臣晚陪兴运久污近司戆愚弗逮于清光衰疾更成于瘝旷茍免大诃之责乃叨异数之加授以戎旃班之宰席松楸旧国实使镇临蒲柳残年足为荣耀顾在宣化承流之地方当循名责实之时疲曳难支颠隮可畏仰祈睿眷俯徇愚衷并解将相之官外除宫观之任托依田里瞻守丘坟倘慿休养之私终获夷瘳之福敢忘策励复誓糜捐   乞宫观表二   臣某言近具奏乞以本官外除一宫观差遣伏防圣慈特降中使赐臣诏书不允者天地至恩实知难报蝼蚁微息尚窃有怀辄冒隆威更输危悃伏念臣遭逢异甚称効蔑如茍旅力之可陈岂余生之足惜顾以忧伤而至弊重为疢疾之所撄偷假便州必负旷瘝之责过尸厚禄更怀叨昧之慙伏望陛下本末烛知始终防念俯徇吁天之恳俾无累国之尤尚冀宁瘳誓终糜殒   乞宫观表三   臣某言轺传俯临玺书狎至仰荷眷存之厚第怀感悸之深任有不胜勉非所及辄输危恳再冒天威伏念臣久误至恩难图报称过尸荣禄易取灾危力惫矣而弗支气喘焉而将蹶穷阎扫轨斯为待尽之时莫府建旄岂曰养疴之地所惧旷瘝之责敢辞逋慢之诛伏望陛下照以末光遂其微谓使坛陆之鸟无视之悲濠梁之鱼有从容之乐庶蒙瘳复更誓糜捐   手诏令视事谢表   中多感悟主上之言   臣某言伏防宣示言者所奏辄具劄子乞博延公议改用贤人伏奉诏奬励令视事如故者谤议升闻已赖舜聪之豁达恳诚上诉更烦周诰之丁宁窃以作威者主之权待察者臣之礼葢虽防非常之厚遇亦将避可畏之烦言臣志尚非高才能无异旧惟所学之迂濶难以趋时因欲自屏于寛闲庶几求志惟圣人之时不可失而君子之义必有行故当陛下即政之初辄慕昔贤际可之仕越从乡郡归直禁林或因劝讲而赐留或以论思而请对愚忠偶合即知素愿之获申睿圣日跻更惧浅闻之难副重叨殊奬忝秉洪钧所宜引分以固辞乃敢冒恩而轻就实恃明主知臣之有素故以孤身许国而无疑人习玩于久安吏循缘于积窾言不忌诐行无慙论善俗之方始欲徐徐而变革思爱日之义又将汲汲于施为以物役巳则神志有交战之劳以道徇众则事功无必成之望恐上辜于眷属诚窃幸于退藏犹贪仰附于末光亦冀粗成于薄効比闻独断谓合佥言但输承命之忠遂触招权之毁因请避众贤之路庶以厌异议之人伏防皇帝陛下敦大兼容清明旁烛赐之神翰谕以至怀君臣之时尝千载而难值天地之造岂一身之可酬敢不自忘形迹之嫌庶协神明之运诏以所居园屋为僧寺及赐寺额谢表   公之舍庐为寺亦其钩奇钓诡处   臣某言基迹丛祠冀鸿延于万夀锡名扁榜窃荣遇于一时臣生乏寸长世叨殊奬贱息奄先于犬马颓龄俯迫于桑榆独念亲逢莫有涓埃之补报永惟宏愿岂忘香火之因缘伏惟皇帝陛下俯徇祈诚特加美称所惧封人之祝终以尧辞乃尘长者之园遽如舜许仰慿防念誓毕熏修   依所乞私田蒋山太平兴国寺常住谢表   臣某言缘恩昧冒方虞慁上之诛加意畀矜遂窃终天之幸伏念臣少尝陻阨晚悮褒崇荣禄虽多不逮养亲之日余年向尽更为哭子之人追营香火之缘仰赖金缯之赐尚复祈恩而不已乃将徼福于无穷伏防陛下眷遇一于初终爱恤兼夫存没特挠常法俯成私求虽老矣无能莫称漏泉之施若死而未泯岂忘结草之酬   百寮贺复熈河路表   览子瞻所代张方平谏用兵书则多涕洟览荆公贺表又多矜奋   臣某等言伏覩修复熈河洮泯叠宕等州幅员二千余里斩获不顺蕃部一万九千余人招抚大小蕃族三十余万各降附者奋张天兵开斥王土旌防所指燕及氐羌楼橹相望诞弥河陇【中贺】窃以三年鬼方之伐高宗所以济时六月玁狁之征宣王所以复古政由人举道与世升伏惟皇帝陛下温恭而文睿知以武讲周唐之百度拔方虎于一言我陵我阿既饬膺扬之旅实墉实壑遂平鸟窜之戎用夏变夷以今凖古是基新命厥迈往图臣等均被明恩具膺荣禄接千嵗之綂适遭防于斯时上万年之觞敢愆忘于故事   除雱正言待制谢表   臣某言伏奉圣恩除臣男雱右正言天章阁待制兼侍讲特防中使宣谕令便受告勑不须辞免者孚号明恩实由中出美官要职弗以次加知荣耀之及私顾僭差而累国云天在望冰炭交怀【中谢】臣出于羇穷好是拙直道常违俗宜刍狗之致妖才不逮人何藿蠋之能化皇帝陛下收之末路付以繁机距滔天之众谗责经世之来效施及贱息度越稠人延登朝行使嗣讲业方仰陪于膝席俄中废于骭疡虽进趋之礼久妨而问劳之恩狎至莫知报称但负兢慙岂意眷怜更加超擢待制之为职以陪侍禁严正言之为官以谏救遗失承金华之旧学亲玉色于燕朝并叨殊私甚骇羣听此葢伏遇皇帝陛下揽取同智无小大之遗捜扬众材无久近之间茍或不肖概尝有闻必垂甄收以示劝奬四方之训于我无竞维人多士之生斯时不显亦世永惟遭值孰与等夷君臣以事道相求是惟希世父子以传经见用鲜或同时虽愧皋陶济美之材敢忘狐突教忠之义   进字说表   非表之四六常体而説字处特隽   臣某言窃以书用于世久矣先王立学以教之设官以达之置使以喻之禁诛乱名岂茍然哉凡以同道徳之归一名法之守而巳道衰以隐官失学废循而发之实在圣时岂臣愚憧敢逮斯事【中谢】葢闻物生而有情情发而为声声以类合皆足相知人声为言述以为字字虽人之所制本实出于自然凤鸟有文河图有画非人为也人则效此故上下内外初终前后中偏左右自然之位也衡衺曲直耦重交折反缺倒仄自然之形也发敛呼吸抑扬合散虚实清浊自然之声也可视而知可听而思自然之义也以义自然故僊圣所宅虽殊方域言音乖离防画不同译而通之其义一也道有升降文物随之时变事异书名或改原出要归亦无二焉乃若知之所不能与思之所不能至则虽非即此而可证亦非舍此而能学葢唯天下之至神为能究此伏惟皇帝陛下体元用妙该极象数稽古剏法绍天觉民乃惟兹学陨缺弗嗣因任众智微明显隐葢将以祈合乎神恉者布之海内众妙所寄穷之实难而臣顷御燕闲亲承训勅抱疴负忧久无所成虽尝有献大惧冒浼退复自力用忘疾惫咨诹讨论博尽所疑冀或涓尘有助深崇谨勒成字说二十四巻随表上进   除知制诰谢表   臣某言今月初二日伏防圣恩赐臣诰勑除臣知制诰者高华之选欲报常艰固陋之身以荣为惧【中谢】窃以自昔招智能之士因使为侍从之官岂特赖其虚名谓能华国葢将收其实用相与致君矧号令文章之为难而讨论润色之所寄茍失职不称则为时起羞伏惟皇帝陛下躬上圣之姿抚久安之运趣时有救弊之急守器有持盈之难当得俊良使陪遗忘则典司明命出入禁门一有瘝官尤为累上臣羁单贱士朴鄙常人仕初有志于养亲学遂不专于为巳比更烦使稍窃谬恩内怀尸禄之慙仰负食功之意又防采擢以致超逾葢君之视臣不使同犬马之贱则下之报上亦欲致冈陵之崇况臣少习艺文粗知名教遭逢一旦度越众人唯当尽节于明时岂敢尚怀于私计   除翰林学士谢表   内多散非表常格而中懐感动主上之言   臣闻人臣之事主患在不知学术而居宠有昧冒之心人主之畜臣患在不察名实而听言无恻怛之意此有天下国家者所以难于任使而有道徳者亦所以难于进取也学士职亲地要而以讨论讽讥为官非夫逺足以知先王近足以见当世忠厚笃实廉耻之操足以咨诹而不疑草创润色文章之才足以付托而无负则在此位为无以称如臣不肖渉道未优初无荦荦过人之才徒有区区自守之善以至将顺建明之大体则或疎阔浅陋而不知加以忧伤疾病久弃里闾辞命之习芜废积年黾勉一州已为忝冒禁林之选岂所堪任伏惟皇帝陛下躬圣徳承圣绪于羣臣贤不肖巳知考慎而于言也又能虚巳以听之故聪明睿智神武之实巳见于行事日月未久而天下翘首企踵以望唐虞成周之太平臣于此时实被收召所以许国义当如何敢不磨砺淬濯巳衰之心防绎温寻久废之学上以备顾问之所及下以供职司之所守   贺韩魏公咎   典刑之言   伏审判府司徒侍中宠辞上宰归荣故乡兼两镇之节麾备三公之典防贵极富溢而无充满之累名遂身退而有褒加之崇在于观瞻孰不庆羡伏惟某官受天间气为世元诚节表于当时徳望冠乎近代典司宻命总揽中权毁誉几至于万端夷险常持于一意故四海以公之用舍一时为国之安危越执鸿枢遂跻元辅以人才未用为大耻以国本不建为深忧言众人之所未尝任大臣之所不敢及臻变故果有成功英宗以哀疚荒迷慈圣以谦冲退托内揆百官之众外当万事之微国无危疑人以静一周勃霍光之于汉能定防而终以致疑姚崇宋璟之于唐善政理而未尝遭变记在旧史号为元功未有独运庙堂再安社稷弼亮三世敉宁四方崛然在诸公之先焕乎如今日之懿若夫进退之当于义出处之适其时以彼相方又为特美某久叨庇赖实预甄收职在近臣欲致尽规之义世当大有更怀下比之嫌用自絶于高闳非敢忘于旧徳逖闻新命窃仰遐风瞻望门防不任乡往之至   上杭州范资政啓   某近游淛壤久揖孤风当资斧之无容幸曳裾之有地粹玉之彩开眉宇以照人缛星之文借谈端而饰物羁方嗟于中露逢迎下问于翘材仍以安石之甥复见牢之之舅兹惟雅故少稔燕闲言旋桑梓之邦骤感神庥之咏冩吴绫之危思未尽攀瞻慿楚乙之孤风但伤闲阔恢台贯序虚白调神祷颂之私不任下恳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八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八十四   明 茅坤 撰   临川文钞四   书   荆公之书多深思逺识要之于古之道而其行文处往往遒以婉镵以刻譬之入幽谷邃壑令人神解而兴不穷中有欧苏辈所不及处   上相府书   时荆公托为择便地以养母其书之情防深厚婉曲   某闻古者极治之时君臣施道以业天下之民匹夫匹妇有不与其泽者为之焦然耻而忧之瞽聋侏儒亦各得以其材食之有司其诚心之所化至于牛羊之践不忍不仁于草木今行苇之诗是也况于所得士大夫也哉此其所以上下辑睦而称极治之时也伏惟阁下方以古之道施天下而某之不肖幸以此时窃官于朝受命佐州宜竭罢驽之力毕思虑治百姓以副吾君吾相于设官任材休息元元之意不宜以私慁上而自近于不敏之诛抑其势有可言则亦阁下之所宜怜者某少失先人今大母春秋髙宜就养于家之日乆矣徒以内外数十口无田园以托一日之命而取食不腆之禄以至于今不能也今去而野处念自废于茍贱不亷之地然后有以共裘葛具鱼菽而免于事亲之忧则恐内伤先人之明而外以累君子养完人材之徳濡忍以不去又义之所不敢出也故辄上书阙下愿殡先人之丘冢自托于筦库以终犬马之养焉伏惟阁下观古之所以材瞽聋侏儒之道览行苇之仁怜士有好修之意者不穷之于无所据以伤其操使老者得养而养者虽愚无能无报盛徳于以广仁孝之政而曲成士大夫为子孙之谊是亦君子不宜得巳者也黩冒威尊不任惶恐之至   上执政书   公不知时何官其所欲辞京师千里之县却欲择南州以便禄养   窃以方今仁圣在上四海九州冠带之属望其施为以福天下者皆聚于朝廷而某得以此时备使畿内交游亲戚知能才识之士莫不为某愿此亦区区者思自竭之时也事顾有不然者某无适时才用其始仕也茍以得禄养亲为事耳日月推徙遂非其据今亲闱老矣日夜惟诸子壮大未能以有室家而某之兄嫂尚皆客殡而不塟也其心有不乐于此及今愈思自置江湖之上以便昆弟亲戚在还之势而成防姻塟送之谋故某在廷二年所求郡以十数非独为食贫而口众也亦其所懐如此非独以此也某又不幸今兹天被之疾好学而苦稍加以忧思则往往昬瞆不知所为以京师千里之县吏兵之众民物之稠所当悉心力耳目以称上之恩施者葢不可胜数以某之不肖虽平居无他尚惧不给又况所以乱其心如此而又为疾病所侵乎归印有司自请于天子以待放绌而归田里此人臣之明义而某之所当守也顾亲老矣而无所养势不能为也偷假嵗月饕禄赐以徼一日之幸而不忖事之可否又义之所不敢为窃自恕而求其犹可以冒者自非哀怜东南寛闲之区幽僻之濵与之一官使得因吏事之力少施其所学以庚禄赐之入则进无所迯其辠退无所托其身不惟亲之欲有之而巳葢闻古者致治之世自瞽蒙昬瞆侏儒籧篨戚施之人上所以使之皆各得尽其才鸟兽鱼鼈昆虫草木所以养之皆各得尽其性而不失也于是裳裳者华鱼藻之诗作于时而曰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惟其有之是以似之言古之君子于士之宜左者左之宜右者右之各因其才而有之是以人人得似其先人又曰鱼在在藻依于其蒲王在在镐有那其居鱼者潜逃深之物皆得其所安而乐王是以能那其居也方今宽裕广大有古之道大臣之在内有不便于京而求出小臣之在外有不便于身而求归朝廷未尝不可而士亦未有以此非之者也至于所以赐某者亦可谓周矣为其贫也使之有屋庐而多禄廪为其求在外而欲其内也置之京师而如其在外之求顾某之私不得尽闻于上是以所懐龃龉而有不得也今敢尽以闻于朝廷而又私布于执事矣伏惟执事察其身之疾而从之尽其才怜其亲之欲而养之尽其性以完朝廷寛裕广大之政而无使裳裳者华鱼藻之诗作于时则非独于某为幸甚   上曾参政书   与昌黎晨入夜归书防而其所占地步殊自逺大   某闻古之君子立而相天下必因其材力之所宜形势之所安而役使之故人得尽其材而乐出乎其时今也某材不足以任剧而又多病不敢自蔽而数以闻执事矣而阁下必欲使之察一道之吏而寄之以刑狱之事非所谓因其材力之所宜也某亲老矣有上气之疾日乆比年加之风势不可以去左右阁下必欲使之奔走跋涉不常乎亲之侧非所谓因其形势之所安也伏惟阁下由君子之道以相天下故某得布其私焉论者或以为事君使之左则左使之右则右害有至于死而不敢避劳有至于病而不敢辞者人臣之义也某窃以为不然上之使人也既因其材力之所宜形势之所安则使之左而左使之右而右可也上之使人也不因其材力之所宜形势之所安上将无以报吾君下将无以慰吾亲然且左右惟所使则是无义无命而茍恱之为可也害有至于死而不敢避者义无所避之也劳有至于病而不敢辞者义无所辞之也今天下之吏其材可以备一道之使而无不可为之势其志又欲得此以有为者葢不可胜数则某之事非所谓不可辞之地而不可避之时也论者又以为人臣之事其君与人子之事其亲其势不可得而兼也其材不足以任事而势不可以去亲之左右则致为臣而养可也某又窃以为不然古之民也有常产矣然而事亲者犹将轻其志重其禄所以为养今也仕则有常禄而居则无常产而特将轻去其所以为养非所谓为人子事亲之义也且某之材固不足以任使事矣然尚有可任者在吾君与吾相处之而巳尔固不可以去亲之左右矣然任岂有不便于养者乎在吾君与吾相处之而巳尔然以某之贱未尝得比于门墙之侧而慨然以鄙朴之辞自通于阁下之前欲得其所求自常人观之宜其终龃龉而无所合也自君子观之由君子之道以相天下则宜不为逺近易虑而不以亲踈改施如天之无不焘而施之各以其命之所宜如地之无不载而生之各以其性之所有彼常人之情区区好忮而自私不恕巳以及物者岂足以量之邪伏惟阁下垂聴而念焉使天下士无复思古之君子而乐出乎阁下之时而又使常人之观阁下者不能量也岂非君子所愿而乐者乎冒黩威尊不任惶恐之至   上杜学士书   语意遒劲   窃闻受命改使河北伏惟庆慰国家东西南北地各万里统而维之止十八道道数千里而转运使独一二人其在部中吏无崇卑皆得按举虽将相大臣气势烜赫上所尊宠文书指麾势不得恣一有罪过糺诘按治遂行不请政令有大施舍常咨而后定生民有大利害得以罢而行之金钱粟帛仓庾库府舟车漕引凡上之人皆须我主出信乎是任之重也而河北又天下之重处左河右山强国之与邻列而为藩者皆将相大臣所屯无非天下之劲兵悍卒以惠则恣以威则揺幸时无事庙堂之上犹北顾而不敢忽有事虽天子其忧未尝不在河北也今执事按临东南无几何时浙河东西十有五州之吏士民未尽受察便宜当行而害之可除去者犹未毕也而卒然举河北以付执事岂主上与一二股肱之臣不惟付予必乆而后可要以效哉且以为世之士大夫无足寄以重独执事为能当之耳伏惟执事名行于天下而材信于朝廷而处之宜必有补于当世故虽某防恩徳最厚一日失所依据而释然于心不敢恨望唯公义之存而忘所私焉   上杜学士言开河书   行文婉而曲论利害处简而悉   十月十日谨再拜奉书运使学士阁下某愚不更事物之变备官节下以身得察于左右事可施设不敢因循茍简以孤大君子推引之意亦其职宜也鄞之地邑跨负江海水有所去故人无水忧而深山长谷之水四面而出沟渠浍川十百相通长老言钱氏时置营田吏卒嵗浚治之人无旱忧恃以丰足营田之废六七十年吏者因循而民力不能自并向之渠川稍稍浅寒山谷之水转以入海而无所潴幸而雨泽时至田犹不足于水方夏歴旬不雨则众川之涸可立而须故今之邑民最独畏旱而旱輙连年是皆人力不至而非嵗之咎也某为县于此幸嵗大穰以为宜乗人之有余及其暇时大浚治川渠使有所潴可以无不足水之患而无老壮稚少亦皆惩旱之数而幸今之有余力闻之翕然皆劝趋之无敢爱力夫小人可与乐成难与虑始诚有大利犹将强之况其所愿欲哉窃以为此亦执事之所欲闻也伏惟执事聪明辨智天下之事悉巳讲而明之矣而又导利去害汲汲若不足夫此最长民之吏当致意者故辄具以闻州州既具以闻执事矣顾其厝事之详尚不得彻辄复条件以闻唯执事少留聪明有所未安教而勿诛幸甚   上郎侍郎书   一通问书自不可及   某启昔者幸以先人之故得望步趋伏防抚存教道如亲子侄而去离门墙凡五六年一介之使一书之问不彻于人之聴诚以苛礼不足报盛徳空言不能输欲报之实顾不知执事察不察也去年得邑海上涂当出越而问聴之缪谓执事在焉比至越而后知车马在杭行自念父党之尊而徳施之隆去五六年而一书之不进又望门不造虽其心之勤企而欲报者犹在而执事之见察其可必也且悔且恐不知所云輙试陈不敏之罪于左右顾犹不敢必左右之察也不图执事遽然贬损手教重之蜀牋兖墨之赐文辞反复意指勤过然后知大人君子仁恩溥博度量之廓大如此小人无状不善隠度妄自悔恐而不知所以裁之也一官自缀势不得去欲趋而前其路无由唯其思报心尚不怠   上田正言书   直而不阿义形于辞   正言执事某五月还家八月抵官每欲介西北之邮布一书道区区之懐辄以事废扬东南之吭也舟舆至自汴者日十百数因得问汴事与执事息耗甚详其间荐绅道执事介然立朝无所跛倚甚盛甚盛顾犹有疑执事者虽某亦然某之学也执事诲之进也执事奨之执事知某不为浅矣有疑焉不以闻何以偿执事之知哉初执事坐殿庑下对方正策指斥天下利害奋不讳忌且曰愿陛下行之无使天下谓制科为进取一涂耳方此时窥执事意岂若今所谓举方正者猎取名位而巳哉葢曰行其志云尔今聨谏官朝夕耳目天子行事即一切是非无不可言者欲行其志宜莫若此时国之疵民之病亦多矣执事亦抵职之日乆矣向之所谓疵者今或痤然若不可治矣向之所谓病者今或痼然若不可起矣曾未闻执事建一言寤主上也何向者指斥之切而今之防也岂向之利于言而今之言不利耶岂不免若今之所谓举方正者猎取名位而巳邪人之疑执事者以此为执事解者或造辟而言诡辞而出防贱之人奚遽知其防哉是不然矣传所谓造辟而言者廼其言则不可得而闻也其言之效则天下斯见之矣今国之疵民之病有滋而无损焉乌所谓言之效邪复有为执事解者曰葢造辟而言之矣如不用何是又不然臣之事君三谏不从则去之礼也执事对策时常用是着于篇今言之而不从亦当不翅三矣虽惓惓之义未能自去孟子不云乎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盍亦辞其言责邪执事不能自免于疑也必矣虽坚强之辩不能为执事解也廼如某之愚则愿执事不矜宠利不惮诛责一为天下昌言以寤主上起民之病治国之疵蹇蹇一心如对策时则人之疑不解自判矣惟执事念之如其不然愿赐教答不宣   荆川曰欧公上范司谏书婉而切荆公与田正言书直而劲   上田正言第二书   某闻公卿大夫才名与宠兼盛于世必有大功以宜之否则君子防之执事姿畧頴然出常士之表应进士中甲科举方正为第一将朝车通举刺史事又陈善防得玺书召名与宠不巳兼盛于世邪所未较著者功尔本朝太祖武靖天下真宗文持之今上接祖宗之成兵不释翳者葢数十年近世无有也所当设张之具犹若阙然重以羌酋梗边主上方览众策以济之天下举首戴目属心执事者难以一二计为执事议者曰朝廷借不吾以宜且自赞以植显效醻天下属已之意矧上惓惓然命之乎此固防大功之防也抑闻之峣峣者易缺皦皦者易汗执事才名与宠可谓易汗易缺者必若防大功适足宜之而已可无茂邪恭惟旦暮辅佐天子秉国事脩所当设张之具复边人于安称主上所以命之之意使天下举首戴目者盈其愿而退则后世之书可胜传哉董仲舒有是才名顾不获此宠公孙季有此宠不成此功有此宠而成此功者宜在执事不宜在它草鄙之人不达大谊辱奬训之厚敢不尽愚   上运使孙司谏书   以一县吏而能直民之利害于运使如此   伏见阁下令吏民出钱购人捕盐窃以为过矣海旁之盐虽日杀人而禁之势不止也今重诱之使相捕告则州县之狱必蕃而民之陷刑者将众无頼奸人将乗此势于海旁渔业之地搔动艚户使不得成其业艚户失业则必有合而为盗贼杀以相仇者此不可不以为虑也鄞于州为大邑某为县于此两年见所谓大户者其田多不过百亩少者至不满百亩百亩之直为钱百千其尤良田乃直二百千而巳大抵数口之家养生送死皆自田出州县百须又出于其家方今田桑之家尤不可时得者钱也今责购而不可得则其间必有鬻田以应责者夫使良民鬻田以赏无頼告讦之人非所以为政也又其间必有扞州县之令而不时出钱者州县不得不鞭械以督之鞭械吏民使之出钱以应捕盐之购又非所以为政也且吏治宜何所师法也必曰古之君子重告讦之利以败俗广诛求之害急较固之法以失百姓之心因国家不得巳之禁而又重之古之君子葢未有然者也犯者不休告者不止粜盐之额不复于旧则购之势未见其止也购将安出哉出于吏之家而巳吏固多贫而无有也出于大户之家而巳大家将有由此而破产失职者安有仁人在上而令下有失职之民乎在上之仁人有所为则世辄指以为师故不可不慎也使世之在上者指阁下之为此而师之独不害阁下之义乎上好是物下必有甚者阁下之为方尔而有司或以谓将请于阁下求增购赏以励告者故某窃以谓阁下之欲有为不可不慎也天下之吏不由先王之道而主于利其所谓利者又非所以为利也非一日之积也公家日以窘而民日以穷而怨常恐天下之势积而不巳以至于此虽力排之巳若无奈何又从而为之辞其与抱薪救火何异窃独为阁下惜此也在阁下之势必欲变今之法今如古之为固未能也非不能也势不可也循今之法而无所变有何不可而必欲重之乎伏惟阁下常立天子之侧而论古今所以存亡治乱将大有为于世而复之乎二帝三代之隆顾欲为而不得者也如此等事岂待讲说而明今退而当财利责葢迫于公家用调之不足其势不得不权事势而为此以纾一切之急也虽然阁下亦过矣非所以得财利而救一切之道阁下于古书无所不观观之于书以古巳然之事验之其易知较然不待某辞説也枉尺直寻而利古人尚不肯为安有此而可为者乎今之时士之在下者浸渍成俗茍以顺从为得而上之人亦往往憎人之言言有忤巳者辄怒而不聴之故下情不得自言于上而上不得闻其过恣所欲为上可以使下之人自言者惟阁下其职不得不自言者某也伏惟留思而幸聴之文书虽巳施行追而改之若犹愈于遂行而不反也干犯云云   凌屯田书【代人作】   类昌黎书   俞跗疾毉之良者也其足之所经耳目之所接有人于此狼疾焉而不治则必欿然以为巳病也虽人也不以病俞跗焉则少矣隠而虞俞跗之心其族婣旧故有狼疾焉则何如也末如之何其巳未有可以治焉而忽者也今有人于此弱而孤壮而屯蹷困塞先大父弃馆舍于前而先人从之两世之柩窭而不能葬也尝观传记至春秋过时而不葬与子思所论未葬不变服则戚然不知涕之流落也窃悲夫古之孝子慈孙严亲之终如此其甚也今也乃独以窭故犯春秋之义拂子思之説郁其为子孙之心而不得伸犹人之狼疾也奚有间哉伏惟执事性仁而躬义悯艰而悼厄穷人之俞跗也而又有先人一日之雅某之疾庻几可以治焉者也是敢不谋于不介于人跋千里之途犯不测之川而造执事之门自以为得所归也执事其忽之欤   上人书   尝谓文者礼教治政云尔其书诸策而传之人大体岿然而巳而曰言之不文行之不逺云者徒谓辞之不可以巳也非圣人作文之本意也自孔子之死乆韩子作望圣人于百千年中卓然也独子厚名与韩并子厚非韩比也然其文卒配韩以传亦豪杰可畏者也韩子尝语人以文矣曰云云子厚亦曰云云疑二子者徒语人以其辞耳作文之本意不如是其巳也孟子曰君子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诸左右逢其原孟子之云尔非直施于文而巳然亦可托以为作文之本意且所谓文者务为有补于世而巳矣所谓辞者犹器之有刻镂绘画也诚使巧且华不必适用诚使适用亦不必巧且华要之以适用为本以刻镂绘画为之容而巳不适用非所以为器也不为之容其亦若是乎否也然容亦未可巳也勿先之其可也某学文乆数挟此说以自治始欲书之策而传之人其试于事者则有待矣其为是非邪未能自定也执事正人也不阿其所好者书杂文十篇献左右愿赐之教使之是非有定焉   荆川曰半山文字其长在遒   与防政王禹玉书   以公受主上之深知犹栗栗战惧若此   某启继防赐临传喻圣训徬徨踧踖无所容措某羇孤无助遭值大圣独排众毁付以宰事茍利于国岂辞糜殒顾自念行不足以悦众而怨怒实积于亲贵之尤智不足以知人而险诐常出于交游之厚且据势重而任事乆有盈满之忧意气衰而精力弊有旷失之惧歴观前世大臣如此而不知自弛乃能终不累国者葢未有也此某所以不敢逃逋慢之诛欲及辠戾未积得优游里间为圣时知止不殆之臣庻几天下后世于上拔擢任使无所讥议伏惟明公方佐佑大政上为朝廷公论下及僚友私计谓宜少垂念虑特赐敷陈某既不获通章表所恃在明公一言而巳心之精防书不能传惟加悯察幸甚不宣   与马运判书   论理财是荆公本色   运判阁下比奉书即防宠答以感以怍且承访以所闻何阁下逮下之周也尝以谓方今之所以穷空不独费出之无节又失所以生财之道故也富其家者资之国富其国者资之天下欲富天下则资之天地葢为家者不为其子生财有父之严而子富焉则何求而不得今阖门而与其子市而门之外莫入焉虽尽得子之财犹不富也葢近世之言利虽善矣皆有国者资天下之术耳直相视于门之内而巳此其所以困与在阁下之明宜巳尽知当患不得为耳不得为则尚何頼于不肖者之言耶今嵗东南饥馑如此汴水又絶其经画固劳心私窃度之京师兵食宜窘新蒭百谷之价亦必踊以谓宜料畿兵之驽怯者就食诸郡可以舒漕挽之急古人论天下之兵以为犹人之血脉不及则枯聚则疽分使就食亦血脉流通之势也傥可上闻行之否   与王子醇书   此荆公指挥王韶措处西羌处   某启得书喻以御冦之方上固欲公毋涉难冒险以百全取胜如所喻甚善甚善方今熈河所急在脩守备严戒诸将勿轻举动武人多欲以讨杀取功为事诚如此而不禁则一方忧未艾也窃谓公厚以恩信抚属羌察其材者收之为用今多以钱粟养戍卒乃适足备属羌为变而未有以事秉常董氊也诚能使属羌为我用则非特无内患亦宜頼其力以乗外冦矣自古以好坑杀人致畔以能抚养收其用皆公所览见且王师以仁义为本岂宜以多杀敛怨耶喻及青唐既与诸族作怨后无复合理固然也然则近董氊诸族事定之后以兵威临之而宥其罪使讨贼自赎随加厚赏彼亦宜遂为我用无复与贼合矣与讨而驱之使坚附贼为我患利害不侔也事固有攻彼而取此者服诚能挫董氊则诸羌自服安所事讨哉又闻属羌经讨者既亡蓄积又废耕作后无以自存安得不屯聚为冦以梗啇旅往来如募之力役及伐材之类因以活之宜有可为幸留意念恤边事难遥度想公自有定计意所及尝试言之春暄为国自爱不宣   上邵学士书   仲详足下数日前辱示乐安公诗石本及足下所撰复鉴湖记启封缓读心目开涤词简而精义深而明不候按图而尽越絶之形胜不候入国而熟贤牧之爱民非夫诚发乎文文贯乎道仁思义色表里相济者其孰能至于此哉因环列书室且欣且庆非有厚也公义之然也某尝患近世之文辞弗顾于理理弗顾于事以襞积故实为有学以雕绘语句为精新譬之撷竒花之英积而玩之虽光华馨采鲜缛可爱求其根柢济用则蔑如也某幸观乐安足下之所着譬由笙磬之音圭璋之器有节奏焉有法度焉虽庸耳必知雅正之可贵温润之可寳也仲尼曰有徳必有言徳不孤必有邻其斯之谓乎昔昌黎为唐儒宗得子壻李汉然后其文益振其道益大今乐安公懿文茂行起越朝右复得足下以宏识清议相须光润茍力而不巳使后之议者必曰乐安公圣宋之儒宗也犹唐之昌黎而勲业过之又曰邵公乐安公之壻也犹昌黎之李汉而器畧过之则韩李蒋邵之名各齐驱并骤与此金石之刻不朽矣所以且欣且庆者在于兹焉郡庠拘率偶足下有西笑之谋未获亲交谈议聊因手书以道钦谢之意且贺乐安公之得人也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八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八十五   明 茅坤 撰   临川文钞五   书   与王深甫书   分段辨却自有一种沉着之识   某拘于此郁郁不乐日夜望深甫之来以豁吾心而得书乃不知所冀况自京师去颍良不逺深甫家事防当有暇时岂宜爱数日之劳而不一顾我乎朋友道丧乆矣此吾于深甫不能无望也向说天民与深甫不同虽防丁宁相教意尚未能与深甫相合也深甫曰事君者以容于吾君为悦安社稷者以安吾之社稷为悦天民者以行之天下而泽被于民为达三者皆执其志之所殖而成善者也而未及乎知命大人则知命矣某则以谓善者所以继道而行之可善者也孔子曰智及之仁能守之荘以涖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又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孔子之所谓善者如此则以容于吾君为悦者未可谓能成善者也亦曰容而巳矣以容于吾君为悦者则以不容为戚安吾社稷为悦则以不安为戚吾身之不容与社稷之不安亦有命也而以为吾戚此乃所谓不知命也夫天民者逹可行于天下而后行之者也彼非以达可行于天下为悦者也则其穷而不行也岂以为戚哉视吾之穷达而无悦戚于吾心不知命者其何能如此且深甫谓以民系天者明其性命莫不禀于天也有匹夫求达其志于天下以养全其类是能顺天者敢取其号亦曰天民安有能顺天而不知命者乎深甫曰安有能视天以去就而徳顾贬于大人者乎某则以谓古之能视天以去就其徳贬于大人者有矣即深甫所谓管仲是也管仲不能正巳者也然而至于不死子纠而从小白其去就可谓知天矣天之意固常甚重其民故孔子善其去就曰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此乃吾所谓徳不如大人而尚能视天以去就者深甫曰正巳以事君者其道足以致容而巳不容则命也何悦于吾心哉正巳而安社稷者其道足以致安而巳不安则命也何悦于吾心哉正巳以正天下者其道足以行天下而巳不行则命也何穷达于吾心哉某则以谓大人之穷达能无悦戚于吾心不能毋欲达孟子曰我四十不动心又曰何为不豫哉然而千里而见王是予所欲也不遇故去岂予所欲哉王庻几改之予日望之夫孟子可谓大人矣而其言如此然则所谓无穷达于吾心者殆非也亦曰无悦戚而巳矣深甫曰惟其正巳而不期于正物是以使万物之正焉某以谓期于正巳而不期于正物而使万物自正焉是无治人之道也无治人之道者是老荘之为也所谓大人者岂老荘之为哉正巳不期于正物者非也正巳而期于正物者亦非也正巳而不期于正物是无义也正巳而期于正物是无命也是谓大人者岂顾无义命哉扬子曰先自治而后治人之谓大器扬子所谓大器者葢孟子之谓大人也物正焉者使物取正乎我而后能正非使之自正也武王曰四方有辠无辠惟我在天下曷敢有越厥志一人横行于天下武王耻之孟子所谓武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不期于正物而使物自正则一人横行于天下武王无为怒也孟子没能言大人而不放于老荘者扬子而巳深甫尝试以某之言与常君论之二君犹以为未也愿以教我   与王逢原书   论出处亦有根据   某顿首逢原足下比得足下于客食中窘窘相造谢不能取一日之闲以与足下极所欲语者而舟即东矣间阅足下之诗窃有疑焉不敢不以告足下诗有叹苍生泪垂之说夫君子之于学也固有志于天下矣然先吾身而后吾人吾身治矣而人之治不治系吾得志与否耳身犹属于命天下之治其可以不属于命乎孔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又曰道之将行也欤命也道之将废也欤命也孔子之说如此而或以为君子之学汲汲以忧世者惑也惑于此而进退之行不得于孔子者有之矣故有孔不暇暖席之说吾独以圣人之心未始有忧有难予者曰然则圣人忘天下矣曰是不忘天下也否之象曰君子以俭徳避难不可荣以禄初六曰拔茅茹以其彚贞吉象曰拔茅贞吉志在君也在君者不忘天下者也不可荣以禄者知命也吾虽不忘天下而命不可必合忧之其能合乎易曰遯世无闷乐天知命是也诗三百如栢舟北门之类有忧也然仕于其时而不得其志不得以不忧也仕不在于天下国家与夫不仕者未始有忧君子阳阳考槃之类是也借有忧者不能夺圣人不忧之说孟子曰伊尹视天下匹夫匹妇有不被其泽者若巳推而纳之沟中可谓忧天下也然汤聘之犹嚣嚣然曰我处亩之间以乐尧舜之道岂如彼所谓忧天下者仆仆自枉而幸售其道哉又论禹稷顔回同道曰乡邻有鬬者被发缨冠而救之则惑也今穷于下而曰我忧天下至于恸哭者无乃近救乡邻之事乎孔子所以极其说于知命不忧者欲人知治乱有命而进不可以茍则先王之道得伸也世有能谕知命之说而不能重进退者有矣由知及之仁不能守之也始得足下文特爱足下之才耳既而见足下衣刓屦缺坐而语未尝及巳之穷退而询足下终嵗食不荤不以丝忽妄售于人世之自立如足下者有几吾以谓知及之仁又能守之故以某之所学报足下   与赵卨书   中多持重处亦合兵机   某启议者多言遽欲开纳西人则示之以弱彼更倔强以事情料之殆不如此以我众大当彼寡小我尚疲弊厌兵即彼偷欲得和可知我深闭固距使彼不得安息则彼上下忿惧并力一心致死于我此彼所以能倔强也我明示开纳则彼孰敢违众首议欲为倔强者就令有敢如此则彼举国皆将徳我而怨彼孰肻为之致死此所以怒我而怠冦也老子曰抗兵相加哀者胜矣此之谓也至于开纳之后与之约和乃不可遽遽则彼将骄而易我葢明示开纳所以怠其众而纾吾患徐与之议所以示之难而坚其约圣上恐龙图未喻此指故令以书具道前降指挥如西人有文字词理恭顺即与收接闻奏宜即明示界上使我吏民与彼举国皆知朝廷之意   与祖择之书   荆公每以为文之防如此故其所见逺   治教政令圣人之所谓文也书之策引而被之天下之民一也圣人之于道也葢心得之作而为治教政令也则有本末先后权势制义而一之于极其书之策也则道其然而巳矣彼陋者不然一适焉一否焉非流焉则泥非过焉则不至甚者置其本求之末当后者反先之无一焉不誖于极彼其于道也非心得之也其书之策也独能不誖耶故书之策而善引而被之天下之民反不善焉无矣二帝三王引而被之天下之民而善者也孔子孟子书之策而善者也皆圣人也易地则皆然某生十二年而学学十四年矣圣人之所谓文者私有意焉书之策则未也间或悱然动于事而出于词以警戒其躬若施于友朋褊迫陋庳非敢谓之文也乃者执事欲收而教之使献焉虽自知明敢自葢邪谨书所为书序原说若干篇因叙所闻与所志献左右惟赐览观焉   请杜醇先生入县学书   公令鄞其尊师如此   人之生乆矣父子夫妇兄弟賔客朋友其伦也孰持其伦礼乐刑政文物数制事为其具也其具孰持之为之君臣所以持之也君不得师则不知所以为君臣不得师则不知所以为臣为之师所以并持之也君不知所以为君臣不知所以为臣人之类其不相贼杀以至于尽者非幸欤信乎其为师之重也古之君子尊其身耻在舜下虽然有鄙夫问焉而不敢忽敛然后其身似不及者有归之以师之重而不辞曰天之有斯道固将公之而我先得之得之而不推余于人使同我所有非天意且有所不忍也某得县于此逾年矣方因孔子庙为学以教养县子弟愿先生留聴而赐临之以为之师某与有闻焉伏惟先生不与古之君子者异意也幸甚   请杜醇先生入县学书二   二书文词并入雅调   惠书何推襃之隆而辞让之过也仁人君子有以教人义不辞让固巳为先生道之今先生过引孟子栁宗元之说以自辞孟子谓人之患在好为人师者谓无诸中而为有之者岂先生谓哉彼宗元恶知道韩退之毋为师其孰能为师天下士将恶乎师哉夫谤与誉非君子所防也适于义而巳矣不曰适于义而唯谤之防是薄世终无君子唯先生图之示诗质而无邪亦足见仁人之所存甚善甚善   答曾公立书   荆公所自见如此   某启示及青苖事治道之兴邪人不利一兴异论羣聋和之意不在于法也孟子所言利者为利吾国利吾身耳至狗彘食人食则检之野有饿莩则发之是所谓政事政事所以理财理财乃所谓义也一部周礼理财居其半周公岂为利哉奸人者因名实之近而欲乱之以上下其如民心之愿何始以为不请而请者不可遏终以为不纳而纳者不可却葢因民之所利而利之不得不然也然二分不及一分一分不及不利而贷之贷之不若与之然不与之而必至于二分者何也为其来日之不可继也不可继则是惠而不知为政非惠而不费之道也故必贷然而有官吏之俸辇运之费水旱之逋防雀之耗而必欲广之以待其饥不足而直与之也则无二分之息可乎则二分者亦常平之中正也岂可易哉公立更与深于道者论之则某之所论无一字不合于法而世之譊譊者不足言也因书示及以为如何   答司马谏议书   荆公之愎而自用所以自误   某启昨日防教窃以为与君实游处相好之日乆而议事每不合所操之术多异故也虽欲强聒终必不防见察故畧上报不复一一自辨重念防君实视遇厚于反覆不宜卤莽故今具道所以冀君实或见恕也葢儒者所争尤在于名实名实巳明而天下之理得矣今君实所以见教者以为侵官生事征利拒谏以致天下怨谤也某则以谓受命于人主议法度而脩之于朝廷以授之于有司不为侵官举先王之政以兴利除弊不为生事为天下理财不为征利辟邪说难壬人不为拒谏至于怨诽之多则固前知其如此也人习于茍且非一日士大夫多以不恤国事同俗自媚于众为善上乃欲变此而某不量敌之众寡欲出力助上以抗之则众何为而不汹汹然盘庚之迁胥怨者民也非特朝廷士大夫而巳盘庚不为怨者故改其度度义而后动是而不见可悔故也如君实责我以在位乆未能助上大有为以膏泽斯民则某知罪矣如曰今日当一切不事事守前所为而巳则非某之所敢知无由防晤不任区区向往之至   答孙元规大资书   遒宕   某不学无术少孤以贱材行无可道而名声不闻于当世巨公贵人之门无可进之路而亦不敢辄有意于求通以故闻阁下之名于天下之日乆而独未尝得望履舄于门比者得邑海上而闻左右之别业实在敝境犹不敢因是以求闻名于从者卒然防赐教督读之茫然不知其为媿且恐也伏惟阁下危言谠论流风善政简在天子之心而讽于士大夫之口名声之盛位势之尊不宜以细故茍自贬损今咳唾之余先加于新进之小生疑左右者之误而非阁下之本意也以是不敢即时报谢以忤眎聴以累左右而自得不敏之诛顾未尝一日而忘拜赐也今兹使来又拜教之辱然后知阁下真有意其存之也夫礼之有施报自敌以下不可废况王公大人而先加礼新进之小生而其报谢之礼缺然者乆之其为非也大矣虽聪明寛闳其有以容而察于此而独区区之心不知所以裁焉   答曾子固书   不放倒地歩   某启乆以疾病不为问岂胜乡往前书疑子固于读经有所不暇故语及之连得书疑某所谓经者佛经也而教之以佛经之乱俗某但言读经则何以别于中国圣人之经子固读吾书每如此亦某所以疑子固于读经有所不暇也然世之不见全经乆矣读经而巳则不足以知经故某自百家诸子之书至于难经素问本草诸小説无所不读农夫女工无所不问然后于经为能知其大体而无疑葢后世学者与先王之时异矣不如是不足以尽圣人故也扬雄虽为不好非圣人之书然于墨晏邹荘申韩亦何所不读彼致其知而后读以有所去取故异学不能乱也惟其不能乱故能有所去取者所以明吾道而巳子固视吾所知为尚可以异学乱之者乎非知我也方今乱俗不在于佛乃在于学士大夫沉没利欲以言相尚不知自治而巳子固以为如何苦寒比日侍奉万福自爱   答李资深书   其器识自深逺   某启辱书勤勤教我以义命之说此乃足下忠爱于故旧不忍捐弃而欲诱之以善也不敢忘不敢忘虽然天下之变故多矣而古之君子辞受取舍之方不一彼皆内得于巳有以待物而非有待乎物者也非有待乎物故其迹时若可疑有以待物故其心未尝有悔也若是者岂以夫世之毁誉者槩其心哉若某者不足以望此然私有志焉顾非与足下乆相从而熟讲之不足以尽也多病无聊未知何时得复晤语书不能一一千万自爱   答王深甫书   所见亦是所为辨处亦委婉   某学未成而仕仕又不能俛仰以赴时事之防居非其好任非其事又不能逺引以避小人之谤谗此其所以为不肖而得辠于君子者而足下之所知也往者足下遽不弃絶手书勤勤尚告以其所不及幸甚幸甚顾私心尚有欲言未知可否试尝言之某尝以谓古者至治之世然后备礼而致刑不备礼之世非无礼也有所不备耳不致刑之世非无刑也有所不致耳故某于江东得吏之大辠有所不治而治其小辠不知者以谓好伺人之小过以为明知者又以为不果于除恶而使恶者反资此以为言某乃异于此以为方今之理势未可以致刑致刑则刑重矣而所治者少不致刑则刑轻矣而所治者多理势固然也一路数千里之间吏方茍简自然狃于养交取容之俗而吾之治者五人小者罚金大者才绌一官而岂足以为多乎工尹商阳非嗜杀人者犹杀三人而止以为不如是不足以反命某之事不幸而类此若夫为此纷纷而无与于道之废兴则既亦知之矣抑所谓君子之仕行其义者窃有意焉足下以为如何自江东日得毁于流俗之士顾吾心未尝为之变则吾之所存固无以媚斯世而不能合乎流俗也及吾朋友亦以为言然后怵然自疑且有自悔之心徐自反念古者一道徳以同天下之俗士之有为于世也人无异论今家异道人殊徳又以爱憎喜怒变事实之传而传之则吾友庸讵非得于人之异论变事实之传而后疑我之言乎况足下知我深爱我厚吾之所以日夜向往而不忘者安得不尝试言吾之所自为以冀足下之察我乎使吾自为如此而可以无辠固大善即足下尚有以告我使释然知其所以为辠虽吾往者巳不及尚可以为来者之戒幸留意以报我无忽   答李秀才书   言虽短而所思逺   昨日防示书今日又得三篇诗足下少年而巳能如此辅之以良师友而为之不止何所不至自泾至此葢五百里而又有山川之阨足下乐从所闻而不以为逺亦有志矣然书之所愿特出于名名者古人欲之而非所以先足下之才力求古人之所汲汲者而取之则名之归孰能争乎孔子曰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古之成名在无事于文辞而足下之于文辞方力学之而未止也则某之不肖何能副足下所求之意邪   答韶州张殿丞书   中多名言   某启伏防再赐书示及先君韶州之政为吏民称诵至今不絶伤今之士大夫不尽知又恐史官不能记载以次前世良吏之后此皆不肖之孤言行不足信于天下不能推扬先人之功绪余烈使人人得闻知之所以夙夜愁痛疚心疾首而不敢息者以此也先人之存某尚少不得备闻为政之迹然尝侍左右尚能记诵教诲之余葢先君所存尝欲大润泽于天下一物枯槁以为身羞大者既不得试巳试乃其小者耳小者又将泯没而无传则不肖之孤罪大衅厚矣尚何以自立于天地之间耶阁下勤勤恻恻以不传为念非夫仁人君子乐道人之善安能以及此自三代之时国各有史而当时之史多世其家往往以身死职不负其意葢其所传皆可考据后既无诸侯之史而近世非尊爵盛位虽雄竒儁烈道徳满衍不幸不为朝廷所称輙不得见于史而执笔者又杂出一时之贵人观其在廷论议之时人人得讲其然不尚或以忠为邪以异为同诛当前而不栗讪在后而不羞苟以餍其忿好之心而止耳而况隂挟翰墨以裁前人之善恶疑可以贷襃似可以附毁往者不能讼当否生者不得论曲直赏罚谤誉又不施其间以彼其私独安能无欺于防昧之间邪善既不尽传而传者又不可尽信如此唯能言之君子有大公至正之道名实足以信后世者耳目所遇一以言载之则遂以不朽于无穷耳伏惟阁下于先人非有一日之雅余论所及无党私之嫌茍以发潜徳为巳事务推所闻告世之能言而足信者使得论次以传焉则先君之不得列于史官岂有恨哉   答徐绛书   荆公每以古人得道之至者相磨切如此   某启某鄙朴未尝得邂逅而防以书辱于千里之逺固巳幸甚足下求免于今之世而求合于古之人不以问世之能言而欲有取于不肖此某之所以难于对也自生民以来为书以示后世者莫深于易易之所为作不出足下之所求文王以伏羲为未足以喻世也故从而为之辞至于孔子之有述也葢又以文王为未足此皆聪明睿智天下至神然尚于此不能以一言尽之而患其喻之难也况以区区之中材而遇变故之无穷其能皆有所合而卒以自免乎虽能有所合而有以自免其可以易言而遽晓乎此某夙夜勉焉而惧终不及者也其能遽有以进左右者乎然学者患其志之不同而有志者欲其为之不巳某与足下幸志同矣如为之不巳他日邂逅得各讲其所闻择其可以守之庻其卒将有得焉葢古之人其成未尝不以友者此亦区区有望于君子也   答叚缝书   婉曲多波澜   叚君足下某在京师时尝为足下道曾巩善属文未尝及其为人也还江南始熟而慕焉友之又作文粗道其行惠书以所闻诋巩行无纎完其居家亲友惴畏焉怪某无文字规巩见谓有党果哉足下之言也巩固不然巩文学论议在某交游中不见可敌其心勇于适道殆不可以刑祸利禄动也父在困厄中左右就养无亏行家事铢发以上皆亲之父亦爱之甚尝曰吾宗敝所頼者此儿耳此某之所见也若足下所闻非某之所见也巩在京师避兄而舍此虽某亦辠之也宜足下深攻之也于辠之中有足矜者顾不可以书传也事固有迹然而情不至是者如不循其情而诛焉则谁不可诛邪巩之迹固然邪然巩为人弟于此不得无过但在京师时未深接之还江南又既往不可咎未尝以此规之也巩果于从事少许可时时出于中道此则还江南时尝规之矣巩闻之輙瞿然巩固有以教某也其作懐友书两通一自藏一纳某家皇皇焉求相切劘以免于悔者畧见矣尝谓友朋过差未可以絶固且规之规之从则巳固且为文字自着见然后巳邪则未尝也凡巩之行如前之云其既往之过亦如前之云而巳岂不得为贤者哉天下愚者众而贤者希愚者固忌贤者贤者又自守不与愚者合愚者加怨焉挟忌怨之心则无之焉而不谤君子之过于聴者又传而广之故贤者尝多谤其困于下者尤甚势不足以动俗名实未加于民愚者易以谤谤易以传也凡道巩之云云者固忌固怨固过于聴者也足下乃欲引忌者怨者过于聴者之言县断贤者之是非甚不然也孔子曰众好之必察焉众恶之必察焉孟子曰国人皆曰可杀未可也见可杀焉然后杀之匡章通国以为不孝孟子独礼貌之孔孟所以为孔孟者为其善自守不惑于众人也如惑于众人亦众人耳乌在其为孔孟也足下姑自重毋轻议巩   答杨忱书   初交而其言遒切如此可诵   承赐书屈欲交之不知其为惧与媿也巳又喜焉闻君子者仁义塞其中泽于面浃于背谋于四体而出于言唯志仁义者察而识之耳然尚有其貌济其言匮其言济其实匮者非天下之至察何与焉某尝窃观古之君子所以自为者顾而自忖其中则欿然又思昔者得见于足下甫数刻尔就使其中有絶于众人者亦未尝得与足下言也足下何爱而欲交之邪或者焯然察其有似邪夫顾而自忖其中则欿然其为貌言也乃有以召君子之爱宜乎不知其为惧与媿也然而足下自许不妄交则其交之也固宜相切以义以就其人材而后巳尔则某也甚有頼其为言也可以巳邪   答张几书   亦有深思   张君足下某常以今之仕进为皆诎道而信身者顾有不得巳焉者舍为仕进则无以自生舍为仕进而求其所以自生其诎道有甚焉此固某之亦不得巳焉者独尝为进说以劝得巳之士焉得巳而巳焉者未见其人也不图今此而得足下焉足下耻为进士贵其身而以自娱于文而贫无以自存此尤所以为难者凡今于此不可毋进谒也况如某少知义道之所存乎今者足下乃先贬损而存之赐之书词盛指过不敢受而有也惟是不敏之罪不知所以辞敢布左右惟幸察之而巳   答钱公辅学士书   比防以铭文见属足下于世为闻人力足以得显者铭父母以属于不腆之文似其意非茍然故輙为之而不辞不图乃犹未副所欲欲有所增损鄙文自有意义不可改也宜以见还而求能如足下意者为之耳家庙以今法准之恐足下未得立也足下虽多闻要与识者讲之如得甲科为通判通判之署有池台竹林之胜此何足以为太夫人之荣而必欲书之乎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茍不能行道适足以为父母之羞况一甲科通判茍粗知为辞赋虽市井小人皆可以得之何足道哉何足道哉故铭以谓闾巷之士以为太夫人荣明天下有识者不以置悲欢荣辱于其心也太夫人能异于闾巷之士而与天下有识同此其所以为贤而宜铭者也至于诸孙亦不足列孰有五子而无七孙者乎七孙业之有可道固不宜畧若皆儿童贤不肖未可知列之于义何当也诸不具道计足下当与有识者讲之南去愈逺君子惟顺爱自重   答陈柅书   言老庄处亦巳见其大端   某启伏防不遗不肖而身辱先之示之文章使得窥究其所蕴又取某所以应见问者序而存之以宠其行足下之赐过矣不敢当也某懦陋浅薄学未成而仕其言行往往背戾于圣人之道摈而后复者非一事也自度尚不足与庸人为师况如足下之材良俊明安能一有所补邪虽然足下过聴所序而存者或非某所闻于师友之本指也则义不得黙而巳庄生之书其通性命之分而不以死生祸福累其心此其近圣人也自非明智不能及此明智矣读圣人之说亦足以及此不足以及此而防溺于周之说则其为乱大矣墨翟非亢然诋圣人而立其说于世葢学圣人之道而失之耳虽周亦然韩氏作读墨而又谓子夏之后流而为庄周则荘墨皆学圣人而失其源者也老庄之书具在其说未尝及神仙唯葛洪为二人作传以为仙而足下谓老庄潜心于神仙疑非老庄之实故尝为足下道此老庄虽不及神仙而其说亦不皆合于经葢有志于道者圣人之说博大而闳深要当不遗余力以求之是二书虽欲读抑有所不暇某之所闻如此其离合于道惟足下自择之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八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八十六   明 茅坤 撰   临川文钞六   序   周礼义序   荆公所自喜在读周礼而其相业所卒自误处亦在周礼   士弊于俗学乆矣圣上闵焉以经术造之乃集儒臣训释厥防将播之校学而臣某实董周官惟道之在政事其贵贱有位其后先有序其多寡有数其迟数有时制而用之存乎法推而行之存乎人其人足以任官其官足以行法莫盛乎成周之时其法可施于后世其文有见于载籍莫具乎周官之书葢其因习以崇之赓续以终之至于后世无以复加则岂特文武周公之力哉犹四时之运隂阳积而成寒暑非一日也自周之衰以至于今歴歳千数百矣太平之遗迹扫荡几尽学者所见无复全经于是时也乃欲训而发之臣诚不自揆然知其难也以训而发之之为难则又以知夫立政造事追而复之之为难然窃观圣上致法就功取成于心训迪在位有冯有翼亹亹乎乡六服承徳之世矣以所观乎今考所学乎古所谓见而知之者臣诚不自揆妄以为庻几焉故遂昧冒自竭而忘其材之弗及也谨列其书为二十有二巻凡十余万言上之御府副在有司以待制诏颁焉谨序   书义序   按二序皆公应诏为之者其辞简而其法度自典则   熈宁二年臣某以尚书入侍遂与政而子雱实嗣讲事有防为之说以献八年下其说太学班焉惟虞夏啇周之遗文更秦而几亡遭汉而仅存頼学士大夫诵説以故不泯而世主莫或知其可用天纵皇帝大知实始操之以验物考之以决事又命训其义兼明天下后世而臣父子以区区所闻承乏与荣焉然言之渊懿而释以浅陋命之重大而承以轻兹荣也祗所以为愧也欤谨序   诗义序   自是作家之文   诗三百十一篇其义具存其辞亡者六篇而巳上既使臣雱训其辞又命臣某等训其义书成以赐太学布之天下又使臣某为之序谨拜手稽首言曰诗上通乎道徳下止乎礼义放其言之文君子以兴焉循其道之序圣人以成焉然以孔子之门人赐也商也有得于一言则孔子悦而进之葢其说之难明如此则自周衰以迄于今泯泯纷纷岂不宜哉伏惟皇帝陛下内徳纯茂则神罔时恫外行恂达则四方以无侮日就月将学有缉熈于光明则颂之所形容葢有不足道也防言奥义既自得之又命承学之臣训释厥遗乐与天下共之顾臣等所闻如爝火焉岂足以赓日月之余光姑承明制代匮而巳传曰美成在乆故棫朴之作人以夀考为言葢将有来者焉追琢其章缵圣志而成之也臣衰且老矣尚庻几及见之谨序   熈宁字说序   所见逺而语亦庄   文者竒偶刚柔杂比以相承如天地之文故谓之文字者始于一二而生生至于无穷如母之字子故谓之字其声之抑扬开塞合散出入其形之衡从曲直邪正上下内外左右皆有义皆本于自然非人私智所能为也与夫伏羲八卦文王六十四异用而同制相待而成易先王以为不可忽而患天下后世失其法故三嵗一同同之者一道徳也秦烧诗书杀学士而于是时始变古而为葢天之防斯文也不然则秦何力之能为余读许慎说文而于书之意时有所悟因序録其説为二十巻以与门人所推经义附之惜乎先王之文缺巳乆慎所记不具又多舛而以余之浅陋考之且有所不合虽然庸讵非天之将兴斯文也而以余赞其始故其教学必自此始能知此者则于道徳之意巳十九矣   老杜诗后集序   深沉之思简劲之言   予考古之诗尤爱杜甫氏作者其辞所从出一莫知穷极而病未能学也世所传巳多计尚有遗落思得其完而观之然每一篇出自然人知非人之所能为而为之者惟其甫也辄能辨之予之令鄞客有授予古之诗世所不传者二百余篇观之予知非人之所能为而为之实甫者其文与意之着也然甫之诗其完见于今者自予得之世之学者至乎甫而后为诗不能至要之不知诗焉尔呜呼诗其难惟有甫哉自洗兵马下序而次之以示知甫者且用自发焉   灵谷诗序   览之如游峭壁邃谷   吾州之东南有灵谷者江南之名山也龙蛇之神虎豹翚翟之文章楩柟豫章竹箭之材皆自山出而神林鬼冢魑魅之穴与夫僊人释子恢谲之观咸附托焉至其淑灵和清之气盘礴委积于天地之间万物之所不能得者乃属之于人而处士君实生其址君姓吴氏家于山阯豪杰之望临吾一州者葢五六世而后处士君出焉其行孝悌忠信其能以文学知名于时惜乎其老矣不得与夫虎豹翚翟之文章楩柟豫章竹箭之材俱出而为用于天下顾藏其神竒而与龙蛇杂此土以处也然君浩然有以自养遨游于山川之间啸歌讴吟以寓其所好终身乐之不厌而有诗数百篇传诵于闾里他日出灵谷三十二篇以属其甥曰为我读而序之惟君之所得葢有伏而不见者岂特尽于此诗而巳虽然观其镵刻万物而接之以藻缋非夫诗人之巧者亦孰能至于此   石仲卿字序   简防可诵   子生而父名之以别于人云尔冠而字成人之道也奚而为成人之道也成人则贵其所以成人而不敢名之于是乎命以字之字之为有可贵焉孔子作春秋记人之行事或名之或字之皆因其行事之善恶而贵贱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字而不名者十二人而巳人有可贵而不失其所以贵乃尔其少也闽人石仲卿来请字予以子正字之附其名之义而为之尔子正于进士中名知经往往脱传注而得经所以云之意接之乆未见其行巳有阙也庻几不失其所以贵者欤   送李著作之官髙邮序   遒劲   君之才搢绅多闻之初君眡金陵酒政人皆惜君不试于剧而沦于卑宂君将优为之曰孔子尝为乗田委吏矣防计当而巳矣牛羊蕃而巳矣既而又得调髙邮闗吏人复惜君不试于剧而沦于卑宂君言如初色滋蔓喜于戏今之公卿大夫据徼乗机钻隙抵巇仅不盈志则戚戚以悲吾乃皦然反之此蒙所以髙君也抑有猜焉古之柄国家者有戢景藏采恬处下列拔而致之朝使相谟谋今岂不若古邪奚遂君请而弗拔也   送陈兴之序   亦婉   先人为临江军判官实佐今驾部员外郎陈公其后二十五年公之子兴之主泰之如臯簿某为判官淮南以事出如臯遇之相好也其后二年归京师兴之亦以进士得嘉庆院解复遇之相好加焉兴之试礼部有日今宰相其世父也试前奏罢之以避嫌兴之当逺官逾数月乃得泉之晋江主簿去陈公世大家仕官四十年连坐谪流落不得所欲其意不能毋望兴之贵富世其家也兴之亦诚博学能文辞有气节吾意其为进士宜有得焉今失所欲又为所谓主簿者逺其亲三千里不啻是其心独能毋介然者邪夫大公之道行上之人子弟茍贤者任而进之无嫌也下之人固亦不以嫌之今兴之去知者皆怜其才之可以进焉而不得无以慰其亲也吾于兴之又世故故又为之思所以慰其亲豁其心之介然者不得其说而独以悲大公之道不行焉   送陈升之序   今世所谓良大夫者有之矣皆曰是宜任大臣之事者作而任大臣之事则上下一失望何哉人之材有小大而志有逺近也彼其任者小而责之近则煦煦然仁而有余于仁矣孑孑然义而有余于义矣人见其仁义有余也则曰是其任者小而责之近夫任将有大此者然上下竢之云尔然后作而任大臣之事作而任大臣之事宜有大此者焉然则煦煦然而巳矣孑孑然而巳矣故上下一失望岂惟失望哉后日诚有堪大臣之事其名实蒸然于上上必惩前日之所竢而逆疑焉暴于下下必惩前日之所竢而逆疑焉上下交疑诚有堪大臣之事者而莫之或任幸欲任则左右小人得引前日之所竢惩之矣噫圣人谓知人难君子恶名之溢于实为此则奈何亦精之而巳矣恶之则奈何亦充之而巳矣知难而不能精之恶之而不能充之其亦殆哉予在扬州朝之人过焉者多堪大臣之事可信而望者陈升之而巳矣今去官于宿州予不知复几何时乃一见之也予知升之作而任大臣之事固有时矣煦煦然仁而巳矣孑孑然义而巳矣非予所以望于升之也   送胡叔才序   情婉而正   叔才铜陵大宗世以赀名子弟豪者驰骋渔弋为巳事谨者务多辟田以殖其家先时邑之豪子弟有命儒者耗其千金之产卒无就邑豪以为谚莫肻命儒者遇儒冠者皆指目逺去若将浼巳然虽胡氏亦然独叔才之父母不然于叔才之幼捐重币逆良先生教之既壮可以游资而遣之无所靳居数年朋试于有司不合而归邑人之訾者半窃笑者半其父母愈笃不悔复资而遣之叔才纯孝人也悱然感父母所以教巳之笃追四方材贤学作文章思显其身以及其亲不数年遂能褎然为材进士复朋试于有司不幸复诎于不巳知不予愚而从之游尝谓予言父母之思而慙其邑人不能归予曰归也夫禄与位庸者所待以为荣者也彼贤者道弸于中而襮之以艺虽无禄与位其荣者固在也子之亲矫羣庸而置子于圣贤之途可谓不贤乎或訾或笑而终不悔不贤者能之乎今而舍道徳而荣禄与位殆不其然然则子之所以荣亲而释慙者亦多矣昔之訾者窃笑者固庸者尔岂子所宜慙哉姑持予言以归为父母夀其亦喜无量于子何如因释然寤治装而归予即书其所以为父母夀者送之云   送孙正之序   两相箴规两相知已之情可掬   时然而然众人也巳然而然君子也巳然而然非私巳也圣人之道在焉尔夫君子有穷苦颠跌不肻一失诎巳以从时者不以时胜道也故其得志于君则变时而之道若反手然彼其术素脩而志素定也时乎杨墨巳不然者孟轲氏而巳时乎释老巳不然者韩愈氏而巳如孟韩者可谓术素脩而志素定也不以时胜道也惜也不得志于君使真儒之效不白于当世然其于众人也卓矣呜呼予观今之世圆冠峩如大裙襜如坐而尧言起而舜趋不以孟韩之心为心者果异众人乎予官于扬得友曰孙正之正之行古之道又善为古文予知其能以孟韩之心为心而不巳者也夫越人之望燕为絶域也北辕而首之茍不已无不至孟韩之道去吾党岂若越人之望燕哉以正之之不已而不至焉予未之信也一日得志于吾君而真儒之效不白于当世予亦未之信也正之之兄官于温奉其亲以行将从之先为言以处予予欲默安得而黙也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八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八十七   明 茅坤 撰   临川文钞七   记   虔州学记   荆公文往往好为深逺之思遒婉之调然亦思或入于渺而调或入于诡须细详得之   防于江南地最旷大山长谷荒翳险阻交广闽越铜盐之贩道所出入椎埋盗夺鼓铸之奸视天下为多庆厯中尝诏立学州县防亦应诏而卑陋褊迫不足为美观州人欲合私财迁而大之乆矣然吏常力屈于聴狱而不暇顾此凡二十一年而后改筑于州所治之东南以从州人之愿葢经始于治平元年二月提防刑狱宋城蔡侯行州事之时而考之以十月者知州事钱塘元侯也二侯皆天下所谓才吏故其就此不劳而斋祠讲说候望宿息以至庖湢莫不有所又斥余财市田及书以待学者内外完善矣于是州人相与乐二侯之适巳而来请文以记其成余闻之先王所谓道徳者性命之理而巳其度数在乎爼豆钟鼓管弦之间而常患乎难知故为之官师为之学以聚天下之士期命辩说诵歌弦舞使之深知其意夫士牧民者也牧知地之所在则彼不知者驱之尔然士学而不知知而不行行而不至则奈何先王于是乎有政矣夫政非为劝沮而巳也然亦所以为劝沮故举其学之成者以为卿大夫其次虽未成而不害其能至者以为士此舜所谓庸之者也若夫道隆而徳骏者又不止此虽天子北面而问焉而与之迭为宾主此舜所谓承之者也蔽防畔迯不可与有言则挞之以诲其过书之以识其恶待之以嵗月之乆而终不化则放弃杀戮之刑随其后此舜所谓威之者也葢其教法徳则异之以智仁圣义忠和行则同之以孝友睦婣任恤艺则尽之以礼乐射御书数淫言诐行诡怪之术不足以辅世则无所容乎其时而诸侯之所以教一皆聴于天子天子命之矣然后兴学命之厯数所以时其迟速命之权量所以节其丰杀命不在是则上之人不以教而为学者不道也士之奔走揖让酬酢笑语升降出入乎此则无非教者高可以至于命其下亦不失为人用其流及乎既衰矣尚可以鼓舞羣众使有以异于后世之人故当是时妇人之所能言童子之所可知有后世老师宿儒之所惑而不悟者也武夫之所道鄙人之所守有后世豪杰名士之所惮而愧之者也尧舜三代从容无为同四海于一堂之上而流风余俗咏叹之不息凡以此也周道微不幸而有秦君臣莫知屈巳以学而乐于自用其所建立悖矣而恶夫非之者乃烧诗书杀学士扫除天下之庠序然后非之者愈多而终于不胜何哉先王之道徳出于性命之理而性命之理出于人心诗书能循而达之非能夺其所有而予之以其所无也经虽亡出于人心者犹在则亦安能使人舍巳之昭昭而从我于聋昏哉然是心非特秦也当孔子时既有欲毁乡校者矣葢上失其政人自为义不务出至善以胜之而患乎有为之难则是心非特秦也墨子区区不知失者在此而发尚同之论彼其为愚亦独何异于秦呜呼道之不一乆矣扬子曰如将复驾其所説莫若使诸儒金口而木舌葢有意乎辟雍学校之事善乎其言虽孔子出必从之矣今天子以盛徳新即位庻几能及此乎今之守吏实古之诸侯其异于古者不在乎施设之不专而在乎所受于朝廷未有先王之法度不在乎无所于教而在乎所以教未有以成士大夫仁义之材防虽地旷以逺得所以教则虽悍昏嚚凶扺禁触法而不悔者亦将有以聪明其耳目而善其心又况乎学问之民故余为书二侯之绩因道古今之变及所望乎上者使归而刻石焉   繁昌县学记   论学处亦最确   奠先师先圣于学而无庙古也近世之法庙事孔子而无学古者自京师至于乡邑皆有学属其民人相与学道艺其中而不可使不知其学之所自于是乎有释菜奠币之礼所以着其不忘然则事先师先圣者以有学也今也无有学而徒庙事孔子吾不知其説也而或者以谓孔子百世师通天下州邑为之庙此其所以报且尊荣之夫圣人与天地同其徳天地之大万物无可称徳故其祀质而巳无文也通州邑庙事之而可以称圣人之徳乎则古之事先圣何为而不然也宋因近世之法而无能改至今天子始诏天下有州者皆得立学奠孔子其中如古之为而县之学士满二百人者亦得为之而繁昌小邑也其士少不能中律旧虽有孔子庙而庳下不完又其门人之像惟顔子一人而已今夏君希道太初至则脩而作之具为子夏子路十人像而治其两庑为生师之居以待县之学者以书属其故人临川王某使记其成之始夫离上之法而苟欲为古之所为者无法流于今俗而思古者不闻教之所以本又义之所去也太初是无变今之法而不失古之实其不可以无传也   慈溪县学记   予览学记曾王二公为最非深于学不能记其学如此   天下不可一日而无政教故学不可一日而亡于天下古者井天下之田而党庠遂序国学之法立乎其中乡射饮酒春秋合乐养老劳农尊贤使能攷艺选言之政至于受成献馘讯囚之事无不出于学于此养天下智仁圣义忠和之士以至一偏一伎一曲之学无所不养而又取士大夫之材行完洁而其施设已尝试于位而去者以为之师释奠释菜以教不忘其学之所自迁徙偪逐以勉其怠而除其恶则士朝夕所见所闻无非所以治天下国家之道其服习必于仁义而所学必皆尽其材一日取以备公卿大夫百执事之选则其材行皆巳素定而士之备选者其施设亦皆素所见闻而巳不待阅习而后能者也古之在上者事不虑而尽功不为而足其要如此而巳此二帝三王所以治天下国家而立学之本意也后世无井田之法而学亦或存或废大扺所以治天下国家者不复皆出于学而学之士羣居族处为师弟子之位者讲章句课文字而巳至其陵夷之乆则四方之学者废而为庙以祀孔子于天下斵木抟土如浮屠道士法为王者象州县吏春秋帅其属释奠于其堂而学士者或不预焉葢庙之作出于学废而近世之法然也今天子即位若干年颇脩法度而革近世之不然者当此之时学稍稍立于天下矣犹曰州之士满二百人乃得立学于是慈溪之士不得有学而为孔子庙如故庙又壊不治今刘君在中言于州使民出钱将脩而作之未及为而去时庆厯某年也后林君肇至则曰古之所以为学者吾不得而见而法者吾不可以毋循也虽然吾之人民于此不可以无教即因民钱作孔子庙如今之所云而治其四旁为学舍讲堂其中帅县之子弟起先生杜君醇为之师而兴于学噫林君其有道者耶夫吏者无变今之法而不失古之实此有道者之所能也林君之为其几于此矣林君固贤令而慈溪小邑无珍产淫货以来四方游贩之民田桑之美有以自足无水旱之忧也无游贩之民故其俗一而不杂有以自足故人慎刑而易治而吾所见其邑之士亦多美茂之材易成也杜君者越之隠君子其学行宜为人师者也夫以小邑得贤令又得宜为人师者为之师而以脩醇一易治之俗而进美茂易成之材虽拘于法限于势不得尽如古之所为吾固信其教化之将行而风俗之成也夫教化可以美风俗虽然必乆而后至于善而今之吏其势不能以乆也吾虽喜且幸其将行而又忧夫来者之不吾继也于是本其意以告来者   度支副使防壁题名记   何等识见何等笔力   三司副使不书前人名姓嘉祐五年尚书户部员外郎吕君冲之始稽之众史而自李弦巳上至查道得其名自杨偕巳上得其官自郭劝已下又得其在事之嵗时于是书石而镵之东壁夫合天下之众者财理天下之财者法守天下之法者吏也吏不良则有法而莫守法不善则有财而莫理有财而莫理则阡陌闾巷之贱人皆能私取予之势擅万物之利以与人主争黔首而放其无穷之欲非必贵强桀大而后能如是而天子犹为不失其民者葢特号而已耳虽欲食蔬衣敝憔悴其身愁思其心以幸天下之给足而安吾政吾知其犹不得也然则善吾法而择吏以守之以理天下之财虽上古尧舜犹不能毋以此为先急而况于后世之纷纷乎三司副使方今之大吏朝廷所以尊宠之甚备葢今理财之法有不善者其势皆得以议于上而改为之非特当守成法吝出入以从有司之事而巳其职事如此则其人之贤不肖利害施于天下如何也观其人以其在事之嵗时以求其政事之见于今者而考其所以佐上理财之方则其人之贤不肖与世之治否吾可以坐而得矣此葢吕君之志也   抚州通判防见山阁记   托通判与客相对之言而又托之书以为一篇文案   通判抚州太常博士施侯为阁于其舍之西偏既成与客升以饮而为之名曰见山且言曰吾人脱于兵火洗沐仁圣之膏泽以休其父子者余百年于今天子防俭陂池苑囿台榭之观有堙毁而无改作其不欲有所骚动而思称祖宗所以悯仁元元之意殊甚故人得私其智力以逐于利而穷其欲自虽蛮夷湖海山谷之聚大农富工豪贾之家往往能广其宫室髙其楼观以与通邑大都之有力者争无穷之侈夫民之富溢矣吏独不当因其有余力有以自娱乐称上施耶又况抚之为州山耕而水莳牧牛马用虎豹为地千里而民之男女以万数者五六十地大人众如此而通判与之为之父母则其人奚可不贤虽贤岂能无劳于为治独无观游食飨之地以休其暇日殆非先王使小人以力养君子之意吾所以乐为之就此而忘劳者非以为吾之不肖能长有此顾不如是不足以待后之贤者尔且夫人之慕于贤者为其所乐与天下之志同而不失然后能有余以与民而使皆得其所愿而世之说者曰召公为政于周方春舍于蔽芾之棠聴男女之讼焉而不敢自休息于宫恐民之从我者勤而害其田作之时葢其隠约穷苦而以自媚于民如此故其民爱思而咏歌之至于不忍伐其所舍之棠今甘棠之诗是也嗟乎此殆非召公之实事诗人之本指特墨子之余言赘行吝细褊迫者之所好而吾之所不能为于是酒酣客皆欢相与从容誉施侯所为而称其言之善又美大其阁而嘉其所以名之者曰阁之上流目而环之则邑屋草木川原阪隰之无蔽障者皆见施侯独有见于山而以为之名何也岂以山之在吾左右前后若蟠若踞若伏若骛为独能适吾目之所观邪其亦吾心有得于是而乐之也施侯以客为知言而以书抵予曰吾所以为阁而名之者如此子其为我记之数辞不得止则又因吾叔父之命以取焉遂为之记以示后之贤者使知夫施侯之所以为阁而名之者其言如此   桂州新城记   荆公学本经术故其记文多以经术为案   侬智髙反南方出入十有二州十有二州之守吏或死或不死而无一人能守其州者岂其材皆不足欤葢夫城郭之不设甲兵之不戒虽有智勇犹不能以胜一日之变也唯天子亦以为任其罪者不独守吏故特推恩褒广死节而一切贷其失职于是遂推选士大夫所论以为能者付之经畧而今尚书户部侍郎余公靖当广西焉冦平之明年蛮越接和乃大城桂州其方六里其木甓瓦石之材以枚数之至四百万有竒用人之力以工数之至一十余万凡所以守之具无一求而有不给者焉以至和元年八月始作而以二年之六月成夫其为役亦大矣葢公之信于民也乆而费之欲以卫其材劳之欲以休其力以故为是有大费与大劳而人莫或以为勤也古者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礼失则夷狄横而窥中国方是时中国非无城郭也卒于陵夷毁顿防灭而不捄然则城郭者先王有之而非所以恃而为存也及至喟然觉悟兴起旧政则城郭之脩也又尝不敢以为后葢有其患而图之无其具有其具而守之非其人有其人而治之无其法能以乆存而无败者皆未之闻也故文王之兴也有四夷之难则城于朔方而以南仲宣王之起也有诸侯之患则城于东方而以仲山甫此二臣之徳协于其君于为国之本末与其所先后可谓知之矣虑之以悄悄之劳而发赫赫之名承之以翼翼之勤而续明明之功卒所以攘戎狄而中国以全安者葢其君臣如此而守卫之有其具也今余公亦以文武之材当明天子承平日乆欲补弊立废之时镇抚一方脩扞其民其勤于今与周之有南仲仲山甫葢等矣是宜有纪也故其将吏相与谋而来取文将刻之城隅而以告后之人焉至和二年九月丙辰羣牧判官太常博士王某记   荆川曰但为筑城作记而归之根本上说此是大议论   信州兴造记   思周匝而亦巉画   晋陵张公治信之明年皇祐二年也奸彊帖柔隠诎发舒既政大行得以宁息夏六月乙亥大水公徙囚于髙狱命百隷戒不共有常诛夜漏半水破城灭府寺苞民庐居公趋谯门坐其下敇吏士以桴收民鳏孤老癃与所徙之囚咸得不死丙子水降公从宾佐按行隠度符县调富民水之所不至者夫钱户七百八十六收佛寺之积材一千一百三十有二不足则前此公所命富民出粟以赒贫民者二十三人自言曰食新矣赒可以巳愿输粟直以佐材费七月甲午募人城水之所入垣羣府之缺考监军之室立司理之狱营州之西北亢爽之墟以宅屯驻之师除其故营以时教士刺伐坐作之法故所无也作驿曰饶阳作宅曰回车筑二亭于南门之外左曰仁右曰智山水之所附也梁四十有二舟于两亭之间以通车徒之道筑一亭于州门之左曰宴月吉所以属賔也凡为梁一为城垣九千尺为屋八以楹数之得五百五十二自七月九日卒九月七日为日五十八为夫一万一千四百二十五中家以下见城郭室屋之完而不知材之所出见徒之合散而不见役使之及巳凡故之所有必具其所无也廼今有之故其经费卒不出县官之给公所以捄灾补败之政如此其贤于世吏逺矣今州县之灾相属民未病灾也且有治灾之政出焉弛舍之不适裒取之不中元奸宿豪舞手以乗民而民始病病极矣吏乃始謷然自喜民相与诽且笑之而不知也吏而不知为政其重困民多如此此予所以哀民而闵吏之不学也由是而言则为公之民不幸而遇害灾其亦庻乎无憾矣十月二十日临川王某记   余姚县海塘记   以谢景初所自言为领袖   自云柯而南至于某有隄若千尺截然令海水之潮汐不得冒其旁田者知县事谢君为之也始隄之成谢君以书属予记其成之始曰使来者有考焉得卒任完之以不隳谢君者阳夏人也字师厚景初其名也其先以文学称天下而连世为贵人至君遂以文学世其家其为县不以材自负而忽其民之急方作隄时嵗丁亥十一月也能亲以身当风霜氛雾之毒以勉民作而除其菑又能令其民翕然皆劝趋之而忘其役之劳遂不逾时以有成功其仁民之心效见于事如此亦可以已而犹自以为未也又思有以告后之人令嗣续而完之以永其存善夫仁人长虑却顾图民之灾如此其至其不可以无传而后之君子考其传得其所以为其亦不可以无思而异时予尝以事至余姚而君过予与予从容言天下之事君曰道以闳大隠密圣人之所独鼓万物以然而皆莫知其所以然者葢有所难知也其治政教令施为之详凡与人共而尤丁宁以急者其易知较然者也通涂川治田桑为之隄防沟浍渠川以御水旱之灾而兴学校属其民人相与习礼乐其中以化服之此其尤丁宁以急而较然易知者也今世吏者其愚也固不知所为而其所谓能者务出竒为声威以惊世震俗至或尽其力以事刀笔簿书之间而已而反以谓古所为尤丁宁以急者吾不暇以为吾曾为之而曾不足以为之万有一人为之且不足以名于世而见谓材嘻其可叹也夫为天下国家且百年而胜残去杀之效则犹未也其不出于当时予良以其言为然既而闻君之为其县至则为桥于江治学者以教养县人之子弟既而又有隄之役于是又信其言之行而不予欺也已为之书其隄事因并书其言终始而存之以告后之人庆厯八年七月日记   通州海门兴利记   荆公之文本经术处多   余读豳诗以其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嗟乎豳之人帅其家人戮力以聴吏吏推其意以相民何其至也夫喜者非自外至乃其中心固有以然也既叹其吏之能民又思其君之所以待吏则亦欲善之心出于至诚而已葢不独法度有以敺之也以赏罚用天下而先王之俗废有士于此能以豳之吏自为而不茍于其民岂非所谓有志者邪以余所闻吴兴沈君兴宗海门之政可谓有志矣既隄北海七十里以除水患遂大浚渠川酾取江南以灌义宁等数乡之田方是时民之垫于海呻吟者相属君至则寛禁缓求以集流亡少焉诱起之以就功莫不蹶蹶然奋其惫而来也由是观之茍诚爱民而有以利之虽创残穷敝之余可勉而用也况于力足者乎兴宗好学知方竟其学又将有大者焉此何足以尽吾沈君之才抑可以观其志矣而论者或以一邑之善不足书之今天下之邑多矣其能有以遗其民而不愧于豳之吏者果多乎不多则予不欲使其无传也至和元年六月六日临川王某记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八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八十八   明 茅坤 撰   临川文钞八   记   扬州新园亭记   简而有法周而能解   诸侯宫室台榭讲军实容俎豆各有制度扬古今大都方伯所治处制度狭庳军实不讲俎豆无以容不以偪诸侯哉宋公至自丞相府化清事省喟然有意其图之也今太常刁君实集其意防公去镇郓君即而考之占府干隅夷茀而基因城而垣并垣而沟周六百步竹万个覆其上故髙亭在垣东南循而西三十軏作堂曰爱思道僚吏之不忘宋公也堂南北乡袤八筵广六筵直北为射埒列树八百本以翼其旁宾至而享吏休而宴于是乎在又循而西十有二軏作亭曰武南北乡袤四筵广如之埒如堂列树以乡嵗时教士战射坐作之法于是乎在始庆厯二年十二月某日凡若干日卒功云初宋公之政务不烦其民是役也力出于兵材资于官之饶地瞰于公宫之隙成公志也噫扬之物与监东南所规仰天子宰相所垂意而选继乎宜有若宋公者丞乎宜有若刁君者金石可弊此无废已   芝阁记   荆公本色之佳处   祥符时封泰山以文天下之平四方以芝来告者万数其大吏则天子赐书以宠嘉之小吏若民辄锡金帛方是时希世有力之大臣穷捜而逺采山农野老攀縁徂以上至不测之髙下至涧溪壑谷分崩裂絶幽穷隠伏人迹之所不通往往求焉而芝出于九州四海之间葢几于尽矣至今上即位谦让不徳自大臣不敢言封禅诏有司以祥瑞告者皆勿纳于是神竒之产销藏委翳于蒿藜榛莽之间而山农野老不复知其为瑞也则知因一时之好恶而能成天下之风俗况于行先王之治哉太丘陈君学文而好竒芝生于庭能识其为芝惜其可献而莫售也故阁于其居之东偏掇取而藏之葢其好竒如此噫芝一也或贵于天子或贵于士或辱于凡民夫岂不以时乎哉士之有道固不役志于贵贱而卒所以贵贱者何以异哉此予之所以叹也   君子斋记   宋文之格不入西汉处正在此而宋人之所自以为得亦在此   天子诸侯谓之君卿大夫谓之子古之为此名也所以命天下之有徳故天下之有徳通谓之君子有天子诸侯卿大夫之位而无其徳可以谓之君子盖称其位也有天子诸侯卿大夫之徳而无其位可以谓之君子葢称其徳也位在外也遇而有之则人以其名予之而以貌事之徳在我也求而有之则人以其实予之而心服之夫人服之以貌而不以心与之以名而不以实能以其位终身而无谪者盖亦幸而已矣故古之人以名为羞以实为慊不务服人之貌而思有以服人之心非独如此也以为求在外者不可以力得也故虽穷困屈辱乐之而弗去非以夫穷困屈辱为人之乐者在是也以夫困穷屈辱不足以防吾心为可乐也已河南裴君主簿于洛阳治斋于其官而命之曰君子裴君岂慕夫在外者而欲有之乎岂以为世之小人众而躬行君子者独我乎由前则失已由后则失人吾知裴君不为是也亦曰勉于徳而已葢所以牓于其前朝夕出入观焉思古之人所以为君子而务及之也独仁不足以为君子独智不足以为君子仁足以尽性智足以穷理而又通乎命此古之人所以为君子也虽然古之人不云乎徳輶如毛毛犹有伦未有欲之而不得也然则裴君之为君子也孰御焉故余嘉其志而乐为道之   石门亭记   题虽小而议论却大   石门亭在青田县若干里令朱君为之石门者名山也古之人咸刻其观游之感槩留之山中其石相望君至而为亭悉取古今之刻立之亭中而以书与其甥之壻王某使记其作亭之意夫所以作亭之意其直好山乎其亦好观游眺望乎其亦于此问民之疾忧乎其亦燕闲以自休息于此乎其亦怜夫人之刻暴剥偃踣而无所庇障且泯灭乎夫人物之相好恶必以类广大茂美万物附焉以生而不自以为功者山也好山仁也去郊而适野升髙以逺望其中必有槩然者书不云乎予耄逊于荒诗不云乎驾言出逰以写我忧夫环顾其身无可忧而忧者必在天下忧天下亦仁也人之否也敢自逸至即深山长谷之民与之相对接而交言语以求其疾忧有其壅而不闻者乎求民之疾忧亦仁也政不有小大不以徳则民不化服民化服然后可以无讼民不无讼令其能休息无事优游以嬉乎古今之名者其石幸在其文信善则其人之名与石且传而不朽成人之名而不夺其志亦仁也作亭之意其然乎其不然乎   鄞县经游记   县令如此知非俗吏已   庆厯七年十一月丁丑余自县出属民使浚渠川至万灵乡之左界宿慈福院戊寅升鸡山观碶工凿石遂入育王山宿广利寺雨不克东辛已下灵岩浮石湫之壑以望海而谋作斗门于海滨宿灵岩之旌教院癸未至芦江临决渠之口转以入于瑞岩之开善院遂宿甲申逰天童山宿景徳寺质明与其长老瑞新上石望玲珑岩须猿吟者久之而还食寺之西堂遂行至东吴具舟以西质明泊舟堰下食大梅山之保福寺荘过五峰行十里许复具舟以西至小溪以夜中质明观新渠及洪水湾还食普寜院日下昃如林村夜未中至资夀院质明戒桃源清道二乡之民以其事凡东西十有四乡乡之民毕已受事而余遂归云   逰襃禅山记   逸兴满眼而余音不絶   襃禅山亦谓之华山唐浮图慧襃始舍于其址而卒葬之以故其后名之曰襃禅今所谓慧空禅院者襃之庐冡也距其院东五里所谓华山洞者以其乃华山之阳名之也距洞百余步有碑仆道其文漫灭独其为文犹可识曰花山今言华如华实之华者葢音谬也其下平旷有泉侧出而记游者甚众所谓前洞也由山以上五六里有穴窈然入之甚寒问其深则其好逰者不能穷也谓之后洞余与四人拥火以入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竒有怠而欲出者曰不出火且尽遂与之俱出葢予所至比好逰者尚不能十一然视其左右来而记之者已少葢其又深则其至又加少矣方是时予之力尚足以入火尚足以明也既其出则或咎其欲出者而予亦悔其随之而不得极夫逰之乐也于是予有叹焉古人之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夫夷以近则逰者众险以逺则至者少而世之竒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逺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已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此余之所得也予于仆碑又以悲夫古书之不存后世之谬其传而莫能名者何可胜道也哉此所以学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四人者庐陵萧君圭君玊长乐王回深父余弟安国平父安上纯父至和元年七月某日临川王某记   抚州祥符观三清殿记   严   临川之州城横溪上西出出城之上有宫岿然溪之沄沄流过其下东南之山皆在其门户牕牖之间者曰祥符观观之中有屋四注深五十五尺广七十二尺陛之髙居深十八分之一楹二十有四门两夹窻中象三旁象二十有六者曰三清殿用其师之説以动人而能有此者曰道士黎自新出其力以归于道士之说而卒成此者曰里之人邓佺佺之子表故常与予逰予之归表语其父之事而乞予文予不能拒也夫用其师之说以动人者道士也予力顾出道士下复何云哉   扬州龙兴讲院记   占地歩   予少时客游金陵浮屠慧礼者従予游予既吏淮南而慧礼得龙兴佛舍与其徒日讲其师之说尝出而过焉库屋数十椽上破而旁穿侧出而视后则榛棘出人不见垣端指以语予曰吾将除此而宫之虽然其成也不以私吾后必求时之能行吾道者付之愿记以示后之人使不得私焉当是时礼方丐食饮以卒日视其居枵然余特戏曰姑成之吾记无难者后四年来曰昔之所欲为凡百二十楹赖州人蒋氏之力既皆成盍有述焉噫何其能也盖慧礼者予知之其行谨洁学博而才敏而又卒之以不私宜成此不难也今夫衣冠而学者必曰自孔氏孔氏之道易行也非有苦身窘形离性禁欲若彼之难也而士之行可一乡才足一官者常少而浮屠之寺庙被四海则彼其所谓材者寜独礼耶以彼之材由此之道去至难而就甚易宜其能也呜呼失之此而彼得焉其有以也夫   真州长芦寺经藏记   识逺   西域有人焉止而无所系观而无所逐唯其无所系故有所系者守之唯其无所逐故有所逐者从之从而守之者不可为量数则其言而应之议而辨之也亦不可为量数此其书之行乎中国所以至于五千四十八巻而尚未足以为多也真州长芦寺释智福者为髙屋建大轴两轮而栖匦于轮间以藏五千四十八巻者其募钱至三千万其土木丹漆珠玑万金之闳壮靡丽言者不能称也唯观者知焉夫道之在天下莫非命而有废兴时也知出之有命兴之有时则彼所以当天下贫窭之时能独鼓舞得其财以有所建立每至于此葢无足以疑智福有才略善治其徒众从余求识其成于是乎书   大中祥符观新修九曜阁记   某自扬州归与叔父防京师叔父曰大中祥符观所谓九曜者道士丁用平募民钱为堂庖庑已又为阁置九曜像其下从吾乞汝文记其年时汝为之临川之城中东有大丘左溪水水南出而北并于江城之东以溪为隍吾庐当丘上北折而东百步为祥符观观防溪水东南之山不奄乎人家者可望也某少时固尝从长者游而乐之以为溪山之佳虽异州乐也况吾父母之州而又去吾庐为之近者耶虽其身去为吏独其心不须臾去也今道士又新其居以壮观游阁焉使游者得以穷登望之胜使可望者不唯东南而已岂不重可乐邪道士之所为几吾之所乐而命吾文又叔父也即欲已得邪惜乎安得与州之君子者游焉以忘吾忧而慰吾思耶阁成之日某年月日也   抚州招僊观记   小小结搆自有逺山景态   招僊观在安仁郭西四十里始作者与其嵗月予不知也祥符中尝废废四五十年而道士全自明以医游其邑邑之疾病者赖以治而皆忧其去人相与言州出材力因废基筑宫而留之全与其从者一人为留而观复兴全识予舅氏而因舅氏以乞予书其复兴之嵗月夫宫室器械衣服饮食凡所以生之具须人而后具而人不须吾以足惟浮屠道士为然而全之为道士人须之而不可以去也其所以养于人也视其党可以无媿矣予为之书其亦可以无媿焉庆厯七年七月复兴之嵗月也   庐山文殊像现瑞记   亦奇   番阳刘定尝登庐山临文殊金像所没之谷睹光明云瑞图示临川王某求记其事某曰有有以观空空亦幻空空以观有幻亦实幻实果有辨乎然则如子所睹可以记可以无记记无记果亦有辨乎虽然子既图之矣余不可以无记也定以熙寜元年四月十日十年九月二十七日睹某以元丰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记荆公之文其长在简古而多深沈之思读孟尝君传与此等记尤可见   涟水军淳化院经藏记   有斡旋处   道之不一久矣人善其所见以为教于天下而传之后世后世学者或徇乎身之所然或诱乎世之所趋或得乎心之所好于是圣人之大体分裂而为八九博闻该见有志之士补苴调胹冀以就完而力不足又无可为之地故终不得葢有见于无思无为退藏于密寂然不动者中国之老荘西域之佛也既以此为教于天下而传后世故为其徒者多寛平而不忮质静而无求不忮似仁无求似义当士之夸漫盗夺有已而无物者多于世则超然髙蹈其为有似乎吾之仁义者岂非所谓贤于彼而可与言者邪若通之瑞新闽之懐琏皆今之为佛而超然吾所谓贤而与之逰者也此二人者既以其所学自脱于世之淫浊而又皆有聪明辩智之材故吾乐以其所得者间语焉与之游忘日月之多也琏尝谓余曰吾徒有善因者得屋于涟水之城中而得吾所谓经者五千四十八巻于京师归市匦而藏诸屋将求能文者为之书其经藏者之嵗时而以子之爱我也故使其徒来属能为我强记之乎善因者葢尝为屋于涟水之城中而因瑞新以求予记其嵗时予辞而不许者也于是问其藏经之日某年月日也夫以二人者与余逰而善因属我之勤岂有他哉其不可以终辞乃为之书而并告之所以书之意使镵诸石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八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八十九   明 茅坤 撰   临川文钞九   论   周公论   论确而辨亦尽圆转   甚哉荀卿之好妄也载周公之言曰吾所执贽而见者十人还贽而相见者三十人貌执者百有余人欲言而请毕事千有余人是诚周公之所为则何周公之小也夫圣人为政于天下也初若无为于天下而天下卒以无所不治者其法诚修也故三代之制立庠于党立序于遂立学于国而尽其道以为养贤教士之法是士之贤虽未及用而固无不见尊养者矣此则周公待士之道也诚若荀卿之言则春申孟尝之行乱世之事也岂足为周公乎且圣世之事各有其业讲道习艺患日之不足岂暇逰公卿之门哉彼逰公卿之门求公卿之礼者皆战国之奸民而毛遂侯嬴之徒也荀卿生于乱世不能考论先王之法着之天下而惑于乱世之俗遂以为圣世之事亦若是而已亦已过也且周公之所礼者大贤与则周公岂唯执贽见之而已固当荐之天子而共天位也如其不贤不足与共天位则周公如何其与之为礼也子产聴郑国之政以其乘舆济人于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为政葢君子之为政立善法于天下则天下治立善法于一国则一国治如其不能立法而欲人人悦之则日亦不足矣使周公知为政则宜立学校之法于天下矣不知立学校而徒能劳身以待天下之士则不唯力有所不足而势亦有所不得也或曰仰禄之士犹可骄正身之士不可骄也夫君子之不骄虽闇室不敢自慢岂为其人之仰禄而可以骄乎呜呼所谓君子者贵其能不易乎世也荀卿生于乱世而遂以乱世之事量圣人后世之士尊荀卿以为大儒而继孟子者吾不信矣   伯夷论   行文好所论伯夷处犹未是千年只眼   事有出于千世之前圣贤辩之甚详而明然后世不深考之因以偏见独识遂以为説既失其本而学士大夫共守之不为变者葢有之矣伯夷是已夫伯夷古之论有孔子孟子焉以孔孟之可信而又辩之反复不一是愈益可信也孔子曰不念旧恶求仁而得仁饿于首阳之下逸民也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不立恶人之朝避纣居北海之滨目不视恶色不事不肖百世之师也故孔孟皆以伯夷遭纣之恶不念以怨不忍事之以求其仁饿而避不自降辱以待天下之清而号为圣人耳然则司马迁以为武王伐纣伯夷叩马而谏天下宗周而耻之义不食周粟而为采薇之歌韩子因之亦为之颂以为微二子乱臣贼子接迹于后世是大不然也夫商衰而纣以不仁残天下天下孰不病纣而尤者伯夷也尝与太公闻西伯善养老则往归焉当是之时欲夷纣者二人之心岂有异邪及武王一奋太公相之遂出元元于涂炭之中伯夷乃不与何哉葢二老所谓天下之大老行年八十余而春秋固已髙矣自海滨而趋文王之都计亦数千里之逺文王之兴以至武王之世嵗亦不下十数岂伯夷欲归西伯而志不遂乃死于北海邪抑来而死于道路邪抑其至文王之都而不足以及武王之世而死邪如是而言伯夷其亦理有不存者也且武王倡大义于天下太公相而成之而独以为非岂伯夷乎天下之道二仁与不仁也纣之为君不仁也武王之为君仁也伯夷固不事不仁之纣以待仁而后出武王之仁焉又不事之则伯夷何处乎余故曰圣贤辩之甚明而后世偏见独识者之失其本也呜呼使伯夷之不死以及武王之时其烈岂独太公哉   三圣人论   三圣人者各持其所见以自尽名天下而非以矫也而其行文自可观   孟子曰可欲之谓善有诸已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之为名道之极徳之至也非礼勿动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聴此大贤者之事也贤者之事如此则可谓备矣而犹未足以鑚圣人之坚仰圣人之髙以圣人观之犹太山之于冈陵河海之于陂泽然则圣人之事可知其大矣易曰与天地合其徳与日月合其明与鬼神合其吉凶此葢圣人之事也徳茍不足以合于天地明茍不足以合于日月吉凶茍不足以合于鬼神则非所谓圣人矣孟子论伯夷伊尹柳下惠皆曰圣人也而又曰伯夷隘栁下惠不恭隘与不恭君子不由也夫动言视聴茍有不合于礼者则不足以为大贤人而圣人之名非大贤人之所得拟也岂隘与不恭者所得僭哉盖闻圣人之言行不茍而已将以为天下法也昔者伊尹制其行于天下曰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而后世之士多不能求伊尹之心者由是多进而寡退茍得而害义此其流风末俗之弊也圣人患其弊于是伯夷出而矫之制其行于天下曰治则进乱则退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而后世之士多不能求伯夷之心者由是多退而寡进过防而复刻此其流风末世之弊也圣人又患其弊于是栁下惠出而矫之制其行于天下曰不羞汚君不辞小官遗佚而不怨阨穷而不悯而后世之士多不能求栁下惠之心者由是多汚而寡洁恶异而尚同此其流风末世之弊也此三人者因时之偏而救之非天下之中道也故久必弊至孔子之时三圣人之弊各极于天下矣故孔子集其行而制成法于天下曰可以速则速可以久则久可以仕则仕可以处则处然后圣人之道大具而无一偏之弊矣其所以大具而无弊者岂孔子一人之力哉四人者相为终始也故伯夷不清不足以救伊尹之弊栁下惠不和不足以救伯夷之弊圣人之所以能大过人者葢能以身救弊于天下耳如皆欲为孔子之行而忘天下之弊则恶在其为圣人哉是故使三人者当孔子之时则皆足以为孔子也然其所以为之清为之任为之和者时耳岂滞于此一端而已乎茍在于一端而已则不足以为贤人也岂孟子所谓圣人哉孟子之所谓隘与不恭君子不由者亦言其时尔且夏之道岂不美哉而殷人以为野殷之道岂不美哉而周人以为鬼所谓隘与不恭者何以异于是乎当孟子之时有教孟子枉尺直寻者有教孟子权以援天下者葢其俗有似于伊尹之弊时也是以孟子论是三人者必先伯夷亦所以矫天下之弊耳故曰圣人之言行岂茍而已将以为天下法也   季子论   确   先王酌乎人情之中以制丧礼使哀有余者俯而就之哀不足者企而及之哀不足者非圣人之所甚善也善之者善其能勉于礼而已延陵季子其长子死既封而号者三遂行孔子曰延陵季子之于礼其合矣乎夫长子之丧圣人为之三年之服盖以谓父子之亲而长子者为亲之后人情之所至重也今季子三号遂行则于先王之礼为不及矣今论者曰当是之时季子聘于齐将君之命若夫季子之心则以谓不可以私义而缓君命有势不得以两全者则当忍哀以徇于尊者之事矣今将命而聘既聘而返遂少缓而尽哭之哀则于事君之义岂为不足而害于使事哉君臣父子之义势足以两全而不为之尽礼也则亦薄于骨肉之亲而不用先王之礼尔其言曰骨肉归复于土命也若魂气则无所不之矣夫骨肉之复于土防气之无不之是人情之所哀者矣君子无所不言命至于丧则有性焉独不可以谓命也昔荘周丧其妻鼓盆而歌东门吴丧其子比于未有此弃人齐物之道吾儒之罪人也观季子之说葢亦周吴之徒矣父子之亲仁义之所由始而长子者继祖考之重故丧之三年所以重祖考也今季子不为之尽礼则近于弃仁义薄祖考矣孔子曰丧事不敢不勉也又曰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临人之丧而不哀孔子犹以为不足观也况礼之丧三年者乎然则此言宜非取之矣葢记其塟深不至于泉敛以时服既塟而封广轮掩坎其髙可隠孔子之称之葢称其塟之合于礼尔独称塟之合于礼则哀之不足可知也卫有送塟者夫子观之曰善哉此可以为法矣若此则夫子之所美也圣人之言辞隠而义显岂徒然哉学者之所不可不思也   子贡论   辨博   予读史所载子贡事疑传之者妄不然子贡安得为儒哉夫所谓儒者用于君则忧君之忧食于民则患民之患在下而不用则修身而已当尧之时天下之民患于洚水尧以为忧故禹于九年之间三过其门而不一省其子也囘之生天下之民患有甚于洚水天下之君忧有甚于尧然回以禹之贤而独乐陋巷之间曾不以天下忧患介其意也夫二人者岂不同道哉所遇之时则异矣葢生于禹之时而由囘之行则是杨朱也生于囘之时而由禹之行则是墨翟也故曰贤者用于君则以君之忧为忧食于民则以民之患为患在下而不用于君则修其身而已何忧患之与哉夫所谓忧君之忧患民之患者亦以义也茍不义而能释君之忧除民之患贤者亦不为矣史记曰齐伐鲁孔子闻之曰鲁坟墓之国国危如此二三子何为莫出子贡因行説齐以伐吴説吴以救鲁复说越复説晋五国由是交兵或彊或破或乱或霸卒以存鲁观其言迹其事仪秦轸伐无以异也嗟乎孔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已以坟墓之国而欲全之则齐吴之人岂无是心哉奈何使之乱欤吾所以知传者之妄一也于史考之当是时孔子子贡为匹夫非有卿相之位万钟之禄也何以忧患为哉然则异于顔囘之道矣吾所以知其传者之妄二也坟墓之国虽君子之所重然岂有忧患而谋为不义哉借使有忧患为谋之义则岂可以变诈之説亡人之国而求自存哉吾所以知其传者之妄三也子贡之行虽不能尽当于道然孔子之贤弟子也固不宜至于此矧曰孔子使之也太史公曰学者多称七十子之徒誉者或过其实毁者或损其真子贡虽好辩讵至于此邪亦所谓毁损其真者哉   庄周论上   正当   世之论荘子者不一而学儒者曰荘子之书务诋孔子以信其邪説要焚其书废其徒而后可其曲直固不足论也学儒者之言如此而好荘子之道者曰荘子之徳不以万物干其虑而能信其道者也彼非不知仁义也以为仁义小而不足行已彼非不知礼乐也以为礼乐薄而不足化天下故老子曰道失后徳徳失后仁仁失后义义失后礼是知庄子非不达于仁义礼乐之意也彼以为仁义礼乐者道之末也故薄之云尔夫儒者之言善也然未尝求荘子之意也好荘子之言者固知读荘子之书也然亦未尝求荘子之意也昔先王之泽至荘子之时竭矣天下之俗谲诈大作质朴并散虽世之学士大夫未有知贵已贱物之道者也于是弃絶乎礼义之绪夺攘乎利害之际趍利而不以为辱殒身而不以为怨渐渍陷溺以至乎不可救已荘子病之思其説以矫天下之弊而归之于正也其心过虑以为仁义礼乐皆不足以正之故同是非齐彼我一利害则以足乎心为得此其所以矫天下之弊者也既以其説矫弊矣又惧来世之遂实吾説而不见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也于是又伤其心于卒篇以自解故其篇曰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隂阳春秋以道名分由此而观之荘子岂不知圣人者哉又曰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犹百家众技皆有所长时有所用用是以明圣人之道其全在彼而不在此而亦自列其书于宋钘慎到墨翟老之徒俱为不该不徧一曲之士葢欲明吾之言有为而作非大道之全云尔然则荘子岂非有意于天下之弊而存圣人之道乎伯夷之清栁下惠之和皆有矫于天下者也荘子用其心亦二圣人之徒矣然而荘子之言不得不为邪说比者葢其矫之过矣夫矫枉者欲其直也矫之过则归于枉矣荘子亦曰墨子之心则是也墨子之行则非也推荘子之心以求其行则独何异于墨子哉后之读荘子者善其为书之心非其为书之説则可谓善读矣此亦荘子之所愿于后世之读其书者也今之读者挟荘以谩吾儒曰荘子之道大哉非儒之所能及知也不知求其意而以异于儒者为贵悲夫   荘周论下   补前篇不足处   学者诋周非尧舜孔子余观其书特有所寓而言耳孟子曰説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意以意逆志是为得之读其文而不以意原之此为周者之所以诋也周曰上必无为而用天下下必有为而为天下用又自以为处昏上乱相之间故穷而无所见其材孰谓周之言皆不可措乎君臣父子之间而遭世遇主终不可使有为也及其引太庙牺以辞楚之聘使彼葢危言以惧衰世之常人耳夫以周之才岂迷出防之方而専畏牺者哉葢孔子所谓隠居放言者周殆其人也然周之説其于道既反之宜其得罪于圣人之徒也夫中人之所及者圣人详説而谨行之説之不详行之不谨则天下弊中人之所不及者圣人藏乎其心而言之略不略而详则天下惑且夫谆谆而后喻譊譊而后服者岂所谓可以语上者哉惜乎周之能言而不通乎此也   九卦论   世之处困者什之八九其能防于九卦而不失者千之一万之一吾所以録而存之   处困之道君子之所难也非夫智足以穷理仁足以尽性内有以固其徳而外有以应其变者其孰能无患哉古之人有极天下之困而其心能不累其行能不移患至而不伤其身事起而不疑其变者葢有以防之也处之之道圣人尝言之矣易曰履以和行谦以制礼复以自知恒以一徳损以逺害益以兴利困以寡怨井以辩义巽以行权此其处之之道也夫君子之学至于是则备矣宜其通于天下也然而犹困焉者非吾行之过也时有利不利也葢古之所谓困者非谓夫其行自困者谓夫行足以通而困于命者耳葢于此九卦者智有所不能明仁有所不能守则其困也非所谓困而其处困也疎矣夫惟深于此九者而能果以行之者则其通也宜而其困也有以处之惟其学之之素也且君子之行大矣而待礼以和仁义为之内而和之以礼则行之成也而理之实存乎谦谦者礼之所自起礼者行之所自成也故君子不可以不知履欲知履不可以不知谦夫礼虽发乎其心而其文着乎外者也君子知礼而已则溺乎其文而失乎其实忘性命之本而莫能自复矣故礼之弊必复乎本而后可以无患故君子不可以不知复虽复乎其本而不能常其徳以自固则有时而失之矣故君子不可以不知恒虽能久其徳而天下事物之变相代乎吾之前如吾知恒而已则吾之行有时而不可通矣是必度其变而时有损益而后可故君子不可以不知损益夫学如此其至徳如此其备则宜乎其通也然而犹困焉者则向所谓困于命者也困于命则动而见病之时也则其事物之变尤众而吾之所以处之者尤难矣然则其行尤贵于达事之宜而适时之变也故辩义行权然后能以穷通而井者所以辩义巽者所以行权也故君子之学至乎井巽而大备而后足以自通乎困之时孔子曰作易者其有忧患谓其言之足以自通乎困之时也呜呼后世之人一困于时则忧思其心而失其故行然卒至于不能自存也是岂有他哉不知夫九者之义故也   礼论   借荀卿之説而辨之而行文亦尽圆转   呜呼荀卿之不知礼也其言曰圣人化性而起伪吾是以知其不知礼也知礼者贵乎知礼之意而荀卿盛称其法度节奏之美至于言化则以为伪也亦乌知礼之意哉故礼始于天而成于人知天而不知人则野知人而不知天则伪圣人恶其野而疾其伪以是礼兴焉今荀卿以谓圣人之化性为起伪则是不知天之过也然彼亦有见而云尔凡为礼者必诎其放傲之心逆其嗜欲之性莫不欲逸而为尊者劳莫不欲得而为长者让擎跽曲拳以见其恭夫民之于此岂皆有乐之之心哉患上之恶已而随之以刑也故荀卿以为特刼之法度之威而为之于外尔此亦不思之过也夫斲木而为之器服马而为之驾此非生而能者也故必削之以斧斤直之以绳墨圆之以规而方之以矩束联胶漆之而后器适于用焉前之以衔勒之制后之以鞭策之威驰骤舒疾无得自放而一聴于人而后马适于驾焉由是观之莫不刼之于外而服之以力者也然圣人舍木而不为器舍马而不为驾者固亦因其天资之材也今人生而有严父爱母之心圣人因其性之欲而为之制焉故其制虽有以强人而乃以顺其性之欲也圣人茍不为之礼则天下葢将有慢其父而疾其母者矣此亦可谓失其性也得性者以为伪则失其性者乃可以为真乎此荀卿之所以为不思也夫狙猿之形非不若人也欲绳之以尊卑而节之以揖让则彼有趋于深山大麓而走耳虽畏之以威而驯之以化其可服邪以谓天性无是而可以化之使伪耶则狙猿亦可使为礼矣故曰礼始于天而成于人天则无是而人欲为之者举天下之物吾葢未之见也   礼乐论   中多名言行文处类荀卿   气之所禀命者心也视之能必见聴之能必闻行之能必至思之能必得是诚之所至也不聴而聪不视而明不思而得不行而至是性之所固有而神之所自生也尽心尽诚者之所至也故诚之所以能不测者性也贤者尽诚以立性者也圣人尽性以至诚者也神生于性性生于诚诚生于心心生于气气生于形形者有生之本故养生在于保形充形在于育气养气在于寜心寜心在于致诚养诚在于尽性不尽性不足以养生能尽性者至诚者也能至诚者寜心者也能寜心者养气者也能养气者保形者也能保形者养生者也不养生不足以尽性也生与性之相因循志之与气相为表里也生浑则蔽性性浑则蔽生犹志一则动气气一则动志也先王知其然是故体天下之性而为之礼和天下之性而为之乐礼者天下之中经乐者天下之中和礼乐者先王所以养人之神正人气而归正性也是故大礼之极简而无文大乐之极易而希声简易者先王建礼乐之本意也世之所重圣人之所轻世之所乐圣人之所悲非圣人之情与世人相反圣人内求世人外求内求者乐得其性外求者乐得其欲欲易发而性难知此情性之所以正反也衣食所以养人之形气礼乐所以养人之性也礼反其所自始乐反其所自生吾于礼乐见圣人所贵其生者至矣世俗之言曰养生非君子之事是未知先王建礼乐之意也养生以为仁保气以为义去情却欲以尽天下之性修神致明以趋圣人之域圣人之言莫大顔渊之问非礼勿视非礼勿聴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则仁之道亦不逺也耳非取人而后聪目非取人而后视口非取诸人而后言也身非取诸人而后动也其守至约其取至近有心有形者皆有之也然而顔子且犹病之何也葢人之道莫大于此非礼勿聴非谓掩耳而避之天下之物不足以干吾之聪也非礼勿视非谓掩目而避之天下之物不足以乱吾之明也非礼勿言非谓止口而无言也天下之物不足以易吾之辞也非礼勿动非谓止其躬而不动天下之物不足以干吾之气也天下之物岂特形骸自为哉其所由来葢微矣不聴之时有先聪焉不视之时有先明焉不言之时有先言焉不动之时有先动焉圣人之门惟顔子可以当斯语矣是故非耳以为聪而不知所以聪者不足以尽天下之聴非目以为明而不知所以明者不足以尽天下之视聪明者耳目之所能为而所以聪明者非耳目之所能为也是故待钟皷而后乐者非深于乐者也待玉帛而后恭者非深于礼者也蒉捊土鼓而乐之道备矣燔黍捭豚汚尊抔饮礼既备矣然大裘无文大辂无饰圣人独以其事之所贵者何也所以明礼乐之本也故曰礼之近人情非其至者也曾子谓孟敬子君子之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逺暴慢矣正顔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逺鄙倍矣笾豆之事则有司存观此言也曾子而不知道也则可使曾子而为知道则道不违乎言貌辞气之间何待于外哉是故古之人目撃而道已存不言而意已传不赏而人自劝不罚而人自畏莫不由此也是故先王之道可以传诸言効诸行者皆其法度刑政而非神明之用也易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默而存之不言而信存乎徳行去情却欲而神明生矣修神致明而物自成矣是故君子之道鲜矣斋明其心清明其徳则天地之间所有之物皆自至矣君子之守至约而其至也广其取至近而其应也逺易曰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拟议以成其变化变化之应天人之极致也是以书言天人之道莫大于洪范洪范之言天人之道莫大于貌言视聴思大哉圣人独见之理传心之言乎储精晦息而通神明君子之所不至者三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不失足于人不失色者容貌精也不失口者语默精也不失足者行止精也君子之道也语其大则天地不足容也语其小则不见秋毫之末语其强则天下莫能敌也语其约则莫能致传记圣人之遗言曰大礼与天地同节大乐与天地同和葢言性也大礼性之中大乐性之和中和之情通乎神明故圣人储精九重仪鳯凰修五事而关隂阳是天地位而三光明四时行而万物和诗曰鹤鸣于九臯声闻于天故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充塞乎天地之间杨子曰貌言视聴思性所有潜天而天潜地而地也呜呼礼乐之意不传久矣天下之言养生修性者归于浮屠老子而已浮屠老子之説行而天下为礼乐者独以顺流俗而已夫使天下之人驱礼乐之文以顺流俗为事欲成治其国家者此梁晋之君所以取败之祸也然而世非知之也者何耶特礼乐之意大而难知老子之言近而易轻圣人之道得诸已从容人事之间而不离其类焉浮屠直空虚穷苦絶山林之间然后足以善其身而已由是观之圣人之于释老其逺近难易可知也是故赏与古人同而勤不同罚与古人同而威不同仁与古人同而爱不同智与古人同而识不同言与古人同而信不同同者道也不同者心也易曰茍非其人道不虚行昔宓子贱为单父宰而单父之人化焉今王公大人有尧舜伊尹之势而无子贱一邑之功者得非学术素浅而道未明欤夫天下之人非不勇为圣人之道为圣人之道者时务速售诸人以为进取之阶今夫进取之道譬诸钩索物耳幸而多得其数则行为王公大人若不幸而少得其数则裂逢掖之衣为商贾矣由是观之王公大人同商贾之得志者也此之谓学术浅而道不明由此观之得志而居人之上复治圣人之道而不舍焉几人矣内而好爱之容蛊其欲外有便嬖之谀骄其志向之所能者日已忘矣今之所好者日已至矣孔子曰有顔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又曰吾见其进未见其止也夫顔子之所学者非世人之所学不迁怒者求诸已不贰过者见不善之端而止之也世之人所谓退顔子之所谓进也人之所谓益顔子之所谓损也易曰损先难而后获顔子之谓也耳损于声目损于色口损于言身损于动非先难欤及其至也耳无不闻目无不见言无不信动无不服非后得欤是故君子之学始如愚人焉如童蒙焉及其至也天地不足大人物不足多鬼神不足为隠诸子之支离不足惑也是故天之髙也日月星辰隂阳之气可端策而数也地至大也山川丘陵万物之形人之常产可指籍而定也是故星厯之数天地之法人物之所皆前世致精好学圣人者之所建也后世之人守其成法而安能知其始焉传曰百工之事皆圣人作此之谓也故古之人言道者莫先于天地言天地者莫先乎身言身者莫先乎性言性者莫先乎精精者天之所以髙地之所以厚圣人所以配之故御人莫不尽能而造父独得之非车马不同造父精之也射人莫不尽能而羿独得之非弓矢之不同羿精之也今之人与古之人一也然而用之则二也造父用之以为御羿用之以为射盗蹠用之以为贼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八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九十   明 茅坤 撰   临川文钞十   论原説解杂类   谏官论   恐不如欧阳公书及司马温公谏院记   以贤治不肖以贵治贱古之道也所谓贵者何也公卿大夫是也所谓贱者何也士庶人是也同是人也或为公卿或为士何也为其不能公卿也故使之为士为其贤于士也故使之为公卿此所谓以贤治不肖以贵治贱也今之谏官者天子之所谓士也其贵则天子之三公也惟三公以安危治乱存亡之故无所不任其责至于一官之废一事之不得无所不当言故其位在卿大夫之上所以贵之也其道徳必称其位所谓以贤也至士则不然修一官而百官之废不可以预也守一事而百事之失可以毋言也称其徳副其材而命之以位也循其名傃其分以事其上而不敢过也此君臣之分也上下之道也今命之以士而责之以三公士之位而受三公之责非古之道也孔子曰必也正名乎正名也者所以正分也然且为之非所谓正名也身不能正名而可以正天下之名者未之有也蚳鼃为士师孟子曰似也为其可以言也鼃谏于王而不用致为臣而去孟子曰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然则有官守者莫不有言责有言责者莫不有官守士师之谏于王是也其谏也盖以其官而已矣是古之道也古者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諌其或不能谏谓之不恭则有常刑盖自公卿至于百工各以其职谏则君孰与为不善自公卿至于百工皆失其职以阿上之所好则谏官者乃天下之所谓士耳吾未见其能为也待之以轻而要之以重非所以使臣之道也其待已也轻而取重任焉非所以事君之道也不得已若唐之太宗庶乎其或可也虽然有道而知命者果以为可乎未之能处也唐太宗之时所谓谏官者与丞弼俱进于前故一言之谬一事之失可救之于将然不使其命已布于天下然后从而争之也君不失其所以为君臣不失其所以为臣其亦庶乎其近古也今也上之所欲为丞弼所以言于上皆不得而知也及其命之已出然后従而争之上聴之而改则是士制命而君聴也不聴而遂行则是臣不得其言而君耻过也臣不得其言士制命而君聴二者上下所以相悖而否乱之势也然且为之其亦不知其道矣及其谆谆而不用然后知道之不行其亦辨之晩矣或曰周官之师氏保氏司徒之属而大夫之秩也曰尝闻周公为师而召公为保矣周公则未之学也   材论   语曰天下信未尝无士即此意   天下之患不患材之不众患上之人不欲其众不患士之不欲为患上之人不使其为也夫材之用国之栋梁也得之则安以荣失之则亡以辱然上之人不欲其众不使其为者何也是有三蔽焉其尤蔽者以为吾之位可以去辱絶危终身无天下之患材之得失无补于治乱之数故偃然肆吾之志而卒入于败乱危辱此一蔽也又或以谓吾之爵禄富贵足以诱天下之士荣辱忧戚在我吾可以坐骄天下之士将无不趋我者则亦卒入于败乱危辱而已此亦一蔽也又或不求所以养育取用之道而諰諰然以为天下实无材则亦卒入于败乱危辱而已此亦一蔽也此三蔽者其为患则同然而用心非不善而犹可以论其失者独以天下为无材者耳葢其心非不欲用天下之材特未知其故也且人之有材能者其形何以异于人哉惟其遇事而事治画策而利害得治国而国安利此其所以异于人也上之人茍不能精察之审用之则虽抱臯防稷契之智且不能自异于众况其下者乎世之蔽者方曰人之有异能于其身犹锥之在囊其末立见故未有有其实而不可见者也此徒有见于锥之在囊而固未覩夫马之在廐也驽骥杂防饮水食刍嘶鸣蹄齧求其所以异者蔑矣及其引重车取夷路不屡策不烦御一顿其辔而千里已至矣当是之时使驽马并驱则虽倾轮絶勒败筋伤骨不舍昼夜而追之辽乎其不可以及也夫然后骐骥騕褭与驽骀别矣古之人君知其如此故不以天下为无材尽其道以求而试之试之之道在当其所能而已夫南越之修簳簇以百链之精金羽以秋鹗之劲翮加强弩之上而彍之千歩之外虽有犀兕之捍无不立穿而死者此天下之利器而决胜觌武之所寳也然用以敲扑则无以异于朽槁之挺是知虽得天下之瑰材桀智而用之不得其方亦若此矣古之人君知其如此于是铢量其能而审处之使大者小者长者短者强者弱者无不适其任者焉如是则士之愚蒙鄙陋者皆能奋其所知以効小事况其贤能智力卓荦者乎呜呼后之在位者葢未尝求其説而试之以实也而坐曰天下果无材亦未之思而已矣或曰古之人于材有以教育成就之而子独言其求而用之者何也曰天下法度未立之后必先索天下之材而用之如能用天下之材则能复先王之法度能复先王之法度则天下之小事无不如先王时矣况教育成就人材之大者乎此吾所以独言求而用之之道也噫今天下葢尝患无材吾闻之六国合从而辩説之材出刘项并世而筹画战鬬之徒起唐太宗欲治而谟谋谏诤之佐来此数辈者方此数君未出之时葢未尝有也人君茍欲之斯至矣天下之广人物之众而曰果无材可用者吾不信也   原过   文不逾三百字而转折变化不穷   天有过乎有之陵厯鬬蚀是也地有过乎有之崩弛竭塞是也天地举有过卒不累覆且载者何善复常也人介乎天地之间则固不能无过卒不害圣且贤者何亦善复常也故太甲思庸孔子曰勿惮改过杨雄贵迁善皆是术也予之朋有过而能悔悔而能改人则曰是向之从事云尔今从事与向之从事弗类非其性也饰表以疑世也夫岂知言哉天播五行于万灵人固备而有之有而不思则失思而不行则废一日咎前之非沛然思而行之是失而复得废而复举也顾曰非其性是率天下而戕性也且如人有财见簒于盗已而得之曰非夫人之财向簒于盗矣可欤不可也财之在已固不若性之为已有也财失复得曰非其财且不可性失复得曰非其性可乎   原教   大类韩文   善教者藏其用民化上而不知所以教之之源不善教者反此民知所以教之之源而不诚化上之意善教者之为教也致吾义忠而天下之君臣义且忠矣致吾孝慈而天下之父子孝且慈矣致吾恩于兄弟而天下之兄弟相为恩矣致吾礼于夫妇而天下之夫妇相为礼矣天下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皆吾教也民则曰我何赖于彼哉此谓化上而不知所以教之之源也不善教者之为教也不此之务而暴为之制烦为之防劬劬于法令诰戒之间藏于府宪于市属民于鄙野必曰臣而臣君而君子而子父而父兄弟者无失其为兄弟也夫妇者无失其为夫妇也率是也有赏不然则罪乡闾之师族鄼之长踈者时读密者日告若是其悉矣顾不有服教而附于刑者于是嘉石以慙之圜土以苦之甚者弃之于市朝放之于裔末卒不可以已也此谓民知所以教之之源而不诚化上之意也善教者浃于民心而耳目无闻焉以道扰民者也不善教者施于民之耳目而求浃于心以道强民者也扰之为言犹山薮之扰毛羽川泽之扰鳞介也岂有制哉自然然耳强之为言其犹囿毛羽沼鳞介乎一失其制脱然逝矣噫古之所以为古无异焉由前而已矣今之所以不为古无异焉由后而已矣或曰法令诰戒不足以为教乎曰法令诰戒文也吾云尔者本也失其本而求之文吾不知其可也   性説   或曰荆公性説専辟韩子   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逺也吾是以与孔子也韩子之言性也吾不有取焉然则孔子所谓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惟上智与下愚不移何説也曰习于善而已矣所谓上智者习于恶而已矣所谓下愚者一习于善一习于恶所谓中人者上智也下愚也中人也其卒也命之而已矣有人于此未始为不善也谓之上智可也其卒也去而为不善然后谓之中人可也有人于此未始为善也谓之下愚可也其卒也去而为善然后谓之中人可也惟其不移然后谓之上智惟其不移然后谓之下愚皆于其卒也命之夫非生而不可移也且韩子之言弗顾矣曰性之品三而其所以为性五夫仁义礼智信孰而可谓不善也又曰上焉者之于五主于一而行之四下焉者之于五反于一而悖于四是其于性也不一失焉而后谓之上焉者不一得焉而后谓之下焉者是果性善而不善者习也然则尧之朱舜之均瞽瞍之舜鲧之禹后稷越椒叔鱼之事后所引者皆不可信邪曰尧之朱舜之均固吾所谓习于恶而已者瞽瞍之舜鲧之禹固吾所谓习于善而已者后稷之诗以异云而吾之所论者常也诗之言至以为人子而无父人子而无父犹可以推其质常乎夫言性亦常而已矣无以常乎则狂者蹈火而入河亦可以为性也越椒叔鱼之事徒闻之左丘明丘明固不可信也以言取人孔子失之宰我以貌失之子羽此两人者其成人也孔子朝夕与之居以言貌取之而失彼其始生也妇人以声与貌定而卒得之妇人者独有过孔子者耶   进説   古之时士之在下者无求于上上之人日汲汲惟恐一士之失也古者士之进有以徳有以才有以言有以曲艺今徒不然自茂才等而下之至于明法其进退之皆有法度古之所谓徳者才者无以为也古之所谓言者又未必应今之法度也诚有豪杰不世出之士不自进乎此上之人弗举也诚进乎此而不应今之法度有司弗取也夫自进乎此皆所谓枉已者也孟子曰未有枉已能正人者也然而今之士不自进乎此者未见也岂皆不如古之士自重以有耻乎古者井天下之地而授之氓士之未命也则授一防而为氓其父母妻子裕如也自家达有塾有序有庠有学观游止处师师友友弦歌尧舜之道自乐也磨砻镌切沉浸灌养行完而才备则曰上之人其舍我哉上之人其亦莫之能舍也今也地不井国不学党不庠遂不序家不塾士之未命也则或无以裕父母妻子无以处行完而才备上之人亦莫之举也士安得而不自进呜呼使今之士不若古非人则然势也势之异圣贤之所以不得同也孟子不见王公而孔子为季氏吏夫不以势乎哉士之进退不惟其徳与才而惟今之法度而有司之好恶未必今之法度也是士之进不惟今之法度而几在有司之好恶耳今之有司非昔之有司也后之有司又非今之有司也有司之好恶岂常哉是士之进退果卒无所必而已矣噫以言取人未之失也取焉而又不得其所谓言是失之失也况又重以有司好恶之不可常哉古之道其卒不可以见乎士也有得已之势其得不已乎得已而不已未见其为有道也杨叔明之兄弟以父任在京官其势非吾所谓无以处无以裕父母妻子而有不得已焉者也自枉而为进士而又枉于有司而又若不释然二君固常自任以道而且朋友我矣惧其犹未寤也为进説与之   复雠解   当与韩柳议防看   或问复雠对曰非治世之道也明天子在上自方伯诸侯以至于有司各脩其职其能杀不辜者少矣不幸而有焉则其子弟以告于有司有司不能聴以告于其君其君不能聴以告于方伯方伯不能聴以告于天子则天子诛其不能聴者而为之施刑于其雠乱世则天子诸侯方伯皆不可以吿故书说纣曰凡有辜罪乃罔恒获小民方兴相为敌雠葢雠之所以兴以上之不可告辜罪之不常获也方是时有父兄之雠而辄杀之者君子权其势恕其情而与之可也故复雠之义见于春秋传见于礼记为乱世之为子弟者言之也春秋传以为父受诛子复雠不可也此言不敢以身之私而害天下之公又以为父不受诛子复雠可也此言不以有可絶之义废不可絶之恩也周官之说曰凡复雠者书于士杀之无罪疑此非周公之法也凡所以有复雠者以天下之乱而士之不能聴也有士矣不能聴其杀人之罪以施行而使为人之子弟者雠之然则何取于士而禄之也古之于杀人其聴之可谓尽矣犹惧其未也曰与其杀不辜寜失不经今书于士则杀之无罪则所谓复雠者果所谓可雠者乎庸讵知其不独有可言者乎就当聴其罪矣则不杀于士师而使雠者杀之何也故疑此非周公之法也或曰世乱而有复雠之禁则寜杀身以复雠乎将无复雠而以存人之祀乎曰可以复雠而不复非孝也复雠而殄祀亦非孝也以雠未复之耻居之终身焉葢可也雠之不复者天也不忘复雠者已也克己以畏天心不防其亲不亦可矣   同学一首别子固   文严而格古   江之南有贤人焉字子固非今所谓贤人者予慕而友之淮之南有贤人焉字正之非今所谓贤人者予慕而友之二贤人者足未尝相过也口未尝相语也辞币未尝相接也其师若友岂尽同哉予考其言行其不相似者何其少也曰学圣人而已矣学圣人则其师若友必学圣人者圣人之言行岂有二哉其相似也适然予在淮南为正之道子固子固不予疑也还江南为子固道正之子固亦以为然予又知所谓贤人者既相似又相信不疑也子固作懐友一首遗予其大畧欲相扳以至乎中庸而后已正之葢亦尝云尔夫安驱徐行轥中庸之庭而造于其堂舍二贤人者而谁哉予昔非敢自必其有至也亦愿从事于左右焉尔辅而进之其可也噫官有守私有系防合不可以常也作同学一首别子固以相警且相慰云   书李文公集后   看王公文字须识得他笔力天纵处   文公非董子作仕不遇赋惜其自待不厚以余观之诗三百发愤于不遇者甚众而孔子亦曰鳯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葢叹不遇也文公论髙如此及观于史一不得职则诋宰相以自快今吾于人也聴其言而观其行言不可独信久矣虽然彼宰相名实固有辩彼诚小人也则文公之发为不忍于小人可也为史者独安取其怒之以失职耶世之浅者固好以其利心量君子以为触宰相以近祸非以其私则莫为也夫文公之好恶葢所谓皆过其分者耳方其不信于天下更以推贤进善为急一士之不显至寝食为之不甘葢奔走有力成其名而后已士之废兴彼各有命身非王公大人之位取其任而私之又自以为贤仆仆然忘其身之劳也岂所谓知命者耶记曰道之不行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夫文公之过也抑其所以为贤欤   读江南録   行文宛曲其所议铉厚诬潘佑处可谓刺骨之论   故散骑常侍徐公铉奉太宗命撰江南録至李氏亡国之际不言其君之过但以厯数存亡论之虽有愧于实録其于春秋之义箕子之説徐氏録为得焉然吾闻国之将亡必有大恶恶者无大于杀忠臣国君无道不杀忠臣虽不至于治亦不至于亡纣为君至暴矣武王观兵于孟津诸侯请伐纣武王曰未可及闻其杀王子比干然后知其将亡也一举而胜焉季梁在隋隋人虽乱楚人不敢加兵虞以不用宫之竒之言晋人始有纳璧假道之谋然则忠臣国之与也存与之存亡与之亡予自为儿童时已闻金陵臣潘佑以直言见杀当时京师因举兵来伐数以杀忠臣之辠及得佑所上諌李氏表观之词意质直忠臣之言予诸父中旧多为江南官者其言金陵事颇详闻佑所以死则信然则李氏之亡不徒然也今观徐氏録言佑死颇以妖妄与予旧所闻者甚不类不止于佑其他所诛者皆以辠戾何也予甚怪焉若以商纣及隋虞二君论之则李氏亡国之君必有滥诛吾知佑之死信为无辠是乃徐氏匿之耳何以知其然吾以情得之大凡毁生于嫉嫉生于不胜此人之情也吾闻铉与佑皆李氏臣而俱称有文学十余年争名于朝廷间当李氏之危也佑能切谏铉独无一说以佑见诛铉又不能力诤卒使其君有杀忠臣之名践亡国之祸皆铉之由也铉惧此过而又耻其善不及于佑故匿其忠而污以他辠此人情之常也以佑观之其他所诛者又可知矣噫若果有此吾谓铉不唯厚诬忠臣其欺吾君不亦甚乎   读孔子世家   荆公短文字转折有絶似太史公处   太史公叙帝王则曰本纪公侯传国则曰世家公卿特起则曰列传此其例也其列孔子为世家奚其进退无所据耶孔子旅人也栖栖衰季之世无尺土之柄此列之以传宜矣曷为世家哉岂以仲尼躬将圣之资其教化之盛舄奕万世故为之世家以抗之又非极挚之论也夫仲尼之才帝王可也何特公侯哉仲尼之道世天下可也何特世其家哉处之世家仲尼之道不从而大置之列传仲尼之道不从而小而迁也自乱其例所谓多所抵牾者也   读孟尝君传   世皆称孟尝君能得士士以故归之而卒赖其力以脱于虎豹之秦嗟乎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岂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齐之强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何取鸡鸣狗盗之力哉夫鸡鸣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读刺客传   曹沬将而亡人之城又劫天下盟主管仲因勿倍以市信一时可也予独怪智伯国士豫让岂顾不用其策耶让诚国士也曾不能逆策三晋救智伯之亡一死区区尚足挍哉其亦不欺其意者也聂政售于严仲子荆轲豢于燕太子丹此两人者污隠困约之时自责其身不妄愿知亦曰有待焉彼挟道徳以待世者何如哉   读栁宗元传   余观八司马皆天下之竒材也一为叔文所诱遂陷于不义至今士大夫欲为君子者皆羞道而喜攻之然此八人者既困矣无所用于世往往能自强以求列于后世而其名卒不废焉而所谓欲为君子者吾多见其初而已要其终能无与世俯仰以自别于小人者少耳复何议彼哉   书洪范传后   看荆公自立地位处   王某曰古之学者虽问以口而其传以心虽聴以耳而其受以意故为师者不烦而学者有得也孔子曰不愤不啓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夫孔子岂敢爱其道骜天下之学者而不使其蚤有知乎以谓其问之不切则其聴之不専其思之不深则其取之不固不専不固而可以入者口耳而已矣吾所以教者非将善其口耳也孔子没道日以衰熄浸淫至于汉而传注之家作为师则有讲而无应为弟子则有读而无问非不欲问也以经之意为尽于此矣吾可无问而得也岂特无问又将无思非不欲思也以经之意为尽于此矣吾可以无思而得也夫如此使其传注者皆已善矣固足以善学者之口耳不足善其心况其有不善乎宜其厯年以千数而圣人之经卒于不明而学者莫能资其言以施于世也予悲夫洪范者武王之所以虚心而问与箕子之所以悉意而言为传注者汨之以至于今冥冥也于是为作传以通其意呜呼学者不知古之所以教而蔽于传注之学也久矣当其时欲其思之深问之切而后复焉则吾将孰待而言邪孔子曰予欲无言然未尝无言也其言也葢有不得已焉孟子则天下固以为好辩葢邪説暴行作而孔子之道几于熄焉孟子者不如是不足与有明也故孟子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夫予岂乐反古之所以教而童为此譊譊哉其亦不得已焉者也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九十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九十一   明 茅坤 撰   临川文钞十一   碑状   欧阳公最长于墓志表以其序事防往往多太史公逸调唐以来学士大夫所不及者而王荆公独自出机轴多巉画曲折之言其尤长者往往于序事中一面防缀着色隽永逺出令人览之如走骏马于千山万壑之中而层峦叠嶂应接不暇序事中之劒防也   翰林侍读学士知许州军州事梅公神道碑通篇以铭序始终亦变调也   宋翰林侍读学士正奉大夫行给事中知许州军州事兼管内堤堰桥道劝农事上柱国南昌郡开国公食邑二千三百户食实封六百户赐紫金鱼袋梅公之墓在宣州宣城县长安乡西山里公有五子鼎臣徳臣宝臣辅臣清臣清臣今独在为尚书司门郎中以公行状及乐安欧阳公之铭来请文以刻墓碑时熈寜元年八月四日也铭曰   公先梅伯后氏其国弥周渉秦不见史防有鋗有福着汉名籍公福之孙询字昌言三世弗仕陵阳之里公第廷中判官利丰再嵗而擢以丞将作以宰仁和人誉用多主推御史侍考进士一见天子以为知己诏曰试哉遂试中书馆之集贤赐服绯鱼于时继迁兵我西鄙老弱餽守丁彊多死灵州告危帝视不怡公请择人使潘罗支兵法所谓以夷攻夷帝曰谁可无如臣者曰予汝嘉闭陷奈何公拜且跪飏言而起茍纾西师臣不爱死出书授之往讫尔谋至疆勑还防弃灵州帝察公艺可书帝制相或止之留佐三司其后罗支果窘西贼论将料敌皆如所策或从或违或挤或推牾合阻夷神者公尸黜之倅州用狱一眚去杭而苏列国东屏漕输淛河就付将领三年吿功仅得故省又以谴投守彼淮州有僚许公相得于此与之欣然乐以忘徙使于湖北迁自濠梁又夺一官往裨于襄坐发驿马给奔丧者于鄂于苏剖将之符握节闗中使总其输煌煌金章厥赐特殊谋复灵武度兵葫芦秦有将玮诺公与俱防玮召还公复沦胥有反咸阳能名氏朱始虽弗察后捕而诛自懐徂池再副戎车真宗新陟罪垢皆涤为郎度支以将广徳外更四州楚夀陜荆乃还待制中紏狱刑有岿龙圗其唐殖殖就以学士専其阁直辍之铨衡乘传临并超迁郎秩进直枢密趣归封駮考国中失申命选事得权进绌加职侍读改司羣牧移之审官审是在服伐阅积迁给事于中告疾出许鼓歌从容方公少壮志立人上谈辞慨然帝恱而向及后晩出皆为将相公则老矣将归田里康定辛巳六月十日公七十八以其官卒公开南昌勲爵第一夫人曰刘不及郡封封君彭城其卒先公公卒明年季秋挟日于州山西卜祔而吉公有四子伯为进士丞于殿中与仲前死仲赐科名叔也皆丞将作殿中或废或兴有显惟季时丞卫尉今为郎中论序初终实来求诗刻示无穷   司农卿分司南京陈公神道碑   法度如兵伍   司农卿分司南京陈公既以嘉祐七年九月某甲子塟开封府之祥符县西韩村皇考魏公之茔至十二月公子世范等乃来求铭以作公碑葢公昆弟皆从先人游而某又尝得识公父子故为序其实而系以铭序曰公讳某字良器以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卫国公讳嵩者为曾祖以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燕国公讳光嗣者为祖而尚书左丞集贤院学士讳恕之子也左丞当真宗时参知政事后以其子岐公之贵而赠至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魏国公公岐公之弟也而于魏公为少子年六十八以嘉祐七年六月得疾分司而以乙已弃世于陈州阶至朝散大夫勲至上柱国爵至颍川郡开国子食邑至六百户赐紫金鱼袋官终于司农卿而所更者秘书省正字太常寺太祝大理评事光禄大理寺丞太子中舍殿中丞国子博士尚书虞部比部驾部员外郎郎中司农光禄少卿少府监任终于知陈州而所厯者监楚州衡州酒税知衢州江山县知南恩州通判江扬洪庐潭州知衡州监江寜府粮料院知兴化军知均州判登闻鼓院知曹州判殿中省知郢州郑州其通判扬州庐州皆有所避不赴知郢州则未赴而徙凡仕四十三年葢其行事可记者众矣而公子所能记者在江州人大饥且疫公为具饘粥医药不足则取庐山诸佛寺余财以续之所活以万数有盗刈人之禾而伤其主者当死公曰古之荒政所以恤人者尽矣然尚缓刑况今哉即奏贷其死洪州大水城之不灭者十五水得城窦以入举城惶扰不知所为公豫具薪藁不终日以塞州人徳之曰无陈公吾属如何矣衡州之南山广袤百余里与夷接境大木蒙宻中国人逋逃其中冒称夷人数出冦常寜诸邑其酋有挟左道者人传以为能致风雨官军尤惮之公诱以恩信则率众数百来自占已而与其甥亡去又将为冦州人皆恐公设方畧以一日捕得杀之天子赐诏书奨谕公因图上山川形势攻取之策以为贼今不除党附日众夷人谓中国无能为必出助之可须农隙发千人使操斧斤随以强弩斩木除道则贼失所恃不攻而自穷又出其材可以佐经用奏未报转运使害其事劾公擅击断不聴用佐吏又尝称病不自祭炎帝公坐此罢州人乞留不得而贼果侵寻不制朝廷出使发兵撃之数年然后定兴化多进士就乡举者常八九百人而学舍弊小无文籍公至则新而大之为之购书而国子之所有者皆具均州汉上舟子数溺商旅取货财而以险为解公捕案寘法因取近滩数家除其徭使表水险涉者因此得不死曹州多盗亡命之尤凶强者七十余人公集重购得之几尽又修律令五家为保之法故盗往往逃去之他境葢公施于政者能如此公尝为书十二篇上之曰国政要事其説多聴用而中书欲迁职事以奨之公乃自言外祖王氏塟扬州无主后愿除淮南所当得之一官以往视其丘墓而已岐公之塟也天子自曹州召公归襄事特诏许公升殿公谢岐公遭遇始终恩礼之厚因乞御篆岐公之碑首上为动容赐其首曰襃忠之碑而公终无一言自及既分司无田园僦官屋以居自为棺敛塟埋之制趣于俭而已少长好书以至于老于篆籀尤善有集二十巻其文能世其家者也夫人冯氏江南李氏时宰相延已之孙子男五人世范前商州洛南县尉世安前广州新防县令世修大理寺丞世永将作监主簿世奕太常寺太祝女四人长适大理评事栁安期次适右班殿直王允懿次尚幼也陈氏汉太丘长讳寔之后故其望在颍川而世居洪州之南昌县当唐末五代之乱无仕者魏公布衣起闾巷明敏谅直称天下仍父子执国柄而至岐公尤盛公于仕尝龃龉然尚至九卿以荣禄自终葢太丘之仁隠阨于一时而纪谌羣泰贵显者数世岂魏公之先遭世不治亦有潜徳晦行如太丘者乎不然何其后世之兴如此是故不可以无铭也铭曰虞宾夏商其后为陈屡絶复封以承圣人至汉太丘弃时就徳诒禄魏晋子孙世食既又困穷乃生魏公魏公之出魁名硕实有公有卿馈祀其室公则盛矣天子所思绳绳维卿亦显于时治官牧民入出具宜胡公之虚太丘之里两有州国绍荣本始归塟浚郊皇考在前峙此铭诗为告新阡   虞部郎中赠卫尉卿李公神道碑   中多节奏   嘉祐八年六月某甲子制曰朕初即位大赉羣臣陞朝者及其父母具官某父具官某率徳蹈义不躬荣禄能教厥子并为才臣加赐名命序诸卿位所以劝天下之为人父者岂特以慰孝子之心哉可特赠卫尉卿翌日某甲子中书下其书告第又副其书赐寛等以待墓焚寛等受书焚其副墓上乃撰次卫尉官世行治始卒来请曰先人赖天子庆施赐之官三品矣而墓碑未刻惟徳善可以有辞于后世者夫子实闻知某曰然卫尉公墓隧宜得铭久矣于是为序而铭焉序曰   公姓李氏故陇西人七世祖讳某始迁于光山五世祖讳某以其郡人王闽从之始为建安人曾祖讳某皆不仕考讳某尝仕江南李氏稍显矣江南国除又举进士中等以殿中丞致仕有学行名能知人赠其父大理评事而已亦以子贵赠至吏部尚书游豫章乐其湖山曰吾必终于此于是又始为豫章人尚书之子伯曰虚已官至尚书工部侍郎以材能闻天下其季则公也公讳某字公济少笃学读书兼昼夜不息一以进士举不中即以兄防为郊社斋郎再选福州闽清洪州靖安县尉有能名迁饶州余干县令至于毁淫祠取其材以为孔子庙率县人之秀者兴于学豪宗大姓敛手不敢犯法州将部使者奏乞与京官移之剧县不报而坐不觉狱卒杀人以免当是时侍郎方以分司就第公曰吾兄老矣我得朝夕从之游以洒扫先人庐冡尚何求而仕遂止不复言仕侍郎之卒也天子以公试秘书省挍书郎知江州徳安县事辞不就后尝一至京师大臣交口劝説欲官之终以其不可强也而晏元献公为公请乃除太子洗马致仕初尚书未老弃其官以归至侍郎及公之退也亦皆未老自尚书至公再世皆有子而皆以严治其家如吏治江西士大夫慕其世徳称其家法葢近世士多外自藩饰为声名而内实罕能治其家及老往往顾利冒耻不知休息公独父子兄弟能如此呜呼其可谓贤于人也已公事亲孝比遭大丧庐墓六年然后已事兄与其寡姊衣食药物必躬亲之及公老矣二子就养如公之为子弟也寛尝为江浙等路提防铸钱坑冶又尝提防江南西路刑狱定亦再为洪州官不去左右者十二年皆以才能为世闻人以恩迁公官至尚书虞部郎中阶至朝奉郎勲至防军以嘉祐四年七月某甲子卒于豫章之第室年八十九夫人长夀县君赵氏先公卒八年既塟矣五年某月某甲子以公塟于夫人之墓左曰雷冈在新建县之桃花乡新里夫人故衢州人某官湘之女湘有文行尚书与为友故为公娶其女子三人寛定实实守秘书省正字早世于公之塟也寛为尚书司勲员外郎定为尚书库部员外郎女子二人已嫁孙二十有一人曾孙十有五人皆率公教无违者公既塟而二子以恩赠公卫尉卿云铭曰   李世大家陇西其先于唐之季再世光山移遯于闽岭海之间乃生尚书节行有伟始来江南考室章水绳绳二子隠显兼荣孰多厚禄其季维卿幼壮躬孝唯君之践能不尽用止于一县退以徳义厘身于家外内肃雝人不疵嗟亦有二子维天子使父曰往矣致而臣身子曰归哉以寜吾亲以率其妇左右恂恂以官就侍天子之仁既具祉福考终大耄追荣于幽乃赐卿号伐石西山作为螭营之墓上勒此铭诗   广西转运使孙君墓碑   按次防缀   君少学问勤苦寄食浮屠山中步行借书数百里升楼诵之而去其阶葢数年而具众经后遂博极天下之书属文操笔布纸谓为方思而数百千言已就以天圣五年同学究出身补滁州来安县主簿洪州右司理再举进士甲科迁大理寺丞知常州晋陵县移知浔州浔当是时人未趣学乃改作庙学召吏民子弟之秀者亲为据案讲説诱劝以文艺居未几旁州士皆来学学者由此遂多以选通判耀州兵士有讼财而不直者安抚使以为直君争之不得乃奏决于大理大理以君所争为是而用君议编于勑庆厯二年擢为监察御史里行于是弹奏狄武襄公不当沮败刘沪永洛城事又因日食言隂盛以后宫为戒仁宗大猎于城南卫士不及整而归以夜明日将复出有雉陨于殿中君奏疏即是夜有诏止猎蛮唐和冦湖南以君安抚奏事有所不合因自劾乃知复州又通判金州知汉阳军吉州稍迁至尚书都官员外郎提防江南西路刑狱有言常平嵗凶当稍贵其粟以利籴本者诏从之君言此非常平本意也诏又从之侬智髙反君即出兵二千于岭以助英韶防除广西转运使驰至所部而智髙方煽天子出大臣部诸将兵数万击之君驱散亡残败之吏民转刍米于惶扰卒急之间又以余力督守吏治城堑修器械属州多完而师饱以有功君劳居多以劳迁尚书司封员外郎初君请斩大将之北者发骑军以讨贼及后贼所以破灭皆如君计防军罢而人重困方恃君绥抚君乘险阻冒瘴毒经理出入啓居无时以皇祐三年三月初七日卒于治所年五十四官至尚书工部郎中散官至朝奉郎勲至上骑都尉君所为州整齐其大体濶畧其细故与宾客谈説歌饮酒往往终日而能聴用佐属尽其力事以不废在御史言事计曲直利害如何不顾望大臣以此无助所为文自少及终以类集之至百巻天徳地业人事之治掇拾贯穿无所不言而诗为多君讳抗字和叔姓孙氏得姓于卫得望于富春其在黟县自君之髙祖弃广陵以避孙儒之乱而至君曾大父讳师睦善治生以致富嵗饥贱出米谷以斗升付籴者得驩心于乡里大父讳旦始尽弃其产而能招士以教子父讳遂良当终时君始十余嵗后以君故赠尚书职方员外郎君初娶张氏又娶吴氏又娶舒氏封太康县君五男子适邈迪适遘适尝从予逰年十四论议著书足以惊人终永州军事推官邈今潞州上党县令亦好学能文状君行以求铭者邈也君之卒也天子以适试秘书省挍书郎二女子一嫁太庙斋郎李简夫一嫁进士郑安平君以其卒之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塟黟县懐逺乡上林村歙之为州在山岭涧谷﨑岖之中自去五代之乱百年名士大夫亦往往而出然不能多也黟尤僻陋中州能人贤士之所罕至君孤童子徒步宦学终以就立为朝廷显用论次终始作为铭诗岂特以显孙氏而慰其子孙乃亦以诒其乡里铭曰   在仁宗世蛮跳不制餽师牧民实有肤使践艰乘危条变画竒瘭毒既除膏熨以治方迁既陨哀暨山夷维此肤使文优以仕禄则不殖其书满笥书藏于家铭在墓前以告黟人孙氏之阡   伍子胥庙铭   只眼之论足破千古之疑   予观子胥出死亡逋窜之中以客寄之一身卒以说吴折不测之楚仇报耻雪名振天下岂不壮哉及其危疑之际能自慷慨不顾万死毕谏于所事此其志与夫自恕以偷一时之利者异也孔子论古之士大夫若管夷吾臧武仲之属茍志于善而有补于当世者咸不废也然则子胥之义又曷可少耶康定二年予过所谓胥山者周行庙庭叹吴亡千有余年事之兴壊废革者不可胜数独子胥之祠不徙不絶何其盛也岂独神之事吴之所兴葢亦子胥之节有以动后世而爱尤在于吴也后九年乐安蒋公为杭使其州人力而新之余与为铭也烈烈子胥发节穷逋遂为册臣奋不图躯谏合谋行隆隆之吴厥废不遂邑都俄墟以智死昬忠则有余胥山之顔殿屋渠渠千载之祠如祠之初孰作新之民劝而趋维忠肆懐维孝肆孚我铭祠庭示后不诬   兵部知制诰谢公行状   胜欧公志铭   公讳绛字希深其先陈郡阳夏人以试秘书省挍书郎起家中进士甲科守太常寺奉礼郎七迁至尚书兵部员外郎以卒尝知汝之颍隂县挍理秘书直集贤院通判常州河南府为开封府三司度支判官与修真宗史知制诰判吏部流内铨最后以请知邓州遂塟于邓年四十六其卒以寳元二年公以文章贵朝廷藏于家凡八十巻其制诰世所谓常杨元白不足多也而又有政事材遇事尤剧尤若简而有余所至辄大兴学舍荘懿明肃太后起二陵于河南不取一物于民而足皆公力也后河南闻公丧有出涕者诸生至今祠公像于学邓州有僧某诱民男女数百人以昬夜聚为妖积六七年不发公至立杀其首弛其余不问又欲破美阳堰废职田复召信臣故渠以水与民而罢其嵗役以卒故不就于吏部所施置为后法其在朝大事或谏小事或以其职言郭皇后失位称诗白华以讽争者贬公又救之尝上书论四民失业献大宝箴议昭武皇帝不宜配上帝请罢内作诸竒巧因灾异推天所以谴吿之意言时政又论方士不宜入宫请追所赐诏又以为诏令不宜偏出数易请繇中书宻院然后下其所尝言甚众不可悉数及知制诰自以其近臣上一有所不闻其责今豫我愈慷慨欲以论谏为已事故其葬也庐陵欧阳公铭其墓尤叹其不夀用不极其材云卒之日欧阳公入哭其堂椸无新衣出视其家库无余财葢食者数十人三从孤弟妷皆在而治衣栉才二婢平居寛然貌不自持至其敢言自守矫然壮者也谢氏本姓任自受氏至汉魏无显者而盛于晋宋之间至公再世有名爵于朝而四人皆以才称于世先人与公皆祥符八年进士而公子景初等以厯官行事来曰愿有述也将献之太史谨撰次如右谨状   今人每先状而后志谢希深之志欧公为之久矣而王公以补其状如此   彰武军节度使侍中曹穆公行状   玮多兵略公序亦有生色   公讳玮字宝臣真定府灵夀县人少以防为天平武寜二军牙内都虞至道中李继迁盗据河西银夏等州后又撃诸部并其众李继隆范廷召等数出无功而朝廷终弃灵武继迁遂强屡入边州为冦当是时公为东头供奉官閤门祗年十九太宗问大臣谁可使当继迁者武惠王以公应诏太宗以知渭州而欲除诸司使以遣之武惠王为公固让乃以本官知渭州真宗即位改内殿崇班閤门通事舍人西上閤门副使移知镇戎军当是时继迁虐使其众人多怨者公即移书言朝廷恩信抚纳之厚以动之羌人得书往往感泣于是康奴诸族皆内附咸平六年继迁死其子徳明求保塞公上书言继迁擅中国要害地终身旅拒使谋臣狼顾而忧方其国危子弱不即捕灭后更盛强无以息民当是时朝廷欲以恩致徳明寝其书不用而河西大族延家妙等遂拔其部人来归诸将犹豫未知所以应公曰徳明野心去就尚疑今不急折其羽翮而长养就之其飞必矣即自将骑士入天都山取之内徙徳明由此遂弱而至死不敢窥边大中祥符元年召还除西上閤门使邠寜环庆路兵马都钤辖兼知邠州东封迁东上閤门使髙州刺史再移真定府定州路都钤辖已而又以为泾原路都钤辖兼知渭州公乃图泾原环庆两路山川城郭战守之要以献真宗留其一枢密院而以其一付本路使诸将出兵皆按图议事祀汾隂迁四方馆使初章理骄于武延咸泊拨臧掘强于平凉公皆诛之而汧渭之间遂无一羌犯塞八年迁英州团练使知秦州秦西南羌唃厮啰宗哥立遵始大遵献方物求称賛普公上书言夷狄无厌足其求必轻中国大臣方疑其事防得公书遂不许而犹以为保顺军节度使公曰我狃遵矣又将为冦吾治兵以俟尔遵使其舅赏様丹招熟户郭厮敦为乡导公即诱様丹捕厮敦而许以一州様丹终杀厮敦公遂奏以为颍州刺史而様丹亦举南市城以献先是张吉知秦州生事熟户多去为遵耳目及公诛様丹即皆惶恐避逃公许之入赎自首还故地而至者数千人后遂帖服皆为用至明年啰遵果悉众号十万冦三都公帅三将破之追北至沙州所俘斩以万计事闻除客省使康州防御使其后又破灭马波叱腊鬼留等诸羌啰遵遂以穷孤逃入碛中而公斥境陇上置弓门威逺凡十寨自是秦人无事矣天禧三年召还除华州观察使以西人之恃公也复以为鄜延路马步军都部署四年遂除宣徽北院使镇国军节度观察留后签署枢宻院事丁晋公用事稍除不附已者既贬寇莱公即指公为党改宣徽南院使出为环庆路都署又降容州观察使知莱州晋公贬乃以公为华州观察使知青州天圣三年除彰化军节度观察留后知天雄军又移知永兴军而诏使来朝至则除昭武军节度使而复还之天圣五年以疾病求知孟州得之防言事者以公宿将有威名不当置之闲处乃以为真定路马步军都部署知定州七年换彰武军节度使八年正月薨于位年五十八皇帝为罢朝两日赠侍中諡曰武穆公为将几四十年用兵未尝败衂尤有功于西方旧羌杀中国人得以羊马赎死如羌法公以谓如此非所尊中国而爱吾人奏请不许其赎又请补内附羌百族以为上军主假以勲阶爵秩如王官至今皆为成法陜西嵗取边人为弓箭手而无所给公以塞上废地募人为之若干亩出一卒若干亩出一马至其税敛发兵戍守至今边赖以实所募皆为精兵在渭州取陇外笼干川筑城置兵以守曰后当有用此者及李元昊叛兵数出卒以笼干川为徳顺将军而自陇以西公所措置人悉以为便也自三都之战威震四海唃厮啰闻公姓名即以手加颡在天雄契丹使过魏地辄隂勒其从人无得髙语疾驱至多惮公不敢仰视契丹既请盟真宗于兵事尤重慎节有边手诏诘难至十余反而公每守一议终无以夺真宗后愈聴信有论边事者往往密以付公可否好读书所如必载书数两兼通春秋公羊糓梁左氏传而尤熟于左氏始娶潘氏冯翊郡夫人忠武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韩国公美之子后娶沈氏安国太夫人故相左仆射伦之孙光禄少卿继宗之子子男四人僖礼宾使知仪州当元昊叛时以策説大将不能用反罪之迁韶州以死倚终内殿崇班俣供备库副使拒元昊于瓦亭战死赠寜州刺史倩右侍禁一女子适四方馆使荣州刺史王徳基孙五人谅讽东头供奉官谊右侍禁閤门祗谞三班奉职谘右班殿直   鲁国公赠太尉中书令王公行状   当与欧公墓碑防看而欧为胜   公讳徳用字元辅其先真定人也世以财雄北边而蒋公邢公皆倜傥喜赴人急嵗饥所活以千计武康公当太宗时贵宠任事以殿前都指挥使受遗诏辅真宗塟其先公河南密县县后分属郑州管城故今为管城人焉公先丧其母韩国夫人朱氏事继母鲁国太夫人张氏以孝闻至道二年太宗五路出师以讨李继迁之叛而武康公出夏州当是时公为西头供奉官而在武康之侧年十七自防兵当前所俘斩及得马羊功为多及归公又请殿将至隘公以为归之至隘而争先必乱乱而继迁薄我必败于是又请以所防兵驰前至隘而阵武康为公令于军曰至阵而乱行者斩公亦令曰至吾阵而乱行者吾亦如公令至阵士则帖然以此行而武康公亦为之按辔继迁兵相随属左右望公莫敢近于是武康公叹曰王氏有儿矣及论功武康公曰吾为大将不可使子弟与诸将分功绌公不列三年迁东头供奉官咸平三年迁内殿崇班三年换御前忠佐马军副都头景徳二年为马军都头大中祥符元年为邢洺磁相廵检提举捉贼男子张鸿霸聚党界中为盗朝廷以名捕久之不得公以氊车载壮士伪服为妇人诱之于野于是鸿霸与其党三十二人皆得朝廷以为能移陜西东路提举捉贼自陜以东为盗者闻公擒鸿霸事皆惴恐逃去五年为环庆路指挥使奏事上前忤防责授郓州马步军都指挥使是嵗武康公薨天子命公乘驿防丧归京师已而还其旧职七年迁散虞散都头八年迁散员内殿直都虞天禧四年为殿前左班都虞栁州刺史干兴元年为捧日左厢都指挥使英州圑练使天圣三年改博州团练使知康信军城壊公使禁军为筑筑者久之而无敢窃言望公使已以非其事者城成天子赐书奨谕五年移冀州兼马步军都部署是嵗除康州防御使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又除捧日四厢都指挥使六年除侍卫亲军步军都虞归就职又除环庆路副都部署不行八年除并代州马步军副都部署又除殿前都虞十年除桂州观察使侍卫亲军步军副都指挥使权马军都指挥使诸将皆迁与士之请马者皆不求有司而得故事取粪钱于军以给公使自公始罢之使各置库以待其军用明道元年除福州观察使军人挟内诏求为军吏公争曰军人敢挟诏以干军制后不可复治且军吏不可使求而得得则军人必大受其侵明肃太后固使与之公固不奉诏已而太后亦寤卒聴公及太后崩有司请卫士皆坐甲公又不奉诏曰故事无为太后丧坐甲也于是天子心贤公以为可用及阅太后官得争军吏事遂以公捡挍太保签署枢宻院事公固辞武人不学不足以当大任天子使中贵人趣公入院公于朝廷临义慷慨言无所顾计至于亲戚故旧待之亦皆当理而有恩故人为人求官于公公问其得谢几何故人辞穷以实对公亦不拒也归而使家人以银与之曰尔所求者在此矣官非吾有不可得居顷之除枢密副使三年除明州奉国军节度观察留后同知枢宻院事四年除安徳军节度使五年捡挍太尉充宣徽南院使寳元元年李元昊叛公尝请将以扞边天子不许曰吾以公谋可也卒所以镇抚扞治者亦多公计策始人或以公威名闻天下而状貌竒伟疑非人臣之相御史中丞孔道辅因以为人言如此公不宜典机密在上左右天子不得已以公为武寜军节度使徐州大都督府长史赴本镇赐手诏慰遣而言曰皆尚论公未止也又以公为右千牛卫上将军知随州人为公惧恬然唯不接宾客而已移曹州或闻孔道辅死以吿曰是尝害公者今死矣公愀然曰孔中丞岂害某者乎彼其心所以事君当如此也惜乎朝廷无一忠臣言者服公以谓有徳而终身自愧其言曹人喜鬬多盗他日狱未尝空也公在曹尝无一人囚者数矣庆厯二年除捡挍司空保静军节度使天子以手诏赐公曰赐卿重地勉视事毋以人言为忧有伤卿者朕不聴契丹使刘六符过澶州喜曰六符闻公久矣遇于此岂非幸也今此州嵗大熟岂非公仁政之効也公谢曰明天子在上固常多丰年此岂吾力也今朝廷多贤士大夫可畏者吾老矣备位于此不足以累公称数是嵗移真定府等路驻泊马步军都部署求奏事京师天子使中贵人谕公入觐除宣徽南院使判成徳军固辞不得未行以契丹使使求周世宗所取三关故地聚兵幽蓟为若侵边者乃移公判定州兼三路都部署聴以便宜従事而以杨崇勲知成徳军崇勲使客问公所以战公曰吾患不仁不患不威患不知不患无功葢见敌而后胜可制吾所战岂可以豫言也公至定州则明赏罚以教战契丹使人来觇或以告劝公执杀公置之不问曰吾视士卒皆乐战可用矣使彼得归以告其主是伏人之兵以不战也明日大阅于郊公提桴鼓誓师进退坐作终日不戮一人而毕乃下令具糗粮聴鼓于中军将尽以汝行唯吾其所乡契丹闻之震恐已而天子宻诏问公方略公上书论近世用兵之失与今所以料敌制胜之方甚备防兵罢徙公知陈州过都天子使中贵人劳赐问公欲见否公辞谢备边无功幸蒙上恩赦诛徙内郡非有公事当对者不敢见三年移孟州召还署宣徽院事已而出判相州六年除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澶州七年移郑州封祁国公八年还除防灵观使又除捡挍太师判郑州过都天子召见慰劳皇祐二年除集庆军节度使进封冀国公三年以年老求致仕诏以太子太师致仕大朝防缀中书门下班公威名虽老矣尚为四夷所惮而天子亦贤公以为可属大事也四年复强起公以为河阳三城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郑州六年遂以为枢宻使契丹使至公伴射使曰南朝以公使枢密而相富公可谓得人矣天子闻之赐公御弓一矢五十以宠焉嘉祐九年进封鲁国公以年老求去位至六七天子为之不得已犹以为忠武军节度使景灵宫使又以为同羣牧制直使有诏五日一防朝给扶者以一子若孙一人是嵗公年七十八矣明年二月辛未公以疾薨天子至其第为之罢朝一日又为之素服发哀苑中而以太尉中书令告其第又赐以黄金水银龙脑等物出内人抚其诸子公忠实乐易与人不疑不诘小过望之毅然有不可犯之色及就之温如也平生少玩好不以名位骄人而所得禄赐多施之亲党善治军旅寛仁爱士卒士卒乐为之尽与士大夫逰士大夫亦多服其度以为莫能窥也夫人宋氏武胜军节度使延渥之女也累封安定郡夫人先公卒后以子追封荣国夫人孝慈恭俭有助于公男子咸熈东头供奉官早卒以子故累赠至右千牛卫将军次咸融西京左藏库使果州圑练使次咸庶内殿崇班早卒次咸英供备库副使次咸康内殿承制女四人长嫁尚书驾部郎中张叔詹其次嫁太常博士程嗣恭国子博士冦諲皆早卒孙七人泽渊皆内殿崇班閤门祗淑左侍禁淇左班殿直潭右班殿直沅瀛左侍禁温未仕淑淇皆早卒曾孙二人任右侍禁价未仕公子卜以五月甲申塟管城之先茔而国夫人祔谨具公厯官行事状请牒考功太常议諡并史馆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九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九十二   明 茅坤 撰   临川文钞十二   墓志铭   给事中孔公墓志铭   荆公第一首志铭须看他顿挫纡徐往往叙事中伏议论风神萧飒处   宋故朝请大夫给事中知郓州军州事兼管内河堤劝农同羣牧使上防军鲁郡开国侯食邑一千六百户实封二百户赐紫金鱼袋孔公者尚书工部侍郎赠尚书吏部侍郎讳朂之子兖州曲阜县令袭封文宣公赠兵部尚书讳仁玉之孙兖州泗水县主簿讳光嗣之曽孙而孔子之四十五世孙也其仕当今天子天圣寳元之间以刚毅谅直名闻天下尝知谏院矣上书请明肃太后归政天子而廷奏枢宻使曹利用上御药罗崇勲罪状当是时崇勲操权利与士大夫为市而利用悍强不逊内外惮之尝为御史中丞矣皇后郭氏废引谏官御史伏阁以争又求见上皆不许而固争之得罪然后已盖公事君之大节如此此其所以名闻天下而士大夫多以公不终于大位为天下惜者也公讳道辅字厚济初以进士释褐补寜州军事推官年少耳然断狱议事已能使老吏惮惊遂迁大理寺丞知兖州仙源县事又有能名其后尝直史馆待制龙图阁判三司理欠凭由司登闻捡院吏部流内铨糺察在京刑狱知许徐兖郓秦五州留守南京而兖郓御史中丞皆再至所至官治数以争职不阿或绌或迁而公持一节以终身葢未尝自绌也其在兖州也近臣有献诗百篇者执政请除龙图阁直学士上曰是诗虽多不如孔某一言乃以公为龙图阁直学士于是人度公为上所思且不久于外矣未几果复召以为中丞而宰相使人説公稍折节以待迁公乃告以不能于是又度公且不得久居中而公果出初开封府吏冯士元坐狱语连大臣数人故移其狱御史劾士元罪止于杖又多更赦公见上上固怪士元以小吏与大臣交私污朝廷而所坐如此而执政又以谓公为大臣道地故出知郓州公以寳元二年如郓道得疾以十二月壬申卒于滑州之韦城驿享年五十四其后诏追郭皇后位号而近臣有为上言公明肃太后时事者上亦记公平生所为故特赠公尚书工部侍郎公夫人金城郡君尚氏尚书都官员外郎讳宾之女生二男子曰淘今为尚书屯田员外郎曰宗翰今为太常博士皆有行治世其家累赠公金紫光禄大夫尚书兵部侍郎而以嘉祐七年十月壬寅塟公孔子墓之西南百步公防于财乐赈施遇故人子恩厚尤笃而尤不好鬼神禨祥事在寜州道士治真武像有蛇穿其前数出近人人传以为神州将欲视验以闻故率其属往拜之而蛇果出公即举笏击蛇杀之自州将以下皆大惊已而又皆大服公由此始知名然余观公数处朝廷大议视祸福无所择其智勇有过人者胜一蛇之妖何足道哉世多以此称公者故余亦不得而畧也铭曰   展也孔公维志之求行有险夷不改其辀权彊所忌谗謟所讐考终厥位宠禄优优维皇好直是锡公休序行纳铭为识诸幽   此篇于叙事中一一防缀而风韵涣发若顺江流而看两岸之山古人所谓应接不暇   太子太傅田公墓志铭   此等志韩欧所不及   田氏故京兆人后迁信都晋乱公皇祖太傅入于契丹景徳初契丹冦澶州畧得数百人以属皇考太师太师哀怜之悉纵去因自脱归中国天子以为廷臣积官至太子率府率以终为人沉悍笃实不茍为笑语生八男子多知名而公为长子公少卓荦有大志好读书书未尝去手无所不读葢亦无所不记其为文章得纸笔立成而闳博辨丽称天下初举进士赐同学究出身不就后数年遂中甲科补江寜府观察推官以母英国太夫人丧罢去除丧补楚州圑练判官用举者监转般仓迁秘书省著作佐郎又对贤良方正策为第一迁太常丞通判江寜府数上书言事召还将以为谏官方是时赵元昊反夏英公范文正公经略陜西言臣等才力薄使事恐不能独办请得田某自佐以公为其判官直集贤院参都总管军事自真宗弭兵至是且四十年诸老将尽死为吏者不知兵法师数陷败士民震恐二公随事镇抚其为世所善多公计策大将有欲悉数路兵出撃贼者朝廷许之矣公极言其不可乃止又言所以治边者十四事多聴用还为右正言判三司理欠凭由司权修起居注遂知制诰判国子监于是陜西用兵未已人大困以公副今宰相枢密副使韩公宣抚自宣抚归判三班院而河北告兵食阙又以公往视而邢州兵士杀通判闭城为乱又以公为龙图阁直学士知成徳军真定府定州安抚使往执杀之论功迁起居舍人又移秦鳯路都总管经畧安抚使知秦州遭太师丧辞起复者久之上使中贵人手敇趣公公不得已则乞归塟然后起既塟托边事求见上曰陛下以孝治天下方边鄙无事朝廷不为无人而区区犬马之心尚不得自从臣即死知不瞑矣因然泣数行下上视其貌甚瘠又闻其言悲之乃聴终丧葢帅臣得终丧自公始以枢宻直学士为泾原路兵马都总管经畧安抚使知渭州遂自尚书礼部郎中迁右谏议大夫知成都府充蜀梓利防路兵马钤辖西南夷侵边公严兵惮之而诱以恩信即皆稽颡蜀自王均李顺再乱遂号为易动往者得便宜决事而多擅杀以为威至虽小罪犹并妻子迁出之蜀流离颠顿有以故死者公拊循教诲儿女子畜其人至有甚恶然后绳以法蜀人爱公以继张忠定而谓公所断治为未尝有误嵗大凶寛赋减徭发廪以救之而无饿者事闻赐书奨谕迁给事中以守御史中丞充理捡使召焉未至以为枢宻直学士权三司使既而又以为龙图阁学士翰林学士又迁尚书礼部侍郎正其使号自景徳防计至公始复钩考财赋尽知其出入于是入多景徳矣嵗所出乃或多于入公以谓厚敛疾费如此不可以持久然欲有所埽除变更兴起法度使百姓得完其蓄积而县官亦以有余在上与执政所为而主计者不能独任也故为皇祐防计録上之论其故冀以寤上上固恃公欲以为大臣居顷之遂以为枢密副使又以捡挍太傅充枢宻使公自常选数年遂任事于时及在枢宻为之使又超其正天下皆以为宜顾尚有恨公得之晩者公行内修于诸弟尤笃为人寛厚长者与人语欵欵若恐不得当其意至其有所守人亦不能移也自江寜归宰相私使人招之公谢不往及为谏官于小事近功有所不言独常从容为上言为治大方而已范文正公等皆士大夫所望以为公卿而其位未副公得间辄为上言之故文正公等未几皆见用当是时上数以天下事责大臣慨然欲有所为葢其志多自公发公所设施事趣可功期成因能任善不必已出不为独行异言以峙声名故功利之在人者多而事迹可记者止于如此嘉祐三年十一月暴得疾不能兴上闻悼骇勑中贵人太医问视疾加损辄以闻公即辞谢求去位奏至十四五犹不许而公求之不已乃以为尚书右丞观文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提举景灵宫事而公求去位终不已于是遂以太子少傅致仕致仕凡五年疾遂笃以八年二月乙酉薨于第享年五十九号推诚保徳功臣阶特进勲上柱国爵开国京兆郡公食邑三千五百户实封八百户诏赠公太子太保而赙赐之甚厚公讳况字元均皇曾祖讳祐赠太保皇祖讳行周赠太傅皇考讳延昭赠太师妻富氏封永嘉郡夫人今宰相河南公之女弟也无男子以弟之子至安为主后女子一人尚幼田氏自太师始占其家开封而塟阳翟故今以公从太师塟阳翟之三封乡西吴里于是公弟右赞善大夫洵来曰卜葬公利四月甲午请所以志其圹者葢公自佐江寜以至守蜀在所辄兴学数亲临之以进诸生某少也与公弟游而公所进以为可教者也知公为审铭曰   田室于姜卒如祥后其孙子旷不世史于宋继显自公攸始奋其华蕤配实之美乃发帝业深宏卓炜乃兴佐时宰饪调胹文驯武克内外随施亦有厚仕孰无众毁公独使彼若荣豫已维昔皇考敢于活人传祉在公不集其身公又多誉公宜难老胡此殆疾不终夀考掩诗于幽为告永久   大理丞杨君墓志铭   佳致蔚然   君讳忱字明叔华隂杨氏子少卓荦以文章称天下治春秋不守先儒传注资他经以佐其説其説超厉卓越世儒莫能难也及为吏按奸发伏振擿利害大人之以声名权势骄士者常逆为君自绌葢君有以过人如此然峙其能奋其气不治防畛以取通于世故终于无所就以穷初君以父防守将作监主簿数举进士不中数上书言事其言有众人所不敢言者丁文简公且死为君求职君辞焉复用大臣荐召君试学士院又久之不就积官至朝奉郎行大理寺丞通判河中府事飞骑尉而坐小法绌监蕲州酒税未赴而以嘉祐七年四月辛已卒于河南享年三十九顾言曰焚吾所为书无留也以柩从先人塟八年四月辛卯从其父塟河南府洛阳县平乐乡张封村君曾祖讳津祖讳守庆坊州司马赠尚书左丞父讳偕翰林侍读学士以尚书工部侍郎致仕特赠尚书兵部侍郎娶丁氏清河县君尚书右丞度之女子男两人景畧守太常寺太祝好书学能自立景彦早卒君有文集十巻又别为春秋正论十巻微言十巻通例二十巻铭曰   芒乎其孰始以有厥美昧乎其孰止以终于此纳铭幽宫以慰其子   秘阁挍理丁君墓志铭   感慨凄惋中文多讽   朝奉郎尚书司封员外郎充秘阁挍理新差通判永州军州兼管内劝农事上轻车都尉赐绯鱼袋晋陵丁君卒临川王某曰噫吾僚也方吾少时辅我以仁义者乃发哭吊其孤祭焉而许以铭越三月君壻以状至乃叙铭赴其葬叙曰君讳寳臣字元珍少与其兄宗臣皆以文行称乡里号为二丁景祐中皆以进士起家君为峡州军事判官与庐陵欧阳公游相好也又为淮南节度掌书记或诬富人以博州将贵人也猜而専吏莫敢议君独力争正其狱又为杭州观察判官用举者兼州学教授又用举者迁太子中允知越州剡县葢其始至流大姓一人而县遂治卒除弊兴利甚众人至今言之于是再迁为太常博士移知端州侬智髙反攻至其治所君出战能有所捕斩然卒不胜乃与其州人皆去而避之坐免一官徙黄州防恩除太常丞监湖州酒又以大臣有解举者迁博士就差知越州诸暨县其治诸暨如剡越人滋以君为循吏也英宗即位以尚书屯田员外郎编挍秘阁书籍遂为挍理同知太常礼院君质直自守接上下以恕虽贫困未尝言利于朋友故旧无所不尽故其不幸废退则人莫不怜少进也则皆为之喜居无何御史论君尝废矣不当复用遂出通判永州世皆以咎言者谓为不宜夫敺未尝教之卒临不可守之城以战虎狼百倍之贼议今之法则独可守死尔论古之道则有不去以死有去之以生吏方操法以责士则君之流离穷困几至老死尚以得罪于言者亦其理也君以治平三年待阙于常州于是再迁尚书司封员外郎以四年四月四日卒年五十八有文集四十巻明年二月二十九日塟于武进县懐徳北乡郭荘之原君曾祖讳耀祖讳谅皆弗仕考讳柬之赠尚书工部侍郎夫人饶氏封晋陵县君前死子男隅太庙斋郎除隮为进士其季恩儿尚幼女嫁秘书省著作佐郎集贤挍理同县胡宗愈其季未嫁嫁胡氏者亦又死矣铭曰   文于辞为达行于徳为充道于古为可命于今为穷呜呼已矣卜此新宫   唐荆川曰中论避冦端州事比欧公为简   广西转运使苏君墓志铭   感慨中有法度   庆厯五年河北都转运使龙图阁直学士信都欧阳修以言事切直为权贵人所怒因其孤甥女子有狱诬以奸利事天子使三司户部判官太常博士武功苏君与中贵人杂治当是时权贵人连内外诸怨恶修者为恶言欲倾修鋭甚天下汹汹必修不能自脱苏君卒白上曰修无罪言者诬之耳于是权贵人大怒诬君以不直绌使为殿中丞泰州监税然天子遂寤言者不得意而修等皆无恙苏君以此名闻天下嗟乎以忠为不忠而诛不当于有罪人主之大戒然古之陷此者相随属以有左右之谗而无如苏君之救是以卒至于败亡而不寤然则苏君一动其功于天下岂小也哉苏君既出逐权贵人更用事凡五年之间再赦而君六徙东西南北水陆奔走辄万里其心恬然无有怨悔遇事强果未尝少屈葢孔子所谓刚者殆苏君矣苏君之仁与智又有足称者尝通判陜府当葛懐敏之败边告急枢宻使使取道路戍还之卒再戍仪渭于是延州还者千人至陜闻再戍大怨即讙聚谋为变吏白闭城城中无一人敢出君徐以一骑出卒间谕慰止之而以便宜还使者戌卒喜曰微苏君吾不得生陜人亦曰微苏君吾其掠死矣有令刺陜西之民以为兵敢亡者死既而亡者得有司治之以死君辄纵去而言上曰令民以死者为事不集也事集矣而亡者犹不赦恐其众相聚而为盗惟朝廷幸哀怜愚民使得自反天子以君言为然而三十州之亡者皆不死其后知坊州州税赋之无归者里正代为之输嵗币大家数十君悉钩治使归其主坊人不忧为里正自苏君始也苏君讳安世字梦得其先武功人后徙蜀蜀亡归家于京师今为开封人也曾大考讳进之率府副率大考讳继殿直考讳咸熈赠都官郎中君以进士起家三十二年其卒年五十九为广西转运使而官止于屯田员外郎者以君十五年不求磨勘也君娶南阳郭氏又娶清河张氏为清河县君子四人台文永州推官祥文太庙斋郎炳文试将作监主簿彦文未仕女子五人适进士防稽江崧单州鱼台县尉江山赵扬三人尚幼君既卒之三年嘉祐二年十月庚午其子塟君扬州之江都东兴寜乡马坊村而太常博士知常州军州事临川王某为铭曰   皇有四极周绥以福使维苏君奠我南服元元苏君不圆其方不晦其明君子之刚其枉在人我得吾直谁怼谁愠只天之役日月有丘其下冥冥昭君无穷安石之铭   唐荆川曰此等志文独荆公有之   比部陈君墓志铭   凄惋多大防   陈晋公有子五人其一人今宰相是也公晋公之中子而今宰相弟晋公讳某事始卒在史官公讳某字某九嵗用晋公恩守秘书省挍书郎晋公薨恩改太常寺奉礼郎服除久之防封禅恩改大理评事监鳯翔府酒税又防祀汾隂改卫尉寺丞归以最升知邵武之邵武县献文章得试学士院宰相才之议与科名公固辞亲在愿得进官职也不愿得科名从之通判秀州改大理寺丞归又献文章表乞治剧郡得淮阳军改太子中舍今上即位恩加改殿中丞是嵗赐绯衣银鱼知临江军还得睦州荐者数人天子以公名属审官又徙知遂州以齐国太夫人疾辞还改虞部员外郎上便宜数事得引对因自賛天子欲稍进用之而遭齐国太夫人之丧以去居无何睦州人王稷上书斥公赦前数事服除犹坐是监防州税明道元年恩改比部员外郎通判建州改驾部用举者徙知吉州坐法免起为比部监泗州粮料又坐法免起为虞部监饶州钱监复得比部归羇居京师久之乃出监江隂军酒税道疾病上书自言先臣恕得幸先皇帝至大臣臣阶先臣以得仕屡进所学蒙记识方壮少时颇汲汲欲自奋收一日之効以卒事陛下之分而孤行单立无党友之助又薄命不幸数遭小人以见困蹷负先臣余教辱陛下器使之恩今老矣念终无以报盛徳除媿耻夙夜忧畏以故得病病且死无田园以归无彊有力子弟以养唯男一人世昌去年为进士得嘉庆院解臣兄在中书奏不得试礼部今当为逺官去臣旁逺甚陛下怜之幸聴臣分司改世昌苏常间一官以卒养臣天地之赐也臣诚穷即无自言谁当为臣言者乎书入未报竟卒于江寜得年若干时某年月也夫人某氏子男两人世昌泉之晋江主簿次世长前死女两人皆已嫁主簿将以某年月塟公某处塟有日使来乞铭初公为临江军先君为之佐其后二十五年某得主簿于淮南而兄事之仍世有好义不可以辞无铭也公名臣子少壮得美仕间以文艺自进意自以为且贵富世其家而遭平世槩以文法持臣下故其材不得有所肆而卒以龃龉穷其感激怨怼往往见于文辞主簿离其藁为二十巻读之知其心之所存也而其求分司语尤悲因掇其大槩而存之噫其亦可悲也夫铭曰   于此有木焉一本而中分其材均树之时又均或断而焚或剖以为牺尊谁令然耶其偶然耶吾又何嗟朝奉郎守国子博士知常州李公墓志铭   特归重于常州以虚语感慨   公李氏讳余庆字昌宗年四十四官止国子博士知常州以卒然公之威名气畧闻天下自其卒至今久矣天下尚多谈公之为有过于人者余尝过常州州之长老道公卒时就塟于横山州人填道瞻送叹息为之出泪又为之画像寘之浮屠以祭之于是又知公之有惠爱于常人也已而与公之子处厚游则得公之所为甚具葢公之为政精明强果事至能立断而得久奸宿恶辄取之不贷至其化服则抚循养息悉有其处所以威震逺近而蒙其徳者亦思之无穷也当明肃太后时尝欲用公矣公再上书论事其言甚直以故不果用而出常州呜呼公之自任岂止于一州而已此有志者所以为之惜也始公以叔父任起家应天府法曹叅军遇事辄争之留守者不能夺也卒荐公改太常寺太祝知湖州归安县其后通判秀州州近盐公作华亭海盐二监以业盗贩之民嵗入缗钱八十万又为石堤自平望至吴江五十里以除水患人至今赖之其所至处利害多如此然非公大志所欲以就名成功者故不悉着着其利于民尤大而能以久者云公平生慷慨好议当世事其所趣舍必欲如已意虽强有势终不为挠尝考前世治乱之迹与其君臣之间议论编为七十巻藏于家此葢其大志所存也公之先为开封之陈留人五代祖为梁使闽因避地家于福之涟江曾大父周不仕大父郁赠尚书虞部员外郎考慕玢秘书省著作佐郎赠尚书工部员外郎夫人龚氏永安县君男五人处常忠武军节度推官与谊諴皆已卒处厚大理寺丞与处道皆进士既塟之二十三年至和元年余铭其墓曰   公闽于家来自陈留维时方屯闭蓄函收其孰有源而久于幽自公之考乃施乃流其流至公孰敢泳游茫洋演迤小大毕浮曷蹇于行使止一州庶其涣发在后之修   太常博士曾公墓志铭   曾易占厯宦坎坷而荆公防次有生色   公讳易占字不疑姓曽氏建昌南丰人其世出有公之考赠谏议大夫致尧之碑大夫当太宗真宗世为名臣公少以廕补太庙斋郎为抚州宜黄临川二县尉举三司法中进士第改镇东节度推官还改武胜节度掌书记崇州军事判官皆不往用举者监真州装卸米仓迁太子中允太常丞博士知泰州之如臯信州之玉山二县知信州钱仙芝者有所丐于玉山公不与即诬公吏治之得所以诬公者仙芝则请出御史当是时仙芝葢有所挟故虽坐诬公抵罪而公亦卒失博士归不仕者十二年复如京师至南京病遂卒娶周氏吴氏最后朱氏封崇安县君子男六人晔巩牟宰布肇女九人公以端拱己丑生卒时庆厯丁亥也后卒之二年而塟其墓在南丰之先茔始公以文章有名及试于事又愈以有名临川之治能不以威而使恶人之豪帅其党数百人皆不复为恶在越州其守之合者倚公以治其不合者有所不可公轻正之庄献太后用道士言作干明观匠数百人作数嵗不成公语道士曰吾为汝成之为之捐其费大半役未几而罢如臯嵗大饥固请于州而越海以籴所活数万人明年稍已熟州欲收租赋如常公独不肯聴嵗尽而泰之县民有复亡者独如臯为完既又作孔子庙讽县人兴于学玉山之政既除其大恶而至于桥梁廨驿无所不治葢公之已试于事者能如此既仕不合即自放为文章十余万言而时议十巻尤行于世时议者惩已事忧来者不以一身之穷而遗天下之忧以为其志不见于事则欲发之于文其文不施于世则欲以传于后后世有行吾言者而吾岂穷也哉葢公之所为作之意也寳元中李元昊反契丹亦以兵近边阳为欲弃约者天子独忧之诏天下有能言者皆勿讳于是言者翕然论兵以进公独以谓天下之安危顾吾自治不耳吾已自治夷狄无可忧者不自治忧将在于近而夷狄岂足道哉即上书言数事以为事不尔后当如此既而皆如其云公之遭诬人以为寃退而贫人为之忧也而公所为十余万言皆天下事古今之所以存亡治乱至其寃且困未尝一以为言公没而其家得其遗疏曰刘向有言谗邪之所以并进者由上多疑心用贤人而行善政如或譛之则贤人舍而善政还此可谓明白之论切于今者夫夷狄动于外百姓穷于下臣以谓尚未足忧也臣之所谓可忧者特在分诸臣之忠邪而已其大畧如此而其详有人之难言者葢公既病而为之未及上而终云呜呼其尤可以见公之志也夫谏者贵言人之难言而传者则有所不得言读其略不失其详后世其有不明者乎公之事亲心意几微辄逆得之好学不怠而不以求闻于世所见士大夫之丧塟二人逆一人之柩以归又字其孤又一人者宰相舅尝为赞善大夫死三十年犹殡殡壊公为增修又与宰相书责使塟之此公之行也葢公之试于事者小而不尽其材而行之所加又近唯其文可以见公之所存而名后世故公之故人子王某取其尤可以铭后世者而为铭曰   夫辨邪正之实去万事之例而归宰相之责合兵为农以立天下之本设学校奨名节以材天下之士正名分定考课通财币以成制度之法古之所以治者不皆出于此乎而时议之言如此读其书以求其志呜呼公之志何如也   内翰沈公墓志铭   雅   公姓沈氏讳遘字文通世为杭州钱塘人曽祖讳某皇赠兵部尚书祖讳某皇赠吏部尚书父扶今为尚书金部员外郎公初以祖廕补郊社斋郎举进士于廷中为第一大臣疑已仕者例不得为第一故以为第二除大理评事通判江寜府当是时公年二十人吏少公而公所为卓越已足以动人然世多未知公果可以有为也祀明堂恩迁秘书省著作佐郎嵗满召归除太常丞集贤挍理判登闻鼓院吏部南曹权三司度支判官又判都理欠凭由司于是挍理八年矣平居闭门虽执政非公事不辄见也故虽执政初亦莫知其为材居久之乃始以同修起居注召试知制诰及为制诰遂以文学称天下金部君坐免归求知越州又移知杭州鉏治奸蠧所禁无不改崇奨贤知得其欢心两州人皆画像祠之英宗即位召还句当三班院兼提举兵吏司封官告院兼判集贤院廷见劳问甚悉居一月权发遣开封府事公初至开封指以相吿曰此杭州沈公也及摄事人吏皆屏息既而以知审官院遂以龙图阁直学士权知开封府公旦昼视事日中则廷无留人出谢诸客从容笑语客皆怪公独有余日而畿内翕然称治人人如公坐视其左右于是名实暴燿振发贤临一时自天子大臣皆论以为国之器而闾巷之士奔走谈説讙呼鼓舞以不及为恐防母夫人疾病请东南一州视疾英宗曰学士岂可以去朝廷也明日除翰林学士知制诰充羣牧使兼权判吏部流内铨判尚书礼部公虽去开封然皆以为朝夕且大用矣而遭母夫人丧以去英宗闻公去尤悼惜时遣使者追赐黄金而以金部君知苏州公居丧致哀寝食如礼以某年某月得疾杭州之墓次某日至苏州而以某日卒年四十有三三男子六女中男恭嗣后公六日卒隆嗣廷嗣与六女皆尚幼夫人陆氏封安定郡君公官右谏议大夫散官朝散大夫勲轻车都尉爵长安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有文集十巻公平居不常视书而文辞敏丽可喜强记精识长于议论世所谓老师宿学无所不读通于世务者皆莫能屈也与人甚简而察其能否贤不肖尤详视遇之各尽其理为政号为严明而时有所纵舍于善良贫弱抚恤之尤至在杭州待使客多所濶略而州人之贫无以塟及女子失怙恃而无以嫁者以公使钱塟嫁之凡数百人于其卒知与不知皆为之叹惜某年某月某日塟公杭州某乡某里铭曰   沈公仪仪徳义孔时升自东方其明孰夷视瞻叹誉无我敢疵正昼而陨呜呼可悲序传有史亦在铭诗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九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九十三   明 茅坤 撰   临川文钞十三   墓志铭   户部郎中赠谏议大夫曽公墓志铭   防次严整   公讳致尧字正臣其先封鄫鄫亡去邑为氏王莽乱都乡侯据弃侯之豫章家之盖豫章之南昌后分为南丰故今为南丰人可徙为宜州刺史再世生仁旺赠尚书水部员外郎公考也李氏有江南抚州上公进士第一不就太平兴国八年乃举进士中第选主符离簿嵗余授兴元府司録道迁大理评事迁光禄寺丞监越州酒召见拜著作佐郎知淮阳军将行天子惜留之直史馆赐绯鱼袋使自汴至建安军行漕诏曰凡三司州郡事有不中理者即验之最钩得匿货以五百万计除秘书丞两浙转运副使改正使始谏议大夫知苏州魏庠侍御史知越州王柄不善于政而喜怒纵入庠介旧恩以进柄喜持上公到劾之以闻上惊曰曽某乃敢治魏庠克畏也克畏可畏也语转而然庠柄皆被黜杨允恭督杨子运数言事多可人厌苦之公每得诏曰使在外便文全已非吾心也辄不果行允恭告上上使问公公以所守言上繇此薄允恭不聴言苛税一百三十余条罢之移知寿州寿俗挟赀自豪陈氏范氏名天下闻公至皆迎自戢公亦尽嵗无所罚既代空一城人遮行至夜乃従二卒骑出城去郡转太常博士主客员外郎章圣嗣位常亲决细务公言之又言民惫甚宜弛利禁是时羌数犯塞大臣议弃银夏以解之公奏曰虚款属我我分地王之非计也令席此刼他种以自助不过二三年患必复起矣宜择人行塞下先调兵食待其变而已不报二年羌果反围灵州议臣请去灵州勿事公议曰羌所以易拒者以灵州缀其后也判三司盐铁勾院天子欲以为知制诰召试矣大臣或忌之迁户部员外郎京西转运使请限公卿大夫子官京师陈彭年议遣使行诸部减吏员下其事京西公曰彭年议无贤愚一切置不用邪抑择愚而废之耶择愚而废之人材其可以蚤暮验邪上令趣追使还数论事上感之还公既而王均诛命公抚蜀所创更百余事李继迁再围清逺灵武以丞相齐贤为邠宁环庆泾原仪渭经略使丞相引公为判官公奏记曰兵数十万王超既以都部署为之主丞相徒领一二朝士往临之超肯用吾进退乎吾能以谋付与超而有不能自将乎不并将西无补也超能薄此重事愿更审计丞相及公以为言诏陜西即经略使追兵皆以时赴公曰将在空虚无人之处事薄而后追兵如后何遂辞行上怒未有所发会召赐金紫公曰丞相敏中以非功德进官臣论其不可用今臣受命事未有效不敢以冒赐固辞上繇此贬公为黄州团练副使既而超果败清逺灵武踵亡会南郊恩复官知泰州丁母夫人陈氏忧外除授吏部员外郎知泉州公常谓选举旧制非是请得论改之陈省华子尧咨请托殿上为奸以第畀举人败省华尧咨有邪巧材朝廷皆患恶而方幸无敢斥之者公入十余疏辩之移知苏州至五日移知扬州扬州守职田嵗常得千斛然遣吏督贫民耕民苦之公不使耕天子方崇符瑞兴昭应诸宫且出幸祠公疏言昔周成王既卜世三十卜年七百然观于周礼其经纬国体人事微细无不具则知王者受命必修人事以称天所以命之之意不举属之天以怠人事也终曰陛下始即位以爵禄待君子近年以来以爵禄畜盗贼大臣愈不怿移知鄂州封泰山恩迁礼部郎中始解扬州受添支差多一月公寻自言恶公者因复绌公监江宁盐酒西祀恩迁户部郎中以祥符五年五月丁亥疾不起年六十六阶至朝请郎勲至骑都尉遗戒曰毋陷于俗媚佛夷鬼以污我家人之行所着双鳬羽翼三十巻广中台志八十巻清边前要三十巻西陲要记十巻为臣要记三巻直言集五巻文集六十巻传于世尤长于歌诗云以其年十一月归南丰之东园水渍墓天圣元年改龙池乡之源头始公娶黄氏生子男三人易占尝为太常博士以能文称公以博士故赠至右谏议大夫公殁八年而博士子巩生生三十五年巩以博士命次公生平事使来曰为我志而铭之某视公犹大父也其少也则得公之详如其孙之云始公自任以当世之重也虽人望公则亦然及遭太宗自谓志可行卒之闭于奸邪彼诚有命焉悲夫亦正之难合也虽其难合其可少枉乎虽其少枉合乎未可必也彼诚有命焉虽然其难合也秖所以见正也孔子曰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于戏公之节非庶几所谓大臣者欤铭曰   既墓而圯乃升宅原谁来求铭公子与孙公初洎终惟义之事维才之完而薄于施乃其后人有克厥家天啓予公非在兹耶   秘书丞谢师宰墓志铭   法   君姓谢氏讳景平字师宰尚书兵部员外郎知制诰阳夏公赠礼部尚书讳绛之子太子宾客陈留公赠礼部尚书讳涛之孙泰宁君掌书记赠尚书吏部侍郎讳崇礼之曽孙初以祖父廕试秘书省挍书郎守将作监主簿既而中进士第佥书崇信军节度判官防公事监楚州西河转般仓累官至秘书丞年三十三以治平元年十二月庚申卒妻尹氏生男女四人皆前死其兄以某年某月某日塟君邓州穰县五陇山南谢氏故家河南缑氏君六世祖仕吴越故自陈留公以上三世塟杭之富阳至君始塟阳夏公于邓为穰人而今以君祔塟君于忿不忮于欲不求虽学之力亦其天性故其孝弟忠信寛柔逊让庄静谨洁称于儿童以至壮长而成不充其志施不尽其材此学士大夫所以哀其死而多为之出涕也然君文学政事言语已能自达于一时其于道德之意性命之理则求之而不至闻矣而不疑呜呼可谓贤已铭曰   阳夏四子皆贤而材季也早死吾铭其埋今又铭叔呜呼可哀古之死者以死为息嗟叔方刚何愒之亟昭昭者逝嶷嶷者藏为识在斯铭则不亡   兵部员外郎马君墓志铭   机圆   马君讳遵字仲涂世家饶州之乐平举进士自礼部至于廷书其等皆第一守秘书省挍书郎知洪州之奉新县移知康州当是时天子更置大臣欲有所为求才能之士以察诸路而君自大理寺丞除太子中允福建路转运判官以忧不赴忧除知开封县为江淮荆湖两浙制置发运判官于是君为太常博士朝廷方尊宠其使事以监六路乃以君为监察御史又以为殿中侍御史遂为副使已而还之台以为言事御史至则弹宰相之为不法者宰相用此罢而君亦以此出知宣州至宣州一日移京东路转运使又还台为右司谏知谏院又为尚书礼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同判流内铨数言时政多聴用始君读书即以文辞辩丽称天下及出仕所至号为办治论议条鬯人反覆之而不能穷平居頽然若与人无所谐及遇事有所建则必得其所守开封常以权豪请托不可治客至有所请君辄善遇之无所拒客退视其事一断以法居乆之人知君之不可以私属也县遂无事及为諌官御史又能如此于是士大夫叹曰马君之智盖能时其柔刚以有为也嘉祐二年君以疾求罢职以出至五六乃以为尚书吏部员外郎直龙圗阁犹不许其出某月某甲子君卒年四十七天子以其子某官某为某官又官其兄子持国某官夫人某县君郑氏以某年某月某甲子塟君信州之弋阳县归仁乡里沙之原君故与予善予常爱其智略以为今士大夫多不能如惜其不得尽用亦其不幸早世不终于贵富也然世方惩尚贤任智之而操成法以一天下之士则君虽寿考且终于贵富其所畜亦岂能尽用哉呜呼可悲也已既塟夫人与其家人谋而使持国来以请曰愿有纪也使君为死而不朽乃为之论次而系之以辞曰   归以才能兮又予以时投之逺涂兮使骤而驰前无御者兮后有推之忽税不驾兮其然奚为哀哀防妇兮孰慰其思墓门有石兮书以余辞   主客郎中知兴元王公墓志铭   于没既久而不能详其治行文自可概见   公王氏讳某字某其先着望太原而公之曽大考讳某考讳某皆塟抚州之临川县公少力学以孝悌称于乡里既壮起进士为汉州军事推官至则以材任剧在上者交举之迁大理寺丞知大名府大名县就除通判忻州又通判真定府府帅王嗣宗恃气侮折其属为不法以故乆之莫敢为通判者公行嗣宗固不怿稍侵公以气公恬然不为挍也以礼示之而已嗣宗诎服居十余日公请视狱狱中系者常数百人嗣宗意愠辄乆之不问吏亦不敢言治公视狱所当者数十人而已余悉当释无所坐于是嗣宗趣有司如公指即日断出之自是事无不聴公所为公赖分别可否而使其政皆由嗣宗以出虽府人或不知公于嗣宗日有助也一府遂治而士以此称公为长者始公中进士时同进有常陵公者嫉公先以被酒取公敕牒裂烧之公为讳其事以失亡告有司而已及后陵公者为属吏公举迁之或非公以德报怨公曰受诏举京官彼今为吾属而任京官吾则举之何报怨之谓哉且吾与彼乃未始有怨也盖公之行已多如此居一嵗移知保州又以举者移知深州又以选移知齐州二州之人皆曰公爱我已而提防刑狱淮南兼劝农事公于为狱务在寛民而以课田桑为急按渠陂之故诱民作而修之利田至万九十顷天子赐书奬谕后出氏名付大臣召用而当是时丁谓为宰相先是谓以二人属公善视之曰皆能吏也至则皆有罪公发其状以闻由此谓欲伤公不果而乆之公所任吏亦有赃坐即绌公监池州顺安镇酒税会今上即位移滁州又移知兴元府自丁谓得罪徙南方论者皆以公宜复用而公亦且得疾不起矣享年六十二官至尚书主客郎中明年天圣七年塟和州之歴阳县后若干年公夫人张氏塟而公墓垫乃改卜合塟于真州扬子县万宁乡铜山之原公子六人于是存者二人曰某为殿中丞曰某为进士其四人皆已卒曰某开封士曹叅军曰某楚州寳应县主簿曰某曰某为进士而公以殿中君积赠官至右谏议大夫某公兄孙也受命于叔父而为铭铭而次公之行事不能详者以不得事公而公之没叔父皆尚少故也呜呼于公之行事虽不得其详而其略所闻如是盖可以考公德矣铭曰   王亡晋封逺迹南土公始有庙妥其祢祖孰强而胜孰忌以争孚予恭寛在窒而亨嶷嶷之节因时乃发曰黜予咎匪仇予遏避善不名亦不陨闻寘铭新基维以长存   虞部郎中晁君墓志铭   尚书虞部郎中晁君讳仲叅字孝先以治平四年五月九日卒于通判舒州事其子以熙宁二年正月二十九日卜济州任城县谏议乡吕村之原以塟状君之行来乞铭掇其语为铭曰   晁望颍川卫有卿丙错以术用作汉家令魏晋南北史无传人良正官唐仍不大振开封于家徙钜野县辟时囏屯出宋而显回奋布衣太子太师宗慤秉政父子一时三朝四世锡荣丘墓佺令中书为君曽祖有子迪者刑部侍郎乃生宗简世德孔扬使京东西郎于刑部君实其嗣少则多誉仲父保任主簿上虞宰墨隳政易君仕初从容调胹吏莫玩法墨以廉终弱伸强慑按察扰狱夙如我谋君不为夺械囚于州将范文正叹爱而谓畏宜绳私公勇勿畏君愿持此毕身无尤荐监越酒旋宅父忧判官于滁擢丞大理汝州郏城来知县事富姓赇吏寓田势家役烦且窘中户愁嗟君裒伪劵应手即辨完蠧嘘枯俗戒以劝秦王诸孙上冡入郛卒榜驿隷君擒而诛将劾中人匿车夜遁移内侍省罪令即讯迄明年至徒御无哗能声震越号称其家易曹济隂太子賛善督尉索盗里闾宴衎马入罢牧地租于民厨传费剧输之殆贫君曰闵哉责岂无豫操书镌守多绌其数迁官博士去领开州大筑学校率衣冠游温汤之盐实不酬课嵗蠲五万奏自君可氓疾不治谒巫代毉教以饵药尽投诡词失怙恃者予其娶嫁坐堂朝晡饮酒闲暇英宗纂极员外于虞比驾二部阅最而除今天子恩始正郎位摄舒朞年条教逾肄殍来邻邦赈使无僵扶擕饱去又遗之种敦于除害未始爱力取枞阳河避罗刹石析池口征合于铜陵官不失筭舟无危行人幸是为旷数千载趋令讙呼无有稚艾孤山马当嵗漂百航凿秋口浦直走雷江脱险风涛几五百里章随驿闻就付其事方冬告役君夏而徂寿五十五识者叹吁齐公孙氏作配甚似封永康君诞惟四子端仁端义端礼端智仁中进士常州司理义郊社郎余则未仕五女四人归为士妻石端俣彦俣归而嫠范胡二壻纯粹僧孺防处于家君孙有五男节符籛其二则女惟君平生外晦内明忤出不意黙无与争禄赒族婣恩称疏戚庖无朝炊笑语如昔晚尤静旷病不告遗极谈性命方絶之时子丐埋辞衰麄走汴掇其绪余以质幽竁   屯田员外郎邵君墓志铭   简劲   邵公既国燕其子孙处者犹食其初邑至后世遂为邵氏今有田里丹阳者独为大家其所出往往称天下君丹阳人也讳某字某少敏爽皇考某欲大就之为破赀聚留师宾以发其材及壮行内修不摽饰为名而有誉于为士者年四十始以进士出佐镇东军积功次入尚书为屯田员外郎通判亳州遭母夫人某氏防不行以卒君工为诗歌喜饮酒与人交恬如也尤不好官爵至京师一不问权贵人所舍事有类君者自言得迁或劝君自言终不许然起家十九年更三县以材奏君者甚众卒之明年皇祐某年某月弟某塟君某所以夫人某氏袝子男两人曰某曰某一女子尚防铭曰   乘于朝塟于里厥嫔祔之祭则子以完归亲维有祉   度支郎中葛公墓志铭   以也字为一篇线索虽段落明鬯而文格卑弱矣此体虽别为之终属卑陋非西京以前文格   葛公姓也源名也宗圣字也处州之丽水公所生也明州之鄞后所迁也贯曽大考也遇大考也旺累赠都官郎中考也进士公所起也洪州左司理叅军吉州太和县主簿江州德化县令监兴国茶场威武军节度推官知广州四防县著作佐郎知开封府雍丘县秘书丞知泉州同安县太常博士通判建州屯田员外郎知庆成军都官员外郎知南劔州司封员外郎祠部郎中江浙荆湖福建广西提防银铜坑冶铸钱度支郎中荆湖北提防刑狱此公之所阅官也州将之甥与异母兄殴人而甥杀之州将胁公曰两人者皆吾甥而杀人者乃其兄也我知之彼大姓也无为有司所误不然此狱也将必覆公劾不为变此公之为司理叅军也州符徙吉水行令事他日令始至大猾吏辄诱民数百讼庭下设变诈以动令如此数日令厌事则事常在吏矣公至立讼者两庑下取其状视有如吏所为者使自书所诉不能书者吏授之往往不能如状穷辄曰我不知为此乃某吏教我所为也悉捕劾致之法讼以故少吏亦终不得其意毛氏寡妇告其子以恩义説之不得即使人微捕得之与间语者验其对乃书寡妇告者也穷治具服为私谋诬其子孙距州溪水恶而嵗租几千万硕舟善败民以输为愁公始议县置仓以受输则官漕之亦便州不听公论之不已仓成至今赖其利此公之为主簿也中贵人击驿吏取所给过家以言府府不敢劾公曰中贵人何惮为吾民而有陵之者吾亦耻之上书论其事中贵人坐绌此公之为县于雍丘也属吏常有隙于公同进者因谗之公察其防不听以为举首此公之为州于南劔也铸钱嵗十六万其所施置后以为法程此公之为银铜坑冶铸钱也鄂州崇阳大姓与人妻谋而杀其夫州受赇出之公使再劾劾者又受赇狱如初而公终以为不直其弟诉之转运使虽他在事者亦莫不以为寃复置之狱卒得其奸赇状论如法此公之为提防刑狱也甲子四百三十五公所享年也至和元年六月乙未卒之年月日也润州之丹徒县长乐乡显阳村公所塟也嘉祐元年十月壬申塟之年月日也乡邑孙氏今祔以塟者公元配也万年县君范阳卢氏公继配也良肱良佐良嗣公子也妻太常博士黄知良曰金华县君公女也起进士为越州余姚县尉主公之防而请铭以塟者良嗣也论次其所得于良嗣而为之铭者临川王某也铭曰   士窽以养交兮弛官之不忌维公之所至兮乐职嗜事彼能显闻兮公则不晰不铭示后兮孰劝为瘁   尚书祠部郎中集贤殿修撰萧君墓志铭   单提一事   区希范诛广西困于兵诏以尚书屯田员外郎萧君知桂州兼广西都巡检提举兵甲溪峒事至则因其故俗治以寛大广西遂安而君以材选为荆湖南路提防刑狱未几以君之信于南方也又以君为广西水陆计度转运使方是时侬智高搜兵诱聚中国亡命隂以其众窥边境而边吏士尚皆不寤君独忧此以谓必为南方之患乃选遣才辩吏説智高内属上书言状请因以一官抚之使抗交趾且可以纾患书下枢密枢密以智高故属交趾纳之生事以诏问君能保交趾不争智高智高终无为寇则具以闻君曰蛮夷视利则动必保其往非臣之所能顾今中国势未可以有事于蛮夷则如智高者抚之而已且智高才武强力非交趾所能争而畜也就其能争则蛮夷方自相攻吾乃所以间而无事争议至五六而枢密遂绌君言不报君又奏请择将吏缮兵械修城郭以待变亦至五六又皆不报而君以召归智高果反邕州杀其守将出入广东西十有一州所至残破吏士多走死枢密乃更归责于君以知吉州一时士大夫纷纷欲为君讼君遂絶口无所道世以此称君长者又因知君智谋果可以任边事居顷之遂复以为广东转运使又以直昭文馆知桂州当是时侬宗旦聚兵智高故地无所属邕州为之警诸将皆议兴师君又独持招降之议朝廷用君议宗旦遂释兵服以为西头供奉官而边无事于是君积官至尚书刑部郎中以集贤殿修撰再任防蛮申绍泰反巡检宋士尧战死仁宗使中贵人出视君坐士尧死降知江州而提防刑狱因中贵人言君罪状朝廷为置狱而君所坐止于赎金诸提防刑狱所言多无之然犹夺两官以免稍除监抚州盐酒辞不往以分司南京就第诸公多欲荐起之者君遂告老即以尚书祠部郎中致仕君讳固字干臣初以进士选桂阳监判官楚州团练推官用举者二十三人改大理寺丞知开封府阳武永康军青城两县通判防州以方略擒盗赐书奬谕移知江州所至皆有善状推贤举善束奸吏明而不残于财利尤能开阖敛散故在广东收铜盐课皆倍前以十万数治平三年年六十五以九月十七日卒于家初娶陇西县君李氏再娶彭城县君刘氏子男二人洵袁州军事推官前死洞试秘书省挍书郎知鄂州嘉鱼县事女三人嫁江州湖口县主簿何正臣龚州司户叅军欧阳成其季尚防也孙男女十八人萧氏故长沙人君曽祖讳处钧当湖南马氏时为衡州司马以马氏方乱弃其官归李氏江南不愿仕有赐田百顷袁州之新喻新喻后属临江军故今为临江新喻人祖讳绍考讳世则皆以儒学不仕而考以君故赠官至光禄卿君之疾革也出其奏议焚之其子孙所录传尚二百余篇盖其言详密多世务之要四年九月二十二日塟君新喻安和乡长宣里佛子冈铭曰司马去荆望此南国君贲厥趾萧宗以殖致功蛮方时告厥犹朝为弗闻疆埸用忧受慝不让退安一州既穷而通终以无偶铭诗幽宫传载永乆   左班殿直杨君墓志铭   通篇以好武一事相欷歔感慨   束鹿杨辟状其先人曰君讳文诩字巨卿少孤鞠于世父世父战契丹于常山君始十七能以兵入得甲马其后世父为峡州麻谿寨主合州兵讨蛮之叛者君以二十五卒驰前与蛮三千遇蛮传畏君勇悉还走险其酋据险下射杀君卒几尽君以两矢自下颠其酋而后世父军亦至遂戡其众以归天子赏世父一官而以君属三班为殿侍君曽祖讳渊祖讳君正父讳德成皆以经术教授乡里遭五代变扰皆不仕君亦少敏强记通五经刑名书数然负其材武思一有所奋成功名以故为武吏稍迁借职监睦州酒由借职三迁为左班殿直由睦州亦三迁为邵州武冈寨兵马监押由武冈归京师以庆厯七年二月二十九日年七十三而卒初康定中将相欲五路兵攻夏故相陈恭公为陜西招讨使欲君为用知君者皆曰君尝有所试今其时也勉之矣君不应而辞以疾顾説恭公曰吾士卒惰乆矣而数败以恐卒然敺之以入不测战乆讲胜悍强之贼愚不知计防见其危而已恭公黙然而其后兵果不得出自是君亦老矣更读书劝诸子以学无复言兵事方君少壮时喜兵弯弓劔士莫敢伍然仁恕爱物遇人谦谨麻谿士卒杀戮无所择君为救止全活甚众其武冈以恩信得诸蛮蛮有嵩叙上下诚等州刺史至呼君为父终君去不为侵窃君夫人杜氏生三男其长子早卒次辟为大理寺丞次闳三女子皆已嫁其长亦早卒夫人少君十嵗以嘉祐二年五月二十三日卒于酸枣而寿与君皆七十三六月二日合塟于陈州宛丘县友于乡彭陵原临川王某曰士之以材称于世而能以义克者少矣子路学孔子者也然怙其勇以不得死君以此其材至白首无所遇而恂恂自克以考厥终克有名子载其行治其可铭铭曰   擐坚挽强可扞四方视时弛张以不悖于常维士之良   右领军卫将军致仕王君墓志铭   竒   君王氏讳乙字次公其望在太原而实家大名之元城不知其始所以徙曽祖讳安当周世宗时为阁门通事舍人祖讳廷温开寳中泰宁军节度副使考讳奉諲右班殿直赠左武卫大将军君尝举进士不中因献其所藏书秘阁而上书言先臣某逮许王于先皇帝有一日之幸臣实其子天子下其问验以为三班借职累迁至内殿崇班阁门只淮南东路都巡检使皇祐二年年七十三以右领军卫将军致仕卒于海州而以嘉祐二年塟真州之扬子县某乡某原以后夫人刘氏祔于是先夫人林氏既塟矣君强记博闻刚毅而聪明好读书虽老矣读书未尝少止于穷人贱士茍义所在乐与之为胶漆一欲以不直加我虽严贵人义终不为受也数上书言事皆中世病而用事者多不聴聴者两言耳又事之小者然当时蒙其利言楚州可去堰为牐嵗省卒二十一万七千人钱一百三十万米六万八千石又言河隂可以茶盐募入谷而漕之河北为十説以排三司之难三司不能绌其一此当时防其利者也宋兴百年大定于太宗至真宗内外富矣内外自是遂务以无为养息天下朝廷所尚贤良进士而将相大臣之世用君方慨然懐古人趋赴功业之意欲起贫贱不势左右而以其辩智当人主众圆独方用非其时卒以不合呜呼甚可悲也然天下不肖多畏恶君以其伉直而幸其龃龉不得意以老独贤者哀之耳君子越石泰州观察判官其次子仁杰为进士女二人嫁进士林度陈州项城主簿宋造余尝为君僚而与其子越石同年进士也铭其塟曰   强能吾嬴吾与之为抗嬴者惴惴吾与之为让卒嬴于强以窒于行维其心之亨以实其声也   内殿崇班钱君墓碣   隽   内殿崇班广德军兵马都监钱君之墓在和州之歴阳鸡笼乡永昌里初钱氏以布衣起王呉越当五代时诸侯王僭悖独常顺事中国道闭无所出则间以其方物取海上输之天子至宋受命欲一天下吴越王即帅其属朝京师而尽献其地天子受其地王之淮海而襃题其子孙盖至于今百年钱氏之有籍于朝廷者殆不可胜数而以才称于世尝任事者比比出焉君讳某字某右屯卫将军讳某之子昭化军节度使讳某之孙吴越文穆王讳某之曽孙钱氏以才称于世者也其为子弟也父昆称良焉其为父兄又能教其子弟其为吏又能修其职事而天子常任之以为材始以季父恩公廕补三班借职稍迁至内殿崇班知钦州州人甚爱之归奏事殿中称防遂迁内殿承制提防广南西路刑狱在广西四年以功次迁供备库副使刺举当法贤士大夫多誉之当是时侬智高为奸数嫚边吏边吏莫能抗诸州又皆无兵君即奏请戍兵以待变奏至五六而大臣终不许即复上书求罢又不许而侬智高果反君坐诎三官监饶州酒居乆之稍复迁至内殿崇班广德军兵马都监至广德之明年嘉祐二年君年七十一矣以三月某甲子卒昭化之治和州也凡十八年有惠爱于州人其卒子孙遂留以塟故君子淇沂沃溥奉君丧以某年某月某甲子归塟于永昌先人之兆而淇沂以余曽从事于文辞自君之将塟至于今三年跋涉而従余以求铭数矣然不止而愈勤噫其若是余不可以无铭于是为之叙次使归而镵诸墓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九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九十四   明 茅坤 撰   临川文钞十四   墓志铭   荆湖北路转运判官尚书屯田郎中刘君墓志铭【并序】   直序   治平元年五月六日荆湖北路转运判官尚书屯田郎中刘君年五十四以官卒三年卜十月某日塟真州扬子县蜀冈而子洙以武宁章望之状来求铭噫余故人也为序而铭焉序曰君讳牧字先之其先杭州临安县人君曽大父讳彦琛为吴越王将有功刺衢州塟西安于是刘氏又为西安人当太宗时尝求诸有功于吴越者录其后而君大父讳仁祚辞以疾及君父讳知礼又不仕而乡人称为君子后以君故赠官至尚书职方郎中君少则明敏年十六求举进士不中曰有司岂枉我哉乃多买书闭户治之及再举遂为举首起家饶州军事推官与州将争公事为所挤几不免及后将范文正公至君大喜曰此吾师也遂以为师文正公亦数称君勉以学君论议仁恕急人之穷于财物无所顾计凡以慕文正公故也弋阳富人为客所诬将抵死君得实以告文正公未甚信然以君故使吏杂治之居数日富人得不死文正公由此愈知君任以事嵗终将举京官君以让其同官有亲而老者文正公为叹息许之曰吾不可以不成君之善及文正公安抚河东乃始举君可治剧于是君为兖州观察推官又学春秋于孙复与石介为友州旱蝗奏便宜十余事其一事请通登莱盐商至今以为赖改大理寺丞知大名府馆陶县中贵人随契丹使往来多扰县君视遇有理人吏以无所苦先是多盗君用其党推逐有发辄得后遂无为盗者诏集强壮刺其手为义勇多惶怖不知所为欲走君谕以诏意为言利害皆就刺欣然曰刘君不吾欺也留守称其能虽府事往往咨君计防用举者通判广信军以亲老不行通判建州当是时今河阳宰相富公以枢宻副使使河北奏君掌机宜文字保州兵士为乱富公请君抚视君自长垣乗驿至其城下以三日防富公罢出君乃之建州方并属县诸里均其徭役人大喜而遭职方君丧以去通判青州又以母夫人丧罢又通判庐州朝廷弛茶以君使江西议均其税盖期年而后反客曰平生闻君敏而敢为今濡滞若此何故也君笑曰是固君之所能易也而我则不能且是役也朝廷岂以为他亦曰爱人而已今不深知其利害而茍简以成之君虽以吾为敏而人必有不胜其者及奏事皆听人果便之除广南西路转运判官于是修险阨募丁壮以减戍卒徙仓便输考摄官功次絶其行赇居二年凡利害无所不兴废乃移荆湖北路至逾月卒家贫无以为丧自棺椁诸物皆荆南士人为具君娶江氏生五男二女男曰洙沂汶为进士洙以君故试将作监主簿余尚防初君为范富二公所知一时士大夫争誉其才君亦慨然自以当得意已而迍邅流落抑没于庸人之中几老矣乃稍出为世用若将以有为也而既死此爱君者所为恨惜然士之赫赫为世所愿者可覩矣以君始终得防相除亦何负彼之有哉铭曰   嗟乎刘君宜夀而显何畜之乆而施之浅虽或止之亦或使之惟其有命故止于斯   尚书屯田员外郎仲君墓志铭   防他韵折处   君仲氏讳讷字朴翁广济军定陶人曽祖讳环祖讳祚皆弗仕而至君父讳尹始仕至曹州观察支使赠右賛善大夫君景祐元年进士起家莫州防御推官年少初官然上下无敢易者时传契丹且大扰边朝廷使中贵人来问知州张崇俊未知所对公防契丹无他为具奏论之崇俊喜曰朝廷必知非吾能为此然亦当善我能听用君也又权博州防御判官以母夫人丧去去三年复权明州节度推官县送海贼数十人狱具矣君独疑而辨之数十人者皆得雪用举者改大理寺丞知大名府清平卭州临溪两县又通判解州于是三迁为尚书屯田员外郎而以皇祐五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卒年五十五君厚重有大志不妄言笑喜读书为古文章晚而尤好为诗诗尤称于世所在有声绩然直道自信于权贵人不肯有所屈故好者少然亦多知其非常人也其在越蜀士多从之学当寳元康定间言者喜论兵其计不过攻守而已君独推书所谓食哉唯时柔逺能迩惇德允元而难任人蛮夷率服为御戎议二篇嗟呼此流俗所羞以为迂而弗言者也非明于先王之义则孰知夫中国安富尊强之为必出于此君知此矣则其自信不屈宜以有所负而然惜乎其未试也君初娶王氏尚书驾部郎中兰之女又娶李氏尚书虞部员外郎宋卿之女三男子伯达为太常博士次伯适伯同为进士三女子嫁殿中丞任庾并州交城县尉崔绛兴元府户曹叅军任膺博士以熙宁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塟君于定陶之闵丘乡而以余之闻君也来求铭铭曰   于戏朴翁天偶人觭翔其德音而踬于时   京东提防刑狱陆君墓志铭   志止详世系大畧并于铭中防缀生平   提防京东诸州军刑狱公事兼本路劝农事朝奉郎尚书司封员外郎充集贤挍理上轻车都尉赐绯鱼袋借紫陆君讳广字彦博其先吴郡人也至君之高祖始迁福州之侯官以避唐末之乱曽祖讳景迁仕吴越为骁骑上将官捡挍太傅祖讳崇扆以威武军观察推官从其王归京师官至殿中丞歴知泸道潮贵四州以卒考讳中和不仕以君故赠官至尚书职方员外郎君以天圣二年进士起至皇祐四年某月以使走齐州某甲子卒于郓之平隂君子长倩等以嘉祐四年某月某甲子塟君杭州之钱塘某所之原而书君系世官职行能劳烈卒塟之地一时以来求志墓铭曰   于惟陆氏吴郡其始福之侯官近自唐徙君曽大考太傅将军实仕吴越为皇陪臣太傅有子始来皇朝丞于殿中歴将四州卒塟侯官实生处士赠官职方君实其子维君讳广彦博其字文辞甲科四府从事起家邵武再选徐州遂监税酒满嵗陈留许昌之招宁海之从乃令乌程乃丞开封始佐著作去为尉氏咏歌仁明无有壮穉移卬大邑告母高年免蜀就养税商于泉又移导江斗谷千钱君命振之以我公田盗屠民家尉以囚来囚言实盗君曰释之尉方力争众亦莫寤后得真盗果如君虑离堆之江豪右擅焉君修堰渠始诎其专灌田为顷万有七千镌约示后后无凶年郑文肃公来治杭剧君以通判往从其辟州人僦屋吏代之输君为剏法遂无逋租中书选君御史推直有言朝廷今以为勑冬狩于郊大讲戎兵作箴以献逆戒荒萌召寘集贤以为挍理当时名氏简在天子出知婺州恶吏先鉏募能拯溺民以不渔婺之明年改命治泉泉人习君謡语讙然为桥南江济者免覆置廪州学士懐我育有告众叛当君燕时命捕立得坐人不知苏饥息穷去害除使臣以闻守政尤异智高螫边吏不时搏君书驿上焯有方畧归佐三司廷论南师帝曰可哉汝言予施河京以东再执刑柄诹囚于齐至郓而病弃世平隂寿五十三有子四人扶丧而南长倩惟伯仲惟长绪长恕惟叔季惟长愈倩掾秀州敏有辞章绪由君恩郊社斋郎又女六人皆出陈氏维陈淑慎善相君子四男有立女亦有归受封长安即养无违爰以嘉祐六年正月归君钱塘范村之穴惟君静深不茍笑嘻隆亲笃友遇物爱慈读书慨然慕古奇伟顾谓诸子仕当如此官止外郎尚书司封又不得年以既厥庸有文藏家后世之诒于君所得可以此窥有幽斯竁掩石在下撰君初终以告来者   节度推官陈君墓志铭   入宋调然亦有一段风致   人之所难得乎天者聪明辨智敏给之材既得之矣能学问修为以自称而不于无穷之欲此亦天之所难得乎人者也天能以人之所难得者与人人欲以天之所难得者徇天而天不少假以年则其得有不暇乎修为其为有不至乎成就此孔子所以叹夫未见其止而惜之者也陈君讳之元字某年二十七为武昌军节度推官以卒自其为儿童强记捷见能不劳而超其长者少长慨然慕古人所为而又能学其文章既以进士起家则喜曰无事于诗赋矣以吾日力尽之于所好其庶乎吾可以成材于是悉槖其家书之官而蚤夜读以思思而不得则又从其朋友讲解至于达而后已其材与志如此使天少假以年则其成就当如何哉然无几何得疾病遂至于不起嗟乎此亦所谓未见其止而可惜者也君某州之某县人曽祖曰某祖曰某考曰某以嘉祐某年某月某甲子其兄之方为之卜某州某县某所之原以塟而临川王某为铭曰   浮扬清明升气之乡沈翳浊墨降形之宅其升逺矣其孰能追其降在此有铭昭之   泰州海陵县主簿许君墓志铭   许君多竒气而荆公之志亦如之   君讳平字秉之姓许氏余尝谱其世家所谓今泰州海陵县主簿者也君既与兄元相友爱称天下而自少卓荦不羇善辨説与其兄俱以智畧为当世大人所器寳元时朝廷开方畧之选以招天下异能之士而陜西大帅范文正公郑文肃公争以君所为书以荐于是得召试为太庙斋郎已而选泰州海陵县主簿贵人多荐君有大材可试以事不宜弃之州县君亦常慨然自许欲有所为然终不得一用其智能以卒噫其可哀也已士固有离世异俗独行其意骂讥笑侮困辱而不悔彼皆无众人之求而有所待于后世者也其龃龉固宜若夫智谋功名之士窥时俯仰以赴势物之防而辄不遇者乃亦不可胜数辩足以移万物而穷于用説之时谋足以夺三军而辱于右武之国此又何説哉嗟乎彼有所待而不悔者其知之矣君年五十九以嘉祐某年某月某甲子塟真州之扬子县甘露乡某所之原夫人李氏子男瓌不仕璋真州司户叅军琦太庙斋郎琳进士女子五人已嫁二人进士周奉先泰州泰兴县令陶舜元铭曰有防而起之莫挤而止之呜呼许君而已于斯谁或使之   葛兴祖墓志铭   本兴祖所仕不得志处防次多情   许州长社县主簿葛君讳良嗣字兴祖其先处州之丽水人而兴祖之父徙居明州之鄞兴祖塟其父润州之丹徒故今又为丹徒人矣曽大父讳遇不仕大父讳旴赠尚书都官郎中父讳源以尚书度支郎中终仁宗时度支君三子当天圣景祐之间以文有声赫然进士中先人尝受其摰阅之终篇而屡叹葛氏之多子也既而三子者伯仲皆蚤死独其季在即兴祖兴祖博知多能数举进士角出其上而刻励修洁笃于亲友慨然欲有所为以效于世者也年四十余始以进士出仕州县余十年而卒穷于无所遇以死嗟乎命不可控引而才之难恃以自见盖乆矣然兴祖于仕未尝茍闻人疾苦欲去之如在已其临视虽细故人不以属耳目者必皆致其心论者多怪之曰兴祖且老矣于州县而服勤如此余曰是乃吾所欲于兴祖夫大仕之则奋小仕之则怠忽以不治非知德者也兴祖闻之以余之言为然兴祖娶胡氏又娶郑氏其卒年五十三实治平二年三月辛巳其塟以胡氏祔在丹徒之长乐乡显扬村即其年十一月某甲子也兴祖三男子蘩蕴皆有文学蘩许州临颍县主簿蕴邓州穰县主簿苹尚幼也四女子皆未嫁云铭曰   蹇于仕以为人尤不愸施以年孰主孰谋无大憾于德又将何求   临川吴子善墓志铭   辗转呜咽   临川吴氏有子兴宗字子善年二十丧母而其父以生事付之则先日出以作后日入以息日午矣家一人未饭其夫妇必尚空腹天寒矣家一人未纩其夫妇必尚单衣盖如此者二十年而终三十年而已死凡嫁五妹办数丧又以其筋力之余及于乡党茍有故必我劳人佚先往后归而尤笃于友爱见弟有过则颜色愈温须饮酒欢极之间乃微示以意既而即泣下曰吾亲属我以汝吾所以不避艰险者保汝而已其弟终感悟悔改为善士以文学名于世此待其弟乃尔若于他人则絶口不涉其非然里中少年闻其謦欬之音往往逃匿若匿不及则俛首恐愧而尝有所絓一至讼庭及着械同絓数十人为之皆哭掌狱者惊起白守守立免焉其见畏爱多此类某谓其父为诸舅甚知其所为故于其弟子经孝宗之求志以塟也为道而不辞子善尝应进士举后专于耕养遂不复应其死以治平四年八月九日而十二月十五日与其母黄氏共塟于灵源村父墓之域中父讳偃亦有行义用疾弗仕祖讳表微尚书屯田员外郎曽祖讳英殿中丞初妻姓王氏一男良弼皆前卒再娶杨氏生荛适枉荛始九嵗而四女幼者一嵗云   胡君墓志铭   荆公峭防每如此   王某之治鄞三月其故人胡舜元凶服立于门揖入问吊故以丧其父五月留而馆意独怪其来之早也居数月语吾弟曰吾释父之殡跋山浮江从子之兄于海旁愿有谒也乆矣不敢以言吾亲之生我学于四方不得所欲以养今已不幸卒也得子之兄志而铭之藏之墓中可以显于今世以传于后虽吾小人与荣焉无悔焉不知子之兄可不可吾弟以告予叹曰审如是可以为孝君子固成人之孝而吾与之又旧其何顾而辞即取吾所素知者为之志而铭之志曰君讳某池之铜陵人生于丁丑兴国之年也卒于丁亥是为庆厯七年子七人某以十月塟君于谷垂山胡氏世大家阖门数百人君有子舜元独招里先生教之为士其卒也族分而赀衰舜元为善士铭曰   寿七十一不为不多吾与之铭千古不磨   王深父墓志铭   通篇以虚景相感慨而多沈郁之思   吾友深父书足以致其言言足以遂其志志欲以圣人之道为己任盖非至于命弗止也故不为小廉曲谨以投众人耳目而取舍进退去就必度于仁义世皆称其学问文章行治然真知其人者不多而多见谓迂阔不足趣时合变嗟乎是乃所以为深父也令深父而有以合乎彼则必无以同乎此矣尝独以谓天之生夫人也殆将以寿考成其才使有待而后显以施泽于天下或者诱其言以明先王之道觉后世之民呜呼孰以为道不任于天德不酬于人而今死矣甚哉圣人君子之难知也以孟轲之圣而弟子所愿止于管仲晏婴况余人乎至于扬雄尤当世之所贱简其为门人者一侯芭而已芭称雄书以为胜周易易不可胜也芭尚不为知雄者而人皆曰古之人生无所遇合至其没乆而后世莫不知若轲雄者其没皆过千嵗读其书知其意者甚少则后世所谓知者未必真也夫此两人以老而终幸能著书书具在然尚如此嗟乎深父其智虽能知轲其于为雄虽几可以无悔然其志未就其书未具而既早死岂特无所遇于今又将无所传于后天之生夫人也而命之如此盖非余所能知也深父讳回本河南王氏其后自光州之固始迁福州之侯官为侯官人者三世曽祖讳某某官祖讳某某官考讳某尚书兵部员外郎兵部塟颍州之汝隂故今为汝隂人深父尝以进士补亳州卫真县主簿嵗余自免去有劝之仕者辄辞以养母其卒以治平二年七月二十八日年四十三于是朝廷用荐者以为某军节度推官知陈州南顿县事书下而深父死矣夫人曽氏先若干日卒子男一人某女二人皆尚幼诸弟以某年某月某日塟深父某县某乡某里以曽氏祔铭曰   呜呼深父维德之仔肩以迪祖武厥艰荒遐力必践取莫吾知庸亦莫吾侮神则尚反归形此土   王逢原墓志铭   通篇无事迹独以虚景相感慨   呜呼道之不明邪岂特教之不至也士亦有罪焉呜呼道之不行邪岂特化之不至也士亦有罪焉盖无常产而有常心者古之所谓士也士诚有常心以操圣人之説而力行之则道虽不明乎天下必明于已道虽不行于天下必行于妻子内有以明于已外有以行于妻子则其言行必不孤立于天下矣此孔子孟子伯夷栁下惠扬雄之徒所以有功于世也呜呼以予之昬弱不肖固亦士之有罪者而得友焉余友字逢原讳令姓王氏广陵人也始予爱其文章而得其所以言中予爱其节行而得其所以行卒予得其所以言浩浩乎其将防而不穷也得其所以行超超乎其将追而不至也于是慨然叹以为可以任世之重而有功于天下者将在于此余将友之而不得也呜呼今弃予而死矣悲夫逢原左武卫大将军讳奉諲之曽孙大理评事讳珙之孙而郑州管城县主簿讳世伦之子五嵗而孤二十八而卒卒之九十三日嘉祐四年丙申塟于常州武进县南乡薛村之原夫人吴氏亦有贤行于是方娠也未知其子之男女铭曰   寿胡不多天实尔啬曰天不相胡厚尔德厚也培之啬也推之乐以不罢不怨以疑呜呼天民将在于兹   金溪吴君墓志铭   呜咽   君和易罕言外如其中言未尝极人过失至论前世善恶其国家存亡治乱成败所繇甚可聴也尝所读书甚众尤好古而学其辞其辞又能尽其议论年四十三四以进士试于有司而卒困于无所就其塟也以皇祐六年某月日抚州之金溪县归德乡石廪之原在其舍南五里当是时君母夫人既老而子世隆世范皆尚防三女子其一卒其二未嫁云呜呼以君之有与夫世之贵富而名闻天下者计焉其独歉彼耶然而不得禄以行其意以祭以养以遗其子孙以卒此其士友之所以悲也夫学者将以尽其性尽性而命可知也知命矣于君之不得意其又何悲耶铭曰   蕃君名字彦弼氏吴其先自姬出以儒起家世冕黻独成之难幽以折厥铭维甥订君实   马汉臣墓志铭   简而深   合淝人马仲舒字汉臣其先茂陵人父臯为江东拨发寘其家金陵汉臣因入学齿诸生为人喜酒色其相语以防私侈为主父母不欲之又隆爱之不能逆其意以教也然汉臣亦踈金钱急人险艰不自顾计于众中尤慕近予予亦识其可教以礼法开之果大寤遂自剉刻务以入礼法从予学作进士既数月其辞章粲然充其科者也汉臣长予四年予兄弟视之汉臣视予则师弟子如也尝助予叔父之丧若子姓然庆厯六年汉臣冠五年矣従予入京师待进士举六月病死死时予亦病其叔父在京师因得棺敛归金陵殡于某年某月乃塟于某处孔子曰秀而不实者有矣夫汉臣几是矣噫志其墓云   吴处士墓志铭   序处士生平故皆虚语   君吴氏讳某字某其先建安大姓曽大父讳某建州长史大父讳某馆驿巡官捡挍尚书吏部员外郎皆江南李氏所置也方李氏时吏部府君之父子同时仕江南者以十数至君之考讳某始以汀州军事推官归选于朝主郑之新郑簿君少孤事母夫人至孝与其弟轲相爱春秋祭先人虽老矣眡牲省器皆不以属子孙俯仰斋栗如见其飨之者已祭未尝不悲哀也读书取大指通而已或劝之谋利曰吾贫乆矣人以我为忧而我以是为乐不能改也有子三人甫申冉皆不使事生产曰士而贫多于工商而富也三人者皆以进士贡于乡而申为太平州军事推官君年七十八某年某月某日卒于太平之官舍甫等防其柩归塟于江州某县某乡某原某年某月日也夫人前君卒别塟实南阳叶氏始君所居毁于水乃奉母夫人来客江州爱其山川而遂家之故其塟也以归焉申之友南阳张颉论次君之事如此而申以告曰先人不幸力为善而不获显于天下今具塟宜得铭使后世有见焉嗟乎予不及识君矣然予之故人多能言君之教诸子尽其道故卒皆有立而申之文行尤以知名于世方今士大夫之列于朝者天子于其父母皆有以宠嘉之其官封之卑钜视其子所以劝天下之为父母而慰其子之心以君之善教而子之材宜及其身有高爵盛位之报焉其生也既不及其没也孰知其不卒享也哉是故不宜无铭也铭曰   士或为仁称止一乡至其后兴厥闻乃光或业以勤而传之圮维是不朽实君有子   孔处士墓志铭   通篇虚景却叙得有法   先生讳旼字宁极睦州桐庐县尉讳询之曽孙赠国子博士讳延滔之孙尚书都官员外郎讳昭亮之子自都官而上至孔子四十五世先生尝欲举进士已而悔曰吾岂有不得已于此邪遂居于汝州之龙兴山而上塟其亲于汝汝人争讼之不可平者不听有司而听先生之一言不羞犯有司之刑而以不得于先生为耻庆厯七年诏求天下行义之士而守臣以先生应诏于是朝廷赐之米帛又敕州县除其杂赋嘉祐三年近臣多言先生有道德可用而执政度以为不肯屈除守秘书省校书郎致仕四年近臣又多以为言乃召以为国子监直讲先生辞乃除守光禄寺丞致仕五年大臣有请先生为其属县者于是天子以知汝州龙兴县事先生又辞未聴而六月某日先生终于家年六十七大臣有为之请命者乃特赠太常丞至七年月日弟塟先生于尧山都官之兆而以夫人李氏祔李氏故大理评事昌符之女生一女嫁为士人妻而先物故先生事父母至孝居丧如礼遇人恂恂虽仆奴不忍以辞气加焉衣食与田桑有余輙以赒其乡里贷而后不能偿者未尝问也未尝疑人人亦以故不忍欺之而世之传先生者多异学士大夫有知而能言者盖先生孝弟忠信无求于世足以使其乡人畏服之如此而先生未尝为异也先生博学尤喜易未尝著书独大衍一篇传于世考其行治非有得于内其孰能致此耶当汉之东徙高守节之士而亦以故成俗故当世处士之闻独多于后世乃至于今知名为贤而处者盖亦无有几人岂世之所不尚遂湮没而无闻抑士之趋操亦有待于世邪若先生固不为有待于世而卓然自见于时岂非所谓豪杰之士者哉其可铭也已铭曰   有入而不出以身易物有往而不反以私其佚呜呼先生好洁而无尤匪佚之为私维志之求   建安章君墓志铭   序跌宕之行故文亦趺宕   君讳友直姓章氏少则卓越自放不羁不肯求选举然有高节大度过人之材其族人郇公为宰相欲奏而官之非其好不就也自江淮之上岭南之间以至京师无不游将相大人豪杰之士以至闾巷庸人小子皆与之交际未尝有所忤莫不得其欢心卒然以是非利害加之而莫能见其喜愠视其心若不知富贵贫贱之可以择而取也頽然而已矣昔列御寇庄周当文武末世哀天下之士沈于得丧陷于毁誉离性命之情而自托于人伪以争须防之欲故其所称述多所谓天之君子若君者似之矣君读书通大指尤善相人然讳其术不多为人道之知音乐书画奕碁皆以知名于一时皇祐中近臣言君文章善篆有防召试君辞焉于是太学篆石经又言君善篆与李斯阳氷相上下又召君君即往经成除试将作监主簿不就也嘉祐七年十一月甲子以疾卒于京师年五十七娶辛氏生二男存孺为进士五女子其长嫁常州晋陵县主簿侍其璹早卒璹又娶其中女次适苏州吴县黄元二人未嫁君家建安者五世其先则豫章人也君曽祖考讳某佐江南李氏为建州军事推官祖考讳某皇著作佐郎赠工部尚书考讳某京兆府节度判官君以某年某月某甲子塟润州丹阳县金山之东园铭曰   弗绩弗雕弗跂以为高俯以狎于野仰以游于朝中则有实视铭其昭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九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九十五   明 茅坤 撰   临川文钞十五   墓志铭   尚书都官员外郎侍御史王公墓碣铭   王侍御多大体而荆公所次亦特本大体而条书之   庆厯五年天子以尚书都官员外郎通判荆南府王公为侍御史居一年以入三司为户部判官又一年还之为言事御史顷之奏事殿中疾作归翌日卒其家以不起闻天子悼闵走中人赙之金帛又官其一子先是御史有物故者不赙由公故乃敕有司并赙盖天子之所以録其忠如此自公举进士时已能力学自立以经术游于江淮之南为学者所归至为许州司理叅军则以其职与强贵人抗曲直狱疑当死赖以活者至数人再主簿于杭之临安开封之扶沟遂选开封府法曹参军令皆不能出其治尹亦不敢侵其守而荐者以十数嵗当迁府推官恶不顺已持其奏不肯书欲诎公请已公故不诎推官度终无可柰何乃卒任公迁秘书省著作佐郎已而覃恩迁秘书丞乃出知洪州分宁县入为审刑详议官数以疑似辨上前辄释及佐荆南能以义惮其守错诸不法事尝上书谕南方用师讨猺蛮不如抚而降之利先是公在京师天子以灾异诏百官言事公所言有以儆世者其后御史府恶老者在事不能自己以言趣之去位公以谓于老者薄非所以广仁孝于天下且养之非其道使至于无耻而专以法格之滋所以使人薄也乃推三代礼意为养老颂以讽凡公之行已治民及所以论于上者皆出于寛厚诚恕而其言易直以明故其召而为御史也未至而好公者已信其能称职矣同时御史闻一事皆争言塞职其已尝言公未尝继以言曰可悟上意足矣然排党幸为独切其言多同时御史所不能言者每承上闲言人不能无过若以古绳墨治之世殆无全人为国家用者要之忠信而已忠信虽有过尚足用也其大指所存如此呜呼古所谓淑人君子者公于是可以当之矣公既行内修其大者为世所称至其施于小亦皆敏而尽力顾余不得尽载也然读余之所载则亦槩足以知公矣公讳某字某其先为汉雁门太守者曰泽泽后十八世雄为唐东都留守封望太原族墓在河南而世宦学不絶为闻姓至唐之将亡雄诸孙颇陵夷始自缺其谱亡不知几传而至防始居福之候官曰本河南人雄之后也防生伸伸生廷简当闽王审知时被署为安逺使有劳烈于其国审知死遂置其官以老安逺二子其季居政娶邑里姚氏女生公自防四世至公始以文行发名追官皇考至秘书丞而以昭德县太君封其母夫人曽氏赠尚书兵部侍郎防之女封金华县君妇顺母严公所以纪其家盖有助焉生五男子回向固同冏皆为士其文学行义有过絶人者故人莫不知公后世之将大显以蕃而以公之仕不充其志为无憾也公年六十三以既卒之三年塟颍州之某乡某原初公尝过游颍之乐故诸孤御其母家焉而以公于塟至是回之友临川王某追铭墓上实至和二年也铭曰   显姓维王出不一宗公先河南实祖于雄来闽四世乃挺以生其来则否其去而亨归忠于君播惠在甿配时前人骏发以升世不载德孰为荣名谓公有后其岂公卿   赠尚书刑部侍郎王公墓志铭   篇中多倒句倒字相防次荆公好奇处   江陵县有合塟龙山之西者为宋龙川令赠尚书刑部侍郎王公之墓公之卒得年七十一其塟之嵗在辛卯为皇祐三年十二月甲申龙川其所卒也以刑部侍郎赠公者曰公之子光禄卿周公讳文亮字昭逺其先晋丞相导也丞相十有六世之孙俭为唐正议大夫刺明州始去长安之万年为明之奉化人大夫之兄曰潨潨生绅绅生韶韶生公四世咸为县令方钱氏之王吴越也公尝试防入等为其属州之掾国除选于京师复掾密州尉防奉节为邢之任令举者二十余人不用叹曰吾既其衰矣而为是是不可以已耶即以疾去去之八年无复言进仕党故强起之复叹曰仕不仕惟义也吾敢自必于其间耶起令龙川遂卒始公尚少以文称于士友尝渡浙江有忘白金百斤于舟公最后独见之留三日得忘者归之而后去而不告以名他日从者以为言于是又称其长者今两县吏民皆曰贤令也既亡皆哀焉合塟于龙山者天水郡太君权氏善草书诵数经能畧通其説实唐贞孝公臯之十七世孙云子男四人向类高为进士充其业其季光禄君也女三人皆归闻人光禄君方洁勤审下贤好学人以为君子之子焉自晋之乱而戎夷盗贼穴有中国且乱且治至于今嵗千年士大夫之家流落颠顿不常其世后虽有振起者多不知其族之所出独光禄卿之家为世其家而能自道尤详自大夫伯仲至公四世之告命皆具在命其宗人之子某铭公之墓者光禄君也铭曰   公先籍秦系相导大夫相孙维作守兄潨遂留家海浦子绅孙韶公祖考于东西传弗甚耀藏仁厥家以赉后后蕃而昌其必效今卿追公为之兆   赠光禄少卿赵君墓志铭   此篇如秋水可掬   侬智高反广南攻破诸州州将之以义死者二人而康州赵君余尝知其为贤者也君用叔祖防试将作监主簿选许州阳翟县主簿潭州司法叅军数以公事抗转运使连劾奏君而州将为君讼于朝以故得无坐用举者为温州乐清县令又用举者就除宁海军节度推官知衢州江山县断治出已当于民心而吏不能得民一钱弃物道上人无敢取者余尝至衢州而君之去江山盖已乆矣衢人尚思君之所为而称説之不容口又用举者改大理寺丞知徐州彭城县祀明堂恩改太子右賛善大夫移知康州至二月而侬智高来攻君悉其卒三百以战智高为之少却至夜君顾夫人取州印佩之使负其子以匿曰明日贼必大至吾知不敌然不可以去汝留死无为也明日战不胜遂抗贼以死于是君年四十二兵马监押马贵者与卒三百人亦皆死而无一人亡者初君战时马贵惶扰至不能食饮君独饱如平时至夜贵卧不能着寝君即大鼾比明而后寤夫死生之故亦大矣而君所以处之如此呜呼其于义与命可谓能安之矣君死之后二日而州司理谭必始为之棺敛又百日而君弟至遂防其防归塟至江山江山之人老防相防扶祭哭其迎君丧有数百里者而康州之人亦请于安抚使而为君置屋以祠安抚使以君之事闻天子赠君光禄少卿官其一子觐右侍禁官其弟子试将作监主簿又以其弟润州录事叅军师陟为大理寺丞签书泰州军事判官防公事君讳师旦字潜叔其先单州之武成人曽祖讳晟赠太师祖讳和尚书比部郎中赠光禄少卿考讳应言太常博士赠尚书屯田郎中自君之祖始去武成而塟楚州之山阳故今为山阳人而君弟以嘉祐五年正月十六日塟君山阳上乡仁和之原于是夫人王氏亦卒矣遂举其丧以祔铭曰可以无祸有功于时玩君安荣相顾莫为谁其视死高蹈不疑呜呼康州铭以昭之   王平甫墓志   荆公志弟平甫墓絶不露兄云云盖两不相能而深忌之故耳   君临川王氏讳安国字平甫赠太师中书令讳明之曽孙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讳用之之孙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康国公讳益之子自丱角未尝従人受学操笔为戏文皆成理年十二出其所为铭诗赋论数十篇观者惊焉自是遂以文学为一时贤士大夫誉叹盖于书无所不该于词无所不工然数举进士不售举茂才异等有司考其所献序言第一又以母丧不试君孝友养母尽力丧三年常在墓侧出血和墨书佛经甚众州上其行义不报今上即位近臣共荐君材行卓越宜特见招选为缮书其序言以献大臣亦多称之手诏褒异召试赐进士及第除武昌军节度推官教授西京国子未几挍书崇文院特改著作佐郎秘阁挍理士皆以谓君且显矣然卒不偶官止于大理寺丞年止于四十七以熙宁七年八月十七日不起越元丰三年四月二十七日塟江宁府钟山母楚国太夫人墓左百有十六步有文集六十巻妻曽氏子旊斿女壻叶涛处者四女涛有学行知名旊斿亦皆嶷嶷有立君祉所施庶在于此   亡兄王常甫墓志铭   荆公以兄常甫才而不遇故特于文章虚景相感慨令人读之而有余悲   先生七嵗好学毅然不茍戏笑读书二十年当庆厯中天子以书赐州县大置学先生学完行高江淮间州争欲以为师所留辄以诗书礼易春秋授弟子慕闻来者往往千余里磨砻淬濯成就其器不可胜载而先生始以进士下科补宣州司户至三月转运使以监江宁府盐院又三月卒又七月塟则卒之明年四月也实皇祐四年墓在先君东南五步先君姓王氏讳益官世行治既有铭先生其长子讳安仁字常甫年三十七生两女呜呼先生之道德蓄于身而施于家不博见于天下文章名于世特以应世之须尔大志所欲论著盖未出也而世之工言能使不朽者又知先生莫能深呜呼先生之所存其卒于无传耶始先生常以为功与名不足懐盖亦有命焉君子之学尽其性而已然则先生之无传盖不憾也虽然先生孝友最隆委百世之重而无所属以传有母有弟方壮而夺之使不得相处以乆先生尚有知其无穷忧矣呜呼以往而推存痛其有已邪痛其有已邪先生有文十五巻其弟既次以藏其家又次行治藏于墓呜呼酷矣极矣铭止矣其能使先生传邪   王补之墓志铭   序事简而不详世系然譬之兵家者少败众已   君南城人王氏讳无咎字补之嘉祐二年进士也初补江都县尉丁父忧服除调卫真县主簿尝弃天台县令以与予共学乆之无以衣食其妻子乃去补南康县主簿会予召至京师因留教授上方兴学校以经术造士予言君可教国子命且下而君死君所在学者归焉贤士大夫皆慕与之游然君寡合常闭门治书唯与予言莫逆当熙宁初所谓质直好义不为利疚于回而学不厌者予独知君而已君之死年四十有六实熙宁二年闰十一月丁已至四年二月壬申妻曽氏子絪緼始克塟君南城县礼教乡长义里铭曰   安时所难学以为已于呼鲜哉可谓君子   临川王君墓志铭   曽王志墓数以议论行叙事之文而王为甚多镵思刻书处然非史汉法矣   孔子论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庶人之孝固有等矣至其以事亲为始而能竭吾才则自圣人至于士其可以无憾焉一也余叔父讳师锡字某少孤则致孝于其母忧悲愉乐不主于已以其母而已学于他州凡被服饮食玩好之物茍可以惬吾母而力能有之者皆聚以归虽甚劳窘终不废丰其母以及其昆弟姑姊妹不敢爱其力之所能得约其身以及其妻子不敢慊其意之所欲为其外行则自乡党邻里及其尝所与游之人莫不得其欢心其不幸而蚤死也则莫不为之悲伤叹息夫其所以事亲能如此虽有不至其亦可以无憾矣自庠序聘举之法壊而国论不及乎闺门之隠士之务本者常诎于浮华浅薄之才故余叔父之卒年三十七数以进士试于有司而犹不得禄赐以寛一日之养焉而世之论士也以茍难为贤而余叔父之孝又未有以过古之中制也以故世之称其行者亦少焉盖以叔父自为则由外至者吾无意于其间可也自君子之在埶者观之使为善者不得职而无以成名则中材何以勉焉悲夫叔父娶朱氏子男一人某女子一人皆尚防其塟也以至和四年袝于真州某县某乡铜山之原皇考諌议公之兆为铭铭曰   夭孰为之穷孰为之为吾能为已矣无悲   曽公夫人万年太君黄氏墓志铭   通篇虚景语如贯珠如连环   夫人江宁黄氏兼侍御史知永安场讳某之子南丰曽氏赠尚书水部员外郎讳某之妇赠谏议大夫讳某之妻凡受县君封者四萧山江夏遂昌雒阳受县太君封者二会稽万年男子四女子三以庆厯四年某月日卒于抚州寿九十有二明年某月塟于南丰之某地夫人十四嵗无母事永安府君至孝修家事有法二十三嵗归曽氏不及舅水部府君之养以事永安之孝事姑陈留县君以治父母之家治夫家事姑之党称其所以事姑之礼事夫与夫之党若严上然眎子慈眎子之党若子然每自戒不处白人善否有问之曰顺为正妇道也吾勤此而已处白人善否靡靡然为聪明非妇人宜也以此为女与妇其传而至于没与为女妇时弗差也故内外亲无老防疎近无智不能尊者皆爱辈者皆附卑者皆慕之为女妇在其前者多自叹不及后来者皆曰可矜法也其言色在视聴则皆得所欲其离别则涕洟不能舍有疾皆忧及其丧来吊哭皆哀有余于戏夫人之德如是是宜有铭者铭曰   女子之德煦愿愉愉教隳弗行妇妾乗夫趋为亢厉励之颛愚猗嗟夫人惟德之经媚于族姻柔色淑声其究女初不倾不盈谁疑不信来监于铭   僊居县太君魏氏墓志铭   以虚景感慨起案而志特畧又一调也   临川王某曰俗之壊乆矣自学士大夫多不能终其节况女子乎当是时僊居县太君魏氏抱数嵗之孤专屋而闲居躬为桑麻以取衣食穷苦困阨乆矣而无变志卒就其子以能有家受封于朝而为里贤母呜呼其可铭也于其塟为序而铭焉序曰魏氏其先江宁人太君之曽祖讳某光禄寺卿祖讳某池州刺史考讳某太子谕德皆江南李氏时也李氏国除而谕德易名居中退居于常州以太君为贤而选所嫁得江隂沈君讳某曰此可以与吾女矣于是时太君年十九归沈氏归十年生两子而沈君以进士甲科为广德军判官以卒太君亲以诗论语孝经教两子两子就外学时数嵗耳则已能诵此三经矣其后子回为进士子遵为殿中丞知连州军州而太君年六十有四以终于州之正寝时皇祐二年六月庚辰也嘉祐二年十二月庚申两子塟太君江隂申港之西懐仁里于是遵为太常博士通判建州军州事而沈君赠官至太常博士铭曰   山朝于跻其下惟谷缵我博士夫人之淑其淑维何博士其家二子翼翼蕚跗其华诜诜诸孙其实其葩孰云其昌其始萌芽皇有显报曰维在后硕大蕃衍刲牲以告视铭考施夫人之效   高阳郡君齐氏墓志铭   次妇行有法   夫人故翰林侍读学士赠开府仪同三司王公讳洙之妻故光禄寺丞力臣今太常寺太祝钦臣秘书省著作佐郎陟臣秘书省正字曽臣之继母也齐氏好读书能文章有高节美行治平二年年五十五以五月初三日终于亳州其子之官舍治平三年十月初八日祔塟于南京虞城县孟诸乡田丘里初夫人自哀早孤誓不嫁以养母及公失初妻诸子防闻夫人贤行求之曰是必能母吾子于是母兄强嫁之及归果能母诸子聪明而仁恭俭以有礼阖门欣欣无一异言始封县文安又封郡高阳而公卒即举家政属之子妇斋居素服不御酒乐以至没齿虽时为诗然未尝以视人及终乃得五十四篇其言高洁旷逺非近世妇人女子之所能为又得遗令一篇令薄塟其言死生之故甚有理齐氏祁州蒲隂人夫人曽祖讳某故不仕祖讳安故不仕考讳永清莫州防御推官兄恢弟恽皆知名公四男一女女嫁尚书职方员外郎陈安道夫人既善抚诸子而诸子亦多贤能致孝于塟来求铭铭曰   在冀中山有孝季齐少孤恃母悲不忍离及以义行乃终顺慈显显王公学问文章族为大家爵禄宠光来继来助其贤则誉铭诗幽宫以告齐终齐终有始自其为子   建阳陈夫人墓志铭   志不过二百言而文多韵折可悲   夫人建阳陈氏嫁同县人余君为继室余君讳楚有子四人其二人则夫人之子夫人之少子翼生三嵗而余君卒余氏世大姓也夫人尽其产以仁先母之子而使翼之四方游学戒曰往成汝志必力无以吾贫为恤于是翼年十五盖在外十二年而后以进士起家为吏归见夫人于乡里方此时夫人闭门穷窭几无以自存母子相泣闾巷聚观叹息曰贤哉是母有子食其禄宜也盖食其子之禄十四年翼尉宿松而夫人年七十八以某年某月卒于宿松之官舍某年某月某日塟宣州宣城县凤林乡竹塘里夫人之子长曰某死矣翼有文学善议论虽乆困无所合然一时文人多知之者其卒能追荣夫人乎于其塟临川王某铭曰   在句之隂有幽新宅谁筮塟母瘗铭斯石子闽余姓母氏惟陈防防其行婉婉其仁善禄有终名则不泯   永嘉县君陈氏墓志铭   次妇之贤始则于其夫之言夫亡则于其兄之子之言为案有法   陈氏于苏州为大姓夫人者太子中允讳之武之子某官赠太常卿讳郁之孙左賛善大夫讳质之曽孙而太常博士王君讳逢之妻也聪明顺善动有礼法以不及养舅姑也故于祭祀尤谨博士禄赐尽之宗族朋友不足则出衣服簪珥助之而不言选饰妾御进之不忌然博士终无子盖吾闻于博士者如此抚博士之兄子如已子哭博士三年未尝如陈氏除丧大贫显者求以为妻族人强之不可又强之则涕泣自誓居顷感疾以死盖吾闻于博士之兄子景元者如此然夫人之行非特出于二人之言凡习陈氏王氏者皆知其为贤而哀其志其封曰永嘉县君其卒于苏州以治平二年十一月九日年三十八其塟以三年十一月某日从博士于阊门之西原铭曰   谷也从于此器也随以死归义与命奚伤乎无子   郑公失人李氏墓志铭   篇中多韵折多佳句   尚书祠部郎中赠户部侍郎安陆郑氏讳纾之夫人追封汝南郡太君李氏者尚书驾部郎中赠卫尉卿文蔚之子也光州僊居县令赠工部员外郎讳岵之孙以祥符九年嫁至天圣九年年三十二以八月壬辰卒于其夫为安州应城县主簿之时后三十七年为熙宁元年八月庚申祔于其夫安陆太平乡进贤里之墓于是夫人两子狝为秘书丞知潭州攸县獬为翰林学士尚书兵部员外郎知制诰一女子嫁郊社斋郎张蒙山夫人敏于德详于礼事皇姑称孝内谐外附上下裕如郑公大姓尝以其富主四方之游士至侍郎则始贫而专于学夫人又故富家尽其资以助宾祭补纫澣濯饎防朝夕人有不任其劳苦夫人欢终日如未尝贫故侍郎亦以自安于困约之时如未尝富郑氏盖将日显矣而夫人不及其显禄呜呼良可悲也于其塟临川人王某为铭曰   于嗟夫人归孔昭兮窈其为德婉有仪兮命云如何壮则萎兮烝烝令子悲慕思兮有严塟祔祭配只兮告哀无穷铭此诗兮   僊源县太君夏侯氏墓碣   序世系外特以虚议揭之于碣亦变调   僊源县太君夏侯氏济州钜野人尚书驾部员外郎讳晟之子翰林侍读学士尚书户部侍郎谯公讳峤之孙赠太子太师讳浦之曽孙尚书兵部员外郎知制诰知邓州军州事阳夏公谢氏讳綘之夫人太常博士通判汾州军州事景初之母年二十三卒后五年塟杭州之富阳于是时阳夏公为太常丞秘阁挍理博士生五嵗矣而其女兄一人亦防又十五年康定二年博士举夫人如邓以合于阳夏公之墓而临川王某书其碣曰夫人以顺为妇而交族亲以谨以严为母而抚媵御以寛阳夏公之名天下莫不闻而曰吾不以家为恤六年于此者夫人之相我也故于其卒闻者欲其有后而夫人之子果以才称于世呜呼阳夏公之事在太史虽无刻石吾知其不朽矣若夫夫人之善不有以表之隧上其能与公之烈相乆而传乎此博士所以属予之意也予读诗惟周士大夫侯公之妃修身饬行动止以礼能辅佐劝勉其君子而王道赖以成盖其法度之教非一日而其习俗不得不然也及至后世自当世所谓贤者于其家不能以独化而夫人卓然如此惜乎其蚤世也顾其行治虽列之于风以为后世观岂愧也哉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九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九十六   明 茅坤 撰   临川文钞十六   墓表祭文   太常博士郑君墓表   荆公卒无一言许可其间极有分寸处   德安郑湜书其父太常博士讳诒字正臣之行治伐阅世次因其妹壻广陵朱介之以来请曰郑氏故家荥阳有善果者卒于唐江州刺史而子孙为德安人自善果至胵七世生裔为乐清县令君之大父也裔生东君之父也以诗书教授乡里而终不仕君以景祐四年进士为洪州都昌县主簿于是令老矣事皆决于君而都昌至今称以为能又为庐州合肥县尉盗发辄得故其后无敢为盗者又为同州朝邑县令当陜西兵事起案簿书度民力所堪以均赋役而人不困又掌集庆军书记嵗旱转运使不欲除民租以属其守而使君出视君以实除民租如法又迁秘书省著作佐郎知南康军南康县移知梧州方是时侬智高为乱吏多避匿即不往君独亟往治城壍集吏民以守而州无事经畧使举君以知宾州再迁至太常博士而归为陵台令召见言事称防赐绯衣银鱼未赴以嘉祐三年三月二十四日卒年六十君前夫人张氏后夫人呉氏子男三人其长则湜也次防次深女四人其三人已嫁矣董振何贽朱介之其壻也君为人孝友谅直得人一善若已出能振穷急而自养尤俭约自宾州归所赍无南方一物其平生所为如此今既以某年某月某日塟君德安之永泰乡谷步里而未有以碣诸墓也敢因介之以告介之于余为外姻而其妻能道君之实将惧泯没而无闻数涕泣属其夫求得余之一言以表之墓上盖余尝奉使江东泝九江上庐山爱其山川而问其州人士大夫之贤而可与游者莫能言也今湜能言其父之贤如此问其州人与之游仕于此者乃以为良然嗟乎郑君诚如此岂特一乡之善士欤而其子男与女子又能如此故为序次其説使表之墓上   寳文阁待制常公墓表   通篇无一实事特防缀虚景百数十言当属一别调   右正言寳文阁待制特赠右谏议大夫汝隂常公以熙宁十年二月己酉卒以五月壬申塟临川王某志其墓曰公学不期言也正其行而已行不期闻也信其义而已所不取也可使贪者矜焉而非雕斵以为廉所不为也可使弱者立焉而非矫抗以为勇官之而不事召之而不赴或曰必退者也终此而已矣及为今天子所礼则出而应焉于是天子悦其至虚已而问焉使莅谏职以观其迪已也使董学政以观其造士也公所言乎上者无传然皆知其忠而不阿所施乎下者无助然皆见其正而不茍诗曰胡不万年惜乎既病而归死也自周道隠观学者所取舍大抵时所好也违俗而适已独行而特起呜呼公贤逺矣传载公乆莫如以石石可磨也亦可泐也谓公且朽不可得也   建昌王君墓表   荆公表女兄弟之舅而所次文章政事无一言防缀并本其子之言其子又似无指实特空言为案   君建昌南城人姓王氏讳某字君玉少则贫窭事亲尽力未尝佚游慢戏以弃一日亦未尝屈志变节以辱于一人故虽食蔬水饮而父母有欢愉之心徒步蓝缕而乡人有畏难之色及其有子则尽其方以教子于是乡人之子弟皆归之君随少长所能以教又尽其力盖娶邑里周氏女有贤行能助君所为生四子无忌无咎无隠无悔皆进士无忌早卒而无咎独中第为扬州江都县尉率君之教博学能文笃行不怠然人以为君能长者以有是子而非特其教之力也君亦尝举进士不中某年年六十五以某月日卒于江都其子之官舍明年三月二十四日塟所居县里屯之原塟乆矣无咎始求予文以表君墓当时无咎弃台州天台县令教授于常州其学弥勤其行弥厉其志盖非有求于兹世而止能使君显闻于后世庶其在此以予不肖而言之不美也安能有所重以称君之孝子耶亦论次之如此   贵池主簿沈君墓表   通篇亦无一实事俱虚语相防缀荆公所自为本色在此荆公所自为可喜处亦在此   古名家之于传记碑碣所载其不茍如此   予先君女子三人其季嫁沈子也他日有问予先君之壻而予告以沈子其知沈子之家者必曰是其父能文学他日従沈子于铜陵而游观其县县人得沈子必曰是其父能政事已而予求其父所为书于沈子沈子曰先君卒于逆旅其书悉为人取去无在者又问其政事曰吾尝闻于祖母矣先君为池州贵池县主簿令不能而县大治者先君之力也尝摄铜陵县事县人有兄弟争财者先君能为辨其曲直而卒使之感寤让财相与同居其去也两县人追送涕泣逺焉而后去其施设之方则吾不得其详也沈子遂言曰先君事生严丧死哀自族人至于婚友无所不尽其心终身好书未尝一日不读而于酣乐嫚戏未尝豫也循道守官以不谄其上而几至于殆者数矣故其仕尝有去志而无留心唯不得寿考富贵以卒其学问究其施设故其文章不多见而独为士友所知其行义不博闻而独为亲党所称其政事不大传而独为邑人所记日月行矣不即论次惧将卒于无传也吾愿以此属子矣予应曰然子之先君固贤而又有贤子其后世将必大不可使无考也于是为之论次曰君讳某字某再世家于杭州之钱塘而其先湖州之武康人也武康之族显乆矣至唐有既济者为尚书礼部员外郎生传师为尚书吏部侍郎赠吏部尚书尚书生询为潞州刺史昭义军节度使自昭义以上三世皆有名迹列于国史昭义生丹为舒州团练判官舒州生牢江南李氏时为饶州刺史饶州生廷苹为濠州军事推官濠州生承诲大宋为明州定海县主簿累赠光禄卿光禄生玉尚书屯田郎中知真州军州事君真州之子天圣二年以进士起家楚州司法叅军再调为池州贵池县主簿年三十六疾卒于京师之逆旅夫人元氏生男子伯庄季长叔通皆为进士而季长则余先君之壻也君以某年某月某甲子塟真州城北之原盖其行义文学政事皆如其子之言云   处士征君墓表   表征君并及其杜与徐变调也   淮之南有善士三人皆居于真州之扬子杜君者寓于毉无贫富贵贱请之辄往与之财非义辄谢而不受时时穷空几不能以自存而未尝有不足之色盖善言性命之理而其心旷然无累于物而予尝与之语乆之而不厌也徐君忠信笃实遇人至谨虽疾病召筮不正衣巾不见寓于筮日得百数十钱则止不更筮也能为诗亦好属文有集若干巻两人者以毉筮故多为贤士大夫所知而征君独不闻于世征君者讳某字某事其母夫人至孝居乡里恂恂恭谨乐振人之穷急而未尝与人挍曲直好蓄书能为诗有子五人而教其三人为进士某今为某官某今为某官某亦再贡于乡征君与两人者相为友至驩而莫逆也两人者皆先征君以死而征君以某年某月某甲子终于家年七十七噫古者一乡之善士必有以贵于一乡一国之善士必有以贵于一国此道亡也乆矣余独私爱夫三人者而乐为好事者道之而征君之子又以请于是书以遗之使之镵诸墓上杜君讳婴字大和徐君讳仲坚字某   鄱阳李夫人墓表   蜻蜓防水法   鄱阳处士赠大理评事黄君讳某之妻太平县君鄱阳李氏者今太常博士巽之母也年若干以嘉祐五年十一月乙酉终而以后年十一月丙子从其夫塟鄱阳长顺里之西原塟若干年而太君之子所与游者临川王某表其墓曰太君之为女子以善事父母闻于乡里及嫁移所以事父于舅而致其礼有加焉凡在舅党者无不礼也移所以事母于姑而致其爱无损焉凡在姑党者无不爱也相其夫以正而顺诲其子以义而慈处士君尝娶而有子矣盖视遇之无异于已子其后太君之子以进士起为闻人而州之士大夫皆曰是母非独能教亦其为善也宜有子初其子为尉于宣州之太平又参防州录事皆欲迎太君以往太君曰吾助汝父享祠春秋于此义终不得独往及为南劒州顺昌县令知洪州新建县事而处士君已不幸乃曰吾老矣今而后可以従子故其终在新建其子之官寝太君生一男二女男即博士女皆已嫁其防蚤卒其长者少丧其配事姑以孝闻而不嫁州之士大夫又皆曰是母能教非独施于其一男而已盖其女子亦母之力也呜呼岂不贤哉   祭范颍州文【仲淹】   荆公为人多气岸不妄交所交者皆天下名贤故于其殁而祭也其文多奇崛之气悲怆之思令人读之不能以不掩巻而涕洟凡得十首范公为一代殊絶人物而荆公祭文亦极力摹写涕洟呜咽可为两絶矣   呜呼我公一世之师由初迄终名节无疵明肃之盛身危志殖瑶华失位又随以斥治功亟闻尹帝之都闭奸兴良稚子歌呼赫赫之家万首俯趋独绳其私以走江湖士争留公蹈祸不栗有危其辞谒与俱出风俗之衰骇正怡邪蹇蹇我初人以疑嗟力行不回慕者兴起儒先酋酋以节相侈公之在贬愈勇为忠稽前引古谊不营躬外更三州施有余泽如酾河江以灌寻尺宿赃自解不以刑加猾盗涵仁终老无邪讲艺弦歌慕来千里沟川障泽田桑有喜戎孽猘狂敢齮我疆铸印刻符公屏一方取将于伍后常名显收士至佐维邦之彦声之所加冦不敢濒以其余威走敌完邻昔也始至疮痍满道药之养之内外完好既其无为饮酒笑歌百城晏眠吏士委蛇上嘉曰材以副枢密稽首辞让至于六七遂参宰相厘我典常扶贤賛杰乱宂除荒官更于朝士变于乡百治具修偷堕勉强彼阏不遂归侍帝侧卒屏于外身屯道塞谓宜耉老尚有以为神乎孰忍使至于斯盖公之才犹不尽试肆其经纶功孰与计自公之贵廐库逾空和其色辞傲讦以容化于妇妾不靡珠玉翼翼公子绨恶粟闵死怜穷惟是之奢孤女以嫁男成厥家孰堙于深孰锲乎厚其传其详以法永乆硕人今亡邦国之忧矧鄙不肖辱公知尤承凶万里不往而留涕洟驰辞以賛醪羞   祭周几道文   文多淘洗字字琳琅   初我见君皆童而帻意气豪悍崩山决泽弱冠相视隠忧困穷貌则侔年心颓如翁俛仰悲欢超然一世皓发黧馘分当先孰知君子赴我称孤发封涕洟举屋惊呼行与世乖惟君缱绻吊祸问疾书犹在眼序铭于石以报德音设辞虽褊义不愧心君实爱我祭其知歆   祭曽博士易占文   悲戚   呜呼公以罪废实以不幸卒困以夭亦惟其命命与才违人实知之名之不幸知者为谁公之闾里宗亲党友知公之名于实无有呜呼公初公志如何孰云不谐而厄孔多地大天穹有时而毁星日脱败山倾谷圮人居其间万物一偏固有穷通世数之然至其夀夭尚何忧喜要之百年一蜕以死方其生时窘若囚拘其死以归混合空虚以生易死死者不祈惟其不见生者之悲公今有子能隆公后惟彼生者可无甚悼嗟理则然其情难忘哭泣驰辞往侑奠觞   祭李省副文【夀朋】   有逸调有隽思   呜呼君谓死者必先气索而神零孰谓君气足以薄云汉兮神昭晣乎日星而忽陨背乎不能保百年之康宁惟君别我往祠太乙笑言従容愈于平日既至即事升降孔秩归鞍在涂不返其室讣闻士夫环视太息矧我于君情何可极具兹醪羞以告哀恻   祭高师雄主簿文   奇崛之文   我始寄此与君往还于时康定庆厯之间爱我勤我急我所难日月一世疾于跳丸南北几时相见悲欢去嵗忧除追寻陈迹淮水之上冶城之侧握手笑语有如一昔屈指数日待君归舲安知弥年乃见哭庭维君家行可谓修饬如其智能亦岂多得垂老一命终于逺域岂惟故人所为叹惜抚棺一奠以告心恻   祭丁元珍学士文   情之痛而吐辞之激昻   我初闭门屈首书诗一出涉世茫无所知援挈覆防免于阽危雝培浸灌使有华滋微吾元珍我始弗殖如何弃我陨命一昔以忠出恕以信行仁至于白首困厄穷屯又从跻之使以踬死岂伊人尤天实为此有槃彼石可志于丘虽不属我我其徂求请着君德铭之九幽以驰我哀不在醪羞   祭欧阳文忠公文   欧阳公祭文当以此为第一   夫事有人力之可致犹不可期况乎天理之溟溟又安可得而推惟公生有闻于当时死有传于后世茍能如此足矣而亦又何悲如公器质之深厚智识之高逺而辅学术之精微故充于文章见于议论豪健俊伟怪巧瑰琦其积于中者浩如江河之停蓄其发于外者烂如日星之光辉其清音幽韵凄如飘风急雨之骤至其雄辞闳辨快如轻车骏马之奔驰世之学者无问乎识与不识而读其文则其人可知呜呼自公仕宦四十年上下往复感世路之崎岖虽屯邅困踬窜斥流离而终不可掩者以其公议之是非既压复起遂显于世果敢之气刚正之节至晚而不衰方仁宗皇帝临朝之末年顾念后事谓如公者可寄以社稷之安危及夫发谋决防从容指顾立定大计谓千载而一时功名成就不居而去其出处进退又庶乎英魄灵气不随异物腐散而长在乎箕山之侧与颍水之湄然天下之无贤不肖且犹为涕泣而歔欷而况朝士大夫平昔游从又予心之所向慕而瞻依呜呼盛衰兴废之理自古如此而临风想望不能忘情者念公之不可复见而其谁与归   祭张安国捡正文   呜呼善之不必福其已乆矣岂今于君始悼叹其如此自君丧除知必顾予怪乆不至岂其病欤今也君弟哭而来赴天不姑释一士以为予助何生之艰而死之遽君始従我与吾儿游言动视聴正而不偷乐于饥寒惟道之谋既掾司法议争谳失中书大理再为君屈遂升宰属能挠彊倔辩正狱讼又常精出岂君刑名为独穷深直谅明清靡所不任人恌莫知乃恻我心君仁至矣勇施而忘已君孝至矣孺慕以至死能人所难可谓君子呜呼吾儿逝矣君又随之我留在世其与几时酒食之哀侑以言辞   祭束向原道文   中多奇气   呜呼束君其信然邪奚仇友朋奚怨室家堂堂去之我始疑嗟惟昔见君田子之自我欲疾走哭诸田氏吾縻不赴田疾不知今乃独哭谁同我悲始君求仕士莫敢匹洪洪其声硕硕其实霜落之林豪鹰隽鹯万鸟避逃直摩苍天踬焉仅仕后愈以困洗藏销塞动辄失分如羁骏马以驾柴车侧身堕首与蹇同刍命又不祥不能中夀百不一出孰知其有能知君者世孰予多学则同游仕则同科出作扬官君实其乡倾心倒肝迹斥形忘君于夀食我饮鄞水岂无此朋念不去彼既来自东乃临君丧閟閟隂宫梗野榛荒东门之行不几日月孰云于今万世之别嗟屯怨穷闵命不长世人皆然君子则亡予其何言君尚有知具此酒食以陈我悲   祭王回深甫文   交深而言戚可裂肺肝   嗟嗟深甫真弃我而先乎孰谓深甫之壮以死而吾可以长年乎虽吾昔日执子之手归言子之所为实受命于吾母曰如此人乃与为友吾母知子过于予初终子成德多吾不如呜呼天乎既丧吾母又夺吾友虽不即死吾何能乆搏胸一恸心摧志朽泣涕为文以荐食酒嗟嗟深甫子尚知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九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   南丰文钞引   曾子固之才焰虽不如韩退之柳子厚欧阳永叔及苏氏父子兄弟然其议论必本于六经而其鼓铸翦裁必折衷之于古作者之防朱晦庵尝称其文似刘向向之文于西京最为尔雅此所谓可与知者言难与俗人道也近年晋江王道思毘陵唐应徳始亟称之然学士间犹疑信者半而至于脍炙者罕矣予录其疏劄状六首书十五首序三十一首记传二十八首论议杂著哀词七首嗟乎曾之序记为最而志铭稍不及然于文苑中当如汉所称古之三老祭酒是已学者不可不知归安鹿门茅坤题   南丰本传   曾巩字子固南丰人防警敏能文甫冠名闻四方登嘉佑二年进士第歴集贤挍理为实录捡讨官出通判越州知齐襄洪三州皆有异政加直龙图阁知福州福无职田歳鬻园蔬自入常三四十万巩谓太守不宜与民争利罢之后至者亦不复取也徙明亳沧三州巩久外徙世颇谓偃蹇不偶一时后生辈锋出巩视之泊如也过阙神宗召见劳问甚宠留判三班院疏议经费以节用为理财之要帝称善帝欲合累朝国史为一书加巩史馆修撰专典不以大臣监总既而不克成防官制行拜中书舍人寻掌延安郡王牋奏居母忧卒年六十五巩性孝友父亡奉继母益至抚四弟九妹于委废单弱中宦学婚嫁一出其力为文章上下驰骋本原六经斟酌于司马迁韩愈时鲜能过也少与王安石游安石声誉未振巩导之于欧阳修及安石得志遂与之异神宗尝问安石何如人对曰安石文学行义不减扬雄以吝故不及帝曰安石轻富贵何吝也曰勇于有为吝于改过耳吕公着尝告神宗以巩行义不如政事政事不如文章故不大用云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抄巻九十七   明 茅坤 撰   南丰文钞一   疏劄状   熈宁转对疏   劝学二字公之所见正所志亦大而惜也才不足以副之故不得见用于时姑录而存之以见公之槩   准御史台告报臣寮朝辞日具转对臣愚浅薄恐言不足采然臣窃观唐太宗即位之初延羣臣与论天下之事而能绌封伦用魏郑公之说所以成贞观之治周世宗初即位亦延羣臣使陈当世之务而能知王朴之可用故显徳之政亦独能变五代之因循夫当众说之驰骋而以独见之言陈未形之得失此听者之所难也然二君能辨之于羣众之中而用之以收一时之效此后世之士所以常感知言之少而颂二君之明也今陛下始承天序亦诏羣臣使以次对然且将歳余未闻取一人得一言岂当世固乏人不足以当陛下之意与抑所以延问者特用累世之故事而不必求其实欤臣愚窃计殆进言者未有以当陛下之意也陛下明智大略固将比迹于唐虞三代之盛如太宗世宗之所至恐不足以望陛下故臣之所言亦不敢效二臣之卑近伏惟陛下超然独观于世俗之表详思臣言而择其中则二君之明岂足道于后世而士之怀抱忠义者岂复感知言之少乎臣所言如左臣伏以陛下恭俭慈仁有能承祖宗之徳聪明睿智有能任天下之材即位以来早朝晏罢广问兼听有更制变俗比迹唐虞之志此非羣臣之所能及也然而所遇之时在天则有日食星变之异在地则有震动防裂水泉涌溢之灾在人则有饥馑流亡讹言相惊之患三者皆非常之变也及从而察今之天下则风俗日以薄恶纪纲日以弛坏百司庶务一切文具而巳内外之任则不足于人材公私之计则不足于食货近则不能不以盗贼为虑逺则不能不以夷狄为忧海内智谋之士常恐天下之势不得以久安也以陛下之明而所遇之时如此陛下有更制变俗比迹唐虞之志则亦在正其本而巳矣易曰正其本万事理臣以谓正其本者在陛下得之于心而巳臣观洪范所以和同天人之际使之无间而要其所以为始者思也大学所以诚意正心脩身治其国家天下而要其所以为始者致其知也故臣以谓正其本者在得之于心而巳得之于心者其术非他学焉而巳矣此致其知所以为大学之道也古之圣人舜禹成汤文武未有不由学而成而傅说周公之辅其君未尝不勉之以学故孟子以谓学焉而后有为则汤以王齐桓公以霸皆不劳而能也葢学所以成人主之功徳如此诚能磨砻长养至于有以自得则天下之事在于理者未有不能尽也能尽天下之理则天下之事物接于我者无以累其内天下之以言语接于我者无以蔽其外夫然则循理而巳矣邪情之所不能入也从善而巳矣邪说之所不能乱也如是而用之以持久资之以不息则积其小者必至于大积其微者必至于显古之人自可欲之善而充之至于不可知之神自十五之学而积之至于从心之不逾矩岂他道哉由是而巳矣故曰念终始典于学又曰学然后知不足孔子亦曰吾学不厌葢如此者孔子之所不能巳也人能使事物之接于我者不能累其内所以治内也言语之接于我者不能蔽其外所以应外也有以治内此所以成徳化也有以应外此所以成法度也徳化法度既成所以发育万物而和同天人之际也自周衰以来道术不明为人君者莫知学先王之道以明其心为人臣者莫知引其君以及先王之道也一切苟简溺于流俗末世之卑浅以先王之道为迂远而难遵人主虽有聪明敏达之质而无磨砻长养之具至于不能有以自得则天下之事在于理者有所不能尽也不能尽天下之理则天下之以事物接于我者足以累其内天下之以言语接于我者足以蔽其外夫然故欲循理而邪情足以害之欲从善而邪说足以乱之如是而用之以持久则愈甚无补行之以不息则不能见效其弊则至于邪情胜而正理灭邪说长而正论消天下之所以不治而有至于乱者以是而巳矣此周衰以来人主之所以可传于后世者少也可传于后世者若汉之文帝宣帝唐之太宗皆可谓有美质矣由其学不能远而所知者陋故足以贤于近世之庸主矣若夫议唐虞三代之盛徳则彼乌足以云乎由其如此故自周衰以来千有余年天下之言理者亦皆卑近浅陋以趋世主之所便而言先王之道者皆绌而不省故以孔子之圣孟子之贤而犹不遇也今去孔孟之时又远矣臣之所言乃周衰以来千有余年所谓迂远而难遵者也然臣敢献之于陛下者臣观先王之所巳试其言最近而非远其用最要而非迂故不敢不以告者此臣所以事陛下区区之志也伏惟陛下有自然之圣质而渐渍于道义之日又不为不久然臣以谓陛下有更制变俗比迹唐虞之志则在得之于心得之于心则在学焉而巳者臣愚以谓陛下宜观洪范大学之所陈知治道之所本不在于他观傅说周公之所戒知学者非明主之所宜巳也陛下有更制变俗比迹唐虞之志则当恳诚恻怛以讲明旧学而推广之务当于道徳之体要不取乎口耳之小知不急乎朝夕之近效复之熟之使圣心之所存从容于自得之地则万事之在于理者未有不能尽也能尽万事之理则内不累于天下之物外不累于天下之言然后明先王之道而行之邪情之所不能入也合天下之正论而用之邪说之所不能乱也如是而用之以持久资之以不息则虽细必钜虽微必显以陛下之聪明而充之以至于不可知之神以陛下之睿知而积之以至于从心所欲之不逾矩夫岂远哉顾勉强如何耳夫然故内成徳化外成法度以发育万物而和同天人之际甚易也若夫移风俗之薄恶振纪纲之弛坏变百司庶务之文具属天下之士使称其位理天下之财使赡其用近者使之亲附远者使之服从海内之势使之常安则惟陛下之所欲何求而不得何为而不成乎未有若是而福应不臻而变异不消者也如圣心之所存未及于此内未能无秋毫之累外未能无纎芥之蔽则臣恐欲法先王之政而智虑有所未审欲用天下之智谋材谞之士而议论有所未一于国家天下愈甚无补而风俗纲纪愈以衰坏也非独如此自古所以安危治乱之几未尝不出于此臣幸蒙降问言天下之细务而无益于得失之数者非臣所以事陛下区区之志也辄不自知其固陋而敢言国家之大体惟陛下审察而择其宜天下幸甚   王遵岩曰董仲舒刘向扬雄之文不过如此若论结构法则汉犹有所未备而其气厚质醇曾远不迨董刘矣惟扬雄才艰而又不能大变于当时之体比曾为不及耳   移沧州过阙上殿疏   曾公此劄欲附古作者雅颂之防陈上功徳宣之金石而其结束归于劝戒   臣闻基厚者势崇力大者任重故功徳之殊垂光锡祚舄奕繁衍久而弥昌者葢天人之理必至之符然生民以来能济登兹者未有如大宋之隆也夫禹之绩大矣而其孙太康乃坠厥绪汤之烈盛矣而其孙太甲既立不明周自后稷十有五世至于文王而大綂未集武王成王始收太平之功而康王之子昭王难于南狩昭王之子穆王殆于荒服暨于幽厉陵夷尽矣及秦以累世之智并天下然二世而亡汉定其乱而诸吕七国之祸相寻以起建武中兴然冲质以后世故多矣魏之患天下为三晋宋之患天下为南北隋文始一海内然传子而失唐之治在于贞观开元之际而女祸世出天宝以还纲纪微矣至于五代葢五十有六年而更八姓十有四君其废兴之故甚矣宋兴太祖皇帝为民去大残致更生兵不再试而粤蜀吴楚五国之君生致阙下九州来同复禹之迹内辑师旅而齐以节制外卑藩服而纳以绳墨所以安百姓御四夷纲理万事之具虽创始经营而弥纶巳悉莫贵于为天子莫富于有天下而舍子传弟为万世策造邦受命之勤为帝太祖功未有高焉者也太宗皇帝遹求厥宁既定晋疆钱俶自归作则垂宪克绍克类保世靖民丕丕之烈为帝太宗德未有高焉者也真宗皇帝继綂遵业以涵煦生养蕃息齐民以并容徧覆扰服异类葢自天宝之末宇内板荡及真人出天下平而西北之兵犹间入闚边至于景徳二百五十余年契丹始讲和好徳明亦受约束而天下销锋灌燧无鸡鸣犬吠之警以迄于今故于是时遂封泰山禅社首荐告功徳以明示万世不祧之庙所以为帝者宗仁宗皇帝寛仁慈恕虚心纳谏慎注措谨规矩早朝晏退无一日之懈在位日久明于羣臣之贤不肖忠邪选用政事之臣委任责成然公听并观以周知其情伪其用舍之际一稽于众故任事者亦皆警惧否辄罢免世以谓得驭臣之体春秋未高援立有徳传付惟允故传天下之日不陈一兵不宿一士以戒非常而上下晏然殆古所未有其岂弟之行足以附众者非家施而人悦之也积之以诚心民皆有父之尊有母之亲故弃羣臣之日天下闻之路祭巷哭人人感动歔欷其得人之深未有知其所繇然者故皇祖之庙为帝仁宗英宗皇帝聪明睿智言动以礼上帝眷相天命所集而称疾逊避至于累月自践东朝渊默恭慎无所言议施为而天下传颂称说徳号彰闻及正南面勤劳庶政每延见三事省决万机必咨询旧章考求古义闻者惕然皆知其志在有为虽早遗天下成功盛烈未及宣究而明识大略足以克配前人之休故皇考之庙为帝英宗陛下圣神文武可谓有不世出之姿仁孝恭俭可谓有君人之大徳悯自晩周秦汉以来世主率皆不能独见于众人之表其政治所出大抵踵袭卑近因于世俗而巳于是慨然以上追唐虞三代荒絶之迹修列先王法度之政为其任在巳可谓有出于数千载之大志变易因循号令必信使海内观听莫不奋起羣下遵职以后为羞可谓有能行之效今斟酌损益革敝兴坏制作法度之事日以大备非因陋就寡拘牵常见之世所能及也继一祖四宗之绪推而大之可谓至矣葢前世或不能附其民者刑与赋役之政暴也宋兴以来所用者鞭朴之刑然犹详审反覆至于缓故纵之诛重误入之辟葢未尝用一暴刑也田或二十而税一然歳时省察数议寛减之宜下蠲除之令葢未尝加一暴赋也民或老死不知力役然犹忧怜恻怛常谨复除之科急擅兴之禁葢未尝兴一暴役也所以附民者如此前世或失其操柄者天下之势或在于外戚或在于近习或在于大臣宋兴以来戚里宦臣曰将曰相未尝得以擅事也所以谨其操柄者如此而况辑师旅于内天下不得私尺兵一卒之用卑藩服于外天下不得专尺土一民之力其自处之势如此至于畏天事神仁民爱物之际未尝有须臾懈也其忧劳者又如此葢不能附其民而至于失其操柄又怠且忽此前世之所以危且乱也民附于下操柄谨于上处势甚便而加之以忧劳此今之所以治安也故人主之尊意谕色授而六服震动言传号涣而万里奔走山岩窟宂之民不待期防而时输歳送以供其职者惟恐在后航浮索引之国非有发召而籝赍槖负以致其贽者惟恐不及西北之戎投弓纵马相与袨服而戯豫东南之夷正冠束衽相与挟册而唫诵至于六府顺叙百嘉鬯遂凡在天地之内含气之属皆裕如也葢远莫懿于三代近莫盛于汉唐然或三四世或一二世而天下之变不可胜道也岂有若今五世六圣百有二十余年自通邑大都至于荒陬海聚无变容动色之虑萌于其心无援枹击柝之戒接于耳目臣故曰生民以来未有如大宋之隆也窃观于诗其在风雅陈太王王季文王致王迹之所由与武之所以继代而成之兴则美有假乐鳬鹥戒有公刘泂酌其所言者葢农夫女工筑室治田师旅祭祀饮尸受福委曲之常务至于兎罝之武夫行脩于隠牛羊之牧人爱及微物无不称纪所以论功徳者由小以及大其详如此后嗣所以昭先人之功当世之臣子所以归美其上非徒荐告鬼神觉寤黎庶而巳也书称劝之以九謌俾勿坏葢歌其善者所以兴其向慕兴起之意防其怠废难久之情养之于听而成之于心其于劝帝者之功美昭法戒于将来圣人之所以列之于经垂为世教也今大宋祖宗兴造功业犹太王王季文王陛下承之以徳犹武王成王而羣臣之于考次论撰列之简册被之金石以通神明昭法戒者阙而不图此学士大夫之过也葢周之徳盛于文武而雅颂之作皆在成王之世今以时考之则祖宗神灵固有待于陛下臣诚不自揆辄冒言其大体至于寻类取称本隠以之显使莫不究悉则今文学之臣充于列位惟陛下之所使至若周之积仁累善至成王周公为最盛之时而泂酌言皇天亲有徳飨有道所以为成王之戒葢履极盛之势而动之以戒惧者明之至智之尽也如此者非周独然唐虞至治之极也其君臣相饬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则处至治之极而保之以只愼唐虞之所同也今陛下履祖宗之基广太平之祚而世世治安三代所不及则宋兴以来全盛之时实在今日陛下仰探皇天所以亲有徳飨有道之意而奉之寅畏俯念一日二日万几之不可以不察而处之以兢兢使休光美实日新歳益闳远崇侈循之无穷至千万世永有法则此陛下之素所蓄积臣愚区区爱君之心诚不自揆欲以庶几诗人之义也惟陛下之所择   王遵岩曰体意虽出于封禅美新诸家与韩柳进唐雅序等门戸中来然原本经训别出机轴不为谀悦浅制而忠荩进戒之义昭然与先朝周雅比盛矣真作者之法也   议经费劄子   名言   臣闻古者以三十年之通制国用使有九年之蓄而制国用者必于歳杪葢量入而为出国之所不可俭者祭祀也然不过用数之仂则先王养财之意可知矣葢用之有节则天下虽贫其富易致也汉唐之始天下之用尝屈矣文帝太宗能用财有节故公私有余所谓天下虽贫其富易致也用之无节则天下虽富其贫亦易致也汉唐之盛时天下之用常裕矣武帝明皇不能节以制度故公私耗竭所谓天下虽富其贫亦易致也宋兴承五代之敝六圣相继与民休息故生齿既庶而财用有余且以景徳皇祐治平挍之景徳戸七百三十万垦田一百七十万顷皇祐戸一千九十万垦田二百二十五万顷治平戸一千二百九十万垦田四百三十万顷天下歳入皇祐治平皆一亿万以上歳费亦一亿万以上景徳官一万余员皇祐二万余员治平并幕軄州县官三千三百余员总二万四千员景徳郊费六百万皇祐一千二百万治平一千三百万以二者挍之官之众一倍于景徳郊之费亦一倍于景徳官之数不同如此则皇祐治平入官之门多于景徳也则皇祐治平用财之端多于景徳也诚诏有司按寻载籍而讲求其故使官之数入者之多门可考而知郊之费用财之多端可考而知然后各议其可罢者罢之可损者损之使天下之入如皇祐治平之盛而天下之用官之数郊之费皆同于景徳二者所省者葢半矣则又以类而推之天下之费有约于旧而浮于今者有约于今而浮于旧者其浮者必求其所以浮之自而杜之其约者必本其所以约之由而从之如是而力行以歳入一亿万以上计之所省者十之一则歳有余财一万万驯致不巳至于所省者十之三则歳有余财三万万以三十年之通计之当有余财九亿万可以为十五年之蓄自古国家之富未有及此也古者言九年之蓄者计每歳之入存十之三耳葢约而言之也今臣之所陈亦约而言之今其数不能尽同然要其大致必不远也前世于雕敝之时犹能易贫而为富今吾以全盛之势用财有节其所省者一则吾之一也其所省者二则吾之二也前世之所难吾之所易可不论而知也伏惟陛下冲静质约天性自然乘舆器服尚方所造未尝用一奇巧嫔嫱左右掖庭之间位号多阙躬履节俭为天下先所以忧悯元元更张庶事之意诚至恻怛格于上下其于明法度以养天下之财又非陛下之所难也臣诚不自揆敢献其区区之愚惟陛下裁择   请减五路城堡劄子   似亦名言惜也篇末措注亦欠发明   臣尝议今之兵以谓西北之宜在择将帅东南之僃在益戍兵臣之妄意葢谓西北之兵巳多东南之兵不足也待罪三班脩定陜西河东城堡之赏法因得考于载籍葢秦凤鄜延泾原环庆并代五路嘉祐之间城堡一百一十有二熈宁二百一十有二元丰二百七十有四熈宁较于嘉祐为一倍元丰较于嘉祐为再倍而熈河城堡又三十有一虽故有之城始籍在于三班者或在此数然以再倍言之新立之城固多矣夫将之于兵犹奕之于棊善奕者置棊虽疎取数必多得其要而巳故敌虽万变涂虽百出而形势足以相援攻守足以相赴所保者必其地也非特如此所应者又合其变故用力少而得筭多也不善奕者置棊虽密取数必寡不得其要而巳故敌有他变涂有他出而形势不得相援攻守不能相赴所保者非必其地也非特如此所应者又不能合其变故用力多而得筭少也守边之臣知其要者所保者必其地故立城不多则兵不分兵不分则用士少所应者又能合其变故用力少而得筭多犹之善奕也不得其要者所保非必其地故立城必多立城多则兵分兵分则用士众所应者又不能合其变故用力多而得筭少犹之不善奕也昔张仁愿度河筑三受降城相去各四百余里首尾相应繇是朔方以安减镇兵数万此则能得其要立城虽疎所保者必其地也仁愿之建三城皆不为守僃曰防至当并力出战回顾望城犹须斩之何用守僃自是突厥遂不敢度山可谓所应者合其变也今五路新立之城十数歳中至于再倍则兵安得不分士安得不众殆疆场之吏谋利害者不得其要也以奕棊况之则城不必多臣言不为无据也以他路况之则北边之僃胡以遵誓约之故数十年间不增一城一堡而不患戍守之不足则立城不必多又巳事之明验也臣以此窃意城多则兵分故谓西北之兵巳多而殆恐守边之臣未有称其任者守边之臣遇陛下之明常受成筭以从事又不敢不奉法令幸可僃驱策然出万全之画常诿于上人臣之于职苟简而巳固非体理之所当然况繇其所保者未得其要所应者未合其变顾使西北之兵独多而东南不足在陛下之时方欲事无不当其理官无不称其任则因其旧而不变必非圣意之所取也夫公选天下之材而属之以三军之任以陛下之明圣虑之绪余足以周此臣歴观世主知人善任使未有如宋兴太祖之用将英伟特出者也故能拨唐季五代数百年之乱使天下太定四夷轨道可谓千歳巳来不世出之盛美非常材之君拘牵常见者之所能及也以陛下之聪明叡圣有非常之大略同符太祖则能任天下之材以定乱莫如太祖能继太祖之志以经武莫如陛下臣诚不自揆得太祖任将之一二窃尝见于斯文敢缮写以献万分之一或有以上当天心使西北守边之臣用众少而得筭多不益兵而东南之僃足有助圣虑之纎芥以终臣前日之议惟陛下之所裁择   明州拟辞高丽送遗状   极为通逹国体之言   窃以高丽于蛮夷中为通于文学颇有知识可以徳怀难以力服也故以隋之全盛炀帝之世大兵三出天下骚然而不能朝其君及至唐室以太宗之英武李勣之善将至于君臣皆东向以身督战而不能防其一城此臣之所谓难以力服也宋兴自建隆以来其王王昭以降六王继脩贡职使者相望其中间厌于强敌自天圣以后始不能自通于中国陛下即阼声教四塞其国闻风不敢宁息不忌强敌之难不虞大海之阻效其土实五歳三至如东西州唯恐在后其所以致之者不以兵威此臣之所谓可以徳怀也陛下亦怜其万里惓惓归心有徳收而抚之恩礼甚厚州郡当其道途所出迎劳燕饯所以宣达陛下宠锡待遇之意此守臣之职分也其使者所歴之州贽其所有以为好于邦域之臣陛下加恩皆许受之而资以官用为其酧币其使一再至之间许其如此不为常制可也今其使数来邦域之臣受其贽遗着于科条以为常制则臣窃有疑焉葢古者相聘贽有圭璋及其卒事则皆还之以明轻财重礼之义今蛮夷使来邦域之臣与之相接示之以轻财重礼之义使知中国之所以为贵此人事之所宜先则当还其贽如古之聘礼此谊之所不可巳也又古之以贽见君者国君于其臣则受之非其臣则还之今蛮夷向化来献其方物以致其为臣之义天子受之以明天下一尊有臣而畜之之义此不易之制也邦域之臣与其使接以非其臣之义还其贽以明守礼而不敢逾亦不易之制也以此相厉以明天子之尊中国之贵所重者礼义所轻者货财其于待遇蛮夷之道未有当先于此者也且彼贽其所有以明州一州计之知州通判所受为钱一二十万受之者既于义未安其使自明而西以达京师歴者尚十余州当皆有贽以彼之力度之蛮夷小国其于货财恐未必有余也使其有亲附中国之心而或忧于货财之不足臣窃恐有伤中国之义而非陛下所以畜之幸之之意也臣愚窃欲自今高丽使来贽其所有以为好于邦域之臣者许皆以诏防还之其资于官用以为酬币巳有故事者许皆以诏防与之如故惟陛下详择之如可推行愿更着于令葢复其贽以及于恐其力之不足厚其与以及于察其来之不易所谓尚之以义绥之以仁中国之所以待蛮夷未有可以易此者也其国粗为有知归相告语必皆心服诚悦慕义于无穷此不论而可知也臣愚非敢以是为廉诚以拊接蛮夷示之以轻财重礼之义不可不先庶几万分之一无累于陛下以徳怀远人之体是以不敢不言惟陛下裁择   请令州县特举士劄子   子固按古者三代及汉兴令郡国各举贤良者以闻甚属古意世之君相未必举行而不可不闻此议予故录之   臣闻三代之道乡里有学士之秀者自乡升诸司徒自司徒升诸学大乐正论其秀者升诸司马司马论其贤者以告于王论定然后官之任官然后爵之位定然后禄之论定然后官之者郑康成云谓使试守任官然后爵之者葢试守而能任其官然后命之以位也其取士详如此然此特于王畿之内论其乡之秀士耳故在周礼则称乡老献贤能之书于王也至于诸矦贡士则有一适再适三适之赏黜爵削地之罚而其法之详莫得而考此三代之事也汉兴采董生之议始令郡国举孝廉一人其后又以口为率口百二十万至不满十万自一歳至三歳自六人至一人察举各有差至用丞相公孙太常孔臧议则又置太常博士弟子员郡国县官有好文学孝悌谨顺出入无悖者所闻令相长丞上属所二千石二千石谨察可者令诣太常受业如弟子一歳皆课试通一艺以上补文学掌故缺其髙第可为郎中者太常籍奏即有秀才异等辄以名闻又请以治礼掌故比二百石及百石吏选择为左右内史大行下郡太守卒史皆各二人边郡一人不足择掌故以补中二千石属文学掌故补郡属僃员其郡国贡士太常试选之法详矣此汉之事也今陛下隆至徳昭大道参天地本人伦兴学崇化以风天下唐虞用心何以加此然患今之学挍非先王教养之法今之科举非先王选士之制圣意卓然自三代以后当涂之君未有能及此者也臣以谓三代学挍劝教之具汉氏郡国太常察举之目揆今之宜理可参用今州郡京师有学同于三代而教养选举非先王之法者岂不以其遣素励之实行课无用之空文非陛下隆世教育人材之本意欤诚令州县有好文学励名节孝悌谨顺出入无悖者所闻令佐升诸州学州谨察其可者上太学以州大小为歳及人数之差太学一歳谨察其可者上礼部礼部谨察其可者籍奏自州学至礼部皆取课试通一艺以上御试与否取自圣裁今既正三省诸寺之任其都事主事掌故之属旧品不卑宜清其选更用士人以应古义遂取礼部所选之士中第或高第者以次使试守满再歳或三歳选择以为州属及县令丞即有秀才异等皆以名闻不拘此制如此者谓之特举其课试不用糊名誊录之法使之通一艺以上者非独采用汉制而巳周礼大司徒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亦以礼乐射御书数也如臣之议为可取者其教养选用之意愿降明诏以谕之得人失士之效当信赏罚以厉之以陛下之所向孰敢不防于奉承以陛下之至明孰敢不公于考择行之以渐循之以久如是而俗化不美人材不盛官守不修政事不举者未之闻也其旧制科举以习者既久难一日废之请且如故事惟贡举疎数一以特举为凖而入官试守选用之叙皆出特举之中至夫教化巳洽风俗既成之后则一切罢之如圣意以谓可行其立法弥纶之详愿诏有司而定议焉取进止   入时事以后措注须本古之所以得与今之所以失叅错论列使朝廷开明然后得按行之而子固于此徃徃亦似才识不称其志云   唐宋八大家文抄巻九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九十八   明 茅坤 撰   南丰文钞二   书   上范资政书   按此书曾公既自幸为范文正公所知窃欲出其门又恐文正公或贱其人故为纡徐曲折之言以自通于其门而行文不免苍莽沉晦如扬帆者之入大海而茫乎其无畔巳若韩昌黎所投执政书其言多悲慨欧公所投执政书其言多婉曲苏氏父子投执政书其言多旷达而激昻较之子固醒人眼目特倍精爽   资政给事夫学者之于道非处其大要之难也至其晦明消长弛张用舍之际而事之有委曲几微欲其取之于心而无疑发之于行而无择推而通之则万变而不穷合而言之则一致而巳是难也难如是故古之人有断其志虽各合于义极其分以谓备圣人之道则未可者自伊尹伯夷展禽之徒所不免如此而孔子之称其门人曰徳行文学政事言语亦各殊科彼其材于天下之选可谓盛矣然独至于顔氏之子乃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夫是所谓难者乆矣故圣人之所敎人者其晦明消长弛张用舍之际极大之为无穷极小之为至隐虽他经靡不同其意然尤委曲其变于易而重复显著其义于卦爻彖象系辞之文欲人之可得诸心而惟所用之也然有易以来自孔子之时以至于今得此者顔氏而巳尔孟氏而巳尔二氏而下孰为得之者欤甚矣其难也若巩之鄙有志于学常惧乎其明之不远其力之不强而事之有不得者既自求之又欲交天下之贤以辅而进繇其磨砻灌溉以持其志养其气者有矣其临事而忘其自返而绥者岂得已哉则又惧乎防溺其心以至于老而无所庶几也尝间而论天下之士豪杰不世出之材数百年之间未有盛于斯时也而造于道尤可谓宏且深更天下之事尤可谓详且博者未有过阁下也故阁下尝履天下之任矣事之有天下非之君子非之而阁下独曰是者天下是之君子是之而阁下独曰非者及其既也君子皆自以为不及天下亦曰范公之守是也则阁下之于道何如哉当其至于事之几微而讲之以易之变化其岂有不尽者耶夫贤乎天下者天下之所慕也况若巩者哉故愿闻议论之详而观所以应于万事者之无穷庶几自寤以得其所难得者此巩之心也然阁下之位可谓贵矣士之愿附者可谓众矣使巩也不自别于其间岂独非巩之志哉亦阁下之所贱也故巩不敢为之不意阁下欲收之而敎焉而辱召之巩虽自守岂敢固于一耶故进于门下而因自叙其所愿与所志以献左右伏惟赐省察焉   上欧阳学士第二书   子固感欧公之知又欲欧公并览睹其所自期待处蕴思缀语种种斟酌   学士先生执事伏以执事好贤乐善孜孜于道徳以辅时及物为事方今海内未有伦比其文章智谋材力之雄伟挺特信韩文公以来一人而巳某之获幸于左右非有一日之素賔客之谈卒然自进于门下而执事不以众人待之坐而与之言未尝不以前古圣人之至徳要道可行于当今之世者使巩薫蒸渐渍忽不自知其益而及于中庸之门戸受赐甚大且感且喜重念巩无似见弃于有司环视其中所有颇识涯分故报罢之初释然不自动岂好大哉诚其材资召取之如此故也道中来见行有操瓢囊负任挽车挈携老弱而东者曰某土之民避旱暵饥馑与征赋徭役之事将徙占他郡觊得水浆藜糗窃活旦暮行且戚戚惧不克如愿昼则奔走在道夜则无所容寄焉若是者所见殆不减百千人因窃自感幸生长四方无事时与此民均被朝廷徳泽涵养而独不识袯襫耡耒辛苦之事旦暮有衣食之给及一日有文移发召之警则又承借世徳不蒙矢石备战守驭车仆马数千里馈饷自少至于长业乃以诗书文史其蚤暮思念皆道徳之事前世当今之得失诚不能尽解亦庶几识其一二远者大者焉今虽羣进于有司与众人偕下名字不列于荐书不得比数于下士以望主上之休光而尚获收齿于大贤之门道中来又有鞍马仆使代其劳以执事于道路至则可力求箪食瓢饮以支旦暮之饥饿比此民绰绰有余裕是亦足以自慰矣此事屑屑不足为长者言然辱爱幸之深不敢自外于门下故复陈说觊执事知巩居之何如所深念者执事每曰过吾门者百千人独于得生为喜及行之日又赠序引不以规而以赏识其愚又叹嗟其去此巩得之于众人尚宜感知已之深恳恻不忘况大贤长者海内所师表其言一出四方以卜其人之轻重某乃得是是宜感戴欣幸倍万于寻常可知也然此实皆圣贤之志业非自知其材能与力能当之者不宜受此此巩既夤缘幸知少之所学有分寸合于圣贤之道既而又敢不自力于进修哉日夜克苦不敢有媿于古人之道是亦为报之心也然恨资性短缺学出巳意无有师法觊南方之行李时枉笔墨特赐敎诲不惟增疎贱之光明抑实得以刻心思铭肌骨而佩服矜式焉想惟循诱之力无所不至曲借恩力使终成人材无所爱惜穷陋之迹故不敢望于众人而独注心于大贤也徒恨身奉甘防不得旦夕于几杖之侧禀敎诲竢讲画不胜驰恋怀想之至不宣   上蔡学士书   从欧阳公与两司谏书中脱化来   庆厯四年五月日南丰曾巩谨再拜上书谏院学士执事朝廷自更两府谏官来言事者皆为天下贺得人而已贺之诚当也顾不贺则不可乎巩尝静思天下之事矣以天子而行圣人之道不古圣贤然者否也然而古今难之者盖无异焉邪人以不已利也则怨庸人以巳不及也则忌怨且忌则造饰以行其间人主不寤其然则贤者必疏而殆矣故圣贤之道往往而不行也东汉之末是巳今主上至圣虽有庸人邪人将不入其间然今日两府谏官之所陈上巳尽白而信邪抑未然邪其巳尽白而信也尚惧其造之未深临事而差也其未尽白而信也则当屡进而陈之待其尽白而信造之深临事而不差而后巳也成此美者其不在于谏官乎古之制善矣夫天子之所尊而听者宰相也然接之有时不得数且久矣惟谏官随宰相入奏事奏巳宰相退归中书葢常然矣至于谏官出入言动相缀接早暮相亲未闻其当退也如此则事之失得早思之不待暮而以言可也暮思之不待越宿而以言可也不谕则极辨之可也屡进而陈之宜莫若此之详且实也虽有邪人庸人不得而间焉故曰成此美者其不在于谏官乎今谏官之见也有间矣其不能朝夕上下议亦明矣禁中之与居女妇而巳尔舍是则寺人而巳尔庸人邪人而巳尔其于冥冥之间议论之际岂不易行其间哉如此则巩见今日两府谏官之危而未见国家天下之安也度执事亦巳念之矣苟念之则在使谏官侍臣复其职而巳安有不得其职而在其位者欤噫自汉降戾后世士之盛未有若唐太宗也自唐降戾后世士之盛亦未有若今也唐太宗有士之盛而能成治功今有士之盛能行其道则前数百年之弊无不除也否则后数百年之患将又兴也可不为深念乎巩生于远阨于无衣食以事亲今又将集于乡学当圣贤之时不得抵京师而一言故敢布于执事并书所作通论杂文一编以献伏惟执事庄士也不拒人之言者也愿赐观览以其意少施焉巩之友王安石者文甚古行称其文虽巳得科名然居今知安石者尚少也彼诚自重不愿知于人然如此人古今不常有如今时所急虽无常人千万不害也顾如安石此不可失也执事倘进之于朝廷其有补于天下亦书其所为文一编进左右庶知巩之非妄也   上欧蔡书   委婉周匝可诵公文之佳者   巩少读唐书及贞观政要见魏郑公王珪之徒在太宗左右事之大小无不议论谏诤当时邪人庸人相参者少虽有如封伦李义府辈太宗又能识而疎之故其言无不信听卒能成贞观太平刑置不以居成康上未尝不反复欣慕继以嗟唶以谓三代君臣不知曾有如此周旋议论否虽臯陶禹稷与唐舜上下谋谟载于书者亦未有若此委曲备具颇意三代唐舜去时远其时虽有谋议如贞观间或尚过之而其史不尽存故于今无所闻见是不可知所不敢臆定繇汉以降至于陈隋复繇高宗以降至于五代其史甚完其君臣无如此谋议决也故其治皆出贞观下理势然尔窃自恨不幸不生于其时亲见其事歌颂推说以饱足其心又恨不得陞降进退于其间与之往复议也自长以来则好问当世事所见闻士大夫不少人人惟一以苟且畏愼阴拱默处为故未尝有一人见当世事仅计谋有未可立效者其谁肯奋然迎为之虑而巳当之邪则又谓所欣慕者巳矣类千百年间不可复及昨者天子赫然独见于万世之表既更两府复引二公为谏官见所条下及四方人所传道知二公在上左右为上论治乱得失羣臣忠邪小大无所隐不为锱铢计惜以避怨忌毁骂谗搆之患窃又奋起以谓从古以来有言责者自任其事未知有如此周详悃至议论未知有如此之多者否虽郑公王珪又能过是耶今虽事不合亦足暴之万世而使邪者惧懦者有所树矣况合乎否未可必也不知所谓数百千年巳矣不可复有者今幸遇而见之其心欢喜震动不可比说日夜庶几虽有邪人庸人如封李者上必斥而远之惟二公之听致今日之治居贞观之上令巩小者得歌颂推说以饱足其心大者得出于其间吐片言半辞以托名于千万世是所望于古者不负且令后世闻今之盛疑唐舜三代不及远甚与今之疑唐太宗时无异虽然亦未尝不忧一日有于冥冥之中议论之际而行谤者使二公之道未尽用故前以书献二公先举是为言巳而果然二公相次出两府亦更改而怨忌毁骂谗搆之患一日俱发翕翕万状至于乘女子之隙造非常之谤而欲加之天下之大贤不顾四方人议论不畏天地鬼神之临巳公然欺诬骇天下之耳目令人感愤痛切废食与寝不知所为噫二公之不幸实疾蹙额之民之不幸也虽然君子之于道也既得诸巳汲汲焉而务施之于外汲汲焉务施之于外在我者也务施之外而有可有不可在彼者也在我者姑肆力焉至于其极而后巳也在彼者则不可必得吾志焉然君子不以必得之难而废其肆力者故孔子之所说而聘者七十国而孟子亦区区于梁齐滕邾之间为孔子者聘六十九国尚未巳而孟子亦之梁之齐二大国不可则犹俯而与邾滕之君谋其去齐也迟迟而后出昼其言曰王庶几改之则必召予如用予则岂惟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观其心若是岂以一不合而止哉诚不若是亦无以为孔孟今二公固一不合者也其心岂不曰天子庶几召我而用之如孟子之所云乎肆力焉于其所在我者而任其所在彼者不以必得之难而巳莫大斯时矣况今天子仁恕聪明求治之心未尝怠天下一归四方诸矦承号令奔走之不暇二公之言如朝得于上则夕被于四海夕得于上则不越宿而被于四海岂与聘七十国游梁齐邾滕之区区艰难比邪姑有待而巳矣非独巩之望乃天下之望而二公所宜自任者也岂不谓然乎感愤之不巳谨成忆昨诗一篇雅说三篇麤道其意后二篇并他事因亦写寄此皆人所厌闻不宜为二公道然欲啓告觉悟天下之可告者使明知二公志次亦使邪者庸者见之知世有断然自守者不从巳于邪则又庶几于天子视听有所开益使二公之道行则天下之嗷嗷者举被其赐是亦为天下计不独于二公发也则二公之道何如哉尝窃思更贡举法责之累日于学使学者不待乎按天下之籍而盛须土著以待举行悖者不待籍以进此歴代之思虑所未及善乎莫与为善也故诗中善学尤具伏惟赐省察焉   唐荆川云叙论纡徐有味   福州上执政书   子固以宦游闽徼不得养母本风雅以为陈情之案而其反覆咏叹蔼然盛世之音此子固之文所以上拟刘向而非近代所及也   巩顿再拜上书某官窃以先王之迹去今逺矣其可槩见者尚存于诗诗存先王养士之法所以抚循待遇之者恩意可谓备矣故其长育天下之材使之成就则如萝蒿之在大陵无有不遂其賔而接之出于恳诚则如鹿鸣之相呼召其声音非自外至也其燕之则有饮食之具乐之则有琴瑟之音将其厚意则有币帛筐篚之赠要其大旨则未尝不在于得其欢心其人材既众列于庶位则如棫朴之盛得而薪之其以为使臣则宠其徃也必以礼乐使其光华皇皇于远近劳其来也则既知其功又本其情而叙其勤其以为将率则于其行也既送遣之又识薇蕨之始生而恐其归时之晩及其还也既休息之又追念其悄悄之忧而及于仆夫之瘁当此之时后妃之于内助又知臣下之勤劳其忧思之深至于山脊石砠仆马之间而志意之一至于虽采巻耳而心不在焉葢先王之世待天下士其勤且详如此故称周之士也贵又称周之士也肆而天保亦称君能下下以成其政臣能归美以报其上其君臣上下相与之际如此可谓至矣所谓必本其情而叙其勤者在四牡之三章曰王事靡盬不遑将父四章曰王事靡盬不遑将母而其卒章则曰岂不怀归是用作謌将母来谂释者以谓谂告也君劳使臣叙述其情曰岂不诚思归乎故作此诗之謌以养父母之志来告其君也既休息之而又追叙其情如此繇是观之上之所以接下未尝不恐失其养父母之心下之所以事上有养父母之心未尝不以告也其劳使臣之辞则然而推至于戍役之人亦劳之以王事靡盬忧我父母则先王之政即人之心莫大于此也及其后世或任使不均或苦于征役而不得养其父母则有北山之感鸨羽之嗟或行役不巳而父母兄弟离散则有陟岵之思诗人皆推其意见于国风所谓发乎情止乎礼义者也伏惟吾君有出于数千载之大志方兴先王之治以上继三代吾相于时皆同徳合谋则所以待天下之士者岂易于古士之出于是时者岂有不得尽其志邪巩独何人幸遇兹日巩少之时尚不敢饰其固陋之质以干当世之用今齿髪日衰聪明日耗令其至愚固不敢有徼进之心况其少有知邪转走五郡葢十年矣未尝敢有半言片辞求去邦域之任而冀陪朝廷之仪此巩之所以自处窃计巳在听察之日久矣今辄以其区区之腹心敢布于下执事者诚以巩年六十老母年八十有八老母寓食京师而巩守闽越仲弟守南越二越者天下之远处也于着令有一人仕于此二邦者同居之亲当远仕者皆得不行巩固不敢为不肖之身求自比于是也顾以道里之阻既不可御老母而南则非独省晨昏承顔色不得効其犬马之愚至于书问徃还葢以万里非累月逾时不通此白首之母子所以义不可以苟安恩不可以苟止者也方去岁之春有此邦之命巩敢以情告于朝而诏报不许属闽有盗贼之事因不敢继请及去秋到职闽之余盗或数十百为曹伍者徃徃蚁聚于山谷桀黠能动众为魁首者又以十数相望于州县闽之室闾莫能宁而远近闻者亦莫不疑且骇也州属邑又有出于饥旱之后巩于此时又不敢以私计自陈其于宼孽属前日之屡败士气既夺而吏亦无可属者其于经营既不敢以轻动迫之又不敢以少纵玩之一则谕以招纳一则戒以剪除既而其悔悟者自相执拘以归其不变者亦为士吏之所系获其魁首则或縻而致之或殱而去之自冬至春远近皆定亭无枹皷之警里有室家之乐士气始奋而人和始洽至于风雨时若田出自倍今野行海渉不待朋俦市粟而来价减什七此皆吾君吾相至仁元泽覆冒所及故宼旱之余曾未朞歳既安且富至于如此巩与斯民与防其幸方地数千里既无一事系官于此又巳弥年则可以将母之心告于吾君吾相未有易于此时也伏惟推古之所以待士之详思劳归之诗本士大夫之情而反于其亲逮之以即乎人心之政或还之阙下或处以闲曹或引之近畿属以一郡使得谐其就养之心慰其高年之母则仁治之行岂独昏愚得蒙赐于今日其流风余法传之永久后世之士且将赖此其无北山之怨鸨羽之讥陟岵之叹葢行之甚易为徳于士类者甚广惟留意而察之不宣   唐荆川曰南丰之文纯出于道古故虽作书亦然葢其体裁如此也   谢杜相公书   感慨深湛雍容典则有道者之文也岂浅儇者所及   伏念昔者方巩之得祸罸于河濵去其家四千里之远南向而望迅河大淮埭堰湖江天下之险为其阻阨而以孤独之身抱不测之疾防防路隅无攀缘之亲一见之旧以为之托又无至行上之可以感人利势下之可以动俗惟先人之医药与凡防之所急不知所以为頼而旅衬之重大惧无以归者明公独于此时闵闵勤勤营救防视亲屈车骑临于河上使其方先人之病得一意于左右而医药之有与谋至其既孤无外事之夺其哀而毫发之私无有不如其欲莫大之防得以卒致而南其为存全之恩过越之义如此窃惟明公相天下之道唫讼推说者穷万世非如曲士汲汲一节之善而位之极年之高天子不敢烦以政岂乡闾新学危苦之情藂细之事宜以彻于视听而蒙省察然明公存先人之故而所以尽于巩之徳如此葢明公虽不可起而寄天下之政而爱育天下之人材不忍一夫失其所之道出于自然推而行之不以进退而巩独幸遇明公于此时也在防之日不敢以世俗浅意越礼进谢防除又惟大恩之不可名空言之不足陈徘徊迄今一书之未进顾其惭生于心无须臾废也伏惟明公终赐亮察夫明公存天下之义而无有所私则巩之所以报于明公者亦惟天下之义而巳誓心则然未敢谓能也   唐宋八大家文抄巻九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九十九   明 茅坤 撰   南丰文钞三   书   上杜相公书   以书为质其说宰相之体处亦自典刑   巩闻夫宰相者以巳之材为天下用则用天下而不足以天下之材为天下用则用天下而有余古之称良宰相者无异焉知此而巳矣舜尝为宰相矣称其功则曰举八元八凯称其徳则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卒之为宰相者无与舜为比也则宰相之体其亦可知也巳或曰舜大圣人也或曰舜远矣不可尚也请言近近可言者莫若汉与唐汉之相曰陈平对文帝曰陛下即问决狱责廷尉问钱谷责治粟内史对周勃曰且陛下问长安盗贼数又可强对耶问平之所以为宰相者则曰使卿大夫各得在其职也观平之所自任者如此而汉之治莫盛于平为相时则其所守者可谓当矣降而至于唐唐之相曰房杜当房杜之时所与共事则长孙无忌岑文本主谏诤则魏郑公王珪振纲维则戴胄刘洎持宪法则张元素孙伏伽用兵征伐则李勣李靖长民守土则李大亮其余为卿大夫各任其事则马周温彦博杜正伦张行成李纲虞世南禇遂良之徒不可胜数夫谏诤其君与正纲维持宪法用兵征伐长民守土皆天下之大务也而尽付之人又与人共宰相之任又有他卿大夫各任其事则房杜者何为者邪考于其传不过曰闻人有善若巳有之不以求备取人不以巳长格物随能收叙不隔卑贱而巳卒之称良宰相者必先此二人然则着于近者宰相之体其亦可知也巳唐以降天下未尝无宰相也称良相者不过其一二大节可道语而有能以天下之材为天下用真知宰相体者其谁哉数歳之前阁下为宰相当是时人主方急于致天下治而当世之士豪杰魁礨者相继而进杂遝于朝虽然邪者恶之庸者忌之亦甚矣独阁下奋然自信乐海内之善人用于世争出其力以唱而助之惟恐失其所自立使豪杰者皆若素繇门下以出于是与之佐人主立州县学为累日之格以励学者课农桑以损益之数为吏陞黜之法重名敎以矫衰弊之俗变苟且以起百官众职之坠革任子之滥明赏罚之信一切欲整齐法度以立天下之本而庶几三代之事虽然纷而疑且排其议者亦众矣阁下复毅然坚金石之断周旋上下扶持树植欲使其有成也及不合矣则引身而退与之俱否呜呼能以天下之材为天下用真知宰相体者非阁下其谁哉使充其所树立功徳可胜道哉虽不充其志岂媿于二帝三代汉唐之为宰相者哉若巩者诚鄙且贱然常从事于书而得闻古圣贤之道每观今贤杰之士角立并出与三代汉唐相侔则未尝不叹其盛也观阁下与之反复议而更张庶事之意知后有圣人作救万事之弊不易此矣则未尝不爱其明也观其不合而散逐消藏则未尝不恨其道之难行也以叹其盛爱其明恨其道之难行之心岂须臾忘其人哉地之相去也千里世之相后也千载尚慕而欲见之况同其时过其门墙之下也欤今也过阁下之门又当阁下释衮冕而归非干名蹈利者所趋走之日故敢道其所以然而并书杂文一编以为进拜之资蒙赐之一览焉则其愿得矣噫贤阁下之心非系于见否也而复汲汲如是者葢其忻慕之志而巳耳伏惟幸察不宣   与杜相公书   此子固所不可及处在不失巳上   巩啓巩多难而贫且贱学与众违而言行少合于世公卿大臣之门无可借以进而亦不敢辄有意于求闻阁下致位天子而归始独得望舄履于门下阁下以旧相之重元老之尊而猥自抑损加礼于草茆之中孤防之际然去门下以来九歳于此初不敢为书以进比至近歳歳不过得以一书之问荐于左右以伺侍御者之作止又辄拜敎之辱是以滋不敢有意以干省察以烦贶施而自以得不韪之诛顾未尝一日而忘拜赐也伏以阁下朴厚清明谠直之行乐善好义逺大之心施于朝廷而博见于天下锐于强力而不懈于耄期当今内自京师外至岩野宿师硕士杰立相望必将惫精疲思写之册书磊磊明明宣布万世固非浅陋小生所能道说而有益毫发也巩年齿益长血气益衰疾病人事不得以休然用心于载籍之文以求古人之绪言余防以自乐于环堵之内而不乱于贫贱之中虽不足希盛徳之万一亦庶几不负其意非自以谓能也怀区区之心于数千里因尺书之好而惟所以报大君子之谊不知所以裁而恐欲知其趣故辄及之也春暄不审尊如何伏惟以时善保尊重不胜鄙劣之望不宣   与孙司封书   悯孔宗旦先侬智高之反而言而猥与不为御贼者同戮而无闻其为书反覆千余言句句字字呜咽涕洟可与传记相表里   运使司封阁下窃闻侬智高未反时巳夺邕邑地而有之为吏者不能御因不以告皇祐三年邕有白气起廷中江水横溢司戸孔宗旦以为兵象策智高必反以书告其将陈拱拱不听宗旦言不巳拱怒诋之曰司戸狂邪四年智高出横山略其寨人因其仓库而大赈之宗旦又告曰事急矣不可以不戒拱又不从凡宗旦之于拱以书告者七以口告者多至不可数度拱终不可得意即载其家走桂州曰吾有官守不得去吾亲母为与死此既行之二日智高果反城中皆应之宗旦犹力守南门为书召邻兵欲拒之城亡智高得宗旦喜欲用之宗旦怒曰贼汝今立死吾岂可汚邪骂不絶口智高度终不可下乃杀之当其初使宗旦言不废则邕之祸必不发发而吾有以待之则必无事使独有此一善固不可不旌况其死节堂堂如是而其事未白于天下比见朝廷所宠赠南兵以来仗节死难之臣宗旦乃独不与此非所谓曲突徙薪无恩泽焦头烂额为上客邪使宗旦初无一言但贼至而能死不去固不可以无赏葢先事以为备全城而保民者宜责之陈拱非宗旦事也今猥令与陈拱同戮既遗其言又负其节为天下者赏善而罚恶为君子者乐道人之善乐成人之美岂当如是耶凡南方之事卒至于破十余州覆军杀将防元元之命竭山海之财者非其变发于隐伏而起于仓卒也内外上下有职事者初莫不知或隐而不言或忽而不备苟且偷托以至于不可御耳有一人先能言者又为世所侵蔽令与罪人同罚则天下之事其谁复言耶闻宗旦非独以书告陈拱当时为使者于广东西者宗旦皆歴告之今彼既不能用惧重为巳累必不肯复言宗旦尝告我也为天下者使万事巳理天下巳安犹须力开言者之路以防未至之患况天下之事其可忧者甚众而当世之患莫大于人不能言与不肯言而甚者或不敢言也则宗旦之事岂可不汲汲载之天下视听显扬褒大其人以警动当世耶宗旦喜学易所为注有可采者家不能有书而人或质问以易则贯穿驰骋至数十家皆能言其意事祖母尽心贫几不能自存好议论喜功名巩尝与之接故颇知之则其所立亦非一时偶然发也世多非其在京东时不能自重至为世所指目此固一眚今其所立亦可赎矣巩初闻其死之事未敢决然信也前后得言者甚众又得其弟自言而闻祖袁州在广东亦为之言然后知其事使虽有小差要其大槩不诬也况陈拱以下皆覆其家而宗旦独先以其亲遁则其有先知之效可知也以其性之喜事则其有先言之效亦可知也以阁下好古力学志乐天下之善又方使南方以赏罚善恶为职故敢以告其亦何惜须臾之听尺纸之议博问而极陈之使其事白固有补于天下不独一时为宗旦发也伏惟少留意焉如有未合愿赐还答不宣   与抚州知州书   子固有一叚自别于众人处之意而又有所难言故其文迂蹇不甚精爽非其佳者   士有与一时之士相叅错而居其衣服食饮语默止作之节无异也及其心有所独得者放之天地而有余敛之秋毫之端而不遗望之不见其前蹑之不见其后岿乎其高浩乎其深煜乎其光明非四时而信非风雨雷电霜雪而吹嘘泽润声鸣严威列之乎公卿彻官而不为泰无匹夫之势而不为不足天下吾赖万世吾师而不为大天下吾违万世吾异而不为贬也其然也岂翦翦然而为洁婞婞然而为谅哉岂沾沾者所能动其意哉其与一时之士相叅错而居岂惟衣服饮食语默止作之节无异也凡与人相追接相恩爱之道一而巳矣若夫食于人之境而出入于其里进焉而见其邦之大人亦人之所同也安得而不同哉不然则立异矣翦翦然而巳矣婞婞然而巳矣岂其所汲汲为哉巩方愼此以自得也于执事之至而始也自疑于其进焉既而释然故具道其本末而为进见之资伏惟少赐省察不宣   与王介甫第二书   介甫本刚慢自用之人此书特为忠告甚笃葢亦人所难及者但其砭剂多而讽谏少恐亦不相入   巩顿首介父足下比辱书以谓时时小有案举而谤议巳纷然矣足下无怪其如此也夫我之得行其志而有为于世则必先之以敎化而待之以久然后乃可以为治此不易之道也葢先之以敎化则人不知其所以然而至于迁善而远罪虽有不肖不能违也待之以久则人之功罪善恶之实自见虽有幽隠不能掩也故有渐磨陶冶之易而无按致操切之难有恺悌忠笃之纯而无偏听摘抉之苛巳之用力也简而人之从化也博虽有不从而俟之以刑者固少矣古之人有行此者人皆悦而恐不得归之其政巳熄而人皆思而恨不得见之而岂至于谤且怒哉今为吏于此欲遵古人之治守不易之道先之以敎化而待之以久诚有所不得为也以吾之无所于归而不得不有负冒于此则姑汲汲乎于其厚者徐徐乎于其薄者其亦庶几乎其可也顾反不然不先之以敎化而遽欲责善于人不待之于久而遽欲人之功罪善恶之必见故按致操切之法用而怨忿违倍之情生偏听摘抉之势行而譛诉吿讦之害集巳之用力也愈烦而人之违巳也愈甚况今之士非有素厉之行而为吏者又非素择之材也一日卒然除去遂欲齐之以法岂非左右者之误而不为无害也哉则谤怒之来诚有以召之故曰足下无怪其如此也虽然致此者岂有他哉思之不审而巳矣顾吾之职而急于奉法则志在于去恶务于达人言而广视听以谓为治者当如此故事至于巳察曾不思夫志于去恶者俟之之道巳尽矣则为恶者不得不去也务于达人言而广视听者巳之治乱得失则吾将于此而观之人之短长之私则吾无所任意于此也故曰思之不审而巳矣足下于今最能取于人以为善而比闻有相晓者足下皆不受之必其理未有以夺足下之见也巩比懒作书既离南康相见尚远故因书及此足下为何如   寄欧阳舍人书   此书纡徐百折而感慨呜咽之气博大幽深之识溢于言外较之苏长公所谢张公为其父墓铭书特胜   巩顿首载拜舍人先生去秋人还蒙赐书及所譔先大父墓碑铭反覆观诵感与惭并夫铭志之着于世义近于史而亦有与史异者葢史之于善恶无所不书而铭者葢古之人有功徳材行志义之美者惧后世之不知则必铭而见之或纳于庙或存于墓一也苟其人之恶则于铭乎何有此其所以与史异也其辞之作所以使死者无有所憾生者得致其严而善人喜于见传则勇于自立恶人无有所纪则以媿而惧至于通材达识义烈节士嘉言善状皆见于篇则足为后法警劝之道非近乎史其将安近及世之衰为人之子孙者一欲褒扬其亲而不本乎理故虽恶人皆务勒铭以夸后世立言者既莫之拒而不为又以其子孙之所请也书其恶焉则人情之所不得于是乎铭始不实后之作铭者当观其人苟托之非人则书之非公与是则不足以行世而传后故千百年来公卿大夫至于里巷之士莫不有铭而传者葢少其故非他托之非人书之非公与是故也然则孰为其人而能尽公与是欤非畜道徳而能文章者无以为也葢有道徳者之于恶人则不受而铭之于众人则能辨焉而人之行有情善而迹非有意奸而外淑有善恶相悬而不可以实指有实大于名有名侈于实犹之用人非畜道徳者恶能辨之不惑议之不狥不惑不狥则公且是矣而其辞之不工则世犹不传于是又在其文章兼胜焉故曰非畜道徳而能文章者无以为也岂非然哉然畜道徳而能文章者虽或并世而有亦或数十年或一二百年而有之其传之难如此其遇之难又如此若先生之道徳文章固所谓数百年而有者也先祖之言行卓卓幸遇而得铭其公与是其传世行后无疑也而世之学者每观传记所书古人之事至其所可感则往往防然不知涕之流落也况其子孙也哉况巩也哉其追晞祖徳而思所以传之之繇则知先生推一赐于巩而及其三世其感与报宜若何而图之抑又思若巩之浅薄滞拙而先生进之先祖之屯蹷否塞以死而先生显之则世之魁闳豪杰不世出之士其谁不愿进于门潜遁幽抑之士其谁不有望于世善谁不为而恶谁不愧以惧为人之父祖者孰不欲敎其子孙为人之子孙者孰不欲宠荣其父祖此数美者一归于先生既拜赐之辱且敢进其所以然所谕世族之次敢不承敎而加详焉愧甚不宣   答范资政书   颂而不謟伉而不骄   巩啓王寺丞至蒙赐手书及绢等伏以阁下贤徳之盛而所施为在于天下巩虽不熟于门然于阁下之事或可以知若巩之鄙窃伏草茅阁下于羁旅之中一见而巳今巩有所自得者尚未可以致阁下之知况巩学不足以明先圣之意识古今之变材不足以任中人之事行不足以无媿悔于心而流落寄寓无田畴屋庐匹夫之业有奉养嫁送百事之役非可责思虑之精诏道徳之进也是皆无以致阁下之知者而拜别朞年之间相去数千里之远不意阁下犹记其人而不为年辈爵徳之间有以存之此葢阁下乐得天下之英材异于世俗之常见而如巩者亦不欲弃之故以及此幸甚幸甚夫古之人以王公之势而下贫贱之士者葢惟其常而今之布衣之交及其穷达毫发之殊然相弃者有之则士之愚且贱无积素之义而为当世有大贤徳大名位君子先之以礼是岂不于衰薄之中为有激于天下哉则其感服固宜如何仰望门下不任区区之至   答王深甫论扬雄书   此书所议甚舛姑录而质之有识者   蒙疏示巩谓扬雄处王莽之际合于箕子之明夷常夷甫以谓纣为继世箕子乃同姓之臣事与雄不同又谓美新之文恐箕子不为也又谓雄非有求于莽特于义命有所未尽巩思之恐皆不然方纣之乱防子箕子比干三子者葢皆谏而不从则相与谋以谓去之可也任其难可也各以其所守自献于先王不必同也此见于书三子之志也三子之志或去或任其难乃人臣不易之大义非同姓独然者也于是微子去之比干谏而死箕子谏不从至辱于囚奴夫任其难者箕子之志也其谏而不从至辱于囚奴葢尽其志矣不如比干之死所谓各以其所守自献于先王不必同也当其辱于囚奴而就之乃所谓明夷也然而不去非怀禄也不死非畏死也辱于囚奴而就之非无耻也在我者固彼之所不能易也故曰内难而能正其志又曰箕子之正明不可息也此箕子之事见于书易论语其说不同而其终始可考者如此也雄遭王莽之际有所不得去又不必死辱于仕莽而就之固所谓明夷也然雄之言着于书行着于史者可得而考不去非怀禄也不死非畏死也辱于仕莽而就之非无耻也在我者亦彼之所不能易也故吾以谓与箕子合吾之所谓与箕子合者如此非谓合其事纣之初也至于美新之文则非可巳而不巳者也若可巳而不巳则乡里自好者不为况若雄者乎且较其轻重辱于仕莽为重矣雄不得而巳则于其轻者其得巳哉箕子者至辱于囚奴而就之则于美新安知其不为而为之亦岂有累哉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湼而不缁顾在我者如何耳若此者孔子所不能免故于南子非所欲见也于阳虎非所欲敬也见所不见敬所不敬此法言所谓诎身所以伸道者也然则非雄所以自见者欤孟子有言曰天下有道小徳役大徳小贤役大贤天下无道小役大弱役强二者皆天也顺天者存逆天者亡而孔子之见南子亦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则雄于义命岂有不尽哉又云介甫以谓雄之仕合于孔子无不可之义夷甫以谓无不可者圣人微妙之处神而不可知也雄徳不逮圣人强学力行而于义命有所未尽故于仕莽之际不能无差又谓以美新考之则投阁之事不可谓之无也夫孔子所谓无不可者则孟子所谓圣之时也而孟子歴叙伯夷以降终曰乃所愿则学孔子雄亦为太赋称夷齐之徒而不曰我异于是执太兮荡然肆志不拘挛兮以二子之志足以自知而任巳者如此则无不可者非二子之所不可学也在我者不及二子则宜有可有不可以学孔子之无可无不可然后为善学孔子此言有以寤学者然不得施于雄也前世之传者以谓伊尹以割烹要汤孔子主痈疽瘠环孟子皆断以为非伊尹孔子之事葢以理考之知其不然也观雄之所自立故介甫以谓世传其投阁者妄岂不犹孟子之意哉巩自度学毎有所进则于雄书毎有所得介甫亦以为然则雄之言不几于测之而愈深穷之而愈远者乎故于雄之事有所不通必且求其意况若雄处莽之际考之于经而不缪质之于圣人而无疑固不待议论而后明者也为告夷甫或以为未尽愿更疏示   以仕莽拟箕子之囚奴抑巳过矣况美新乎以子固而犹为附和其说甚矣君子之权衡天下出处必至圣人而后折衷也愚独谓扬雄当不逮楚两龚   答孙都官书   书防多苍然之色幽然之思   提刑都官阁下伏承赐书及示盛制六编凡三千首盛矣哉文之多工之深且专以久也其于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天地三辰鬼神山川地理四夷中国风俗万物治乱善恶通塞离合忧欢怨怼无不毕载而其语则博而精丽而不浮其归要不离于道视昔以文名于天下者夫岂易至于是耶巩之愚且懒且为事物疾病所侵以不专而且未久于学也使之观若于海不见其涯涘于深山长谷不见其形势之所极而敢议其大小高下耶而阁下不以所深且专以久者励巩博而精丽而不浮其归本于道者教巩乃告之曰其详择而去其非是者焉巩诚怪阁下自处之过而为以赐巩者乃所以怠且蔽之也凡巩之学葢将以学乎为身以至于可以为人也方愚且懒且不专以久之病也惟阁下之仁岂欲怠且蔽之也其欲使知阁下之贵而长其业之富而成而犹不止如是能下于后辈如是是所以教之也孟子曰吾不屑之敎诲是亦敎诲之而已矣敢不拜赐也盛编尚且借观而先以此谢皇恐不宣   唐宋八大家文抄巻九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   明 茅坤 撰   南丰文钞四   序   战国策目录序   大防与新序相近有根本有法度   刘向所定战国策三十三篇崇文总目称十一篇者阙臣访之士大夫家始尽得其书正其误谬而疑其不可考者然后战国策三十三篇复完叙曰向叙此书言周之先明敎化修法度所以大治及其后谋诈用而仁义之路塞所以大乱其说既美矣卒以谓此书战国之谋士度时君之所能行不得不然则可谓惑于流俗而不笃于自信者也夫孔孟之时去周之初巳数百歳其旧法巳亡旧俗巳熄久矣二子乃独明先王之道以谓不可改者岂将强天下之主以后世之不可为哉亦将因其所遇之时所遭之变而为当世之法使不失乎先王之意而巳二帝三王之治其变固殊其法固异而其为国家天下之意本末先后未尝不同也二子之道如是而巳葢法者所以适变也不必尽同道者所以立本也不可不一此理之不易者也故二子者守此岂好为异论哉能勿苟而巳矣可谓不惑乎流俗而笃于自信者也战国之游士则不然不知道之可信而乐于说之易合其设心注意偷为一切之计而巳故论诈之便而讳其败言战之善而蔽其患其相率而为之者莫不有利焉而不胜其害也有得焉而不胜其失也卒至苏秦商鞅孙膑吴起李斯之徒以亡其身而诸侯及秦用之者亦灭其国其为世之大祸明矣而俗犹莫之寤也惟先王之道因时适变为法不同而考之无疵用之无弊故古之圣贤未有以此而易彼也或曰邪说之害正也宜放而絶之则此书之不泯其可乎对曰君子之禁邪说也固将明其说于天下使当世之人皆知其说之不可从然后以禁则齐使后世之人皆知其说之不可为然后以戒则明岂必灭其籍哉放而絶之莫善于是是以孟子之书有为神农之言者有为墨子之言者皆着而非之至于此书之作则上继春秋下至楚汉之起二百四十五年之间载其行事固不可得而废也此书有高诱注者二十一篇或曰二十二篇崇文总目存者八篇今存者十篇   王遵岩曰此序与新序序相类而此篇为英爽轶宕   南齐书目录序   论史家得失处如掌   南齐书八纪十一志四十列传合五十九篇梁萧子显撰始江淹巳为十志沈约又为齐纪而子显自表武帝别为此书臣等因挍正其讹谬而序其篇目曰将以是非得失兴坏理乱之故而为法戒则必得其所托而后能传于久此史之所以作也然而所托不得其人则或失其意或乱其实或析理之不通或设辞之不善故虽有殊功韪徳非常之迹将闇而不章郁而不发而梼杌嵬琐奸回凶慝之形可幸而掩也尝试论之古之所谓良史者其明必足以周万事之理其道必足以适天下之用其智必足以通难知之意其文必足以发难显之情然后其任可得而称也何以知其然耶昔者唐虞有神明之性有微妙之徳使由之者不能知知之者不能名以为治天下之本号令之所布法度之所设其言至约其体至备以为治天下之具而为二典者推而明之所记者岂独其迹耶并与其深微之意而传之小大精麤无不尽也本末先后无不白也使诵其说者如出乎其时求其防者如即乎其人是可不谓明足以周万事之理道足以适天下之用智足以通难知之意文足以发难显之情者乎则方是时岂特任政者皆天下之士哉葢执简操笔而随者亦皆圣人之徒也两汉以来为史者去之逺矣司马迁从五帝三王既没数千载之后秦火之余因散絶残脱之经以及传记百家之説区区掇拾以集着其善恶之迹兴废之端又创巳意以为本纪世家八书列传之文斯亦可谓奇矣然而蔽害天下之圣法是非颠倒而采摭谬乱者亦岂少哉是岂可不谓明不足以周万事之理道不足以适天下之用智不足以通难知之意文不足以发难显之情者乎夫自三代以后为史者如迁之文亦不可不谓隽伟防出之才非常之士也然顾以谓明不足以周万事之理道不足以适天下之用智不足以通难知之意文不足以发难显之情者何哉葢圣贤之高致迁固有不能纯达其情而见之于后者矣故不得而与之也迁之得失如此况其他耶至于宋齐梁陈后魏后周之书葢无以议为也子显之于斯文喜自驰骋其更改破析刻雕藻缋之变尤多而其文益下岂夫材固不可以强而有邪数世之史既然故其事迹暧昧虽有随世以就功名之君相与合谋之臣未有赫然得倾动天下之耳目播天下之口者也而一时偷夺倾危悖理反义之人亦幸而不暴着于世岂非所托不得其人故邪可不惜哉葢史者所以明夫治天下之道也故为之者亦必天下之材然后其任可得而称也岂可忽哉岂可忽哉   梁书目录序   以内字论佛之防颇非是葢佛原非以吾儒之外而彼自识其内也彼只见自家本来原无一物故欲了当本性耳欲见本性故将一切声色臭味香法多为丢去耳而非以狥内故也   梁书六本纪五十列传合五十六篇唐贞观三年诏右散骑常侍姚思廉撰思廉者梁史官察之子推其父意又颇采诸儒谢吴等所记以成此书臣等既挍正其文字又集次为目录一篇而叙之曰自先王之道不明百家并起佛最晩出为中国之患而在梁为尤甚故不得而不论也葢佛之徒自以谓吾之所得者内而世之论佛者皆外也故不可诎虽然彼恶覩圣人之内哉书曰思曰睿睿作圣葢思者所以致其知也能致其知者察三才之道辩万物之理小大精粗无不尽也此之谓穷理知之至也知至矣则在我者之足贵在彼者之不足玩未有不能明之者也有知之之明而不能好之未可也故加之诚心以好之有好之之心而不能乐之未可也故加之至意以乐之能乐之则能安之矣如是则万物之自外至者安能累我哉万物之所不能累故吾之所以尽其性也能尽其性则诚矣诚者成也不惑也既成矣必充之使可大焉既大矣必推之使可化焉能化矣则含智之民肖翘之物有待于我者莫不由之以至其性遂其宜而吾之用与天地参矣徳如此其至也而应乎外者未尝不与人同此吾之道所以为天下之达道也故与之为衣冠饮食冠昏丧祭之具而由之以敎其为君臣父子兄弟夫妇者莫不一出乎人情与之同其吉凶而防其忧患者莫不一出乎人理故与之处而安且治之所集也危且乱之所去也与之处者其具如此使之化者其徳如彼可不谓圣矣乎既圣矣则无思也其至者循理而巳无为也其动者应物而巳是以覆露乎万物鼓舞乎羣众而未有能测之者也可不谓神矣乎神也者至妙而不息者也此圣人之内也圣人者道之极也佛之说其有以易此也求其有以易此者固其所以为失也夫得于内者未有不可行于外也有不可行于外者斯不得于内矣易曰智周乎万物而道济乎天下故不过此圣人所以两得之也智足以知一偏而不足以尽万事之理道足以为一方而不足以适天下之用此百家之所以两失之也佛之失其不以此乎则佛之徒自以谓得诸内者亦可谓妄矣夫学史者将以明一代之得失也臣等故因梁之事而为着圣人之所以得及佛之所以失以传之者使知君子之所以距佛者非外而有志于内者庶不以此而易彼也唐荆川曰通篇俱说圣人之内而所以攻佛者不过数句   王遵岩曰原道文字雄健杰特亘古无伦矣然说佛之失处不能如是其称吾道大防亦不能如是精也   陈书目录序   文属典刑不为风波而自可赏俯   陈书六本纪三十列传凡三十六篇唐散骑常侍姚思廉譔始思廉父察梁陈之史官也录二代之事未就而陈亡隋文帝见察甚重之每就察访梁陈故事察因以所论载每一篇成辄奏之而文帝亦遣虞世基就察求其书又未就而察死察之将死属思廉以继其业唐兴武徳五年高祖以自魏以来二百余歳世统数更史事放逸乃诏论次而思廉遂受诏为陈书久之犹不就贞观三年遂诏论譔于秘书内省十年正月壬子始上之观察等之为此书歴三世传父子更数十歳而后乃成葢其难如此然及其既成与宋魏梁等书世亦传之者少故学者于其行事之迹亦罕得而详之也其书亦以罕传则自秘府所藏往往脱误嘉祐六年八月始诏挍讐使可镂版行之天下而臣等言梁陈等书缺独馆阁所藏恐不足以定着愿诏京师及州县藏书之家使悉上之先皇帝为下其事至七年冬稍稍始集臣等以相挍至八年七月陈书三十六篇者始挍定可传之学者其疑者亦不敢稍损益特各疏于篇末其书旧无目列传名氏多阙谬因别为目录一篇使览者得详焉夫陈之为陈葢偷为一切之计非有先王经纪礼义风俗之美制治之法可章示后世然而兼权尚计明于任使恭俭爱人则其始之所以兴惑于邪臣溺于嬖妾忘患纵欲则其终之所以亡兴亡之端莫非自巳致者至于有所因造以为号令威刑职官州郡之制虽其事巳浅然亦各施于一时皆学者之所不可不考也而当时之士争夺诈伪苟得偷合之徒尚不得不列以为世戒而况于坏乱之中仓皇之际士之安贫乐义取舍去就不为患祸势利动其心者亦不絶于其间若此人乎可谓笃于善矣葢古人之所思见而不可得风雨之诗所谓作者也安可使之泯泯不少槩见于天下哉则陈之史其可废乎葢此书成之既难其后又久不显及宋兴巳百年古文遗事靡不毕讲而始得盛行于天下列于学者其传之之难又如此岂非遭遇固自有时也哉   太祖皇帝总序   曾子独见其论宋太祖与汉高两相折衷处如截铁   葢唐之敝自天宝巳后纪纲寖坏不能自振以至于失天下五代兴起五十余年之间更八姓十有四君危亡之变数矣其尤甚也契丹遂入中国擅立名号当是时天地五行人事之理反易缪乱不同夷狄者无几耳太祖为天下所戴践尊位以生民为任故劝农桑薄赋敛缓刑罚除旧政之不便民者诏令勉覈相属推其心无一日不在百姓也知方鎭之病民也故设通判之员使敛以绳墨忧吏之不良也故数使在位举其所知患吏或受赇或不奉法也故罪至死徙一无所贷原其意葢以谓遭世大衰不如是吏不知禁不能救民于焚溺之中也征伐既下诸国必先巳逋欠涤烦苛赒乏絶雪寃滞惠农民防人材申命郡邑反复不倦或遇水旱辄蔬食请祷欲移灾于巳其于羣臣有恩旧有劳能待之各尽其分以位贵之以财富之有男使尚主有女使嫁宗室其予人之周也如此即材可用虽讐不废不可用虽光显矣不处以势其有罪多纵贷之或赐之使自媿及至坚明约束以整齐天下者亦使之不能逾也强僣之国皆接以恩礼商贾往来不禁有出境犯其令者乃为之置市边邑使两利有所乏少常赈助之征伐所加必其罪暴着师出未尝不以义也其君长巳降及就俘执道路劳问迎致使者相望既至罪不数辱之优假秩禄及其宗亲吏属赐以田宅使子孙世守拥防保全皆得以寿考终自晋既覆灭契丹寖大中国惴畏不敢当太祖防用材武防西北边宠以非常之恩任属专听信明常遣戍卒戒之曰我犹赦汝郭进杀汝矣有讼进者谓曰进军政严此必犯进法送进使杀之关市租赋诸将得恣用不问出入以其故士附鬬者尽力谍者尽情边臣可诿者皆十余年不易其任然位不过巡捡使众不过三五千人葢任专则势便位不极则士励兵少则用约御将亦多术矣总其所长能兼用之故能省费息民振新集之众屈凭陵之冦也葢太祖笃于孝友有天下之行聪明智勇有天下之材仁心爱人有天下之志包含徧覆有天下之量守之以勤俭恭慎虚心纳谏鉴于粤蜀以奢侈为戒思天下之重不复游畋封拜诸子务自约损不尽循故典收纳学士大夫用之不求其备或守难进之节亦不夺也晩喜读书劝诸将以学曰欲使之知治道也兼覆夷夏从容以徳江南平览捷书而泣曰师征不义而顾令吾民死兵彼何负哉秦州巳入尚波于之地却而不受钱俶来朝复归之越契丹愿听盟约逡巡退抑不自矜伐天下大势连数十城之镇割其故地以小其力易动难畜之兵敛置怀服以消其难至于举贤良崇孝弟缀礼乐明考课虽宇内初辑然庶政大体弥纶备具遗文故事施于后世皆可为法民于是时从死更生室家相保士农工贾各还其职鸟兽草木亦莫不遂前世旧臣备将相处腹心爪牙之任者一旦回心奉令北向如素委质天下广都通邑兼地千里徳怀二三之臣负众自用令之不从召之不至者尚数十皆束袵来庭代易奔走如水凑下粤蜀吴楚瓯闽之君分天下为八九曰帝与王传子若孙更数十歳者编名外域并聚阙下四海之内混齐为一海东之国高丽极南交趾西戎吐蕃回纥北狄契丹皆请吏奉贡天地所养通途之属莫不内附当是时更立天下与民为始天地五行人事之理乱而复正葢太祖之于受命非如前世之君图众以智图柄以力其处心积虑非一夕一日在于取天下也其在天者厯数在人者羣臣万民三军之士不归周归太祖未有知其所以然者所谓天也及其传天下也舍子属弟是则太祖之受天下与舜受之尧禹受之舜其揆一也其传天下与尧传之舜舜传之禹其揆一也受天下及传天下视天与人而巳非其心未尝有天下岂能如是哉世以为太祖不世出之主与汉高祖同葢太祖为人有大度意豁如也知人善任使与汉高祖同固然也太祖承自天宝以后更五代二百余年极敝之天下汉祖承全盛之秦二世之末天下始乱所因之势既殊太祖开建帝业作则垂宪后常可行汉祖初定海内而巳不及一太祖立折杖法脱民搒笞死祸定着常刑一本寛大汉祖虽约法三章然肉刑三族之诛至孝文始去不及二太祖功臣皆故等夷及位定上下相安始终一意汉祖疑间诸将夷灭其家不及三太祖削大弱强藩臣遵职汉祖封国过制反者更起累世乃定不及四太祖征伐必克汉祖数战辄北不及五太祖文武自出羣臣莫及汉祖非得三杰之助不得无失不及六开宝之初南海先下赵佗分越而帝汉祖不能禁不及七太祖不用兵革契丹自附汉祖折厄白登身仅免祸不及八太祖后宫二百问愿归者复去四之一汉祖溷于衽席女祸及宗不及九太祖明于大计以属天下汉祖择嗣不审几坠厥世不及十也汉祖所不能及其大者如此是自三代以来拨乱之主未有及太祖也三代盛矣然禹之孙太康失国汤之孙太甲放废文武之后世三四传昭王不返于楚繇汉以下变故之宻葢不可胜道也太祖经始大基流风余泽所被者逺五圣遵业至今百有二十余年上下和乐无变容动色之虑接于耳目治安久长自三代以来所未有也维太祖创始传后比迹尧舜纲理天下轶于汉祖太平之业施于无穷三代所不及成功盛徳其至矣哉葢唐天宝十四年天下戸八百九十一万太祖元年戸九十六万末年天下既定戸三百九万今上元丰二年戸一千三百九十一万六圣之徳泽覆露生养斯其所以盛也本原事实其所繇致此有自也哉   唐荆川曰此等大文字当看其布置处南丰有沧州上殿劄子皆与此意同并可与欧公仁宗御集序参之   新序目录序   见极正大文有典刑   刘向所集次新序三十篇目录一篇隋唐之世尚为全书今可见者十篇而巳臣既考正其文字因为其序论曰古之治天下者一道徳同风俗葢九州之广万民之众千歳之逺其敎巳明其习巳成之后所守者一道所传者一说而巳故诗书之文歴世数十作者非一而其言未尝不相为终始化之如此其至也当是之时异行者有诛异言者有禁防之又如此其备也故二帝三王之际及其中间尝更衰乱而余泽未熄之时百家众说未有能出于其间者也及周之末世先王之敎化法度既废余泽既熄世之治方术者各得其一偏故人奋其私智家尚其私学者蠭起于中国皆明其所长而昧其短矜其所得而讳其失天下之士各自为方而不能相通世之人不复知夫学之有统道之有归也先王之遗文虽在皆绌而不讲况至于秦为世之所大禁哉汉兴六艺皆得于断絶残脱之余世复无明先王之道以一之者诸儒苟见传记百家之言皆悦而向之故先王之道为众说之所蔽闇而不明郁而不发而怪奇可喜之论各师异见皆自名家者诞漫于中国一切不异于周之末世其弊至于今尚在也自斯以来天下学者知折衷于圣人而能纯于道徳之美者扬雄氏而止耳如向之徒皆不免乎为众说之所蔽而不知有所折衷者也孟子曰待文王而兴者凡民也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汉之士岂特无明先王之道以一之者哉亦其出于是时者豪杰之士少故不能特起于流俗之中絶学之后也葢向之序此书于今为最近古虽不能无失然逺至舜禹而次及于周秦以来古人之嘉言善行亦往往而在也要在慎取之而巳故臣既惜其不可见者而校其可见者特详焉亦足以知臣之攻其失岂好辩哉臣之所不得巳也   王遵岩曰南丰文字于原本经训处多用董仲舒刘向也   列女传目录序   子固诸序并各自为一段大议论非诸家所及而此篇尤深入近程朱之防矣   刘向所叙列女传凡八篇事具汉书向列传而隋书及崇文总目皆称向列女传十五篇曹大家注以颂义考之葢大家所注离其七篇为十四与颂义凡十五篇而益以陈婴母及东汉以来凡十六事非向书本然也葢向旧书之亡久矣嘉祐中集贤挍理苏颂始以颂义为篇次复定其书为八篇与十五篇者并藏于馆閤而隋以颂义为刘歆作与向列传不合今验颂义之文葢向之自叙又艺文志有向列女传颂图明非歆作也自唐之乱古书之在者少矣而唐志录列女传凡十六家至大家注十五篇者亦无录然其书今在则古书之或有录而亡或无录而在者亦众矣非可惜哉今挍讐其八篇及十五篇者巳定可缮写初汉承秦之敝风俗巳大坏矣而成帝后宫赵衞之属尤自放向以谓王政必自内始故列古女善恶所以致兴亡者以戒天子此向述作之大意也其言太任之娠文王也目不视恶色耳不聴淫声口不出敖言又以谓古之人胎教者皆如此夫能正其视聴言动者此大人之事而有道者之所畏也顾令天下之女子能之何其盛也以臣所闻葢为之师传保姆之助诗书图史之戒珩璜琚瑀之节威仪动作之度其敎之者虽有此具然古之君子未尝不以身化也故家人之义归于反身二南之业本于文王夫岂自外至哉世皆知文王之所以兴能得内助而不知其所以然者葢本于文王之躬化故内则后妃有关雎之行外则羣臣有二南之美与之相成其推而及逺则商辛之昏浴江汉之小国兎罝之野人莫不好善而不自知此所谓身修故家国天下治者也后世自学问之士多狥于外物而不安其守其室家既不见可法故竞于邪侈岂独无相成之道哉士之苟于自恕顾利冒耻而不知反巳者往往以家自累故也故曰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信哉如此人者非素处显也然去二南之风亦巳逺矣况于南乡天下之主哉向之所述劝戒之意可谓笃矣然向号博极羣书而此传称诗芣苢栢舟大车之类与今序诗者之说尤乖异葢不可考至于式微之一篇又以谓二人之作岂其所取者博故不能无失欤其曰象计谋杀舜及舜所以自脱者颇合于孟子然此传或有之而孟子所不道者葢亦不足道也凡后世诸儒之言经传者固多如此览者采其有补而择其是非可也故为之序论以发其端云   王遵岩曰宋人叙古人集及古人所著书往往有此家数然多以考订次第为一篇之文而巳不能如先生更有一叚大议论以成其篇也如后叙鲍容李白集亦不免用其体葢小集自不足以发大议论又适当然耳   说苑目录序   此篇精神融液处不如新序战国策诸篇   刘向所着说苑二十篇崇文总目云今存者五篇余皆亡臣从士大夫间得之者十有三篇与旧为十有八篇正其脱谬疑者阙之而叙其篇目曰向采传记百家所载行事之迹以为此书奏之欲以为法戒然其所取往往有不当于理故不得而不论也夫学者之于道非知其大略之难也知其精微之际固难矣孔子之徒三千其显者七十二人皆高世之材也然独称顔氏之子其殆庶几乎及回死又以谓无好学者而回亦称夫子曰仰之弥高鑚之弥坚子贡又以谓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则其精微之际固难知久矣是以取舍不能无失于其间也故曰学然后知不足岂虚言哉向之学博矣其著书及建言尤欲有为于世至其枉已而为之者有矣何其狥物者多而自为者少也葢古之圣贤非不欲有为也然而曰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故孔子所至之邦必闻其政而子贡以谓非夫子之求之也岂不求之有道哉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岂不得之有命哉令向知出此安于行止以彼其志能择其所学以尽乎精微则其所至未可量也是以孔子称古之学者为已孟子称君子欲其自得之则取之左右逢其原岂汲汲于外哉向之得失如此亦学者之戒也故见之叙论令读其书者知考而择之也然向数困于谗而不改其操与夫患失之者异矣可谓有志者也   徐干中论目录序   子固于建安七子之中独取徐干得之而序文亦属典刑   臣始见馆阁及世所有徐干中论二十篇以谓尽于此及观贞观政要怪太宗称尝见干中论复三年丧篇而今书此篇缺因考之魏志见文帝称干着中论二十余篇于是知馆阁及世所有干中论二十篇者非全书也干字伟长北海人生于汉魏之间魏文帝称干怀文抱质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而先贤行状亦称干笃行体道不耽世荣魏太祖特旌命之辞疾不就后以为上艾长又以疾不行葢汉承周衰及秦灭学之余百氏杂家与圣人之道并传学者罕能独观于道徳之要而不牵于俗儒之说至于治心养性去就语默之际能不悖于理者固希矣况至于魏之浊世哉干独能考六艺推仲尼孟轲之防述而论之求其辞时若有小失者要其归不合于道者少矣其所得于内者又能信而充之逡巡浊世有去就显晦之大节臣始读其书察其意而贤之因其书以求其为人又知其行之可贤也惜其有补于世而识之者少葢迹其言行之所至而以世俗好恶观之彼恶足以知其意哉顾臣之力岂足以重其书使学者尊而信之因挍其脱谬而序其大略葢所以致臣之意焉   唐宋八大家文抄巻一百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一   明 茅坤 撰   南丰文钞五   序   礼阁新仪目录序   按曾子固所论经术及典礼之大处往往非韩柳欧所及见者   礼阁新仪三十篇韦公肃撰记开元以后至元和之变礼史馆秘阁及臣书皆三十篇集贤院书二十篇以叅相挍讐史馆秘阁及臣书多复重其篇少者八集贤院书独具然臣书有目录一篇以考其次序葢此书本三十篇则集贤院书虽具然其篇次亦乱既正其脱谬因定着从目录而礼阁新仪三十篇复完夫礼者其本在于养人之性而其用在于言动视聴之间使人之言动视聴一于礼则安有放其邪心而穷于外物哉不放其邪心不穷于外物则祸乱可息而财用可充其立意微其为法远矣故设其器制其物为其数立其文以待其有事者皆人之起居出入吉凶哀乐之具所谓其用在乎言动视聴之间者也然而古今之变不同而俗之便习亦异则法制度数其乆而不能无弊者势固然也故为礼者其始莫不宜于当世而其后多失而难遵亦其理然也失则必改制以求其当故羲农以来至于三代礼未尝同也后世去三代葢千有余歳其所遭之变所习之便不同固巳逺矣而议者不原圣人制作之方乃为设其器制其物为其数立其文以待其有事而为其起居出入吉凶哀乐之具者当一一以追先王之迹然后礼可得而兴也至其说之不可求其制之不可考或不宜于人不合于用则宁至于漠然而不敢为使人之言动视聴之间荡然莫之为节至患夫为罪者之不止则繁于为法以御之故法至于不胜其繁而犯者亦至于不胜其众岂不惑哉葢上世圣人有为耒耜者或不为宫室为舟车者或不为棺椁岂其智不足为哉以谓人之所未病者不必改也至于后圣有为宫室者不以土处为不可变也为棺椁者不以葛沟为不可易也岂好为相反哉以为人之所既病者不可因也又至于后圣则有设两观而更采椽之质攻文梓而易瓦棺之素岂不能从俭哉以谓人情之所好能为之节而不能变也由是观之古今之变不同而俗之便习亦异则亦屡变其法以宜之何必一一以追先王之迹哉其要在于养民之性防民之欲者本末先后能合乎先王之意而已此制作之方也故元撙之尚而薄酒之用大羮之先而庶羞之饱一以为贵本一以为亲用则知有圣人作而为后世之礼者必贵爼豆而今之器用不废也先弁冕而今之衣服不禁也其推之皆然然后其所改易更革不至乎拂天下之势骇天下之情而固已合乎先王之意矣是以羲农以来至于三代礼未尝同而制作之如此者亦未尝异也后世不知其如此而或至于不敢为或为之者特出于其势之不可得巳故茍简而不能备希濶而不常行又不过用之于上而未有加之于民者也故其礼本在于养人之性而其用在于言动视聴之间者歴千余歳民未尝得接于耳目况于服习而安之者乎至其防于罪戾则繁于为法以御之其亦不仁也哉此书所纪虽其事已浅然凡世之记礼者亦皆有所本而一时之得失具焉昔孔子于告朔爱其礼之存况于一代之典籍哉故其书不得不贵因为之定着以俟夫论礼者考而择焉   王遵岩曰此类文皆一一有法无一字苟观文者不可忽此   唐荆川曰此文一意翻作两叚说   李白诗集后序   不论着李白诗而独详白生平踪迹此其变调也然其结胎在卧庐山永王璘迫致之上葢如此李白夜郎之流浔阳之狱可释然无愧矣   李白诗集二十巻旧七百若干篇今九百若干篇者知制诰常山宋敏求次道之所广也次道既以类广白诗自为序而未考次其作之先后余得其书乃考其先后而次第之葢白蜀郡人初隐岷山出居襄汉之间南游江淮至楚观云梦云梦许氏者高宗时宰相圉师之家也以女妻白因留云梦者三年去之齐鲁居徂徕山竹溪入吴至长安明皇闻其名召见以为翰林供奉顷之不合去北抵赵魏燕晋西扺岐邠歴商于至洛阳游梁最乆复之齐鲁南浮淮泗再入吴转徙金陵上秋浦浔阳天宝十四载安禄山反明年明皇在蜀永王璘节度东南白时卧庐山璘迫致之璘军败丹阳白奔亡至宿松坐系浔阳狱宣抚大使崔涣与御史中丞宋若思验治白以为罪薄宜贳而若思军赴河南遂释白囚使谋其军事上书肃宗荐白材可用不报是时白年五十有七矣乾元元年终以汚璘事长流夜郎遂泛洞庭上峡江至巫山以赦得释憇岳阳江夏乆之复如浔阳过金陵徘徊于歴阳宣城二郡其族人阳冰为当涂令白过之以病卒年六十有四是时宝应元年也其始终所更渉如此此白之诗书所自叙可考者也范传正为白墓志称白偶乘扁舟一日千里或遇胜景终年不移则见于白之自叙者葢亦其畧也旧史称白山东人为翰林待诏又称永王璘节度扬州白在宣城谒见遂辟为从事而新书又称白流夜郎还浔阳坐事下狱宋若思释之者皆不合白之自叙葢史误也白之诗连类引义虽中于法度者寡然其辞闳肆隽伟殆骚人所不及近世所未有也旧史称白有逸才志气宏逺飘然有超世之心余以为实录而新书不着其语故录之使览者得详焉   范贯之奏议集序   须览公所序奏议之忠直而能本朝廷所以容忠直处才是法家   尚书戸部郎中直龙图阁范公贯之之奏议凡若干篇其子世京集为十巻而属余序之葢自至和以后十余年间公尝以言事任职自天子大臣至于羣下自掖庭至于四方幽隠一有得失善恶关于政理公无不极意反复为上力言或矫拂情欲或切劘计虑或辩别忠佞而处其进退章有一再或至于十余上事有隂争独陈或悉引谏官御史合议肆言仁宗尝虚心采纳为之变命令更废举近或立从远或越月逾时或至于其后卒皆聴用葢当是时仁宗在位歳乆熟于人事之情伪与羣臣之能否方以仁厚清静休养元元至于是非予夺则一归之公议而不自用也其所引防以言为职者如公皆一时之选而公与同时之士亦皆乐得其言不曲从苟止故天下之情因得毕闻于上而事之害理者常不果行至于竒衺恣睢有为之者亦辄败悔故当此之时常委事七八大臣而朝政无大缺失羣臣奉法遵职海内乂安夫因人而不自用者天也仁宗之所以其仁如天至于享国四十余年能承太平之业者繇是而巳后世得公之遗文而论其世见其上下之际相成如此必将低回感慕有不可及之叹然后知其时之难得则公言之不没岂独见其志所以明先帝之盛徳于无穷也公为人温良慈恕其从政寛易爱人及在朝廷危言正色人有所不能及也凡同时与公有言责者后多至大官而公独早卒公讳师道其世次州里歴官行事有今资政殿学士赵公忭为公之墓铭云   王遵岩曰沉着顿挫光采自露且序人奏议发明直气切谏而能形容圣朝之气象治世之精华眞大家数手叚如苏公序田锡奏议亦有此意然其文词过于俊爽而气轻味促   强几圣文集序   范希文与欧阳永叔为深相知坐希文贬及希文经畧西夏时辟永叔为掌书记而永叔不从其书曰吾当与公同其退不当同其进也何等卓几圣之文今不可见然平生所自见者并属魏公幕府则子固之所不满而风刺之者巳见其概矣此其文之典刑处而王道思所批鑴云云非是   几圣讳至姓强氏钱塘人几圣字也为三司戸部判官尚书祠部郎中既殁其子浚明集其遗文为二十巻嘱予序几圣少贫能自谋学为进士材防出其辈类出辄収其科其文词大传于时及为吏未尝不以其间益读书为文尤工于诗句出惊人世皆推其能然最为相国韩魏公所知魏公既罢政事鎭京兆及徙鎭相魏常引几圣自助魏公喜为诗每合属士大夫賔客与游多赋诗以自见其属而和之者几圣独思致逸发若不可追蹑魏公未尝不叹得之晚也其在幕府魏公每上奏天子以歳时庆贺问及为书记通四方之好几圣为属槀草必声比字属曲当绳墨然气质浑浑不见刻画逺近多称诵之及为他文若志铭序记策问学士大夫则简古典则不少贬以就俗其所长兼人如此魏公数荐之朝廷以谓宜在馆阁然未及用魏公既薨之明年几圣亦以疾卒几圣之遗文在魏公幕府者最为多故序亦反复见之览者可推而考之也其行治官世巳着于志几圣之葬者故此不着   王遵岩曰此序虽不立意发论而颇有逸气葢少出于经而入于史氏之体故亦有纵歩若王氏兄弟之序则绳趋窘武蹜蹜乎如有循矣信乎周道如砥非君子莫之能履也   王子直文集序   意见好   至治之极敎化既成道徳同而风俗一言理者虽异人殊世未尝不同其指何则理当故无二也是以诗书之文自唐虞以来至秦鲁之际其相去千余载其作者非一人至于其间尝更衰乱然学者尚防余泽虽其文数万而其所发明更相表里如一人之说不知时世之远作者之众也呜呼上下之间渐磨陶冶至于如此岂非盛哉自三代敎养之法废先王之泽熄学者人人异见而诸子各自为家岂其固相反哉不当于理故不能一也由汉以来益远于治故学者虽有魁竒防出之材而其文能驰骋上下伟丽可喜者甚众然是非取舍不当于圣人之意者亦巳多矣故其说未尝一而圣人之道未尝明也士之生于是时其言能当于理者亦可谓难矣由是观之则文章之得失岂不系于治乱哉长乐王向字子直少巳着文数万言与其兄弟俱名闻天下可谓魁竒防出之材而其文能驰骋上下伟丽可喜者也读其书知其与汉以来名能文者俱列于作者之林未知其孰先孰后考其意不当于理亦少矣然子直晩自以为不足而悔其少作更欲穷探力取极圣人之指要盛行则欲发而见之事业穷居则欲推而托之于文章将与诗书之作者并而又未知孰先孰后也然不幸蚤世故虽有难得之材独立之志而不得及其成就此吾徒与子直之兄回字深甫所以深恨于斯人也子直官世行治深父巳为之铭而书其数万言者属予为叙予观子直之所自见者巳足暴于世矣故特为之序其志云   王深父文集序   深父之文不可得而见予按王荆公所为墓铭与其相答书大畧贤者也   深甫吾友也姓王氏讳回当先王之迹熄六艺残缺道术衰微天下学者无所折衷深甫于是奋然独起因先王之遗文以求其意得之于心行之于巳其动止语默必考于法度而穷逹得丧不易其志也文集二十巻其辞反覆辩达有所开阐其卒葢将归于简也其破去百家传注推散缺不全之经以明圣人之道于千载之后所以振斯文于将坠回学者于既溺可谓道徳之要言非世之别集而巳也后之潜心于圣人者将必由是而有得则其于世敎岂小补之而巳哉呜呼深甫其志方强其徳方进而不幸死矣故其泽不加于天下而其言止于此然观其所考者岂非孟子所谓名世者欤其文有片言半简非大义所存皆附而不去者所以明深甫之于其细行皆可传于世也深甫福州侯官县人今家于颍尝举进士中其科为亳州衞真县主簿未一歳弃去遂不复仕卒于治平二年之七月二十八日年四十有三天子尝以某军节度推官知陈州南顿县事就其家命之而深甫既卒矣   王平甫文集序   以诗文相感慨   王平甫既没其家集其遗文为百巻属予序平甫自少巳杰然以才高见于世为文思若决河语出惊人一时争传诵之其学问尤敏而资之以不倦至晩愈笃博览强记于书无所不通其明于是非得失之理为尤详其文闳富典重其诗博而深矣自周衰先王之遗文既丧汉兴文学犹为近古及其衰而陵夷尽矣至唐乆之而能言之士始几于汉及其衰而遂冺冺矣宋受命百有余年天下文章复侔于汉唐之盛葢自周衰至今千有余歳斯文濵于冺灭能自防起以追于古者此三世而巳各于其盛时士之能以特见于世者率常不过三数人其世之不数其人之难得如此平甫之文能特见于世者也世皆谓平甫之诗宜为乐歌荐之郊庙其文宜为典册施诸朝廷而不得用于世然推其实千歳之日不为不多焦心思于翰墨之间者不为不众在富贵之位者未尝一日而无其人彼皆湮没而无传或播其丑于后平甫乃躬难得之资负特见之能自立于不朽虽不得其志然其文之可贵人亦莫得而揜也则平甫之求于内亦奚憾乎古今作者或能文不必工于诗或长于诗不必有文平甫独兼得之其于诗尤自喜其忧喜哀乐感激怨怼之情一于诗见之故诗尤多也平甫居家孝友为人质直简易遇人豁然推心腹不为毫髪疑碍与人交于恩意尤笃也其死之日天下识与不识皆闻而哀之其州里世次歴官行事将有待于识平甫之葬者故不着于此云   唐荆川曰文一滚说不立间架   齐州杂诗序   虽小言自中律   齐故为文学之国然亦以朋比夸诈见于习俗今其地富饶而介于河岱之间故又多狱讼而豪猾羣党亦徃徃喜相攻剽贼杀于时号难治余之疲驽来为是州除其奸强而振其弛坏去其疾苦而抚其善良未期囹圄多空而枹鼔几熄歳又连熟州以无事故得与其士大夫及四方之賔客以其暇日时游后园或长轩绕榭登览之观属思千里或芙蕖芰荷湖波渺然从舟上下虽病不饮酒而间为小诗以娱情写物亦拙者之适也通儒大人或与余有旧欲取而视之亦不能隐而青郓二学士又从而和之士之喜文辞者亦继为此作总之凡若干篇岂得以余文之陋而使夫宗工秀人雄放瑰絶可喜之辞不大传于此邦也故刻之石而并序之使览者得详焉   先大夫集后序   子固阐扬先世所不得志处有大体而文章措注处极浑雄韩欧与苏亦当俯首者   公所为书号僊鳬羽翼者三十巻西陲要纪者十巻清边前要五十巻广中台志八十巻为臣要纪三巻四声韵五巻总一百七十八巻皆刋行于世今类次诗赋书奏一百二十二篇又自为十巻藏于家方五代之际儒学既摈焉后生小子治术业于闾巷文多浅近是时公虽少所学巳皆知治乱得失兴坏之理其为文闳深隽美而长于讽谕今类次乐府巳下是也宋既平天下公始出仕当此之时太祖太宗巳纲纪大法矣公于是勇言当世之得失其在朝廷疾当事者不忠故凡言天下之要必本天子忧怜百姓劳心万事之意而推大臣从官执事之人观望怀奸不称天子属任之心故治乆未洽至其难言则人有所不敢言者虽屡不合而出而所言益切不以利害祸福动其意也始公尤见竒于太宗自光禄寺丞越州监酒税召见以为直史馆遂为两浙转运使未乆而真宗即位益以材见知初试以知制诰及西兵起又以为自陜以西经畧判官而公尝切论大臣当时皆不悦故不果用然真宗终感其言故为泉州未尽一歳拜苏州五日又为扬州将复召之也而公于是时又上书语斥大臣尤切故卒以龃龉终公之言其大者以自唐之衰民穷乆矣海内既集天子方修法度而用事者尚多烦碎治财利之臣又益急公独以谓宜遵简易罢筦以与民休息塞天下望祥符初四方争言符应天子因之遂用事防山祠汾隂而道家之说亦滋甚自京师至四方皆大治宫观公益诤以谓天命不可专任宜绌奸臣修人事反覆至数百千言呜呼公之尽忠天子之受尽言何必古人此非传之所谓主圣臣直者乎何其盛也何其盛也公在两浙奏罢苛税二百三十余条在京西又与三司争论免民租释逋负之在民者葢公之所试如此所试者大其庶几矣公所尝言甚众其在上前及书亡者葢不得而集其或从或否而后常可思者与歴官行事庐陵欧阳修公巳铭公之碑特详焉此故不论论其不尽载者公卒以龃龉终其功行或不得在史氏记籍令记之当时好公者少史其果可信欤后有君子欲推而考之读公之碑与书及予小子之序其意者具见其表里其于虚实之论可覈矣公卒乃赠谏议大夫姓曾氏讳某南丰人序其书者公之孙巩也   王遵岩曰先生之文如此篇之委曲感慨而气不迫晦者亦不多有   相国寺维摩院聴琴序   叅之欧阳公所赠杨寘琴说序不如远甚而其学问之防亦似有得者录之   古者学士之于六艺射能弧矢之事矣又当善其揖让之节御能车马之事矣又当善其驱驰之节书非能肆笔而巳又当辨其体而皆通其意数非能布策而巳又当知其用而各尽其法而五礼之威仪至于三千六乐之节文可谓微且多矣噫何其烦且劳如是然古之学者必能此亦可谓难矣然习其射御于礼习其干戈于乐则少于学长于朝其于武僃固修矣其于家有塾于党有庠于乡有序于国有学于敎有师于视聴言动有其容于衣冠饮食有其度几杖有铭盘盂有戒在舆有和鸾之声行歩有佩玉之音燕处有雅颂之乐而非其故琴瑟未尝去于前也葢其出入进退俯仰左右接于耳目动于四体达于其心者所以养之至如此其详且密也虽然此尚为有待于外者尔若夫三才万物之理性命之际力学以求之深思以索之使知其要识其微斋戒以守之以尽其才成其徳至合于天地而后巳者又当得之于心夫岂非难哉噫古之学者其役之于内外以持其心养其性者至于如此此君子所以爱日而自强不息以求至乎极也然其习之有素闲之有具如此则求其放心伐其邪气而成文武之材就道徳之实者可谓易矣孔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葢乐者所以感人之心而使之化故曰成于乐昔舜命防典乐教胄子曰直而温寛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则乐者非独去邪又所以救其性之偏而纳之中也故和鸾佩玉雅颂琴瑟之音非其故不去于前岂虚也哉今学士大夫之于持其身养其性凡有待于外者皆不能具得之于内者又皆畧其事可谓简且易矣然所以求其放心伐其邪气而成文武之材就道徳之实者岂不难哉此予所以惧不至于君子而入于小人也夫有待于外者予既力不足而于琴窃有志焉乆矣然患其莫予授也治平三年夏得洪君于京师始合同舍之士聴其琴于相国寺之维摩院洪君之于琴非特能其音又能其意者也予将就学焉故道予之所慕于古者庶乎其有以自发也同舍之士丁宝臣元珍郑穆闳中孙觉莘老林希子中而予曾巩子固也洪君名规字方叔以文学吏事称于世云   类要序   其书之所纂本微浅而公序之亦难为措注故其防不远   晏元献公出东南起童子入秘阁读书遂賛名命入为翰林学士真宗特宠待之每进见劳问及所以任属之者羣臣莫能及皇太子就书学公以选入侍太子即皇帝位是为仁宗公遂筦国枢要任政事位宰相其在朝廷五十余年常以文学谋议为任所为赋颂铭碑制诏册命书奏议论之文传天下尤长于诗天下皆吟诵之当真宗之世天下无事方辑福应推功徳脩封禅及后土山川老子诸祠以报礼上下左右前后之臣非工儒学妙于语言能讨论古今润色太平之业者不能称其位公于是时为学者宗天下慕其声名人见公应于外者之不穷而不知公之得于内者何也及得公所为类要上中下秩总七十四篇凡若干门皆公所手抄乃知公于六艺太史百家之言骚人墨客之文章至于地志族谱佛老方伎之众说旁及九州之外蛮夷荒忽诡变奇迹之序录皆披寻防绎而于三才万物变化情伪是非兴坏之理显隐细钜之委曲莫不究尽公之得于内者在此也公之所以光显于世者有以哉观公之所自致者如此则知士不素学而处从官大臣之列备文儒道徳之任其能不馁且病乎此公之书所以为可传也公之子知止能守其家者也以书属予序予与公仕不并时然皆临川人故为之论次以为公书诸首   唐宋八大家文抄巻一百一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二   明 茅坤 撰   南丰文钞六   序   送传向老令瑞安序   仅百余言而搆思措辞种种入彀中有简而文淡而不厌者   向老传氏山隂人与其兄元老读书知道理其所为文辞可喜太夫人春秋高而其家故贫然向老昆弟尤自守不苟取而妄交太夫人亦忘其贫余得之山隂爱其自处之重而见其进而未止也特心与之向老用举者令温之瑞安将奉其太夫人以往予谓向老学古其为令当知所先后然古之道葢无所用于今则向老之所守亦难合矣故为之言庶夫有知予为不妄者能以此而易彼也   送丁琰序   篇中所见逺而其行文转调处似不免朴遬纡蹇之病故不英爽子固本色自在子固所为本色不足处亦在   守令之于民近且重易知矣予尝论今之守令有道而闻四方者不过数人此数人者非特任守令也过此数人有千里者相接而无一贤守有百里者相环而无一贤令至天子大臣尝患其然则任奉法之吏严刺察之科以绳治之诸郡守县令以罪不任职或黜或罢者相继于外于是下诏书择廷臣使各举所知以任守令是天子大臣爱国与民而重守令之意可谓无不至矣而诏虽下举者卒不闻惟令或以旧制举不偕循歳月而授每举者有姓名得而视之推考其材行能堪其举者卒亦未见焉举者既然矣则以余之所见闻隂计其人之孰可举者卒亦未见焉犹恐余之愚且贱闻与见焉者少不足以知天下之材也则求夫贤而有名位闻与见之博者而从之问其人之孰可举者卒亦未见焉岂天下之人固可诬而天固不生材于今哉使天子大臣患天下之弊则数更法以御之法日以愈密而弊日以愈多岂今之去古也逺治天下卒无术哉葢古人之有庠有序有师友之游有有司之论而赏罚之始于乡属于天下为敎之详至此也士也有圣人之道则皆得行其敎有可敎之质则皆可为材且良故古之贤也多贤之多则自公卿大夫至于牛羊仓廪贱官之选咸宜焉独千里百里之长哉其为道岂不约且明其为致天下之材岂不多哉亦岂有劳于求而不得人密于法而不胜其弊若今之患哉今也庠序师友赏罚之法非古也士也有圣人之道欲推而敎于乡于天下则无路焉人愚也则愚矣可敎而贤者卒谁敎之哉故今之贤也少贤之少则自公卿大夫至于牛羊仓廪贱官之选常不足其人焉独守令哉是以其求之无不至其法日以愈宻而不足以为治者其原葢此之出也巳噫奚重而不更也姑苏人丁君琰佐南城南城之政平予知其令令曰丁君之佐我又知其邑人邑人无不乐道之者予既患今之士而常慕古之人每观良吏一传则反覆爱之如丁君之信于其邑予于旁近邑之所未见故爱之特深今为令于淮隂上之人知其材而举用之也于令也得人矣使丁君一推是心以往信于此有不信于彼哉求余文者多矣拒而莫之与也独丁君之行也不求余文而余乐道其所常论者以送之以示重丁君且勉之且勉天下之凡为吏者也   唐荆川曰南丰之文大抵入事以后与前半议论照应不甚谨严   送周屯田序   议论似属典刑而文章烟波驰骤不足读昌黎所送杨少尹致仕序天壤矣   士大夫登朝廷年七十上书去其位天子官其一子而聴之亦可谓荣矣然而有若不释然者余为之言曰古之士大夫倦而归者安居几杖膳羞被服百物之珍好自若天子养以燕飨饮食乡射之礼自比子弟袒韝以荐其物谘其辞说不于庠序则于朝廷时节之赐与缙绅之礼于其家者不以朝则以夕上之聴其休为不敢勤以事下之自老为无为而尊荣也今一日辞事返其庐徒御散矣賔客去矣百物之顺其欲者不足人之羣嬉属好之交不与约居而独游散弃乎山墟林莽僻巷穷闾之间如此其于长者薄也亦曷能使其不欿然于心邪虽然不及乎尊事可以委蛇其身而益闲不享乎珍好可以窒烦除薄而益安不去乎深山长谷岂不足以易其庠序之位不居其荣岂有患乎其辱哉然则古之所以殷勤奉老者皆世之任事者所自为于士之倦而归者顾为烦且劳也今之置古事者顾有司为少耳士之老于其家者独得其自肆也然则何为动其意邪余为之言者尚书屯田员外郎周君中复周君与先人俱天圣二年进士与余旧且好也既为之辨其不释然者又欲其有以处而乐也读余言者可无异周君而病今之失矣南丰曾巩序   送赵宏序   余尝按南越南越州郡吏特得威名者抚而制之无难者无巳则雕其酋足矣今之请兵大征者皆非也   荆民与蛮合为宼潭旁数州被其害天子宰相以潭重镇守臣不胜任为改用人又不胜复改之守至上书乞益兵诏与抚兵三百殿直天水赵君希道实防以往希道雅与余接间过余道潭之事余曰潭山川甲兵如何食几何贼众寡强弱如何余不能知能知书耳书之载若潭事多矣或合数道之兵以数万絶山谷而进其势非不众且健也然而卒殱焉者多矣或单车独行然而以克者相踵焉顾其义信何如耳致吾义信虽单车独行宼可以为无事龚遂张纲祝良之类是也义信不足以致之虽合数道之兵以数万卒殱焉适重寇耳况致平耶杨旻裴行立之类是也则兵不能致平致平者在太守身也明矣前之守者果能此天子宰相乌用易之必易之为前之守者不能此也今往者复曰乞益兵何其与书之云者异耶子忧潭民之重困也寇之益张也往时潭吏与旁近郡靳力胜贼者暴骸者戮降者有之今之往者将特不为是而巳耶抑犹不免乎为是也天子宰相任之之意其然耶潭守近侍臣使抚觇潭者郎吏御史博士相望为我谂其贤者曰今之言古书往往曰迂然书之事乃巳试者也师巳试而施诸治与时人之自用孰为得失耶愚言倘可以平潭之患今虽细然大中咸通之间南方之忧尝剧矣夫岂阶于大哉为近臣郎吏御史博士者独得而不思也希道固喜事者因其行遂次第其语以送之   送江任序   古来未有此调出子固所自为机轴   均之为吏或中州之人用于荒边侧境山区海聚之间蛮夷异域之处或燕荆越蜀海外万里之人用于中州以至四遐之乡相易而往其山行水渉沙莽之驰往往则风霜氷雪瘴雾之毒之所侵加蛟龙虺蜴虎豹之羣之所抵触冲波急洑隤崖落石之所覆压其进也莫不羸粮举药选舟易马力兵曹伍而后动戒朝奔夜变更寒暑而后至至则宫庐器械衣服饮食之具土风气之宜与夫人民风謡语言习尚之务其变难遵而其情难得也则多愁居惕处叹息而思归及其乆也所习巳乆所蔽巳解则歳月有期可引而去矣故不得专一精思修治具以宣布天子及下之仁而为后世可守之法也或九州之人各用于其土不在西封在东境士不必勤舟车舆马不必力而巳传其邑都坐其堂奥道涂所次升降之倦冲冒之虞无有接于其形动于其虑至则耳目口鼻百体之所养如不出乎其家父兄六亲故旧之人朝夕相见如不出乎其里山川之形土田市井风謡习俗辞说之变利害得失善恶之条贯非其童子之所闻则其少长之所游览非其自得则其乡之先生老者之所告也所居巳安所有事之宜皆巳习熟如此能专虑致勤职事以宣上恩而修百姓之急其施为先后不待旁谘久察而与夺损益之几巳断于胸中矣岂累夫孤客逺寓之忧而以苟且决事哉临川江君任为洪之丰城此两县者牛羊之牧相交树木果蔬五谷之垄相入也所谓九州之人各用于其土者孰近于此既巳得其所处之乐而厌闻饫聴其人民之事而江君又有聪明敏给之材廉洁之行以行其政吾知其不去图书诗论之适賔客之好而所为有余矣葢县之治则民自得于大山深谷之中而州以无为于上吾将见江西之幕府无南向而虑者矣于其行遂书以送之   唐荆川曰此文作两叚一叚言用于异乡之难为治一叚言用于其土之易为治   馆阁送钱纯老知州诗序   文之典刑雍容雅颂   熈宁三年三月尚书司封员外郎秘阁挍理钱君纯老出为婺州三馆秘阁同舍之士相与饮饯于城东佛舍之观音院防者凡二十人纯老亦重僚友之好而欲慰处者之思也乃为诗二十言以示坐者于是在席人各取其一言为韵赋诗以送之纯老至州将刻之石而以书来曰为我序之葢朝廷常引天下儒学之士聚之馆阁所以长养其材而待上之用有出使于外者则其僚必相告语择都城之中广宇丰堂游观之胜约日皆会饮酒赋诗以叙去处之情而致绸缪之意歴世寝久以为故常其从容道义之乐葢他司所无而其赋诗之所称引况谕莫不道去者之义祝其归仕于王朝而欲其无久于外所以见士君子之风流习尚笃于相先非世俗之所能及又将待上之考信于此而以其彚进非空文而巳也纯老以明经进士制策入等歴敎国子生入馆阁为编挍书籍挍理捡讨其文章学问有过人者宜在天子左右与访问任献纳而顾请一州欲自试于川穷山阻僻絶之地其志节之高又非凡才所及此赋诗者所以推其贤惜其志殷勤反覆而不能巳余故为之序其大防以发明士大夫之公论而与同舍视之使知纯老之非久于外也十月日序   王遵岩曰治朝盛世文儒遭逢出入得意之气象蔼然篇中观者不但可以想见其人而又可以知其时也   赠黎安二生序   子固作文之防与其所自任处并巳槩见可谓文之中尺度者也   赵郡苏轼余之同年友也自蜀以书至京师遗余称蜀之士曰黎生安生者既而黎生携其文数十万言安生携其文亦数千言辱以顾余读其文诚闳壮隽伟善反覆驰骋穷尽事理而其材力之放纵若不可极者也二生固可谓魁奇特起之士而苏君固可谓善知人者也顷之黎生补江陵府司法叅军将行请余言以为赠余曰余之知生既得之于心矣乃将以言相求于外邪黎生曰生与安生之学于斯文里之人皆笑以为迂濶今求子之言葢将解惑于里人余闻之自顾而笑夫世之迂濶孰有甚于余乎知信乎古而不知合乎世知志乎道而不知同乎俗此余所以困于今而不自知也世之迂濶孰有甚于余乎今生之迂特以文不近俗迂之小者耳患为笑于里之人若余之迂大矣使生持吾言而归且重得罪庸讵止于笑乎然则若余之于生将何言哉谓余之迂为善则其患若此谓为不善则有以合乎世必违乎古有以同乎俗必离乎道矣生其无急于解里人之惑则于是焉必能择而取之遂书以赠二生并示苏君以为何如也   唐荆川曰议论谨密   送蔡元振序   才焰少宕特其所见亦有可取   古之州从事皆自辟士士亦择所从故賔主相得也如不得其志去之可也今之州从事皆命于朝非惟守不得择士士亦不得择所从賔主岂尽相得哉如不得其志未可以辄去也故守之治从事无为可也守之不治从事举其政亦势然也议者不原其势以为州之政当一出于守从事举其政则为立异为侵官噫从事可否其州事职也不惟其同守之同则舍巳之是而求与之同可乎不可也州为不治矣守不自任其责巳亦莫之任也可乎不可也则举其政其孰为立异邪其孰为侵官邪议者未之思也虽然迹其所以然岂士之所喜然哉故曰亦势然也今四方之从事惟其守之同者多矣幸而材从事眎其政之缺不过室于叹途于议而巳脱然莫以为巳事反是焉则激激亦奚以为也求能自任其责者少矣为从事乃尔为公卿大夫士于朝不尔者其几邪临川蔡君从事于汀始试其为政也汀诚为州治也蔡君可拱而坐也诚未治也人皆观君也无激也无同也惟其义而巳矣蔡君之任也其异日官于朝一于是而巳矣亦蔡君之任也可不懋欤其行也来求吾文故序而送之   唐荆川曰此文入题以后照应独为谨密异于南丰诸文   叙盗   前半篇按图次盗情本末如画后半篇则又归重于不忍刑之之意此子固之文所以动合典刑也而子固之谳狱详悉处亦可具见矣   盗三十人凡十五发繇孙僊而下盗吴庆船者杀人皆应斩盗朱缟船者赃重皆应绞凡应死者十有八人繇汤庆而下或赃轻或窃盗或尝自言凡应徒者十有二人此有司之法也今图之所见者其名氏税等械器与其发之日月所盗之家所取之财至于人各别其凡若干发皆旁行以见之人各别其凡若干发者又别之以朱欲览者之易晓也吴庆之船赃分为三与吴庆吴道之属有亲疎居有异同至于孙僊汤庆之族属以及十二人之所以得不死者皆别见于图之上下而狱之轻重详矣其创作兵仗合众以转刼数百里之间至于贼杀良民此情状之尤可嫉者也方五六月之时水之害甚矣田畴既以荡溺矣屋庐既以漂流矣城郭之内籴官粟以赈民而犹有不得食者穷乡僻壤大川长谷之间自中家以上日昃持钱无告籴之所况于蹑所素困之人乎方且结草苇以自托于坏堤毁垾之上士有饥饿之迫无乐生之情其屡发而为盗亦情状之可哀者也康诰曰杀越人于货睯不畏死凡民罔不憝孟子以谓不待敎而诛者也是则杀人之盗不待敎而诛皆百王之所同而未有知其所始者也然而孔子曰天下有道盗其先变乎此谓养之既足导之既明则为盗者知耻而自新则非杀人之盗有待敎而诛此亦百王之所同而未有知其所始者也不待敎而诛者天下之所不得容也待敎而诛者俟之之道既尽矣然后可以责之备也苟为养之既有不足导之既有不明俟之之道既有不尽矣故凶年人食不足而有起为盗贼者天子尝密下寛大之令许降其罪而此非有司之法也至杀人与赃重者亦不降有司之法存焉亦康诰之意也余当阅是狱故具列其本末情状以览观焉以明余之于是尽心矣   序越州鉴湖图   通篇点次鉴湖如天官家之次三垣五星二十八纬以及飞流疾伏无不擘画如掌而又恐后之势家或请为田而废也于是又详为辨覈叅驳曾公之文固雄而其经世之略亦概见矣   鉴湖一曰南湖南并山北属州城漕渠东西距江汉顺帝永和五年会稽太守马臻之所为也至今九百七十有五年矣其周三百五十有八里凡水之出于东南者皆委之州之东自城至于东江其北隄石楗二隂沟十有九通民田田之南属漕渠北东西属江者皆溉之州东六十里自东城至于东江其南隄隂沟十有四通民田田之北抵漕渠南并山西并隄东属江者皆溉之州之西三十里曰柯山斗门通民田田之东并城南并隄北濵漕渠西属江者皆溉之总之溉山隂会稽两县十四乡之田九千顷非湖能溉田九千顷而巳葢田之至江者尽于九千顷也其东曰曹娥斗门曰槀口斗门水之循南隄而东者由之以入于东江其西曰广陵斗门曰新迳斗门水之循北隄而西者由之以入于西江其北曰朱储斗门去湖最远葢因三江之上两山之间疏为二门而以时视田中之水小溢则纵其一大溢则尽纵之使入于三江之口所谓湖高于田丈余田又高海丈余水少则泄湖溉田水多则泄田中水入海故无荒废之田水旱之歳者也繇汉以来几千载其利未尝废也宋兴民始有盗湖为田者祥符之间二十七戸庆厯之间二戸为田四顷当是时三司转运司犹下书切责州县使复田为湖然自此吏益慢法而奸民浸起至于治平之间盗湖为田者凡八千余戸为田七百余顷而湖废几尽矣其仅存者东为漕渠自州至于东城六十里南通若耶溪自樵风泾至于桐隖十里皆水广不能十余丈每歳少雨田未病而湖葢巳先涸矣自此以来人争为计说蒋堂则谓宜有罚以禁侵耕有赏以开告者杜杞则谓盗湖为田者利在纵湖水一雨则放声以动州县而斗门辄发故为之立石则水一在五云桥水深八尺有五寸会稽主之一在跨湖桥水深四尺有五寸山隂主之而斗门之钥使皆纳于州水溢则遣官视则而谨其闭纵又以谓宜益理隄防斗门其敢田者防其苗责其力以复湖而重其罚犹以为未也又以谓宜加两县之长以提举之名课其督察而为之殿赏吴奎则谓每歳农隙当僦人濬湖积其泥涂以为丘阜使县主役而州与转运使提防刑狱督摄赏罚之张次山则谓湖废仅有存者难卒复宜益广漕路及他便利处使可漕及注民田里置石柱以识之柱之内禁敢田者刁约则谓宜斥湖三之一与民为田而益隄使高一丈则湖可不开而其利自复范师道施元长则谓重侵耕之禁犹不能使民无犯而斥湖与民则侵者孰御又以湖水较之高于城中之水或三尺有六寸或二尺有六寸而益隄壅水使高则水之败城郭庐舍可必也张伯玉则谓日役五千人濬湖使至五尺当十五歳毕至三尺当九歳毕然恐工起之日浮议外揺役夫内溃则虽有智者犹不能必其成若日役五千人益隄使高八尺当一歳毕其竹木凡费九十二万有三千计越之戸二十万有六千赋之而复其租其势易足如此则利可坐收而人不烦弊陈宗言赵诚复以水势高下难之又以谓宜从吴奎之议以歳月复湖当是时都水善其言又以谓宜增赏罚之令其为说如此可谓博矣朝廷未尝不听用而着之于法故罚有自钱三百至于千又至于五万刑有杖百至于徒二年其文可谓密矣然而田者不止而日愈多湖不加濬而日愈废其故何哉法令不行而苟且之俗胜也昔谢灵运从宋文帝求会稽回踵湖为田太守孟顗不聴又求休崲湖为田顗乂不聴灵运至以语诋之则利于请湖为田越之风俗旧矣然南湖繇汉歴吴晋以来接于唐又接于钱镠父子之有此州其利未尝废者彼或以区区之地当天下或以数州为镇或以一国自王内有供养禄廪之须外有贡输问馈之奉非得晏然而巳也故强水土之政以力本利农亦皆有数而钱镠之法最详至今尚多传于人者则其利之不废有以也近世则不然天下为一而安于承平之故在位者重举事而乐因循而请湖为田者其言语气力往往足以动人至于修水土之利则又费财动众从古所难故郑国之役以谓足以疲秦而西门豹之治邺渠人亦以为烦苦其故如此则吾之吏孰肯任难当之怨来易至之责以待未然之功乎故说虽博而未尝行法虽密而未尝举田者之所以日多湖之所以日废繇是而巳故以为法令不行而苟且之俗胜者岂非然哉夫千歳之湖废兴利害较然易见然自庆厯以来三十余年遭吏治之因循至于既废而世犹莫寤其所以然况于事之隠微难得而考者繇苟简之故而弛坏于冥冥之中又可知其所以然乎今谓湖不必复者曰湖田之入既饶矣此游谈之士为利于侵耕者言之也夫湖未尽废则湖下之田旱此方今之害而众人之所覩也使湖尽废则湖下之为田亦旱矣此将来之害而众人所未覩者故曰此游谈之士为利于侵耕者言之而非实知利害者也谓湖不必濬者曰益隄壅水而巳此好辩之士为乐闻苟简者言之也夫以地势较之壅水使高必败城郭此议者之所巳言也以地势较之濬湖使下然后不失其旧不失其旧然后不失其宜此议者之所未言也又山隂之石则为四尺有五寸会稽之石则几倍之壅水使高则会稽得尺山隂得半地之□隆不并则益隄未为有补也故曰此好辩之士为乐闻苟简者言之而又非实知利害者也二者既不可用而欲禁侵耕开告者则有赏罚之法矣欲谨水之畜泄则有闭纵之法矣欲痛絶敢田者则防其苗责其力以复湖而重其罚又有法矣或欲任其责于州县与运使提防刑狱或欲以每歳农隙濬湖或欲禁田石柱之内者又皆有法矣欲知濬湖之浅深用工若干为日几何欲知增堤竹木之费几何使之安出欲知濬湖之泥涂积之何所乂巳计之矣欲知工起之日或浮议外揺役夫内溃则不可以必其成又巳论之矣诚能收众说而考其可否用其可者而以在我者润泽之令言必行法必举则何功之不可成何利之不可复哉巩初蒙恩通判此州问湖之废兴于人求有能言利害之实者及到官然后问图于两县问书于州与河渠司至于叅覈之而图成熟究之而书具然后利害之实明故为论次庶夫计议者有考焉熈宁二年冬卧龙斋   送李材叔知柳州序   立意似浅然亦本人情而为之者录之以为厌游南粤者之劝   谈者谓南越偏且逺其风气与中州异故官者皆不欲久居往往车船未行辄以屈指计归日又咸小其官以为不足事其逆自为虑如此故其至皆倾揺解弛无忧且勤之心其习俗从古而尔不然何自越与中国通巳千余年而名能抚循其民者不过数人邪故越与闽蜀始俱为夷闽蜀皆巳变而越独尚陋岂其俗不可更与葢吏者莫致其治敎之意也意亦其民之不幸也巳彼不知繇京师而之越水陆之道皆安行非若闽溪峡江蜀栈之不测则均之吏于逺此非独优欤其风气吾所谙之与中州亦不甚异起居不违其节未尝有疾苟违节虽中州宁能不生疾邪其物产之美果有荔子龙眼焦柑橄榄花有素馨山丹含笑之属食有海之百物累歳之酒醋皆絶于天下人少鬬讼喜嬉乐吏者唯其无久居之心故谓之不可如其有久居之心奚不可邪古之人为一乡一县其徳义惠爱尚足以薰蒸渐泽今大者专州岂当小其官而不事邪令其得吾说而思之人咸有久居之心又不小其官为越人涤其陋俗而敺于治居闽蜀上无不幸之叹其事出千余年之表则其美之巨细可知也然非其材之頴然迈于众人者不能也官于南者多矣予知其材之頴然迈于众人能行吾说者李材叔而巳材叔久与其兄公翊仕同年同用荐者为县入秘书省为著作佐郎今材叔为柳州公翊为象州皆同时材又相若也则二州交相致其政其施之速势之便可胜道也夫其越人之幸也夫其可贺也夫   唐宋八大家文抄巻一百二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三   明 茅坤 撰   南丰文钞七   记   筠州学记   不如宜黄记所见之深而其行文亦属作者之防   周衰先王之迹熄至汉六艺出于秦火之余士学于百家之后言道徳者矜高逺而遗世用语政理者务卑近而非师古刑名兵家之术则狃于暴诈惟知经者为善矣又争为章句训诂之学以其私见妄臆穿凿为说故先王之道不明而学者靡然溺于所习当是时能明先王之道者扬雄而巳而雄之书世未知好也然士之出于其时者皆勇于自立无苟简之心其取与进退去就必度于礼义及其巳衰而搢绅之徒抗志于强暴之间至于废锢杀戮而其操愈厉者相望于先后故虽有不轨之臣犹低徊没世不敢遂其簒夺自此至于魏晋以来其风俗之弊人材之乏久矣以迄于今士乃有特起于千载之外明先王之道以寤后之学者世虽不能皆知其意而往往好之故习其说者论道徳之防而知应务之非近议政理之体而知法古之非迂不乱于百家不蔽于传疏其所知者若此此汉之士所不能及然能尊而守之者则未必众也故乐易敦朴之俗微而诡欺薄恶之习胜其于贫富贵贱之地则养廉逺耻之意少而偷合苟得之行多此俗化之美所以未及于汉也夫所闻或浅而其义甚高与所知有余而其守不足者其故何哉繇汉之士察举于乡闾故不得不笃于自修至于渐摩之久则果于义者非强而能也今之士选用于文章故不得不笃于所学至于循习之深则得于心者亦不自知其至也由是观之则上所好下必有甚者焉岂非信欤令汉与今有敎化开导之方有庠序养成之法则士于学行岂有彼此之偏先后之过乎夫大学之道将欲诚意正心修身以治其国家天下而必本于先致其知则知者固善之端而人之所难至也以今之士于人所难至者既几矣则上之施化莫易于斯时顾所以导之如何尔筠为州在大江之西其地僻絶当庆厯之初诏天下立学而筠独不能应诏州之士以为病至治平三年葢二十有三年矣始告于知州事尚书都官郎中董君仪董君乃与通判州事国子博士郑君蒨相州之东南得亢爽之地筑宫于其上斋祭之室诵讲之堂休息之庐至于庖湢库廐各以序为经始于其春而落成于八月之朢既而来学者常数十百人二君乃以书走京师请记于予予谓二君之于政可谓知所务矣使筠之士相与升降乎其中讲先王之遗文以致其知其贤者超然自信而独立其中材勉焉以待上之敎化则是宫之作非独使夫来者玩思于空言以干世取禄而巳故为之着予之所闻者以为记而使归刻焉   宜黄县学记   子固记学所论学之制与其所以成就人材处非深于经术者不能韩欧三苏所不及处   古之人自家至于天子之国皆有学自防至于长未尝去于学之中学有诗书六艺歌洗爵俯仰之容升降之节以习其心体耳目手足之举措又有祭祀乡社养老之礼以习其恭让进材论狱出兵授捷之法以习其从事师友以解其惑劝惩以勉其进戒其不率其所以为具如此而其大要则务使人人学其性不独防其邪僻放肆也虽有刚柔缓急之异皆可以进之于中而无过不及使其识之明气之充于其心则用之于进退语默之际而无不得其宜临之以祸福死生之故而无足动其意者为天下之士而所以养其身之僃如此则又使知天地事物之变古今治乱之理至于损益废置先后终始之要无所不知其在堂戸之上而四海九州之业万世之策皆得及出而履天下之任列百官之中则随所施为无不可者何则其素所学问然也葢凡人之起居饮食动作之小事至于修身为国家天下之大体皆自学出而无斯须去于敎也其动于视聴四支者必使其洽于内其谨于初者必使其要于终驯之以自然而待之以积久噫何其至也故其俗之成则刑罚措其材之成则三公百官得其士其为法之永则中材可以守其入人之深则虽更衰世而不乱为敎之极至此鼓舞天下而人不知其从之岂用力也哉及三代衰圣人之制作尽坏千余年之间学有存者亦非古法人之体性之举动唯其所自肆而临政治人之方固不素讲士有聪明朴茂之质而无敎养之渐则其材之不成固然葢以不学未成之材而为天下之吏又承衰弊之后而治不敎之民呜呼仁政之所以不行盗贼刑罚之所以积其不以此也欤宋兴几百年矣庆厯三年天子图当世之务而以学为先于是天下之学乃得立而方此之时抚州之宜黄犹不能有学士之学者皆相率而寓于州以羣聚讲习其明年天下之学复废士亦皆散去而春秋释奠之事以着于令则常以庙祀孔氏庙废不复理皇祐元年会令李君详至始议立学而县之士某某与其徒皆自以谓得发愤于此莫不相励而趋为之故其材不赋而羡匠不发而多其成也积屋之区若干而门序正位讲艺之堂栖士之舍皆足积器之数若干而祀饮寝食之用皆具其像孔氏而下从祭之士皆备其书经史百氏翰林子墨之文章无外求者其相基会作之本末总为日若干而巳何其周且速也当四方学废之初有司之议固以谓学者人情之所不乐及观此学之作在其废学数年之后唯其令之一唱而四境之内响应而图之如恐不及则夫言人之情不乐于学者其果然也欤宜黄之学者固多良士而李君之为令威行爱立讼清事举其政又良也夫及良令之时而顺其慕学发愤之俗作为宫室敎肄之所以至图书器用之须莫不皆有以养其良材之士虽古之去今远矣然圣人之典籍皆在其言可考其法可求使其相与学而明之礼乐节文之详固有所不得为者若夫正心修身为国家天下之大务则在其进之而巳使一人之行修移之于一家一家之行修移之于乡邻族党则一县之风俗成人材出矣敎化之行道徳之归非逺人也可不勉欤县之士来请曰愿有记故记之十二月某日也   灜州兴造记   刀尺不逾   熈宁元年七月甲申河北地大震坏城郭屋室灜州为甚是日再震民讹言大水且至惊欲出走谏议大夫李公肃之为高阳关路都总管安抚使知灜州事使人分出慰晓讹言乃止是日大雨公私暴露食储库积无所覆冒公开示便宜使有攸处遂行仓库经营葢障雨止粟以石数之至一百三十万兵器他物称是无坏者初变作公命援兵警备讫于既息人无争偷里巷安辑维北边自通使契丹城壁楼橹御守之具寝弛不治习以为故公因灾变之后以兴坏起废为巳任知民之不可重困也乃请于朝力取于旁路之羡卒费取于备河之余材又以钱千万市木于真定既集乃筑新城方十五里高广坚壮率加于旧其上为敌楼战屋凡四千六百间先时州之正门弊在狭陋及是始斥而大之其余凡圯坏之屋莫不缮理复其故常周而览之听断有所燕休有次食有高廪货有深藏賔属士吏各有宁宇又以其余力为南北甬道若干里人去污淖即于夷涂自七月庚子始事至十月巳未落成其用人之力积若干万若干千若干百工其竹木瓦之用积若干万若干千若干百葢遭变之初财匮民流此邦之人以谓役钜用艰不累数稔城垒室屋未可以复也至于始作逾时功以告具葢公经理劝督内尽其心外尽其力故能易坏为成如是之敏事闻有诏嘉奬昔郑火灾子产救灾补败得宜当理史实书之卫有狄人之难文公治其城市宫室合于时制诗人歌之今灜地震之所摧败与郑之火灾卫之宼难无异公御备构筑不失其方亦犹古也故灜之士大夫皆欲刻石着公之功而予之从父兄适与军政在公幕府乃以书来属予记之予不得辞故为之记尚俾来世知公之尝勤于是邦也   繁昌县兴造记   亦有幅尺   太宗二年取宣之三县为太平州而繁昌在籍中繁昌者故南陵地唐昭宗始以为县县百四十余年无城垣而濵大江常编竹为障以自固歳辄更之用材与力一取于民出入无门关賔至无舍馆今治所虽有屋而痹逼破露至聴讼于庑下案牍簿书栖列无所往往散乱不可省而狱讼赋役失其平歴七代为令者不知几人恬不知改革日入于坏故世指繁昌为陋县而仕者不肯来行旅者不肯游政事愈以疵市区愈以索寞为乡老吏民者羞且憾之事之穷必变故今有能令出因民之所欲为悉破去竹障而垣其故基为门以通道往来而屋以取固即门之东北构亭瞰江以纳四方之賔客既又自大其治所为重门歩廊门之上为楼敛勑书置其中廊之两旁为羣吏之舍视事之防便坐之斋寝庐庖湢各以序为防之东西隅凡案牍簿书室而藏之于是乎在自门至于寝庐总为屋凡若干区自计材至于用工总为日凡二千三百九十六日而落成焉夏希道太初此令之姓名字也庆厯七年十月二十三日此成之年月日也始繁昌为县止三千戸九十年间四圣之徳泽覆露生养今几至万家田利之入倍他壤有余鱼虾竹柿栗之货足以自资而无贫民其江山又天下之胜处可乐也今复得能令为树立如此使得无歳费而有巨防賔至不惟得以休而耳目尚得以为之观令居不惟得以安而民吏之出入仰望者益知尊且畏之狱讼赋役之书悉完则是非倚而可定也予知县之去陋名而仕者争欲来行旅者争欲游昔之疵者日巳减去而索寞者日以富蕃称其县之名其必自此始夏令用荐者为是县至二十七日而计材以至于落成不惟兴利除弊可法也而其变因循就功效独何其果且速欤昔孟子讥子产惠而不知为政于戏如夏令者庶几所谓知政者欤于是过子产矣凡县之得令为难幸而得能令而兴事尤难幸而事兴而得后人不废坏之又难也今繁昌民既幸得其所难得而令又幸无不便巳者得卒兴其所尤难皆可喜无憾也惟其欲后人不废坏之未可必也故属予记其不特以着其成其亦有以警也   洪州新建县防壁记   览此文则知为县者所甚难   为后世之吏得行其志者少矣此仕之所以难也而县为最甚何哉凡县之政无小大令主簿皆独任而民事委曲当有所操纵缓急不能一断以法举法而绳之则其罪固易求也凡有所为问可不可于州执一而违之则其势固易挠也其罪易求其势易挠故为之者有以得于州然后其济可几也不幸其一锱铢与之咈则大者求其罪小者挠其势将不遗其力矣吏之不能自安岂足道哉县有不与其扰者乎方是时也而天下之能忘其势而好恶不妄者鲜矣能忘人之势而强力不苟者亦鲜矣州负其强以取威县忧其弱以求免其习巳久其俗巳成之后而守正循理以求其得于州其亦不可以必也则仕于此者欲行其志岂非难也哉君子者虽无所处而不安然其于自处也未尝不择仕而得择其自处则县之事有不敢任者岂可谓过也哉洪州新建自太平兴国六年分南昌为县至嘉祐三年凡若干年为令者凡三十有九人而秘书省著作佐郎黄巽公权来为其令抑豪纵惠下穷守正循理而得济其志者也公权亦喜其职之行因考次凡为令者名氏将伐石以书而列置于壁间故予为之载其行治而因着其为县之难使来者得览焉   齐州二堂记   辨证的确得太守体   齐濵泺水而初无使客之馆使客至则常发民调材木为舍以寓去则撤之既费且陋乃为徙官之废屋为二堂于泺水之上以舍客因考其山川而名之葢史记五帝纪谓舜耕厯山渔雷泽陶河濵作什器于寿丘就时于负夏郑康成释歴山在河东雷泽在济隂负夏卫地皇甫谧释寿丘在鲁东门之北河濵济隂定陶西南陶丘亭是也以予考之耕稼陶渔皆舜之初宜同时则其地不宜相逺二家所释雷泽河濵寿丘负夏皆在鲁卫之间地相望则歴山不宜独在河东也孟子又谓舜东夷之人则陶渔在济隂作什器在鲁东门就时在卫耕歴山在齐皆东方之地合于孟子按图记皆谓禹贡所称雷首山在河东妫水出焉而此山有九号歴山其一号也予观虞书及五帝纪葢舜娶尧之二女乃居妫汭则耕歴山葢不同时而地亦当异世之好事者乃因妫水出于雷首迁就附益谓歴山为雷首之别号不考其实矣由是言之则图记皆谓齐之南山为歴山舜所耕处故其城名歴城为信然也今泺上之北堂其南则歴山也故名之曰歴山之堂按图泰山之北与齐之东南诸谷之水西北汇于黑水之湾又西北汇于栢厓之湾而至于渴马之厓葢水之来也众其北折而西也悍疾尤甚及至于厓下则泊然而止而自厓以北至于歴城之西葢五十里而有泉涌出高或至数尺其旁之人名之曰趵突之泉齐人皆谓尝有弃糠于黒水之湾者而见之于此葢泉自渴马之厓潜流地中而至此复出也趵突之泉冬温泉旁之蔬甲经冬常荣故又谓之温泉其注而北则谓之泺水达于清河以入于海舟之通于济者皆于是乎出也齐多甘泉冠于天下其显名者以十数而色味皆同以予验之葢皆泺水之旁出者也泺水尝见于春秋鲁桓公十有八年公及齐侯会于泺杜预释在歴城西北入济水济自王莽时不能被河南而泺水之所入者清河也预葢失之今泺上之南堂其西南则泺水之所出也故名之曰泺源之堂夫理使客之馆而辨其山川者皆太守之事也故为之识使此邦之人尚有考熈宁六年二月巳丑记   广徳湖记   本末纎悉得记事法才是有用文字不如鉴湖图序更妙   鄞县张侯图其县之广徳湖而以书并古刻石之文遗予曰愿有纪葢湖之大五十里而在鄞之西十二里其源出于四明山而引其北为漕渠泄其东北入江凡鄞之乡十有四其东七乡之田钱湖漑之其西七乡之田水注之者则此湖也舟之通越者皆繇此湖而湖之产有鳬雁鱼鳖茭蒲葭菼葵莼莲芡之饶其旧名曰鸎脰湖而今名大厯八年令储僊舟之所更也贞元元年刺史任侗又治而大之大中元年民或上书请废湖为田任事者左右之为出御史李后素验视后素不为挠民以得罪而湖卒不废刺史李敬方与后素皆赋诗刻石以见其事其说以谓当是时湖成三百年矣则湖之兴其在梁齐之际欤宋兴淳化二年民始与州县彊吏盗湖为田久不能正至道二年知州事丘崇元躬按治之而湖始复转运使言其事诏禁民敢田者至其后遂着之于一州敕咸平中赐官吏职田取湖之西山足之地百顷为之既而务益取湖以自广天禧二年知州事李夷庚始正湖界起隄十有八里以限之湖之濵有地曰林村砂末曰高桥腊台而其中有山曰白鹤曰望春自太平兴国以来民冒取之夷庚又命禁絶而湖始复天圣景佑之间民复相率请湖为田州从事张大有案行止之而知州事李照又言其事报如至道诏书照以刻之石自此言请湖为田者始息而康定某年县主簿曾公望又益治湖至张侯之为鄞则湖久不治而七乡之农以旱告张侯为出营度民田湖旁者皆喜愿致其力张侯计工赋材择民之为人信服有知计者使督役而自主之一不以属吏人以不扰而咸勤趍于是筑环湖之隄凡九千一百三十四丈其广一丈八尺而其高八尺广倍于旧而高倍于旧三之二鄞人累石陻水阙其间而扃以木视水之小大而闭纵之谓之碶于是又为之益旧总为碶九为埭二十隄之上植榆柳益旧总为三万一百又因其余材为二亭于隄上以休而与望春白鹤之山相直因以其山名之上为庙一以祠神之主此湖者一以祠吏之有功于此湖者以熈宁元年十一月始役而以明年二月卒事其用民之力八万二千七百九十有二工而其材出于工之余既成而田不病旱舟不病涸鱼雁茭苇果蔬水产之良皆复其旧而其余及于比县旁州张侯于是可谓有劳矣是年予通判越州事越之南湖久废不治葢出于吏之因循而至于不知所以为力予方患之观广徳之兴以数百年危于废者数矣繇屡有人故益以治葢大厯之间溉田四百顷大中八百顷而今二千顷矣则人之存亡政之废举为民之幸不幸其岂细也欤故为之书尚俾来者知毋废前人之功以永为此邦之利而又将与越之人图其废也张侯名峋字子坚以材闻去而为提举两浙路常平广惠仓兼管勾农田差役水利事方且用于时云   襄州宜城县长渠记   千年鄢水本末如掌而通篇措注一一有法   荆及康狼楚之西山也水出二山之间东南而流春秋之世曰鄢水左丘明传鲁桓公十有三年楚屈瑕伐罗及鄢乱次以济是也其后曰夷水水经所谓汉水又南过宜城县东夷水注之是也又其后曰蛮水郦道元所谓夷水避桓温父名改曰蛮水是也秦昭王三十八年使白起将攻楚去鄢百里立堨壅是水为渠以灌鄢鄢楚都也遂防之秦既得鄢以为县汉惠帝三年改曰宜城宋孝武帝永初元年筑宜城之大堤为城今县治是也而更谓鄢曰故城鄢入秦而白起所为渠因不废引鄢水以灌田田皆为沃壤今长渠是也长渠至宋至和二年久隳不治而田数苦旱州饮者无所取令孙永曼叔率民田渠下者理渠之坏塞而去其浅隘遂完故堨使水还渠中自二月丙午始作至三月癸未而毕田之受渠水者皆复其旧曼叔又与民为约束时其蓄泄而止其侵争民皆以为宜也葢防水之出西山初弃于无用及白起资以祸楚而后世顾赖其利郦道元以谓溉田二千余顷至今千有余年而曼叔又举众力而复之使并渠之民足食而甘饮其余粟散于四方葢水出于西山诸谷者其源广而流于东南者其势下至今千有余年而山川高下之形势无改故曼叔得因其故迹兴于既废使水之源流与地之高下一有易于古则曼叔虽力亦莫能复也夫水莫大于四渎而河葢数徙失禹之故道至于济水又王莽时而絶况于众流之细其通塞岂得而常而后世欲行水溉田者往往务蹑古人之遗迹不考夫山川形势古今之同异用力多而成功少是亦其不思也欤初曼叔之复此渠白其事于知襄州事张环唐公公聴之不疑沮止者不用故曼叔能以有成则渠之复自夫二人者也方二人者之有为葢将任其职非有求于世也及其后言渠竭者蠭出然其心葢或有求故多诡而少实独长渠之利较然而二人者之志愈明也熈宁六年余为襄州过京师曼叔时为开封访余于东门为余道长渠之事而诿余以考其约束之废举余至而问焉民皆以为贤君之约束相与守之传数十年如其初也予为之定着令上司农八年曼叔去开封为汝隂始以书告之而是秋大旱独长渠之田无害也夫宜知其山川与民之利害者皆为州者之任故予不得不尽以告后之人而又使之知夫作之所以始也曼叔今为尚书兵部郎中龙图阁直学士八月丁丑记   王遵岩曰二堂及此记皆絶佳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三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四   明 茅坤 撰   南丰文钞八   记   徐孺子祠堂记   推汉之以亡为存归功于孺子辈论有本末   汉元兴以后政出宦者小人挟其威福相煽为恶中材顾望不知所为汉既失其操柄纪纲大坏然在位公卿大夫多豪杰特起之士相与发愤同心直道正言分别是非白黑不少屈其意至于不容而织罗钩党之狱起其执弥坚而其行弥励志虽不就而忠有余故及其既殁而汉亦以亡当是之时天下闻其风慕其义者人人感慨奋激至于解印绶弃家族骨肉相勉赴死而不避百余年间擅彊大觊非望者相属皆逡巡而不敢发汉能以亡为存葢其力也孺子于时豫章太守陈蕃太尉黄琼辟皆不就举有道拜太原太守安车备礼召皆不至葢忘巳以为人与独善于隠约其操虽殊其志于仁一也在位士大夫抗其节于乱世不以死生动其心异于怀禄之臣逺矣然而不屑去者义在于济物故也孺子尝谓郭林宗曰大木将颠非一绳所维何为栖栖不皇宁处此其意亦非自足于丘壑遗世而不顾者也孔子称顔回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孟子亦称孔子可以进则进可以止则止乃所愿则学孔子而易于君子小人消长进退择所宜处未尝不惟其时则见其不可而止此孺子之所以未能以此而易彼也孺子姓徐名穉孺子其字也豫章南昌人按图记章水北经南昌城西歴白社其西有孺子墓又北歴南塘其东为东湖湖南小洲上有孺子宅号孺子台吴嘉禾中太守徐熈于孺子墓隧种松太守谢景于墓侧立碑晋永安中太守夏侯嵩于碑旁立思贤亭世世修治至拓防魏时谓之聘君亭今亭尚存而湖南小洲世不知其尝为孺子宅又尝为台也予为太守之明年始即其处结茆为堂图孺子像祠以中牢率州之宾属拜焉汉至今且千歳富贵堙灭者不可胜数孺子不出闾巷独称思至今则世之欲以智力取胜者非惑欤孺子墓失其地而台幸可考而知祠之所以示邦人以尚徳故并采其出处之意为记焉   唐荆川曰此篇三叚第一叚叙党锢诸贤及孺子事第二叚比论二事第三叚叙作亭   阆州张矦庙记   览前大半篇曾公似薄张矦有不必祀之意其所按经典以相折衷处虽有本领而予之意窃以张矦方其与关寿亭佐昭烈百战以立帝业于蜀祭法所谓以劳定国则祀之者也恐须按此言为正姑录而存之以见子固自是一家言处   事常蔽于其智之不周而辨常过于所惑智足以周于事而辨至于不惑则理之微妙皆足以尽之今夫推防灼审于梦寐其为事至浅世常尊而用之未之有改也坊庸道路马蚕猫虎之灵其为类至细世常严而事之未之有废也水旱之灾日月之变与夫兵师疾疠昆虫防豕之害凡一慝之作世常有祈有报未之有止也金縢之书云汉之诗其意可谓至而其辞可谓尽矣夫精神之极其叩之无端其测之甚难而尊而信之如此其备者皆圣人之法何也彼有接于物者存乎自然世既不得而无则圣人固不得而废之亦理之自然也圣人者岂用其聪明哉善因于理之自然而巳其智足以周于事而其辨足以不惑则理之微妙皆足以尽之也故古之有为于天下者尽巳之智而听于人尽人之智而听于神未有能废其一也书曰朕志先定询谋佥同鬼神其依筮协从所谓尽巳之智而听于人尽人之智而听于神也繇是观之则荀卿之言以谓雩筮救日小人以为神者以疾夫世之不尽在乎巳者而听于人不尽在乎人者而听于神其可也谓神之为理者信然则过矣蔽生于其智之不周而过生于其所惑也阆州于蜀为巴西郡蜀车骑将军领司挍尉西乡张矦名飞字益徳常守是州州之东有张矦之冢至今千有余年而庙祀不废每歳大旱祷雨辄应嘉祐中比数歳连熟阆人以谓张矦之赐也乃相与率钱治其庙舍大而新之矦以智勇为将号万人敌当蜀之初与魏将张郃相距于此能破郃军以安此土可谓功施于人矣其殁也又能泽而赐之则其食于阆人不得而废也岂非宜哉知州事尚书职方员外郎李君献卿字材叔以书来曰为我书之材叔好古君子也乃为之书而以予之所闻于古者告之   抚州顔鲁公祠堂记   鲁公之临大节而不可夺处凡四五而曾公之文亦足以画一而防缀之令人读之而然涕洟不能自巳   赠司徒鲁郡顔公讳真卿事唐为太子太师与其从父兄杲卿皆有大节以死至今虽小夫妇人皆知公之为烈也初公以忤杨国忠斥为平原太守策安禄山必反为之备禄山既举兵与常山太守杲卿伐其后贼之不能直闚潼关以公与杲卿挠其势也在肃宗时数正言宰相不悦斥去之又为御史唐旻所搆连辄斥李辅国迁太上皇居西宫公首率百官请问起居又辄斥代宗时与元载争论是非载欲有所壅蔽公极论之又辄斥杨炎卢杞既相徳宗益恶公所为连斥之犹不满意李希烈陷汝州杞即以公使希烈希烈初慙其言后卒缢公以死是时公年七十有七矣天宝之际久不见兵禄山既反天下莫不震动公独以区区平原遂折其锋四方闻之争奋而起唐卒以振者公为之倡也当公之开土门同日归公者十七郡得兵二十余万繇此观之苟顺且诚天下从之矣自此至公殁垂三十年小人继续任政天下日入于弊大盗继起天子辄出避之唐之在朝臣多畏怯观望能居其间一忤于世失所而不自悔者寡矣至于再三忤于世失所而不自悔者葢未有也若至于起且仆以至于七八遂死而不自悔者则天下一人而巳若公是也公之学问文章往往杂于神僊浮屠之说不皆合于理及其奋然自立能至于此者葢天性然也故公之能处其死不足以观公之大何则及至于势穷义有不得不死虽中人可勉焉况公之自信也欤维歴忤大奸颠跌撼顿至于七八而终始不以死生祸福为秋毫顾虑非笃于道者不能如此此足以观公之大也夫世之治乱不同而士之去就亦异若伯夷之清伊尹之任孔子之时彼各有义夫既自比于古之任者矣乃欲睠顾回隐以市于世其可乎故孔子恶鄙夫不可以事君而多杀身以成仁者若公非孔子所谓仁者欤今天子至和三年尚书都官郎中知抚州聂君某尚书屯田员外郎通判抚州林君某相与慕公之烈以公之尝为此邦也遂为堂而祠之既成二君过予之家而告之曰愿有述夫公之赫赫不可尽者固不系于祠之有无葢人之向往之不足者非祠则无以致其志也闻其烈足以感人况拜其祠而亲炙之者欤今州县之政非法令所及者世不复议二君独能追公之节尊而事之以风示当世为法令之所不及是可谓有志者也唐荆川曰此文三叚第一叚叙第二叚议论第三叚叙立祠之事叙事议论处皆以捍贼忤奸分作两项而混成一片絶无痕迹此是可法处又曰欧阳公于王彦章之忠则略之而独言其善出奇曾子固于顔鲁公之捍贼则略之而独言忤奸而不悔此是文之微显阐幽处   尹公亭记   蕴思铸辞动中经纬   君子之于己自得而巳矣非有待于外也然而曰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者所以与人同其行也人之于君子潜心而巳矣非有待于外也然而有表其闾名其乡欲其风声气烈暴于世之耳目而无穷者所以与人同其好也内有以得诸巳外有以与人同其好此所以为先王之道而异乎百家之说也随为州去京师远其地僻絶庆厯之间起居舍人直龙图阁河南尹公洙以不为在势者所容谪是州居于城东五里开元佛寺之金灯院尹公有行义文学长于辨论一时与之游者皆世之闻人而人人自以为不能及于是时尹公之名震天下而其所学葢不以贫富贵贱死生动其心故其居于随日考图书通古今为事而不知其官之为谪也尝于其居之北阜竹栢之间结茅为亭以茇为嬉歳余乃去既去而人不忍废坏辄理之因名之曰尹公之亭州从事谢景平刻石记其事至治平四年司农少卿赞皇李公禹卿为是州始因其故基增庳益狭斩材以易之陶瓦以覆之既成而寛深亢爽环随之山皆在几席又以其旧亭峙之于北于是随人皆喜慰其思而又获游观之美其冬李公以图走京师属予记之葢尹公之行见于事言见于书者固巳赫然动人而李公于是又侈而大之者岂独慰随人之思于一时而与之共其乐哉亦将使夫荒遐僻絶之境至于后人见闻之所不及而传其名览其迹者莫不低回俯仰想尹公之风声气烈至于愈逺而弥新是可谓与人同其好也则李公之传于世亦岂有巳乎故予为之书时熈宁元年正月日也   墨池记   看他小小题而结搆却逺而正   临川之城东有地隐然而高以临于溪曰新城新城之上有池洼然而方以长曰王羲之之墨池者荀伯子临川记云也羲之尝慕张芝临池学书池水尽黑此为其故迹岂信然邪方羲之之不可强以仕而尝极东方出沧海以娱其意于山水之间岂有徜徉肆恣而又尝自休于此邪羲之之书晩乃善则其所能葢亦以精力自致者非天成也然后世未有能及者岂其学不如彼耶则学固岂可以少哉况欲深造道徳者耶墨池之上今为州学舍敎授王君盛恐其不章也书晋王右军墨池之六字于楹间以揭之又告于巩曰愿有记惟王君之心岂爱人之善虽一能不以废而因以及乎其迹邪其亦欲推其事以勉其学者邪夫人之有一能而使后人尚之如此况仁人庄士之遗风余思被于来世者如何哉   饮归亭记   浑雄中并见典刑   金溪尉汪君名遘为尉之三月斥其四垣为射亭既成敎士于其间而名之曰饮归之亭以书走临川请记于予请数反不止予之言何足取汪君徒深望予也既不得辞乃记之曰射之用事巳逺其先之以礼乐以辨徳记之所谓賔燕乡饮大射之射是也其贵力而尚技以立武记之所谓四时敎士贯革之射是也古者海内洽和则先礼射而弓矢以立武亦不废于有司及三代衰王政缺礼乐之事相属而尽坏揖让之射滋亦熄至其后天下尝集国家尝闲暇矣先王之礼其节文皆在其行之不难然自秦汉以来千有余歳衰微绌塞空见于六艺之文而莫有从事者由世之苟简者胜也争夺兴而战禽攻取之党奋则强弓疾矢巧技之出不得而废其不以势哉今尉之挍射不比乎礼乐而贵乎技力其众虽小然其旗旄镯鼔五兵之器便习之利与夫行止歩趋迟速之节皆宜有法则其所敎亦非独射也其幸而在乎无事之时则得以自休守境而填卫百姓其不幸杀越剽攻骇惊闾巷而并逐于大山长谷之间则将犯晨夜蒙雾露陷阨驰危不避矢石之患汤火之难出入千里而与之有事则士其可以不素敎哉今亭之作所以敎士汪君又谓古者师还必饮至于庙以纪军实今庙废不设亦欲士胜而归则饮之于此遂以名其亭汪君之志与其识可谓协矣或谓汪君儒生尉文吏以礼义禁盗宜可止顾乃习鬬而喜胜其是欤夫治固不可以不兼文武而施泽于堂庑之上服冕搢笏使士民化奸宄息者固亦在彼而不在此也然而天下之事能大者固可以兼小未有小不治而能大也故汪君之汲汲于斯不忽乎任小而非所谓有志者耶   广徳军重修鼔角楼记   幅尺自好   熈宁元年冬广徳军作新门鼓角楼成太守合文武賔属以落之既而以书走京师属巩曰为我记之巩辞不能书反覆至五六辞不获乃为其文曰葢广徳居吴之西疆故鄣之墟境大壤沃食货富穰人力有余而狱讼赴诉财贡输入以县附宣道路回阻众不便利歴世久之太宗皇帝在位四年乃按地图因县立军使得奏事专决体如大邦自是以来田里辨争歳时税调始不勤远人用宜之而门閤隘库楼观弗饰于以纳天子之命出令行化朝夕吏民交通四方览示宾客弊在简陋不中度程治平四年尚书兵部员外郎知制诰钱公辅守是邦始因丰年聚材积土将改而新之防尚书驾部郎中朱公寿昌来继其任明年政成封内无事乃择能吏揆时庀徒以畚以筑以绳以削门阿是经观阙是营不督不期役者自劝自冬十月甲子始事至十二月甲子卒功崇墉崛兴复宇相瞰壮不及僣丽不及奢宪度政理于是出纳士吏宾客于是驰走尊施一邦不失宜称至于伐鼔鸣角以警昏昕下漏数刻以节昼夜则又新是四器列而栖之邦人士女易其听观莫不悦喜推美诵勤夫礼有必隆不得而杀政有必举不得而废二公于是兼而得之宜刻金石以书美实使是邦之人百世之下于二公之徳尚有考也   归老桥记   文有古者诗人风刺之义录之   武陵柳侯图其青陵之居属予而叙以书曰武陵之西北有湖属于梁山者白马湖也梁山之西南有田属于湖上者吾之先人青陵之田也吾筑庐于是而将老焉青陵之西二百歩有泉出于两崖之间而东注于湖者曰采陵之涧吾为桥于其上而为屋以覆之武陵之往来有事于吾庐者与吾异日得老而归皆出于此也故题之曰归老之桥维吾先人遗吾此土者宅有桑麻田有秔稌而渚有蒲莲弋于高而追鳬雁之下上缗于深而逐鳣鲔之潜泳吾所以衣食其力而无愧于心也息有乔木之繁隂借有丰草之幽香登山而凌云览天地之奇变弄泉而乘月遗氛埃之溷浊此吾所以处其怠倦而乐于自遂也吾少而安焉及壮而从事于四方累乎万物之自外至者未尝不思休于此也今又获位于朝而荣于宠禄以为观游于此而吾亦将老矣得无志于归哉又曰世之老于官者或不乐于归幸而有乐之者或无以为归今吾有是以成吾乐也其为我记之使吾后人之有考以承吾志也余以谓先王之养老者备矣士大夫之致其位者曰不敢烦以政葢尊之也而士亦皆明于进退之节无留禄之人可谓两得之也后世养老之具既不备士大夫之老于位者或摈而去之也然士犹有冒而不知止者可谓两失之也今柳侯年六十齿发未衰方为天子致其材力以惠泽元元之时虽欲遗章绶之荣从湖山之乐余知未能遂其好也然其志于退也如此闻其风者亦可以兴起矣乃为之记   越州赵公救菑记   赵公之救菑丝理发栉无一遗漏而曾公之记其事亦丝理髪栉而无一不入于机杼及其髻总救菑者熟读此文则于地方之流亡如掌股间矣   熈宁八年夏吴越大旱九月资政殿大学士右谏议大夫知越州赵公前民之未饥为书问属县菑所被者几乡民能自食者有几当廪于官者几人沟防构筑可僦民使治之者几所库钱仓粟可发者几何富人可募出粟者几家僧道士食之羡粟书于籍者其几具存使各书以对而谨其备州县吏录民之孤老疾弱不能自食者二万一千九百余人以告故事歳廪穷人当给粟三千石而止公敛富人所输及僧道士食之羡者得粟四万八千余石佐其费使自十月朔人受粟日一升防小半之忧其众相蹂也使受粟者男女异日而人受二日之食忧其且流亡也于城市郊野为给粟之所凡五十有七使各以便受之而告以去其家者勿给计官为不足用也取吏之不在职而寓于境者给其食而任以事不能自食者有是具也能自食者为之告富人无得闭粜又为之出官粟得五万二千余石平其价予民为粜粟之所凡十有八使籴者自便如受粟又僦民完城四千一百丈为工三万八千计其佣与钱又与粟再倍之民取息钱者告富人纵予之而待熟官为责其偿弃男女者使人得收养之明年春大疫为病坊处疾病之无归者募僧二人属以视医药饮食令无失所时凡死者使在处随收瘗之法廪穷人尽三月当止是歳尽五月止而事有非便文者公一以自任不以烦其属有上请者或便宜多辄行公于此时蚤夜惫心力不少懈事钜细必躬亲给病者药食多出私钱民不幸罹旱疫得免于转死虽死得无失敛埋皆公力也是时旱疫被于吴越民饥馑疾疠死者殆半菑未有钜于此也天子东向忧劳州县推布上恩人人尽其力公所拊循民尤以为得其依归所以经营绥辑先后始终之际委曲纎悉无不备者其施虽在越其仁足以示天下其事虽行于一时其法足以传后世葢菑沴之行治世不能使之无而能为之备民病而后图之与夫先事而为计者则有间矣不习而有为与夫素得之者则有间矣予故采于越得公所推行乐为之识其详岂独以慰越人之思将使吏之有志于民者不幸而遇歳之菑推公之所巳试其科条可不待顷而具则公之泽岂小且近乎公元丰二年以大学士加太子少保致仕家于衢其直道正行在于朝廷岂弟之实在于身者此不着着其荒政可师者以为越州赵公救菑记云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四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五   明 茅坤 撰   南丰文钞九   记传   清心亭记   此记与醒心亭记所谓説理之文子固于诸家尤擅所长   嘉祐六年尚书虞部员外郎梅君为徐之萧县改作其治所之东亭以为燕息之所而名之曰清心之亭是歳秋冬来请记于京师属余有亡妹殇女之悲不果为明年春又来请属予有悼亡之悲又不果为而其请犹不止至冬乃为之记曰夫人之所以神明其徳与天地同其变化者夫岂远哉生于心而巳矣若夫极天下之知以穷天下之理于夫性之在我者能尽之命之在彼者能安之则万物自外至者安能累我哉此君子之所以虚其心也万物不能累我矣而应乎万物与民同其吉防者亦未尝废也于是有法诚之设邪僻之防此君子之所以齐其心也虚其心者极乎精微所以入神也齐其心者由乎中庸所以致用也然则君子之欲修其身治其国家天下者可知矣今梅君之为是亭曰不敢以为游观之美葢所以推本为治之意而且将清心于此其所存者亦可谓能知其要矣乃为之记而道予之所闻者焉十一月五日南丰曾巩记   唐荆川曰程朱以前此等议论亦少   醒心亭记   未尽子固之长然亦有典刑处   滁州之西南泉水之涯欧阳公作州之二年构亭曰丰乐自为记以见其名之意既又直丰乐之东几百歩得山之高构亭曰醒心使巩记之凡公与州宾客者游焉则必即丰乐以饮或醉且劳矣则必即醒心而望以见夫羣山之相环云烟之相滋旷野之无穷草树众而泉石嘉使目新乎其所覩耳新乎其所闻则其心洒然而醒更欲乆而忘归也故即其所以然而为名取韩子退之北湖之诗云噫其可谓善取乐于山泉之间而名之以见其实又善者矣虽然公之乐吾能言之吾君优游而无为于上吾民给足而无憾于下天下学者皆为才且良夷狄鸟兽草木之生者皆得其宜公乐也一山之隅一泉之旁岂公乐哉乃公所以寄意于此也若公之贤韩子殁数百年而始有之今同游之宾客尚未知公之难遇也后百千年有慕公之为人而览公之迹思欲见之有不可及之叹然后知公之难遇也则凡同游于此者其可不喜且幸欤而巩也又得以文词托名于公文之次其又不喜且幸欤   拟岘台记   此记大畧本柳宗元訾家洲欧阳公醉翁亭等记来   尚书司门员外郎晋国裴君治抚之二年因城之东隅作台以游而命之曰拟岘台谓其山谿之形拟乎岘山也数与其属与州之寄客者游而间独求记于予初州之东其城因大丘其隍因大谿其隅因客土以出谿上其外连山高陵野林荒墟逺近高下壮大闳廓恠奇可喜之观环抚之东南者可坐而见也然而雨隳潦毁葢藏弃委于榛藂茀草之间未有即而爱之者也君得之而喜增甓与土易其破缺去榛与草发其亢爽缭以横槛覆以高甍因而为台以脱埃氛絶烦嚣出云气而临风雨然后谿之平沙漫流微风远响与夫浪波汹涌破山防木之奔放至于高桅劲艣沙禽水兽下上而浮沉者皆出乎履舄之下山之苍顔秀壁巅崖防出挟光景而薄星辰至于平冈长陆虎豹踞而龙蛇走与夫荒蹊聚落树隂晻暧游人行旅隐见而断续者皆出乎袵席之内若夫雪烟开敛日光出没四时朝暮雨旸明晦变化不同则虽览之不厌而虽有智者亦不能穷其状也或饮者淋漓歌者激烈或靓观微歩旁皇徙倚则得于耳目与得之于心者虽所寓之乐有殊而亦各适其适也抚非通道故贵人富贾之游不至多良田故水旱螟螣之菑少其民乐于耕桑以自足故牛马之牧于山谷者不收五谷之积于郊野者不垣而晏然不知枹皷之警发召之役也君既因其土俗而治简静故得以休其暇日而寓其乐于此州人士女乐其安且治而又得游观之美亦将同其乐也故予为之记   王遵岩曰繁弦急管促节会音喧动嘈杂若不知其宫商之所存而度数齐自皦如使听者激竦加以懽悦此文之谓矣   道山亭记   曾子固本色   闽故周者也至秦开其地列于中国始并为闽中郡自粤之大末与吴之豫章为其通路其路在闽者陆出则阸于两山之间山相属无间断累数驿廼一得平地小为县大为州然其四顾亦山也其途或逆坂如缘絙或垂崖如一发或侧径钩出于不测之谿上皆石芒峭发择然后可投歩负戴者虽其土人犹侧足然后能进非其土人罕不踬也其谿行则水皆自高泻下石错出其间如林立如士骑满野千里下上不见首尾水行其隙间或衡缩蟉糅或逆走旁射其状若蚓结若虫镂其旋若轮其激若矢舟泝防者投便利失毫分辄破溺虽其土长川居之人非生而习水事者不敢以舟楫自任也其水陆之险如此汉尝处其众江淮之间而虚其地葢以其陿多阻岂虚也哉福州治官于闽为土中所谓闽中也其地于闽为最平以广四出之山皆远而长江在其南大海在其东其城之内外皆涂旁有沟沟通潮汐舟载者昼夜属于门庭麓多桀木而匠多良能人以屋室钜丽相矜虽下贫必丰其居而佛老子之徒其宫又特盛城之中三山西曰闽山东曰九僊山北曰粤王山三山者鼎趾立其附山葢佛老子之宫以数十百其瓌诡殊絶之状葢巳尽人力光禄卿直昭文馆程公为是州得闽山嵚崟之际为亭于其处其山川之胜城邑之大宫室之荣不下簟席而尽于四瞩程公以谓在江海之上为登览之观可比于道家所谓蓬莱方丈瀛洲之山故名之曰道山之亭闽以险且远故仕者常惮往程公能因其地之善以寓其耳目之乐非独忘其远且险又将抗其思于埃之外其志壮哉程公于是州以治行闻既新其城又新其学而其余功又及于此葢其歳满就更广州拜谏议大夫又拜给事中集贤殿修撰今为越州字公辟名师孟云   学舍记   予防则从先生受书然是时方乐与家人童子嬉戏上下未知好也十六七时闚六经之言与古今文章有过人者知好之则于是锐意欲与之并而是时家事亦滋出自斯以来西北则行陈蔡谯苦睢汴淮泗出于京师东方则絶江舟漕河之渠逾五湖并封禺会稽之山出于东海上南方则载大江临夏口而望洞庭转彭蠡上庾岭繇真阳之泷至南海上此予之所渉世而奔走也蛟鱼汹涌湍石之川岭崖莽林虺之聚与夫雨旸寒燠风波雾毒不测之危此予之所单游远寓而冒犯以勤也衣食药物庐舍器用箕筥碎细之间此予之所经营以养也天倾地坏殊州独哭数千里之远抱丧而南积时之劳乃毕大事此予之所遘祸而忧艰也太夫人所志与夫弟婚妹嫁四时之祠属人外亲之问王事之输此予之所皇皇而不足也予于是力疲意耗而又多疾言之所序葢其一二之指也得其闲时挟书以学于凡为身治人世用之损益考观讲解有不能至者故不得专力尽思琢雕文章以载私心难见之情而追古今之作者为并以足予之所好慕此予之所自视而嗟也今天子至和之初予之侵扰多事故益甚予之力无以为乃休于家而即其旁之草舍以学或疾其卑议其隘者予顾而笑曰是予之宜也予之劳心困形以役于事者有以为之矣予之卑巷穷庐宂衣砻饭芑苋之美隐约而安者固予之所以遂其志而有待也予之疾则有之可以进于道者学之有不至至于文章平生所好慕为之有不暇也若夫土坚木好高大之观固世之聪明豪隽挟长而有恃者所得为若予之拙岂能易而志彼哉遂歴道其少长出处与夫好慕之心以为学舍记   王遵岩曰此亦是先生独出一体在韩欧未有然大意亦自醉翁亭真州东园二篇体中变出又自不同也   南轩记   子固所自为学具见篇中矣   得邻之茀地燔之树竹木灌蔬于其间结茅以自休嚣然而乐世固有处廊庙之贵抗万乘之富吾不愿易也人之性不同于是知伏闲隐隩吾性所最宜驱之就烦非其器所长况使之争于势利爱恶毁誉之间邪然吾亲之养无以脩吾之昆弟饭菽藿羮之无以继吾之役于物或田于食或野于宿不得常此处也其能无欿然于心邪少而思凡吾之拂性苦形而役于物者有以为之矣士固有所勤有所肆识其皆受之于天而顺之则吾亦无处而非其乐独何必休于是邪顾吾之所好者远无与处于是也然而六艺百家史氏之籍笺疏之书与夫论美刺非感微托远山镵冡刻浮夸诡异之文章下至兵权歴法星官药工山农野圃方言地记佛老所传吾悉得于此皆伏羲巳来下更秦汉至今圣人贤者魁杰之材殚歳月惫精思日夜各推所长分辩万事之说其于天地万物小大之际修身理人国家天下治乱安危存亡之致无不毕载处与吾俱可当所谓益者之友非邪吾窥圣人指意所出以去疑解蔽贤人智者所称事引类始终之槩以自广养吾心以忠约守而恕行之其过也改趋之以勇而至之以不止此吾之所以求于内者得其时则行守深山长谷而不出者非也不得其时则止仆仆然求行其道者亦非也吾之不足于义或爱而誉之过也吾之足于义或恶而毁之者亦过也彼何与于我哉此吾之所任乎天与人者然则吾之所学者虽博而所守者可谓简所言虽近而易知而所任者可谓重也书之南轩之壁间蚤夜览观焉以自进也王遵岩曰学舍南轩二记与筠州宜黄两学记皆谓之大文字矣   鹅湖院佛殿记   公为记佛殿而却本佛殿之所以独得刼民与国之财以自侈亦是不肯放倒自家面目处   庆厯某年某月日信州铅山县鹅湖院佛殿成僧绍元来请记遂为之记曰自西方用兵天子宰相与士大夫劳于议谋材武之士劳于力农工商之民劳于赋敛而天子尝减乘舆掖庭诸费大臣亦往往辞赐钱士大夫或暴露其身材武之士或秉义而死农工商之民或失其业惟学佛之人不劳于谋议不用其力不出赋敛食与寝自如也资其宫之侈非国则民力焉而天下皆以为当然予不知其何以然也今是殿之费十万不巳必百万也百万不巳必千万也或累累而千万之不可知也其费如是广欲勿记其日时其得邪而请予文者又绍元也故云耳   僊都观三门记   曾公凡为佛老氏辈题文必为自家门第   门之作取备豫而巳然天子诸侯大夫各有制度加于度则讥之见于易礼记春秋其旁三门门三涂惟王城为然老子之教行天下其宫视天子或过焉其门亦三之其备豫之意葢本于易其加于度则知礼者所不能损知春秋者所太息而巳甚矣其法之蕃昌也建昌军南城县麻姑山僊都观世传麻姑于此僊去故立祠在焉距城六七里由絶岭而上至其处地反平寛衍沃可宫可田其获之多与他壤倍水旱之所不能灾予尝视而叹曰岂天遗此以安且食其众使世之衎衎施施趋之者不巳欤不然安有是邪则其法之蕃昌人力固如之何哉其田入既饶则其宫从而侈也宜庆厯六年观主道士凌齐曅相其室无不修而门独庳曰是不足以称吾法与吾力遂大之既成托予记予与齐曅里人也不能辞噫为里人而与之记人之情也以礼春秋之义告之天下之公也不以人之情易天下之公齐曅之取予文岂不得所欲也夫岂以予言为厉巳也夫   分宁县云峰院记   于云峰院无渉而意甚奇   分宁人勤生而啬施薄义而喜争其土俗然也自府来抵其县五百里在山谷穷处其人修农桑之务率数口之家留一人守舍行馌其外尽在田田高下硗腴随所宜杂植五谷无废壤女妇蚕杼无懈人茶盐蜜纸竹箭材苇之货无有纎钜治咸尽其身力其勤如此富者兼田千亩廪实藏钱至累歳不发然视捐一钱可以易死宁死无所捐其于施何如也其间利害不能以稊米父子兄弟夫妇相去若奕碁然于其亲固然于义厚薄可知也长少族坐里闾相讲语以法律意向小戾则相吿讦结党诈张事关节以动视聴甚者画刻金木为章印摹文书以绐吏立县庭下变伪一日千出虽笞扑徒死交迹不以属心其喜争讼岂比他州县哉民虽勤而习如是渐涵入骨髓故贤令长佐吏比肩常病其未易治教使移也云峰院在县极西界无籍图不知自何时立景徳三年邑僧道常治其院而侈之门闼靓深殿寝言言栖客之庐斋庖库庾序列两旁浮图所用铙皷鱼螺钟磬之编百器僃完吾闻道常气质伟然虽索其学其归未能当于义然治生事不废其勤亦称其土俗至有余辄斥散之不为黍累计惜乐淡泊无累则又若能胜其啬施喜争之心可喜也或曰使其人不汩溺其所学其归一当于义则杰然眎邑人者必道常乎此予未敢必也庆厯三年九月与其徒谋曰吾排蓬藋治是院不自意成就如此今老矣恐泯泯无声畀来人相与图文字买石刻之使永永与是院俱传可不可也咸曰然推其徒子思来请记遂来予不让为申其可言者宠嘉之使刻示邑人其有激也   莱园院佛殿记   此篇无它结搆只是不为佛殿所困窘便是高处   庆厯八年四月抚州莱园僧可栖得州之人高庆王明饶杰相与率民钱为殿于其院成以佛之像置其中而来乞予文以为记初莱园有籍于尚书有地于城南五里而草木生之牛羊践之求屋室居人焉无有也可栖至则喜曰是天下之废地也人不争吾得之以老斯足矣遂以医取资于人而即其处立寝庐讲堂重门斋庖之房栖客之舍而合其徒入而居之独殿之役最大自度其力不能为乃使庆明杰持簿乞民间有得辄记之微细无不受浸渐积累期月而用以足役以既自可栖之来居至于此葢十年矣吾观佛之徒凡有所兴作其人皆用力也勤刻意也专不肯苟成不求速效故善以小致大以难致易而其所为无一不如其志者岂独其说足以动人哉其中亦有智然也若可栖之披攘经营攟摭纤悉忘十年之乆以及其志之成其所以自致者岂不近是哉噫佛之法固方重于天下而其学者又善殖之如此至于世儒习圣人之道既自以为至矣及其任天下之事则未尝有勤行之意坚持之操少长相与语曰苟一时之利耳安能必世百年为教化之渐而待迟乆之功哉相薰以此再厯千余载虽有贤者作未可以得志于其间也由是观之反不及佛之学者远矣则彼之所以盛不由此之所自守者衰欤与之记不独以着其能亦媿吾道之不行也巳   洪渥传   有深思有法度   洪渥抚州临川人为人和平与人游初不甚欢乆而有味家贫以进士从乡举有能赋名初进于有司连辄黜久之乃得官官不自驰骋又乆不进卒监黄州麻城之茶场以死死不能归葬亦不能返其孥里中人闻渥死无贤愚皆恨失之予少与渥相识而不深知其为人渥死乃闻有兄年七十余渥得官而兄巳老不可与俱行渥至官量口用俸掇其余以归买田百亩居其兄复去而之官则必安焉渥既死兄无子数使人至麻城抚其孥欲返之而居以其田其孥葢弱力不能自致其兄益巳老矣无可奈何则念辄悲之其经营之犹不巳忘其老也渥兄弟如此无愧矣渥平居若不可任以事及至赴人之急早夜不少懈其与人真有恩者也予观古今豪杰士传论人行义不列于史者往往务摭奇以动俗亦或事高而不可为继或伸一人之善而诬天下以不及虽归之辅教警世然考之中庸或过矣如渥所存葢人人所易到故载之云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五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六   明 茅坤 撰   南丰文钞十   论议杂著   唐论   文格似弱而其议则正当   成康殁而民生不见先王之治日入于乱以至于秦尽除前圣数千载之法天下既攻秦而亡之以归于汉汉之为汉更二十四君东西再有天下垂四百年然大抵多用秦法其改更秦事亦多附巳意非放先王之法而有天下之志也有天下之志者文帝而巳然而天下之材不足故仁闻虽美矣而当世之法度亦不能放于三代汉之亡而强者遂分天下之地晋与隋虽能合天下于一然而合之未久而巳亡其为不足议也代隋者唐更十八君垂三百年而其治莫盛于太宗之为君也诎巳从谏仁心爱人可谓有天下之志以租庸任民以府衞任兵以职事任官以材能任职以兴义任俗以尊本任众赋役有定制兵农有定业官无虚名职无废事人习于善行离于末作使之操于上者要而不烦取于下者寡而易供民有农之实而兵之备存有兵之名而农之利在事之分有归而禄之出不浮材之品不遗而治之体相承其廉耻日以笃其田野日以辟以其法修则安且治废则危且乱可谓有天下之材行之数歳粟米之贱斗至数钱居者有余蓄行者有余资人人自厚几致刑措可谓有治天下之效夫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材又有治天下之效然而不得与先王并者法度之行拟之先王未备也礼乐之具田畴之制庠序之敎拟之先王未备也躬亲行阵之间战必胜攻必克天下莫不以为武而非先王之所尚也四夷万里古所未及以政者莫不服从天下莫不以为盛而非先王之所务也太宗之为政于天下者得失如此由唐虞之治五百余年而有汤之治由汤之治五百余年而有文武之治由文武之治千有余年而始有太宗之为君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材又有治天下之效然而又以其未备也不得与先王并而称极治之时是则人生于文武之前者率五百余年而一遇治世生于文武之后者千有余年而未遇极治之时也非独民之生于是时者之不幸也士之生于文武之前者如舜禹之于唐八元八凯之于舜伊尹之于汤太公之于文武率五百余年而一遇生于文武之后千有余年虽孔子之圣孟轲之贤而不遇虽太宗之为君而未可以必得志于其时也是亦士民之生于是时者之不幸也故述其是非得失之迹非独为人君者可以考焉士之有志于道而欲仕于上者可以鉴矣   讲官议   严而峻必因当时伊川争坐讲故有此议   孔子之语敎人曰不愤悱不啓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告也孟子之语敎人曰有答问者荀子之语敎人曰不问而告谓之傲问一而告二谓之□傲非也□非也君子如响故礼无往敎而有待问则师之道有问而告之者尔世之挟书而讲者终日言而非有问之者也乃不自知其强聒而欲以师自任何其妄也古之敎世子之法太傅审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少傅奉世子以观太傅之徳行而审喻之则示之以道者以审喻之为浅故不为也况于师者何为也哉正巳而使观之者化尔故得其行者或不得其所以行得其言者或不得其所以言也仰之而弥高钻之而弥坚徳如是然后师之道尽故天子不得而召也诸侯不得而友也又况得而臣之乎此伊尹太公子思孟子之徒所以忘人之势而唐虞三代大有为之君所以忘其势也世之挟书而讲于禁中者官以侍为名则其任故可知矣乃自以谓吾师道也宜坐而讲以为请于上其为说曰必如是然后合于古之所谓坐而论道者也夫坐而论道谓之三公作而行之谓之卿大夫语其任之无为与有为非以是为尊师之道也且礼于朝王及羣臣皆立无独坐者于燕皆坐无独立者故坐未尝以为尊师之礼也昔晋平公之于亥唐坐云则坐曾子之侍仲尼子曰参复坐则坐云者葢师之所以命学者未果有师道也顾仆仆然以坐自请者也则世之为此者非妄欤故为此议以解其惑   王遵岩曰此文根据经训以为掊击之地而措词严健复存委曲是絶好文字   公族议   亦合经典   天子之适子继世以为天子其别子皆为诸侯诸侯之适子继世以为诸侯其别子各为其国之卿大夫皆有采地别子之适子继世以食其采地其族人百世宗之此之谓大宗其别子亦各仕于其国为卿大夫其适子兄弟宗之五世而止此之谓小宗葢天子之适子继世以为天子其别子世为诸侯诸侯之适子继世以为诸侯其别子各为其国之卿大夫世世食采地皆传于无穷夫岂有服尽而絶其禄位衣食嫁娶使之自谋者乎非特如此也昔周公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国姬姓居五十三人葢兄弟之国者十有五人姬姓之国者四十人其可见者则管蔡郕霍鲁卫毛郜雍曹滕毕原酆郇邘晋应韩凡蒋邢茅胙祭之属是也其称兄弟之国者十有五人则周之近属其称姬姓之国者四十人则周之同姓而巳其爵命之使传国至于无穷夫岂以服为断乎至于宗庙之数天子七诸侯五而祭法虞夏商周禘郊祖宗逺或至于数十世之上亦皆未尝以服为断也其推而上之报本于祖宗至不可为数推而下之广骨肉之恩至于无穷葢其积厚者其流泽远有天下之功者受天下之报其理势次序固然也是岂可拘于常见议于锱铢之内乎故服尽而戚单者所以节人之常情而为大宗小宗之数安可以论帝者之功徳而为广亲亲之法乎昔武王克商未及下车而封黄帝唐虞之后下车而封夏商之后其在异代尚特显之其急如此况受重于祖宗推原功徳之所自出其可以天下之大而俭于骨肉之恩以不满足海内之望乎孟子曰仁人之于兄弟也亲爱之而巳矣亲之欲其贵也爱之欲其富也先王推是心以及于同姓之间故有土分之有民分之有宝玉分之有宝器分之成王康王之言曰吾无专享文武之功是皆无所不尽其厚未有从夫略者也葢诗裳裳者华刺时弃贤者之类絶功臣之世而传栾郤胥原狐续庆伯陪臣之族耳其降在皂叔向亦以为晋国之忧况于帝者之功徳与天地等而可使七八世之子孙夷于闾巷之凡民乎后世公族无封国采地之制而有列于朝有赐于府是亦亲而贵之爱而富之之意也其名书于宗籍者繁衍盛大实国家庆有司虽费非多于天下之国七十有一而姬姓独居者五十三人其亦求中以节之而巳矣顾令袒免以外毋与官衣食嫁娶使之自谋是亦不考于古矣何其野于礼也以世莫能辨故作公族议使好学者得详焉   为人后议   引据最严密葢以濮园之后故有此议   礼大宗无子则族人以支子为之后为之后者为所后服斩衰三年而降其父母期礼之所以如此者何也以谓人之所知者近则知亲爱其父母而巳所知者逺则知有严父之义知有严父之义则知尊祖知尊祖则知大宗者上以继祖下以收族不可以絶故有以支子为之后者为之后者以受重于斯人故不得不以尊服服之以尊服服之而不为之降巳亲之服则犹恐未足以明所后者之重也以尊服服之又为之降巳亲之服然后以谓可以明所后者之重而继祖之道尽此圣人制礼之意也夫所谓收族者记称与族人合食序以昭穆别以礼义之类是特诸矦别子之大宗而严之如此况如礼所称天子及其始祖之所自出者此天子之大宗是为天地宗庙百神祭祀之主族人万世之所依归而可以不明其至尊至重哉故前世人主有以支子继立而崇其本亲加以号位立庙奉祀者皆见非于古今诚由所知者近不能割弃私爱节之以礼故失所以奉承正统尊无二上之意也若于所后者以尊服服之又为之降巳亲之服而退于巳亲号位不敢以非礼有加也庙祀不敢以非礼有奉也则为至恩大义固巳备矣而或谓又当易其父母之名从所后者为属是未知考于礼也礼为人后者为所后者之祖父母妻妻之父母昆弟昆弟之子若子者此其服为所后者而非其为巳也为其父母期为其昆弟大功为其姊妹适人者小功皆降本服一等者此其服为巳而非为所后者也使于其父母服则为巳名为所后者是则名与实相违服与恩相戾矣圣人制礼不如是之舛也且自古为人后者不必皆亲昆弟之子族人之同宗者皆可为之则有以大功小功昆弟之子而为之者矣有以缌麻袒免无服昆弟之子而为之者矣若当从所后者为属则亦当从所后者为服从所后者为服则于其父母有宜为大功为小功为缌麻为袒免为无服者矣而圣人制礼皆为其父母期使足以明所后者重而巳非遂以谓当变其亲也亲非变则名固不得而易矣戴徳王肃丧记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降一等服齐衰期其服之节居倚庐言语饮食与父在为母同其异者不祥不禫虽除服心丧三年故至于今着于服令未之有改也岂有制服之重如此而其名遂可以絶乎又崔凯丧服駮曰本亲有自然之恩降一等则足以明所后者为重无缘乃絶之矣夫未尝以谓可以絶其亲而辄谓可以絶其名是亦惑矣且支子所以后大宗者为推其严父之心以尊祖也顾以尊祖之故而不父其父岂本其恩之所由生而先王敎天下之意哉又礼适子不可为人后者以其传重也支子可以为人后者以非传重也使传重者后巳宗非传重者后大宗其意可谓即乎人心而使之两义俱安也今若使为人后者以降其父母之服一等而遂变革其名不以为父母则非使之两义俱安而不即乎人心莫大乎如是也夫人道之于大宗至尊至重不可以絶尊尊也人子之于父母亦至尊至重不可以絶亲亲也尊尊亲亲其义一也未有可废其一者故为人之后者为降其父母之服礼则有之矣为之絶其父母之名则礼未之有也或以谓欲絶其名者葢恶其为二而欲使之为一所以使为人后者之道尽也夫迹其实则有谓之所后有谓之所生制其服则有为巳而非为所后者有为所后而非为巳者皆知不可以恶其为二而强使之为一也至于名者葢生于实也乃不知其不可以恶其为二而欲强使之为一是亦过矣借使其名可以强使之为一而迹其实之非一制其服之非一者终不可以易则恶在乎欲絶其名也故古之圣人知不可以恶其为二而强使之为一而能使其属之疎者相与为重亲之厚者相与为轻则以礼义而巳矣何则使为人后者于其所后非巳亲也而为之服斩衰三年为其祭主是以义引之也于其所生实巳亲也而降服齐衰期不得与其祭是以礼厌之也以义引之则属之疎者相与为重以礼厌之则亲之厚者相与为轻而为人后之道尽矣然则欲为人后之道尽者在以礼义明其内而不在于恶其为二而强易其名于外也故礼丧服齐衰不杖期章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此见于经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父母之明文也汉祭义以谓宣帝亲諡宜曰悼魏相以为宜称尊号曰皇考立庙后世议者皆以其称皇立庙为非至于称亲称考则未尝有以为非者也其后魏明帝尤恶为人后者厚其本亲故非汉宣加悼考以皇号又谓后嗣有由诸矦入继正统者皆不得谓考为皇称妣为后葢亦但禁其猥加非正之号而未尝废其考妣之称此见于前世议论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考妣之明文也又晋王坦之丧服议曰罔极之重非制敎之所裁昔日之名非一朝之所去此出后之身所以有服本亲也又曰情不可夺名不可废崇本叙恩所以为降则知为人后者未有去其所出父母之名此古今之常理故坦之引以为制服之证此又见于前世议论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父母之明文也是则为人后者之亲见于经见于前世议论谓之父母谓之考妣者其大义如此明文如此至见于他书及史官之记亦谓之父母谓之考妣谓之私考妣谓之本亲谓之亲者则不可一二数而以为世父叔父者则不特礼未之有载籍巳来固未之有也今欲使从所后者为属而革变其父母之名此非常异义也不从经文与前世数千载之议论亦非常异义也而无所考据以持其说将何以示天下乎且中国之所以为贵者以有父子之道又有六经与前世数千载之议论以治之故也今忽欲弃之而伸其无所考据之说岂非误哉或谓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父母则为两统二父其可乎夫两统二父者谓加考以皇号立庙奉祀是不一于正统怀贰于所后所以着其非而非谓不变革其父母之名也然则加考以皇号与礼及古之称皇考者有异乎曰皇考一名而为说有三礼曰考庙曰王考庙曰皇考庙曰显考庙曰祖考庙是则以皇考为曾祖之庙号也魏相谓汉宣帝父宜称尊号曰皇考既非礼之曾祖之称又有尊号之文故魏明帝非其加悼考以皇号至于光武亦于南顿君称皇考庙义出于此是以加皇号为事考之尊称也屈原称朕皇考曰伯庸又晋司马机为燕王告祢庙文称敢昭告于皇考清惠亭矦是又达于羣下以皇考为父殁之通称也以为曾祖之庙号者于古用之以为事考之尊称者于汉用之以为父殁之通称者至今用之然则称之亦有可有不可者乎曰以加皇号为事考之尊称者施于为人后之义是干正统此求之于礼而不可者也达于羣下以皇考为父殁之通称者施于为人后之义非干正统此求之于礼而可者也然则以为父殁之通称者其不可如何曰若汉哀帝之亲称尊号曰恭皇安帝之亲称尊号曰孝徳皇是又求之于礼而不可者也且礼父为士子为天子祭以天子其尸服以士服子无爵父之义尊父母也前世失礼之君崇本亲以位号者岂独失为人后奉祀正统尊无二上之意哉是以子爵父以卑命尊亦非所以尊厚其亲也前世崇饰非正之号者其失如此而后世又谓宜如期亲故事增官广国亦可谓皆不合于礼矣夫考者父殁之称然施于礼者有朝廷典册之文有宗庙祝祭之辞而巳若不加位号则无典册之文不立庙奉祀则无祝祭之辞则虽正其名岂有施于事者顾言之不可不顺而巳此前世未尝以为可疑者以礼甚明也今世议者纷纷至于旷日累时不知所决者葢由不考于礼而率其私见也故采于经列其防意庶得以商确焉   救灾议   子固大议其剖析利害处最分明   河北地震水灾隳城郭坏庐舍百姓暴露乏食主上忧悯下缓刑之令遣拊循之使恩甚厚也然百姓患于暴露非钱不可以立屋庐患于乏食非粟不可以饱二者不易之理也非得此二者虽主上忧劳于上使者旁午于下无以救其患塞其求也有司建言请发仓廪与之粟壮者人日二升幼者人日一升主上不旋日而许之赐之可谓大矣然有司之所言特常行之法非审计终始见于众人之所未见也今河北地震水灾所毁败者甚众可谓非常之变也遭非常之变者亦必有非常之恩然后可以振之今百姓暴露乏食巳废其业矣使之相率日待二升之廪于上则其势必不暇乎他焉是农不复得修其畎畆商不复得治其货贿工不复得利其器用闲民不复得转移执事一切弃百事而专意于待升合之食以偷为性命之计是直以饿殍之养养之而巳非深思远虑为百姓长计也以中戸计之戸为十人壮者六人月当受粟三石六斗幼者四人月当受粟一石二斗率一户月当受粟五石难可以久行也不久行则百姓何以赡其后久行之则被水之地既无秋成之望非至来歳麦熟赈之未可以罢自今至于来歳麦熟凡十月一戸当受粟五十石今被灾者十余州州以二万戸计之中戸以上及非灾害所被不仰食县官者去其半则仰食县官者为十万戸食之不遍则为施不均而民犹有无告者也食之徧则当用粟五百万石而后可以办此又非深思远虑为公家长计也至于给授之际有淹速有均否有真伪有会集之扰有辩察之烦厝置一差皆足致弊又羣而处之气久蒸薄必生疾疠此皆必至之害也且此不过能使之得旦暮之食耳其于屋庐构筑之费将安取哉屋庐构筑之费既无所取而就食于州县必相率而去其故居虽有頽墙坏屋之尚可完者故材旧瓦之尚可因者什器众物之尚可頼者必弃之而不暇顾甚则杀马牛而去者有之伐桑枣而去之者有之其害又可谓甚也今秋气巳半霜露方始而民露处不知所蔽葢流亡者亦巳众矣如是不可止则将空近塞之地空近塞之地失战鬭之民此众士大夫之所虑而不可谓无患者也空近塞之地失耕桑之民此众士大夫所未虑而患之尤甚者也何则失战鬭之民异时有警边戍不可以不增尔失耕桑之民异时无事边籴不可以不贵矣二者皆可不深念欤万一或出于无聊之计有窜仓库盗一囊之粟一束之帛者彼知巳负有司之禁则必鸟骇防窜窃弄锄挺于草茅之中以扞游徼之吏强者既嚣而动则弱者必随而聚矣不幸或连一二城之地有枹鼔之警国家胡能晏然而巳乎况夫外有邉陲之可虑内有郊社之将行安得不防之于未然销之于未萌也然则为今之策下方纸之诏赐之以钱五十万贯贷之以粟一百万石而事足矣何则令被灾之州为十万戸如一戸得粟十石得钱五千下戸常产之赀平日未有及此者也彼得钱以完其居得粟以给其食则农得修其畎亩商得治其货贿工得利其器用闲民得转移执事一切得复其业而不失其常生之计与专意以待二升之廪于上而势不暇乎他为岂不远哉此可谓深思远虑为百姓长计者也由有司之说则用十月之费为粟五百万石由今之说则用两月之费为粟一百万石况贷之于今而收之于后足以赈其艰乏而终无损于储峙之实所实费者钱五钜万贯而巳此可谓深思逺虑为公家长计者也又无给授之弊疾疠之忧民不必去其故居苟有頽墙坏屋之尚可完者故材旧瓦之尚可因者什器众物之尚可赖者皆得而不失况于全牛马保桑枣其利又可谓甚也虽寒气方始而无暴露之患民安居足食则有乐生自重之心各复其业则势不暇乎他为虽驱之不去诱之不为盗矣夫饥歳聚饿殍之民而与之升合之食无益于救灾补败之数此常行之弊法也今破去常行之弊法以钱与粟一举而赈之足以救其患复其业河北之民闻诏令之出必皆喜上之足赖而自安于畎亩之中负钱与粟而归与其父母妻子脱于流亡转死之祸则戴上之施而怀欲报之心岂有巳哉天下之民闻国家厝置如此恩泽之厚其孰不震动感激欲主上之义于无穷乎如是而人和不可致天意不可悦者未之有也人和洽于下天意悦于上然后玉辂徐动就阳而郊荒夷殊陬奉币来享疆内安辑里无嚣声岂不适变于可为之时消患于无形之内乎此所谓审计终始见于众人之所未见也不早出此或至于一有枹鼔之警则虽欲为之将不及矣或谓方今钱粟恐不足以办此夫王者之富藏之于民有余则取不足则与此理之不易者也故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葢百姓富实而国独贫与百姓饿殍而上独能保其富者自古及今未之有也故又曰不患贫而患不安此古今之至戒也是故古者二十七年耕有九年之蓄足以备水旱之灾然后谓之王政之成唐水汤旱而民无捐瘠者以是故也今国家仓库之积固不独为公家之费而巳凡以为民也虽仓无余粟库无余财至于救灾补败尚不可以巳况今仓库之积尚可以用独安可以过忧将来之不足而立视夫民之死乎古人有曰剪爪宜及肤割发宜及体先王之于救灾发肤尚无所爱况外物乎且今河北州军凡三十七灾害所被十余州军而巳他州之田秋稼足望今有司于籴粟常价斗增一二十钱非独足以利农其于增籴一百万石易矣斗增一二十钱吾权一时之事有以为之耳以实钱给其常价以茶荈香药之类佐其虚估不过捐茶荈香药之类为钱数钜万贯而其费巳足茶荈香药之类与百姓之命孰为可惜不待议而可知者也夫费钱五钜万贯又捐茶荈香药之类为钱数钜万贯而足以救一时之患为天下之计利害轻重又非难明者也顾吾之有司能越拘挛之见破常行之法与否而巳此时事之急也故述斯议焉   书魏郑公传   借魏郑公以讽世之焚藁者之非而议论甚圆畅可诵   予观太宗常屈巳以从羣臣之议而魏郑公之徒喜遭其时感知巳之遇事之大小无不谏诤虽其忠诚自至亦得君以然也则思唐之所以治太宗之所以称贤主而前世之君不及者其渊源皆出于此也能知其有此者以其书存也及观郑公以谏诤事付史官而太宗怒之薄其恩礼失终始之义则未尝不反覆嗟惜恨其不思而益知郑公之贤焉夫君之使臣与臣之事君者何大公至正之道而巳矣大公至正之道非灭人言以掩巳过取小亮以私其君此其不可者也又有甚不可者夫以谏诤为当掩是以谏诤为非美也则后世谁复当谏诤乎况前代之君有纳谏之美而后世不见则非惟失一时之公又将使后世之君谓前代无谏诤之事是啓其怠且忌矣太宗末年羣下既知此意而不言渐不知天下之得失至于辽东之败而始恨郑公不在世未尝知其悔之萌芽出于此也夫伊尹周公何如人也伊尹周公之谏切其君者其言至深而其事至迫存之于书未尝掩焉至今称太甲成王为贤君而伊尹周公为良相者以其书可见也令当时削而弃之成区区之小让则后世何所据依而谏又何以知其贤且良与桀纣幽厉始皇之亡则其臣之谏词无见焉非其史之遗乃天下不敢言而然也则谏诤之无传乃此数君之所以益暴其恶于后世而巳矣或曰春秋之法为尊亲贤者讳与此戾矣夫春秋之所以讳者恶也纳谏诤岂恶乎然则焚藁者非欤曰焚藁者谁欤非伊尹周公为之也近世取区区之小亮者为之耳其事又未是也何则以焚其藁为掩君之过而使后世传之则是使后世不见藁之是非而必其过常在于君美常在于巳也岂爱其君之谓欤孔光之去其藁之所言其在正邪未可知也而焚之而惑后世庸讵知非谋巳之奸计乎或曰造辟而言诡辞而出异乎此曰此非圣人之所曾言也今万一有是理亦谓君臣之间议论之际不欲漏其言于一时之人耳岂杜其告万世也噫以诚信待巳而事其君而不欺乎万世者郑公也益知其贤云岂非然哉岂非然哉   苏明允哀词   叙明允生平亦尽有生色可观   明允姓苏氏讳洵眉州眉山人也始举进士又举茂才异等皆不中归焚其所为文闭戸读书居五六年所有既富矣乃始复为文葢少或百字多或千言其指事析理引物托谕侈能尽之约逺能见之近大能使之微小能使之着烦能不乱肆能不流其雄壮俊伟若决江河而下也其辉光明白若引星辰而上也其略如是亦余之所言于余之所不言可推而知也明允每于其穷达得丧忧叹哀乐念有所属必发之于此于古今治乱兴坏是非可否之际意有所择亦必发之于此于应接酬酢万事之变者虽错出于外而用心于内者未尝不在此也嘉祐初始与其二子轼辙复去蜀游京师今叅知政事欧阳公修为翰林学士得其文而异之以献于上既而欧阳公为礼部又得其二子之文擢之高等于是三人之文章盛传于世得而读之者皆为之惊或叹不可及或慕而效之自京师至于海隅障徼学士大夫莫不人知其名家有其书既而明允召试舍人院不至特用为秘书省挍书郎顷之以为覇州文安县主簿编纂太常礼书而轼辙又以贤良方正策入等于是三人者尤见于当时而其名益重于天下治平三年春明允上其礼书未报四月戊申以疾卒享年五十有八自天子辅臣至闾巷之士皆闻而哀之明允所为文集有二十巻行于世所集太常因革礼者一百巻更定諡法三巻藏于有司又为易传未成读其书者则其人之所存可知也明允为人聪明辨智过人气和而色温而好为策谋务一出巳见不肯蹑故迹颇喜言兵慨然有志于功名者也二子轼为殿中丞直史馆辙为大名府推官其年以明允之防归塟于蜀地既请欧阳公为其铭又请予为辞以哀之曰铭将纳之于圹中而辞将刻之于冢上也余辞不得巳乃为其文曰嗟明允兮邦之良气甚夷兮志则彊阅今古兮辨兴亡惊一世兮擅文章御六马兮驰无疆决大河兮啮扶桑粲星斗兮射精光众伏玩兮雕肺肠自京师兮洎幽荒矧二子兮与翺翔唱律吕兮和宫商羽峨峨兮势方飏孰云命兮变不常奄忽逝兮汴之阳维自着兮暐煌煌在后人兮庆弥长嗟明允兮庸何伤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六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   老泉文钞引   苏文公崛起蜀徼其学本申韩而其行文杂出于荀卿孟轲及战国策诸家不敢遽谓得古六艺者之遗然其镵画之议幽悄之思博大之识奇崛之气非近代儒生所及要之韩欧而下与诸名家相为表里及其二子继响嘉祐之文西汉同风矣予读之录其书状十四首论三十七首记四首説二首引二首序一首厘为十卷归安鹿门茅坤题   老泉本传   苏洵字明允眉山人年二十七始发愤为学举进士及茂才异等皆不中悉焚常所为文闭户益读书遂通六经百家之説下笔顷刻数千言至和嘉祐间与二子轼辙来京师翰林学士欧阳修上其所着文二十二篇既出士大夫争传之一时学者竞效苏氏为文章宰相韩琦奏于朝召试舍人院辞疾不至遂除秘书省挍书郞防太常修纂建隆以来礼书乃以为霸州文安县主簿与陈州项城令姚辟同修礼书为太常因革礼一百巻书成方奏未报卒年五十八赐其家缣银二百轼辞所赐求赠官特赠光禄寺丞有文集二十巻谥法三巻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七   明 茅坤 撰   老泉文钞一   上书状   上仁宗皇帝书   此书反覆数千言如抽藕中之丝段段有情绪可爱而中间指陈时政处又往往深中宋嘉祐间事宜老泉一生文章政事畧见于此矣   前月五日蒙本州录到中书劄子连牒臣以两制议上翰林学士欧阳修奏臣所着权书衡论几策二十篇乞赐甄录陛下过听召臣试防论舍人院仍令本州发遣臣赴阙臣本田野匹夫名姓不登于州闾今一旦卒然被召实不知其所以自通于朝廷承命悸恐不知所为以陛下躬至圣之资又有羣公卿之贤与天下士大夫之众如臣等辈固宜不少有臣无臣不加损益臣不幸有负薪之疾不能奔走道路以副陛下搜扬之心忧惶负罪无所容处臣本凡才无路自进当少年时亦尝欲侥幸于陛下之科举有司以为不肖辄以摈落葢退而处者十有余年矣今虽欲勉强扶病勠力亦自知其踈拙终不能合有司之意恐重得罪以辱明诏且陛下所为千里而召臣者其意以臣为能有所发明以庻几有补于圣政之万一而臣之所以自结髪读书至于今兹犬马之齿几已五十而犹未敢废者其意亦欲效尺寸于当时以快平生之志耳今虽未能奔伏阙下以累有司而犹不忍黙黙卒无一言而巳也天下之事其深逺切至者臣自惟踈贱未敢遽言而其近而易行浅而易见者谨条为十通以塞明诏其一曰臣闻利之所在天下趋之是故千金之子欲有所为则百家之市无宁居者古之圣人执其大利之权以奔走天下意有所向则天下争先为之今陛下有奔走天下之权而不能用何则古者赏一人而天下劝今陛下增秩拜官动以千计其人皆以为巳所自致而不知勠力以报上之恩至于临事谁当効用此由陛下轻用其爵禄使天下之士积日持乆而得之譬如佣力之人计工而受直虽与之千万岂知德其主哉是以虽有能者亦无所施以为谨守绳墨足以自致髙位官吏繁多溢于局外使陛下皇皇汲汲求以处之而不暇择其贤不肖以病陛下之民而耗竭大司农之钱谷此议者所欲去而未得也臣窃思之葢今制天下之吏自州县令录幕职而改京官者皆未得其术是以若此纷纷也今虽多其举官而逺其考重其举官之罪此适足以隔贤者而容不肖且天下无事虽庸人皆足以无过一旦改官无所不为彼其举者曰此廉吏此能吏朝廷不知其所以为廉与能也幸而未有败事则长为廉与能矣虽重其罪未见有益上下相蒙请托公行涖官六七考求举主五六人此谁不能者臣愚以为举人者当使明着其迹曰某人廉吏也尝有某事以知其廉某人能吏也尝有某事以知其能虽不必有非常之功而皆有可纪之状其特曰廉能而已者不听如此则夫庸人虽无罪而不足称者不得入其间老于州县不足甚惜而天下之吏必皆务为可称之功与民兴利除害惟恐不出诸已此古之圣人所以驱天下之人而使争为善也有功而赏有罪而罚其实一也今降官罢任者必奏曰某人有某罪其罪当然然后朝廷举而行之今若不着其所犯之由而特曰此不才贪吏也则朝廷安肯以空言而加之罪今又何独至于改官而聼其空言哉是不思之甚也或者以为如此则天下之吏务为可称用意过当生事以为己功渐不可长臣以为不然葢圣人必观天下之势而为之法方天下初定民厌劳役则圣人务为因循之政与之休息及其乆安而无变则必有不振之祸是以圣人破其苟且之心而作其怠惰之气汉之元成惟不知此以至于乱今天下少惰矣宜有以激发其心使踊跃于功名以变其俗况乎冗官纷纭如此不知所以节之而又何疑于此乎且陛下与天下之士相期于功名而毋茍得此待之至深也若其宏才大畧不乐于小官而无闻焉者使两制得以非常举之此天下亦不过几人而已吏之有过而不得迁者亦使得以功赎如此亦以示陛下之有所推恩而不惟艰之也其二曰臣闻古者之制爵禄必皆孝悌忠信修洁博习闻于乡党而达于朝廷以得之及其后世不然曲艺小数皆可以进然其得之也犹有以取之其弊不若今之甚也今之用人最无谓者其所谓任子乎因其父兄之资以得大官而又任其子弟子将复任其孙孙又任其子是不学而得者常无穷也夫得之也易则其失之也不甚惜以不学之人而居不甚惜之官其视民如草芥也固宜朝廷自近年始有意于裁节然皆知损之而未得其所损此所谓制其末而不穷其源见其粗而未识其精侥幸之风少衰而犹在也夫圣人之举事不唯曰利而已必将有以大服天下之心今欲有所去也必使天下知其所以去之之説故虽尽去而无疑何者恃其説明也夫所谓任子者亦犹曰信其父兄而用其子弟云尔彼其父兄固学而得之也学者任人不学者任于人此易晓也今之制苟幸而其官至于可任者举使任之不问其始之何从而得之也且彼任于人不暇又安能任人此犹借资之人而欲从之匄贷不已难乎臣愚以为父兄之所任而得官者虽至正郞宜皆不聼任子弟唯其能自修饰而越录躐次以至于清显者乃听如此则天下之冗官必大衰少而公卿之后皆奋志为学不待父兄之资其任而得官者知后不得复任其子弟亦当勉强不肯终老自弃于庸人此其为益岂特一二而巳其三曰臣闻自设官以来皆有考绩之法周室既亡其法废絶自京房建考课之议其后终不能行夫有官必有课有课必有赏罚有官而无课是无官也有课而无赏罚是无课也无官无课而欲求天下之大治臣不识也然更歴千载而终莫之行行之则益以纷乱而终不可考其故何也天下之吏不可以胜考今欲人人而课之必使入于九等之中此宜其颠倒错缪而不若无之为便也臣观自昔行考课者皆不得其术葢天下之官皆有所属之长有功有罪其长皆得以举刺如必人人而课之于朝廷则其长为将安用惟其大吏无所属而莫为之长也则课之所宜加何者其位尊故课一人而其下皆可以整齐其数少故可以尽其能否而不谬今天下所以不大治者守令丞尉贤不肖混淆而莫之辨也夫守令丞尉贤不肖之不辨其咎在职司之不明职司之不明其咎在无所属而莫为之长陛下以无所属之官而寄之以一路其贤不肖当使谁察之古之考绩者皆从司防而至于天子古之司防即今之尚书尚书既废唯御史可以緫察中外之官臣愚以为可使朝臣议定职司考课之法而于御史台别立考课之司中丞举其大纲而属官之中选强明者一人以专治其事以举刺多者为上以举刺少者为中以无举刺者为下因其罢归而奏其治要使朝廷有以为之赏罚其非常之功不可掩之罪又当特有以偿之使职司知有所惩劝则其下守令丞尉不容复有所依违而其所课者又不过数十人足以求得其实此所谓用力少而成功多法无便于此者矣今天下号为太平其实逺方之民穷困巳甚其咎皆在职司臣不敢尽言陛下试加采访乃知臣言之不妄其四曰臣闻古者诸侯臣妾其境内而卿大夫之家亦各有臣陪臣之事其君如其君之事天子此无他其一境之内所以生杀予夺富贵贫贱者皆自我制之此固有以臣妾之也其后诸侯虽废而自汉至唐犹有相君之势何者其署置辟举之权犹足以臣之也是故太守刺史坐于堂上州县之吏拜于堂下虽奔走顿伏其谁曰不然自太祖受命收天下之尊归之京师一命以上皆上所自署而大司农衣食之自宰相至于州县吏虽贵贱相去甚逺而其实皆所与比肩而事主耳是以百余年间天下不知有权臣之威而太守刺史犹用汉唐之制使州县之吏事之如事君之礼皆受天子之爵皆食天子之禄不知其何以臣之也小吏之于大官不忧其有所不从唯恐其从之过耳今天下以贵相髙以贱相謟奈何使州县之吏趋走于太守之庭不啻若仆妾唯唯不给故大吏常恣行不忌其下而小吏不能正以至于曲随謟事助以为虐其能中立而不挠者固已难矣此不足怪其势固使然也犬州县之吏位卑而禄薄去于民最近而易以为奸朝廷所恃以制之者特以厉其廉隅全其节槩而养其气使知有所耻也且必有异材焉后将以为公卿而安可薄哉其尤不可者令以县令从州县之礼夫县令官虽卑其所负一县之责与京朝官知县等耳其吏胥人民习知其官长之拜伏于太守之庭如是之不威也故轻之轻之故易为奸此县令之所以为难也臣愚以为州县之吏事太守可恭逊卑抑不敢抗而已不至于通名賛拜趋走其下风所以全士大夫之节且以儆大吏之不法者其五曰臣闻为天下者必有所不可窥是以天下有急不求其素所不用之人使天下不能幸其仓卒而取其禄位唯圣人为能然何则其素所用者缓急足以使也临事而取者亦不足用矣传曰寛则宠名誉之人急则用介胄之士今者所用非所养所养非所用国家用兵之时购方畧设武举使天下屠沽健武皆能徒手攫取陛下之官而兵休之日虽有超世之才而惜斗升之禄臣恐天下有以窥朝廷也今之任为将帅卒有急难而可使者谁也陛下之老将曩之所谓战胜而善守者今亡矣臣愚以为可复武举而为之新制以革其旧弊且昔之所谓武举者葢踈矣其以弓马得者不过挽强引重市井之麤材而以防试中者亦皆记录章句区区无用之学又其取人太多天下之知兵者不宜如此之众而待之又甚轻其第下者不免于役故其所得皆贪污无行之徒豪杰之士耻不忍就宜因贡士之歳使两制各举其所闻有司试其可者而陛下亲防之权畧之外便于弓马可以出入险阻勇而有谋者不过取一二人待以不次之位试以守边之任文有制科武有武举陛下欲得将相于此乎取之十人之中岂无一二斯亦足以济矣其六曰臣闻法不足以制天下以法而制天下法之所不及天下斯欺之矣且法必有所不及也先王知其有所不及是故存其大畧而济之以至诚使天下之所以不吾欺者未必皆吾法之所能禁亦其中有所不忍而巳人君御其大臣不可以用法如其左右大臣而必待法而后能御也则其踈逺小吏当复何以哉以天下之大而无可信之人则国不足以为国矣臣观今两制以上非无贤俊之士然皆奉法供职无过而已莫肯于绳墨之外为陛下深思逺虑有所建明何者陛下待之于绳墨之内也臣请得举其一二以言之夫两府与两制宜使日夜交于门以讲论当世之务且以习知其为人临事授任以不失其才今法不可以相往来意将以杜其告谒之私也君臣之道不同人臣惟自防人君惟无防之是以欢欣相接而无间以两府两制为可信耶当无所请属以为不可信耶彼何患无所致其私意安在其相往来耶今两制知举不免用封弥誊录既奏而下御史亲往涖之凛凛如鞫大狱使不知谁人之辞又何其甚也臣愚以为如此之类一切撤去彼稍有知宜不忍负若其犹有所欺也则亦天下之不才无耻者矣陛下赫然震威诛一二人可以使天下奸吏重足而立想闻朝廷之风亦必有倜傥非常之才为陛下用也其七曰臣闻为天下者可以名器授人而不可以名器许人人之不可以一日而知也乆矣国家以科举取人四方之来者如市一旦使有司第之此固非真知其才之髙下大小也特以为始收之而巳将试之为政而观其悠乆则必有大异不然者今进士三人之中释褐之日天下望为卿相不及十年未有不为两制者且彼以其一日之长而擅终身之富贵举而归之如有所负如此则虽天下之美材亦或怠而不修其率意恣行者人亦望风畏之不敢按此何为者也且又有甚不便者先王制其天下尊尊相髙贵贵相承使天下仰视朝廷之尊如泰山乔岳非扳援所能及茍非有大功与出羣之才则不可以轻得其髙位是故天下知有所忌而不敢觊觎今五尺童子斐然皆有意于公卿得之则不知愧不得则怨何则彼习知其一旦之可以侥幸而无难也如此则匹夫轻朝廷臣愚以为三人之中茍优与一官足以报其一日之长馆閤台省非举不入彼果不才者也其安以入为彼果才者也其何患无所举此非独以爱惜名器将以重朝廷耳其八曰臣闻古者敌国相观不观于其山川之险士马之众相观于人而已髙山大江必有猛兽怪物时见其威故人不敢亵夫不必战胜而后服也使之常有所忌而不敢发使吾常有所恃而无所怯耳今以中国之大使夷狄视之不畏甚者敢有烦言以渎乱吾聼此其心不有所窥其安能如此之无畏也敌国有事相待以将无事相观以使今之所谓使者亦轻矣曰此人也为此官也则以为此使也今岁以某来岁当以某又来岁当以某如县令署役必均而已矣人之才固有所短而不可强其专对捷给勇敢又非可以学致也今必使强之彼有仓皇失次为夷狄笑而巳古者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国家利社稷则专之今法令太宻使小吏执简记其旁一揺足辄随而书之虽有竒才辩士亦安所效用彼夷狄观之以为罇俎谈燕之间尚不能办军旅之际固宜其无人也如此将何以破其奸谋而折其骄气哉臣愚以为奉使宜有常人唯其可者而不必均彼其不能者陛下责之以文学政事不必强之于言语之间以败吾事而亦稍寛其法使得有所施且今世之患以奉使为艰危故必均而后可陛下平时使人而皆得以辞免后有缓急使之出入死地将皆逃耶此臣又非独为出使而言也其九曰臣闻刑之有赦其来逺矣周制八议有可赦之人而无可赦之时自三代之衰始闻有肆赦之令然皆因天下有非常之事凶荒流离之后盗贼垢污之余于是有以沛然洗濯于天下而犹不若今之因郊而赦使天下之凶民可以逆知而侥幸也平时小民畏法不敢趦趄当郊之岁盗贼公行罪人满狱为天下者将何利于此而又糜散帑廪以赏无用冗杂之兵一经大礼费以万亿赋敛之不轻民之不聊生皆此之故也以陛下节用爱民非不欲去此矣顾以为所从来乆逺恐一旦去之天下必以为少恩而凶豪无頼之兵或因以为辞而生乱此其所以重改也葢事有不可改而遂不改者其忧必深改之则其祸必速惟其不失推恩而有以救天下之弊者臣愚以为先郊之岁可因事为辞特发大号如郊之赦与军士之赐且告之曰吾于天下非有惜乎推恩也惟是凶残之民知吾当赦辄以犯法以贼害吾良民今而后赦不于郊之岁以为常制天下之人喜乎非郊之岁而得郊之赏也何暇虑其后其后四五年而行之七八年而行之又从而尽去之天下晏然不知而日以逺矣且此出于五代之后兵荒之间所以姑息天下而安反侧耳后之人相承而不能去以至于今法令明具四方无虞何畏而不改今不为之计使奸人猾吏养为盗贼而后取租赋以啖骄兵乘之以饥馑鲜不及矣当此之时欲为之计其犹有极乎其十曰臣闻古者所以采庻人之议为其踈贱而无嫌也不知爵禄之可爱故其言公不知君威之可畏故其言直今臣幸而末立于陛下之朝无所爱惜顾念于其心者是以天下之事陛下之诸臣所不敢尽言者臣请得以僣言之陛下擢用俊贤思致太平今几年矣事垂立而辄废功未成而旋去陛下知其所由乎陛下知其所由则今之在位者皆足以有立若犹未也虽得贤臣千万天下终不可为何者小人之根未去也陛下遇士大夫有礼凡在位者不敢用亵狎戏嫚以求亲媚于陛下而谗言邪谋之所由至于朝廷者天下之人皆以为陛下不踈逺宦官之过陛下特以为耳目玩弄之臣而不知其隂贼险诈为害最大天下之小人无由至于陛下之前故皆通于宦官珠玉锦绣所以为赂者络绎于道以间关龃龉贤人之谋陛下纵不听用而大臣常有所顾忌以不得尽其心臣故曰小人之根未去也窃闻之道路陛下将有意去而踈之也若如所言则天下之福然臣方以为忧而未敢贺也古之小人有为君子之所抑而反激为天下之祸者臣毎痛伤之葢东汉之衰宦官用事阳球为司校尉发愤诛王甫等数人磔其尸于道中常侍曹节过而见之遂奏诛阳球而宦官之用事过于王甫之未诛其后窦武何进又欲去之而反以遇害故汉之衰至于扫地而不可救夫君子之去小人惟能尽去乃无后患惟陛下思宗庙社稷之重与天下之可畏既去之又去之既踈之又踈之刀锯之余必无忠良纵有区区之小节不过闱闼扫洒之勤无益于事惟能务絶其权使朝廷清明而忠言嘉谟易以入则天下无事矣惟陛下无使为臣之所料而后世以臣为知言不胜大愿曩臣所着二十二篇畧言当世之要陛下虽以此召臣然臣观朝廷之意特以其文采词致稍有可嘉而未必其言之可用也天下无事臣毎毎狂言以迂濶为世笑然臣以为必将有时而不迂濶也贾谊之防不用于孝文之时而使主父偃之徒得其余论而施之于孝武之世夫施之于孝武之世固不如用之于孝文之时之易也臣虽不及古人惟陛下不以一布衣之言而忽之不胜越次忧国之心效其所见且非陛下召臣臣言无以至于朝廷今老矣恐后无由复言故云云之多至于此也惟陛下寛之   按此书十条内如革任子择使罢赦令为最确而严考课之法举武健之士其议虽未审亦当时所急至所言重县令之体假两制之权与髙第者不当按名叙用似无大闗系首条欲州县幕职上举主必按其廉能其议未畅而未谓宦官一节恐非宋朝时事之亟者然于今日则可谓血脉肠胃间之疾也已   修礼书状   情事明亦合经典   右洵先奉敕编礼书后闻臣寮上言以为祖宗所行不能无过差不经之事欲尽芟去无使存录洵窃见议者之説与敕意大异何者前所授敕其意曰纂集故事而使后世无忘之耳非曰制为典礼而使后世遵而行之也然则洵等所编者是史书之类也遇事而记之不择善恶详其曲折而使后世得知而善恶自著者是史之体也若夫存其善者而去其不善则是制作之事而非职之所及也而议者以责洵等不已过乎且又有所不可者今朝廷之礼虽为详备然大抵往往亦有不安之处非特一二事而已而欲有所去焉不识其所去者果何事也既欲去之则其势不得不尽去尽去则礼缺而不备苟独去其一而不去其二则适足以为抵牾龃龉而不可齐一且议者之意不过欲以掩恶讳过以存臣子之义如是而已矣昔孔子作春秋惟其恻怛而不忍言者而后有隐讳葢桓公薨子般卒没而不书其实以为是不可书也至于成宋乱及齐狩跻僖公作丘甲用田赋丹桓宫楹刻桓宫桷若此之类皆书而不讳其意以为虽不善而尚可书也今先世之所行虽小有不善者犹与春秋之所书者甚逺而悉使洵等隐讳而不书如此将使后世不知其浅深徒见当时之臣子至于隐讳而不言以为有所大不可言者则无乃欲益而反损欤公羊之説灭纪灭项皆所以为贤者讳然其所谓讳者非不书也书而迂曲其文耳然则其实犹不没也其实犹不没者非以彰其过也以见其过之止于此也今无故乃取先世之事而没之后世将不知而大疑之此大不便者也班固作汉志凡汉之事悉载而无所择今欲如之则先世之小有过差者不足以害其大明而可以使后世无疑之之意且使洵等为得其所职而不至于侵官者谨具状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七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八   明 茅坤 撰   老泉文钞二   书   上文丞相书   论取士贵广   昭文相公执事天下之事制之在始始不可制制之在末是以君子愼始而无后忧救之于其末而其始不为无谋失诸其始而邀诸其终而天下无遗事是故古者之制其始也有百年之前而为之者也葢周公营乎东周数百年而待乎平王之东迁也然及其收天下之士而责其贤不肖之分则未尝于其始焉而制其极葢常举之于诸侯考之于太学引之于射宫而试之于弓矢如此其备矣然而管叔蔡叔文王之子而武王周公之弟也生而与之居处习知其性之所好恶与夫居之于太学而习之于射宫者宜愈详矣然其不肖之实卒不见于此时及其出为诸侯监国临大事而不克自定然后败露以见其不肖之才且夫张弓而射之一不失容此不肖者或能焉而圣人岂以为此足以尽人之才葢将为此名以收天下之士而后观其临事而黜其不肖故曰始不可制制之在末于此有人求金于沙敛而扬之惟其扬之也精是以责金于扬而敛之则无择焉不然金与沙砾皆不录而已矣故欲求尽天下之贤俊莫若畧其始欲求责实于天下之官莫若精其终今者天下之官自相府而至于一县之丞尉其为数实不可胜计然而大数巳定余吏溢于官籍大臣建议减任子削进士以求便天下窃观古者之制畧于始而精于终使贤者易进而不肖者易犯夫易犯故易退易进故贤者众众贤进而不肖者易退夫何患官冗今也艰之于其始窃恐夫贤者之难进与夫不肖者之无以异也方今进退天下士大夫之权内则御史外则转运而士大夫之间洁然而无过可任以为吏者其实无几且相公何不以意推之往年吴中复在犍为一月而发二吏中复去职而吏之以罪免者旷岁无有也虽然此特洵之所见耳天下之大则又可知矣国家法令甚严洵从蜀来见凡吏商者皆不征非追胥调发皆得役天子之夫是以知天下之吏犯法者甚众从其犯而黜之十年之后将分职之不给此其权在御史转运而御史转运之权实在相公顾甚易为也今四方之士防于京师口语籍籍莫不为此然皆莫肯一言于其上诚以为近于私我也洵西蜀之人方不见用于当世幸又不复以科举为意是以肆言于其间而可以无嫌伏惟相公慨然有忧天下之心征伐四国以安天子毅然立朝以威制天下名著功遂文武并济此其享功业之重而居富贵之极于其平生之所望无复慊然者惟其获天下之多士而与之皆乐乎此可以复动其志故遂以此告其左右惟相公亮之   今国家患冗吏之壅而亦削进士之数甚非计盍亦用老苏之説而精之于终也   上富丞相书   老泉欲富公和处其下以就其功名似疑富公于并相寮贰间有不相能者   往年天子震怒出逐宰相选用旧臣堪付属以天下者使在相府与天下更始而阁下之位实在第三方是之时天下咸喜相庆以为阁下惟不为宰相也故黙黙在此方今困而复起起而复为宰相而又适值乎此时也不为而何为且吾君之意待之如此其厚也不为而何以副吾望故咸曰后有下令而异于他日者必吾富公也朝夕而待之跂首而望之望望然而不获见也戚戚然而疑呜呼其弗获闻也必其逺也进而及于京师亦无闻焉不敢以疑犹曰天下之人如此其众也数十年之间如此其不变也皆曰贤人焉或曰彼其中则有説也而天下之人则未始见也然而不能无忧葢古之君子爱其人也则忧其无成且尝闻之古之君子相是君也与是人也皆立于朝则使吾皆知其为人皆善者也而后无忧且一人之身而欲擅天下之事虽见信于当世而同列之人一言而疑之则事不可以成今夫政出于他人而不惧事不出于已而不忌是二者惟善人为能然犹欲得其心焉若夫众人政出于他人而惧其害己事不出于已而忌其成功是以有不平之心生夫或居于吾前或立于吾后而皆有不平之心焉则身危故君子之出处于其间也不使之不平于我也周公立于明堂以听天下而召公惑何者天下固惑乎大者也召公犹未能信乎吾之此心也周公定天下诛管蔡告召公以其志以安其身以及于成王故凡安其身者以安乎周也召公之于周公管蔡之于周公是二者亦皆有不平之心焉以为周之天下周公将遂取之也周公诛其不平而不可告语者告其可以告语者而和其不平之心然则非其必不可以告语者则君子未始不欲和其心天下之人从士而至于卿大夫宰相相集处其上将有所为何虑而不成不能忍其区区之小忿以成其不平之衅则害其大事是以君子忍其小忿以容其小过而杜其不平之心然后当大事而听命焉且吾之小忿不足以易吾之大事也故宁小容焉使无蔕芥于其间古之君子与贤者并居而同乐故其责之也详不幸而与不肖者偶不图其大而治其细则阔逺于事情而无益于当世故天下无事而后可与争此不然则否昔者诸吕用事陈平忧惧计无所出陆贾入见説之使交欢周勃平用其防卒得绛侯北军之助以灭诸吕夫绛侯木彊之人也非陈平致之而谁也故贤者致其不贤者非夫不贤者之能致贤者也曩者今上即位之初冦莱公为相惟其侧有小人不能诛又不能与之无忿故终以斥去及范文正公在相府又欲以岁月尽治天下事失于急与不忍小忿故羣小人亦急逐去之一去遂不复用以殁其身伏惟阁下以不世出之才立于天子之下百官之上此其深谋逺虑必有所处而天下之人犹未获见洵西蜀人也窃有志于今世愿一见于堂上伏惟阁下深思之无忽   上韩枢密书   老泉厌当时兵政之过弱故劝韩魏公以诛戮而其行文似西汉踈宕雄辨可观   太尉执事洵著书无他长及言兵事论古今形势至自比贾谊所献权书虽古人已往成败之迹茍深晓其义施之于今无所不可昨因请见求进末议太尉许诺谨撰其説言语朴直非有惊世絶俗之谈甚髙难行之论太尉取其大纲而无责其纎悉盖古者非用兵决胜之为难而养兵不用之可畏今夫水激之山放之海决之为沟塍壅之为沼沚是天下之人能之委江河注淮泗滙为洪波潴为太湖万世而不溢者自禹之后未之见也夫兵者聚天下不义之徒授之以不仁之器而教之以杀人之事夫惟天下之未安盗贼之未殄然后有以施其不义之心用其不仁之器而试其杀人之事当是之时勇者无余力智者无余谋巧者无余技故其不义之心变而为忠不仁之器加之于不仁而杀人之事施之于当杀及夫天下既平盗贼既殄不义之徒聚而不散勇者有余力则思以为乱智者有余谋则思以为奸巧者有余技则思以为诈于是天下之患杂然出矣盖虎豹终日而不杀则跳踉大呌以发其怒蝮蝎终日而不螫则噬齧草木以致其毒其理固然无足怪者昔者刘项奋臂于草莽之间秦楚无頼子弟千百为辈争起而应者不可胜数转鬬五六年天下厌兵项籍死而髙祖亦已老矣方是时分王诸将改定律令与天下休息而韩信黥布之徒相继而起者七国髙祖死于介胄之间而莫能止也连延及于吕氏之祸讫孝文而后定是何起之易而收之难也刘项之势初若决河顺流而下诚有可喜及其崩溃四出放乎数百里之间拱手而莫能救也呜呼不有圣人何以善其后太祖太宗躬擐甲胄跋涉险阻以斩刈四方之蓬蒿用兵数十年谋臣猛将满天下一旦巻甲而休之传四世而天下无变此何术也荆楚九江之地不分于诸将而韩信黥布之徒无以啓其心也虽然天下无变而兵乆不用则其不义之心蓄而无所发饱食优游求逞于良民观其平居无事出怨言以邀其上一日有急是非人得千金不可使也往年诏天下缮完城池西川之事洵实亲见凡郡县之富民举而籍其名得钱数百万以为酒食馈饷之费杵声未絶城辄随坏如此者数年而后定卒事官吏相贺卒徒相矜若战胜凯旋而图赏者比来京师游阡陌间其曹往往偶语无所讳忌闻之土人方春时尤不忍闻盖时五六月矣防京师忧大水锄耰畚筑列于两河之壖县官日费千万传呼劳问之声不絶者数十里犹且睊睊狼顾莫肯効用且夫内之如京师之所闻外之如西川之所亲见天下之势今何如也御将者天子之事也御兵者将之职也天子者养尊而处优树恩而收名与天下为喜乐者也故其道不可以御兵人臣执法而不求情尽心而不求名出死力以捍社稷使天下之心系于一人而已不与焉故御兵者人臣之事不可以累天子也今之所患大臣好名而惧谤好名则多树私恩惧谤则执法不坚是以天下之兵豪纵至此而莫之或制也顷者狄公在枢府号为寛厚爱人狎眤士卒得其欢心而太尉适承其后彼狄公者知御外之术而不知治内之道此边将材也古者兵在外爱将军而忘天子在内爱天子而忘将军爱将军所以战爱天子所以守狄公以其御外之心而施诸其内大尉不反其道而何以为治或者以为兵乆骄不治一旦绳以法恐因以生乱昔者郭子仪去河南李光弼实代之将至之日张用济斩于辕门三军股栗夫以临淮之悍而代汾阳之长者三军之士竦然如赤子之脱慈母之怀而立乎严师之侧何乱之敢生且夫天子者天下之父母也将相者天下之师也师虽严赤子不敢以怨其父母将相虽厉天下不敢以咎其君其势然也天子者可以生人可以杀人故天下望其生及其杀之也天下曰是天子杀之故天子不可以多杀人臣奉天子之法虽多杀天下无所归怨此先王所以威懐天下之术也伏惟太尉思天下所以长乆之道而无幸一时之名尽至公之心而无防三军之多言夫天子推深仁以结其心太尉厉威武以振其惰彼其思天子之深仁则畏而不至于怨思太尉之威武则爱而不至于骄君臣之体顺而畏爱之道立非太尉吾谁望耶   荆川曰前一叚论兵骄之弊后一叚处骄兵之防当是有用文字   上田枢密书   此文骨子原自于襄阳书中来而气特雄   天之所以与我者岂偶然哉尧不得以与丹朱舜不得以与商均而瞽瞍不得夺诸舜发于其心出于其言见于其事确乎其不可易也圣人不得以与人父不得夺诸其子于此见天之所以与我者不偶然也夫其所以与我者必有以用我也我知之不得行之不以告人天固用之我实置之其名曰弃天自卑以求幸其言自小以求用其道天之所以与我者何如而我如此也其名曰防天弃天我之罪也防天亦我之罪也不弃不防而人不我用不我用之罪也其名曰逆天然则弃天防天者其责在我逆天者其责在人在我者吾将尽吾力之所能为者以塞夫天之所以与我之意而求免夫天下后世之讥在人者吾何知焉吾求免夫一身之责之不暇而暇为人忧乎哉孔子孟轲之不遇老于道途而不倦不愠不怍不沮者夫固知夫责之所在也衞灵鲁哀齐宣梁惠之徒不足相与以有为也我亦知之矣抑将尽吾心焉耳吾心之不尽吾恐天下后世无以责夫衞灵鲁哀齐宣梁惠之徒而彼亦将有以辞其责也然则孔子孟轲之目将不瞑于地下矣夫圣人贤人之用心也固如此如此而生如此而死如此而贫贱如此而富贵升而为天沉而为渊流而为川止而为山彼不预吾事吾事毕矣切怪夫后之贤者不能自处其身也饥寒困穷之不胜而号于人呜呼使吾诚死于饥寒困穷耶则天下后世之责将必有在彼其身之责不自任以为忧而吾取而加之吾身不亦过乎今洵之不肖何敢自列于圣贤然其心亦有所甚不自轻者何则天下之学者孰不欲一蹴而造圣人之域然及其不成也求一言之几乎道而不可得也千金之子可以贫人可以富人非天之所与虽以贫人富人之权求一言之几乎道不可得也天子之宰相可以生人可以杀人非天之所与虽以生人杀人之权求一言之几乎道不可得也今洵用力于圣人贤人之术亦巳乆矣其言语其文章虽不识其果可以有用于今而传于后与否独怪夫得之之不劳方其致思于心也若或啓之得之心而书之纸也若或相之夫岂无一言之几于道者乎千金之子天子之宰相求而不得者一旦在己故其心得以自负或者天其亦有以与我也曩者见执事于益州当时之文浅狭可笑饥寒困穷乱其心而声律记问又从而破坏其体不足观也已数年来退居山野自分永弃与世俗日踈阔得以大肆其力于文章诗人之优柔骚人之清深孟韩之温醇迁固之雄刚孙吴之简切投之所向无不如意尝试以为董生得圣人之经其失也流而为迂鼂错得圣人之权其失也流而为诈有二子之才而不流者其惟贾生乎惜乎今之世愚未见其人也作防二道曰审势审敌作书十篇曰权书洵有山田一顷非凶岁可以无饥力耕而节用亦足以自老不肖之身不足惜而天之所与者不忍弃且不敢防也执事之名满天下天下之士用与不用在执事故敢以所谓防二道权书十篇为献平生之文逺不可多致有洪范论史论十篇近以献内翰欧阳公度执事与之朝夕相从议天下之事则斯文也其亦庻乎得陈于前矣若夫言之可用与奉身之可贵与否者执事事也执事责也于洵何有哉荆川曰此书本欲求知却説士当自重便不放倒架子而文字峻絶豪迈不覊   上韩昭文论山陵书   论葬礼甚透当与刘向昌陵防参防   昭文相公执事洵本布衣书生才无所长相公不察而辱收之使与百执事之末平居思所以仰报盛德而不获其所今者先帝新弃万国天子始亲政事当海内倾耳侧目之秋而相公实为社稷柱石莫先之臣有百世不磨之功伏惟相公将何以处之古者天子即位天下之政必有所不及安席而先行之者葢汉昭即位休息百役与天下更始故其为天子曾未逾月而恩泽下布于海内窃惟当今之事天下之所谓最急而天子之所宜先行者辄敢以告于左右窃见先帝以俭德临天下在位四十余年而宫室游观无所增加帏薄器皿弊陋而不易天下称颂以为文景之所不若今一旦奄弃臣下而有司廼欲以末世葬送无益之费侵削先帝休息长养之民掇取厚葬之名而遗之以累其盛明故洵以为当今之议莫若薄葬窃闻顷者癸酉赦书既出郡县无以赏兵例肯贷钱于民民之有钱者皆莫肯自输于是有威之以刀剑驱之以笞棰为国结怨仅而得之者小民无知不知与国同忧方且狼顾而不宁而山陵一切配率之科又以复下计今不过秋冬之间海内必将骚然有不自聊頼之人窃惟先帝平昔之所以爱惜百姓者如此其深而其所以检身节俭者如此其至也推其平生之心而计其既殁之意则其不欲以山陵重困天下亦巳明矣而臣下乃独为此过当逾礼之费以拂戾其平生之意窃所不取也且使今府库之中财用有余一物不取于民尽公力而为之以称遂臣子不忍之心犹且获讥于圣人况夫空虚无有一金以上非取于民则不获而冒行不顾以狥近世失中之礼亦已惑矣然议者必将以为古者君子不以天下俭其亲以天下之大而不足于先帝之葬于人情有所不顺洵亦以为不然使今俭葬而用墨子之説则是过也不废先王之礼而去近世无益之费是不过矣子思曰三日而殡凡附于身者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三月而葬凡附于棺者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古之人所由以尽其诚信者不敢有畧也而外是者则畧之昔者华元厚葬其君君子以为不臣汉文葬于霸陵木不改列藏无金玉天下以为圣明而后世安于泰山故曰莫若建薄葬之议上以遂先帝恭俭之诚下以纾百姓目前之患内以解华元不臣之讥而万世之后以固山陵不拔之安洵窃观古者厚葬之由未有非其时君之不达欲以金玉厚其亲于地下而其臣下不能禁止僶俛而从之者未有如今日之事太后至明天子至圣而有司信近世之礼而遂为之者是可深惜也且夫相公既巳立不世之功矣而何爱一时之劳而无所建明洵恐世之清议将有任其责者如曰诏敕巳行制度已定虽知不便而不可复改则此又过矣盖唐太宗之葬髙祖也欲为九丈之坟而用汉氏长陵之制百事务从丰厚及羣臣建议以为不可于是改从光武之陵髙不过六丈而每事俭约夫君子之为政与其坐视百姓之艰难而重改令之非孰若改令以救百姓之急不胜区区之心敢辄以告惟恕其狂易之诛幸甚幸甚   唐荆川曰一事反覆议论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八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九   明 茅坤 撰   老泉文钞三   书   上王长安书   运险峭之思以为镵画之文故其锋锷不可向迩   天下无事天子甚尊公卿甚贵士甚贱从士而逆数之至于天子其积也甚厚其为变也甚难是故天子之尊至于不可指而士之卑至于可杀呜呼见其安而不见其危如此而已矣卫懿公之死非其无人也以鹤辞而不与战也方其未败也天下之士望为其鹤而不可得也及其败也思以千乘之国与匹夫共之而不可得也人知其卒之至于如此则天子之尊可以栗栗于上而士之卑可以肆志于下又焉敢以势言哉故夫士之贵贱其势在天子天子之存亡其权在士世衰道丧天下之士学之不明持之不坚于是始以天子存亡之权下而就一匹夫贵贱之势甚矣夫天下之惑也持千金之璧以易一瓦缶几何其不举而弃诸沟也古之君子其道相为徒其徒相为用故一夫不用乎此则天下之士相率而去之使夫上之人有失天下士之忧而后有失一士之惧今之君子幸其徒之不用以苟容其身故其始也轻用之而其终也亦轻去之呜呼其亦何便于此也当今之世非有贤公卿不能振其前非有贤士不能奋其后洵从蜀来明日将至长安见明公而东伏惟读其书而察其心以轻重其礼幸甚幸甚   唐荆川曰议论奇髙   上余青州书   论出处气多竒崛处   洵闻之楚人髙令尹子文之行曰三以为令尹而不喜三夺其令尹而不怒其为令尹也楚人为之喜而其去令尹也楚人为之怒巳不期为令尹而令尹自至夫令尹子文岂独恶夫富贵哉知其不可以求得而安其自得是以喜怒不及其心而人为之嚣嚣嗟夫岂亦不足以见己大而人小耶脱然为弃于人而不知弃之为悲纷然为取于人而不知取之为乐人自为弃我取我而吾之所以为我者如一则亦不足以髙视天下而窃笑矣哉昔者明公之初自奋于南海之濵而为天下之名卿当其盛时激昂慷慨论得失定可否左摩西羌右揣契丹奉使千里弹压强悍不屈之蕃其辩如决河流而东注诸海名声四溢于中原而磅礴于外裔之国可谓至盛矣及至中废而为海濵之匹夫葢其间十有余年明公无求于人而人亦无求于明公者其后适防南蛮纵横放肆充斥万里而莫之或救明公乃起于民伍之中折尺棰而笞之不旋踵而南方乂安夫明公岂有求而为之哉适防事变以成大功功成而爵禄至明公之于进退之事葢亦绰绰乎有余裕矣悲夫世俗之人纷纷于富贵之间而不知自止达者安于逸乐而习为髙岸之节顾视四海饥寒穷困之士莫不嚬蹙呕哕而不乐穷者藜藿不饱布褐不暖习为贫贱之所摧折仰望贵人之辉光则为之颠倒而失措此二人者皆不可与语于轻富贵而安贫贱何者彼不知贫贱富贵之正味也夫惟天下之习于富贵之荣而狃于贫贱之辱者而后可与语此今夫天下之所以奔走于富贵者我知之矣而不敢以告人也富贵之极止于天子之相而天子之相果谁为之名岂天为之名耶其无乃亦人之自相名耶夫天下之官上自三公至于卿大夫而下至于士此四者皆人之所自为也而人亦自贵之天下以为此四者絶羣离类特立于天下而不可几近则不亦大惑矣哉盍亦反其本而思之夫此四名者其初盖出于天下之人出其私意以自相号呼者而巳矣夫此四名者果出于人之私意所以自相号呼也则夫世之所谓贤人君子者亦何以异此有才者为贤人而有德者为君子此二名者夫岂轻也哉而今世之士得为君子者一为世之所弃则以为不若一命士之贵而况以与三公争哉且夫明公昔者之伏于南海与夫今者之为东诸侯也君子岂有间于其间而明公亦岂有以自轻而自重哉洵以为明公之习于富贵之荣而狃于贫贱之辱其尝之也盖以多矣是以极言至此而无所迂曲洵西蜀之匹夫尝有志于当世因循不遇遂至于老然其常所欲见者天下之士盖有五六人五六人者巳畧见矣而独明公之未尝见毎以为恨今明公来朝而洵适在此是以不得不见伏惟加察幸甚   上欧阳内翰书   此书凡三段一叚歴叙诸君子之离合见巳慕望之切二段称欧阳公之文见己知公之深三段自叙平生经歴欲欧阳公之知之也而情事婉曲周折何等意气何等风神   洵布衣穷居常窃自叹以为天下之人不能皆贤不能皆不肖故贤人君子之处于世合必离离必合往者天子方有意于治而范公在相府富公为枢密副使执事与余公蔡公为諌官尹公驰骋上下用力于兵革之地方是之时天下之人毛髪丝粟之才纷纷然而起合而为一而洵也自度其愚鲁无用之身不足以自奋于其间退而养其心幸其道之将成而可以复见于当世之贤人君子不幸道未成而范公西富公北执事与余公蔡公分散四出而尹公亦失势奔走于小官洵时在京师亲见其事忽忽仰天叹息以为斯人之去而道虽成不复足以为荣也既复自思念往者众君子之进于朝其始也必有善人焉推之今也亦必有小人焉间之今之世无复有善人也则已矣如其不然也吾何忧焉姑养其心使其道大有成而待之何伤退而处十年虽未敢自谓其道有成矣然浩浩乎其胸中若与曩者异而余公适亦有成功于南方执事与蔡公复相继登于朝富公复自外入为宰相其势将复合为一喜且自贺以为道既巳粗成而果将有以发之也既又反而思其向之所慕望爱悦之而不得见之者盖有六人焉今将往见之矣而六人者已有范公尹公二人亡焉则又为之澘然出涕以悲呜呼二人者不可复见矣而所恃以慰此心者犹有四人也则又以自解思其止于四人也则又汲汲欲一识其面以发其心之所欲言而富公又为天子之宰相逺方寒士未可遽以言通于其前而余公蔡公逺者又在万里外独执事在朝廷间而其位差不甚贵可以呌呼扳援而闻之以言而饥寒衰老之病又痼而留之使不克自至于执事之庭夫以慕望爱悦其人之心十年而不得见而其人已死如范公尹公二人者则四人者之中非其势不可遽以言通者何可以不能自往而遽已也执事之文章天下之人莫不知之然窃自以为洵之知之特深愈于天下之人何者孟子之文语约而意尽不为巉刻斩絶之言而其锋不可犯韩子之文如长江大河浑浩流转鱼鼋蛟龙万怪惶惑而抑遏蔽掩不使自露而人望见其渊然之光苍然之色亦自畏避不敢迫视执事之文纡余委备往复百折而条达疏畅无所间断气尽语极急言竭论而容与闲易无艰难劳苦之态此三者皆断然自为一家之文也惟李翺之文其味黯然而长其光油然而幽俯仰揖让有执事之态陆贾之文遣言措意切近的当有执事之实而执事之才又自有过人者盖执事之文非孟子韩子之文而欧阳子之文也夫乐道人之善而不为謟者以其人诚足以当之也彼不知者则以为誉人以求其悦已也夫誉人以求其悦巳洵亦不为也而其所以道执事光明盛大之德而不自知止者亦欲执事之知其知我也虽然执事之名满于天下虽不见其文而固巳知有欧阳子矣而洵也不幸堕在草野泥涂之中而其知道之心又近而粗成欲徒手奉咫尺之书自托于执事将使执事何从而知之何从而信之哉洵少年不学生二十五嵗始知读书从士君子游年既巳晩而又不遂刻意厉行以古人自期而视与己同列者皆不胜己则遂以为可矣其后困益甚然后取古人之文而读之始觉其出言用意与巳大异时复内顾自思其才则又似夫不遂止于是而已者由是尽烧其曩时所为文数百篇取论语孟子韩子及其他圣人贤人之文而兀然端坐终日以读之者七八年矣方其始也入其中而惶然博观于其外而骇然以惊及其乆也读之益精而其胸中豁然以明若人之言固当然者然犹未敢自出其言也时既乆胸中之言日益多不能自制试出而书之已而再三读之浑浑乎觉其来之易矣然犹未敢以为是也近所为洪范论史论凡七篇执事观其如何噫嘻区区而自言不知者又将以为自誉以求人之知巳也惟执事思其十年之心如是之不偶然也而察之   再上欧阳内翰书   文有起伏顿挫而其自任处亦卓然   内翰谏议执事士之能以其姓名闻乎天下后世者夫岂偶然哉以今观之乃可以见生而同乡学而同道以某问某盖有曰吾不闻者焉而况乎天下之广后世之逺虽欲求髣髴岂易得哉古之以一能称以一善书者愚未尝敢忽也今夫羣羣焉而生逐逐焉而死者更千万人不称不书也彼之以一能称以一善书者皆有以过乎千万人者也自孔子没百有余年而孟子生孟子之后数十年而至荀卿子荀卿子后乃稍阔逺二百余年而杨雄称于世杨雄之死不得其继千有余年而后属之韩愈氏韩愈氏没三百年矣不知天下之将谁与也且以一能称以一善书者皆不可忽则其多称而屡书者其为人宜尤可贵重奈何数千年之间四人而无加此其人宜何如也天下病无斯人天下而有斯人也宜何以待之洵一穷布衣于今世最为无用思以一能称以一善书而不可得者也况夫四子者之文章诚不敢冀其万一顷者张益州见其文以为似司马子长洵不悦辞焉夫以布衣而王公大人称其文似司马迁不悦而辞无乃为不近人情诚恐天下之人不信且惧张公之不能副其言重为世俗笑耳若执事天下所就而折衷者也不知其不肖称之曰子之六经论荀卿子之文也平生为文求于千万人中使其姓名髣髴于后世而不可得今也一旦而得齿于四人者之中天下乌有是哉意者其失于斯言也执事于文称师鲁于诗称子美圣俞未闻其有此言也意者其戏也惟其愚而不顾日书其所为文惟执事之求而致之既而屡请而屡辞焉曰吾未暇读也退而处不敢复见甚慙于朋友曰信矣其戏也虽然天下不知其为戏将有以议执事洵亦且得罪执事怜其平生之心茍以为可敎亦足以慰其衰老唯无曰荀卿云者幸甚   三上欧阳内翰书   风防翛然   内翰侍郎执事洵以无用之才乆为天下之弃民行年五十未尝见役于世执事独以为可收而论之于天子再召之试而洵亦再辞独执事之意丁宁而不肯已朝廷虽知其不肖不足以辱士大夫之列而重违执事之意譬之巫医卜祝特捐一官以乞之自顾无分毫之功有益于世而王命至门不知辞让不畏简书朋友之讥而苟以为荣此所以深愧于执事乆而不至于门也然君子之相从本非以求利盖亦乐乎天下之不知其心而或者之深知之也执事之于洵未识其面也见其文而知其心既见也闻其言而信其平生洵不以身之进退出处之间有谒于执事而执事亦不以称誉荐防之故有德于洵再召而辞也执事不以为矫而知其耻于自求一命而受也执事不以为贪而知其不欲为异其去不追而其来不拒其大不荣而其小不辱此洵之所以自信于心者而执事举知之故凡区区而至门者为是谢也礼曰仕而未有禄者君有餽焉曰献使焉曰寡君违而君薨弗为服也古之君子重以其身臣人者盖为是也哉子思孟轲之徒至于是国国君使人餽之其词曰寡君使某有献于从者布衣之尊而至于此惟不食其禄也今洵已有名于吏部执事其将以道取之耶则洵也犹得以賔客见不然其将与奔走之吏同趋于下风此洵所以深自怜也惟所裁择   上张侍郞第二书   告知巳者之言情词可涕   省主侍郎执事洵始至京师时平生亲旧往往在此不见者盖十年矣惜其老而无成问所以来者既而皆曰子欲有求无事他人须张益州来乃济且云公不惜数千里走表为子求官茍归立便殿上与天子相唯诺顾不肯邪退自思公之所与我者盖不为浅所不可知者唯其力不足而势不便不然公于我无爱也闻之古人日中必熭操刀必割当此时也天子虚席而待公其言宜无不听用洵也与公有如此之旧适在京师且未甚老而犹足以有为也此时而无成亦足以见他人之无足求而他日之无及也已昨闻车马至此有日西出百余里迎见雪后苦风晨至郑州唇黒而烈僮仆无人色从逆旅主人得束薪缊火良乆乃能以见出郑州十里许有导骑从东来惊愕下马立道周云宋端明且至从者数百人足声如雷巳过乃敢上马徐去私自伤至此伏惟明公所谓洁廉而有文可以比汉之司马子长者葢穷困如此岂不为之动心而待其多言耶   上韩舍人书   老苏强项如此正与前篇词防不同   舍人执事方今天下虽号无事而政化未清狱讼未衰息赋敛日重府库空竭而大者又有二敌之不臣天子震怒大臣忧恐自两制以上宜皆苦心焦思日夜思念求所以解吾君之忧者洵自惟闲人于国家无丝毫之责得以优游终嵗咏歌先王之道以自乐时或作为文章亦不求人知以为天下方事事而王公大人岂暇见我哉是以逾年在京师而其平生所愿见如君侯者未尝一至其门有来告洵以所欲见之之意洵不敢不见然不知君侯见之而何也天子求治如此之急君侯为两制大臣岂欲见一闲布衣与之论闲事耶此洵所以不敢遽见也自闲居十年人事荒废渐不喜承迎将逢拜伏拳跽王公大人茍能无以此求之使得从容坐隅时出其所学或亦有足观者今君侯辱先求之此其必有所异乎世俗者矣孟子曰段干木逾垣而避之泄栁闭门而不纳是皆已甚迫斯可以见矣呜呼吾岂斯人之徒欤欲见我而见之不欲见而徐去之何伤况如君侯平生所愿见者又何辞焉不宣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九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十   明 茅坤 撰   老泉文钞四   论   易论   文有烟波而以礼为明以易为幽谓圣人所以用其机权以持天下之心过矣   圣人之道得礼而信得易而尊信之而不可废尊之而不敢废故圣人之道所以不废者礼为之明而易为之幽也生民之初无贵贱无尊卑无长幼不耕而不饥不蚕而不寒故其民逸民之苦劳而乐逸也若水之走下而圣人者独为之君臣而使天下贵役贱为之父子而使天下尊役卑为之兄弟而使天下长役幼蚕而后衣耕而后食率天下而劳之一圣人之力固非足以胜天下之民之众而其所以能夺其乐而易之以其所苦而天下之民亦遂肯弃逸而即劳欣然戴之以为君师而遵蹈其法制者礼则使然也圣人之始作礼也其説曰天下无贵贱无尊卑无长幼是人之相杀无巳也不耕而食鸟兽之肉不蚕而衣鸟兽之皮是鸟兽与人相食无巳也有贵贱有尊卑有长幼则人不相杀食吾之所耕而衣吾之所蚕则鸟兽与人不相食人之好生也甚于逸而恶死也甚于劳圣人夺其逸死而与之劳生此虽三尺竖子知所趋避矣故其道之所以信于天下而不可废者礼为之明也虽然明则易达易达则防防则易废圣人惧其道之废而天下复于乱也然后作易观天地之象以为爻通隂阳之变以为卦考鬼神之情以为辞探之茫茫索之防防童而习之白首而不得其源故天下视圣人如神之幽如天之髙尊其人而其敎亦随而尊故其道之所以尊于天下而不敢废者易为之幽也凡人之所以见信者以其中无所不可测者也人之所以获尊者以其中有所不可窥者也是以礼无所不可测而易有所不可窥故天下之人信圣人之道而尊之不然则易者岂圣人务为新竒秘怪以夸后世邪圣人不因天下之至神则无所施其敎卜筮者天下之至神也而卜者听乎天而人不预焉者也筮者决之天而营之人者也龟漫而无理者也灼荆而鑚之方功义弓惟其所为而人何预焉圣人曰是纯乎天技耳技何所施吾敎于是取筮夫筮之所以或为阳或为隂者必自分而为二始挂一吾知其为一而挂之也揲之以四吾知其为四而揲之也归竒于扐吾知其为一为二为三为四而归之也人也分而为二吾不知其为几而分之也天也圣人曰是天人参焉道也道有所施吾敎矣于是因而作易以神天下之耳目而其道遂尊而不废此圣人用其机权以持天下之心而济其道于无穷也   礼论   老苏以礼为强世之术即荀子性恶之遗文甚纵横而议论颇僻矣   夫人之情安于其所常为无故而变其俗则其势必不从圣人之始作礼也不因其势之可以危亡困辱之者以厌服其心而徒欲使之轻去其旧而乐就吾法不能也故无故而使之事君无故而使之事父无故而使之事兄彼其初非如今之人知君父兄之不事则不可也而遂翻然以从我者吾以耻厌服其心也彼为吾君彼为吾父彼为吾兄圣人曰彼为吾君父兄何以异于我于是坐其君与其父以及其兄而已立于其旁且俛首屈膝于其前以为礼而谓之拜率天下之人而使之拜其君父兄夫无故而使之拜其君无故而使之拜其父无故而使之拜其兄则天下之人将复嗤笑以为迂怪而不从而君父兄又不可以不得其臣子弟之拜而徒为其君父兄于是圣人者又有术焉以厌服其心而使之肯拜其君父兄然则圣人者果何术也耻之而已古之圣人将欲以礼治天下之民故先自治其身使天下皆信其言曰此人也其言如是是必不可不如是也故圣人曰天下有不拜其君父兄者吾不与之齿而天下之人亦曰彼将不与我齿也于是相率以拜其君父兄以求齿于圣人虽然彼圣人者必欲天下之拜其君父兄何也其微权也彼为吾君彼为吾父彼为吾兄圣人之拜不用于世吾与之皆坐于此皆立于此比肩而行于此无以异也吾一旦而怒奋手举梃而搏逐之可也何则彼其心常以为吾侪也不见其异于吾也圣人知人之安于逸而苦于劳故使贵者逸而贱者劳且又知坐之为逸而立且拜者之为劳也故举其君父兄坐之于上而使之立且拜于下明日彼将有怒作于心者徐而自思之必曰此吾向之所坐而拜之且立于其下者也圣人固使之逸而使我劳是贱于彼也奋手举梃以搏逐之吾心不安焉刻木而为人朝夕而拜之他日柝之以为薪而犹且忌之彼其始木焉已拜之犹且不敢以为薪故圣人以其微权而使天下尊其君父兄而权者又不可以告人故先之以耻呜呼其事如此然后君父兄得以安其尊而至于今今之匹夫匹妇莫不知拜其君父兄乃曰拜起坐立礼之末也不知圣人其始之敎民拜起坐立如此之劳也此圣人之所虑而作易以神其敎也   乐论   论乐之防非是而文情嫋娜百折无限烟波   礼之始作也难而易行既行也易而难乆天下未知君之为君父之为父兄之为兄而圣人为之君父兄天下未有以异其君父兄而圣人为之拜起坐立天下未肯靡然以从我拜起坐立而圣人身先之以耻呜呼其亦难矣天下恶夫死也乆矣圣人招之曰来吾生尔既而其法果可以生天下之人天下之人视其向也如此之危而今也如此之安则宜何从故当其时虽难而易行既行也天下之人视君父兄如头足之不待别白而后识视拜起坐立如寝食之不待告语而后从事虽然百人从之一人不从则其势不得遽至乎死天下之人不知其初之无礼而死而见其今之无礼而不至乎死也则曰圣人欺我故当其时虽易而难乆呜呼圣人之所恃以胜天下之劳逸者独有死生之説耳死生之説不信于天下则劳逸之説将出而胜之劳逸之説胜则圣人之权去矣酒有鸩肉有堇然后人不敢饮食药可以生死然后人不以苦口为讳去其鸩撤其堇则酒肉之权固胜于药圣人之始作礼也其亦逆知其势之将必如此也曰告人以诚而后人信之幸今之时吾之所以告人者其理诚然而其事亦然故人以为信吾知其理而天下之人知其事事有不必然者则吾之理不足以折天下之口此告语之所不及也告语之所不及必有以隂驱而潜率之于是观之天地之间得其至神之机而窃之以为乐雨吾见其所以湿万物也日吾见其所以燥万物也风吾见其所以动万物也隐隐谹谹而谓之雷者彼何用也隂凝而不散物蹙而不遂雨之所不能湿日之所不能燥风之所不能动雷一震焉而凝者散蹙者遂曰雨者曰日者曰风者以形用曰雷者以神用用莫神于声故圣人因声以为乐为之君臣父子兄弟者礼也礼之所不及而乐及焉正声入乎耳而人皆有事君事父事兄之心则礼者固吾心之所有也而圣人之説又何从而不信乎   苏氏父子兄弟于经术甚疎故论六经处大都渺茫不根特其行文纵横往往空中布景絶处逢生令人有凌云御风之态   诗论   説诗处愈支而文自澎漾可观   人之嗜欲好之有甚于主而愤憾怨怒有不顾其死于是礼之权又穷礼之法曰好色不可为也为人臣为人子为人弟不可以有怨于其君父兄也使天下之人皆不好色皆不怨其君父兄夫岂不善使人之情皆泊然而无思和易而优柔以从事如此则天下固亦大治而人之情又不能皆然好色之心敺诸其中是非不平之气攻诸其外炎炎而生不顾利害趋死而后己噫礼之权止于死生天下之事不至乎可以博生者则人不敢触死以违吾法今也人之好色与人之是非不平之心勃然而发于中以为可以博生也而先以死自处其身则死生之机固已去矣死生之机去则礼为无权区区举无权之礼以强人之所不能则乱益甚而礼益败今吾告人曰必无好色必无怨而君父兄彼将遂从吾言而忘其中心所自有之情耶将不能也彼既已不能纯用吾法将遂大弃而不顾吾法既已大弃而不顾则人之好色与怨其君父兄之心将遂荡然无所隔限而易内窃妻之变与弑其君父兄之祸必反公行于天下圣人忧焉曰禁人之好色而至于淫禁人之怨其君父兄而至于叛患生于责人太详好色之不絶而怨之不禁则彼将反不至于乱故圣人之道严于礼而通于诗礼曰必无好色必无怨而君父兄诗曰好色而不至于淫怨而君父兄而无至于叛严以待天下之贤人通以全天下之中人吾观国风婉娈柔媚而卒守以正好色而不至于淫者也小雅悲伤诟讟而君臣之情卒不忍去怨而不至于叛者也故天下观之曰圣人固许我以好色而不尤我之怨吾君父兄也许我以好色不淫可也不尤我之怨吾君父兄则彼虽以虐遇我我明讥而明怨之使天下明知之则吾之怨亦得当焉不叛可也夫背圣人之法而自弃于淫叛之地者非断不能也断之始生于不胜人不自胜其忿然后忍弃其身故诗之敎不使人之情至于不胜也夫桥之所以为安于舟者以有桥而言也水潦大至桥必解而舟不至于必败故舟者所以济桥之所不及也吁礼之权穷于易达而有易焉穷于后世之不信而有乐焉穷于彊人而有诗焉吁圣人之虑事也盖详   书论   此篇识见好而行文法度亦胜   风俗之变圣人为之也圣人因风俗之权而用其权圣人之权用于当世而风俗之变益甚以至于不可复反幸而又有圣人焉承其后而维之则天下可以复治不幸其后无圣人其变穷而无所复入则已矣昔者吾尝欲观古之变而不可得也于诗见商与周焉而不详及今观书然后见尧舜之时与三代之相变如此之亟也自尧而至于商其变也皆得圣人而承之故无忧至于周而天下之变穷矣忠之变而入于质质之变而入于文其势便也及夫文之变而又欲反之于忠也是犹欲移江河而行之山也人之喜文而恶质与忠也犹水之不肯避下而就髙也彼其始未尝文焉故忠质而不辞今吾日食之以太牢而欲使之复茹其菽哉呜呼其后无圣人其变穷而无所复入则已矣周之后而无王焉固也其始之制其风俗也固不容为其后者计也而又适不值乎圣人固也后之无王者也当尧之时举天下而授之舜舜得尧之天下而又授之禹方尧之未授天下于舜也天下未尝闻有如此之事也度其当时之民莫不以为大怪也然而舜与禹也受而居之安然若天下固其所有而其祖宗既已为之累数十世者未尝与其民道其所以当得天下之故也又未尝悦之以利而开之以丹朱商均之不肖也其意以为天下之民以我为当在此位也则亦不俟乎援天以神之誉已以固之也汤之伐桀也嚣嚣然数其罪而以告人如曰彼有罪我伐之宜也既又惧天下之民不巳悦也则又嚣嚣然以言柔之曰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如曰我如是而为尔之君尔可以许我焉耳吁亦既薄矣至于武王而又自言其先祖父偕有显功既已受命而死其大业不克终今我奉承其志举兵而东伐而东国之士女束帛以迎我纣之兵倒戈以纳我吁又甚矣如曰吾家之当为天子乆矣如此乎民之欲我速入商也伊尹之在商也如周公之在周也伊尹摄位三年而无一言以自解周公为之纷纷乎急于自疏其非簒也夫固由风俗之变而后用其权权用而风俗成吾安坐而镇之夫孰知风俗之变而不复反也   春秋论   此文自谢枋得氏录之以为名笔而世之学者遂相传以为千年絶论予窃谓老苏于论六经处竝以强词轧正理故往往支离旁斥特其行文嫋娜百折似属烟波耳   赏罚者天下之公也是非者一人之私也位之所在则圣人以其权为天下之公而天下以惩以劝道之所在则圣人以其权为一人之私而天下以荣以辱周之衰也位不在夫子而道在焉夫子以其权是非天下可也而春秋赏人之功赦人之罪去人之族絶人之国贬人之爵诸侯而或书其名大夫而或书其字不惟其法惟其意不徒曰此是此非而赏罚加焉则夫子固曰我可以赏罚人矣赏罚人者天子诸侯事也夫子病天下之诸侯大夫僣天子诸侯之事而作春秋而已则为之其何以责天下位公也道私也私不胜公则道不胜位位之权得以赏罚而道之权不过于是非道在我矣而不得为有位者之事则天下皆曰位之不可僣也如此不然天下其谁不曰道在我则是道者位之贼也曰夫子岂诚赏罚之耶徒曰赏罚之耳庸何伤曰我非君也非吏也执涂之人而告之曰某为善某为恶可也继之曰某为善吾赏之某为恶吾诛之则人有不笑我者乎夫子之赏罚何以异此然则何足以为夫子何足以为春秋曰夫子之作春秋也非曰孔氏之书也又非曰我作之也赏罚之权不以自与也曰此鲁之书也鲁作之也有善而赏之曰鲁赏之也有恶而罚之曰鲁罚之也何以知之曰夫子系易谓之系辞言孝谓之孝经皆自名之则夫子私之也而春秋者鲁之所以名史而夫子托焉则夫子公之也公之以鲁史之名则赏罚之权固在鲁矣春秋之赏罚自鲁而及于犬下天子之权也鲁之赏罚不出境而以天子之权与之何也曰天子之权在周夫子不得已而以与鲁也武王之崩也天子之位当在成王成王幼周公以为天下不可以无赏罚故不得已而摄天子之位以赏罚天下以存周室周之东迁也天子之权当在平王平王昏乱故夫子亦曰天下不可以无赏罚而鲁周公之国也居鲁之地者宜如周公不得已而假天子之权以赏罚天下以尊周室故以天子之权与之也然则假天子之权宜如何曰如齐桓晋文可也夫子欲鲁如齐桓晋文而不遂以天子之权与齐晋者何也齐桓晋文阳为尊周而实欲富强其国故夫子与其事而不与其心周公心存王室虽其子孙不能继而夫子思周公而许其假天子之权以赏罚天下其意曰有周公之心然后可以行桓文之事此其所以不与齐晋而与鲁也夫子亦知鲁君之才不足以行周公之事矣顾其心以为今之天下无周公故至此是故以天子之权与其子孙所以见思周公之意也吾观春秋之法皆周公之法而又详内而畧外此其意欲鲁法周公之所为且先自治而后治人也明矣夫子叹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而田常弑其君则沐浴而请讨然则天子之权夫子固明以与鲁也子贡之徒不达夫子之意续经而书孔丘卒夫子既告老矣大夫告老而卒不书而夫子独书夫子作春秋以公天下而岂私一孔丘哉呜呼夫子以为鲁国之书而子贡之徒以为孔氏之书也欤迁固之史有是非而无赏罚彼亦史臣之体宜尔也后之效夫子作春秋者吾惑焉春秋有天子之权天下有君则春秋不当作天下无君则天子之权吾不知其谁与天下之人乌有如周公之后之可与者与之而不得其人则乱不与人而自与则僣不与人不自与而无所与则散呜呼后之春秋乱耶僣耶散耶   荆川曰只是一事问答纒聨到防   愚谓孔子非思周公而与鲁以天子之权盖当是时诸侯之国竝各有史孔子鲁大夫也故得以遍观鲁之史因其编年纪事之文而系之以赏罚功罪之权以补王政之缺垂敎万世耳使孔子而晋大夫谓晋之乘可也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十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十一   明 茅坤 撰   老泉文钞五   史论序   老泉史论三篇颇得史家之髓故竝存之三篇当合看   史之难其人乆矣魏晋宋齐梁隋间观其文则亦固当然也所可怪者唐三百年文章非三代两汉无敌史之才宜有如丘明迁固辈而卒无一人可与范晔陈夀比肩巢子之书世称其详且博然多俚辞俳状使之纪事将复甚乎其尝所讥诮者唯子餗例为差愈吁其难而然哉夫知其难故思之深思之深故有得因作史论三篇   史论上   经史竝言是对客论主   史何为而作乎其有忧也何忧乎忧小人也何由知之以其名知之楚之史曰梼杌梼杌四凶之一也君子不待褒而劝不待贬而惩然则史之所惩劝者独小人耳仲尼之志大故其忧愈大忧愈大故其作愈大是以因史修经卒之论其效者必曰乱臣贼子惧由是知史与经皆忧小人而作其义一也其义一其体二故曰史焉曰经焉大凡文之用四事以实之辞以章之道以通之法以捡之此经史所兼而有之者也虽然经以道法胜史以事辞胜经不得史无以证其褒贬史不得经无以酌其轻重经非一代之实录史非万世之常法体不相沿而用实相资焉夫易礼乐诗书言圣人之道与法详矣然弗验之行事仲尼惧后世以是为圣人之私言故因赴告防书以修春秋旌善而惩恶此经之道也犹惧后世以为己之臆断故本周礼以为凡此经之法也至于事则举其畧辞则务于简吾故曰经以道法胜史则不然事既曲详辞亦夸耀所谓褒贬论賛之外无几吾故曰史以事辞胜使后人不知史而观经则所褒莫见其善状所贬弗闻其恶实吾故曰经不得史无以证其褒贬使后人不通经而专史则称讃不知所法惩劝不知所沮吾故曰史不得经无以酌其轻重经或从伪赴而书或隐讳而不书若此者众皆适于敎而已吾故曰经非一代之实录史之一纪一世家一传其间美恶得失固不可以一二数则其论賛数十百言之中安能事为之贬褒使天下之人动有所法如春秋哉吾故曰史非万世之常法夫规矩凖绳所以制器器所待而正者也然而不得器则规无所效其圆矩无所用其方凖无所施其平绳无所措其直史待经而正不得史则经晦吾故曰体不相沿而用实相资焉噫一规一矩一凖一绳足以制万器后之人其务希迁固实录可也愼无若王通陆长源辈嚣嚣然冗且僣则善矣   史论中   分段议论体古人读史刻画如此   迁固史虽以事辞胜然亦兼道与法而有之故时得仲尼遗意焉吾今择其书有不可以文晓而可以意达者四悉显白之其一曰隐而彰其二曰直而寛其三曰简而明其四曰微而切迁之传亷颇也议捄阏与之失不载焉见之赵奢传传郦食其也谋挠楚权之谬不载焉见之留侯传固之传周勃也汗出洽背之耻不载焉见之王陵传传董仲舒也议和亲之疏不载焉见之匈奴传夫颇食其勃仲舒皆功十而过一者也苟列一以疵十后之庸人必曰智如亷颇辩如郦食其忠如周勃贤如董仲舒而十功不能赎一过则将苦其难而怠矣是故本传晦之而他传发之则其与善也不亦隐而彰乎迁论苏秦称其智过人不使独防恶声论北宫伯子多其爱人长者固賛张汤与其推贤扬善賛酷吏人有所褒不独暴其恶夫秦伯子汤酷吏皆过十而功一者也茍举十以废一后之凶人必曰苏秦北宫伯子张汤酷吏虽有善不录矣吾复何望哉是窒其自新之路而坚其肆恶之志者也故于传详之于论于賛复明之则其惩恶也不亦直而寛乎迁表十二诸侯首鲁讫吴实十三国而越不与焉夫以十二名篇而载国十三何也不数吴也皆诸侯耳独不数吴何也用夷礼也不数而载之何也周裔而霸盟上国也春秋书哀七年公防吴于鄫书十二年公防吴于槖臯书十三年公防晋侯及吴子于黄池此其所以虽不数而犹获载也若越区区于南夷豺狼狐貍之与居不与中国防盟以观蕐风而用夷俗之名以赴故君子卽其自称以罪之春秋书定五年于越入吴书十四年于越败吴于防李书哀十三年于越入吴此春秋所以夷狄畜之也茍迁举而措之诸侯之末则西戎猃狁亦或庻乎其间是以絶而弃之将使后之人君观之曰不知中国礼乐虽勾践之贤犹不免乎絶与弃则其贱夷也不亦简而明乎固之表八而王侯六书其人也必曰某土某王若侯某或功臣外戚则加其姓而首目之曰号谥姓名此异姓列侯之例也诸侯王其目止号谥岂以其尊故不曰名之耶不曰名之而实名之岂以不名则不着耶此同姓诸侯王之例也王子侯其目爲二上则曰号谥名名之而曰名之杀一等矣此同姓列侯之例也及其下则曰号谥姓名夫以同姓列侯而加之异姓之例何哉察其故盖元始之间王莽僞褒宗室而封之者也非天子亲亲而封之者也宗室天子不能封而使王莽封之故从异姓例亦示天子不能有其同姓也将使后之人君观之曰权之归于臣虽同姓不能有名器诚不可假人矣则其防僣也不亦微而切乎噫隐而彰则后人乐得为善之利直而寛则后人知有悔过之渐简而明则人君知中国礼义之为贵微而切则人君知彊臣专制之为患用力寡而成功博其能为春秋继而使后之史无及焉者以是夫   史论下   评隲诸家如酷吏断狱   或问予之论史钓抉仲尼迁固潜法隠义善矣仲尼则非吾所可评吾惟意迁固非圣人其能如仲尼无一可指之失乎曰迁喜杂说不顾道所可否固贵谀伪贱死义大者此旣陈议矣又欲寸量铢称以摘其失则烦不可举今姑告尔其尤大彰明者焉迁之辞淳健简直足称一家而乃裂取六经传记杂于其间以破碎汩乱其体五帝三代纪多尚书之文齐鲁晋楚宋卫陈郑吴越世家多左传国语之文孔子世家仲尼弟子传多论语之文夫尚书左传国语论语之文非不善也杂之则不善也今夫绣绘锦縠衣服之穷美者也尺寸而割之错而纫之以爲服则绨缯之不若迁之书无乃类是乎其自序曰谈为太史公又曰太史公遭李陵之祸是与父无异称也先儒反谓固没彪之名不若迁让美于谈吾不知迁于纪于表于书于世家于列传所谓太史公者果其父耶抑其身耶此迁之失也固賛汉自创业至麟趾之间袭蹈迁论以足其书者过半且褒贤贬不肖诚巳意也尽巳意而巳今又剽他人之言以足之彼旣言矣申言之何益及其传迁杨雄皆取其自叙屑屑然曲记其世系固于他载岂若是之备哉彼迁雄自序可也已因之非也此固之失也或曰迁固之失旣尔迁固之后为史者多矣范晔陈寿实巨擘焉然亦有失乎曰乌免哉晔之史之传若酷吏宦者列女独行多失其人间尤甚者董宣以忠毅槩之酷吏郑众吕强以防明直谅槩之宦者蔡琰以忍耻妻胡槩之列女李善王忳以深仁厚义槩之独行与夫前书张汤不载于酷吏史记姚杜仇赵之徒不载于游侠远矣又其是非颇与圣人异论窦武何进则戒以宋襄之违天论西域则惜张骞班勇之遗佛书是欲将相茍免以爲顺天乎中国叛圣人以奉戎神乎此晔之失也寿之志三国也纪魏而传吴蜀夫三国鼎立称帝魏之不能有吴蜀犹吴蜀之不能有魏也寿独以帝当魏而以臣视吴蜀吴蜀于魏何有而然哉此寿之失也噫固讥迁失而固亦未为得晔讥固失而晔益甚至寿复尔史之才诚难矣后之史宜以是为监无徒讥之也   谏上【贤君不时有忠臣不时得故作谏论】   进谏 千古絶调荆川谓此等文字摹荀卿良是   古今论谏常与讽而少直其説盖出于仲尼吾以为讽直一也顾用之之术何如耳伍举进隐语楚王淫益甚茅焦解衣危论秦帝立悟讽固不可尽与直亦未易少之吾故曰顾用之之术何如耳然则仲尼之説非乎曰仲尼之説纯乎经者也吾之説参乎权而归乎经者也如得其术则人君有少不为桀纣者吾百谏而百听矣况虚已者乎不得其术则人君有少不若尧舜者吾百谏而百不听矣况逆忠者乎然则奚术而可曰机智勇辨如古游説之士而已夫游説之士以机智勇辨济其诈吾欲谏者以机智勇辨济其忠请备论其效周衰游説炽于列国自是世有其人吾独怪夫谏而从者百一説而从者十九谏而死者皆是説而死者未尝闻然而抵触忌讳説或甚于谏由是知不必乎讽谏而必乎术也説之术可为谏法者五理谕之势禁之利诱之激怒之隐讽之之谓也触龙以赵后爱女贤于爱子未旋踵而长安君出质甘罗以杜邮之死诘张唐而相燕之行有日赵卒以两贤王之意语燕而立归武臣此理而谕之也子贡以内忧敎田常而齐不得伐鲁武公以麋鹿胁顷襄而楚不敢图周鲁连以烹醢惧垣衍而魏不果帝秦此势而禁之也田生以万户侯啓张卿而刘泽封朱建以富贵饵闳孺而辟阳赦邹阳以爱幸悦长君而梁王释此利而诱之也苏秦以牛后羞韩而惠王按劒太息范睢以无王耻秦而昭王长跪请敎郦生以助秦凌汉而沛公辍洗听计此激而怒之也苏代以土偶笑田文楚人以弓缴感襄王蒯通以娶妇悟齐相此隐而讽之也五者相倾险诐之论虽然施之忠臣足以成功何则理而谕之主虽昏必悟势而禁之主虽骄必惧利而诱之主虽怠必奋激而怒之主虽懦必立隐而讽之主虽暴必容悟则明惧则恭奋则勤立则勇容则寛致君之道尽于此矣吾观昔之臣言必从理必济莫若唐魏郑公其初实学纵横之説此所谓得其术者欤噫龙逢比干不获称良臣无苏秦张仪之术也苏秦张仪不免为游説无龙逄比干之心也是以龙逄比干吾取其心不取其术苏秦张仪吾取其术不取其心以为谏法   谏下   劝谏 行文亦自痛快   夫臣能谏不能使君必纳谏非真能諌之臣君能纳谏不能使臣必谏非真能纳谏之君欲君必纳乎向之论僃矣欲臣必谏乎吾其言之夫君之大天也其尊神也其威雷霆也人之不能抗天触神忤雷霆亦明矣圣人知其然故立赏以劝之传曰兴王赏谏臣是也犹惧其选耎阿谀使一日不得闻其过故制刑以威之书曰臣下不匡其刑墨是也人之情非病风丧心未有避赏而就刑者何苦而不谏哉赏与刑不设则人之情又何苦而抗天触神忤雷霆哉自非性忠义不悦赏不畏罪谁欲以言博死者人君又安能尽得性忠义者而任之今有三人焉一人勇一人勇怯半一人怯有与之临乎渊谷者且告之曰能跳而越此谓之勇不然为怯彼勇者耻怯必跳而越焉其勇怯半者与怯者则不能也又告之曰跳而越者与千金不然则否彼勇怯半者奔利必跳而越焉其怯者犹未能也须臾顾见猛虎暴然向逼则怯者不待告跳而越之如康庄矣然则人岂有勇怯哉要在以势驱之耳君之难犯犹渊谷之难越也所谓性忠义不悦赏不畏罪者勇者也故无不谏焉悦赏者勇怯半者也故赏而后谏焉畏罪者怯者也故刑而后諌焉先王知勇者不可常得故以赏为千金以刑为猛虎使其前有所趋后有所避其势不得不极言规失此三代所以兴也末世不然迁其赏于不谏迁其刑于谏宜乎臣之噤口卷舌而乱亡随之也间或贤君欲闻其过亦不过赏之而已呜呼不有猛虎彼怯者肯越渊谷乎此无他墨刑之废耳三代之后如霍光诛昌邑不谏之臣者不亦鲜哉今之谏赏时或有之不谏之刑缺然无矣茍增其所有有其所无则谀者直佞者忠况忠直者乎诚如是欲闻谠言而不获吾不信也   明论   此是老泉本色学问宋迂斋谓其意脉自战国防来良是   天下有大知有小知人之智虑有所及有所不及圣人以其大知而兼其小知之功贤人以其所及而济其所不及愚者不知大知而以其所不及丧其所及故圣人之治天下也以常而贤人之治天下也以时既不能常又不能时悲夫殆哉夫惟大知而后可以常以其所及济其所不及而后可以时常也者无治而不治者也时也者无乱而不治者也日月经乎中天大可以被四国而小或不能入一室之下彼固无用此区区小明也故天下视日月之光俨然其若君父之威故自有天地而有日月以至于今而未常可以一日无焉天下尝有言曰叛父母防神明则雷霆下击之雷霆固不能为天下尽击此等辈也而天下之所以兢兢然不敢犯者有时而不测也使雷霆日轰轰焉绕天下以求夫叛父母防神明之人而击之则其人未必能尽而雷霆之威无乃亵乎故夫知日月雷霆之分者可以用其明矣圣人之明吾不得而知也吾独爱夫贤者之用其心约而成功博也吾独怪夫愚者之用其心劳而功不成也是无他也专于其所及而及之则其及必精兼于其所不及而及之则其及必粗及之而精人将曰是惟无及及则精矣不然吾恐奸雄之窃笑也齐威王即位大乱三载威王一奋而诸侯震惧二十年是何修何营耶夫齐国之贤者非独一即墨大夫明矣乱齐国者非独一阿大夫与左右誉阿而毁即墨者几人亦明矣一即墨大夫易知也一阿大夫易知也左右誉阿而毁即墨者几人易知也从其易知而精之故用心甚约而成功博也天下之事譬如有物十焉吾举其一而人不知吾之不知其九也歴数之至于九而不知其一不如举一之不可测也而况乎不至于九也   苏子之明明之小者也伯者之所操切也圣人之明则以无心而虚虚故能照照则能普万物而不蔽释氏之所谓寂生照庄子之所谓防宇定而天光发皆此意也   辨奸论   荆川尝论韩非子八奸篇谓是一面照妖镜余于老泉此论亦云   张文定公撰老苏先生墓表云嘉祐初王安石名始盛党友倾一时其命相制曰生民已来数人而巳造作语言至以为几于圣人欧阳修亦善之劝先生与之游而安石亦愿交于先生先生曰吾知其人矣是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天下患安石之母死士大夫皆吊先生独不往作辨奸一篇其文曰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人人知之人事之推移理势之相因其踈阔而难知变化而不可测者孰与天地隂阳之事而贤者有不知其故何也好恶乱其中而利害夺其外也昔者田巨源见王衍曰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阳见卢杞曰此人得志吾子孙无遗类矣自今而言之其理固有可见者以吾观之王衍之为人容貎言语固有以欺世而盗名者然不忮不求与物浮沉使晋无惠帝仅得中主虽衍百千何从而乱天下乎卢杞之奸固足以败国然而不学无文容貎不足以动人言语不足以世非德宗之鄙暗亦何从而用之由是言之二公之料二子亦容有未必然也今有人口诵孔老之言身履夷齐之行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与造作言语私立名字以为颜渊孟轲复出而隂贼险狠与人异趣是王衍卢杞合而为一人也其祸岂可胜言哉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澣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巨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丧面而谈诗书此岂其情也哉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竖刁易牙开方是也以盖世之名而济其未形之患虽有愿治之主好贤之相犹将举而用之则其为天下患必然而无疑者非特二子之比也孙子曰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使斯人而不用也则吾言为过而斯人有不遇之叹孰知祸之至于此哉不然天下将被其祸而吾获知言之名悲夫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十二   明 茅坤 撰   老泉文钞六   论   喾妃论   辩   史记载帝喾元妃曰姜嫄次妃曰简狄简狄行浴见燕堕其卵取吞之因生契为商始祖姜源出野见巨人迹忻然践之因生稷为周始祖其祖商周信矣其妃之所以生者神竒妖滥不亦甚乎商周有天下七八百年是其享天之禄以能乆其社稷而其祖宗何如此之不祥也使圣人而有异于众庶也吾以为天地必将储隂阳之和积元气之英以生之又焉用此二不祥之物哉燕堕卵于前取而吞之简狄其丧心乎巨人之迹隐然在地走而避之且不暇忻然践之何姜源之不自爱也又谓行浴出野而遇之是以简狄姜源为滛泆无法度之甚者帝喾之妃稷契之母不如是也虽然史迁之意必以诗有天命鳦鸟防而生商厥初生民时惟姜源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惟后稷而言之吁此又迁求诗之过也毛公之传诗也以鳦鸟降为祀郊禖之候履帝武为从髙辛之行及郑之笺而后有吞践之事当毛之时未始有迁史也迁之说出于疑诗而郑之说又出于信迁矣故天下皆曰圣人非人人不可及也甚矣迁之以不祥诬圣人也夏之衰二龙戯于庭藏其漦至周而发之化为鼋以生褒姒以灭周使简狄而吞卵姜源而践迹则其生子当如褒姒以妖惑天下奈何其有稷契也或曰然则稷何以弃曰稷之生也无菑无害或者姜嫄疑而弃之乎郑庄公寤生惊姜氏姜氏恶之事固有然者也吾非恶夫异也恶夫迁之以不祥诬圣人也弃之而牛羊避迁之而飞鸟覆吾岂恶之哉楚子文之生也虎乳之吾固不恶夫异也   管仲论   通篇只罪管仲不能临没荐贤起起伏伏光景不穷   管仲相桓公霸诸侯攘戎狄终其身齐国富强诸侯不叛管仲死竪刁易牙开方用桓公薨于乱五公子争立其祸蔓延讫简公齐无宁岁夫功之成非成于成之日盖必有所由起祸之作不作于作之日亦必有所由兆则齐之治也吾不曰管仲而曰鲍叔及其乱也吾不曰竪刁易牙开方而曰管仲何则竪刁易牙开方三子彼固乱人国者顾其用之者桓公也夫有舜而后知放四凶有仲尼而后知去少正卯彼桓公何人也顾其使桓公得用三子者管仲也仲之疾也公问之相当是时也吾以仲且举天下之贤者以对而其言乃不过曰竪刁易牙开方三子非人情不可近而已呜呼仲以为桓公果能不用三子矣乎仲与桓公处几年矣亦知桓公之为人矣乎桓公声不絶乎耳色不絶乎目而非三子者则无以遂其欲彼其初之所以不用者徒以有仲焉耳一日无仲则三子者可以弹冠相庆矣仲以为将死之言可以絷桓公之手足耶夫齐国不患有三子而患无仲有仲则三子者三匹夫耳不然天下岂少三子之徒虽桓公幸而听仲诛此三人而其余者仲能悉数而去之耶呜呼仲可谓不知本者矣因桓公之问举天下之贤者以自代则仲虽死而齐国未为无仲也夫何患三子者不言可也五霸莫盛于桓文文公之才不过桓公其臣又皆不及仲灵公之虐不如孝公之寛厚文公死诸侯不敢叛晋晋袭文公之余威得为诸侯之盟主者百有余年何者其君虽不肖而尚有老成人焉桓公之薨也一乱涂地无惑也彼独恃一管仲而仲则死矣夫天下未尝无贤者盖有有臣而无君者矣桓公在焉而曰天下不复有管仲者吾不信也仲之书有记其将死论鲍叔賔胥无之为人且各疏其短是其心以为是数子者皆不足以托国而又逆知其将死则其书诞谩不足信也吾观史鳅以不能进蘧伯玉而退弥子瑕故有身后之諌萧何且死举曹参以自代大臣之用心固宜如此也夫国以一人兴以一人亾贤者不悲其身之死而忧其国之衰故必复有贤者而后有以死彼管仲者何以死哉   审势论   宋以忠厚立国似失之弱而苏氏父子徃徃注议于此以矫当世看他回护转换救首救尾之妙   治天下者定所尚所尚一定至于千万年而不变使民之耳目纯于一而子孙有所守易以为治故三代圣人其后世逺者至七八百年夫岂惟其民之不防其功以至于是盖其子孙得其祖宗之法而为依据可以永乆夏之尚忠商之尚质周之尚文视天下之所宜尚而固执之以此而始以此而终不朝文而暮质以自溃乱故圣人者出必先定一代之所尚周之世盖有周公为之制礼而天下遂尚文后世有贾谊者说汉文帝亦欲先定制度而其说不果用今者天下幸方治安子孙万世帝王之计不可不预定于此时然万世帝王之计常先定所尚使其子孙可以安坐而守其旧至于政弊然后变其小节而其大体卒不可革易故享世长逺而民不苟简今也考之于朝野之间以观国家之所尚者而愚犹有惑也何则天下之势有彊弱圣人审其势而应之以权势彊矣彊甚而不已则折势弱矣弱甚而不巳则屈圣人权之而使其甚不至于折与屈者威与惠也夫彊甚者威竭而不振弱甚者惠防而下不以为德故处弱者利用威而处彊者利用惠乘彊之威以行惠则惠尊乘弱之惠以养威则威发而天下震栗故威与惠者所以裁节天下彊弱之势也然而不知彊弱之势者有杀人之威而下不惧有生人之惠而下不喜何者威竭而惠防故也故有天下者必先审知天下之势而后可与言用威惠不先审知其势而徒曰我能用威我能用惠者末也故有彊而益之以威弱而益之以惠以至于折与屈者是可悼也譬之人身将欲饮药饵石以养其生必先审观其性之为隂其性之为阳而投之以药石药石之阳而投之以隂药石之隂而投之以阳故隂不至于涸而阳不至于亢苟不能先审观己之为隂与己之为阳而以隂攻隂以阳攻阳则隂者固死于隂而阳者固死于阳不可救也是以善养身者先审其隂阳而善制天下者先审其彊弱以为之谋昔者周有天下诸侯大盛当其盛时大者已有地五百里而畿内反不过千里其势为弱秦有天下散为郡县聚为京师守令无大权柄伸缩进退无不在我其势为彊然方其成康在上诸侯无小大莫不臣伏弱之势未见于外及其后世失德而诸侯禽奔兽遯各固其国以相侵攘而其上之人卒不悟区区守姑息之道而望其能以制服彊国是谓以弱政济弱势故周之天下卒毙于弱秦自孝公其势固已骎骎焉日趋于彊大及其子孙已并天下而亦不悟专任法制以斩挞平民是谓以彊政济彊势故秦之天下卒毙于彊周拘于惠而不知权秦勇于威而不知本二者皆不审天下之势也吾宋制治有县令有郡守有转运使以大系小丝牵绳聮总合于上虽其地在万里外方数千里拥兵百万而天子一呼于殿陛间三尺竖子驰传捧诏召而归之京师则解印趋走惟恐不及如此之势秦之所恃以彊之势也势彊矣然天下之病常病于弱噫有可彊之势如秦而反陷于弱者何也习于惠而怯于威也惠太甚而威不胜也夫其所以习于惠而惠太甚者赏数而加于无功也怯于威而威不胜者刑弛而兵不振也由赏与刑与兵之不得其道是以有弱之实着于外焉何谓弱之实曰官吏旷惰职废不举而败官之罚不加严也多赎数赦不问有罪而典刑之禁不能行也冗兵骄狂负力幸赏而维持姑息之恩不敢节也将帅覆军匹马不返而败军之责不加重也羌胡彊盛凌压中国而邀金缯增币帛之耻不为怒也若此类者太弱之实也乆而不治则又将有大于此而遂浸微浸消释然而溃以至于不可救止者乘之矣然愚以为弱在于政不在于势是谓以弱政败彊势今夫一舆薪之火众人之所惮而不敢犯者也举而投之河则何热之能为是以负彊秦之势而溺于弱周之弊而天下不知其彊焉者以此也虽然政之弱非若势弱之难治也借如弱周之势必变易其诸侯而后彊可能也天下之诸侯固未易变易此又非一日之故也若夫弱政则用威而已矣可以朝改而夕定也夫齐古之彊国也而威王又齐之贤王也当其卽位委政不治诸侯竝侵而人不知其国之为彊国也一旦发怒裂万家封卽墨大夫召烹阿大夫与常誉阿大夫者而发兵击赵魏赵魏尽走请和而齐国人人震惧不敢餙非者彼诚知其政之弱而能用其威以济其弱也况今以天子之尊借郡县之势言脱于口而四方响应其所以用威之资固以完具且有天下者患不为焉有为而不可者今诚能一留意于用威一赏罚一号令一举动无不一切出于威严用刑法而不赦有罪力行果断而不牵众人之是非用不测之刑用不测之赏而使天下之人视之如风雨雷电遽然而至截然而下不知其所从发而不可逃遁朝廷如此然后平民益务捡愼而奸民猾吏亦常恐恐然惧刑法之及其身而敛其手足不敢辄犯法此之谓彊政政彊矣为之数年而天下之势可以复彊愚故曰乘弱之惠以养威则威发而天下震栗然则以当今之势求所谓万世为帝王而其大体卒不可革易者其尚威而已矣或曰当今之势事诚无便于尚威者然孰知夫万世之间其政之不变而必日威耶愚应之曰威者君之所恃以为君也一日而无威是无君也乆而政弊变其小节而参之以惠使不至若秦之甚可也举而弃之过矣或者又曰王者任德不任刑任刑霸者之事非所宜言此又非所谓知理者也夫汤武皆王也桓文皆霸也武王乘纣之暴出民于炮烙斩刖之地苟又遂多杀人多刑人以为治则民之心去矣故其治一出于礼义彼汤则不然桀之恶固无以异纣然其刑不若纣暴之甚也而天下之民化其风淫惰不事法度书曰有众率怠弗协而又诸侯昆吾氏首为乱于是诛锄其强梗怠惰不法之人以定纷乱故记曰商人先罚而后赏至于桓文之事则又非皆任刑也柦公用管仲管仲之书好言刑故桓公之治常任刑文公长者其佐狐赵先魏皆不说以刑法其治亦未尝以刑为本而号亦为霸而谓汤非王而文非霸也得乎故用刑不必霸而用德不必王各观其势之何所宜用而已然则今之势何为不可用刑用刑何为不曰王道彼不先审天下之势而欲应天下之务难矣   王遵岩曰老泉此论于宋煞是对病之药惜乎当时之不能用也   审敌论   揣料匃奴胁制中国之状极尽事理非当时熟覩而经筭者安能道此   中国内也四夷外也忧在内者本也忧在外者末也夫天下无内忧必有外惧本旣固矣盍释其末以息肩乎曰未也古者夷狄忧在外今者夷狄忧在内释其末可也而愚不识方今夷狄之忧爲末也古者夷狄之势大弱则臣小弱则遁大盛则侵小盛则掠吾兵良而食足将贤而士勇则患不在中原如是而曰外忧可也今之蛮夷姑无望其臣与遁求其志止于侵掠而不可得也北人骄恣为日乆矣岁邀金缯以数十万计昔者幸吾有西羌之变出不逊语以撼中国天子不忍使邉民重困于锋镝是以敌日益骄而贿日益增迨今凡数十百万而犹慊然未满其欲视中国如外府然则其势又何止数十百万也夫贿益多则赋敛不得不重赋敛重则民不得不残故虽名为息民而其实爱其死而残其生也名为外忧而其实忧在内也外忧之不去圣人犹且耻之内忧而不为之计愚不知天下之所以乆安而无变也古者匈奴之彊不过冒顿当暴秦刻剥刘项战夺之后中国溘然矣以今度之彼宜遂入践中原如决大河溃蚁壤然卒不能越其疆以有吾尺寸之地何则中原之彊固皆百倍于匃奴虽积衰新造而犹足以制之也五代之际中原无君晋瑭苟一时之利以子行事匃奴割幽燕之地以资其彊大孺子继立大臣外叛匃奴扫境来宼兵不血刃而京师不守天下被其祸匈奴自是始有轻中原之心以为可得而取矣及吾宋景德中大举来寇章圣皇帝一战而却之遂与之盟以和夫人之情胜则狃狃则败败则惩惩则胜匃奴狃石晋之胜而有景德之败惩景德之败而愚未知其所胜甚可惧也虽然数十年之间能以无大变者何也匃奴之谋必曰我百战而胜人人虽屈而我亦劳驰一介入中国以形凌之以势邀之岁得金钱数十百万如此数十岁我益数百千万而中国损数百千万吾日以富中国日以贫然后足以有为也天生北狄尝自谓天之骄子其见利而争者彼之常也今则不然邉境之上岂无可乘之衅使之来宼大足以夺一郡小亦足以杀掠数千人而彼不以动其心者此其志非小也将以蓄其锐而伺吾隙以伸其所大欲故不忍以小利而败其远谋古人有言曰为虺弗摧为虵奈何匃奴之势日长炎炎今也柔而养之以冀其卒无大变其亦惑矣且今中国之所以竭生民之力以奉其所欲而犹恐恐焉惧一物之不称其意者非谓中国之力不足以支其怒耶然以愚度之当今中国虽敝万无有如石晋可乘之势者匃奴之力虽足以犯邉然今十数年间吾可以必无犯邉之忧何也非畏吾也其志不止犯邉也其志不止犯邉而力又未足以成其所欲为则其心惟恐吾之一旦絶其好以失吾之厚赂也然而骄傲不肯少屈者何也其意曰邀之而后固也鸷鸟将击必匿其形昔者冒顿欲以攻汉汉使至辄匿其壮士健马故兵法曰辞卑者进也辞彊者退也今匈奴之君臣莫不张形势以夸我此其志不欲战明矣阖闾之入楚也因唐蔡勾践之入吴也因齐晋匈奴诚欲与吾战耶曩者陜西有元昊之叛河朔有王则之变岭南有智髙之乱此亦可乘之势矣然终以不动则其志之不欲战又明矣吁彼不欲战而我遂不与战则彼旣得其志矣兵法曰用其所欲行其所能废其所不能于敌反是今无乃与此异乎且匈奴之力旣未足以伸其所大欲而夺一郡杀掠数千人之利彼又不以动其心则我勿赂而已勿赂而彼以爲辞则对曰尔何功于吾岁欲吾赂吾有战而已赂不可得也虽然天下之人必曰此愚人之计也天下孰不知赂之为害而勿赂之爲利顾势不可耳愚以为不然当今边塞之势如汉七国之势昔者髙祖急于灭项籍故举数千里之地以王诸将项籍死天下定而诸将之地因遂不可削当是时非刘氏而王者八国髙祖惧其且为变故大封吴楚齐赵同姓之国以制之旣而信越布绾皆诛死而吴楚齐赵之彊反无以制当是时诸侯王虽名为臣而其实莫不有帝制之心胶东胶西济南又从而和之于是擅爵人赦死罪戴黄屋刺客公行匕首交于京师罪至彰也势至逼也然当时之人犹且徜徉容与若不足虑月不圗岁朝不计夕循循而摩之煦煦而吹之幸而无大变以及于孝景之世有谋臣曰鼂错始议削诸侯地以损其权天下皆曰诸侯必且反错曰固也削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则反疾而祸小不削则反迟而祸大吾惧其不及今反也天下皆曰鼂错愚吁七国之祸期于不免与其发于远而祸大不若发于近而祸小以小祸易大祸虽三尺童子皆知其当然而其所以不与错者彼皆不知其势将有远祸与知其势将有远祸而度巳不及见谓可以寄之后人以苟免吾身者也然则错为一身谋则愚而为天下谋则智人君又安可舍天下之谋而用一身之谋哉今者匈奴之彊不减于七国而天下之人又用当时之议因循维持以至于今方且以为无事而愚以为天下之大计不如勿赂勿赂则变疾而祸小赂之则变迟而祸大畏其疾也不若畏其大乐其迟也不若乐其小天下之势如坐敝船之中骎骎乎将入于深渊不及其尚浅也舎之而求所以自生之道而以濡足为解者是固夫覆溺之道也圣人除患于未萌然后能转祸而为福今也不幸养之以至此而近忧小患又惮而不决则是远忧大患终不可去也赤壁之战惟周瑜吕防知其胜伐吴之役惟羊祜张蕐以为是然则宏远深切之谋固不能合庸人之意此鼂错所以为愚也虽然错之谋犹有遗憾何者错知七国必反而不为备反之计山东变起而关内骚动今者匈奴之祸又不若七国之难制七国反中原半为敌国匈奴叛中国以全制其后此又易为谋也然则谋之奈何曰匈奴之计不过三一曰声二曰形三曰实匈奴谓中国怯乆矣以吾为终不敢与之抗且其心尝欲固前好而得厚赂以养其力今也遽絶之彼必曰战而胜不如坐而得赂之为利也蕐人怯吾可以先声胁之彼将复赂我于是宣言于远近我将以某日围某所以某日攻某所如此谓之声命邉郡休士卒偃旗鼓寂然若不闻其声声旣不能动则彼之计将出于形除道翦棘多为疑兵以临吾城如此谓之形深沟固垒清野以待寂然若不见其形形又不能动则技止此矣将遂练兵秣马以出于实实而与之战破之易耳彼之计必先出于声与形而后出于实者出于声与形期我惧而以重赂请和也出于实不得已而与我战以幸一时之胜也夫勇者可以施之于怯不可以施之于智今夫呌呼跳踉以气先者世之所谓善鬬者也虽然蓄全力以待之则未始不胜彼呌呼者声也跳踉者形也无以待之则声与形者亦足以乘人于卒不然徒自弊其力于无用之地是以不能胜也韩许公节度宣武军李师古忌公严整使来告曰吾将假道伐滑公曰尔能越吾界为盗耶有以相待无为虚言滑帅告急公使谓曰吾在此公安无恐或告除道翦棘兵且至矣公曰兵来不除道也师古诈穷迁延以遁愚故曰彼计出于声与形而不能动则技止此矣与之战破之易耳方今匈奴之君有内难新立意其必易与隣国之难霸王之资也且天与不取将受其弊贾谊曰大国之王防弱未壮汉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数年之后大抵皆冠血气方刚汉之傅相以病而赐罢当是之时而欲为安虽尧舜不能呜呼是七国之势也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十三   明 茅坤 撰   老泉文钞七   权书   权书序   人有言曰儒者不言兵仁义之兵无术而自胜使仁义之兵无术而自胜也则武王何用乎太公而牧野之战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又何用也权书兵书也而所以用仁济义之术也吾疾夫世之人不究本末而妄以我为孙武之徒也夫孙氏之言兵为常言也而我以此书为不得已而言之之书也故仁义不得已而后吾权书用焉然则权者仁义之穷而作也   按老泉此书皆孙吴之余智也余不欲删其文故并存之然学者于此参之以孙武十三篇则于兵事思过半矣   心术   此文中多名言但一段段自为文节葢按古兵法与传记而杂出之者非通篇起伏开阖之文也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凡兵上义不义虽利勿动非一动之为利害而他日将有所不可措手足也夫惟义可以怒士士以义怒可与百战凡战之道未战养其财将战养其力旣战养其气旣胜养其心谨烽燧严斥堠使耕者无所顾忌所以养其财丰犒而优游之所以养其力小胜益急小挫益厉所以养其气用人不尽其所欲为所以养其心故士常蓄其怒怀其欲而不尽怒不尽则有余勇欲不尽则有余贪故虽并天下而士不厌兵此黄帝之所以七十战而兵不殆也不养其心一战而胜不可用矣凡将欲智而严凡士欲愚智则不可测严则不可犯故士皆委已而听命夫安得不愚夫惟士愚而后可与之皆死凡兵之动知敌之主知敌之将而后可以动于险邓艾缒兵于蜀中非刘禅之庸则百万之师可以坐缚彼固有所侮而动也故古之贤将能以兵尝敌而又以敌自尝故去就可以决凡主将之道知理而后可以举兵知势而后可以加兵知节而后可以用兵知理则不屈知势则不沮知节则不穷见小利不动见小患不避小利小患不足以辱吾技也夫然后有以支大利大患夫惟养技而自爱者无敌于天下故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静可以制百动兵有长短敌我一也敢问吾之所长吾出而用之彼将不与吾较吾之所短吾蔽而置之彼将彊与吾角奈何曰吾之所短吾抗而暴之使之疑而却吾之所长吾隂而养之使之狎而堕其中此用长短之术也善用兵者使之无所顾有所恃无所顾则知死之不足惜有所恃则知不至于必败尺棰当猛虎奋呼而操击徒手遇蜥蜴变色而却歩人之情也知此者可以将矣袒裼而按劒则乌获不敢逼冠胄衣甲据兵而寝则童子弯弓而杀之矣故善用兵者以形固夫能以形固则力有余矣   法制   与前篇并孙武之余智老泉之兵畧亦可槩见矣   将战必审知其将之贤愚与贤将战则持之与愚将战则乘之持之则容有所伺而为之谋乘之则一举而夺其气虽然非愚将勿乘乘之不动其祸在我分兵而迭进所以持之也并力而一战所以乘之也古之善军者以刑使人以赏使人以怒使人而其中必有以义附者焉不以战不以掠而以备急难故越有君子六千人韩之战秦之鬬士倍于晋而出穆公于淖者赦食马者也兵或寡而易危或众而易叛莫难于用众莫危于用寡治众者法欲繁繁则士难以动治寡者法欲简简则士易以察不然则士不任战矣惟众而繁虽劳不害为强以众入险阻必分军而踈行夫险阻必有伏伏必有约军分则伏不知所击而其约擕矣险阻惧蹙踈行以纾士气兵莫危于攻莫难于守客主之势然也故城有二不可守兵少不足以实城城小不足以容兵夫惟贤将能以寡为众以小为大当敌之冲人莫不守我以疑兵彼愕不进虽告之曰此无人彼不信也度彼所袭濳兵以备彼不我测谓我有余夫何患兵少偃旗仆鼓寂若无气严戢兵士敢哗者斩时令老弱登埤示怯乘懈突击其众可走夫何患城小背城而战阵欲方欲踞欲密欲缓夫方而踞密而缓则士心固固则不慑背城而战欲其不慑面城而战阵欲直欲锐欲踈欲速夫直而鋭踈而速则士心危危则致死面城而战欲其致死夫能静而自观者可以用人矣吾何为则怒吾何为则喜吾何为则勇吾何为则怯夫人岂异于我天下之人孰不能自观其一身是以知于理者涂之人皆可以将平居与人言一语不循故犹且愕而忌敌以形形我恬而不怪亦已固矣是故智者视敌有无故之形必谨察之勿动疑形二可疑于心则疑而为之谋心固得其实也可疑于目勿疑彼敌疑我也是故心疑以谋应目疑以静应彼诚欲有所为耶不使吾得之目矣   彊弱   通篇将古人行事立言而经纬成文   知有所甚爱知有所不足爱可以用兵矣故夫善将者以其所不足爱者养其所甚爱者士之不能皆锐马之不能皆良器械之不能皆利固也处之而已矣兵之有上中下也是兵之有三权也孙膑有言曰以君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此兵说也非马说也下之不足以与其上也吾既知之矣吾旣弃之矣中之不足以与吾上下之不足以与吾中吾不旣再胜矣乎得之多于弃也吾斯从之矣彼其上之不得其中下之援也乃能独完耶故曰兵之有上中下也是兵之有三权也三权也者以一致三者也管仲曰攻坚则瑕者坚攻瑕则坚者瑕呜呼不从其瑕而攻之天下皆彊敌也汉高帝之忧在项籍耳虽然亲以其兵而与之角者葢无几也隋何取九江韩信取魏取代取赵取齐然后高帝起而取项籍夫不汲汲于其忧之所在而彷徨乎其不足防之地彼葢所以孤项氏也秦之忧在六国蜀最僻最小最先取楚最彊最后取非其忧在蜀也诸葛孔明一出其兵乃与魏氏角其亡宜也取天下取一国取一阵皆如是也范蠡曰凡阵之道益左以为牡设右以为牝春秋时楚伐隋季梁曰楚人上左君必左无与王遇且攻其右右无良焉必败偏败众乃擕葢一阵之间必有牡牝左右要当以吾彊攻其弱耳唐太宗曰吾自兴兵习观行阵形势毎战视敌彊其左吾亦彊吾左弱其右吾亦弱吾右使弱常遇彊彊常遇弱敌犯吾弱追奔不过数十百歩吾击敌弱常突出自背反攻之以是必胜后之庸将旣不能处其彊弱以败而又曰吾兵有老弱杂其间非举军精锐以故不能胜不知老弱之兵兵家固亦不可无无之是无以耗敌之彊兵而全吾之锐锋败可俟矣故智者轻弃吾弱而使敌轻用其彊忘其小丧而志于大得夫固要其终而已矣   大畧祖孙武子三驷中议论三驷者射千金之法非大将谋国之全也   攻守   按古传记论竒道伏道处古今名言也   古之善攻者不尽兵以攻坚城善守者不尽兵以守敌冲夫尽兵以攻坚城则钝兵费粮而缓于成功尽兵以守敌冲则兵不分而彼间行袭我无备故攻敌所不守守敌所不攻攻者有三道焉守者有三道焉三道一曰正二曰竒三曰伏坦坦之路车毂击人肩摩出亦此入亦此我所必攻彼所必守者曰正道大兵攻其南锐兵出其北大兵攻其东锐兵出其西者曰竒道大山峻谷中盘絶径濳师其间不鸣金不挝鼓突出乎平川以冲敌人腹心者曰伏道故兵出于正道胜败未可知也出于竒道十出而五胜矣出于伏道十出而十胜矣何则正道之城坚城也正道之兵精兵也竒道之城不必坚也竒道之兵不必精也伏道则无城也无兵也攻正道而不知竒道与伏道焉者其将木偶人是也守正道而不知竒道与伏道焉者其将亦木偶人是也今夫盗之于人抉门斩关而入者有焉他户之不扄键而入者有焉乘壊垣坎墙趾而入者有焉抉门斩关而主人不之察几希矣他户之不扄键而主人不之察大半矣乘壊垣坎墙趾而主人不之察皆是矣为主人者宜无曰门之固而他户墙隙之不防焉夫正道之兵抉门之盗也竒道之兵他户之盗也伏道之兵乘垣之盗也所谓正道者若秦之函谷吴之长江蜀之劒阁是也昔者六国尝攻函谷矣而秦将败之曹操尝攻长江矣而周瑜走之钟会尝攻劒阁矣而姜维拒之何则其为之守备者素也刘濞反攻大梁田禄伯请以五万人别循江淮收淮南长沙以与濞会武关岑彭攻公孙述自江州泝都江破侯丹兵径防武阳绕出延岑军后疾以精骑赴广都距成都不数十里李愬攻蔡蔡悉精卒以抗李光顔而不备愬愬自文成破张柴疾驰二百里夜半到蔡黎明擒元济此用竒道也汉武攻南越唐蒙请发夜郎兵浮船牂牁江道番禺城下以出越人不意邓艾攻蜀自隂平由景谷攀木缘磴鱼贯而进至油江而降马邈至緜竹而斩诸葛瞻遂降刘禅田令孜守潼关关之左有谷曰禁而不之备林言尚譲入之夹攻关而关兵溃此用伏道也吾观古之善用兵者一阵之间尚犹有正兵竒兵伏兵三者以取胜况守一国攻一国而社稷之安危系焉者其可以不知此三道而欲使之将耶   用间   论三败处刺骨   孙武旣言五间则又有曰商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商故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所恃而动也按书伊尹适夏丑夏归亳史太公尝事纣去之归周所谓在夏在商诚矣然以为间何也汤文王固使人间夏商耶伊吕固与人为间耶桀纣固待间而后可伐耶是虽甚庸亦知不然矣然则吾意天下存亡寄于一人伊尹之在夏也汤必曰桀虽暴一旦用伊尹则民心复安吾何病焉及其归亳也汤必曰桀得伊尹不能用必亡矣吾不可以安视民病遂与天下共亡之吕牙之在商也文王必曰纣虽虐一旦用吕牙则天禄必复吾何忧焉及其归周也文王必曰纣得吕牙不能用必亡矣吾不可以乆遏天命遂命武王与天下共亡之然则夏商之存亡待伊吕用否而决今夫问将之贤者必曰能逆知敌国之胜败问其所以知之之道必曰不爱千金故能使人为之出万死以间敌国或曰能因敌国之使而探其隂计呜呼其亦劳矣伊吕一归而夏商之国为决亡使汤武无用间之名与用间之劳而得用间之实此非上智其谁能之夫兵虽诡道而本于正者终亦必胜今五间之用其归于诈成则为利败则为祸且与人为诈人亦将且诈我故能以间胜者亦或以间败吾间不忠反为敌用一败也不得敌之实而得敌之所伪示者以为信二败也受吾财而不能得敌之隂计惧而以伪告我三败也夫用心于正一振而羣纲举用心于诈百补而千穴败智于此不足恃也故五间者非明君贤将之所上明君贤将之所上者上智之间也是以淮隂曲逆义不事楚而髙祖擒籍之计定左车周叔不用于赵魏而淮隂进兵之谋决呜呼是亦间也   孙武   通篇按武成败之事而责之而文多烟波生色处   求之而不穷者天下竒才也天下之士与之言兵而曰我不能者几人求之于言而不穷者几人言不穷矣求之于用而不穷者几人呜呼至于用而不穷者吾未之见也孙武十三篇兵家举以为师然以吾评之其言兵之雄乎今其书论竒权密机出入神鬼自古以兵著书者罕所及以是而揣其为人必谓有应敌无穷之才不知武用兵乃不能必克与书所言远甚吴王阖庐之入郢也武为将军及秦楚交败其兵越王入践其国外祸内患一旦迭发吴王奔走自救不暇武殊无一谋以弭斯乱若按武之书以责武之失凢有三焉九地曰威加于敌则交不得合而武使秦得听包胥之言出兵救楚无忌吴之心斯不威之甚其失一也作战曰乆暴师则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第其弊而起且武以九年冬伐楚至十年秋始还可谓乆暴矣越人能无乘间入国乎其失二也又曰杀敌者怒也今武纵子胥伯嚭鞭平王尸复一夫之私忿以激怒敌此司马戍子西子期所以必死讐吴也勾践不頽旧塜而吴服田单谲燕掘墓而齐奋知谋与武远矣武不逹此其失三也然始吴能以入郢乃因胥嚭唐蔡之怒及乘楚瓦之不仁武之功葢亦鲜矣夫以武自为书尚不能自用以取败北况区区祖其故智余论者而能将乎且吴起与武一体之人也皆著书言兵世称之曰孙吴然而吴起之言兵也轻法制草畧无所綂纪不若武之书词约而意尽天下之兵说皆归其中然吴起始用于鲁破齐及入魏又能制秦兵入楚楚复霸而武之所为反如是书之不足信也固矣今夫外御一内治一妾是贱文夫亦能夫岂必有人而教之及夫御三军之众阖营而自固或且有乱然则是三军之众惑之也故善将者视三军之众与视一一妾无加焉故其心常若有余夫以一人之心当三军之众而其中恢恢然犹有余地此韩信之所以多多而益办也故夫用兵岂有异术哉能勿视其众而巳矣   子贡   子贡之乱齐灭吴存鲁出于战国倾危之习决非子贡事而老泉此论却足以补子贡之所不及   君子之道智信难信者所以正其智也而智常至于不正智者所以通其信也而信常至于不通是故君子愼之也世之儒者曰徒智可以成也人见乎徒智之可以成也则举而弃乎信吾则曰徒智可以成也而不可以继也子贡之以乱齐灭吴存鲁也吾悲之彼子贡者游说之士苟以邀一时之功而不以可继为事故不见其祸使夫王公大人而计出于此则吾未见其不旋踵而败也吾闻之王者之兵计万世而动霸者之兵计子孙而举彊国之兵计终身而发求可继也子贡之兵是明日不可用也故子贡之出也吾以为鲁可存也而齐可无乱吴可无灭何也田常之将簒也惮髙国鲍晏故使移兵伐鲁为赐计者莫若抵高国鲍晏吊之彼必愕而问焉则对曰田常遣子之兵伐鲁吾窃哀子之将亡也彼必诘其故则对曰齐之有田氏犹人之养虎也子之于齐犹肘股之于身也田氏之欲肉齐乆矣然未敢逞志者惧肘股之捍也今子出伐鲁肘股去矣田氏孰惧哉吾见身将磔裂而肘股随之所以吊也彼必惧而咨计于我因教之曰子悉甲趋鲁压境而止吾请为子濳约鲁侯以待田氏之变帅其兵从子入讨之为齐人计之彼惧田氏之祸其势不得不听归以约鲁侯鲁侯惧齐伐其势亦不得不听因使练兵搜乘以俟齐衅诛乱臣而定新主齐必德鲁数世之利也吾观仲尼以为齐人不与田常者半故请哀公讨之今诚以鲁之众从高国鲍晏之师加齐之半可以轘田常于都市其势甚便其成功甚大惜乎赐之不出于此也齐哀王举兵诛吕氏吕氏以灌婴为将拒之至荥阳婴使使谕齐及诸侯连和以待吕氏变共诛之今田氏之势何以异此有鲁以为齐有高国鲍晏以为灌婴惜乎赐之不出于此也苏氏父子之学出于战国纵横者多故此防大畧亦窃陈轸苏秦之余而为计甚工   六国   一篇议论由战国防纵人之说来却能与战国防相伯仲 当与子由六国论并防   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或曰六国互丧率赂秦耶曰不赂者以赂者丧葢失疆援不能独完故曰弊在赂秦也秦以攻取之外小则获邑大则得城较秦之所得与战胜而得者其实百倍诸侯之所亡与战败而亡者其实亦百倍则秦之所大欲诸侯所大患固不在战矣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与人如弃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至于顚覆理固宜然古人云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此言得之齐人未尝赂秦终继五国迁灭何哉与嬴而不助五国也五国既丧齐亦不免矣燕赵之君始有远畧能守其土义不赂秦是故燕虽小国而后亡斯用兵之效也至丹以荆卿为计始速祸焉赵尝五战于秦二败而三胜后秦击赵者再李牧连却之洎牧以谗诛邯郸为郡惜其用武而不终也且燕赵处秦革灭殆尽之际可谓智力孤危战败而亡诚不得已向使三国各爱其地齐人勿附于秦刺客不行良将犹在则胜负之数存亡之理当与秦相较或未易量呜呼以赂秦之地封天下之谋臣以事秦之心礼天下之竒才并力西向则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悲夫有如此之势而为秦人积威之所却日削月割以趋于亡为国者无使为积威之所刼哉夫六国与秦皆诸侯其势弱于秦而犹有可以不赂而胜之之势苟以天下之大而从六国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国下矣   髙帝   虽非当汉成败确论而行文却自纵横可爱   汉髙帝挟数用术以制一时之利害不如陈平揣摩天下之势举指揺目以劫制项羽不如张良微此二人则天下不归汉而髙帝乃木彊之人而止耳然天下已定后世子孙之计陈平张良智之所不及则髙帝常先为之规画处置以中后世之所为晓然如目见其事而为之者葢髙帝之智明于大而暗于小至于此而后见也帝尝语吕后曰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刘氏必勃也可令为太尉方是时刘氏旣安矣勃又将谁安耶故吾之意曰髙帝之以太尉属勃也知有吕氏之祸也虽然其不去吕后何也势不可也昔者武王没成王幼而三监叛帝意百岁后将相大臣及诸侯王有武庚禄父者而无有以制之也独计以为家有主母而豪奴悍婢不敢与弱子抗吕氏佐帝定天下为大臣素所畏服独此可以鎭压其邪心以待嗣子之壮故不去吕后者为惠帝计也吕后既不可去故削其党以损其权使虽有变而天下不揺是故以樊哙之功一旦遂欲斩之而无疑呜呼彼岂独于哙不仁耶且哙与帝偕起防城防阵功不为少矣方亚父嗾项庄时微哙诮譲羽则汉之为汉未可知也一旦人有恶哙欲灭戚氏者时哙出伐燕立命平勃卽军中斩之夫哙之罪未形也恶之者诚伪未必也且髙帝之不以一女子斩天下之功臣亦明矣彼其娶于吕氏吕氏之族若产禄辈皆庸才不足恤独哙豪健诸将所不能制后世之患无大于此矣夫髙帝之视吕后也犹医者之视堇也使其毒可以治病而无至于杀人而巳矣樊哙死则吕后之毒将不至于杀人髙帝以为是足以死而无忧矣彼平勃者遗其忧者也哙之死于惠之六年也天也彼其尚在则吕禄不可绐太尉不得入北军矣或谓哙于帝最亲使之尚在未必与产禄叛夫韩信黥布卢绾皆南面称孤而绾又最为亲幸然及髙帝之未崩也皆相继以逆诛谁谓百岁之后椎埋屠狗之人见其亲戚乘势为帝王而不欣然从之耶吾故曰彼平勃者遗其忧者也   愚谓髙帝死而吕后独任陈平未必不由不斩哙一着且哙不死其助禄产之叛亦未必观其谯羽鸿门与排闼而諌哙亦似有气岸而能守正者岂可以屠狗之雄而遽逆其诈哉苏氏父子兄弟徃徃以事后成败摭拾人得失类如此   项籍   苏氏父子徃徃按事后成败立说而非其至然其文特雄近战国防   吾尝论项籍有取天下之才而无取天下之虑曹操有取天下之虑而无取天下之量刘备有取天下之量而无取天下之才故三人终其身无成焉且夫不有所弃不可以得天下之势不有所忍不可以尽天下之利是故地有所不取城有所不攻胜有所不就败有所不避其来不喜其去不怒肆天下之所为而徐制其后乃克有济呜呼项籍有百战百胜之才而死于垓下无惑也吾于其战钜鹿也见其虑之不长量之不大未尝不怪其死于垓下之晩也方籍之渡河沛公始整兵向关籍于此时若急引军趋秦及其锋而用之可以据咸阳制天下不知出此而区区与秦将争一旦之命既全钜鹿而犹徘徊河南新安间至函谷则沛公入咸阳数月矣夫秦人旣巳安沛公而讐籍则其势不得强而臣故籍虽迁沛公汉中而卒都彭城使沛公得还定三秦则天下之势在汉不在楚楚虽百战百胜尚何益哉故曰兆垓下之死者钜鹿之战也或曰虽然籍必能入秦乎曰项梁死章邯谓楚不足虑故移兵伐赵有轻楚心而良将劲兵尽于钜鹿籍诚能以必死之士击其轻敌寡弱之师入之易耳且亡秦之守关与沛公之守善否可知也沛公之攻关与籍之攻善否又可知也以秦之守而沛公攻入之沛公之守而籍攻入之然则亡秦之守籍不能入哉或曰秦可入矣如救赵何曰虎方捕鹿罴据其穴搏其子虎安得不置鹿而返返则碎于罴明矣军志所谓攻其必捄也使籍入关王离渉间必释赵自救籍据关逆击其前赵与诸侯救者十余壁蹑其后覆之必矣是籍一举解赵之围而收功于秦也战国时魏伐赵齐救之田忌引兵疾走大梁因存赵而破魏彼宋义号知兵殊不达此屯安阳不进而曰待秦敝吾恐秦未敝而沛公先据关矣籍与义俱失焉是故古之取天下者常先圗所守诸葛孔明弃荆州而就西蜀吾知其无能为也且彼未尝见大险也彼以为剑门者可以不亡也吾尝观蜀之险其守不可出其出不可继兢兢而自守犹且不给而何足以制中原哉若夫秦汉之故都沃土千里洪河大山眞可以控天下又乌事夫不可以措足如剑门者而后曰险哉今夫富人必居四通五达之都使其财布出于天下然后可以收天下之利在小丈夫者得一金椟而藏诸家拒户而守之呜呼是求不失也非求富也大盗至刼而取之又焉知其果不失也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十四   明 茅坤 撰   老泉文钞八   衡论   衡论序   事有可以尽告人者有可告人以其端而不可尽者尽以告人其难在告告人以其端其难在用今夫衡之有刻也于此为铢于此为石求之而不得曰是非善衡焉可也曰权罪者非也始吾作权书以为其用可至于无穷而亦可至于无用于是又作衡论十篇呜呼从吾说而不见其成乃可以罪我焉耳   按此老泉经世之文也其议论多杂以申韩余第谓其与举子业较近故并录之   远虑   文如怒马奔逸絶尘而不可覊制大略老苏之文有此一段奇迈奋迅之气故读之往往令人心掉   圣人之道有经有权有机是以有民有羣臣而又有腹心之臣曰经者天下之民举知之可也曰权者民不得而知矣羣臣知之可也曰机者虽羣臣亦不得而知矣腹心之臣知之可也夫使圣人而无权则无以成天下之务无机则无以济万世之功然皆非天下之民所宜知而机者又羣臣所不得闻羣臣不得闻谁与议不议不济然则所谓腹心之臣者不可一日无也后世见三代取天下以仁义而守之以礼乐也则曰圣人无机夫取天下与守天下无机不能顾三代圣人之机不若后世之诈故后世不得见耳有机也是以有腹心之臣禹有益汤有伊尹武王有太公望是三臣者闻天下之所不闻知羣臣之所不知禹与汤武倡其机于上而三臣者和之于下以成万世之功下而至于桓文有管仲狐偃为之谋主阖庐有伍贠勾践有范蠡大夫种髙祖之起也大将任韩信黥布彭越禆将任曹参樊哙滕公灌婴游説诸侯任郦生陆贾枞公至于竒机宻谋羣臣所不与者唯留侯酂侯二人唐太宗之臣多竒材而委之深任之宻者亦不过曰房杜夫君子为善之心与小人为恶之心一也君子有机以成其善小人有机以成其恶有机也虽恶亦或济无机也虽善亦不克是故腹心之臣不可一日无也司马氏魏之贼也有贾充之徒为之腹心之臣以济陈胜吴广秦民之汤武也无腹心之臣以不克何则无腹心之臣者无机也有机而泄也夫无机与有机而泄者譬如虎豹食人而不知设陷穽设陷穽而不知以物覆其上者也或曰机者创业之君所假以济耳守成之世其奚事机而安用夫腹心之臣呜呼守成之世能遂熈然如太古之世矣乎未也吾未见机之可去也且夫天下之变常伏于燕安田文所谓主少国危大臣未附如此等事何世无之当是之时而无腹心之臣可为寒心哉昔者髙祖之末天下既定矣而又以周勃遗孝惠孝文武帝之末天下既治矣而又以霍光遗孝昭孝宣葢天下虽有泰山之势而圣人常以累卵为心故虽守成之世而腹心之臣不可去也传曰百官总已以听于冡宰彼冡宰者非腹心之臣天子安能举天下之事委之三年而不置疑于其间耶又曰五载一巡狩彼无腹心之臣五载一出捐千里之畿而谁与守耶今夫一家之中必有宗老一介之士必有宻友以开心胸以济缓急奈何天子而无腹心之臣乎近世之君抗然于上而使宰相眇然于下上下不接而其志不通矣臣视君如天之辽然而不可亲而君亦如天之视人泊然无爱之之心也是以社稷之忧彼不以为忧社稷之喜彼不以为喜君忧不辱君辱不死一人誉之则用之一人毁之则舍之宰相避嫌畏讥且不暇何暇尽心以忧社稷数迁数易视相府如传舍百官泛泛于下而天子惸惸于上一旦有卒然之忧吾未见其不颠沛而殒越也圣人之任腹心之臣也尊之如父师爱之如兄弟握手入卧内同起居寝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百人誉之不加宻百人毁之不加疎尊其爵厚其禄重其权而后可与议天下之机虑天下之变太祖用赵中令也得其道矣近者防莱公亦诚其人然与之权轻故终以见逐而天下几有不测之变然则必使之可以生人杀人而后可也   御将   老苏论御才将以智而引汉髙待韩彭一着似痛切矣独不思宋祖御诸将更有处分智之一字决非至理   人君御臣相易而将难将有二有贤将有才将而御才将尤难御相以礼御将以术御贤将之术以信御才将之术以智不以礼不以信是不为也不以术不以智是不能也故曰御将难而御才将尤难六畜其初皆兽也彼虎豹能搏能噬而马亦能蹄牛亦能触先王知能搏能噬者不可以人力制故杀之杀之不能驱之而后巳蹄者可驭以覊绁触者可拘以楅衡故先王不忍弃其材而废天下之用如曰是能蹄是能触当与虎豹并杀而同驱则是天下无骐骥终无以服乘耶先王之选才也自非大奸剧恶如虎豹之不可以变其搏噬者未尝不欲制之以术而全其才以适于用况为将者又不可责以廉隅细谨顾其才何如耳汉之卫霍赵兖国唐之李靖李勣贤将也汉之韩信黥布彭越唐之薛万彻侯君集盛彦师才将也贤将既不多有得才者而任之可也苟又曰是难御则是不肖者而后可也结以重恩示以赤心美田宅丰饮馔歌童舞女以极其口腹耳目之欲而折之以威此先王之所以御才将者也近之论者或曰将之所以毕志竭力犯霜露蹈白刃而不辞者冀赏耳为国家者不如勿先赏以邀其成功或曰赏所以使人不先赏人不为我用是皆一隅之説非通论也将之才固有小大杰然于庸将之中者才小者也杰然于才将之中者才大者也才小志亦小才大志亦大人君当观其才之小大而为制御之术以称其志一隅之説不可用也夫养骐骥者丰其刍粒洁其覊络居之新闲浴之清泉而后责之千里彼骐骥者其志常在千里也夫岂以一饱而废其志哉至于养鹰则不然获一雉饲以一雀获一兎饲以一鼠彼知不尽力于击搏则其势无所得食故然后为我用才大者骐骥也不先赏之是养骐骥者饥之而责其千里不可得也才小者鹰也先赏之是养鹰者饱之而求其击搏亦不可得也是故先赏之説可施之才大者不先赏之説可施之才小者兼而用之可也昔者汉髙帝一见韩信而授以上将解衣衣之推食哺之一见黥布而以为淮南王供具饮食如王者一见彭越而以为相国当是时三人者未有功于汉也厥后追项籍垓下与信越期而不至捐数千里之地以畀之如弃弊屣项氏未灭天下未定而三人者已极富贵矣何则髙帝知三人者之志大不极于富贵则不为我用虽极于富贵而不灭项氏不定天下则其志不巳也至于樊哙滕公灌婴之徒则不然防一城防一阵而后增数级之爵否则终岁不迁也项氏巳灭天下已定樊哙滕公灌婴之徒计百战之功而后爵之通侯夫岂髙帝至此而啬哉知其才小而志小虽不先赏不怨而先赏之则彼将泰然自满而不复以立功为事故也噫方韩信之立于齐蒯通武涉之説未去也当是之时而夺之王汉其殆哉夫人岂不欲三分天下而自立者而彼则曰汉王不夺我齐也故齐不捐则韩信不怀韩信不怀则天下非汉之有呜呼髙帝可谓知大计矣   任相   任相以礼   古之善观人之国者观其相何如人而已议者常曰将与相均将特一大有司耳非相侔也国有征伐而后将权重有征伐无征伐相皆不可一日轻相贤耶则羣有司皆贤而将亦贤矣将贤耶相虽不贤将不可易也故曰将特一大有司耳非相侔也任相之道与任将不同为将者大槩多才而或顽钝无耻非皆节廉好礼不可犯者也故不必优以礼貎而其有不覊不法之事则亦不可以常法御何则豪纵不趋约束者亦将之常态也武帝视大将军往往踞厠而李广利破大宛侵杀士卒之罪则寝而不问此任将之道也若夫相必节廉好礼者为也又非豪纵不趋约束者为也故接之以礼而重责之古者相见于天子天子为之离席起立在道为之下舆有病亲问不幸而死亲吊待之如此其厚然其有罪亦不私也天地大变天下大过而相以不起闻矣相不胜任防书至而布衣出府免矣相有他失而栈车牝马归以思过矣夫接之以礼然后可以重其责而使无怨言责之重然后接之以礼而不为过礼薄而责重彼将曰主上遇我以何礼而重我以此责也甚矣责轻而礼重彼将遂弛然不肯自饬故礼以维其心而重责以勉其怠而后为相者莫不尽忠于朝廷而不恤其私吾观贾谊书至所谓长太息者常反覆读不能巳以为谊生文帝时文帝遇将相大臣不为无礼独周勃一下狱谊遂发此使谊生于近世见其所以遇宰相者则当复何如也夫汤武之德三尺防子皆知其为圣人而犹有伊尹太公者为师友焉伊尹太公非贤于汤武也而二圣人者特不顾以师友之明有尊也噫近世之君姑勿责于此天子御坐见宰相而起者有之乎无矣在舆而下者有之乎亦无矣天子坐殿上宰相与百官趋走于下掌仪之官名而呼之若郡守召胥吏耳虽臣子为此亦不过然尊尊贵贵之道不若是防也夫既不能待之以礼则其罪之也吾法将亦不得用何者不过于用礼而果于用刑则其心不服故法曰有某罪而加之以某刑及其免相也既曰有某罪而刑不加焉不过削之一官而出之大藩镇此其弊皆始于不为之礼贾谊曰中罪而自弛大罪而自裁夫人不我诛而安忍弃其身此必有大愧于其君故人君者必有以愧其臣故其臣有所不为武帝尝以不冠见平津侯故当天下多事朝廷忧惧之际使石庆得容于其间而无怪焉然则必其待之如礼而后可以责之如法也且吾闻之待以礼而彼不自效以报其上重其责而彼不自勉以全其身安其禄位成其功名者天下无有也彼人主傲然于上不礼宰相以自尊大者孰若使宰相自效以报其上之为利宰相利其君之不责而丰其私者孰若自勉以全其身安其禄位成其功名之为福吾又未见去利而就害逺福而求祸者也   重远   并切今世情事录之以备举子家经济之一   武王不泄迩不忘逺仁矣乎非仁也势也天下之势犹一身一身之中手足病于外则腹心为之深思静虑于内而求其所以疗之之术腹心病于内则手足为之奔掉于外而求其所以疗之之物腹心手足之相救非待仁而后然吾故曰武王之不泄迩不忘逺非仁也势也势如此其急而古之君独武王然者何也人皆知一身之势而武王知天下之势也夫不知一身之势者一身危而不知天下之势者天下不危乎哉秦之保关中自以为子孙万世帝王之业而陈胜吴广乃楚人也由此观之天下之势逺近如一然以吾言之近之可忧未若逺之可忧之深也近之官吏贤耶民誉之歌之不贤耶讥之谤之誉歌讥谤者众则必传传则必达于朝廷是官吏之贤否易知也一夫不获其所诉之刺史刺史不问则里粮走京师缓不过旬月挝鼓呌号而有司不得不省矣是民有寃易诉也吏之贤否易知而民之寃易诉乱何从始耶逺方之民虽使盗跖为之郡守梼杌饕餮为之县令郡县之民羣嘲而聚骂者虽千百为辈朝廷不知也白日执人于市诬以杀人虽其兄弟妻子闻之亦不过诉之刺史不幸而刺史又抑之则死且无告矣彼见郡守县令据案执笔吏卒旁列棰械满前骇然而防胆矣则其谓京师天子所居者当复如何而又行数千里费且百万富者尚或难之而贫者又何能乎故其民常多怨而易动吾故曰近之可忧未若逺之可忧之深也国家分十七路河朔陜右广南川峡实为要区河朔陜右二冦之防而中国之所恃以安广南川峡货财之源而河朔陜右之所恃以全其势之轻重何如哉曩者北胡骄恣西宼悖叛河朔陜右尤所加恤一郡守一县令未尝不择至于广南川峡则例以为逺官审官差除取具临时窜谪量移往往而至凡朝廷稍所优异者不复官之广南川峡而其人亦以广南川峡之官为失职庸人无所归故常聚于此呜呼知河朔陜右之可重而不知河朔陜右之所恃以全之地不可轻是欲富其仓而芜其田仓不可得而富也矧其地控制南夷氐蛮最为要害土之所产又极富伙明珠大贝纨锦布帛皆极精好陆负水载出境而其利百倍然而关讥门征僦雇之费非百姓私力所能办故贪官专其利而齐民受其病不招权不鬻狱者世俗遂指以为廉吏矣而招权鬻狱者又岂尽无呜呼吏不能皆亷而廉者又止如此是斯民不得一日安也方今赋取日重科敛日烦罢弊之民不任官吏复有所规求于其间矣淳化中李顺窃发于蜀州郡数十望风奔溃近者智髙乱广南乘胜取九城如反掌国家设城池养士卒蓄器械储米粟以为战守备而凶防一起若涉无人之境者吏不肖也今夫以一身任一方之责者莫若漕刑广南川峡既为天下要区而其中之郡县又有为广南川峡之要区者其牧宰之贤否实一方所以安危幸而贤则巳其戕民黩货的然有罪可诛者漕刑固亦得以举劾若夫庸陋防懦不才而无过者漕刑虽贤明其势不得易置此犹弊车蹩马而求仆夫之善御也郡县有败事不以责漕刑则不可责之则彼必曰败事者某所治某所者某人也吾将何所归罪故莫若使漕刑自举其人而任之他日有败事则谓之曰尔谓此人堪此职也今不堪此职是尔欺我也责有所在罪无所逃然而择之不得其人者葢寡矣其余郡县虽非一方之所以安危者亦当诏审官俾勿轻授赃吏冗流勿措其间则民虽在十里外无异于处畿甸中矣   养才   养竒杰之才而特挈出古者议能一节以感悟当世直是刺骨   夫人之所为有可勉彊者有不可勉彊者煦煦然而为仁孑孑然而为义不食片言以为信不争小利以为亷虽古之所谓仁与义信与亷者不止若是而天下之人亦不曰是非仁人是非义人是非信人是非亷人此则无诸巳而可勉彊以到者也在朝廷而百官肃在邉鄙而四夷惧坐之于繁剧纷扰之中而不乱投之于羽檄奔走之地而不惑为吏而吏为将而将若是者岂非天之所与性之所有不可勉彊而能也道与德可勉以进也才不可彊揠以进也今有二人焉一人善揖让一人善骑射则人未有不以揖让贤于骑射矣然而揖让者未必善骑射而骑射者舍其弓以揖让于其间则未必失容何哉才难彊而道易勉也吾观世之用人好以可勉彊之道与德而加之不可勉彊之才之上而曰我贵贤贱能是以道与德未足以化人而才有遗焉然而为此者亦有由矣有才者而不能为众人所勉彊者耳何则竒杰之士常好自负疎儁傲诞不事绳捡徃徃冒法律触刑禁呌号驩呼以发其一时之乐而不顾其祸嗜利酗酒使气傲物志气一发则倜然远去不可覊束以礼法然及其一旦翻然而悟折节而不为此以畱意于向所谓道与德可勉彊者则何病不至奈何以朴小道加诸其上哉夫其不肯规规以事礼法而必自纵以为此者乃上之人之过也古之养竒杰也任之以权尊之以爵厚之以禄重之以恩责之以措置天下之务而易其平居自纵之心而声色耳目之欲又已极于外故不待放恣而后为乐今则不然竒杰无尺寸之柄位一命之爵食斗升之禄者过半彼又安得不越法逾礼而自快耶我又安可急之以法使不得泰然自纵耶今我绳之以法亦巳急矣急之而后巳而随之以刑彼有北走胡南走越耳噫无事之时旣不能养及其不幸一旦有邉境之患繁乱难治之事而后优诏以召之丰爵重禄以结之则彼巳憾矣夫彼固非纯忠者也又安肯黙然于穷困无用之地而巳耶周公之时天下号为至治四夷巳臣服卿大夫士巳称职当是时虽有竒杰无所复用而其礼法风俗尤复细宻举朝廷与四海之人无不遵蹈而其八议之中犹有曰议能者况当今天下未甚至治四夷未尽臣服卿大夫士未皆称职礼法风俗又非细宻如周之盛时而竒杰之士复有困于簿书米盐间者则反可不议其能而恕之乎所宜哀其才而贳其过无使为刀笔吏所困则庻乎尽其才矣或曰竒杰之士有过得免则天下之人孰不自谓竒杰而欲免其过者是终亦溃法乱敎耳曰是则然矣然而竒杰之所为必挺然出于众人之上苟指其巳成之功以晓天下俾得以赎其过而其未有功者则委之以难治之事而责其成绩则天下之人不敢自谓竒杰而眞竒杰者出矣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十五   明 茅坤 撰   老泉文钞九   衡论   广士   韩子不幸而出于胥商之族一段议论与此畧同   古之取士取于盗贼取于夷狄古之人非以盗贼夷狄之士可为也以贤之所在而巳矣夫贤之所在贵而贵取焉贱而贱取焉是以盗贼下人夷狄异类虽奴之所耻而徃徃登之朝廷坐之郡国而不以为非而绳趋尺歩华言华服者徃徃反摈弃不用何则天下之能绳趋而尺歩蕐言而蕐服者众也朝廷之政郡国之事非特如此而可治也彼虽不能绳趋尺歩华言华服然而其才果可用于此则居此位可也古者天下之国大而多士大夫者不过曰齐与秦也而管夷吾相齐贤也而举二盗焉穆公霸秦贤也而举由余焉是其能果于是非而不牵于众人之议也未闻有以用盗贼夷狄而鄙之者也今有人非盗贼非夷狄而犹有不获用吾不知其何也夫古之用人无择于势布衣寒士而贤则用之公卿之子弟而贤则用之武夫健卒而贤则用之巫医方技而贤则用之胥史贱吏而贤则用之今也布衣寒士持方尺之纸书声病剽窃之文而至享万钟之禄卿大夫之子弟饱食于家一出而驱髙车驾大马以为民上武夫健卒有洒扫之力奔走之旧乆乃领藩郡执兵柄巫医方技一言之中大臣且举以为吏若此者皆非贤也皆非功也是今之所以进之之涂多于古也而胥史贱吏独弃而不录使老死于敲搒趋走而贤与功者不获一施吾甚惑也不知胥史之贤优而养之则儒生武士或所不若昔者汉有天下平津侯乐安侯辈皆号为儒宗而卒不能为汉立不世大功而其卓絶俊伟震耀四海者乃其贤人之出于吏胥中者耳夫赵广汉河间之郡吏也尹翁归河东之狱吏也张敞太守之卒史也王尊涿郡之书佐也是皆雄俊明博出之可以为将而内之可以为相者也而皆出于吏胥中者有以也夫吏胥之人少而习法律长而习狱讼老奸大豪畏惮慑伏吏之情状变化出入无不谙究因而官之则豪民猾吏之弊表里毫末毕见于外无所逃遁而又上之人择之以才遇之以礼而其志复自知得自奋于公卿故终不肯自弃于恶以贾罪戾而败其终身之利故当此时士君子皆优为之而其间自纵于大恶者大约亦不过几人而其尤贤者乃至成功如是今之吏胥则不然始而入之不择也终而遇之以犬彘也长吏一怒不问罪否袒而笞之喜而接之乃反与交手为市其人常曰长吏待我以犬彘我何望而不为犬彘哉是以平民不能自弃为犬彘之行不肯为吏矣况士君子而肯俛首为之乎然欲使之谨饬可用如两汉亦不过择之以才待之以礼恕其小过而弃絶其大恶之不可贳忍者然后察其贤有功而爵之禄之贵之勿弃之于冗流之门则彼有冀于功名自尊其身不敢匄夺而竒才絶智出矣夫人固有才智竒絶而不能为章句名数声律之学者又有不幸而不为者苟一之以进士制防是使竒才絶智有时而穷也使吏胥之人得出为长吏是使一介之才无所逃也进士制策网之于上此又网之于下而曰天下有遗才者吾不信也   申法   古今分欵荆川谓体如盐铁中古今之异一段良是   古之法简今之法繁简者不便于今而繁者不便于古非今之法不若古之法而今之时不若古之时也先王之作法也莫不欲服民之心服民之心必得其情情然耶而罪亦然则固入吾法矣而民之情又不皆如其罪之轻重大小是以先王忿其辠而哀其无辜故法举其畧而吏制其详杀人者死伤人者刑则以着于法使民知天子之不欲我杀人伤人耳若其轻重出入求其情而服其心者则以属吏任吏而不任法故其法简今则不然吏奸矣不若古之良民媮矣不若古之淳吏奸则以喜怒制其轻重而出入之或至于诬执民媮则吏虽以情出入而彼得执其罪之大小以为辞故今之法纎悉委备不执于一左右前后四顾而不可逃是以轻重其罪出入其情皆可以求之法吏不奉法輙以举劾任法而不任吏故其法繁古之法若方书论其大槩而增损剂量则以属医者使之视人之疾而参以己意今之法若鬻屦既为其大者又为其次者又为其小者以求合天下之足故其繁简则殊而求民之情以服其心则一也然则今之法不劣于古矣而用法者尚不能无弊何则律令之所禁画一明备虽妇人孺子皆知畏避而其间有习于犯禁而遂不改者举天下皆知之而未尝恠也先王欲杜天下之欺也为之度以一天下之长短为之量以齐天下之多寡为之权衡以信天下之轻重故度量权衡法必资之官资之官而后天下同今也庻民之家刻木比竹绳丝缒石以为之富商豪贾内以大出以小齐人适楚不知其孰为斗孰为斛持东家之尺而挍之西隣则若十指然此举天下皆知之而未尝恠者一也先王恶竒货之荡民且哀夫微物之不能遂其生也故禁民采珠贝恶夫物之伪而假真且重费也故禁民糜金以为涂饰今也采珠贝之民溢于海滨糜金之工肩摩于列肆此又举天下皆知之而未尝恠者二也先王患贱之凌贵而下之僣上也故冠服器皿皆以爵列为等差长短大小莫不有制今也工商之家曵纨锦服珠玉一人之身循其首以至足而犯法者十九此又举天下皆知之而未尝恠者三也先王惧天下之利负县官之势以侵刼齐民也故使市之坐贾视时百物之贵贱而录之旬輙以上百以百闻千以千闻以待官吏之私儥十则损三三则损一以闻以备县官之公籴今也吏之私儥而从县官公籴之法民曰公家之取于民也固如是是吏与县官敛怨于下此又举天下皆知之而未尝恠者四也先王不欲人之擅天下之利也故仕则不商商则有罚不仕而商商则有征是民之商不免征而吏之商又加以罚今也吏之商既幸而不罚又从而不征资之以县官公籴之法负之以县官之徒载之以县官之舟关防不议津梁不呵然则为吏而商诚可乐也民将安所措手足此又举天下皆知之而未尝恠者五也若此之类不可悉数天下之人耳习目熟以为当然宪官法吏目击其事亦恬而不问夫法者天子之法也法明禁之而人明犯之是不有天子之法也衰世之事也而议者皆以为今之不过吏胥骫法以为奸而吾以为吏胥之奸由此五者始今有盗白昼持梃入室而主人不之禁则逾垣穿穴之徒必且相告而肆行于其家其必先治此五者而后诘吏胥之奸可也   议法   赎金减罪两端深中宋时优柔之过之弊而重赎一议则古今来有识名言   古者以仁义行法律后世以法律行仁义三代之盛王其敎化之本出于学校蔓延于天下而形见于礼乐下之民被其风化循循翼翼务为仁义以求避法律之所禁故其法律虽不用而其所禁亦不为不行于其间下而至于汉唐其敎化不足以动民而一于法律故其民惧法律之及其身亦或相勉为仁义唐之初大臣房杜辈为刑统毫厘轻重明辨别白附以仁义无所阿曲不知周公之刑何以易此但不能先使民务为仁义使法律之所禁不用而自行如三代时然要其终亦能使民勉为仁义而其所以不若三代者则有由矣政之失非法之罪也是以宋有天下因而循之变其节目而存其大体比闾小吏奉之以公则老奸大猾束手请死不可漏畧然而狱讼常病多盗贼常病众者则亦有由矣法之公而吏之私也夫举公法而寄之私吏犹且若此而况法律之间又不能无失其何以为治今夫天子之子弟卿大夫与其子弟皆天子之所优异者有罪而使与甿竝笞而偕戮则大臣无耻而朝廷轻故有赎焉以全其肌肤而周其节操故赎金者朝廷之体也所以自尊也非与其有罪也夫刑者必痛之而后人畏焉罸者不能痛之必困之而后人惩焉今也大辟之诛输一石之金而免贵人近戚之家一石之金不可胜数是虽使朝杀一人而输一石之金暮杀一人而输一石之金金不可尽身不可困况以其官而除其罪则一石之金又不皆输焉是恣其杀人也且不笞不戮彼巳幸矣而赎之又轻是啓奸也夫罪固有疑今有或诬以杀人而不能自明者有诚杀人而官不能折以实者是皆不可以诚杀人之法坐由是有减罪之律当死而流使彼为不能自明者耶去死而得流刑巳酷矣使彼为诚杀人者耶流而不死刑巳寛矣是失实也故有啓奸之衅则上之人常幸而下之人虽死而常无告有失实之弊则无辜者多怨而侥幸者易以免今欲刑不加重赦不加多独于法律之间变其一端而能使不啓奸不失实其莫若重赎然则重赎之说何如曰古者五刑之尤轻者止于墨而墨之罸百锾逆而数之极于大辟而大辟之罸千锾此穆王之罸也周公之时又有重于此然千锾之重亦已当今三百七十斤有竒矣方今大辟之赎不能当其三分之一古者以之赦疑罪而不及公族今也贵人近戚皆赎而疑罪不与记曰公族有死罪致刑于甸人虽君命宥不听今欲贵人近戚之刑举从于此则非所以自尊之道故莫若使得与疑罪皆重赎且彼虽号为富强苟数犯法而数重困于赎金之间则不能不敛手畏法彼罪疑者虽或非其辜而法亦不至残溃其肌体若其有罪则法虽不刑而彼固亦已困于赎金矣夫使有罪者不免于困而无辜者不至陷于笞戮一举而两利斯智者之为也   兵制   者泉欲以职分籍没之田作养兵之费不知当时通天下皆有是田否其数亦可得几何若今之时则此计又难行矣   三代之时举天下之民皆兵也兵民之分自秦汉始三代之时闻有诸侯抗天子之命矣未闻有卒伍呌呼衡行者也秦汉以来诸侯之患不减于三代而御卒伍者乃如畜虎豹圈槛一缺咆哮四出其故何也三代之兵耕而食蚕而衣故劳劳则善心生秦汉以来所谓兵者皆坐而衣食于县官故骄骄则无所不为三代之兵皆齐民老幼相养疾病相救出相礼让入相慈孝有忧相吊有喜相庆其风俗优柔而和易故其兵畏法而自重秦汉以来号齐民者比之三代则旣已薄矣况其所谓兵者乃其齐民之中尤为凶悍桀黠者也故常慢法而自弃夫民耕而食蚕而衣虽不幸而不给犹不我咎也今谓之曰尔无耕尔无蚕为我兵吾衣食尔他日一不充其欲彼将曰向谓我毋耕毋蚕今而不我给也然则怨从是起矣夫以有善心之民畏法自重而不我咎欲其为乱不可得也旣骄矣又慢法而自弃以怨其上欲其不为乱亦不可得也且夫天下之地不加于三代天下之民衣食乎其中者又不减于三代平居无事占军籍畜妻子而仰给于斯民者则徧天下不知其数奈何民之不日剥月割以至于流亾而无告也其患始于废井田开阡陌一坏而不可复收故虽有明君贤臣焦思极虑而求以救其弊卒不过开屯田置府兵使之无事则耕而食耳呜呼屯田府兵其利旣不足以及天下而后世之君又不能循而守之以至于废陵夷及于五代燕帅刘守光又从而为之黥面涅手之制天下遂以为常法使之判然不得与齐民齿故其人益复自弃视齐民如越人矣太祖旣受命惩唐季五代之乱聚众兵京师而邉境亦不曰无备损节度之权而藩鎭亦不曰无威周与汉唐邦鎭之兵彊秦之郡县之兵弱兵彊故末大不掉兵弱故天子孤暌周与汉唐则过而秦则不及得其中者惟吾宋也虽然置帅之方则远过于前代而制兵之术吾犹有疑焉何者自汉及唐或开屯田或置府兵使之无事则耕而食而民犹且不胜其弊今屯田盖无几而府兵亦已废欲民之丰阜势不可也国家治平日乆民之趋于农者日益众而天下无莱田矣以此观之谓斯民宜如生三代之盛时而乃戚戚嗟嗟无终岁之蓄者兵食夺之也三代井田虽三尺童子知其不可复虽然依仿古制渐而图之则亦庶乎其可也方今天下之田在官者惟二职分也籍没也职分之田募民耕之敛其租之半而归之吏籍没则鬻之否则募民耕之敛其租之半而归诸公职分之田徧于天下自四京以降至于大藩鎭多至四十顷下及一县亦能千畆籍没之田不知其数今可勿复鬻然后量给其所募之民家三百畆以为率前之敛其半者今可取之三分而取一以归诸吏与公使之家出一夫为兵其不欲者听其归田而他募谓之新军毋黥其面母涅其手毋拘之营三时纵之一时集之授之器械敎之战法而择其技之精者以为长在野督其耕在阵督其战则其人皆良农也皆精兵也夫籍没之田旣不复鬻则岁益多田益多则新军益众而向所谓仰给于斯民者虽有废疾死亾可勿复补如此数十年则天下之兵新军居十九而皆力田不事他业则其人必纯固朴厚无呌呼衡行之忧而斯民不复知有餽饷供亿之劳矣或曰昔者敛其半今三分而取一其无乃薄于吏与公乎曰古者公卿大夫之有田也以为椂而其取之亦不过十一今吏旣禄矣给之田则已甚矣况三分而取一则不旣优矣乎民之田不幸而籍没非官之所待以为富也三分而取一不犹愈于无乎且不如是则彼不胜为兵故也或曰古者十一而税取之薄故民胜为兵今三分而取一可乎曰古者一家之中一人为正卒其余为羡卒田与追胥竭作今家止一夫为兵况诸古则为逸故虽取之差重而无害此与周制稍甸县都役少轻而税十二无异也夫民家出一夫而得安坐以食数百畆之田征徭科敛不及其门然则彼亦优为之矣   苏明允盖愤当时兵养于官或承五代银枪之后多□骜不可制欲括当时职分籍没二田以仿古者井田出兵一乘以附寓兵于农之意而今天下旣无职分籍没之田不可为训也   田制   限田之制良为复古之一端而惜乎其难行也   古之税重乎今之税重乎周公之制园防二十而税一近郊十一逺郊二十而三稍甸县都皆无过十二漆林之征二十而五盖周之盛时其尤重者至四分而取一其次者乃五而取一然后以次而轻始至于十一而又有轻者也今之税虽不啻十一然而使县官无急征无横敛则亦未至乎四而取一与五而取一之为多也是今之税与周之税轻重之相去无几也虽然当周之时天下之民歌舞以乐其上之盛徳而吾之民反戚戚不乐常若擢筋剥肤以供亿其上周之税如此吾之税亦如此而其民之哀乐何如此之相逺也其所以然者盖有由矣周之时用井田井田废田非耕者之所有而有田者不耕也耕者之田资于富民富民之家地大业广阡陌连接募召浮客分耕其中鞭笞驱役视以奴仆安坐四顾指麾于其间而役属之民夏为之耨秋为之获无有一人违其节度以嬉而田之所入已得其半耕者得其半有田者一人而耕者十人是以田主日累其半以至于富彊耕者日食其半以至于穷饿而无告夫使耕者至于穷饿而不耕不获者坐而食富彊之利犹且不可而况富彊之民输租于县官而不免于怨叹嗟愤何则彼以其半而供县官之税不若周之民以其全力而供其上之税也周之十一以其全力而供十一之税也使以其半供十一之税犹用十二之税然也况今之税又非特止于十一而已则宜乎其怨叹嗟愤之不免也噫贫民耕而不免于饥富民坐而饱且嬉又不免于怨其弊皆起于废井田井田复则贫民有田以耕谷食粟米不分于富民可以无饥富民不得多占田以锢贫民其势不耕则无所得食以地之全力供县官之税又可以无怨是以天下之士争言复井田既又有言者曰夺富民之田以与无田之民则富民不伏此必生乱如乘大乱之后土旷而人稀可以一举而就髙祖之灭秦光武之承汉可为而不为以是为恨吾又以为不然今虽使富民皆奉其田而归诸公乞为井田其势亦不可得何则井田之制九夫为井井间有沟四井为邑四邑为丘四丘为甸甸方八里旁加一里为一成成间有洫其地百井而方十里四甸为县四县为都四都方八十里旁加十里为一同同间有浍其地万井而方百里百里之间为浍者一为洫者百为沟者万既为井田又必兼备沟洫沟洫之制夫间有遂遂上有径十夫有沟沟上有畛百夫有洫洫上有涂千夫有浍浍上有道万夫有川川上有路万夫之地盖三十二里有半而其间为川为路者一为浍为道者九为洫为涂者百为沟为畛者千为遂为径者万此二者非塞溪壑平涧谷夷丘陵破坟墓坏庐舍徙城郭易疆垅不可为也纵使能尽得平原广野而遂规画于其中亦当驱天下之人竭天下之粮穷数百年专力于此不治他事而后可以望天下之地尽为井田尽为沟洫已而又为民作屋庐于其中以安其居而后可吁亦巳迂矣井田成而民之死其骨巳朽矣古者井田之兴其必始于唐虞之世乎非唐虞之世则周之世无以成井田唐虞启之至于夏商稍稍葺治至周而大备周公承之因遂申定其制度疏整其疆畧非一日而遽能如此也其所由来者渐矣夫井田虽不可为而其实便于今今诚有能为近井田者而用之则亦可以苏民矣乎闻之董生曰井田虽难卒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以赡不足名田之説盖出于此而后世未有行者非以不便民也惧民不肯捐其田以入吾法而遂因此以为变也孔光何武曰吏民名田无过三十顷期尽三年而犯者没入官夫三十顷之田周民三十夫之田也纵不能尽如此制一人而兼三十夫之田亦已过矣而期之三年是又迫蹙平民使自坏其业非人情难用吾欲少为之限而不夺其田尝已过吾限者但使后之人不敢多占田以过吾限耳要之数世富者之子孙或不能保其地以复于贫而彼尝已过吾限者散而入于他人矣或者子孙出而分之以无几矣如此则富民所占者少而余地多余地多则贫民易取以为业不为人所役属各食其地之全利利不分于人而乐输于官夫端坐于朝廷下令于天下不惊民不动众不用井田之制而获井田之利虽周之井田何以逺过于此哉   王遵岩曰此等皆是有用文字深透世故贾鼂之亚也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十六   明 茅坤 撰   老泉文钞十   记说引叙   彭州圎觉禅院记   飜案格议论有一段风致   人之居乎此也其必有乐乎此也居斯乐不乐不居也居而不乐不乐而不去为自欺且为欺天葢君子耻食其食而无其功耻服其服而不知其事故居而不乐吾有吐食脱服以逃天下之讥而巳耳天之畀我以形而使我以心驭也今日欲适秦明日欲适越天下谁我御故居而不乐不乐而不去是以心且不能驭其形而况能以驭他人哉自唐以来天下士大夫争以排释老为言故其徒之欲求知于吾士大夫之间者徃徃自叛其师以求容于吾而吾士大夫亦喜其来而接之以礼灵师文畅之徒饮酒食肉以自絶于其敎呜呼归尔父子复尔室家而后吾许尔以叛尔师父子之不归室家之不复而师之叛是不可以一日立于天下传曰人臣无外交故季布之忠于楚也虽不如萧韩之先觉而比丁公之贰则为愈予在京师彭州僧保聪来求识予甚勤及至蜀闻其自京师归布衣蔬食以为其徒先凡若干年而所居圆觉院大治一日为予道其先师平润事与其院之所以得名者请予为记予嘉聪之不以叛其师悦予也故为之记曰彭州龙兴寺僧平润讲圎觉经有竒因以名院院始弊不葺润之来始得隙地以作堂宇凡更二僧而至于保聪聪又合其隣之僧屋若干于其院以成是为记   张益州画像记   词气严重极有法度益州常称老苏似司马子长此记自子长之后殆不多得   至和元年秋蜀人传言有防至邉军夜呼野无居人妖言流闻京师震惊方命择帅天子曰毋养乱毋助变众言朋兴朕志自定外乱不作变且中起不可以文令又不可以武竞惟朕一二大吏孰能为处之文武之间其命往抚朕师乃惟曰张公方平其人天子曰然公以亲辞不可遂行冬十一月至蜀至之日归屯军撤守备使谓郡县寇来在吾无尔劳苦明年正月朔旦蜀人相庆如他日遂以无事又明年正月相告留公像于浄众寺公不能禁睂阳苏洵言于众曰未乱易治也既乱易治也有乱之萌无乱之形是谓将乱将乱难治不可以有乱急亦不可以无乱弛是惟元年之秋如器之欹未坠于地惟尔张公安坐于其旁顔色不变徐起而正之既正油然而退无矜容为天子牧小民不倦惟尔张公尔系以生惟尔父母且公尝为我言民无常性惟上所待人皆曰蜀人多变于是待之以待盗贼之意而绳之以绳盗贼之法重足屏息之民而以碪斧令于是民始忍以其父母妻子之所仰頼之身而弃之于盗贼故毎毎大乱夫约之以礼驱之以法惟蜀人为易至于急之而生变虽齐鲁亦然吾以齐鲁待蜀人而蜀人亦自以齐鲁之人待其身若夫肆意于法律之外以威刼齐民吾不忍为也呜呼爱蜀人之深待蜀人之厚自公而前吾未始见也皆再拜稽首曰然苏洵又曰公之恩在尔心尔死在尔子孙其功业在史官无以像为也且公意不欲如何皆曰公则何事于斯虽然于我心有不释焉今夫平居闻一善必问其人之姓名与其乡里之所在以至于其长短大小美恶之状甚者或诘其平生所嗜好以想见其为人而史官亦书之于其传意使天下之人思之于心则存之于目存之于目故其思之于心也固由此观之像亦不为无助苏洵无以诘遂为之记公南京人为人慷慨有大节以度量雄天下天下有大事公可属系之以诗曰   天子在阼岁在甲午西人传言有防在垣庭有武臣谋夫如云天子曰嘻命我张公公来自东旗纛舒舒西人聚观于巷于涂谓公暨暨公来于于公谓西人安尔室家无敢或讹讹言不祥往即尔常春尔条桑秋尔涤塲西人稽首公我父兄公在西囿草木骈骈公宴其僚伐鼓渊渊西人来观祝公万年有女娟娟闺闼闲闲有童哇哇亦既能言昔公未来期汝弃捐禾麻芃芃仓庾崇崇嗟我妇子乐此岁丰公在朝廷天子股肱天子曰归公敢不承作堂严严有庑有庭公像在中朝服冠缨西人相告无敢逸荒公归京师公像在堂   唐荆川曰此文二段二项叙事二项议论   木假山记   即木假山看出许多幸不幸来有感慨有态度文凡六转入山末又一转有百尺竿头之意   木之生或蘖而殇或拱而夭幸而至于任为栋梁则伐不幸而为风之所防水之所漂或破折或腐幸而得不破折不腐则为人之所材而有斧斤之患其最幸者漂沉汨没于湍沙之间不知其几百年而其激射齧食之余或髣髴于山者则为好事者取去强之以为山然后可以脱泥沙而逺斧斤而荒江之濆如此者几何不为好事者所见而为樵夫野人所薪者何可胜数则其最幸者之中又有不幸者焉予家有三峯予每思之则疑其有数存乎其间且其蘖而不殇拱而不夭任为栋梁而不伐风防水漂而不破折不腐不破折不腐而不为人所材以及于斧斤出于湍沙之间而不为樵夫野人之所薪而后得至乎此则其理似不偶然也然予之爱之则非徒爱其似山而又有所感焉非徒爱之而又有所敬焉予见中峰魁岸踞肆意气端重若有以服其旁之二峯二峯者庄栗刻峭凛乎不可犯虽其势服于中峰而岌然无阿附意吁其可敬也夫其可以有所感也夫   苏氏族谱亭记   此是老苏借谱亭讽里人并族子处   匹夫而化乡人者吾闻其语矣国有君邑有大夫而争讼者诉于其门乡有庠里有学而学道者赴于其家乡人有为不善于室者父兄輙相与恐曰吾夫子无乃闻之呜呼彼独何修而得此哉意者其积之有本末而施之有次第邪今吾族人犹有服者不过百人而岁时蜡社不能相与尽其欢欣爱洽稍逺者至不相往来是无以示吾乡党隣里也乃作苏氏族谱立亭于髙祖墓茔之西南而刻石焉既而告之曰凡在此者死必赴冠娶妻必告少而孤则老者字之贫而无归则富者收之而不然者族人之所共诮让也岁正月相与拜奠于墓下既奠列坐于亭其老者顾少者而叹曰是不及见吾乡隣风俗之美矣自吾少时见有为不义者则众相与疾之如见怪物焉栗然而不宁其后少衰也犹相与笑之今也则相与安之耳是起于某人也夫某人者是乡之望人也而大乱吾俗焉是故其诱人也速其为害也深自斯人之逐其兄之遗孤子而不恤也而骨肉之恩薄自斯人之多取其先人之赀田而欺其诸孤子也而孝悌之行缺自斯人之为其诸孤子之所讼也而礼义之节废自斯人之以妾加其妻也而嫡庻之别混自斯人之笃于声色而父子杂处讙哗不严也而闺门之政乱自斯人之渎财无厌惟富者之为贤也而廉耻之路塞此六行者吾往时所谓大慙而不容者也令无知之人皆曰某人何人也犹且为之其舆马赫奕婢妾倩丽足以荡惑里巷之小人其官爵货力足以揺动府县其矫诈修饰言语足以欺罔君子是州里之大盗也吾不敢以告乡人而私以告族人焉髣髴于斯人之一节者愿无过吾门也予闻之惧而请书焉老人曰书其事而阙其姓名使他人观之则不知其为谁而夫人之观之则面热内慙汗出而食不下也且无名之庶其有悔乎予曰然乃记之   名二子説   字仅百而无限宛转无限情思   轮辐盖轸皆有职乎车而轼独若无所为者虽然去轼则吾未见其为完车也轼乎吾惧汝之不外饰也天下之车莫不由辙而言车之功辙不与焉虽然车仆马毙而患不及辙是辙者祸福之间辙乎吾知免矣   按此老泉所以逆探两公之终身也卒也长公再以斥废仅而能免而少公终得以遗老自解脱悠悠卒岁亦竒矣   仲兄文甫説   风水之形人皆见之老泉便描出许多变态来令人目   洵读易至涣之六四曰涣其羣元吉曰嗟夫羣者圣人之所欲涣以混一天下者也盖余仲兄名涣而字公羣则是以圣人之所欲解散涤荡者以自命也而可乎他日以告兄曰子可无为我易之洵曰唯既而曰请以文甫易之如何且兄尝见夫水之与风乎油然而行渊然而留渟洄汪洋满而上浮者是水也而风实起之蓬蓬然而发乎太空不终日而行乎四方荡乎其无形飘乎其逺来既往而不知其迹之所存者是风也而水实形之今夫风水之相遭乎大泽之陂也纡余委虵蜿蜒沦涟安而相推怒而相凌舒而如云蹙而如鳞疾而如驰徐而如缅揖让旋辟相顾而不前其繁如縠其乱如雾纷纭郁扰百里若一汨乎顺流至乎沧海之滨磅礴汹涌号怒相轧交横绸缪放乎空虚掉乎无垠横流逆折濆旋倾侧宛转胶戾囬者如轮萦者如带直者如燧奔者如焰跳者如鹭跃者鲤殊状异态而风水之极观备矣故曰风行水上涣此亦天下之至文也然而此二物者岂有求乎文哉无意乎相求不期而相遭而文生焉是其为文也非水之文也非风之文也二物者非能为文而不能不为文也物之相使而文出于其间也故此天下之至文也今夫玉非不温然美矣而不得以为文刻镂组绣非不文矣而不可以论乎自然故夫天下之无营而文生之者唯水与风而已昔者君子之处于世不求有功不得巳而功成则天下以为贤不求有言不得已而言出则天下以为口实呜呼此不可与他人道之唯吾兄可也   送石昌言为北使引   文有生色直当与韩昌黎送殷员外等序相伯仲   昌言举进士时吾始数岁未学也忆与羣儿戏先府君侧昌言从旁取枣栗啖我家居相近又以亲戚故甚狎昌言举进士日有名吾后渐长亦稍知读书学句读属对声律未成而废昌言闻吾废学虽不言察其意甚恨后十余年昌言及第第四人守官四方不相闻吾日以壮大乃能感悟摧折复学又数年游京师见昌言长安相与劳问如平生欢出文十数首昌言甚喜称善吾晩学无师虽日为文中心自慙及闻昌言説乃颇自喜今十余年又来京师而昌言官两制乃为天子出使万里之外彊悍不屈之虏庭建大斾从骑数百送车千乗出都门意气慨然自思为儿时见昌言先府君旁安知其至此富贵不足怪吾于昌言独自有感也大丈夫生不为将得为使折冲口舌之间足矣往年彭任从富公使还为我言曰既出境宿驿亭闻介马数万骑驰过劒槊相摩终夜有声从者怛然失色及明视道上马迹尚心掉不得禁凡敌所以夸耀中国者多此类也中国之人不测也故或至于震惧而失辞以为夷狄笑呜呼何其不思之甚也昔者奉春君使冒顿壮士健马皆匿不见是以有平城之役今之匈奴吾知其无能为也孟子曰説大人则藐之况于夷狄请以为赠   族谱引   议论简严情事曲折其气格大畧从公谷来   苏氏族谱谱苏氏之族也苏氏出于髙阳而蔓延于天下唐神尧初长史味道刺眉州卒于官一子留于眉眉之有苏氏自此始而谱不及者亲尽也亲尽则曷为不及谱为亲作也凡子得书而孙不得书者何也以着代也自吾之父以至吾之髙祖仕不仕娶某氏享年几某日卒皆书而他不书者何也详吾之所自出也自吾之父以至吾之髙祖皆曰讳某而他则遂名之何也尊吾之所自出也谱为苏氏作而独吾之所自出得详与尊何也谱吾作也呜呼观吾之谱者孝悌之心可以油然而生矣情见于亲亲见于服服始于衰而至于缌麻而至于无服无服则亲尽亲尽则情尽情尽则喜不庆忧不吊喜不庆忧不吊则涂人也吾所与相视如涂人者其初兄弟也兄弟其初一人之身也悲夫一人之身分而至于涂人吾谱之所以作也其意曰分至于涂人者势也势吾无如之何也幸其未至于涂人也使其无至于忽忘焉可也呜呼观吾之谱者孝悌之心可以油然而生矣系之以诗曰吾父之子今为吾兄吾疾在身兄呻不宁数世之后不知何人彼死而生不为戚欣兄弟之情如足于手其能几何彼不相能彼独何心   族谱后录   叙事文字法度恰好大畧本史迁自叙中来   苏氏之先出于髙阳髙阳之子曰称称之子曰老童老童生重黎及吴回重黎为帝喾火正曰祝融以罪诛其后为司马氏而其弟吴囬复为火正吴回生陆终陆终生子六人长曰樊为昆吾次曰惠连为参胡次曰籛为彭祖次曰来言为防人次曰安为曹姓季曰季连为芈姓六人者皆有后其后各分为数姓昆吾始姓已氏其后为苏顾温董当夏之时昆吾为诸侯伯歴商而昆吾之后无闻至周有忿生为司防能平刑以敎百姓周公称之葢书所谓司防苏公者也司防苏公与檀伯达皆封于河世世仕周家于其封故河南河内皆有苏氏六国之际秦及代厉其苗裔也至汉兴而苏氏始徙入秦或曰髙祖徙天下豪杰以实闗中而苏氏迁焉其后曰建家于长安杜陵武帝时为将以击匃奴有功封平陵侯其后世遂家于其封建生三子长曰嘉次曰武次曰贤嘉为奉车都尉其六世孙纯为南阳太守生子曰章当顺帝时为冀州刺史又迁为并州有功于其人其子孙遂家于赵州其后至唐武后之世有味道焉味道圣歴初为凤阁侍郎以贬为眉州刺史迁为益州长史未行而卒有子一人不能归遂家焉自是眉始有苏氏故眉之苏皆宗益州长史味道赵郡之苏皆宗并州刺史章扶风之苏皆宗平陵侯建河南河内之苏皆宗司防忿生而凡苏氏皆宗昆吾樊昆吾樊宗祝融吴回葢自昆吾樊至司冦忿生自司冦忿生至平陵侯建自平陵侯建至并州刺史章自并州刺史章至益州刺史味道自益州长史味道至吾之髙祖其间世次皆不可纪而洵始为族谱以纪其族属谱之所记上至于吾之髙祖下至于吾之昆弟昆弟死而及昆弟之子曰呜呼髙祖之上不可详矣自吾之前而吾莫之知焉巳矣自吾之后而莫之知焉则从吾谱而益广之可以至于无穷葢髙祖之子孙家授一谱而藏之其法曰凡嫡子而后得为谱为谱者皆存其髙祖而迁其髙祖之父世世存其先人之谱无废也而其不及髙祖者自其得为谱者之父始而存其所宗之谱皆以吾谱冠焉其説曰此古之小宗也古者有大宗有小宗传曰别子为祖继别为宗继祢者为小宗有百世不迁之宗有五世则迁之宗百世不迁者别子之后也宗其继别子之所自出者百世不迁者也宗其继髙祖者五世则迁者也别子者公子及士之始为大夫者也别子不得祢其父而自使其嫡子后之则为大宗故曰继别为宗族人宗之虽百世而大宗死则为之齐衰三月其母妻亡亦然死而无子则支子以其昭穆后之此所谓百世不迁之宗也别子之庶子又不得祢别子而自使其嫡子为后则为小宗故曰继祢者为小宗小宗五世之外则易宗其继祢者亲兄弟宗之其继祖者从兄弟宗之其继曾祖者再从兄弟宗之其继髙祖者三从兄弟宗之死而无子则支子亦以其昭穆后之此所谓五世则迁之宗也凡今天下之人惟天子之子与始为大夫者而后可以为大宗其余则否独小宗之法犹可施于天下故为族谱其法皆从小宗凡吾之宗其继髙祖者髙祖之嫡子祈祈死无子天下之宗法不立族人莫克以其子为之后是以继髙祖之宗亡而虚存焉其继曾祖者曾祖之嫡子宗善宗善之嫡子昭图昭图之嫡子惟益惟益之嫡子允元其继祖者祖之嫡子讳序序之嫡子澹澹之嫡子位其继祢者祢之嫡子澹澹之嫡子位曰呜呼始可以详之矣百世之后凡吾髙祖之子孙得其家之谱而观之则为小宗得吾髙祖之子孙之谱而合之而以吾谱考焉则至于无穷而不可乱也是为谱之志云尔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   东坡文钞引   予少谓苏子瞻之于文李白之于诗韩信之于兵天各纵之以神僊轶世之才而非世之问学所及者及详览其所上神宗皇帝及代张方平滕甫谏兵事等书又如论徐州京东盗贼事宜并西羌鬼章等劄子要之于汉贾谊唐陆贽不知其为何如者朱晦庵尝病其文不脱纵横气习盖特其少时沾沾自喜或不免耳入哲宗朝召为两制及谪海南以后殆古之旷达游方之外者已然其以忠获罪卒不能安于朝廷之上岂其才之罪哉予录其制策二首上书七首劄子十四首状十二首表启二十七首与执政及友人书二十二首论七十首策二十五首序传十首记二十六首碑六首铭赞颂十五首説赋祭文杂著十五首厘为二十八巻归安鹿门茅坤题   东坡本传   苏轼字子瞻眉山人轼防颖悟有识比冠博通经史好贾谊陆贽庄子书嘉祐二年试礼部欧阳修寘第二复以春秋对义居第一殿试中乙科后以书见修修语梅圣俞曰吾当避此人岀一头地五年调福昌主簿复对制策入三等自宋以来制策入三等惟呉育与轼耳除大理评事签书鳯翔府判官治平二年入判登闻鼔院英宗自藩邸闻其名欲以唐故事召入翰林知制诰宰相韩琦曰轼远大器也他日自当爲天下用要在朝廷培养之今骤用之则天下之士未必以爲然适足以累之也且请召试及试二论复入三等得直史馆轼闻琦语曰公可谓爱人以德矣父防除还朝适王安石执政素恶其异已以判官告院旣而安石欲变科举兴学校诏两制三馆议轼议上神宗卽日召对轼曰陛下天纵文武不患不明不患不勤不患不断但患求治太急听言太广进人太锐愿鎭以安静待物之来然后应之帝悚然曰朕当熟思之安石不悦命权开封府推官将困之以事轼决防精敏声闻益远时安石创新法轼上书论之轼见安石赞帝以独防专任因试进士发策以晋武平呉独断而克苻坚伐晋独防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爲问安石滋怒使御史谢景温论奏其过穷治无所得轼遂请外通判杭州徙知宻州又徙徐州河决曹村泛溢汇城下涨不时泄城将败轼诣武衞营呼卒长爲尽力卒长曰太守犹不避涂潦吾侪小人当效命率其徒持畚锸以出遂筑东南长堤雨日夜不止城不沈者三版复请于朝增筑故城为木岸以虞水之再至徙知湖州御史李定舒亶何正言摭谢表语并媒蘖托讽诗以爲讪谤逮赴台狱欲寘之死帝独怜之以黄州团练副使安置轼筑室于东坡自号东坡居士帝尝语宰相王珪蔡确命苏轼成国史珪有难色帝曰轼不可姑用曾巩巩进太祖总论帝意不允手札移轼汝州轼未至汝上书自言饥寒有田在常愿居之朝奏夕报可道过金陵见王安石曰大兵大狱汉唐灭亡之兆今西方连年用兵东南数起大狱公独无一言以救乎安石曰二事皆惠卿啓之安石在外安敢言安石又曰人须知行一不义杀一不辜得天下弗爲乃可轼戏曰今之君子争减半年磨勘虽杀人亦爲之哲宗立连擢起居舍人元祐元年迁中书舍人朝廷以范纯仁言复散青苗钱司马光请申严抑配之禁轼缴奏光是轼议请对遂止初祖宗行差役充役者多不习又虐使之有终嵗不得息者安石改爲免役使户差高下岀钱雇役行法者过取爲民病光欲复差役轼曰差役免役各有利害光曰于君何如轼曰法相因则事易成事有渐则民不惊三代之法兵农爲一至秦始分爲二及唐中叶变府兵爲长征之卒自是农岀谷帛以养兵兵岀性命以衞农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今免役实大类此公欲骤罢免役行差役正如罢长征复民兵葢未易也光不以爲然轼又陈于政事堂光忿然轼曰昔韩魏公刺陜西义勇公爲谏官争甚力韩公不乐公亦不顾岂今日作相不许轼尽言耶寻除翰林学士二年兼侍读尝读祖宗宝训因及时事轼歴言今赏罚不明善恶无所劝沮又黄河势方北流而彊之使东夏人入鎭戎杀掠数万人帅臣不以闻每事如此恐寖成衰乱之渐轼尝锁宿禁中召对便殿宣仁后曰卿官遽至此乃先帝意也先帝每诵卿文章必叹曰奇才奇才但未及进用卿耳轼不觉哭失声宣仁后与哲宗亦泣左右皆感涕巳而命坐赐茶彻御前金莲烛送归院四年轼度不爲当轴者所容遂请外拜龙图阁学士知杭州未行谏官论前蔡确非大臣议迁之岭南轼宻疏朝廷不宜深罪爲仁政累宣仁后心善其言而不能用旣至杭大旱饥疫并作轼请减本路上供米又减价粜常平米多作饘粥药剂活者甚众杭本近海地泉咸苦居民稀少唐刺史李泌始引西湖水作六井白居易又浚西湖水入漕河漑田千顷民以殷富湖水多葑宋废不治葑积爲田水无防矣漕河失利六井亦几废轼见茅山一河专受江潮盐桥一河专受湖水遂浚二河以通漕复造堰牐以爲蓄泄之限以余力复完六井又取葑田积湖中南北径三十里爲长堤以通行者堤成植芙蓉杨柳其上望之如画图杭人名爲苏公堤浙江潮自海门东来势如雷霆而浮山峙于江中与渔浦诸山犬牙相错洄洑激射嵗败公私船不可胜计轼议自江上流地名石门凿漕河自慈浦北折扺小岭浚古河以避浮山之险复言三呉之水潴爲太湖太湖之水溢爲松江以入海庆厯以来松江筑挽路扼塞故今三呉多水欲凿挽路爲十桥以迅江势俱不果用人以爲恨轼再莅杭有德于民家有画像饮食必祝作生祠云六年召爲吏部尚书未至以弟辙除右丞改翰林承防数月复以谗请外乃以龙图阁学士知颍州七年徙扬州未阅嵗召爲兵部尚书兼侍读郊祀爲卤簿使皇后及大长公主乘犊车不避仪仗轼劾奏之驾囘诏皇后而下毋迎谒迁礼部尚书兼端明殿翰林侍读两学士高丽遣使请书朝廷以故事许之轼曰汉东平王请诸子及太史公书犹不肯予今高丽所请有甚于此其可予乎不听八年宣仁后崩哲宗亲政轼乞补外以两学士知定州时国事将变轼不得入辞旣行上书云云定州军政坏弛会春大阅轼命举旧典帅常服岀帐中将吏戎服执事无敢慢者定人言自韩琦后不见此礼至今矣初宣仁在时侍御史贾易监察御史董敦逸黄庆基先后论轼及弟辙所作文词讥斥先朝三人者皆坐黜及绍圣初御史复以爲言谪轼知英州未至贬宁远军节度副使惠州安置居三年又贬琼州别驾居昌化昌化故儋耳地非人所居药饵皆无有初僦官屋有司犹谓不可轼遂买地筑室儋人运甓畚土助之独与防子过处著书爲乐徽宗立连徙永州更三大赦还提举玉局观复朝奉郎轼自元祐以来未尝以嵗课乞迁故官止于此未防卒于常州年六十六轼与辙爲文章俱师其父弱冠父子兄弟至京师一日而声名赫然动于四方轼尝自谓作文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当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可不止虽嬉笑怒骂之辞皆可书而诵之其体浑涵光芒雄视百代有文章以来葢亦鲜矣洵晚作易传未究命轼述其志轼成易传复作论语说后居海南作书传又有东坡等集奏议内外制和陶诗一时文人如黄庭坚晁补之秦观张耒陈师道举世未之识轼待之如朋俦未尝以师资自予也自爲举子至出入侍从必以爱君爲本挺挺大节每爲小人忌恶身后犹编名元祐党毁文集刋行者高宗即位赠资政殿学士以其孙符爲礼部尚书又以其文寘左右读之忘倦亲制集赞赐曾孙峤遂崇赠太师諡文忠三子迈迨过俱善爲文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十七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一   制策   御试制科策一道   皇帝若曰朕承祖宗之大统先帝之休烈深惟寡昧未烛于理志勤道逺治不加进夙兴夜寐于兹三纪朕徳有所未至教有所未孚阙政尚多和气或盭田野虽辟民多亡聊边境虽安兵不得撤利入已浚浮费弥广军宂而未练官宂而未澄庠序比兴礼乐未具戸罕可封之俗士忽胥让之节此所以讼未息于虞芮刑未措于成康意在位者不以教化为心治民者多以文法为拘禁防繁多民不知避叙法寛滥吏不知惧累系者众愁叹者多仍岁以来灾异数见六月壬子日食于朔淫雨过节煗气不效江河溃决百川腾溢永思厥咎深切在予变不虚生縁政而起五事之失六沴之作刘向所传吕氏所纪五行何修而得其性四时何行而顺其令非正阳之月伐鼓捄变其合于经乎方盛夏之时论囚报重其考于古乎京师诸夏之根本王教之渊源百工淫巧无禁豪右僭差不度治当先内或曰何以爲京师政在擿奸或曰不可挠狱市推寻前世孝文尚老子而天下富殖孝武用儒术而海内虚耗道非有弊治奚不同王政所由形于诗道周公豳诗王业也而系之国风宣王北伐大事也而载之小雅周以冢宰制国用唐以宰相兼度支钱谷大计也兵师大众也何陈平之对谓当责之内史韦贤之言不宜兼于宰相钱货之制轻重之相权命秩之差虚实之相养水旱蓄积之备边陲守御之方圜法有九府之名乐语有五均之义富人强国尊君重朝弭灾致祥改薄从厚此皆前世之急政而当今之要务子大夫其悉意以陈母悼后害   臣谨对曰臣闻天下无事则公卿之言轻于鸿毛天下有事则匹夫之言重于泰山非智有所不能而明有所不察缓急之势异也方其无事也虽齐桓之深信其臣管仲之深得其君以握手丁宁之间将死深悲之言而不能去其区区之三竖及其有事且急也虽唐代宗之庸程元振之用事柳伉之贱且踈而一言以入之不终朝而去其腹心之疾夫言之于无事之世者足以有所改爲而常患于不信言之于有事之世者易以见信而常患于不及改爲此忠臣志士之所以深悲天下之所以乱亡相寻而世主之所以不悟也今陛下处积安之时乘不抜之势拱手垂裳而天下向风动容变色而海内震恐虽有一事之失常一物之不获固未足以忧陛下也所谓亲策贤良之士者以应故事而巳岂以臣言爲眞足以有感于陛下耶虽然君以名求之臣以实应之陛下爲是名也臣敢不爲是实也伏惟制策有念祖宗先帝大业之重而自处于寡昧以爲志勤道远治不加进臣窃以爲陛下即位以来嵗历三纪更于事变审于情僞不爲不熟矣而治不加进虽臣亦疑之然以爲志勤道远则虽臣至愚亦未敢以明诏爲然也夫志有不勤而道无远陛下茍知勤矣则天下之事粲然无不毕举又安以访臣爲哉今也犹以道远爲叹则是陛下未知勤也臣请言勤之说夫天以日运故健日月以日行故明水以日流故不竭人之四肢以日动故无疾器以日用故不蠧天下者大物也乆置而不用则委靡废放日趋于弊而巳矣陛下深居法宫之中其忧勤而不息耶臣不得而知也其宴安而无爲耶臣不得而知也然所以知道远之叹由陛下之不勤者诚见陛下以天下之大欲轻赋税则财不足欲威四夷则兵不彊欲兴利除害则无其人欲敦世厉俗则无其具大臣不过遵用故事小臣不过谨守簿书上下相安以茍嵗月此臣所以妄论陛下之不勤也臣又窃闻之自顷嵗以来大臣奏事陛下无所诘问直可之而巳臣始闻而大惧以爲不信及退而观其效见则臣亦不敢谓不信也何则人君之言与士庶不同言脱于口而四方传之捷于风雨故太祖太宗之世天下皆讽诵其言语以爲耸动之具今陛下之所震怒而赐谴者何人也合于圣意诱而进之者何人也所与朝夕论议深言者何人也越次躐等召而问讯之者何人也四者臣皆未之闻焉此臣所以妄论陛下之不勤也臣愿陛下条天下之事其大者有几可用之人有几某事未治某人未用鸡鸣而起曰吾今日爲某事用某人他日又曰吾所爲某事其果济矣乎所用某人其果才矣乎如是孜孜焉不违于心屏去声色放远善柔亲近贤达远览古今凡此者勤之实也而道何远乎伏惟制策有夙兴夜寐于今三纪德有所未至教有所未孚阙政尚多和气或盭田野虽辟民多亡聊边境虽安兵不得撤利入巳浚浮费弥广军宂而未练官宂而未澄庠序比兴礼乐未具戸罕可封之俗士忽胥让之节此所以讼未息于虞芮刑未措于成康意在位者不以教化爲心治民者多以文法爲拘禁防繁多民不知避叙法寛滥吏不知惧累繋者众愁叹者多凡此陛下之所忧数十条者臣皆能爲陛下歴数而备言之然而未敢爲陛下道也何者陛下诚得御臣之术而固执之则向之所忧数十条者皆可以捐之大臣而巳不与今陛下区区以向之数十条爲己忧者则是陛下未得御臣之术也天下所谓贤者陛下旣得而用之矣方其未用也常若有余而其旣用也则不足是岂其才之有变乎古之用人者日夜提防之武王用太公其相与问荅百余万言今之六韬是也桓公用管仲其相与问荅亦百余万言今之管子是也古之人君其所以反覆穷究其臣者若此今陛下黙黙而听其所爲则夫向之所忧数十条者无时而举矣古之忠臣其受任也必先自度曰吾能办是矣乎度能办是也则又曰吾君能忘巳而任我乎能无以小人间我乎度其能忘巳而任我也能无以小人间我也然后受之旣巳受之矣则以身任天下之责而不辞享天下之利而不愧今也内不度巳外不度君而轻受之受之而众不与也则引身而求去陛下又爲美辞而遣之加之重禄而慰之夫引身而求退者非果防节而有让也是邀君以自固也是自明其非我之欲留以逃谤也是不能办其事而以其患遗后人也陛下奈何听之臣故曰陛下未得御臣之术也若夫德有所未至教有所未孚者此实不至也德之必有以着其德之之形教之必有以显其教之之状德之之形莫着于轻赋教之之状莫显于去杀此二者今皆未能焉故曰实不至也夫以选举之重而不取才行官吏之众而不行考课农末之相倾而平籴之法不立贫富之相役而占田之数无限天下之阙政则莫大乎此而和气安得不盭乎田野辟者民之所以富足之道也其所以无聊则吏政之过也然臣闻天下之民常偏聚而不均呉蜀有可耕之人而无其地荆襄有可耕之地而无其人由此观之则田野亦未可谓尽辟也夫以呉蜀荆襄之相形而饥寒之民终不能去狭而就寛者世以爲怀土而重迁非也行者无以相羣则不能行居者无以相友则不能居若辈徙饥寒之民则无有不听矣边境巳安而兵不得撤者有安之名而无安之实也臣欲小言之则自以爲愧大言之则世俗以爲笑臣请略言之古之制北狄者未始不通西域今之所以不能通者是夏人爲之障也朝廷置灵武于度外防百年矣议者以爲絶域异方曾不敢近而况于取之乎然臣以爲事势有不可不取者不取灵武则无以通西域西域不通则契丹之强未有艾也然灵武之所以不可取者非以数郡之能抗吾中国中国自困而不能举也其所以自困而不能举者以不生不息之财养不耕不战之兵块然如巨人之病膇非不枵然大矣而手足不能以自举欲去是疾也则莫若捐秦以委之使秦人断然如战国之世不待中国之援而中国亦若未始有秦者有战国之全利而无战国之患则夏人举矣其便莫如稍徙缘边之民不能战守者于空闲之地而以其地益募爲屯田屯田之兵稍益则向之戍卒可以稍减使数嵗之后缘边之民尽爲耕战之夫然后数出兵以苦之要以使之厌战而不能支则折而归吾矣如此而北狄始有可制之渐中国始有息肩之所不然将济师之不暇而又何撤乎所谓利入巳浚而浮费弥广者臣窃以爲外有不得巳之二冦内有得巳而不巳之后宫后宫之费不下一敌国金玉锦绣之工日作而不息朝成夕毁务以相新主帑之吏日夜储其精金良帛而别异之以待仓卒之命其爲费岂可胜计哉今不务去此等而欲广求利之门臣知所得之不如所丧也军宂而未练者臣尝论之曰此将不足恃之过也然以其不足恃之故而拥之以多兵不搜去其无用则多兵适所以爲败也官宂而未澄者臣尝论之曰此审官吏部与职司无法之过也夫审官吏部是古者考绩黜陟之所也而特以日月爲断今纵未能复古可略分其郡县不以远近爲差而以难易爲等第其人之所堪而别异之才者常爲其难而不才者常爲其易及其当迁也难者常速而易者常久然而爲此者固有待也内之审官吏部与外之职司常相关通而爲职司者不惟举有罪察有功而巳必使尽第其属吏之所堪以诏审官吏部审官吏部常从内等其任使之难易职司常从外第其人之优劣才者常用不才者常闲则宂官可澄矣庠序兴而礼乐未具者臣葢以爲庠序者礼乐旣兴之所用非所以兴礼乐也今礼乐鄙野而未完则庠序不知所以爲教又何以兴礼乐乎如此而求其可封责其皆让将以息讼而措刑者是却行而求前也夫上之所向者下之所趋也而况从而赏之乎上之所背者下之所去也而况从而罚之乎今陛下责在位者不务教化而治民者多拘文法臣不知朝廷所以为赏罚者何也无乃或以教化得罪而多以文法受赏欤夫禁防未至于繁多而民不知避者吏以爲市也叙法不爲寛滥而吏不知惧者不论其能否而论其久近也累系者众愁叹者多凡以此也伏惟制策有仍嵗以来灾异数见乃六月壬子日食于朔淫雨过节煗气不效江河溃决百川腾溢永思厥咎深切在予变不虚生缘政而起此岂非陛下厌闻诸儒牵合之论而欲闻其自然之说乎臣不敢复取洪范传五行志以爲对直以意推之夫日食者是阳气不能履险也何谓阳气不能履险臣闻五月二十三分月之二十是爲一交交当朔则食交者是行道之险者也然而或食或不食则阳气之有强弱也今有二人并行而犯雾露其疾者必其弱者其不疾者必其强者也道之险一也而阳气之强弱异故夫日之食非食之日而后爲食其亏也久矣特遇险而见焉陛下勿以其未食也爲无灾而其旣食而复也爲免咎臣以爲未也特出于险耳夫淫雨大水者是阳气融液汗漫而不能收也诸儒或以爲隂盛臣请得以理折之夫阳动而外其于人也爲嘘嘘之气温然而爲湿隂动而内其于人也爲噏噏之气冷然而爲燥以一人推天地天地可见故春夏者其一嘘也秋冬者其一噏也夏则川泽洋溢冬则水泉收缩此燥湿之效也是故阳气汗漫融液而不能収则常爲淫雨大水犹人之嘘而不能吸也今陛下以至仁柔天下兵骄而益厚其赐戎狄桀傲而益加其礼荡然与天下爲咻呴温暖之政万事堕坏而终无威刑以坚凝之亦如人之嘘而不能噏此淫雨大水之所由作也天地告戒之意隂阳消复之理殆无以易此矣而制策又有五事之失六沴之作刘向所传吕氏所纪五行何修而得其性四时何行而顺其令非正阳之月伐鼔捄变其合于经乎方盛夏之时论囚报童其考于古乎此陛下畏天恐惧求端之过而流入于迂儒之说此皆愚臣之所学于师而不取者也夫五行之相沴本不至于六六沴者起于诸儒欲以六极分配五行于是始以皇极附益而爲六夫皇极者五事皆得不极者五事皆失非所以与五事并列而别爲一者也是故有眊而又有防有极而无福曰五福皆应此亦自知其踈也吕氏之时令则柳宗元之论备矣以爲有可行者有不可行者其可行者皆天事也其不可行者皆人事也若夫禜社伐鼓本非有益于救灾特致其尊阳之意而巳书曰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瞽奏皷啬夫驰庶人走由此言之则亦何必正阳之月而后伐鼓捄变如左氏之说乎盛夏报囚先儒固巳论之以爲仲尼诛齐优之月固君子之所无疑也伏惟制策有京师诸夏之根本王教之渊源百工淫巧无禁豪右僭差不度此在陛下身率之耳后宫有大练之饰则天下以罗纨爲羞大臣有脱粟之节则四方以膏粱爲污虽无禁令又何忧乎伏惟制策有治当先内或曰何以爲京师政在擿奸或曰不可挠狱市此皆一偏之说不可以不察也夫见其一偏而辄举以爲说则天下之说不可以胜举矣自通人而言之则曰治内所以爲京师也不挠狱市所以爲擿奸也如使不挠狱市而害其爲擿奸则夫曹防者是爲逋逃主也伏惟制策有推寻前世深观治迹孝文尚老子而天下富殖孝武用儒术而海内虚耗道非有弊治奚不同臣窃以爲不然孝文之所以爲得者是儒术畧用也其所以得而未尽者是用儒之未纯也而其所以爲失者则是用老也何以言之孝文得贾谊之说然后待大臣有礼御诸侯有术而至于兴礼乐系单于则曰未暇故曰儒术畧用而未纯也若夫用老之失则有之矣始以区区之仁坏一代之肉刑而易之以髠笞髠笞不足以惩其罪则又从而杀之用老之失岂不过甚矣哉且夫孝武亦可谓用儒之主也博延方士而多兴妖祠大兴宫室而甘心远畧此岂儒者教之今夫有国者徒知狥其名而不考其实见孝文之富殖而以爲老子之功见孝武之虚耗而以爲儒者之罪则过矣此唐明皇之所以溺于宴安撤去禁防而爲天宝之乱也伏惟制策有王政所由形于诗道周公豳诗王业也而系之国风宣王北伐大事也而载之小雅臣闻豳诗言后稷公刘所以致王业之艰难者也其后累世而至文王之时则王业旣已大成矣而其诗爲二南二南之诗犹列于国风而至于豳独何怪乎昔季札观周乐以爲大雅曲而有直体小雅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夫曲而有直体者寛而不流也思而不贰怨而不言者狭而不迫也由此观之则大雅小雅之所以异者取其辞之广狭非取其事之小大也伏惟制策有周以冢宰制国用唐以宰相兼度支钱谷大计也兵师大众也何陈平之对谓当责之内史韦贤之言不宜兼于宰相臣以爲宰相虽不亲细务至于钱谷兵师固当制其赢虚利害陈平所谓责之内史者特以宰相不当治其簿书多少之数耳昔唐之初以郎官领度支而职事以治及兵兴之后始立使额防佐旣众簿书益繁百弊之源自此而始其后裴延龄皇甫镈皆以剥下媚上至于希世用事以宰相兼之诚得防奸之要而韦贤之义特以其权过重欤故李德裕以爲贱臣不当议令臣常以爲有宰相之风矣伏惟制策有钱货之制轻重之相权命秩之差虚实之相养水旱蓄积之备边陲守御之方圜法有九府之名乐语有五均之义此六者亦方今之所当论也昔召穆公曰民患轻则多作重以行之若不堪重则多作轻以行之亦不废重轻可改而重不可废不幸而过宁失于重此制钱之本意也命者人君之所擅出于口而无穷秩者民力之所供取于府而有限以无穷养有限此虚实之相养也水旱蓄积之备则莫若复隋唐之义仓边陲守御之方则莫若依秦汉之更卒周官有太府天府泉府玉府内府外府职内职金职币是谓九府太公之所行以致富古者天子取诸侯之士以爲国均则市不二价四民常均是谓五均献王之所致以爲法皆所以均民而富国也凡陛下之所以防臣者大畧如此而于其末复策之曰富人强国尊君重朝弭灾致祥改薄从厚此皆前世之急政而当今之要务此臣有以知陛下之圣意以爲向之所以策臣者各指其事恐臣不得尽其辞是以复举其大体而槩问焉又恐其不能切至也故又诏之曰悉意以陈而无悼后害臣是以敢复进其猖狂之说夫天下者非君有也天下使君主之耳陛下念祖宗之重思百姓之可畏欲进一人当同天下之所欲进欲退一人当同天下之所欲退今者每进一人则人相与诽曰是进于某也是某之所欲也每退一人则又相与诽曰是出于某也是某之所恶也臣非敢以此为举信也然而致此言者则必有由矣今无知之人相与谤于道曰圣人在上而天下之所以不尽被其泽者便嬖小人附于左右而女谒盛于内也爲此言者固妄矣然而天下或以爲信者何也徒见谏官御史之言矻矻乎难入以爲必有间之者也徒见蜀之美锦越之竒器不由方贡而入于官也如此而向之所谓急政要务者陛下何暇行之臣不胜愤懑谨复列之于末惟陛下寛其万死幸甚幸甚   制科策亦随问条荅在长公亦未尽所欲言而中间持议大较多通达国体非经生所及   拟进士对御试策一道【并引状】   皇帝若曰朕德不类托于士民之上所与待天下之治者惟万方黎献之求详延于廷诹以世务岂特考子大夫之所学且以博朕之所闻盖圣王之御天下也百官得其职万事得其序有所不爲爲之而无不成有所不革革之而无不服田畴辟沟洫治草木畅茂鸟兽鱼鼈无不得其性其富足以备礼其和足以广乐其治足以致刑子大夫以谓何施而可以臻此方今之弊可谓众矣救之之术必有本末施之之宜必有先后子大夫之所宜知也生民以来所谓至治必曰唐虞成周之时诗书所称其迹可见以至后世贤明之君忠智之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虽未尽善要其所以成就亦必有可言者其详着之朕将亲览焉   右臣准宣命差赴集英殿编排举人试巻窃见陛下始革旧制以策试多士厌闻诗赋无益之语将求山林朴直之论圣德广大中外欢悦而所试举人不能推原上意皆以得失爲虑不敢指陈阙政而阿谀顺防者又率据上第陛下之所以求于人至深切矣而下之报上者如此臣窃悲之夫科场之文风俗所系所収者天下莫不以爲法所弃者天下莫不以爲戒昔祖宗之朝崇尚辞律则诗赋之工曲尽其巧自嘉祐以来以古文爲贵则防论盛行于世而诗赋防至于熄何者利之所在人无不化今始以策取士而士之在甲科者多以谄谀得之天下观望谁敢不然臣恐自今巳往相师成风虽直言之科亦无敢以直言进者风俗一变不可复返正人衰微则国随之非复诗赋策论迭兴迭废之比也是以不胜愤懑退而拟进士对御试策一道学术浅陋不能尽知当世之切务直载所闻上将以推广圣言庶有补于万一下将以开示四方使知陛下本不讳恶切直之言风俗虽坏犹可以少救其所撰策谨缮写投进干冒天威臣无任战恐待罪之至   臣伏见陛下发德音下明诏以天下安危之至计谋及于布衣之士其求之不可谓不切其好之不可谓不笃矣然臣私有所忧者不知陛下有以受之欤礼曰甘受和白受采故臣愿陛下先治其心使虚一而静然后忠言至计可得而入也今臣窃恐陛下先入之言巳实其中邪正之党巳贰其听功利之说巳动其欲则虽有臯陶益稷爲之谋亦无自入矣而况于疎远愚陋者乎此臣之所以大惧也若乃尽言以招过触讳以亡躯则非臣之所恤也圣策曰圣王之御天下也百官得其职万事得其序臣以爲陛下未知此也是以所爲颠倒失序如此茍诚知之曷不尊其所闻而行其所知欤百官之所以得其职者岂圣王人人而督责之欤万事之所以得其序者岂圣王事事而整齐之欤亦因能以任职因职以任事而巳官有常守谓之职施有先后谓之序今陛下使两府大臣侵三司财利之权常平使者乱职司守令之治刑狱旧法不以付有司而取决于执政之意边鄙大虑不以责帅臣而听计于小吏之口百官可谓失其职矣王者之所宜先者德也所宜后者刑也所宜先者义也所宜后者利也而陛下易之万事可谓失其序矣然此犹其小者其大者则中书失其政也宰相之职古者所以论道经邦今陛下但使奉行条例司文书而已昔邴吉爲丞相萧望之爲御史大夫望之言隂阳不和咎在臣等而宣帝以爲意轻丞相终身薄之今政事堂忿争相诘流传都邑以爲口实使天下何观焉故臣愿陛下首还中书之政则百官之职万事之序以次得矣圣策曰有所不爲爲之而无不成有所不革革之而无不服陛下之及此言是天下之福也今日之患正在于未成而爲之未服而革之耳夫成事在理不在势服人以诚不以言理之所在以爲则成以禁则止以赏则劝以言则信古之人所以鼓舞天下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者葢循理而巳今爲政不务循理而欲以人主之势赏罚之威刼而成之夫以斧析薪可谓必克矣然不循其理则斧可缺薪不可破是以不论尊卑不计强弱理之所在则成理之所不在则不成可必也今陛下使农民举息与商贾争利岂理也哉而何怪其不成乎礼曰微之显诚之不可揜也如此夫陛下茍诚乎爲民则虽或谤之而人不信茍诚乎爲利则虽自解释而人不服且事有决不可欺者吏受贿枉法人必谓之赃非其有而取之人必谓之盗茍有其实不敢辞其名今青苗有二分之息而不谓之放债取利可乎凡人爲善不自誉而人誉之爲恶不自毁而人毁之如使爲善者必须自言而后信则尧舜周孔亦劳矣今天下以爲利陛下以爲义天下以爲贪陛下以爲廉不胜其纷纭也则使二三臣者极其巧辩以解荅千万人之口附会经典造爲文书以晓告四方四方之人岂如婴儿鸟兽而可以美言小数眩惑之哉且夫未成而爲之则其弊必至于不敢爲未服而革之则其弊必至于不敢革葢世有好走马者一爲坠伤则终身徒行何者愼重则必成轻发则多败此理之必然也陛下若出于愼重则屡作屡成不惟人信之陛下亦自信而日以勇矣若出于轻发则每举每败不惟人不信陛下亦不自信而日以怯矣文宗始用训注其志岂浅也哉而一经大变则忧沮丧气不能复振文宗亦非有失德徒以好作而寡谋也愼重者始若怯终必勇轻发者始若勇终必怯廼者横山之人未尝一日而忘汉虽五尺之童子知其可取然自庆厯以来莫之敢发诚未有以善其后也近者边臣不计其后而遽发之一发不中则内帑之费以数百万计而关辅之民困于飞挽者三年而未巳虽天下之勇者敢复爲之欤爲之固不可敢复言之欤由此观之则横山之功是边臣欲速而坏之也近者青苗之政助役之法均输之策并军搜卒之令卒然轻发又甚于前日矣虽陛下不恤人言持之益坚而势穷事碍终亦必变他日虽有良法美政陛下能复自信乎人君之患在于乐因循而重改作今陛下春秋鼎盛天锡勇智此万世一时也而羣臣不能济之以愼重养之以敦朴譬如乘轻车驭骏马冒险夜行而仆夫又从其后而鞭之岂不殆哉臣愿陛下解辔秣马以须东方之明而徐行于九轨之道甚未晩也圣策曰田畴辟沟洫治草木畅茂鸟兽鱼鼈莫不各得其性者此百工有司之事也曾何足以累陛下陛下操其要治其本恭巳无爲而物莫不尽其理以生以死若夫百工有司之事自宰相不屑爲之而况于陛下乎圣策曰其富足以备礼其和足以广乐其治足以致刑何施而可以臻此孔子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兎首瓠叶可以行礼扫地而祭可以事天礼之不备非贫之罪也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臣不知陛下所谓富者富民欤抑富国欤陆贾曰将相和则士豫附刘向曰众贤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今朝廷可谓不和矣其咎安在陛下不返求其本而欲以力胜之力之不能胜众也久矣古者刀锯在前鼎镬在后而士犹犯之今陛下躬蹈尧舜未尝诛一无罪欲弭众言不过斥逐异议之臣而更用人耳必不忍行亡秦偶语之禁起东汉党锢之狱多士何畏而不言哉臣恐逐者不巳而争者益多烦言交攻愈甚于今日矣欲望致和而广乐岂不疎哉古之求治者将以措刑也今陛下求治则欲致刑此又羣臣误陛下也臣知其说矣是岀于荀卿荀卿者喜爲异论至以人性爲恶则其言治世刑重亦宜矣说者又以爲书称唐虞之隆刑故无小而周之盛时羣饮者杀臣请有以诘之夏禹之时大辟二百周公之时大辟五百岂可谓周治而禹乱耶秦爲法及三族汉除肉刑岂可谓秦治而汉乱耶致之言极也天下幸而未治使一日治安陛下将变今之刑而用其极欤天下防何其不叛也徒闻其语而惧者巳众矣臣不意异端邪说惑悮陛下至于如此宥过无大刑故无小此用刑之常理也至于今守之岂独唐虞之隆而周之盛时哉所以诛羣饮者意其非独羣饮而巳如今之法所谓夜聚晓散者使后世不知其详而徒闻其语则凡夜相过者皆执而杀之可乎夫人相与饮酒而辄杀之虽桀纣之暴不至于此而谓周公行之欤圣策曰方今之弊可谓众矣捄之之术必有本末施之之宜必有先后臣请论其本与其所宜先者而陛下择焉方今捄弊之道必先立事立事之本在于知人则所施之宜当先观大臣之知人与否耳古之欲立非常之功者必有知人之明茍无知人之明则循规矩蹈绳墨以求寡过二者皆审于自知而安于才分者也道可以讲习而知德可以勉强而能惟知人之明不可学必出于天资如萧何之识韩信此岂有法而可传者哉以诸葛孔明之贤而知人之明则其所短是以失之于马谡而孔明亦审于自知是以终身不敢用魏延我仁祖之在位也事无大小一付之于法人无贤不肖一付之于公议事巳效而后行人巳试而后用终不求非常之功者诚以当时大臣不足与于知人之明也古之爲医者聆音察色洞视五脏则其治疾也有剖胸决脾洗濯胃肾之变茍无其术不敢行其事今无知人之明而欲立非常之功解纵绳墨以慕古人则是未能察脉而欲试华佗之方其异于操刀而杀人者防希矣房琯之称刘秩关播之用李元平是也至今以爲笑矣陛下观今之大臣爲知人欤爲不知人欤乃者擢用众才皆其造室握手之人要结审固而后敢用葢以爲其人可与戮力同心共致太平曾未安席而交口攻之者如猬毛而起陛下以此验之其不知人也亦审矣幸今天下无事异同之论不过渎乱圣听而已若边隅有警盗贼窃发俯仰成败呼吸变动而所用之人皆如今日乍合乍散临事解体不可复知则无乃误社稷欤华佗不世岀天下未尝废医萧何不世岀天下未尝废治陛下必欲立非常之功请待知人之佐若犹未也则亦诏左右之臣安分守法而巳圣策曰生民以来称至治者必曰唐虞成周之世诗书所称其迹可见以至后世贤明之君忠智之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虽未尽善然要其所成就亦必有可言者其详着之臣以爲此不可胜言也其施设之方各随其时而不可知其所可知者必畏天必从众必法祖宗故其言曰戒之戒之天惟显思命不易哉又曰稽于众舍巳从人又曰丕显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诗书所称大畧如此未尝言天命不足畏众言不足从祖宗之法不足用也苻坚用王猛而樊世仇滕席宝不悦魏郑公劝太宗以仁义而封伦不信凡今之人欲陛下违众而自用者必以此借口而陛下所谓贤明忠智者岂非意在于此等欤臣愿考二人之所行而求之于今王猛岂尝设官而牟利魏郑公岂尝贷钱而取息欤且其不悦者不过数人固不害天下之信且服也今天下有心者怨有口者谤古之君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者似不如此古语曰百人之聚未有不公而说况天下乎今天下非之而陛下不囘臣不知所税驾矣诗曰譬彼舟流不知所届心之忧矣不遑假寐区区之忠惟陛下察之臣谨昧死上对   借拟士对以讽谏当时之政而擘画处更胜前首   东坡病当时狃于青苗条例诸法及横山用兵等事故特拟策以发其直言敢谏之气不知当日曾及闻神庙否然据愚见此作亦不过条其事而言之耳未有一段精光意是开悟人君令其实落做手处其不逮贾谊治安策多矣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十八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二   上书   上神宗皇帝书   公感神宗之允所议贡举及停止买灯二事以故敢为危言痛陈时政然所以结知主上者在此而所以深执政之嫉怨者亦在此大略摹仿陆宣公奏议来   年月日具臣近者不度愚贱辄上封章言买灯事自知渎犯天威罪在不赦蓆藁私室以待斧钺之诛而侧听逾旬威命不至问之府司则买灯之事寻巳停罢乃知陛下不惟赦之又能听之惊喜过望以至感泣何者改过不吝从善如流此尧舜禹汤之所勉强而力行秦汉以来之所絶无而仅有顾此买灯毫髪之失岂能上累日月之明而陛下翻然改命曾不移刻则所谓智出天下而听于至愚威加四海而屈于匹夫臣今知陛下可与为尧舜可与为汤武可与富民而措刑可与强兵而伏戎狄矣有君如此其忍负之惟当披露腹心捐弃肝胆尽力所至不知其他乃者臣亦知天下之事有大于买灯者矣而独区区以此为先者葢未信而谏圣人不与交浅言深君子所戒是以试论其小者而其大者固将有待而后言今陛下果赦而不诛则是旣巳许之矣许而不言臣则有罪是以愿终言之臣之所欲言者三愿陛下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而巳人莫不有所恃人臣恃陛下之命故能役使小民恃陛下之法故能胜伏强暴至于人主所恃者谁欤书曰予临兆民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言天下莫危于人主也聚则为君臣散则为仇讐聚散之间不容毫厘故天下归往谓之王人各有心谓之独夫由此观之人主之所恃者人心而巳人心之于人主也如木之有根如灯之有膏如鱼之有水如农夫之有田如商贾之有财木无根则槁灯无膏则灭鱼无水则死农夫无田则饥商贾无财则贫人主失人心则亡此必然之理也不可逭之灾也其为可畏从古以然茍非乐祸好狂轻易失志讵敢肆其胸臆轻犯人心乎昔子产焚载书以弭众言赂伯石以安巨室以为众怒难犯专欲难成而孔子亦曰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巳也唯商鞅变法不顾人言虽能骤致富强亦以召怨天下使其民知利而不知义见刑而不见德虽得天下旋踵而亡至于其身亦卒不免负罪岀走而诸侯不纳车裂以殉而秦人莫哀君臣之间岂愿如此宋襄公虽行仁义失众而亡田常虽不义得众而强是以君子未论行事之是非先观众心之向背谢安之用诸桓未必是而众之所乐则国以乂安庾亮之召苏峻未必非而势有不可则反为危辱自古及今未有和易同众而不安刚果自用而不危者也今陛下亦知人心之不悦矣中外之人无贤不肖皆言祖宗以来治财用者不过三司使副判官经今百年未尝阙事今者无故又创一司号曰制置三司条例使六七少年日夜讲求于内使者四十余辈分行营干于外造端宏大民实惊疑创法新奇吏皆惶惑贤者则求其说而不可得未免于忧小人则以其意度朝廷遂以为谤谓陛下以万乘之主而言利谓执政以天子之宰而治财商贾不行物价腾踊近自淮甸远及川蜀喧传万口论说百端或言京师正店议置监官夔路深山当行酒禁拘收僧尼常住减尅兵吏廪禄如此等类不可胜言而甚者至以为欲复肉刑斯言一岀民且狼顾陛下与二三大臣亦闻其语矣然而莫之顾者徒曰我无其事又无其意何恤于人言夫人言虽未必皆然而疑似则有以致谤人必贪财也而后人疑其盗人必好色也而后人疑其淫何者未置此司则无此谤岂去嵗之人皆忠厚而今嵗之士皆虚浮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又曰必也正名乎今陛下操其器而讳其事有其名而辞其意虽家置一喙以自解市列千金以购人人必不信谤亦不止夫制置三司条例司求利之名也六七少年与使者四十余辈求利之器也驱鹰犬而赴林薮语人曰我非猎也不如放鹰犬而兽自驯操网罟而入江湖语人曰我非渔也不如捐网罟而人自信故臣以为消防慝而召和气复人心而安国本则莫若罢制置三司条例司夫陛下之所以创此司者不过以兴利除害也使罢之而利不兴害不除则勿罢罢之而天下悦人心安兴利除害无所不可则何苦而不罢陛下欲去积弊而立法必使宰相熟议而后行事若不由中书则是乱世之法圣君贤相夫岂其然必若立法不免由中书熟议不免使宰相此司之设无乃宂长而无名智者所图贵于无迹汉之文景纪无可书之事唐之房杜传无可载之功而天下之言治者与文景言贤者与房杜葢事巳立而迹不见功巳成而人不知故曰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岂惟用兵事莫不然今所图者万分未获其一也而迹之布于天下已若泥中之鬭兽亦可谓拙谋矣陛下诚欲富国择三司官属与漕运使副而陛下与二三大臣孜孜讲求磨以嵗月则积弊自去而人不知但恐立志不坚中道而废孟子有言其进锐者其退速若有始有卒自可徐徐十年之后何事不立孔子曰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使孔子而非圣人则此言亦不可用书曰谋及卿士至于庶人翕然大同乃底元吉若逆多而从少则静吉而作凶今上自宰相大臣旣巳辞免不为则外之议论防亦可知宰相人臣也且不欲以此自汚而陛下独安受其名而不辞非臣愚之所识也君臣宵旰防一年矣而富国之效茫如捕风徒闻内帑岀数百万缗祠部度五千余人耳以此为术其谁不能且遣使纵横本非令典汉武遣绣衣直指桓帝遣八使皆以守宰狼籍盗贼公行岀于无术行此下策宋文帝元嘉之政比于文景当时责成郡县未尝遣使至孝武以为郡县迟缓始命台使督之以至萧齐此弊不革故景陵王子良上疏极言其事以为此等朝辞禁门情态即异暮宿州县威福便行驱迫邮传折辱守宰公私烦扰民不聊生唐开元中宇文融奏置劝农判官使裴寛等二十九人并摄御史分行天下招携戸口捡责漏田时张说杨玚皇甫璟杨相如皆以为不便而相继罢黜虽得户八十余万皆州县希防以主为客以少为多及使百官集议都省而公卿以下惧融威势不敢异辞陛下试取其传而读之观其所行为是为否近者均税寛恤冠葢相望朝廷亦旋觉其非而天下至今以为谤曾未数嵗是非较然臣恐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且其所遣尤不适宜事少而员多人轻而权重夫人轻而权重则人多不服或致侮漫以兴争事少而员多则无以为功必须生事以塞责陛下虽严赐约束不许邀功然人臣事君之常情不从其令而从其意今朝廷之意好动而恶静好同而恶异指趣所在谁敢不从臣恐陛下赤子自此无宁嵗矣至于所行之事行路皆知其难何者汴水浊流自生民以来不以种稻秦人之歌曰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且漑且粪长我禾□何尝曰长我粳稻耶今欲陂而清之万顷之稻必用千顷之陂一嵗一淤三嵗而满矣陛下遽信其说卽使相视地形万一官吏茍且顺从真谓陛下有意兴作上縻帑廪下夺农时堤防一开水失故道虽食议者之肉何补于民天下乆平民物滋息四方遗利葢畧尽矣今欲凿空访寻水利所谓即鹿无虞岂惟徒劳必大烦扰凡所擘画利害不问何人小则随事酬劳大则量才録用若官私格沮并重行黜降不以赦原若材力不办兴修便许申奏替换赏可谓重罚可谓轻然并终不言诸色人妄有申陈或官私误兴功役当得何罪如此则妄庸轻剽浮浪奸人自此争言水利矣成功则有赏败事则无诛官司虽知其疎岂可便行抑退所在追集老少相视可否吏卒所过鸡犬一空若非灼然难行必须且为兴役何则格沮之罪重而误兴之过轻人多爱身势必如此且古陂废堰多为侧近冒耕嵗月旣深巳同永业茍欲兴复必尽追収人心或揺甚非善政又有好讼之党多怨之人妄言某处可作陂渠规坏所怨田产或指人旧业以为官陂冒佃之讼必倍今日臣不知朝廷本无一事何苦而行此哉自古役人必用乡戸犹食之必用五谷衣之必用丝麻济川之必用舟楫行地之必用牛马虽其间或有以他物充代然终非天下所可常行今者徒闻江浙之间数郡雇役而欲措之天下是犹见燕晋之枣栗岷蜀之蹲防而欲以废五谷岂不难哉又欲官卖所在坊场以充衙前雇直虽有长役更无酬劳长役所得旣防自此必渐衰散则州郡事体憔悴可知士大夫捐亲戚弃坟墓以从官于四方者宣力之余亦欲取乐此人之至情也若凋弊太甚厨传萧然则似危邦之陋风恐非太平之盛观陛下诚虑及此必不肯为且今法令莫严于御军军法莫严于逃窜禁军三犯厢军五犯大率处死然逃军常半天下不知雇人为役与厢军何异若有逃者何以罪之其势必轻于逃军则其逃必甚于今日为其官长不亦难乎近者虽使乡戸颇得雇人然至于所雇逃亡乡户犹任其责今遂欲于两税之外别立一科谓之庸钱以备官雇则雇人之责官所自任矣自唐杨炎废租庸调以为两税取大厯十四年应干赋敛之数以定两税之额则是租调与庸两税旣兼之矣今两税如故奈何复欲取庸圣人立法必虑后世岂可于常税之外生岀科名哉万一不幸后世有多欲之君辅之以聚敛之臣庸钱不除差役仍旧使天下怨毒推所从来则必任其咎者矣又欲使坊郭等第之民与乡户均役品官形势之家与齐民并事其说曰周礼田不耕者岀屋粟宅不毛者有里布而汉世宰相之子不免戍边此其所以借口也古者官养民今者民养官给之以田而不耕劝之以农而不力于是乎有里布屋粟夫家之征而民无以为生去为商贾事势当耳何名役之且一嵗之戍不过三日三日之雇其直三百今世三大户之役自公卿以降无得免者其费岂特三百而巳哉大抵事若可行不必皆有故事若民所不悦俗所不安纵有经典明文无补于怨若行此二者必怨无疑女戸单丁葢天民之穷者也古之王者首务恤此而今陛下首欲役之此等茍非户将絶而未亡则是家有丁而尚防若假之数嵗则必成丁而就役老死而没官富有四海忍不加恤孟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春秋书作丘甲用田赋皆重其始为民患也青苗放钱自昔有禁今陛下始立成法每嵗常行虽云不许抑配而数世之后暴君汚吏陛下能保之欤异日天下恨之国史记之曰青苗钱自陛下始岂不惜哉且东南买绢本用见钱陜西粮草不许折兊朝廷旣有着令职司又每举行然而买绢未尝不折盐粮草未尝不折钞乃知青苗不许抑配之说亦是空文只如治平之初拣刺义勇当时诏防慰谕明言永不戍边着在简书有如盟约于今防日议论巳揺或以代还东军或欲抵换弓手约束难恃岂不明哉纵使此令决行果不抑配计其间愿请之户必皆孤贫不济之人家若自有赢余何至与官交易此等鞭挞巳急则继之以逃亡逃亡之余则均之邻保势有必至理有固然且夫常平之为法也可谓至矣所守者约而所及者广借使万家之邑止有千斛而谷贵之际千斛在市物价自平一市之价旣平一邦之食自足无操瓢乞匄之弊无里正催驱之劳今若变为青苗家贷一斛则千户之外孰救其饥且常平官钱常患其少若尽数收籴则无借贷若留充借贷则所籴防何乃知常平青苗其势不能两立坏彼成此所丧愈多亏官害民虽悔何逮臣窃计陛下欲考其实必然问人人知陛下方欲力行必谓此法有利无害以臣愚见恐未可凭何以明之臣顷在陜西见刺义勇提举诸县臣尝亲行愁怨之民哭声振野当时奉使还者皆言民尽乐为希合取容自古如此不然则山东之盗二世何縁不觉南诏之败明皇何縁不知今虽未至于斯亦望陛下审听而巳昔汉武之世财力匮竭用贾人桑宏羊之说买贱卖贵谓之均输于时商贾不行盗贼滋炽防至于乱孝昭旣立学者争排其说霍光顺民所欲从而予之天下归心遂以无事不意今者此论复兴立法之初其说尚浅徒言徙贵就贱用近易远然而广置官属多出缗钱豪商大贾皆疑而不敢动以为虽不明言贩卖然旣巳许之变易变易旣行而不与商贾争利者未之闻也夫商贾之事曲折难行其买也先期而与钱其卖也后期而取直多方相济委曲相通倍称之息由此而得今官买是物必先设官置吏簿书廪禄为费巳厚非良不售非贿不行是以官买之价比民必贵及其卖也弊复如前商贾之利何縁而得朝廷不知虑此乃捐五百万缗以与之此钱一出恐不可复纵使其间薄有所获而征商之额所损必多今有人为其主牧牛羊不告其主而以一牛易五羊一牛之失则隐而不言五羊之获则指为劳绩陛下以为坏常平而言青苗之功亏商税而取均输之利何以异此陛下天机洞照圣略如神此事至明岂有不晓必谓巳行之事不欲中变恐天下以为埶德不一用人不终是以迟留嵗月庶防万一臣窃以为过矣古之英主无出汉高郦生谋挠楚权欲复六国高祖曰善趣刻印及闻留侯之言吐哺而骂曰趣销印夫称善未防继之以骂刻印销印有同儿戏何尝累高祖之知人适足以明圣人之无我陛下以为可而行之知其不可而罢之至圣至明无以加此议者必谓民可与乐成难与虑始故陛下坚埶不顾期于必行此乃战国贪功之人行险侥幸之说陛下若信而用之则是狥高论而逆至情持空名而邀实祸未及乐成而怨巳起矣臣之所愿结人心者此之谓也士之进言者为不少矣亦尝有以国家之所以存亡厯数之所以长短告陛下者乎夫国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德之浅深而不在乎强与弱厯数之所以长短者在风俗之厚薄而不在乎富与贫道德诚深风俗诚厚虽贫且弱不害于长而存道德诚浅风俗诚薄虽强且富不救于短而亡人主知此则知所轻重矣是以古之贤君不以弱而亡道德不以贫而伤风俗而智者观人之国亦必以此察之齐至强也周公知其后必有簒弑之臣衞至弱也季子知其后亡呉破楚入郢而陈大夫逢滑知楚之必复晋武旣平呉何曾知其将乱隋文既平陈房乔知其不乆元帝斩郅支朝呼韩功多于武宣矣偷安而王氏之衅生宣宗收燕赵复河隍力强于宪武矣销兵而厐勋之乱起故臣愿陛下务崇道德而厚风俗不愿陛下急于有功而贪富强使陛下富如隋强如秦西取灵武北取燕蓟谓之有功可也而国之长短则不在此夫国之长短如人之夀夭人之夀夭在元气国之长短在风俗世有尫羸而夀考亦有盛壮而暴亡若元气犹存则尫羸而无害及其巳耗则盛壮而愈危是以善养生者愼起居节饮食导引关节吐故纳新不得巳而用药则择其品之上性之良可以乆服而无害者则五脏和平而夀命长不善养生者薄节愼之功迟吐纳之效厌上药而用下品伐眞气而助强阳根本巳危僵仆无日天下之势与此无殊故臣愿陛下爱惜风俗如防元气古之圣人非不知深刻之法可以齐众勇悍之夫可以集事忠厚近于迂濶老成初若迟钝然终不肯以彼而易此者知其所得小而所丧大也曹参贤相也曰愼无扰狱市黄霸循吏也曰治道去泰甚或讥谢安以清谈废事安笑曰秦用法吏二世而亡刘晏为度支专用果锐少年务在急速集事好利之党相师成风德宗初卽位擢崔祐甫为相祐甫以道德寛大推广上意故建中之政其声翕然天下想望庶防贞观及卢杞为相讽上以刑名整齐天下驯致浇薄以及播迁我仁祖之御天下也持法至寛用人有叙专务掩覆过失未尝轻改旧章然考其成功则曰未至以言乎用兵则十岀而九败以言其府库则仅足而无余徒以德泽在人风俗知义是以升遐之日天下如丧考妣社稷长远终必頼之则仁祖可谓知本矣今议者不察徒见其末年吏多因循事不振举乃欲矫之以苛察齐之以智能招来新进勇锐之人以图一切速成之效未享其利浇风巳成且天时不齐人谁无过国君含垢至察无徒若陛下多方包容则人材取次可用必欲广置耳目务求瑕疵则人不自安各图茍免恐非朝廷之福亦岂陛下所愿哉汉文欲用虎圏啬夫释之以为利口伤俗今若以口舌捷给而取士以应对迟钝而退人以虚诞无实为能文以矫激不仕为有德则先王之泽遂将散微自古用人必须歴试虽有卓异之器必有巳成之功一则使其更变而知难事不轻作一则待其功高而望重人自无辞昔先主以黄忠为后将军而诸葛亮忧其不可以为忠之名望素非关张之伦若班爵遽同则必不悦其后关公果以为言以黄忠豪勇之姿以先主君臣之契尚复虑此况其他乎世尝谓汉文不用贾生以为深恨臣尝推究其防窃谓不然贾生固天下之竒才所言亦一时之良策然请为属国欲系单于则是处士之大言少年之锐气昔高祖以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当时将相羣臣岂无贾生之比三表五饵人知其踈而欲以困中行说尤不可信矣兵凶器也而易言之正如赵括之轻秦李信之易楚若文帝亟用其说则天下殆将不安使贾生尝歴艰难亦必自悔其说用之晩嵗其术必精不幸丧亡非意所及不然文帝岂弃才之主绛灌岂蔽贤之士至于鼂错尤号刻薄文帝之世止于太子家令而景帝旣立以为御世大夫申屠贤相发愤而死纷更政令天下骚然及至七国发难而错之术亦穷矣文景优劣于此可见大抵名器爵禄人所奔趋必使积劳而后迁以明持乆而难得则人各安其分不敢躁求今若多开骤进之门使有意外之得公卿侍从跬步可图其得者旣不肯以侥幸自名则不得者必皆以沉沦为恨使天下常调举生妄心耻不若人何所不至欲望风俗之厚岂可得哉选人之改京官常须十年以上荐更险阻计析毫厘其间一事聱牙常至终身沦弃今乃以一人之荐举而予之犹恐未称章服随至使积劳乆次而得者何以厌服哉夫常调之人非守则令员多阙少乆巳患之不可复开多门以待巧进若巧者侵夺已甚则拙者迫怵无聊利害相形不得不察故近嵗朴拙之人愈少而巧进之士益多惟陛下重之惜之哀之救之如近日三司献言使天下郡选一人催驱三司文字许之先次指射以酬其劳则其数年之后审官吏部又有三百余人得先占阙常调待次不其愈难此外勾当发运均输按行农田水利以振监司之体各怀进用之心转对者望以称防而骤迁奏课者求为优等而速化相胜以力相高以言而名实乱矣惟陛下以简易为法以清净为心使奸无所縁而民德归厚臣之所愿厚风俗者此之谓也古者建国使内外相制轻重相权如周如唐则外重而内轻如秦如魏则外轻而内重内重之弊必有奸臣指鹿之患外重之弊必有大国问鼎之忧圣人方盛而虑衰当先立法以救弊国家租赋籍于计省重兵聚于京师以古揆今则似内重恭惟祖宗所以深计而预图固非小臣所能亿度而周知然观其委任台谏之一端则是圣人过防之至计歴观秦汉以及五代谏诤而死葢数百人而自建隆以来未尝罪一言者纵有薄责旋即超陞许以风闻而无官长风采所系不问尊卑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故仁宗之世议者讥宰相但奉行台谏风防而巳圣人深意流俗岂知擢用台谏固未必皆贤所言亦未必皆是然须养其锐气而借之重权者岂徒然哉将以折奸臣之萌而救内重之弊也夫奸臣之始以台谏折之而有余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今法令严宻朝廷清明所谓奸臣万无此理然养猫所以去鼠不可以无鼠而养不捕之猫畜狗所以防奸不可以无奸而畜不吠之狗陛下得不上念祖宗设此官之意下为子孙立万世之防朝廷纪纲孰大于此臣自防小所记及闻长老之谈皆谓台谏所言常随天下公议公议所与台谏亦与之公议所击台谏亦击之及至英庙之初始建称亲之议本非人主大过亦无礼典明文徒以众心未安公议不允当时台谏以死争之今者物论沸腾怨讟交至公议所在亦可知矣而相顾不发中外失望夫弹刻积威之后虽庸人亦可以奋扬风采消委之余虽豪杰有所不能振起臣恐自兹以往习惯成风尽为埶政私人以致人主孤立纪纲一废何事不生孔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欤哉其未得之也患不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茍患失之无所不至矣臣始读此书疑其太过以为鄙夫之患失不过备位而茍容及观李斯忧防恬之夺其权则立二世以亡秦卢祀忧懐光之数其恶则误德宗以再乱其心本生于患失而其祸乃至于丧邦孔子之言良不为过是以知为国者平居必常有忘躯犯顔之士则临难庶几有徇义守死之臣茍平居尚不能一言则临难何以责其死节人臣茍皆如此天下亦曰殆哉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和如和羮同如济水故孙寳有言周公大圣召公大贤犹不相悦着于经典两不相损晋之王导可谓元臣每与客言举坐称善而王述不悦以为人非尧舜安得每事尽善导亦敛衽谢之若使言无不同意无不合更唱迭和何者非贤万一有小人居其间则人主何縁知觉臣之所谓愿存纪纲者此之谓也臣非敢歴诋新政茍为议论如近日裁减皇族恩例刋定任子条式修完器械阅习鼔旗皆陛下神筭之至明干刚之必防物议旣允臣敢有辞然至于所献之三言则非臣之私见中外所病其谁不知昔禹戒舜曰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舜岂有是哉周公戒成王曰无若商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德哉成王岂有是哉周昌以汉高为桀纣刘毅以晋武为桓灵当时人君曾莫之罪而书之史册以为美谈使臣所献三言皆朝廷未尝有此则天下之幸臣与有焉若有万一似之则陛下安可不察然而臣之为计可谓愚矣以蝼蚁之命试雷霆之威积其狂愚岂可屡赦大则身首异处破坏家门小则削籍投荒流离道路虽然陛下必不为此何也臣天赋至愚笃于自信向者与议学挍贡举首违大臣本意巳期窜逐敢意自全而陛下独然其言曲赐召对从容乆之至谓臣曰方今政令得失安在虽朕过失指陈可也臣即对曰陛下生知之性天纵文武不患不明不患不勤不患不防但患求治太速进人太鋭听言太广又俾具述所以然之状陛下颔之曰卿所献三言朕当熟思之臣之狂愚非独今日陛下容之久矣岂有容之于始而不赦之于终恃此而言所以不惧臣之所惧者讥刺旣众怨仇实多必将诋臣以深文中臣以危法使陛下虽欲赦臣而不得岂不殆哉死亡不辞但恐天下以臣为戒无复言者是以思之经月夜以继日书成复毁至于再三感陛下听其一言怀不能巳卒进其说惟陛下怜其愚忠而卒赦之不胜俯伏待罪忧恐之至   予按苏氏父子兄弟所上皇帝书不同老苏当仁庙时朝廷方尚安静鬯德泽故其书大较劝主上务揽威权责名实长公次公当神庙时朝廷方变法令亟富强故其书大较劝主上务省纷更持寛大然而次公之言犹纡徐曲防而长公之言似觉骨鲠痛切矣然三人中长公更胜其指陈利害似贾谊明切事情似陆贽汝辈读古人文章须于此细细权衡方得下手处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十九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三   上书   再上皇帝书   不出前书所言特于前所未尽者更曲鬯之耳   臣闻之益戒于禹曰任贤勿贰去邪勿疑仲虺言汤之德曰用人惟已改过不吝秦穆丧师于崤悔痛自誓孔子録之自古聪明豪杰之主如汉高帝唐太宗皆以受谏如流改过不惮号为秦汉以来百王之冠孔子曰君子之过如日月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圣贤举动明白正直不当如是耶所用之人有邪有正所作之事有是有非是非邪正两言而足正则用之邪则去之是则行之非则改之此理甚明犹饥之必食渇之必饮岂有别主义理曲加粉饰而能欺天下哉书曰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陛下自去嵗以来所行新法皆不与治同道立条例司遣青苗使敛助役钱行均输法四海骚动行路怨咨自宰相以下皆知其非而不敢争臣愚惷不识忌讳廼者上疏论之详矣而学识浅陋不足以感动圣明近者故相旧臣藩鎭侍从杂然争言其不便以至台谏二三人本其所与缔交唱和表里之人也然卒不免一言其非者岂非物议沸腾事势廹切而不可止欤自非见利忘义居之不疑者孰肯终始胶固不自湔洗如呉师孟乞免提举胡宗愈不愿捡详如逃垢秽惟恐不脱人情畏恶一至于此近者中外讙言陛下巳有悔悟意道路相庆如防大赉实望陛下于旬日之间涣发德音洗荡乖僻追还使者而罢条例司今者侧听所为葢不过使监司体量抑配而已比之未悟所较防何此孟子所谓知兄臂之不可紾而姑劝以徐知邻鸡之不可攘而月取其一帝王改过岂如是哉臣又闻陛下以为此法且可试之三路臣以为此法譬之医者之用毒药以人之死生而试其未效之方三路之民岂非陛下赤子而可试以毒药乎今日之政小用则小败大用则大败若力行而不已则乱亡随之臣非敢过为危论以耸动陛下也自古存亡之所寄者四人而巳一曰民二曰军三曰吏四曰士此四人者一失其心足以生变今陛下一举而兼犯之青苗助役之法成则农不安均输之令岀则商贾不行而民始忧矣并省诸军迫逐老病至使戍兵之妻与士卒杂处其间贬杀军分有同降配迁徙淮甸仅若流放年近五十人人怀忧而军始怨矣内则不取谋于元臣侍从而专用新进小生外则不责成于守令监司而专用青苗使者多置闲局以摈老成而吏始解体矣陛下临轩选士天下谓之龙飞牓而进士一人首削旧恩示不复用所削者一人而已然士莫不怅恨者皆以陛下有厌薄其徒之意也今用事者又欲渐消进士纯取明经虽未有成法而小人招权自以为功更相扇揺以谓必行而士始失望矣今进士半天下自二十以上便不能诵记注义为明经之学若法令一更则士各怀废弃之忧而人才短长终不在此昔秦禁挟书而诸生皆抱其业以归胜广相与岀力而亡秦者岂有他哉亦徒以失业而无归也故臣愿陛下勿复言此民忧而军怨吏解体而士失望祸乱之原有大于此者乎今未见也一旦有急则致命之士必寡矣方是之时不知希合茍容之徒能为陛下收板荡止土崩乎去年诸军之始并也左右之人皆以士心乐并告陛下近者放停军人李兴告虎翼吏率钱行赂以求不并则士卒不乐可知矣夫谄谀之人茍务合意不惮欺罔者类皆如此故凡言百姓乐请青苗钱乐岀助役钱者皆不可信陛下以为青苗抑配果可禁乎不惟不可禁廼不当禁也何以言之若此钱放而不收则州县官吏不免责罚若此钱果不抑配则愿请之戸后必难收索前有抑配之禁后有失防之罚为陛下官吏不亦难乎故臣以为既行青苗使则不当禁抑配其势然也人皆谓陛下圣明神武必能徙义修慝以致太平而今日之事乃有文过遂非之风此臣所以愤懑太息而不能已也昔贾充用事天下忧恐而庾纯任恺戮力排之及充岀鎭秦凉忠臣义士莫不相庆屈指数日以望惟新之化而冯紞之徒更相告曰贾公远放吾等失势矣于是相与献谋而充复留则晋氏之乱成于此矣自古惟小人为难去何则去一人而其党破坏是以为之计谋游说者众也今天下贤者亦将以此观陛下为进退之决或再失望则知防之士相率而逝矣岂皆如臣等辈偷安怀禄而不忍去哉猖狂不逊忤陛下多矣不敢复望寛恩俯伏引领以待诛殛   上皇帝书   学本经术而养生之诀无出此矣   臣伏以今月初五日南至文武百僚入贺所以贺一阳来复也谨按易复卦雷在地中复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说易者曰干六阳之气也为十一月爲十二月爲正月爲二月爲三月爲四月而干之阳极矣阳极则隂生隂生则夏至矣坤六隂之气也爲五月爲六月爲七月爲八月爲九月爲十月而坤之隂极矣隂极则阳生阳生则冬至矣自太极分爲二仪二仪分爲四象四象分爲十二月十二月分爲三百六十五日五日爲一候分爲七十二候三候爲一气分爲二十四气上爲日月星辰下爲山川草木鸟兽虫鱼不出此隂阳之气升降而巳惟人也全天地十干之气十月而成形故能天能地能人一消一息一呼一吸昼夜与天地相通差舛毫忽则邪沴之气干之矣故于冬至一阳之生也五隂在上五阳在伏而一阳初生于伏之下其气至微其兆絪缊可以静而不动可以啬养而不可以发宣故干之初九爻曰潜龙勿用孔子曰阳在下也言阳气方潜于下未可以用也先王于是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关者门戸所由以关辟也商旅者动以利心也后者凡居人上者谓之羣后所以治事者也方者事也门戸不开则微阳闭而不出也利心不动则外物感而不应也方事不省则视听收而不发也先王奉若天道如此之宻用之于国则安静而不劳用之于身则冲和而不竭昔者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皆得此道臣敢因至日以献伏乞圣慈留神省览实社稷无彊之福   徐州上皇帝书   此等文字识见笔力并入西汉   臣以庸材备员册府出守两郡皆东方要地私窃以爲守法令治文书赴期会不足以报塞万一辄伏思念东方之要务陛下之所宜知者得其一二草具以闻而陛下择焉臣前仕宻州建言自古河北与中原离合常系社稷存亡而京东之地所以灌输河北缾竭则罍耻唇亡则齿寒而其民喜为盗贼为患最甚因为陛下画所以待盗贼之策及移守徐州览观山川之形势察其风俗之所上而考之于载籍然后又知徐州为南北之襟要而京东诸郡安危所寄也昔项羽入关旣烧咸阳而东归则都彭城夫以羽之雄畧舍咸阳而取彭城则彭城之险固形便足以得志于诸侯者可知矣臣观其地三面被山独其西平川数百里西走梁宋使楚人开关而延敌材官驺发突骑云纵真若屋上建瓴水也地宜粟麦一熟而饱数嵗其城三面阻水楼堞之下以汴泗爲池独其南可通车马而戏马台在焉其高十仞广袤百步若用武之世屯千人其上聚櫑木炮石凡战守之具以与城相表里而积三年粮于城中虽用十万人不易取也其民皆长大胆力絶人喜爲剽掠小不适意则有飞扬跋扈之心非止爲盗而已汉高祖沛人也项羽宿迁人也刘裕彭城人也朱全忠砀山人也皆在今徐州数百里间耳其人以此自负凶桀之气积以成俗魏太武以三十万人攻彭城不能下而王智兴以卒伍庸材恣睢于徐朝廷亦不能讨岂非以其地形便利人卒勇悍故耶州之东北七十余里卽利国监自古爲铁官商贾所聚其民富乐凡三十六冶冶戸皆大家藏镪巨万常为盗贼所窥而兵衞寡弱有同儿戏臣中夜以思即爲寒心使剧贼致死者十余人白昼入市则守者皆弃而走耳地既产精铁而民皆善鍜散冶戸之财以啸召无頼则乌合之众数千人之仗可以一夕具也顺流南下辰发巳至而徐有不守之忧矣不幸而贼有过人之才如吕布刘备之徒得徐而逞其志则京东之安危未可知也近者河北转运司奏乞禁止利国监铁不许入河北朝廷从之昔楚人亡弓不能忘楚孔子犹小之况天下一家东北二冶皆爲国兴利而夺彼与此不巳隘乎自铁不北行冶戸皆有失业之忧诣臣而诉者数矣臣欲因此以征冶戸爲利国监之捍屏今三十六冶冶各百余人采鑛伐炭多饥寒亡命强力忍之民也臣欲使冶戸每冶各择有材力而忠谨者保任十人籍其名于官授以却刃刀槊教之击刺每月两衙集于知监之庭而阅试之藏其刃于官以待大盗不得役使犯者以违制论冶戸爲盗所拟久矣民皆知之使冶岀十人以自衞民所乐也而官又爲除近日之禁使铁得北行则冶戸皆悦而听命奸猾破胆而不敢谋矣徐城虽险固而楼橹敝恶又城大而兵少缓急不可守今战兵千人耳臣欲乞移南京新招骑射两指挥于徐此故徐人也尝屯于徐营垒材石既具矣而迁于南京异时转运使分东西路畏餽饷之劳而移之西耳今两路为一其去来无所损益而足以为徐之重城下数里颇产精石无穷而奉化厢军见阙数百人臣愿募石工以足之听不差岀使此数百人者常采石以甃城数年之后举为金汤之固要使利国监不可窥则徐无事徐无事则京东无虞矣沂州山谷重阻为逋逃渊薮盗贼每入徐州界中陛下若采臣言不以臣为不肖愿复三年守徐且得兼领沂州兵甲廵捡公事必有以自効京东恶盗多岀逃军逃军为盗民则望风畏之何也技精而法重也技精则难敌法重则致死其势然也自陛下置将官修军政士皆精锐而不免于逃者臣尝考其所由葢自近嵗以来部送罪人配军者皆不使役人而使禁军军士当部送者受牒即行往返常不下十日道路之费非取息钱不能办百姓畏法不敢贷贷亦不可复得惟所部将挍乃敢岀息钱与之归而刻其粮赐以故上下相持军政不修博奕饮酒无所不至穷苦无聊则逃去为盗臣自至徐卽取不系省钱百余千别储之当部送者量远近裁取以三月刻纳不取其息将吏有敢贷息钱者痛以法治之然后严军政禁酒博比朞年士皆饱暖练熟技艺等第为诸郡之冠陛下遣勑使按阅所具见也臣愿下其法诸郡推此行之则军政修而逃者寡亦去盗之一端也臣闻之汉相王嘉曰孝文帝时二千石长吏安官乐职上下相望莫有茍且之意其后稍稍变易公卿以下转相促急司隶部刺史发扬隂私吏或居官数月而退二千石益轻贱吏民慢易之知其易危小失意则起离畔之心前山阳亡徒苏令从横吏士临难莫肯仗节死义者以守相威权素夺故也国家有急取办于二千石二千石尊重难危乃能使下以王嘉之言而考之于今郡守之威权可谓素夺矣上有监司伺其过失下有吏民持其长短未及按问而差替之命巳下矣欲督捕盗贼法外求一钱以使人且不可得盗贼凶人情重而法轻者守臣辄配流之则使所在法司覆按其状劾以失入惴惴如此何以得吏士死力而破奸人之党乎由此观之盗贼所以滋炽者以陛下守臣权大轻故也臣愿陛下稍重其权责以大纲阔畧其小过凡京东多盗之郡自青郓以降如徐沂齐曹之类皆慎择守臣听法外处置强盗颇赐缗钱使得以布设耳目畜养爪牙然缗钱多赐则难常少又不足于用臣以爲每郡可嵗别给一二百千使以酿酒凡使人缉捕盗贼得以酒予之敢以为他用者坐赃论赏格之外嵗得酒数百斛亦足以使人矣此又治盗之一术也然此皆其小者其大者非臣之所当言欲黙而不发则又私自念遭値陛下英圣特达如此若有所不尽非忠臣之义故昧死复言之昔者以诗赋取士今陛下以经术用人名虽不同然皆以文词进耳考其所得多呉楚闽蜀之人至于京东西河北河东陜西五路葢自古豪杰之塲其人沈鸷勇悍可任以事然欲使治声律读经义以与呉楚闽蜀之人争得失于毫厘之间则彼有不仕而巳故其得人常少夫惟忠孝礼义之士虽不得志不失爲君子若德不足而才有余者困于无门则无所不至矣故臣愿陛下特爲五路之士别开仕进之门汉法郡县秀民推择为吏考行察亷以次迁补或至二千石入为公卿古者不专以文词取人故得士为多黄霸起于卒史薛宣奋于书佐朱邑选于啬夫邴吉岀于狱吏其余名臣循吏由此而进者不可胜数唐自中叶以后方鎭皆选列挍以掌牙兵是时四方豪杰不能以科举自达者皆争爲之往往积功以取旄钺虽老奸巨盗或岀其中而名卿贤将如高仙芝封常清李光弼来瑱李抱玉段秀实之流所得亦已多矣王者之用人如江河江河所趋百川赴焉蛟龙生之及其去而之他则鱼鼈无所还其体而鲵鳅爲之制今世胥史牙挍皆奴仆庸人者无他以陛下不用也今将用胥史牙挍而胥史行文书治刑狱钱谷其势不可废鞭挞鞭挞一行则豪杰不出于其间故凡士之刑者不可用用者不可刑故臣愿陛下采唐之旧使五路监司郡守共选土人以补牙职皆取人材心力有足过人而不能从事于科举者禄之以今之庸钱而课之鎭税场务督捕盗贼之类自公罪杖以下听赎依将挍法使长吏得荐其才者第其功阀书其嵗月使得出仕比任子而不以流外限其所至朝廷察其尤异者擢用数人则豪杰英伟之士渐岀于此涂而奸猾之党可得而笼取也其条目委曲臣未敢尽言惟陛下留神省察昔晋武平呉之后诏天下罢军役州郡悉去武备惟山涛论其不可帝见之曰天下名言也而不能用及永宁之后盗贼蠭起郡国皆以无备不能制其言乃验今臣于无事之时屡以盗贼为言其私忧过计亦巳甚矣陛下纵能容之必爲议者所笑使天下无事而臣获笑可也不然事至而图之则巳晩矣干冒天威罪在不赦   代张方平谏用兵书   予尝谓自古论用兵惟汉淮南王安谏伐闽越书爲最而此书法度似又胜之此等文章与天地并传者   臣闻好兵犹好色也伤生之事非一而好色者必死贼民之事非一而好兵者必亡此理之必然者也夫惟圣人之兵皆岀于不得巳故其胜也享安全之福其不胜也必无意外之患后世用兵皆得巳而不巳故其胜也则变迟而祸大其不胜也则变速而祸小是以圣人不计胜负之功而深戒用兵之祸何者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者七十万家内则府库空虚外则百姓穷匮饥寒逼迫其后必有盗贼之忧死伤愁怨其终必致水旱之报上则将帅拥众有防扈之心下则士众久役有溃叛之志变故百岀皆由用兵至于兴事首议之人防谪尤重葢以平民无故縁兵而死怨气充积必有任其咎者是以圣人畏之重之非不得已不敢用也自古人主好动干戈由败而亡者不可胜数臣今不敢复言请为陛下言其胜者秦始皇旣平六国复事呉越戍役之患被于四海虽拓地千里远过三代而坟土未干天下怨叛二世被害子婴被擒灭亡之酷自古所未尝有也汉武帝承文景富溢之余首挑匈奴兵连不解遂使侵寻及于诸国嵗嵗调发所向成功建元之间兵祸始作是时蚩尤旗岀长与天等其春戾太子生自是师行三十余年死者无数及巫蛊事起京师流血僵尸数万太子父子皆败班固以爲太子生长于兵与之终始帝虽悔悟自克而殁身之恨巳无及矣隋文帝既下江南继事夷狄炀帝嗣位此心不衰皆能诛灭强国威鎭万里然而民怨盗起亡不旋踵唐太宗神武无敌尤喜用兵既巳破灭突厥高昌吐谷浑等犹且未厌亲驾辽东皆志在立功非不得巳而用其后武氏之难唐室陵迟不絶如线葢用兵之祸物理难逃不然太宗仁圣寛厚克巳裕人防至刑措而一传之后子孙涂炭此岂爲善之报也哉由此观之汉唐用兵于寛仁之后故其胜而仅存秦隋用兵于残暴之余故其胜而遂灭臣每读书至此未尝不掩巻流涕伤其计之过也若使此四君者方其用兵之初随即败防愓然戒惧知用兵之难则祸败之兴当不至此不幸每举辄胜故使狃于功利虑患不深臣故曰胜则变迟而祸大不胜则变速而祸小不可不察也昔仁宗皇帝覆育天下无意于兵将士惰偷兵革朽钝元昊乘间窃发西鄙延安泾原麟府之间败者三四所丧动以万计而海内晏然兵休事已而民无怨言国无遗患何者天下臣庶知其无好兵之心天地鬼神谅其有不得巳之实故也今陛下天锡勇智意在富强即位以来缮甲治兵伺候邻国羣臣百僚窥见此指多言用兵其始也弼臣埶国命者无忧深思远之心枢臣当国论者无虑害持难之识在台谏之职者无献替纳忠之议从微至着遂成厉阶既而薛向为横山之谋韩绛效深入之计陈升之吕公弼等隂与之协力师徒丧败财用耗屈较之宝元庆厯之败不及十一然而天怒人怨边兵背叛京师骚然陛下为之旰食者累月何者用兵之端陛下作之是以吏士无怨敌之意而不直陛下也尚赖祖宗积累之厚皇天保祐之深故使兵岀无功感悟圣意然浅见之士方且以败为耻力欲求胜以称上心于是王韶搆祸于熙河章惇造衅于横山防本发难于渝泸然此等皆戕贼已降俘累老弱困弊腹心而取空虚无用之地以爲武功使陛下受此虚名而忽于实祸勉强砥砺奋于功名故沈起刘彞复发于安南使十余万人暴露瘴毒死者十而五六道路之人毙于输送赀粮器械不见敌而尽以为用兵之意必且少衰而李宪之师复岀于洮州矣今师徒克防锐气方盛陛下喜于一胜必有轻视四夷陵侮敌国之意天意难测臣实畏之且夫战胜之后陛下可得而知者凯旋防奏拜表称贺赫然耳目之观耳至于逺方之民肝脑涂于白刃筋骨絶于餽饷流离破产鬻卖男女薰眼折臂自经之状陛下必不得而见也慈父孝子孤臣寡妇之哭声陛下必不得而闻也譬犹屠杀牛羊刳蛮鱼鼈以为膳羞食者甚美死者甚苦使陛下见其号呼于挺刃之下宛转于刀几之间虽八珍之美必将投箸而不忍食而况用人之命以爲耳目之观乎且使陛下将卒精强府库充实如秦汉隋唐之君旣胜之后祸乱方兴尚不可救而况所在将吏罢软凡庸较之古人万万不逮而数年以来公私窘乏内府累世之积扫地无余州郡征税之储上供殆尽百官俸廪仅而能继南郊赏给乆而未办以此举动虽有智者无以善其后矣且饥疫之后所在盗贼蠭起京东河北尤不可言若军事一兴横敛随作民穷而无告其势不为大盗无以自全边事方深内患复起则胜广之形将在于此此老臣所以终夜不寐临食而叹至于恸哭而不能自止也且臣闻之凡举大事必顺天心天之所向以之举事必成天之所背以之举事必败葢天心向背之迹见于灾祥丰歉之间今自近嵗日蚀星变地震山崩水旱疠疫连年不解民死将半天心之向背可以见矣而陛下方且断然不顾兴事不巳譬如人子得过于父母惟有恭顺静思引咎自责庶防可解今乃纷然诘责奴婢恣行棰楚以此事亲未有见赦于父母者故臣愿陛下远览前世兴亡之迹深察天心向背之理絶意兵革之事保疆睦邻安静无爲固社稷长久之计上以安二宫朝夕之养下以济四方亿兆之命则臣虽老死沟壑瞑目于地下矣昔汉祖破灭羣雄遂有天下光武百战百胜祀汉配天然至白登被围则讲和亲之议西域请吏则岀谢絶之言此二帝者非不知兵也葢经变旣多则虑患深远今陛下深居九重而轻议讨伐老臣庸懦私窃以爲过矣然人臣纳说于君因其既厌而止之则易爲力迎其方锐而折之则难爲功凡有血气之伦皆有好胜之意方其气之盛也虽布衣贱士有不可夺自非智识特达度量过人未有能勇于奋发之中舍巳从人惟义是听者也今陛下盛气于用武势不可回臣非不知而献言不巳者诚见陛下圣德寛大听纳不疑故不敢以众人好胜之常心望于陛下且意陛下他日亲见用兵之害必将哀痛悔恨而追究左右大臣未尝一言臣亦将老且死见先帝于地下亦有以借口矣惟陛下哀而察之   代滕甫论西夏书   老臣典刑之言   臣素无学术老不读书每欲披竭愚忠上补圣明万一而肝肺枯涸卒无可言近者因病求医偶悟一事推之有政似可施行惟陛下财幸臣近患积聚医云据病当下一日而愈若不下半月而愈然中年以后一下一衰积衰之患终身之忧也臣私计之终不以一日之快而易终身之忧遂用其言以善药磨治半月而愈初不伤气体力益完因悟近日臣僚献言欲用兵西方皆是医人欲下一日而愈者也其势亦未必不成然终非臣子深爱君父欲岀万全之道也以陛下望明将贤士勇何往不克而臣尚以爲非万全者俗言彭祖观井自系大木之上以车轮覆井而后敢观此言虽鄙而切于事陛下爱民忧国非特如彭祖之爱身而兵者防器动有存亡其防人可畏有甚于井故臣愿陛下之用兵如彭祖之观井然后爲得也臣窃观自古善用兵者莫如曹操其破灭袁氏最有巧思请试爲陛下论之袁绍以十倍之众大败于官渡仅以身免而操敛兵不追者何也所以缓绍而乱其国也绍归国益骄忠贤就戮嫡庶并争不及八年而袁氏无遗种矣向使操急之绍旣未可以一举荡灭若惧而修政用田丰而立袁谭则成败未可知也其后北征乌丸讨袁尚袁熙尚熙走辽东或劝操遂平之操曰彼素畏尚等吾今急之则合缓之则自相图其势然也遂引兵还曰吾方使公孙康斩送其首巳而果然若操者可谓巧于灭国矣灭国大事也不可以速譬如小儿之毁齿以渐揺撼之则齿脱而儿不知若不以渐一抜而得齿则毁齿可以杀儿故臣愿陛下之取西夏如曹操之取袁氏也方元昊强时谋臣猛将尽其智力十年而不敢近今者主弱臣强其国内乱陛下使偏师一岀斩名王虏僞公主筑兰防等州此真千载一时天以贼授陛下之秋也兵法有之同舟而遇风则胡越相救如左右手今秉常虽爲母族所簒以意度之其世家大族亦未肯俯首连臂爲此族用也今乃合而爲一坚壁清野以抗王师如左右手此同舟遇风之势也法当缓之今天威已震臣愿陛下选用大员宿将素爲贼所畏服者使兼帅五路聚重兵境上号称百万搜乘补卒牛酒日至金鼓之声闻于数百里间外爲必讨之势而实不岀境多岀金币遣间使辩士离坏其党与且下令曰尺土吾不爱一民吾不有也其有能以地与众降者即以封之有敢攘其地掠其人者皆斩不岀一年必有权均力敌内自相疑者人情不远各欲求全及王师之未岀争爲先降以邀重赏陛下因而分裂之即用其酋豪命以爵秩棊布错峙务使相仇如汉封呼韩邪通西域故事不过于要害处筑一城屯数千人置一将以防诸郡可使数百年面内保境不烦城守餽运岂非万全之至计哉臣愿陛下断之于中深虑而远计之夫爲人臣计与爲人主计不同人臣非攘地效首虏无以爲功爲陛下计惟天下安社稷固耳陛下神圣冠古动容举意皆是功德但能措泰山之安与天地等夀则竹帛不可胜纪而尧舜禹汤不足过也议者不知岀此争欲急于功名履危犯难以劳圣虑臣窃不取古人有言省功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刘洎谏唐太宗曰皇天以不言为贵圣人以不言爲德老子称大辩若讷庄子言至道无文且多记则损心多语则损气心气内损形神外劳初虽不觉后必爲累须爲社稷自爱人臣爱君未有如洎之深切者也臣窃慕之虽谪守在外不当妄言然自念旧臣譬之老马虽筋力已衰不堪致远而经涉险阻粗识道路惟陛下哀愍其愚而怜其意不胜幸甚   与代张方平谏用兵书同而此篇行文处不如张方平书然引曹操之不追袁绍所遗公孙康斩尚一节郤切秉常情事兵畧甚竒   代滕甫辩谤乞郡书   悲切   臣闻人情不问贤愚莫不畏天而严父然而疾痛则呼父穷窘则号天葢情发于中言无所择岂以号呼之故谓无严畏之心人臣之所患不止于疾痛而所忧有甚于穷窘若不号呼于君父更将趋赴于何人伏望圣慈少加怜察臣本无学术亦无材能惟有忠义之心生而自许昔季孙有言见有礼于其君者事之如孝子之飬父母也见无礼于其君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臣虽不肖允蹈斯言但信道直前谓人如巳既防深知于圣主肯复借交于众人任其惷愚积成仇怨一自离去左右十有二年浸润之言何所不有至谓臣隂党反者故纵罪人若依斯言死未塞责切伏思宣帝汉之英主也以片言而诛杨恽太宗唐之兴王也以单词而杀刘洎自古忠臣烈士遭时得君而不免于祸者何可胜数而臣独防皇帝陛下始终照察爱惜保全则陛下圣度巳过于宣帝太宗而臣之遭逢亦古人所未有日月在上更何忧虞但念世之憎臣者多而臣之赋命至薄积毁销骨巧言铄金市虎成于三人投杼起于屡至傥因疑似复致人言至时虽欲自明陛下亦难屡赦是以及今无事之日少陈危苦之词晋王导乃王敦之弟也而不害其爲元臣崔造源休之甥也而不废其爲宰相臣与反者义同路人独于寛大之朝爲臣终身之累亦可悲矣凡今游宦之士稍与贵近之人有葭莩之亲半面之旧则所至便防异待人亦不敢交攻况臣受知于陛下中兴之初効力于众人未遇之日而乃毁訾不忌践踏无严臣何足言有辱天眷此臣所以涕泣而自伤者也今臣既安善地又忝清班非敢别有侥求更思録用但患难之后积忧伤心风波之间怖畏成疾敢望陛下悯余生之无防究前日之异恩或乞移臣淮浙间一小郡稍近坟墓渐谋归休异日复得以枯朽之余仰瞻天日之表然后退伏田野自称老臣追叙始终之遭逢以托乡邻之父老区区志愿永毕于斯伏愿陛下怜其志察其愚而赦其罪臣无任感恩知罪激切屏营之至予观子瞻一生所横被谗搆处往往痛心矣故所代滕甫辩谤处亦种种刺骨呜咽涕洟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二十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四   劄子   议学校贡举劄子   縂欲今法得所行之实不必别变而论自明确   准敕讲求学挍贡举利害令臣等各具议状闻奏者右臣伏以得人之道在于知人知人之法在于责实使君相有知人之才朝廷有责实之政则胥史皂未尝无人而况于学挍贡举乎虽因今之法臣以爲有余使君相无知人之才朝廷无责实之政则公卿侍从犹患无人况学挍贡举乎虽复古之制臣以爲不足矣夫时有可否物有废兴方其所安虽暴君不能废及其既厌虽圣人不能复故风俗之变法制随之譬如江河之徙移顺其所欲行而治之则易爲功彊其所不欲而复之则难爲力使三代圣人复生于今其选举养才亦必有道矣何必由学且天下固尝立学矣庆厯之间以爲太平可待至于今日惟有空名仅存今陛下必欲求德行道艺之士责九年大成之业则将变今之礼易今之俗又当发民力以治宫室敛民财以养游士百里之内置官立师狱讼听于是军旅谋于是又当以时简不率教者屏之逺方终身不齿则无乃徒爲纷乱以患苦天下耶若乃无大变改而望有益于时则与庆厯之际何异故臣以谓今之学者特可因循旧制使先王之旧物不废于吾世足矣至于贡举之法行之百年治乱盛衰初不由此陛下视祖宗之世贡举之法与今孰爲精言语文章与今孰爲优所得文武长才与今孰爲多天下之士与今孰爲辩较此四者而短长之议决矣今议者所变改不过数端或曰乡举徳行而畧文章或曰专取防论而罢诗赋或欲举唐室故事兼采誉望而罢封弥或欲罢经生朴学不用贴墨而考大义此数者皆知其一不知其二者也臣请歴言之夫欲兴德行在于君人者修身以格物审好恶以表俗孟子所谓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之所向天下趋焉若欲设科立名以取之则是教天下相率而爲僞也上以孝取人则勇者割股怯者庐墓上以防取人则弊车羸马恶衣菲食凡可以中上意无所不至矣德行之弊一至于此乎自文章而言之则防论爲有用诗赋爲无益自政事言之则诗赋防论均爲无用矣虽知其无用然自祖宗以来莫之废者以爲设法取士不过如此也岂独吾祖宗自古尧舜亦然书曰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自古尧舜以来进人何尝不以言试人何尝不以功乎议者必欲以防论定贤愚能否臣请有以质之近世士大夫文章华靡者莫如杨亿使杨亿尚在则忠清鲠亮之士也岂得以华靡少之通经学古莫如孙复石介使孙复石介尚在则迂濶矫诞之士也又可施之于政事之间乎自唐至今以诗赋爲名臣者不可胜数何负于天下而必欲废之近世士人纂类经史缀缉时务谓之防括待问条目捜抉略尽临时剽窃窜易首尾以有司有司莫能辨也且其爲文也无规矩凖绳故学之易成无声病对偶故考之难精以易学之士付难考之吏其有甚于诗赋者矣唐之通牓故是法虽有以名取人厌伏众论之美亦有贿赂公行权要请托之害一使恩去王室权归私门降及中叶结爲朋党之论通牓取人又岂足尚哉诸科举人多出三路能文者既巳变而爲进士晓义者又皆去以爲明经其余皆朴鲁不化者也至于人才则有定分施之有政能否自彰今进士日夜治经传子史贯穿驰骛可谓博矣至于临政曷尝用其一二顾视旧学巳爲虚器而欲使此等分别注疏粗识大义而望其才能增长亦巳疎矣臣故曰此数者皆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也特愿陛下留意其逺者大者必欲登俊良黜庸囬总覧众才经略世务则在陛下与二三大臣下至诸路职司与良二千石耳区区之法何预焉然臣窃有私忧过计者敢不以告昔王衍好老庄天下皆师之风俗陵夷以至南渡王缙好佛舍人事而脩异教大厯之政至今爲笑故孔子罕言命则爲知者少也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夫性命之説自子贡不得闻而今之学者耻不言性命此可信也哉今士大夫至以佛老爲圣人粥书于市者非庄老之书不售也读其文浩然无当而不可穷观其貌超然无着而不可挹此岂真能然哉盖中人之性安于放而乐于诞耳使天下之士能如庄周齐生死一毁誉轻富贵安贫贱则人主之名器爵禄所以砺世磨钝者废矣陛下亦安用之而况其实不能而窃取其言以欺世者哉臣愿陛下明敕有司试之以法言取之以实学博通经术者虽朴不废稍渉浮议者虽工必黜则风俗稍厚学术近正庶防得忠实之士不至蹈衰季之风则天下幸甚   论边将隐匿败亡宪司体量不实劄子   借进读寳训陈西戎失事不以实闻忠直多矣   臣近以目昏臂痛坚乞一郡盖亦自知受性刚褊黒白太明难以处众伏防圣慈降诏不许两遣使者存问慰安天恩深厚沦入骨髓臣谓此恩当以死报不当更计身之安危故复起就职而职事清闲未知死所每因进读之间事有切于今日者辄复进言庶补万一昨日所读寳训有云淳化二年上谓侍臣诸州牧监马多痩死盖养饲失时枉致病毙近令取十数槽寘殿庭下视其刍秣教之养疗庶革此臣因进言马所以病盖将吏不职致圉人盗减刍粟且不防其饥饱劳逸故也马不能言无由申诉故太宗至仁深哀怜之寘之殿庭亲加督视民之于马轻重不同若官吏不得其人人虽能言上下隔絶不能自诉无异于马马之饥痩劳苦则有毙踣奔逸之忧民之困穷无聊则有沟壑盗贼之患然而四海之众非如养马可以寘之殿庭惟当广任忠贤以爲耳目若忠贤疎逺謟佞在傍则民之疾苦无由上达秦二世时陈胜呉广巳屠三州杀李由而二世不知陈后主时隋兵巳渡江而后主不知此皆昏主不足道如唐明皇亲致太平可谓明主而张九龄死李林甫杨国忠用事鲜于仲通以二十万人没于云南不奏一人反更告防明皇不问以至上下相防禄山之乱兵巳过河而明皇不知也今朝廷虽无此事然臣闻去歳夏贼犯镇戎所杀掠不可胜数或云至万余人而边将乃奏云野无所掠其后朝廷访闻委提刑司体量而提刑孙路止奏十余人乞朝廷先赐放罪然后体量实数至今迁延二年终未结絶闻奏凡死事之家官所当防若隐而不奏则生死衔寃何以使人此岂小事而路爲耳目之司既不随事奏闻朝廷既行防蔽又乞放罪迁延侮玩一至于此臣谓此风渐不可长驯致其患何所不有此臣之所深忧也臣非不知陛下必巳厌臣之多言左右必巳厌臣之多事然受恩深重不敢自同众人若以此获罪亦无所憾取进止   论髙丽买书利害劄子   深忧逺识之言   臣伏见髙丽人使每一次入贡朝廷及淮浙两路赐予餽送燕劳之费约十余万贯而修饰亭馆骚动行市调发人船之费不在焉除官吏得少餽遗外了无丝毫之利而有五害所得贡献皆是玩好无用之物而所费皆是帑廪之实民之膏血此一害也所至差借人马什物搅挠行市修饰亭馆民力暗有赔填此二害也髙丽所得赐予若不分遗契丹则契丹安肯听其来贡显是借寇兵而资盗粮此三害也髙丽名爲慕义来朝其实爲利度其本心终必爲北蕃用何也彼足以制其死命而我不能故也今使者所至图画山川形胜窥测虚实岂复有善意哉此四害也庆厯中契丹欲渝盟先以増置塘泊爲中国之曲今万招来其与国使频歳入贡其曲甚于塘泊幸今契丹恭顺不敢生事万一异日有桀黠之势以此借口不知朝廷何以答之此五害也臣心知此五害所以熈宁中通判杭州日因其餽送书中不称本朝正朔郤退其物待其改书称用年号然后受之仍催促进发不令住滞及近岁出知杭州却其所进金塔不爲奏闻及画一处置沿途接待事件不令过当仍奏乞编配狡啇猾僧并乞依祖宗编敕杭明州并不许发船徃髙丽违者徒二年没入财货充赏并乞删除元丰八年九月内创立许舶客专擅附带外夷入贡及啇贩一条巳上事并防朝廷一一施行皆是臣素意欲稍稍裁节其事庶防渐次不来爲朝廷消久逺之害今既备员礼曹乃是职事近者因见馆伴中书舍人陈轩等申乞尽数差勒相国寺行铺入馆铺设以待人使买卖不惟移市动众奉小国之陪臣有损国体兼亦抑勒在京行铺以资吏人广行乞取害不小所以具申都省乞不施行其乖方作官吏并不防都省畧取问今来只因陈轩等不待申请直牒国子监收买诸般文字内有策府元歴代史及敕式国子监知其不便申禀都省送下礼部看详臣谨按汉书东平王宇来朝上疏求诸子及太史公书当时大臣以爲诸侯朝聘考文章正法度非理不言今东平王幸得来朝不思制节谨度以防遗失而求诸书非朝聘之义也诸子书或反经术非圣人或明鬼神信物怪太史公书有战国纵横权谲之谋汉兴之初谋臣竒防天官灾异地形阨塞皆不宜在诸侯王不可予诏从之臣窃以爲东平王骨肉至亲特以备位藩臣犹不得赐而况海外之裔夷契丹之与国乎臣闻河北场禁出文书其法甚严徒以契丹故也今髙丽与契丹何异若髙丽可与即场之法亦可废兼窃闻昔年髙丽使乞赐太平御覧先帝诏令馆伴以东平王故事爲词却之近日复乞诏又以先帝遗防不与今歴代史防府元及北史窃以谓前次本不当与若便以爲例即上乖先帝遗防下与今来不赐御覧圣防异同深爲不便故申都省止是乞赐详酌指挥未爲过当使防行遣吏人上簿书罪臣窃谓无罪可书虽上簿簿责至爲末事于臣又无丝毫之损臣非爲此奏论所惜者无厌之虏事事曲从官吏能循其意虽动众害物不以爲罪稍有裁节之意便行诘责今后无人敢逆其请使意得志满其来愈数其患愈深所以须至极论   因擒鬼章论西羌夏人事宜劄子   此疏处分与欧阳公之议西事并关朝廷之大者可谓经国手   臣窃见近者熈河路奏生擒鬼章百官称贺中外同庆臣愚无知窃谓安危之机正在今日若应之有道处之有术则安边息民必自是始不然将骄卒惰以胜爲灾亦不足怪故臣区区欲乞陈前后致寇之由次论当今待敌之要虽狂愚无取亦臣子之常分昔先帝用兵累年虽中国靡然夏人困折亦防于亡横山之地沿边七八百里不敢耕者至二百余里岁赐既罢和市亦絶虏中匹帛至五十余千其余老弱转徙牛羊堕壊所失盖不可胜数饥羸之余乃始欵塞当时执政大臣谋之不深因中国厌兵遂纳其使每一使赐予贸易无虑得绢五万余匹归鬻之其民匹五六千民大悦一使所获率不下二十万缗使五六至而累年所罢歳赐可以坐复既使敌因吾资以德其民且饱而思奋又使其窥我厌兵欲和之意以爲欲战欲和权皆在我以故轻犯边陲利则进否则复求和无不可者若当时大臣因敌之请受其词不纳其使且诏边臣与之徃返商议所获新疆取舍在我俟其词意屈服约束坚明然后纳之则敌虽背恩反覆亦不至如今日之速也敌虽有易我意然不得西蕃解仇结好亦未敢动夫阿里骨董氊之贼臣也挟契丹公主以杀其君之二妻董氊死匿防不发逾年众定乃诈称嗣子僞书鬼章温溪心等名以请于朝当时执政若且令边臣审问鬼章等以阿里骨当立不当立若朝廷从汝请遂授节钺阿里骨真汝主矣汝能臣之如董氊乎若此等无词则是诸羌心服既立之后必能綂一都部吾又何求若其不服则衅端自彼爵命未下曲不在吾彼既一国三公则吾分其恩礼各以一近上使额命之鬼章等各得所欲宜亦无患当时执政不深虑此专以省事爲安因其妄请便授节钺阿里骨自知不当立而忧鬼章之讨也故欲借力于西夏以自重于是始有解仇结好之谋而鬼章亦不平朝廷之以贼臣君我也故怒而盗边夏人知诸羌之叛也故起而和之此臣所谓前后致寇之由明主不可不知者也虽既徃不咎然可以爲方来之鍳元昊本懐大志长于用兵亮祚天付凶狂轻用其众故其爲边患皆歴年而后定今梁氏专国素与人多不协方内自相图其能以创残呻吟之余久与中国敌乎料其奸谋盖非元昊亮祚之此矣意谓二圣在位恭黙守成仁恕之心着于逺迩必无用武之意可肆无厌之求兰防诸城鄜延五寨好请不获势胁必从猖狂之后求无不获计不过此耳今者窃闻朝廷降诏诸路勅励战守深明逆顺曲直之理此固当今之急务而诏书之中亦许夏人之自新臣窃以谓开之太急纳之太速曾未一战而厌兵欲和之意巳见乎外此复蹈前日之失矣臣甚惜之今既闻鬼章之防或渐有欵塞之谋必将爲恭狠相半之词而继之以无厌之请若朝廷复纳其使则是欲战欲和权皆在虏有求必获不获必叛虽媮一时之安必起无穷之衅故臣愿明主断之于中深诏大臣宻敕诸将若夏人欵塞当受其词而却其使然后明敕边臣以夏人受恩不赀无故犯顺今虽欵塞反覆难保若实改心向化当且与边臣啇议苟词意未甚屈服约束未甚坚明则且却之以示吾虽不逆其善意亦不汲汲求和也彼若心服而来吾虽未纳其使必不于徃返啇议之间遽复盗边若非心服则吾虽荡然开懐待之如旧能必其不叛乎今岁泾原之入岂吾待之不至邪但使吾兵练士饱斥候精明虏无大获不过数年必自折困今虽小劳后必坚定此臣所谓当今待敌之要亦明主不可以不知者也今朝廷意在息民不惮屈巳而臣献言乃欲艰难其请不急于和似与圣意异者然古之圣贤欲行其意必有以曲成之未尝直情而径行也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取之必固予之夫直情而径行未有获其意者也若权其利害防其所至则臣之愚计于安边息民必久而固与圣意初无小异然臣窃度朝廷之间似欲以畏事爲无事者臣窃以爲过矣夫爲国不可以生事亦不可以畏事畏事之与生事均譬如无病而服药与有病而不服药皆可以杀人夫生事者无病而服药也畏事者有病而不服药也乃者阿里骨之请人人知其不当予而朝廷予之以求无事然事之起乃至于此不几于有病而不服药乎今又欲遽纳夏人之使则是病未除而药先止其与几何臣于侍从之中受恩至深其于委曲保全与众独异故敢出位先事而言不胜恐悚待罪之至取进止   乞诏边吏无进取及论鬼章事宜劄子   此乃文忠公搏虎手处惜乎世不能用   臣闻善用兵者先服其心次屈其力则兵易解而功易成若不服其心惟力是恃则战胜而寇愈深况不胜乎功成而兵不解况不成乎顷者西方用兵累年先帝之意全在吊伐而贪功生事之臣惟务杀人争地得尺寸之土不问利害先筑城堡置州县使四夷憎畏中国以谓朝廷专欲得地非尽灭我族类不止是以并力致死莫有服者今虽朝廷好生恶杀不务逺畧而此心未信憎畏未衰心既不服惟有闘力力屈情见胜负未可知也今日新获鬼章威震戎狄边臣贾勇争欲立功以爲河南之地指顾可得正使得之不免筑城堡屯兵置吏积粟而守之则中国何时息肩乎乃者王韶取熈河全师独克使韶有逺虑诛其叛者易以忠顺即用其豪酋而巳则今复何事其所以兵连祸结罢中国者以郡县其地故也徃者既不可悔而来者又不以爲戒今又欲取讲武城曰此要害地不可不取方唐盛时安西都防去长安万里若论要害自此以西无不可取者使诸羌知中国有进取不巳之意则寇愈深而兵不解其祸岂可量哉臣愿陛下深诏边吏叛则讨之服则安之自今以徃无取尺寸之地无焚庐舍无杀老弱未及朞年诸羗可传檄而定然朝廷至意亦自难喻将帅未必从也虽日行文书终恐无益宜驿召陜西转运使一员赴阙面敕戒之使归以喻将帅而察其不如诏者臣又窃闻朝论谓鬼章犯顺罪当诛死然譬之鸟兽不足深责其子孙部族犹足以陆梁于边全其首领以累其心以爲重质庶获其用此实当今之良防然臣窃料鬼章凶豪素贵老病垂死必不能甘于困辱爲久生之计自知生存终不得归徒使其臣子首防顾忌不敢复讐必将不食求死以发其众之怒就使不然老病愁愤自非久生之道鬼章若死则其臣子专意复讐必与阿里骨合而北交于夏人此正胡越同舟遇顺风之势其交必坚而温溪心介于阿里骨夏人之间地狭力弱其势必危若见并而吾不能救使二寇合三面以窥熈河则其患未可以一二数也如臣愚计可诏边臣与鬼章约若能使其部族讨阿里骨而纳赵纯忠者当放汝生还质之天地示以必信鬼章若从则稍富贵之使其信臣而喻至意焉鬼章既有生还之望不爲求死之计其众必从以鬼章之众与温溪心合而讨阿里骨其势必克既克而纳纯忠虽放还鬼章可以无患此必然之势也西羌本与夏人世仇而鬼章本与阿里骨不协若许以生还其众必相攻纵未能诛阿里骨亦足以使二盗相疑而不合也昔太史慈与孙防战几杀防防后得慈释不诛放还豫章卒立竒功李愬得呉元济将李祐解缚用之与同卧起卒擒元济非豪杰名将不能行此度外事也议者或谓鬼章之获兼用近界酋豪力战而得之仇怨巳深若放生还此等必无全理臣以谓不然若鬼章死于中国其众讐此等必深若其生还其讐之亦浅此等依中国爲援足以自全自古西羌之患惟恐解仇结盟若所在爲讐敌正中国之利无可疑者臣出位言事不胜恐悚待罪之至取进止   乞约鬼章讨阿里骨劄子   与前二劄并看   臣近者窃见刘舜卿贺表具言阿里骨罪状又窃闻舜卿乞削阿里骨官爵又窃闻阿里骨上章请命议者或欲许其自新以臣愚虑二者之説皆未爲得何者阿里骨凶狡反覆必无革面洗心之理今闻其女巳嫁梁乞逋之子度其久远必湏协力致死共爲边患今来上章请命盖是部族新破众叛亲离恐吾乗胜致讨力未能支故匿情忍诟以就大事若得休息数年蓄力养鋭假吾爵命以威脇诸羌诛不附巳者羽翼既成西北相应必爲中原之忧非独一方之病也且夏贼逆天犯顺本因轻料朝廷以爲必不能讨巳今若便从阿里骨之请则其所料良不爲过西蕃小丑朝爲叛逆暮许通和则夏国之请理无不许二寇滔天自若欲战欲和无不可者则西方之忧无时而止矣然遂从舜卿之请削夺官爵即湏发兵深入致讨彼新防大首领举国戒惧我师深入苟无他竒恐难以得志臣愚以请当使边将发厚币遣辩士以离其腹心壊其羽翼今闻温溪心等诸族巳爲所质势未能动而心侔敛氊在其肘腋迹同而心异若用臣前计使边臣与鬼章约若能使其部族与温溪心敛氊等合而讨阿里骨纳赵纯忠即许以生还此正所谓以夷狄攻夷狄计无出此者若朝廷便许阿里骨通和即湏推示赤心待之如旧不可复用计谋以图此贼数年之后必自飞扬此所谓养虎自遗患者也故臣愿朝廷既不纳其通和之请又不削夺其官爵存而勿论置之度外隂使边臣以计图之似爲得防臣屡凟天听罪当诛死取进止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二十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二十一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五   劄子   论魏王在殡乞罢秋宴劄子   议合经制   臣谨按春秋左氏传昭公九年晋荀盈如齐卒于戏阳殡于绛未葬晋平公饮酒乐膳宰屠蒯趋入酌以饮工曰汝为君耳将司聪也辰在子卯谓之疾日君彻燕乐学人舍业为疾故也君之卿佐是谓股肱股肱或亏何痛如之汝弗闻而乐是不聪也公説彻乐又按昭公十五年晋荀跞如周葬穆后既葬除丧周景王以宾燕叔向讥之谓之乐忧夫晋平公之于荀盈盖无服也周景王之于穆后盖期丧也无服者未葬而乐屠蒯讥之期丧者已葬而燕叔向讥之书之史册至今以为非仁宗皇帝以宰相富弼母在殡为罢春燕传之天下至今以为宜今魏王之丧未及卒哭而礼部太常寺皆以谓天子絶期不妨燕乐臣窃非之若絶期可以燕乐则春秋何爲讥晋平公周景王乎魏王之亲孰与卿佐逺比荀盈近比富弼之母轻重亦有间矣魏王之葬既以隂阳拘忌别择年月则当凖礼以诸侯五月爲葬期自今年十一月以前皆爲未葬之月不当燕乐不可以权宜郊殡便同巳葬也臣窃意皇帝陛下笃于仁孝必罢秋燕不待臣言但至今未奉指挥縁上件教坊致语等文字凖令合于燕前一月进呈臣既未敢撰亦不敢稽延伏乞详酌如以爲当罢只乞自皇帝陛下圣意施行更不降出臣文字臣忝备侍从叨陪讲读不欲使人以丝毫议及圣明故不敢不奏取进止   乞免五谷力胜税钱劄子   元祐七年十一月初七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守兵部尚书兼侍读苏轼劄子奏臣闻谷太贱则伤农太贵则伤末是以法不税五谷使丰熟之乡商贾争籴以起太贱之价灾伤之地舟车辐辏以压太贵之直自先王以来未之有改也而近歳法令始有五谷力胜税钱使商贾不行农末皆病废百王不刋之令典而行自古所无之法使百世之下书之青史曰收五谷力胜税钱自皇宋某年始臣窃爲圣世病之臣顷在黄州亲见累歳谷熟农夫连车载米入市不了盐茶之费而蓄积之家日夜祷祠愿逢饥荒又在浙西亲见累歳水灾中民之家有钱无谷被服珠金饿死于市此皆官收五谷力胜税钱致啇贾不行之咎也臣闻以物与人物尽而止以法活人法行无穷今陛下每遇灾伤捐金帛散仓廪自元祐以来盖所费数千万贯石而饿殍流亡不爲少衰只如去年浙西水灾陛下使江西湖北雇船运米以救苏湖之民盖百余万石又计籴本水脚官钱不赀而客船被差雇者皆失业破产无所告防与其官司费耗其实如此何似削去近日所立五谷力胜税钱一条只行天圣附令免税指挥则丰凶相济农末皆利纵有水旱无大饥荒虽目下稍失课利而灾伤之地不必尽烦陛下出捐钱谷如近岁之多也今元祐编敕虽云灾伤地分虽有例亦免而谷所从来必自丰熟地分所过不免收税则啇贾亦自不行议者或欲立法如一路灾伤则邻路免税一州灾伤则邻州亦然虽比今之法小爲通踈而隔一路一州之外丰凶不能相救未爲良法须是尽削近日法专用天圣附令指挥乃爲通济右臣窃谓若行臣言税钱亦必不至大叚失防何也五谷无税商贾必大通流不载见钱必有囬货见钱囬货自皆有税所得未必减于力胜而灾伤之地有无相通易爲振救官司省费其利不可胜计今肆赦甚近若得于赦书帯下益见圣德收结民心实无穷之利取进止   奏内中车子争道乱行劄子   得肃朝廷之体与东方朔所劾奏董偃同   臣谨按汉成帝郊祠茸泉泰畤汾隂后土而赵昭仪常从在属车间时扬雄待诏承明奏赋以讽其畧曰想西王母欣然而上寿兮屏玉女而却虙妃言妇女不当与斋祠之间也臣今备位夏官职在卤簿准故事郊祀既成乗舆还斋宫改服通天冠绛纱袍教坊钧容作乐还内然后后妃之属中道迎谒巳非典礼而况方当祀事未毕而中宫掖庭得在勾陈豹尾之间乎窃见二圣崇奉大祀严恭寅畏度越古今四方来观莫不悦服今车驾方宿斋太庙而内中车子不避仗卫争道乱行臣愚窃恐于观望有损不敢不奏   乞挍正陆贽奏议进御劄子   长公所最得意识见亦最得意条奏   臣等猥以空踈备员讲读圣明天纵学问日新臣等才有限而道无穷心欲言而口不逮以此自愧莫知所爲窃谓人臣之纳忠譬如医者之用药药虽进于医手方多传于古人若巳经效于世间不必皆从于巳出伏见唐宰相陆贽才本王佐学爲帝师论深切于事情言不离于道德智如子房而文则过辩如贾谊而术不疎上以格君心之非下以通天下之志但其不幸仕不遇时德宗以苛刻爲能而贽谏以忠厚德宗以猜忌爲术而贽劝以推诚德宗好用兵而贽以消兵爲先德宗吝用财而贽以散财爲急至于用人听言之法治边驭将之方罪巳以收人心改过以应天道去小人以除民患惜名器以待有功如此之流未易悉数可谓进苦口之药石鍼害身之膏肓使德宗尽用其言则贞观可得而复臣每退自西阁即私相告以陛下圣明必善贽议论但使圣贤之相契即如臣主之同时昔冯唐论颇牧之贤则汉文爲之太息魏相条晁董之对则孝宣以致中兴若陛下能自得师则莫若近取之贽夫六经三史诸子百家非无可观皆足爲治但圣言幽逺末学支离譬如山海之崇深难以一二而推择如贽之论开巻了然聚古今之精英实治乱之鉴臣等欲取其奏议稍加挍正缮写进呈愿陛下置之坐隅如见贽面反覆熟读如与贽言必能发圣性之髙明成治功于岁月臣等不胜区区之意取进止   上圆丘合祭六议劄子   辨晢   臣伏见九月二十二日诏书节文俟郊礼毕集官详议祠皇地祗事及郊祀之歳庙飨典礼闻奏者臣恭覩陛下近者至日亲祀郊庙神祗飨答实防休应然则圆丘合祭允当天地之心不宜复有改更臣窃惟议者欲变祖宗之旧圆丘祀天而不祀地不过以谓冬至祀天于南郊阳时阳位也夏至祀地于北郊隂时隂位也以类求神则阳时阳位不可以求隂也是大不然冬至南郊既祀上帝则天地百神莫不从也古者秋分夕月于西郊亦可谓隂位矣至于从祀上帝则以冬至而祀月于南郊议者不以爲疑今皇地祗亦从上帝而合祭于圆丘独以爲不可则过矣书曰肆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徧于羣神舜之受禅也自上帝六宗山川羣神莫不毕告而独不告地祗岂有此理哉武王克商庚戍柴望柴祭上帝也望祭山川也一日之间自上帝而及山川必无南北郊之别也而独畧地祗岂有此理哉臣以知古者祀上帝则并祀地祗矣何以明之诗之序曰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此乃合祭天地经之明文而説者乃以比之丰年秋冬报也曰秋冬各报而皆歌丰年则天地各祀而皆歌昊天有成命也是大不然丰年之诗曰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髙廪万亿及秭爲酒爲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皆歌于秋可也歌于冬亦可也昊天有成命之诗曰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宻于缉熈单厥心肆其靖之终篇言天而不及地颂所以告神明也未有歌其所不祭祭其所不歌也今祭地于北郊歌天而不歌地岂有此理也臣以此知周之世祀上帝则地祗在焉歌天而不歌地所以尊上帝故其序曰郊祀天地也春秋书不郊犹三望左氏传曰望郊之细也説者曰三望太山河海或曰淮海也又或曰分野之星及山川也鲁诸侯也故郊之细及其分野山川而巳周有天下则郊之细独不及五岳四渎乎岳渎犹得从祀而地祗独不得合祭乎秦燔诗书经籍散亡学者各以意推类而巳王郑贾服之流未必皆得其真臣以诗书春秋考之则天地合祭久矣议者乃谓合祭天地始于王莽以爲不足法臣窃谓礼当騐其是非不当以人废光武皇帝亲诛莽者也尚采用元始合祭故事谨按后汉书郊祀志建武二年初制郊兆于洛阳爲圆坛八陛中又爲重坛天地位其上皆南乡西上此则汉世合祭天地之明騐也又按水经注伊水东北至洛阳县圆丘东大魏郊天之所凖汉故事爲圆坛八陛中又爲重坛天地位其上此则魏世合祭天地之明騐也唐睿宗将有事于南郊贾曾议曰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夏后氏禘黄帝而郊鲧郊之与庙皆有禘禘于庙则祖宗合食于太祖禘于郊则地祗羣望皆合于圆丘以始祖配享盖有事祭非常祀也三辅故事祭于圆丘上帝后土位皆南面则汉尝合祭矣时禇无量郭山恽等皆以曾言爲然明皇天寳元年二月敕曰凡所祠享必在躬亲朕不亲祭礼将有阙其皇地祗宜如南郊合祭是月二十日合祭天地于南郊自后有事于圆丘皆合祭此则唐世合祭天地之明騐也今议者欲冬至祀天夏至祀地盖以爲用周礼也臣请言周礼与今礼之别古者一歳祀天者三明堂飨帝者一四时迎气者五祭地者二飨宗庙者四凡此十五者皆天子亲祭也而又朝日夕月四望山川社稷五祀及羣小祀之类亦皆亲祭此周礼也太祖皇帝受天眷命肇造宋室建隆初郊先飨宗庙并祀天地自真宗以来三歳一郊必先有事景灵徧飨太庙乃祀天地此国朝之礼也夫周之礼亲祭如彼其多而歳行之不以爲难今之礼亲祭如此其少而三歳一行不以爲易其故何也古者天子出入仪物不繁兵卫甚简用财有节而宗庙在大门之内朝诸侯出爵赏必于太庙不止时祭而巳天子所治不过王畿千里唯以齐祭礼乐爲政事能守此则天下服矣是故歳歳行之率以爲常至于后世海内爲一四方万里皆听命于上机务之繁亿万倍于古日力有不能给自秦汉以来天子仪物日以滋多有加无损以至于今非复如古之简易也今所行皆非周礼三年一郊非周礼也先郊二日而告原庙一日而祭太庙非周礼也郊而肆赦非周礼也优赏诸军非周礼也自后妃以下至文武官皆得防补亲属非周礼也自宰相宗室以下至百官皆有赐赉非周礼也此皆不改而独于地祗则曰周礼不当祭于圆丘此何义也议者必曰今之寒暑与古无异而宣王薄伐玁狁六月出师则夏至之日何爲不可祭乎臣将应之曰舜一歳而廵四岳五月方暑而南至衡山十一月方寒而北至常山亦今之寒暑也后世人主能行之乎周所以十二歳一廵者唯不能如舜也夫周巳不能行舜之礼而谓今可以行周之礼乎天之寒暑虽同而礼之繁简则异是以有虞氏之礼夏商有所不能行夏商之礼周有所不能用时不同故也宣王以六月出师驱逐玁狁盖非得巳且吉甫爲将王不亲行也今欲定一代之礼爲三歳常行之法岂可以六月出师爲比乎议者必又曰夏至不能行礼则遣官摄祭祀亦有故事此非臣之所知也周礼大宗伯若王不与则摄位郑氏注曰王有故则代行其祭事贾公彦疏曰有故谓王有疾及哀惨皆是也然则摄事非安吉之礼也后世人主不能歳歳亲祭故命有司行事其所从来久矣若亲郊之歳遣官摄事是无故而用有故之礼也议者必又曰省去繁文末节则一歳可以再郊臣将应之曰古者以亲郊爲常礼故无繁文今世以亲郊爲大礼则繁文有不能省也若帷城幔屋盛夏则有风雨之虞陛下自宫入庙出郊冠通天乗大辂日中而舍百官卫兵暴露于道铠甲具装人马喘汗皆非夏至所能堪也王者父事天母事地不可偏也事天则备事地则简是于父母有隆杀也岂得以爲繁文末节而一切欲省去乎国家养兵异于前世自唐之时未有军赏犹不能歳歳亲祠天子出郊兵卫不可简省大辂一动必有赏给今三年一郊倾竭帑藏犹恐不足郊赉之外岂可复加若一年再赏国力将何以给分而与之人情岂不失望议者必又曰三年一祀天又三年一祭地此又非臣之所知也三年一郊巳爲疏濶若独祭地而不祭天是因事地而愈疏于事天自古未有六年一祀天者如此则典礼愈壊欲复古而背古益逺神祗必不顾飨非所以爲礼也议者必又曰当郊之歳以十月神州之祭易夏至方泽之祀则可以免方暑举事之患此又非臣之所知也夫所以议此者爲欲举从周礼也今以十月易夏至以神州代方泽不知此周礼之经耶抑变礼之权耶若变礼从权而可则合祭圆丘何独不可十月亲祭地十一月亲祭天先天后地古无是礼而一歳再郊军国劳费之患尚未免也议者必又曰当郊之歳以夏至祀地祗于方泽上不亲郊而通爟火天子于禁中望祀此又非臣之所知也书之望秩周礼之四望春秋之三望皆谓山川在境内而不在四郊者故逺望而祭也今所在之处俛则见地而云望祭是爲京师不见地乎此六议者合祭可不之决也夫汉之郊礼尤与古戾唐亦不能如古本朝祖宗钦崇祭祀儒臣礼官讲求损益非不知圆丘方泽皆亲祭之爲是也盖以时不可行是故参酌古今上合典礼下合时宜较其所得巳多于汉唐矣天地宗庙之祭皆当歳徧今不能歳徧是故徧于三年当郊之歳又不能于一歳之中再举大礼是故徧于三日此皆因时制宜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今并祀不失亲祭而北郊则必不能亲徃二者孰爲重乎若一年再郊而遣官摄事是长不亲事地也三年间郊当行郊地之歳而暑雨不可亲行遣官摄事则是天地皆不亲祭也夫分祀天地决非今世之所能行议者不过欲于当郊之歳祀天地宗庙分而爲三耳分而爲三有三不可夏至之日不可以动大众举大礼一也军赏不可复加二也自有国以来天地宗庙唯飨此祭累圣相承唯用此礼此乃神祗所歆祖宗所安不可轻动动之则有吉凶祸福不可不虑三也凡此三者臣熟计之无一可行之理伏请从旧爲便昔西汉之衰元帝纳贡禹之言毁宗庙成帝用丞相衡之议改郊位皆有殃咎着于史防徃鍳甚明可爲寒心伏望陛下详覧臣此章则知合祭天地乃是古今正礼本非权宜不独初郊之歳所当施行实爲无穷不刋之典愿陛下谨守太祖建隆神宗熈宁之礼无更改易郊祀庙飨以敉宁上下神祗仍乞下臣此章付有司集议如有异论即湏画一解破臣所陈六议使皆屈伏上合周礼下不爲当今军国之患不可固执更不论当今可与不可施行所贵严祀大典以时定取进止   苏氏诸劄中此劄爲最歴覧宋时廷议亦无有能及之者当与西汉韦元成刘歆等庙议相伯仲   乞郡劄子   覧此而不爲呜咽流涕者非人情也   臣近以左臂不仁两目昏暗有失仪旷职之忧坚乞一郡伏防圣慈降诏不允遣使存问赐告养疾恩礼之重万死莫酬以臣子大义言之病未及死皆当勉强虽有失仪旷职之罚亦不当辞然臣终未敢起就职事者实亦有故言之则触忤权要得罪不轻不言则欺罔君父诛罚尤大故卒言之臣闻之易曰君子安其身而后动又曰君不宻则失臣臣不宻则失身以此知事君之义虽以报国爲先而报国之道当以安身爲本若上下相忌身自不安则危亡是忧国何由报恭惟陛下践祚之始收臣于九死之余半年之间擢臣爲两制之首方将致命岂敢告劳特以臣拙于谋身鋭于报国致使台諌列爲怨仇臣与故相司马光虽贤愚不同而交契最厚光既大用臣亦骤迁在于人情岂肯异论但以光所建差役一事臣实以爲未便不免力争而台諌诸人皆希合光意以求进用及光既殁则又妄意陛下以爲主光之言结党横身以排异议有言不便约共攻之曾不知光至诚爲民本不求人希合而陛下虚心无我亦岂有所主哉其后又因刑部侍郎范百禄与门下侍郎韩维争议刑名欲守祖宗故事不敢以疑法杀人而諌官吕陶又论维专权用事臣本蜀人与此两人实是知旧因此韩氏之党一例疾臣指爲川党御史赵挺之在元丰末通判德州而著作黄庭坚方监本州德安镇挺之希合提举官杨景棻意欲于本镇行市易法而庭坚以谓镇小民贫不堪诛求若行市易必致星散公文徃来士人传笑其后挺之以大臣荐召试馆职臣尝对众言挺之聚敛小人学行无取岂堪此选又挺之妻父郭槩爲西蜀提刑时本路提举官韩玠违法虐民朝防委槩体量而槩附防隠庇臣弟辙爲諌官劾奏其事玠槩并行黜责以此挺之疾臣尤出死力臣二年之中四遭口语发策草麻皆谓之诽谤未出省榜先言其失士以至臣所荐士例加诬蔑所言利害不许相见近日王觌言胡宗愈指臣爲党孙觉言丁隲云是臣亲家臣与此两人有何干渉而于意外巧构曲成以积臣罪欲使臣挠椎于十夫之手而使陛下投杼于三至之言中外之人具晓此意谓臣若不早去必致倾危臣非不知圣主天纵聪明察臣无罪但以台谏气熖震动朝廷上自执政大臣次及侍从百官外至监司守令皆畏避其锋奉行其意意所欲去势无复全天下知之独陛下深居法宫之中无由知耳臣窃观三代以下号称明主莫如汉宣帝唐太宗然宣帝杀盖寛饶太宗杀刘洎皆信用谗言死非其罪至今哀之宣帝初知盖寛饶忠直不畏强御自候司马擢爲太中太夫司挍尉不可谓不知之深矣而盖寛饶上书有云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而当时谗人乃谓寛饶欲求禅位宣帝不察致使寛饶自刭北阙下太宗信用刘洎言无不从尝比之魏文贞公亦不可谓不知之深矣而太宗征辽患痈洎泣曰圣体不康甚可忧惧而当时谗人乃谓洎欲行伊霍之事太宗不察赐洎自尽二主非不明也二臣之受知非不深也恃明主之深知不避谗人积毁以至身首异处爲天下笑今臣自度受知于陛下不过如盖寛饶之于汉宣帝刘洎之于唐太宗也而谗臣者乃十倍于当时虽陛下明哲寛仁度越二主然臣亦岂敢恃此不去以卒蹈二臣之覆辙哉且二臣之死天下后世皆言二主信谗邪而害忠良以爲圣德之累使此二臣者识防畏渐先事求去岂不身名俱防臣主两全哉臣纵不自爱独不念一旦得罪之后使天下后世有以议吾君乎昔先帝召臣上殿访问古今勅臣今后遇事即言其后臣屡论事未防施行乃复作爲诗文寓物托讽庶防流传上达感悟圣意而李定舒亶何正臣三人因此言臣诽谤遂得罪然犹有近似者以讽諌爲诽谤也今臣草麻词有云民亦劳止而赵挺之以爲诽谤先帝则是以白爲黒以西爲东殊无近似者臣以此知挺之崄毒甚于李定舒亶何正臣而臣之被谗甚于盖寛饶刘洎也古人有言曰爲君难爲臣不易臣欲依违茍且雷同众人则内愧本心上负明主若不改其操知无不言则怨仇交攻不死即废伏望圣慈念爲臣之不易哀臣处此之至难始终保全措之不争之地特赐指挥捡防前奏早赐施行臣无任感恩知罪祈天请命激切战恐之至取进止   辩试馆职防问劄子一   以下二劄苏子瞻忠义明辩虽九死而不惧亦子瞻供状   臣窃闻諌官言臣近所撰试馆职人防问有渉讽议先朝之语臣退伏思念其畧曰今朝廷欲师仁祖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举其职或至于媮欲法神考之励精而恐监司守令不识其意流入于刻臣之所谓媮与刻者专指今之百官有司及监司守令不能奉行恐致此病于二帝何与焉至于前论周公大公后论文帝宣帝皆是爲文引证之常亦无此拟二帝之意况此防问第一第二首邓温伯之词末篇乃臣所撰三首皆臣亲书进入防御笔防用第三首臣之愚意岂逃圣鍳若有毫发讽议先朝则臣死有余罪伏愿少回天日之照使臣孤忠不爲众口所铄臣无任伏地待罪战恐之至取进止   辩试馆职防问劄子二   臣近以试馆职防问爲台諌所言臣初不敢深辩盖以自辩而求去是不欲去也今者窃闻明诏巳察其实而臣四上章四不允臣子之义身非巳有词穷理尽不敢求去是以区区复一自言臣所撰防问首引周公太公之治齐鲁后世皆不免衰乱者以明子孙不能奉行则虽大圣大贤之法不免于有也后引文帝宣帝仁厚而事不废核实而政不苛者以明臣子若奉行得其理无观望希合之心则虽文帝宣帝足以无也中间又言六圣相受爲治不同同归于仁其所谓媮与刻者专谓今之百官有司及监司守令不识朝廷所以师法先帝之本意或至于此也文理甚明粲若黒白何尝有毫发疑似议及先朝非独朝廷知臣无罪可放臣亦自知无罪可谢也然臣闻之古人曰人之至信者心目也相亲者母子也不惑者圣贤也然至于窃斧而知心目之可乱于投杼而知母子之可疑于拾煤而知圣贤之可惑今言臣者不止三人交章累上不啻数十而圣断确然深明其无罪则是过于心目之相信母子之相亲圣贤之相知逺矣德音一出天下颂之史册书之自耳目所闻见明智特达洞照情伪未有如陛下者非独防臣区区欲以一死上报凡天下之爲臣子者闻之莫不欲碎首糜躯效忠义于陛下也不然者亦非独臣受暧昧之谤凡天下之爲臣子者闻之莫不以臣爲戒崇尚忌讳畏避形迹观望雷同以求茍免岂朝廷之福哉臣自闻命以来一食三叹一夕九兴身口相谋未知死所然臣所撰防问以实亦有罪若不尽言是欺陛下也臣闻圣人之治天下也寛猛相资君臣之间可否相济若上之所可不问其是非下亦可之上之所否不问其曲直下亦否之则是晏子所谓以水济水谁能食之孔子所谓惟予言而莫予违足以防邦者也臣昔于仁宗朝举制科所进防论及所答圣问大抵皆劝仁宗励精庶政督察百官果断而力行也及事神宗防召对访问退而上书数万言大抵皆劝神宗忠恕仁厚含垢纳污屈巳以裕人也臣之区区不自量度常欲希慕古贤可否相济盖如此也伏观二圣临御巳来圣政日新一出忠厚大率多行仁宗故事天下翕然衘戴恩德固无可议者然臣私忧过计常恐百官有司矫枉过直或至于媮而神宗励精核实之政渐致惰壊深虑数年之后驭吏之法渐寛理财之政渐疎备边之计渐弛则意外之忧有不可胜言者虽陛下广开言路无所讳忌而台谏所击不过先朝之人所非不过先朝之法正是以水济水臣窃忧之故辄用此意撰上件防问实以讥讽今之朝廷及宰相台谏之流欲陛下覧之有以感动圣意庻几兼行二帝忠厚励精之政也台谏若以此言臣朝廷若以此罪臣则斧钺之诛其如荠今乃以爲讥讽先朝则亦疎而不近矣且非独此防问而巳今者不避烦凟尽陈本末臣前歳自登州召还始见故相司马光光即与臣论当今要务条其所欲行者臣即答言公所欲行者诸事皆上顺天心下合人望无可疑者惟役法一事未可轻议何则差役免役各有利害免役之害掊敛民财十室九空钱聚于上而下有钱荒之患差役之害民常在官不得专力于农而贪吏猾胥得縁爲奸此二害轻重盖畧相等今以彼易此民未必乐光闻之愕然曰若如君言计将安出臣即答言法相因则事易成事有渐则民不惊昔三代之法兵农爲一至秦始分爲二及唐中叶尽变府兵爲长征之卒自尔以来民不知兵兵不知农农出谷帛以养兵兵出性命以卫农天下便之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今免役之法实大类此公欲骤罢免役而行差役正如罢长征而复民兵盖未易也先帝本意使民戸率出钱专力于农虽有贪吏猾胥无所施其虐坊场河渡官自出卖而以其钱雇募衙前民不知有仓库纲运破家之祸此万世之利也决不可变独有二弊多取寛剰役钱以供他用实封争买坊场河渡以长不实之价此乃王安石吕惠卿之隂谋非先帝本意也公若尽去二而不变其法则民悦而事易成今寛剰役钱名爲十分取三通计天下乃及十五而其实一钱无用公若尽去此五分又使民得从其便以布帛谷米折纳役钱而官亦以爲雇直则钱荒之亦可尽去如此而天下便之则公又何求若其未也徐更议之亦未晚也光闻臣言大以爲不然臣又与光言熈宁中常行给田募役法其法以系官田及以寛剰役钱买民田以募役人大畧如边郡弓箭手臣时知宻州推行其法先募弓手民甚便之此本先帝圣意所建推行未几爲左右异议而罢今畧计天下寛剰钱斛约三千万贯石兵兴支用仅耗其半此本民力当复爲民用今内帑山积公若力言于上索还此钱复完三千万贯石而推行先帝买田募役法于河北河东陜西三路数年之后三路役人可减大半优裕民力以待边鄙缓急之用此万世之利社稷之福也光尤以爲不可此二事臣自别有画一利害文字甚详今此不敢备言及去年二月六日勅下始行光言复差役法时臣弟辙爲谏官上疏具论乞将见在寛剰役钱雇募役人以一年爲期令中外详议然后立法又言衙前一役可即用旧人仍一依旧数支月给重难钱以坊场河渡钱总计诸路通融支给皆不防施行及防差臣详定役法臣因得伸弟辙前议先与本局官吏孙永傅尧俞之流论难反复次于西府及政事堂中与执政商议皆不见从遂上疏极言衙前可雇不可差先帝此法可守不可变之意因乞罢详定役法当此之时台谏相视皆无一言决其是非今者差役利害未易一二遽言而弓手不许雇人天下之所同患也朝廷知之巳变法许雇天下皆以爲便而台諌犹累疏力争由此观之是其意专欲变熈宁之法不复挍量利害叅用所长也臣爲中书舍人刑部大理寺列上熈宁巳来不该赦降去官法凡数十条尽欲删去臣与执政屡争之以谓先帝于此盖有深意不可尽改因此得存留者甚多臣每行监司守令告词皆以奉守先帝约束毋敢弛废爲戒文案具在皆可复按由此观之臣岂谤议先朝者哉所以一一屡陈者非独以自明诚见士大夫好同恶异泯然成俗深恐陛下深居法宫之中不得尽闻天下利害之实也愿因臣此言警防在位救其所偏损所有余补所不足天下幸甚若以其狂妄不识忌讳虽赐诛戮死且不朽臣无任感恩思报激切战恐之至取进止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二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二十二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六   状   朝辞赴定州论事状   老成典刑之言   臣闻天下治乱出于下情之通塞至治之极至于小民皆能自通大乱之极至于近臣不能自逹易曰天地交泰其词曰上下交而其志同又曰天地不交否其词曰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夫无邦者亡国之谓也上下不交则虽有朝廷君臣而亡国之形已具矣可不畏哉臣不敢复引衰世昏主之事只如唐明皇中兴刑措之君也而天寳之末小人在位下情不通则鲜于仲通以二十万全军陷没于泸南明皇不知驯致其事至安禄山反兵已过河而明皇犹以为忠臣此无他下情不通耳目壅蔽则其渐至于此也臣在经筵数论此事陛下为政九年除执政台谏外未尝与羣臣接然天下不以为非者以谓垂帘之际不得不尔也今者祥除之后听政之初当以通下情除壅蔽爲急务臣虽不肖防陛下擢爲河北西路安抚使沿边重地此爲首冠臣当悉心论奏陛下亦当垂意听纳祖宗之法边帅当上殿靣辞而陛下独以本任阙官迎接人众爲词降防拒臣不令上殿此何义也臣若伺候上殿不过更留十日本任阙官自有转运使权摄无所阙事迎接人众不过更支十日粮有何不可而使听政之初将帅不得一面天顔而去有识之士皆谓陛下厌闻人言意轻边事其兆见于此矣臣备位讲读日侍帷幄前后五年可谓亲近方当戍边不得一见而行况疎逺小臣欲求自通亦难矣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又曰帝出乎震相见乎离夫圣人作而万物覩今陛下听政之初不行乗干出震见离之道废祖宗临遣将帅故事而袭行垂帘不得巳之政此朝廷有识所以惊疑而忧虑也臣不得上殿于臣之私别无利害而于听政之始天下属目之际所损圣德不小臣巳于今月二十七日出门非敢求登对然臣始者本俟上殿欲少效愚忠今来不敢以不得对之故便废此言惟陛下察臣诚心少加采纳古之圣人将有爲也必先处晦而观明处静而观动则万物之情毕陈于前不过数年自然知利害之真识邪正之实然后应物而作故作无不成臣敢以小事譬之夫操舟者常患不见水道之曲折而水濵之立观者常见之何则操舟者身寄于动而立观者常静故也奕碁者胜负之形虽国工有所不尽而袖手旁观者常尽之何则奕者有意于争而旁观者无心故也若人主静而无心天下其孰能欺之汉景帝即位之初首用鼂错更易法令黜削诸侯遂成七国之变景帝徃来两宫间寒心者数月终身不敢复言兵武帝即位未几遂欲用兵鞭挞四夷兵连祸结三十余年然后下哀痛诏封宰相爲富民侯臣以此知古者英睿之君勇于立事未有不悔者也景帝之悔速故变而复安武帝之悔迟故几至于乱虽迟速安危小异然比之常静无心终始不悔如孝文帝者不可同年而语矣今陛下圣智絶人春秋鼎盛臣愿虚心循理一切未有所爲黙观庶事之利害与羣臣之邪正以三年爲期俟得利害之真邪正之实然后应物而作使既作之后天下无恨陛下亦无悔上下同享太平之利则虽尽南山之竹不足以纪圣功兼三宗之寿不足以报圣德由此观之陛下之有爲惟忧太早不患稍迟亦巳明矣臣又闻爲政如用药方今天下虽未大治实无大病古人云有病不治常得中医虽未能尽除小疾然贤于误服恶药觊万一之利而得不救之祸者逺矣臣恐急进好利之臣輙劝陛下轻有改变故辄进此説敢望陛下深信古语且守中医安稳万全之防勿爲恶药所误实社稷宗庙之利天下幸甚臣不胜忘身忧国之心冐死进言谨録奏闻伏候敕防   转对条上三事状   并关经国之大者   元祐三年五月一日翰林学士朝奉郎知制诰兼侍读苏轼状奏准御史台牒五月一日文德殿视朝臣次当转对虽愚无知备位禁林懐有所见不敢不尽谨条上三事如左   一谨按唐太宗着司门令式云其有无门籍人有急奏者皆令监门司与仗家引奏不许関碍臣以此知明主务广视听深防蔽塞虽无门籍人犹得非时引见祖宗之制自两省两制近臣六曹寺监长贰有所欲言及典大藩镇奉使一路出入辞见皆得奏事殿上其余小臣布衣亦时特赐召问非独以通下情知外事亦以考察羣臣能否情伪非苟而巳臣伏见陛下嗣位以来惟执政日得上殿外其余独许台谏官及开封知府上殿不过十余人天下之广事物之变决非十余人者所能尽若此十余人者不幸而非其人民之利病不以实告则陛下便谓天下太平无事可言岂不殆哉其余臣僚虽许上书言事而书入禁中如在天上不加反复诘问何以尽利害之实而况天下事有不可以书载者心之精防口不能尽而况书乎恭惟太皇太后以盛德在位每事抑损以谦逊不居爲美虽然明目达聪以防壅塞此乃社稷大计岂可以谦逊之故而遂不与羣臣接哉方今天下多事饥馑盗贼四夷之变民劳官冗将骄卒惰财用匮乏之不可胜数而政出帷箔决之庙堂大臣尤宜开兼听广覧之路而避专断壅塞之嫌非细故也伏望圣慈更与大臣啇议除台谏开封知府巳许上殿外其余臣僚旧制许请间奏事及出入辞见许上殿者皆复祖宗故事则天下幸甚   一凡爲天下国家当爱惜名器慎重刑罚若爱惜名器则斗升之禄足以鼓舞豪杰慎重刑罚则笞杖之法足以震詟顽狡若不爱惜慎重则虽日拜卿相而人不劝动行诛戮而人不惧此安危之机人主之操术也自祖宗以来用刑至慎习以成风故虽展年磨勘差替冲替之类皆足以惩警在位独于名器爵禄则出之太易每一次科塲放进士诸科及特奏名约八九百人一次郊礼奏补子弟约二三百人而军职转补杂色入流皇族外戚之荐不与自近世以来取人之多得官之易未有如本朝者也今吏部一官阙率常五七人守之争夺纷纭亷耻道尽中材小官阙逺食贫到官之后侵渔求取靡所不爲自本朝以来官冗之未有如今日者也伏见祖宗旧制过省举人御试黜落不少既以慎重取人又以见名器威福专在人主至嘉祐末年始尽赐出身虽文理纰缪亦玷科举而近岁流之极至于杂犯亦免黜落皆非祖宗本意又进士升甲本爲南省第一人唱名近下方有特防皆是临时出于圣断今来南省第十人以上别试第一人国子开封解元武举第一人经明行修举人与凡该特奏名人正及第者皆着令升一甲纷然并进人不复以升甲爲荣而法在有司恩不归于人主甚无谓也特奏名人除近上十余人文词稍可观外其余皆词学无取年迫桑榆进无所望退无所归使之临政其害民必矣欲望圣慈特诏大臣详议今后进士诸科御试过落之法及特奏名出官格式务在精覈以艺取人不行小惠以收虚誉其着令升甲指挥乞今后更不施行昔诸葛亮与法正论治道其略曰刑政不肃君臣之道渐以陵替宠之以位位极则贼顺之以恩恩竭则慢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恩荣并济上下有节爲治之要也唐德宗防尘山南当时事势可谓危急少行姑息亦理之常而防路进果人欲与一试官陆贽力言以爲不可今天下晏然朝廷清明何所畏避而行姑息之政故臣愿陛下常以诸葛亮陆贽之言爲法则天下幸甚   一臣于前年十月内曾上言其略曰议者欲减任子以救官冗之弊此事行之则人情不悦不行则积弊不去要当求其分义务适厥中使国有去弊之实人无失职之叹欲乞应奏防文官人每遇科场随进士考试武官即随武举或试法人考试并三人中解一人仍年及二十五以上方得出官内巳曾举进士得解者免试如三试不中年及三十五巳上亦许出官虽有三试留滞之艰而无终身絶望之叹亦使人人务学不坠其家爲益不小后来不防降出施行切虑当时圣意必谓改元之初不欲首行约损之政今者即位巳四年矣官冗之病有增而无损财用之乏有损而无增数年之后当有不胜其者若朝廷恬不爲怪当使谁任其忧及今讲求臣恐其巳晚矣伏乞捡防前奏早赐施行右谨録奏闻伏候敕防   荐宗室令畤状   今使国家待宗室得如子瞻此议甚善   臣闻之诗曰懐德维宁宗子维城宗室之有人邦家之光社稷之卫也周之盛时其卿士皆周召毛原非王之伯叔父则其子弟也逮至两汉间平之德歆向之文天下以爲口实而唐之宗室武畧如道宗孝恭文章如白与贺者不可以一二数而以功名至宰相者有九人焉自建隆以来累圣执谦不私其亲干国治民不及宗子虽有文武异才终身不试神宗皇帝实始慨然欲出其英髦与天下共之故增立教养选举之法行之二十年出入中外渐就器使而未见有卓然显闻称先帝意者岂无其人盖朝廷未有以大耸劝之耳臣伏见承议郎签书颍州节度判官防公事令畤事亲笃孝内行纯备博学经史手不释巻吏事通敏文采俊丽志节端亮议论英发体兼众器无适不宜臣尝见其所著述笔力雅健博贯子史盖清庙之瑚琏明堂之杞梓也使其生于幽逺犹当擢用而况近托肺腑巳防试用者乎伏望圣慈特赐考察召致馆阁养其髙才而遂其逺业以风动宗室劝示海内成先帝之意不以臣人防言轻而废其请也若后不如所举臣伏朝典谨録奏闻伏候敕防   奏马澈不当屏出学状   近代徃徃有国子生及谒选人上书陈言輙与隔絶甚且法坐爲民等项区处殊非古之明目达聪之意唐宋太学诸生数得论列朝政得失本朝正统时如祭酒李勉逮狱监生犹得爲论捄   准太学条三学生凡有进献文字及书启贽有位并先经长贰看详可否违者出学右本部看详诸色人茍有所见公私利害皆得进状许直于所属官司投下即无更令官吏看详可否方得投进之文所以达聪明防壅蔽古今不易之道也本因国子监生员独縁本监起请遂立上条曲生防禁至于投献书啓文字求知公卿此正举人常事今乃使本监长贰先行看详违者皆屏出学若论列朝政得失使其言当理固人主所欲闻也若不当理亦人主所当容也今乃先令有司看详去取甚非子产不毁乡挍魏相去副封之意也去年九月内太学内舍生马澈进状论礼部韵畧有疎畧未尽事件防朝廷送下本部谨按澈所论文指雅驯考騐经史皆有援据此乃内舍生员之优者教养之官所当爱惜而其所论亦当下有司详议增损施行本部寻下本监勘当准回申巳于十二月内捡举上条其马澈巳屏出学以此显见上条无益有害欲乞朝廷详酌特与删除不行仍乞依旧令马澈充内舍生其所进状乞行下有司看详如有可采乞赐施行谨録奏闻伏候敕防   论河北京东盗贼状   关系国家大利害文字   臣伏见河北京东比年以来蝗旱相仍盗贼渐炽今又不雨自秋至冬方数千里麦不入土窃料明年春夏之际寇攘爲患甚于今日是以輙陈狂瞽庶补万一谨按山东自上世以来爲腹心根本之地其与中原离合常系社稷安危昔秦并天下首收三晋则其余强敌相继灭亡汉髙祖杀陈余走田横则项氏不支光武亦自渔阳上谷发突骑席巻以并天下魏武帝破杀袁氏父子收冀州然后四方莫敢敌宋武帝以英雄絶人之资用武歴年而不能并中原者以不得河北也隋文帝以庸夫穿窬之智窃位数年而一海内者以得河北也故杜牧之论以爲山东之地王者得之以爲王霸者得之以爲霸猾贼得之以爲乱天下自唐天寳以后奸臣僣峙于山东更十一世竭天下之力终不能取以至于亡近世贺德伦挈魏博降后唐而梁亡周髙祖自邺都入京师而汉亡由此观之天下存亡之权在河北无疑也陛下即位以来北方之民流移相属天灾谴告亦甚于四方五六年间未有以塞大异者至于京东虽号无事亦当常使其民安逸富强缓急足以灌输河北缾竭则罍耻唇亡则齿寒而近年以来公私匮乏民不堪命今流离饥馑议者不过欲散卖常平之粟劝诱蓄积之家盗贼纵横议者不过欲增开告赏之门申严缉捕之法皆未见其益也常平之粟累经振发所存无几矣而饥寒之民所在皆是人得升合官费丘山蓄积之家例皆困乏贫者未防其利富者先被其灾昔季康子患盗问于孔子对曰茍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乃知上不尽利则民有以爲生茍有以爲生亦何苦而爲盗其间凶残之党乐祸不悛则湏敕法以峻刑诛一以警百今中民以下举皆阙食冐法而爲盗则死畏法而不盗则饥饥寒之与弃市均是死亡而賖死之与忍饥祸有迟速相率爲盗正理之常虽日杀百人势必不止茍非陛下至明至圣至仁至慈较得防之孰多权祸福之孰重特于财利少有所捐衣食之门一开骨髓之恩皆徧然后信赏必罚以威克恩不以侥幸废刑不以灾伤挠法如此而人心不革盗贼不衰者未之有也谨条其事画一如左一臣所领宻州自今歳秋旱种麦不得直至十月十三日方得数寸雨雪而地冷难种虽种不生比常年十分中只种得二三窃闻河北京东例皆如此寻常捡放灾伤依法湏是捡行根苖以定所放分数今来二麦元不曾种即无根苗可捡官吏守法无縁直放若夏税一例不放则人户必至逃移寻常逃移犹有逐熟去处今数千里无麦去将安徃但恐良民举爲盗矣且天上无雨地下无麦有眼者共见有耳者共闻决非欺罔朝廷岂可坐观不放欲乞河北京东逐路选差臣僚一员体量放税更不捡视若未欲如此施行即乞将夏税斛防取今日以前五年酌中一年实直令三等巳上人户取便纳见钱或正色其四等以下且行倚阁縁今来麦田空闲若春雨调匀却可以广种秋稼候至秋熟并将秋色折纳夏税若是巳种苖麦委有灾伤仍与依条捡放其阙麦去处官吏诸军请受且支白米或支见钱所贵小民不致大叚失所   一河北京东自来官不盐小民仰以爲生近日臣僚上章輙欲禁赖朝廷体察不行其言两路吏民无不相庆然臣勘防近年盐税日增元本两路祖额三十三万二千条贯至熈宁六年增至四十九万九千余贯七年亦至四十三万五千余贯显见刑法日峻告捕日繁是致小民愈难兴贩朝廷本爲此两路根本之地而煑海之利天以养活小民是以不忍尽取其利济惠鳏寡隂消盗贼旧时孤贫无业惟务贩盐所以五六年前盗贼稀少是时告捕之赏未尝破省钱惟是犯人催纳役人量出今盐课浩大告许如麻贫民贩盐不过一两贯钱本偷税则赏重纳税则利轻欲爲农夫又值凶歳若不爲盗惟有忍饥所以五六年来课利日增盗贼日众臣勘防宻州盐税去年一年比祖额増二万贯却支捉贼赏钱一万一千余贯其余未获贼人尚多以此较之利害得失断可见矣欲乞特敕两路应贩盐小客截自三百斤以下并与权免收税仍官给印本空头关子与灶戸及长引大客令上厯破使逐旋书填月日姓名斤两与小客限十日更不行用如敢借名爲人影带分减盐货许诸人陈告重立赏罚候将来秋熟日仍旧并元降敕牓明言出自圣意令所在雕印散牓乡村人非木石宁不感动一饮一食皆诵圣恩以至旧来贫贱之民近日饥寒之党不待驱率一归于盐奔走争先何暇爲盗人情不逺必不肯舍安稳衣食之门而趍冐法危亡之地也议者必谓今用度不足若行此法则盐税大亏必致阙事臣以爲不然凡小客本少力防不过行得三两程若三两程外湏借大啇兴贩决非三百斤以下小客所能行运无縁大叚走失且平时大商所苦以盐迟而无人买小民之病以僻逺而难得盐今小啇不出税钱则所在争来分买大啇既不积滞则轮流贩卖收税必多而乡村僻逺无不食盐所卖亦广损益相补必无大亏之理纵使亏失不过却只得祖额元钱当时官司有何阙用茍朝廷捐十万贯钱买此两路之人不爲盗贼所获多矣今使朝廷爲此两路饥馑特出一二十万贯见钱散与人户人得一贯只及二十万人而一贯见钱亦未能济其性命若特放三百斤以下盐税半年则两路之民人人受赐贫民有衣食之路富民无盗贼之忧其利岂可胜言哉若使小民无以爲生举爲盗贼则朝廷之忧恐非十万贯钱所能了办又况所支捉贼赏钱未必少于所失盐课臣所谓较得防之孰多权祸福之孰重者爲此也   一勘防诸处盗贼太半是按问减等灾伤免死之人走还旧处挟恨报讐爲害最甚盗贼自知不死既轻犯法而人戸亦忧其复来不敢告捕是致盗贼公行切详按问自言皆是词穷理屈势必不免本无改过自新之意有何可愍独使从轻同党之中独不免死其灾伤敕虽不下与行不同而盗贼小民无不知者但不伤变主免死无疑且不伤变主情理未必轻于偶伤变主之人或多聚徒众或广置兵仗或摽异服饰或质刼变主或驱虏平人或赂遗贫民令作耳目或书写道店恐动官私如此之类虽偶不伤人情理至重非止阙食之人茍营糇粮而巳欲乞今后盗贼赃证未明但巳经考掠方始承认者并不爲按问减等其灾伤地分委自长吏相度情理轻重内情理重者依法施行所贵凶民稍有畏忌而良民敢于捕告臣所谓衣食之门一开骨髓之恩皆徧然后信赏必罚以威克恩不以侥幸废刑不以灾伤挠法者爲此也   右谨具如前自古立法制刑皆以盗贼爲急盗窃不巳必爲强刼强刼不巳必至战攻或爲豪杰之资而致胜广之渐而况京东之贫富系河北之休戚河北之治乱系天下之安危识者共知非臣私説愿陛下深察此事至重所捐小利至轻断自圣心决行此防臣闻天圣中蔡齐知宻州是时东方饥馑齐乞放行盐禁先帝从之一方之人不觉饥旱臣愚且贱虽不敢望于蔡齐而陛下圣明度越尧禹岂不能行此小事有愧先朝所以越职献言不敢自外伏望圣慈察其区区之意赦其狂僣之诛臣无任悚懐待罪之至   代李琮论京东盗贼状   与徐州所上书意同   臣伏见自来河北京东常苦盗贼而京东尤甚不独穿窬胠箧椎埋发塜之奸至有飞扬防扈割据僣拟之志近者李逢徒党青徐妖贼皆在京东凶愚之民殆巳成俗自昔大盗之发必有衅端今朝廷清明四方无虞而此等常有不轨之意者殆土地风气习俗使然不可不察也汉髙帝沛人项羽宿迁人刘裕彭城人黄巢宛朐人朱全忠砀山人其余歴代豪杰出于京东者不可胜数故凶愚之人常以此借口而其材力心胆实亦过人加以近年改更贡举条制扫除腐烂专取学术其秀民善士既以改业而其朴鲁强捍难化之流抱其无用之书各懐不逞之意朝廷虽敕有司别立字号以收三路举人而此等自以世传朴学无由复践塲屋老死田里不入彀中私出怨言幸灾伺隙臣每虑及此即爲寒心扬雄有言御得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使御失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敌而班固亦论剧孟郭解之流皆有絶异之姿而惜其不入于道德茍放纵于末流是知人之善恶本无常性若御得其道则向之奸猾尽是忠良故许子将谓曹操曰子治朝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使韩彭不遇汉髙亦与盗贼何异臣窃尝为朝廷计以爲穷其党而去之不如因其材而用之何者其党不可胜去而其材自有可用昔汉武尝遣绣衣直指督捕盗贼所至以军兴从事斩二千石以下可谓急矣而盗贼不爲少衰者其党固不可尽也若朝廷因其材而用之则盗贼自消而豪杰之士可得而使请以唐事明之自天寳以后河北诸镇相继僣乱虽宪宗英武亦不能平观其主帅皆卒伍庸材而能于六七十年间与朝廷相抗者徒以好乱乐祸之人背公死党之士相与出力而辅之也至穆宗之初刘总入朝而河北始平总知河北之乱权在此軰于是尽籍军中宿将名豪如朱克融之流荐于朝冀厚与爵位使北方之人羡慕向进革其乱心而宰相崔植杜元颍皆庸人无逺虑以爲河北既平天下无事克融軰久留京师终不録用饥寒无告怨忿思乱防张洪靖赴镇遂遣还幽州而克融等作乱复失河朔今陛下鉴唐室既徃之咎当收京东河北豪杰之心臣伏见近日沂州百姓程棐告获妖贼郭进等窃闻棐之弟岳乃是李逢之党配在桂州豪侠武健又过于棐京东州郡如棐岳者不可胜数此等弃而不用即作贼收而用之即捉贼其理甚明臣愿陛下精选青郓两帅京东京西职司及徐沂兖单潍宻淄齐曹濮知州谕以此意使隂求部内豪猾之士或有武力或多权谋或通知术数而晓兵或家富于财而好施如此之类皆召而劝奬使以告捕自效籍其姓名以闻于朝所获盗贼量轻重酬赏若获真盗大奸随即録用若只是寻常刼贼即累其人数酬以一官使此軰歆艶其利以爲进身之资但能防擢数人则一路自然竞劝贡举之外别设此科则向之遗材皆爲我用纵有奸雄啸聚亦自无徒但每州捜罗得一二十人即耳目徧地盗贼无容足之处矣歴观自古竒伟之士如周处戴渊之流皆出于羣盗改恶修善不害爲贤而况以捉贼出身有何不可若朝廷随材试用异日攘戎狄立功名未必不由此涂出也非陛下神圣英武不能决行此防臣虽非职事而受恩至深有所见闻不敢瘖黙谨録奏闻伏候敕防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二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二十三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七   状   谏买浙灯状   长公当时特借买灯一事以探神宗之心已而亦深相知特为荆公所挤耳   臣向蒙召对便殿亲奉德音以为凡在馆阁皆当为深思治乱指陈得失无有所隠者自是以来臣毎见同列未尝不为道陛下此语非独以称颂盛德亦欲朝廷之间如臣等辈皆知陛下不以疎贱间废其言共献所闻以辅成太平之功业然窃谓空言率人不如有实而人自劝欲知陛下能受其言之实莫如以臣试之故臣愿以身先天下试其小者上以补助圣明之万一下以为贤者卜其可否虽以此获罪万死无悔臣伏见中使传宣下府市司买浙灯四千余盏有司具实直以闻陛下又令减价收买见以尽数拘收禁止私买以须上令臣始闻之惊愕不信咨嗟累日何者窃谓陛下惜此举动也臣虽至愚亦知陛下防心经术动法尧舜穷天下之嗜欲不足以易其乐尽天下之玩好不足以觧其忧而岂以灯为悦者哉此不过以奉二宫之欢而极天下之养耳然大孝在乎养志百姓不可户晓皆谓陛下以耳目不急之玩而夺其口体必用之资卖灯之民例非豪民举债出息畜之弥年衣食之计望此旬日陛下为民父母唯可添价贵买岂可减价贱酬此事至小体则甚大凡陛下所以减价者非欲以与此小民争此豪末岂以其无用而厚费也如知其无用何必更索恶其厚费则如勿买且内庭故事毎遇放灯不过令内东门杂物务临时收买数目既少又无拘收督迫之严费用不多民亦无憾故臣愿追还前命凡悉如旧京城百姓不惯侵扰恩德已厚怨讟易生可不慎欤可不畏欤近日小人妄造非语士人有展年科塲之说商贾有京城酒之议吏忧减俸兵忧减廪虽此数事朝廷所决无而此纷纷亦有以见陛下勤恤之德未信于下而有司聚敛之意或形于民方当责已自求以消谗慝之口而台官又劝陛下以严刑悍吏捕而戮之亏损圣德莫大于此而又重以买灯之事使得因縁以为口实臣实惜之方今百冗未除物力凋陛下纵出内帑财物不用大司农钱而内帑所储孰非民力与其平时耗于不急之用曷若留贮以待乏絶之供故臣愿陛下将来放灯与凡防观苑囿宴好赐予之类皆饬有司务从俭约顷者诏防裁减皇族恩例此实陛下至明至断所以深计逺虑割爱为民然窃揆其间不能无少望于陛下惟当痛自刻损以身先之使知人主且犹若此而况于吾徒哉非惟省费亦且弭怨昔唐太宗遣使往凉州讽李大亮献其名鹰大亮不可太宗深嘉之诏曰有臣若此朕复何忧明皇遣使江南采防防汴州刺史倪若水论之为反其使又令益州织半臂背子琵琶捍拨镂牙合子等苏许公不奉诏李德裕在浙西诏造银盝子妆具二十事织绫二千疋德裕上疏极论亦为罢之使陛下内之台谏有如此数人者则买灯之事必须力言外之有司有如此数人者则买灯之事必不奉诏陛下聪明睿圣追迹尧舜而羣臣不以唐太宗明皇事陛下窃尝深咎之臣沗备府寮亲见其事若又不言臣罪大矣陛下若赦之不诛则臣又有非职之言大于此者忍不为陛下尽之若不赦亦臣之分也谨録奏闻伏候勑防   奏浙西灾伤第一状   古之救灾须吃先事而虑如此   臣闻事豫则立不豫则废此古今不刋之语也至于救灾恤患尤当在早若灾伤之民救之于未饥则用物约而所及广不过寛减上供粜卖常平官无大失而人人受赐今岁之事是也若救之于已饥则用物博而所及防至于耗散省仓亏损课利官为一困而已饥之民终于死亡熙宁之事是也熙宁之灾伤本縁天旱米贵而沈起张靓之流不先事奏闻但务立赏闭粜富民皆争藏谷小民无所得食流殍既作然后朝廷知之始勑运江西及截本路上供米一百二十三万石济之巡门俵米拦街散粥终不能救饥馑既成继之以疾疫本路死者五十余万人城郭萧条田野丘墟两税课利皆失其旧勘防熙宁八年本路放税米一百三十万石酒课亏灭六十七万余贯略计所失共计二百二十余万贯石其余耗散不可悉数至今转运司贫乏不能举手此无他不先事处置之过也去年浙西数郡先水后旱灾伤不减熙宁然二圣仁智聪明于去年十一月中首发德音截拨本路上供斛防二十万石贩济又于十二月中寛减转运司元祐四年上供额斛三分之一为米五十余万斛尽用其钱买银绢上供了无一毫亏损县官而命下之日所在欢呼官既住粜米价自落又自正月开仓粜常平米仍免数路税务所收五谷力胜钱且赐度牒三百道以助赈济本路帖然遂无一人饿殍者此无他先事处置之力也由此观之事豫则立不豫则废其祸福相絶如此恭惟二圣天地父母之心见民疾苦匍匐救之本不计较费用多少而臣愚鲁无识但知权利害之轻重计得防之大小以谓譬如民庶之家置庄田招佃客本望租课非行仁义然犹至水旱之岁必须放免欠负借贷种粮者其心诚恐客散而田荒后日之失必倍于今故也而况有天下子万姓而不计其后乎臣自去岁以来区区献言屡渎天听者实恐陛下客散而田荒也去岁杭州米价毎防至八九十自今岁正月以来日渐减落至五六月间浙西数郡大雨不止太湖泛溢所在害稼六月初间米价复长至七月初防及百钱足陌见今新米已出而常平官米不敢往粜灾伤之势恐甚于去年何者去年之灾如人初病今岁之灾如病再发病状虽同气力衰耗恐难支持又縁春夏之交雨水调匀浙人喜于丰岁家家典卖举债出息以事田作车水筑圩髙下殆遍计本已重指日待熟而淫雨风涛一举害之民之穷苦实倍去岁近者将官刘季孙往苏州按教臣密令季孙沿路体访季孙还为臣言此数州不独淫雨为害又多大风驾起朝浪堤堰圩垾率皆破损湖州水入城中民家皆尺余此去岁所无有也而转运判官张璹自常润还所言略同云亲见吴江平望八尺闻有举家田苗没在深水底父子聚哭以船栰捞摝云半米犹堪炒吃青穟且以喂牛正使自今雨止已非丰岁而况止不止又未可知则来岁之忧非复今年之比矣何以言之去年杭州管常平米二十三万石今年已粜过十五万石虽余八万石而粜卖未巳又縁去年灾伤放税及和籴不行省仓阙数所有上件常平米八万石只了兑拨充军粮更无见在惟有粜常平水钱近八万贯而钱非救饥之物苦来年米益贵钱益轻虽积钱如山终无所用熙宁中两浙市易出钱百万缗民无贫富皆得取用而米不可得故曳罗纨帯金玉横尸道上者不可胜计今来浙东西大抵皆粜过常平米见在絶数少熙宁之忧凛凛在人眼中矣臣材力短浅加之衰病而一路生齿忧责在臣受恩既深不敢别乞闲郡日夜思虑求来年救饥之术别无长防惟有秋冬之间不惜髙价多籴常平米以备来年出粜今来浙西数州米既不熟而转运司又管上供年额斛防一百五十余万石若两司争籴米必大贵饥馑愈迫和籴不行来年青黄不交之际常平有钱无米官吏拱手坐视人死而山海之间接连瓯闽盗贼结集或生意外之患则诛殛臣等何补于败以此须至具实闻奏伏望圣慈备録臣奏行下户部及本路转运提刑两路钤辖司疾早相度来年合与不合凖备常平斛防出粜救饥如合凖备即具逐州合用数目臣已约度杭州合用二十万石仍委逐司擘画合如何措置令米价不至大段翔涌收粜得足如逐司以谓不须凖备出粜救济即令各具保明来年委得不至饥殍流亡结罪闻奏縁今来已是入秋去和籴月日无几比及相度往复取防深虑不及于事伏乞详察速赐指挥臣屡犯天威无任战栗待罪之至谨録奏闻伏候勑防   论积欠六事并乞捡防应诏四事一处行下状民困吏弊指画如掌今之郡县不可不榜之堂而旦夕诵之   臣闻之孔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夫民既富而教然后可以即戎古之所谓善人者其不及圣人逺甚今二圣临御八年于兹仁孝慈俭可谓至矣而帑廪日益困农民日益贫商贾不行水旱相继以上圣之资而无善人之效臣窃痛之所至访问耆老有识之士隂求其所以皆曰方今民荷寛政无他疾苦但为积欠所压如负千钧而行免于僵仆则幸矣何暇举首奋臂以营求于一饱之外哉今大姓富家昔日号为无比户者皆为市易所破十无一二矣其余自小民已上大率皆有积欠监司督守令守令督吏卒文符日至其门鞭笞日加其身虽有白圭猗顿亦化为荜门圭窦矣自祖宗已来每有赦令必曰凡欠官物无侵欺盗用及虽有侵盗而本家及伍保人无家业者并与除放祖宗非不知官物失防奸民幸免之弊特以民既乏竭无以为生虽加鞭挞终无所得缓之则为奸吏之所蚕食急之则为盗贼之所慿借故举而放之则天下恱服虽有水旱盗贼民不思乱此为捐虚名而收实利也自二圣临御以来每以施舍已责为先务登极赦令毎次郊赦或随事指挥皆从寛厚凡今所催欠负十有六七皆圣恩所贷矣而官吏刻薄与圣意异舞文巧诋使不该放监司以催欠为职业守令上为监司之所迫下为胥吏之所使大率县有监催千百家则县中胥徒举欣欣然日有所得若一旦除放则此等皆寂寥无获矣自非有力之家纳赂请赇谁肯举行恩贷而积欠之人皆隣于寒饿何赂之有其间贫困扫地无可蚕食者则县胥教令通指平人或云衷私擅买抵当物业或虽非衷私而云买不当价似此之类蔓延追扰自甲及乙自乙及丙无有穷已毎限皆空身到官或三五限得一二百钱谓之破限官之所得至防而胥徒所取盖无虚日俗谓此等为县胥食邑户嗟乎圣人在上使民不得为陛下赤子而皆为奸吏食邑户此何道也商贾贩卖例无现钱若用现钱则无利息须今年索去年所卖明年索今年所賖然后计算得行彼此通济今富户先已残破中民又有积欠谁敢賖卖物货则商贾自然不行此酒税课利所以日亏城市房廊所以日空也诸路连年水旱上下共知而转运司窘于财用例不肯放税纵放亦不尽实虽无明文指挥而以喜怒风晓官吏孰敢违者所以逐县例皆拖欠两税较其所欠与依实捡放无异于官了无所益而民有追扰鞭挞之苦近者诏防凡积欠皆分为十料催纳通计五年而足圣恩隆厚何以加此而有司以谓有防倚阁者方得依十料指挥余皆并催纵使尽依十料吏卒乞覔必不肯分料少取人户既未纳足则追扰常在纵分百料与一料同臣顷知杭州又知颍州今知扬州亲见两浙京西淮南三路之民皆为积欠所压日就穷蹙死亡过半而欠籍不除以至亏欠两税走陷课利农末皆病公私并困以此推之天下大率皆然矣臣自颍移扬舟过濠夀楚泗等州所至麻麦如云臣毎屏去吏卒亲入村落访问父老皆有忧色云丰年不如凶年天灾流行民虽乏食缩衣节口犹可以生若丰年举催积欠胥徒在门枷棒在身则人户求死不得言讫泪下臣亦不觉流涕又所至城邑多有流民官吏皆云以夏麦既熟举催积欠故流民不敢归乡臣闻之孔子曰苛政猛于虎昔常不信其言以今观之殆有甚者水旱杀人百倍于虎而人畏催欠乃甚于水旱臣窃度之毎州催欠吏卒不下五百人以天下言之是常有二十余万虎狼散在民间百姓何由安生朝廷仁政何由得成乎臣自到任以来日以捡察本州积欠为事内已有条贯除放而官吏不肯举行者臣即指挥本州一面除放去讫其于理合放而于条未有明文者即且令本州权住催理听候指挥其于理合放而于条有碍者臣亦未敢住催各具利害奏取圣防   乞开杭州西湖状   公之两守钱塘其功业于今犹有存者而其当时所画一利害毎毎指悉如此   臣闻天下所在陂湖河渠之利废兴成毁皆若有数惟圣人在上则兴利除害易成而难废昔西汉之末翟方进为丞相始决坏汝南鸿隙陂父老怨之歌曰坏陂谁翟子威饭我豆食羮芋魁反乎覆陂当复谁言者两黄鹄盖民心之所欲而托之天以为有神下告我也孙皓时吴郡上言临平湖自汉末草秽壅塞今忽开通长老相传此湖开天下平皓以为己瑞已而晋武帝平吴由此观之陂湖河渠之类久废复开事闗兴运虽天地难知而民心所欲天必从之杭州之有西湖如人之有眉目盖不可废也唐长庆中白居易为刺史方是时湖溉田千余顷及钱氏有国置撩湖兵士千人日夜开浚自国初以来稍废不治水涸草生渐成葑田熙宁中臣通判本州则湖之葑合盖十二三耳至今才十六七年之间遂堙塞其半父老皆言十年以来水浅葑横如云翳空倐忽便满更二十年无西湖矣使杭州而无西湖如人去其眉目岂复为人乎臣愚无知窃谓西湖有不可废者五天禧中故相王钦若始奏以西湖为放生池禁捕鱼鸟为人主祈福自是以来毎岁四月八日郡人数万防于湖上所活羽毛鳞介以百万数皆西北向稽首仰祝千万岁夀若一旦堙塞使蛟龙鱼鼈同为涸辙之鲋臣子坐观亦何心哉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一也杭之为州本江海故地水泉咸苦居民零落自唐李泌始引湖水作六井然后民足于水井邑日富百万生聚待此而后食今湖狭水浅六井渐坏若二十年之后尽为葑田则举城之人复饮咸苦其势必自耗散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二也白居易作西湖石函记云放水溉田毎减一寸可溉十五顷毎一伏时可溉五十顷若蓄泄及时则濒河千顷可无凶岁今岁不及千顷而下湖数十里间茭菱谷米所获不赀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三也西湖深濶则运河可以取足于湖水若湖水不足则必取足于江潮潮之所过泥沙浑浊一石五斗不出三岁辄调兵夫十余万功开浚而河行市井中盖十余里吏卒搔扰泥水狼藉为居民莫大之患此西湖之不可废者四也天下酒税之盛未有如杭者也岁课二十余万缗而水泉之用仰给于湖若湖渐浅狭水不应沟则当劳人逺取山泉岁不下二十万功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五也臣以侍从出膺宠寄日覩西湖有必废之渐有五不可废之忧岂有茍安岁月不任其责辄已差官打量湖上葑田计二十五万余丈度用夫二十余万功近者伏蒙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下以本路饥馑特寛转运司上供额斛五十余万石出粜常平米亦数十万石约勑诸路不取五谷力胜税钱东南之民所活不可胜计今又特赐本路度牒三百而杭独得百道臣谨以圣意増价召入中米减价出卖以济饥民而増减耗折之余尚得钱米约共一万余贯石臣辄以此钱米募民开湖度可得十万功自今月二十八日兴功农民父老纵观太息以谓二圣既捐利与民活此一方而又以其余弃兴久废无穷之利使数千人得食其力以度此凶岁盖有泣下者臣伏见民情如此而钱米有限所募未广葑合之地尚存大半若来者不嗣则前功复弃深可痛惜若更得度牒百道则一举募民除去浄尽不复遗患矣伏望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下少赐详览察臣所论西湖五不可废之状利害较然特出圣断别赐臣度牒五十道仍勑转运提刑司于前来所赐诸州度牒二百道内契勘赈济支用不尽者更拨五十道价钱与臣通成一百道使臣得尽力毕志半年之间目见西湖复唐之旧环三十里际山为岸则农民父老与羽毛鳞介同咏圣泽无有穷已臣不胜大愿谨録奏闻伏候勑防   乞相度开石门河状   此一事予未尝躬为相度览睹当时所遗利害而其言自有次若指掌   臣谨按史记秦始皇三十六年东游至钱塘临浙江水波恶乃西去二十里从狭中渡始皇帝以天下之力狥其意意之所欲出赭山桥海无难而独畏浙江水波恶不敢径度以此知钱塘江天下之崄无出其右者臣昔通守此邦今又忝郡寄二十年间亲见覆溺无数自温台明越往来者皆由西兴径度不渉浮山之崄时有覆舟然尚希少自衢睦处婺宣歙饶信及福建路八州往来者皆出入龙山防泝此江江水滩浅必乘潮而行潮自海门东来势若雷霆而浮山峙于江中与鱼捕诸山相望犬牙错入以乱潮水洄洑激射其怒自倍沙碛转移状如鬼神往往于渊潭中涌出陵阜十数里旦夕之间又复失去虽舟师没人不能前知其深浅以故公私坐视覆溺无如之何老弱呌号求救于湍沙之间声未及终已为潮水巻去行路为之流涕而已纵有勇悍敢往之人又多是盗贼利其财物或因而挤之能自全者百无一二性命之外公私亡失不知一岁凡几千万而衢睦等州人众地狭所产五谷不足于食岁常漕苏秀米至桐庐散入诸郡钱塘亿万生齿待上江薪炭而活以浮山之崄覆溺留凝之故此数州薪米常贵又衢婺睦歙等州及杭之富阳新城二邑公私所食盐取足于杭秀诸场以浮山之崄覆溺留碍之故官给脚钱甚厚其所亡失与依托风水以侵盗者不可胜数此最其大者其余公私利害未可以一二遽数臣伏见宣德郎前权知信州军州事侯临因葬所生母于杭州之南荡往来江滨相视地形访问父老参之舟人反覆讲求具得其实建议自浙江上流地名石门并山而东或因斥卤弃地凿为运河引浙江及谿谷诸水凡二十二里有竒以达于江又并江为岸度潮水所向则用石所不向则用竹大凡八里有竒以达于龙山之大慈浦自大慈浦北折抵小岭下凿岭六十五丈以达于岭东之古河因古河稍加浚治东南行四里有竒以达于今龙山之运河以避浮山之崄度用钱十五万贯用捍江兵及诸郡厢军三千人二年而成臣与前转运使叶温叟转运判官张璹躬往按视皆如临言凡福建两浙士民闻臣与临欲奏开此河万口同声以为莫大无穷之利臣纵欲不言已为众论所迫势不得黙已臣闻之父老章献皇后临朝日以江水有皇天荡之崄内出钱数十万贯筑长芦起僧舍以拯溺者又见先帝以长淮之崄赐钱十万贯米十万石起夫九万二千人以开龟山河今浮山之崄非特长芦龟山之比而二圣仁慈视民如伤必将捐十五万缗以平此积崄也谨昧死上临所陈开石门河利害事状一本及臣所差观察推官董华用临之说约度功料及合用钱物料状一本并地图一面伏乞降付三省看详或召临赴省面加质问仍乞下本路监司或更特差官同共相视若臣与临言不妄乞自朝廷擘画支赐钱物施行臣观古今之事非知之难言之亦易难在成之而已临之才干众所共知臣谓此河非临不成伏望圣慈特赐访问左右近臣必有知临者乞专差临监督此役不惟救活无穷之性命完惜不赀之财物又使数州薪米流通田野市井咏歌圣泽子孙不忘臣不胜大愿谨録奏闻伏候勑防   杭州召还乞郡状   长公一生坎备于此状不可不知   臣近奉诏书及圣防劄子不允臣辞免翰林学士承防恩命及乞郡事臣已第三次奏乞除臣扬越陈蔡一郡去讫窃虑区区之诚未能遽囘天意须至尽露本心重干圣听惶恐死罪惶恐死罪臣昔于治平中自鳯翔职官得替入朝首被英宗皇帝知遇欲骤用臣当时宰相韩琦以臣年少资浅未经试用故且与馆职亦防臣丁父忧去官及服阕入觐便蒙神宗皇帝召对面赐奬激许臣职外言事自惟羇旅之臣未应得此岂非以英宗皇帝知臣有素故耶是时王安石新得政变易法度臣若少加附防进用可必自惟逺人蒙二帝非常之知不忍欺天负心欲具论安石所为不可施行状以裨万一然未测圣意待臣深浅因上元有防买灯四千椀有司无状亏减市价臣即上书论奏先帝大喜即时施行臣以此卜知先帝圣明能受尽言上疏六千余言极论新法不便后复因考试进士拟对御试防进上并言安石不知人不可大用先帝虽未听从然亦嘉臣愚直初不谴问而安石大怒其党无不切齿争欲倾臣御史知杂谢景温首出死力弹奏臣丁忧归乡日舟中曾贩私盐遂下诸路体量追捕当时梢工篙手等考掠取证但以实无其事故锻链不成而止臣縁此惧祸乞出连三任外补而先帝眷臣不衰时因贺谢表章即对左右称道党人疑臣复用而李定何正臣舒亶三人构造飞言醖酿百端必欲致臣于死先帝初亦不听而此三人执奏不已故臣得罪下狱定等选差悍吏皇遵将帯吏卒就湖州追摄如捕寇贼臣即与妻子诀别留书与弟辙处置后事自期必死过扬子江便欲自投江中而吏卒监守不果到狱即欲不食求死而先帝遣使就狱有所约敕故狱吏不敢别加非横臣亦觉知先帝无意杀臣故复留残喘得至今日及窜责黄州毎有表疏先帝复对左右称道哀怜奬激意欲复用而左右固争以为不可臣虽在逺亦具闻之古人有言聚蚊成雷积羽沉舟言寡不胜众也以先帝知臣特达如此而臣终不免于患难者以左右疾臣者众也及陛下即位起臣于贬所不及一年备位禁林遭遇之异古今无比臣毎自惟昆虫草木之防无以仰报天地生成之德惟有独立不倚知无不言可以少报万一始衙前差雇利害与孙永傅尧俞韩维争议因亦与司马光异论光初不以此怒臣而台諌诸人逆探光意遂与臣为仇臣又素疾程頥之奸未尝假以色词故頥之党人无不侧目自朝廷废黜大奸数人而其余党犹在要近隂为之地特未发尔小臣周穜乃敢上疏乞用王安石配享以尝试朝廷料穜草芥之防敢建此议必有隂主其事者是以上书逆折其奸锋乞重赐行遣以破小人之谋因此党人尤加忿疾其后又与经筵极论黄河不可囘夺利害且上疏争之遂大失执政意积此数事恐别致患祸又縁臂痛目昏所以累章力求补外窃伏思念自忝禁近三年之间台前言臣者数四只因发防草麻罗织语言以为谤讪本无疑似白加诬执其间暧昧谮愬陛下察其无实而不降出者又不知其几何矣若非二圣仁明洞照肝鬲则臣为党人所倾首领不保岂敢望如先帝之赦臣乎自出知杭州二年粗免人言中间法外刺配顔章顔益二人盖攻积弊事不获已陛下亦已赦臣而言者不赦论奏不已其意岂为顔章等哉以此知党人之意未尝一日不在倾臣洗垢求瑕止得此事今者忽蒙圣恩召还擢用又除臣弟辙为执政此二事皆非大臣本意窃计党人必大猜忌磨厉以须势必如此闻命悸恐以福为灾即日上章辞免乞郡行至中路果闻弟辙为台谏所攻般出廨宇待罪又蒙陛下委曲照见情状方获保全臣之刚褊众所共知党人嫌忌甚于弟辙岂敢以衰病之余复犯其锋虽自知无罪可言而今之言者岂问是非曲直窃谓人主之待臣子不过公道以相知党人之报怨嫌必为巧发而隂中臣岂敢恃二圣公道之知而傲党人隂中之祸所以不避烦渎自陈入仕以来进退本末欲陛下知臣危言危行独立不囘以犯众怒者所从来逺矣又欲陛下知臣平生冒渉患难危崄如此今余年无几不免有逺祸全身之意再三辞逊实非矫节栁下惠有言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臣若贪得患失随世俛仰改其常度则陛下亦安所用臣若守其初心始终不变则羣小侧目必无安理虽蒙二圣深知亦恐终不胜众所以反覆计虑莫若求去非不怀恋天地父母之恩而衰老之余耻复与羣小计较短长曲直为世间髙人长者所笑伏望圣慈察臣至诚特赐指挥执政捡防累奏只作亲嫌囘避早除一郡所有今来奏状乞留中不出以保全臣子臣不胜大愿若朝廷不以臣不才犹欲驱使或除一重难邉郡臣不敢辞避报国之心死而后已惟不愿在禁近使党人猜疑别加隂中也干犯天威谨俟斧质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二十四   明 茅珅 撰   东坡文钞八   表啓   啓表之类惟欧阳公情多婉曲王荆公思多巉刻而三苏则往往禁思者少仅录数首以见其概云谢除龙图阁学士表   臣轼言伏防圣恩以臣累章请郡特除臣龙图阁学士知杭州者中禁宝储上应奎璧之象先朝谟训逺同河洛之符职其间省躬非据伏念臣学非有得愚至不移虽叨过实之名卒无适用之器少时妄意盖尝有志于事功晚岁积忧但欲归安于田亩属圣神之履运荷识防之非常犹冀桑榆之收遽迫犬马之疾力求闲散庶免颠挤岂谓皇帝陛下圣度包荒天慈委照察其才有所短不欲强置之禁严知其进不由人故特保全其终始遂加此职以贲其行臣敢不仰縁末光益励素守往何之而不可中无愧之为安但未死亡必期报塞   谢宣召入院表   不如欧文忠公   诏语春温再命而偻使华天降一节以趋在故事以尝闻岂平生之敢望省循非称愧汗交深窃以视草之官自唐为盛虽职亲事秘号为北门学士之荣而禄薄地寒至有京兆掾曹之请岂如圣代一振儒风非徒好爵之縻兼享太烹之养玉堂赐篆仰淳化之弥文宝帯重金佩元丰之新渥既厚其礼愈难其人而臣以空疎冗散之材衰病流离之后生还万里坐阅三迁不縁左右之容躐处贤豪之上此盖伏遇皇帝陛下生资文武天祚圣神虽亮隂不言尚隐髙宗之德而访落求助已啓成王之心首择辅臣次求法从知人材之难得采虚名而用臣敢不益励初心力图后效才不逮古虽惭内相之名志常在民庶免私人之诮   杭州谢攷罪表   长公往往以疎直得罪故其言多危多惧   职在承宣当遵三尺之约束事闗利害辄从一切之便宜曲荷天慈不从吏议伏念臣早縁刚拙屡致忧虞用之朝廷则逆耳之奏形于言施之郡县则疾恶之心见于政虽知难毎以为戒而临事不能自囘茍非日月之明肝胆必照则臣岂惟获罪于今日久已见倾于众言恭惟皇帝陛下睿哲生知清明旁达委任羣下退托于不能爱养成材惟恐其有过知臣欲去一方之积弊须除二猾以示民特屈宪章以全器使臣敢不省循过咎祗服简书眷此善良自不犯于汉法时有贷舍用益广于尧仁   谢复官提举王局观表   一惊一喜   七年逺谪不意自全万里生还适有天幸骤从缧絏复齿缙绅伏念臣才不逮人性多忤物刚褊自用可谓小忠猖狂妄行乃蹈大难皆臣自取不敢怨尤防真人之勃兴与万物而更始而臣独在幽逺最为防顽迨兹起废之初倍费生成之力终蒙记録不遂弃捐此盖伏遇皇帝陛下正位龙飞对时虎变神武不杀孰非受命之符清浄无为坐获销兵之福聪明不作邪正自分使臣得同草木之防共沾雷雨之觧臣敢不益坚素守深念往愆没齿何求不厌饭蔬之陋盖棺未巳犹怀结草之忠   谢赐衣袄表   齐官三服已寛卒岁之忧汉札十行更佩先春之暖恩均吏士声动华夷伏以礼着始裘诗歌无褐邉陲更戍本为臣子之常朔易早寒特轸圣神之念惟德其物岂曰无衣恭惟皇帝陛下广运聪明力行恭俭威风旁振方战栗于天骄温诏下融遂流澌于河冻既无功而坐食实有愧于觧衣敢不推广朝廷之仁益收冻馁申严祖宗之法少肃惰媮庻收汗马之劳以觧濡鹈之诮   到昌化军谢表   并鬼门而东骛浮瘴海以南迁生无还期死有余责伏念臣顷縁际防偶窃宠荣曾无毫髪之能而有丘山之罪宜三黜而未巳跨万里以独来恩重命轻咎深责浅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尧文炳焕汤德寛仁赫日月之照临廓天地之覆育譬之蠕动稍赐矜怜俾就穷途以安余命而臣孤老无托瘴疠交攻子孙痛哭于江邉已为死别魑魅逢迎于海上宁许生还念报德之何时悼此心之未巳俯伏流涕不知所云   谢赐对衣金帯马表   服官奠篚响动佩章圉士效牵光生韀防伏以三锡之重莫隆于车马五采之贵兼施于衣裳汝必有功服之无斁而臣衰年弱干固难强于驰骋枯木朽株本不愿于文绣宠加意外愧溢顔间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因能任官称物平施操名器以励士上有诚心正衔勒以驭人下无遗力臣敢不思称其服益励厥躬虽愧立朝乏能言之近用犹希辨道输老智于暮年   谢赐对衣金帯马表二   服章在笥贲及衰残衔勒过庭喜先徒御伏以物生有待天施无穷草木何知冒庆云之渥采鱼虾至陋借沧海之荣光虽若可观终非其有妻孥相顾惊屡致于匪颁道路窃窥或反増于指目此盖伏遇太皇太后陛下聪明齐圣陈锡载周含垢匿瑕而察于求贤卑宫菲食而侈于养士士岂轻于千里念匪其人言有重于兼金当思所报   谢除兵部尚书赐对衣金帯马表   盛服在躬无复曳娄之叹名驹出廐遂忘奔走之劳施重丘山身轻毫末伏念臣少贱而鄙性椎少文衣敝缊袍未尝有耻乗欵段马自以为安岂意晚年屡膺此宠此盖伏遇皇帝陛下绍隆景命总揽羣英无竞维人势已加于九鼎惟德其物恩有重于千金臣敢不上体眷怀勉思报称赠绕朝之防愧不能谋振屈原之衣期于自洁   谢兼侍读表   重地隆名不择所付清资厚禄以养不才伏念臣以草木之防当天地之泽七典名郡再入翰林两除尚书三忝侍读虽当世之豪杰犹未易居矧如臣之孤危其何能副恭惟皇帝陛下圣神格物文武宪邦重离继明何烦爝火之助大厦既构尚求一木之支而臣白首复来丹心已折望西清之帷幄久立徬徨闻长乐之鼓钟恍如梦寐莫报丘山之施犹贪顷刻之荣   谢赐对衣金帯马表   锡之上驷敢忘致逺之劳佩以良金无复忘腰之适执鞭请事顾影知惭恭惟皇帝陛下禹俭中修尧文外焕长辔以御卒皆四牡之良所宝惟贤岂徒三品之贵出捐车服收辑事功而臣衰不待年宠常过分枯羸之质匪伊垂之而帯有余敛退之心非敢后也而马不进徒坚晚节难报深恩   谢赐对衣金帯马表二   出笥之珍以旌有德在坰之驷岂及无功而臣首尾四年叨尘三锡省躬内疚服宠汗流恭惟太皇太后陛下慈俭自居龙光四达德被海宇岂惟一袭之衣恩结华夷何止十围之帯羣贤在驭六辔自调而臣顷以衰羸止求安便奉宣德意庶几五袴之謡收敛壮心无复千里之志更期力报有愧空言   杭州谢上表   入奉禁严出膺方靣皆人臣之殊选在儒者以尤荣伏念臣受宠逾涯积忧成疾既思退就于安养又欲少逃于满盈仰荷至仁曲从防愿江山故国所至如归父老遗民与臣相问知朝廷辍近侍为太守盖圣主视天下如一家鞭扑未施争讼几絶臣之厚幸岂易名言此盖伏遇太皇太后陛下天地之仁贤愚兼取日月之照邪正自分毎包函其惷迂欲保全其终始兄弟孤立尝亲奉于德音死生不移更誓坚于晚节   谢南省主文与欧阳内翰啓   苏长公中榜后士论喧嚷一番故其谢啓如此   右轼啓窃以天下之事难于改为自昔五代之余文教衰落风俗靡靡日以涂地圣上慨然太息思有以澄其源疏其流明诏天下晓谕厥防于是招来雄俊魁伟敦厚朴直之士罢去浮巧轻媚丛错綉采之文将以追两汉之余而渐复三代之故士大夫不深明天子之心用意过求深者或至于迂务竒者怪僻而不可读余风未殄新弊复作大者镂之金石以传久逺小者转相模写号称古文纷纷肆行莫之或禁盖唐之古文自韩愈始其后学韩而不至者为皇甫湜学皇甫湜而不至者为孙樵自樵以降无足观矣伏惟内翰执事天之所付以收拾先王之遗文天下之所待以觉悟学者恭承王命亲执文柄意其必得天下之竒士以塞明诏轼也逺方之鄙人家居碌碌无所称道及来京师久不知名将治行西归不意执事擢在第二惟其素所蓄积无以慰士大夫之心是以羣嘲而聚骂者动满千百亦惟恃有执事之知与众君子之议论故恬然不以动其心犹幸御试不为有司之所排使得搢笏跪起谢恩于门下闻之古人士无贤愚惟其所遇盖乐毅去燕不复一战而范蠡去越亦终不能有所为轼愿长在下风与宾客之末使区区之心长有所发夫岂惟轼之幸亦执事将有取一二焉不宣谨啓   谢应中制科啓   此论宋时进士科及制科之兼举为得其法   临轩防士方搜絶异之才随问献言误占久虚之等忽从佐县擢与评刑内自顾于无堪凛不知其所措恭惟制治之要惟有取人之难用法者畏有司之不公故舍其平生而论其一日通变者恐人材之未尽故详于采听而略于临时兹二者之相形顾两全而未有一之于考试而掩之于仓卒所以为无私也然而才行之迹无由而深知委之于察举而要之于久长所以为无失也然而请属之风或因而滋长此隋唐进士之所以为有弊魏晋中正之所以为多奸惟是贤良茂异之科兼用考试察举之法毎中年辄下明诏使两制各举所闻在家者能孝而恭在官者能亷而慎临之以患难而能不变邀之以宠利而能不囘既已得其行已之大方然后责其当世之要用学博者又须守约而后取文丽者或以用寡而见尤特于万人之中求其百全之美凡与中书之召命已为天下之选人而又有不可测知之论以观其黙识之能无所不问之防以考其博通之实至于此而不去则其人之可知然犹使御史得以求其疵諌官得以考其素一陷清议辄为废人是以始由察举而无请谒公行之私终用考试而无仓卒不审之患盖其取人也如此之密则夫不肖者安得而容轼才不迨人少而自信治经独传于家学为文不愿于世知特以饥寒之忧出求斗千之禄不谓诸公之过听使与羣豪而并游始不自量欲行其志遂窃俊良之举不知才力之防论事迂濶而不能动人读书疎略而无以应敌取之甚愧得之益惭此盖伏遇某官以尧舜之道辅吾君以伊周之业为己任恐一夫不获自尽以为庙堂之忧思天下所以太平必用刍荛之说亟收末学以辅大猷然志卑处髙德薄宠厚厯观前辈由此为致君之资敢以防躯自今为许国之始   谢贾朝奉啓   此必贾公过临老苏墓而长公陈谢者   自蜀徂京几四千里携孥去国盖二十年侧闻松楸已中梁柱过而下马空瞻董相之陵酹以只鸡谁副桥公之约宦游岁晚坐念涕流未报不赀之恩敢怀盍归之意常恐樵牧不禁行有雍门之悲雨露既濡空引太行之望岂谓通判某官政先慈孝义笃友朋首隆学校之师儒次访闾里之耆旧自嗟来暮不闻防薤之规尚意神交特致生刍之奠父老感叹桑梓光华深衣练冠莫克垂洟于墓道昔襦今袴尚能鼓舞于民謡仰佩之深力占难尽   贺欧阳少师致仕啓   内多名言   伏审抗章得谢释位言还天眷虽隆莫夺已行之志士流太息共髙难继之风凡在庇庥共増庆慰伏以怀安天下之公患去就君子之所难世靡不知人更相笑而道不胜欲私于为身君臣之恩系縻之于前妻子之计推荷之于后至于山林之士犹有降志于垂老而况庙堂之旧欲使辞禄于当年有其言而无其心有其心而无其决愚智共蔽古今一涂是以用舍行藏仲尼独许于顔子存亡进退周易不及于贤人自非智足以周知仁足以自爱道足以忘物之得防志足以一气之盛衰则孰能见几祸福之先脱屣尘垢之外常恐兹世不见其人伏惟致政观文少师全德难名巨材不器事业三朝之望文章百世之师功存社稷而人不知躬履艰难而节乃见纵使耄期笃老犹当就见质疑而乃力辞于未及之年退托以不能而止大勇若怯大智如愚至贵无轩冕而荣至仁不导引而夀较其所得孰与昔多轼受知最深闻道有自虽外为天下惜老成之去而私喜明哲得保身之全伏暑向阑台候何似伏冀为时自重少慰舆情   贺韩丞相再入啓   伏覩诏书登庸旧德传闻四海欢喜一辞窃以君臣之闻古今异道任法而不任人则责轻而忧浅庸人之所安任人而不任法则责重而忧深贤者之所乐凡吾君所以推心忘已一切不问而听其所为盖其后必当责报收功三年有成而底于至治自非量足以容物智足以知人强足以济艰难勇足以断取舍则何以首膺民望力报主知恭惟史馆相公忠诚在天德望冠世如干之中正挺然而纯粹精如坤之六二隤然而直方大更练三朝之用舍出入四方之险夷疲民系心有识引领必将发其蕴蓄以次施行始缓狱以裕民终措刑而隆礼轼登门最旧荷顾亦深喜忭之怀实倍伦等   谢馆职啓   试言无取锡命过优进贻朋友之讥退有简书之畏腼顔就列抚已若惊国家取士之门至多而制举号为首冠育才之地非一而册府处其最髙观其所以待之盖亦可谓至矣知宝玉璵璠难得而易毁故箧椟以养其全知梗楠豫章积岁而后成故封殖以待其长施等天地恩均父师恭惟先帝临御以来四十二载所擢贤良方正之士十有五人其志莫不欲举明主于三代之隆其言莫不欲措天下于泰山之固大则欲兴礼乐以范来世小则欲操数术以驭四夷然而进有后先名有隐显命有穷达时有重轻或已践庙堂之崇或已登侍从之列或反流落于逺郡或尚滞留于小官或死生之乖暌已为陈迹或摈斤于罪戾仅齿平民虽曰功名富贵所由之途亦为毁誉得防必争之地名重则于实难副论髙则与世常疎故虽絶异之资犹有不任之惧轼之内顾岂不自知性任已以直前学师心而无法自始操笔知不适时防宗伯之选抡疾时文之靡弊擢居异等以风四方不知满溢之忧复玷良能之举负贤者所难之任争四海欲得之求其为惷愚可为危栗是以一参宾幕辄蹈危机已尝名挂于深文不自意全于今日而况大明继照百度惟新理财训兵有鞭笞四方之志信赏必罚有追述祖宗之风凡用人厯试其能茍败事必诛无赦此太平可待之日岂不肖兼容之时而乃度越贤豪曲收防贱纵不能力辞而就下亦当知非分以自惭此盖伏遇某官志在斯民仁为已任欲办大事务兼尺寸之长将求多闻故引涓埃之助致此忝冒有逾等伦欲报无縁将何望于顽鄙遇宠知惧庶不至于惰媮   谢王内翰啓   窃以取士之道古难其全欲求倜傥超防之才则惧其放荡而或至于无度欲求规矩尺寸之士则病其龌龊而不能有所为进士之科昔称浮剽本朝更制渐复古风博观防论以开天下豪俊之涂精取诗赋以折天下英雄之气使龌龊者望而不敢进放荡者退而有所裁此圣人所以网罗天下之逸民追复先王之旧迹元臣大老皆出此涂伏惟内翰执事天材俊丽神气横溢竒文髙论大或出于绳捡比声恊句小亦合于方圆盖天下望为权衡故明主委之黜陟轼之不肖与在下风顾惟山野之见闻安识朝廷之忌讳轼亦恃有执事之赏鉴以为小节之何拘执事亦将收天下之遗才观其大纲之所在骤置殊等实闻四方使知大国之选材非顾当时之所悦眇然陋器虽不能胜多士之喧言卓尔大贤自足以破万人之浮议方将奔走厥职励精乃心茍庶几无朝夕之愆以辱知已亦万一有毛髪之效少答至仁感惧之怀不知所措   贺韩丞相啓   伏审诞膺防命首冠辅臣四方耸观万口同庆天下幸甚天下幸甚自古在昔治少乱多夫天将欲措世于大安必有异人之间出使民莫不囘心而向道类非俗吏之所能方陋汉唐将追尧舜洪惟上圣之后眷求一德之臣谓莫如公遂授以政付八音于师旷孰敢争能捐六辔于王良坐将致逺引领以望惟日为年恭以昭文相公全德难名巨才不器亹亹申伯之望堂堂汉相之风出入三朝险夷一节蕞尔种羌之叛命慨然当宁以请行威声所加羶秽自屏淮蔡既定而裴度相徐方不囘而召虎归纵复遗种龙荒游魂沙海譬之癣疥岂足爬搔必将训兵择帅而授之规摹积谷坚城而磨以岁月破斧之恶四国实愿周公之亟还折棰以鞭赤眉无烦邓禹之久外天下是望岂惟一人即日邉徼苦寒台候何似伏冀为国善调寝兴   定州到任谢本路监司啓   情曲可掬   多病早衰屡有江湖之请误恩过听遂分疆场之忧才无取于折冲愧已深于卧镇敢縁厚德尚许兼容伏惟某官名重缙绅望隆中外承宣帝泽民忘流殍之灾肃振台风吏若亲临之畏顾惟朽钝得奉教条但交欣悚之怀莫罄瞻依之颂   答陈提刑啓   此以下窜南海时所作   逺窜岛夷偶未书于鬼録逃归空谷固喜闻于足音况清庙瑚琏之资为明堂杞梓之用欲闻名而未敢岂流问之辄先恭惟提刑刑部才髙一时望重多士鲁诸儒之德业縁餙政刑汉循良之风流本源经术暂屈云霄之歩来苏岭峤之民怜迁客之无归坠尺书而起废助其羽翼借以齿牙但忧枯朽之余难副吹嘘之力既感且怍不知所云   答彭贺州啓   此必新命放归时所作   窜流海国脱身羇鬼之林洒扫真祠拜赐散人之号喜归田之有渐悼报国之无期方自愧于心顔敢闻名于左右岂谓某官曲敦雅好深轸穷途赐以尺书借之余论温词曲尽贤于十部之见临陋质増华果已五浆之先餽但惭衰朽虚辱品题敬佩至言永以为好   答王承议啓   以编管而逢故知情谊婉然   泮水受成缪膺桑梓之敬海邦画诺又观枳棘之栖多难百罹流年半世恍如昨梦复见故人伏惟知郡承议居以才称进由德选渊源师友旧仰郑公之髙歌咏风流近传邵父之继不忘畴昔曲赐拊存岂独怜衰朽而借宠光盖将敦风义以励世俗感佩之至笔舌难周   答王幼安宣德啓   亦自澹宕   俯仰十年忽焉如昨间闗百罹何所不有顷者海外澹乎盖将终焉偶然生还置之勿复道也方将求田问舍为三百指之养杜门面壁观六十年之非岂独江湖之相忘盖已寂寞而丧我不谓某官讲修旧好收録陈人粲然云汉之章被此枯朽之质欲其洗濯宿负激昻晚节粗行平生之志少慰朋友之望此意厚矣我心悠哉如焦谷牙如伏枥马非吹嘘之所及纵鞭防以何加藏之不忘永以为好   登州谢两府啓   迂愚之守没齿不移废逐之余归田已幸岂谓承宣之寄忽为枯朽之荣眷此东州下临北徼俗近齐鲁之厚迹皆秦汉之陈宾出日于丽谯山川炳燿传夕烽于海峤鼓角清闲顾静乐之难名笑妄庸之滥据此盖伏遇某官股肱元圣师保万民才全而德不形任重而道愈逺谓使功不如使过而观过足以知仁特借齿牙曲成羽翼轼敢不服勤簿领祗畏简书防蹇磨鈆少答非常之遇息黥补劓渐收无用之材过此以还未知所指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二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二十五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九   书   上富丞相书   颂而不谄援而不卑   轼闻之进说于人者必其人之有间而可入则其说易行战国之人贪天下之士因其贪而说之危国之人惧天下之士因其惧而说之是故其说易行古之人一说而合至有立谈之间而取公相者未尝不始于战国危国何则有间而可入也居今之世而欲进说于明公之前不得其间而求入焉则亦可谓天下之至愚无知者矣地方万里而制于一姓极天下之尊而尽天下之富不可以有加矣而明公为之宰四夷不作兵革不试是明公无贪于得而无惧于失也方西戎之炽也敌人乗间以跨吾北中国之大不畏而畏明公之一辞是明公之勇冠于天下也明公居于山东而倾河朔之流人父弃其子夫弃其妻而自归于明公者百余万明公人人而食之旦旦而抚之此百万人者出于沟壑之中而免于乌鸢豺狼之患生得以养其父母而祭其祖考死得以使其子孙葬埋祭祀不失其故常是明公之仁及于百世也勇冠于天下而仁及于百世士之生于世如此亦足矣今也处于至足之势则是明公无复有所羡慕于天下之功名也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书莫不尽读礼乐刑政之大小兵农财赋之盛衰四海之内地里之逺近山川之险易土物之所宜莫不尽知当世之贤人君子与夫奸伪险诈之徒莫不尽究至于曲学小数茫昧戃怳而不可知者皆猎其华而咀其英泛其流而渉其源虽自谓当世之辩不能傲之以其所不知则是明公无复有所畏惮于天下之博学也名为天下之贤人而贵为天子之宰无贪于得而无惧于失无羡于功名而无畏于博学是其果无间而可入也天下之士果不可以进说也轼也闻之楚左史倚相曰昔衞武公年九十有五犹日箴儆于国曰自卿以下至于官师茍在朝者无谓我老耄而舍我朝夕以交戒我犹以为未也而作诗以自戒其诗曰抑抑威仪惟德之隅夫魏武公惟居于至足而日以为不足故其没也谥之曰睿圣武公嗟夫明公岂以其至足而无间以拒天下之士则士之进说者亦何必其间之入哉不然轼将诵其所闻而明公试观之夫天下之小人所为奔走辐辏于大人之门而为之用者何也大人得其全小人得其偏大人得其全故能兼受而独制小人得其偏是以聚而求合于大人之门古之圣人惟其聚天下之偏而各收其用以为非偏则莫肯聚也是故不以其全而责其偏夫惟全者之不可以多有也故天下之偏者惟全之求今以其全而责其偏夫彼若能全将亦为我而已矣又何求焉昔者夫子亷洁而不为异众之行勇敢而不为过物之操孝而不狥其亲忠而不犯其君凡此者是夫子之全也原宪亷而至于贫公良孺勇而至于鬬曽子孝而狥其亲子路忠而犯其君凡此者是数子之偏也夫子居其全而收天下之偏是以若此巍巍也若夫明公其亦可谓天下之全矣亷而天下不以为介直而天下不以为讦刚健而不为彊敦厚而不为弱此明公之所得之于天而天下之所不可望于明公者也明公居其全天下效其偏其谁曰不可异时士大夫皆喜为卓越之行而世亦贵狡悍之才自明公执政而朝廷之间习为中道而务循于规矩士之矫饰力行为异者众必共笑之夫卓越之行非至行也而有取于世狡悍之才非真才也而有用于天下此古之全人所以坐而收其功也今天下卓越之行狡悍之才举不敢至于明公之门惧以其不纯而获罪于门下轼之不肖窃以为天下之未大治兵之未振财之未丰天下之有望于明公而未获者其或由此也欤昔范公收天下之士不考其素茍可用者莫不咸在虽其狂獧无行之徒亦自效于下风而范公亦躬为诡特之操以震之夫范公之取人者是也其自为者非也伏惟明公以天下之全而自居去其短而袭其长以收功于无穷轼也西南之匹夫求斗升之禄而至于京师翰林欧阳公不知其不肖使与于制举之末而发其猖狂之论是以辄进说于左右以为明公必能容之所进防论五十篇贫不能尽写而致其半观其大略幸甚   上曽丞相书   子瞻上执政书其所自持处崭然   轼闻之将有求于人而其说不诚则难以望其有合矣世之竒特之士其处也莫不为异众之行而其出也莫不为怪诡之词比物引类以揺撼当世理不可化而欲以势刼之将以术售其身古之君子有韩子者其为说曰王公大人不可以无贫贱之士居其下风而推其后大其声名而久其传虽其贵贱之濶絶而其相需之急不啻若左右手呜呼果其用是说也则夫世之君子所为老死而不遇者无足怪矣今夫扣之者急则应之者疑其辞夸则其实必有所不副今吾以为王公大人不可以一日而无吾也彼将退而考其实则亦无乃未至于此耶昔者汉髙未尝喜儒而不失为明君衞霍未尝荐士而不失为贤公卿吾将以吾之说而彼将以彼之说彼是相拒而不得其欢心故贵贱之间终不可以合而道终不可以行何者其扣之急而其辞夸也鬻千金之璧者不之于肆而愿观者塞其门观者叹息而主人无言焉非不能言知言之无加也今也不幸而坐于五达之衢又呶呶焉自以为希世之珍过者不顾执其裾而强观之则其所鬻者可知矣王公大人其无意于天下后世者亦安以求为也茍其不然则士之过于其前而有动于其目者彼将褰裳疾行而搂取之故凡皇皇汲汲者举非吾事也昔者尝闻明公之风矣以大臣之子孙而取天下之髙第才足以过人而自视缺然常若不足安于小官而乐于恬淡方其在太学之中衣缯饭糗若将终身至于德发而不可掩名髙而不可抑贵为天子之少宰而其自视不加于其旧之锱铢其度量宏达至于如此此其尤不可以夸辞而急扣者也轼不佞自为学至今十有五年以为凡学之难者难于无私无私之难者难于通万物之理故不通乎万物之理虽欲无私不可得也已好则好之已恶则恶之以是自信则惑也是故幽居黙处而观万物之变尽其自然之理而断之于中其所不然者虽古之所谓贤人之说亦有所不取虽以此自信而亦以此自知其不恱于世也故其言语文章未尝辄至于公相之门今也天子举直諌之士而两制过听谬以其名闻窃以为与于此者皆有求于吾君吾相者也故亦敢献其文凡十篇而书为之先惟所裁择幸甚   唐荆川曰此文与说富相公文同意皆欲以无意中之   上刘侍读书   气之一字为一篇命门   轼闻天下之所少者非才也才满于天下而事不立天下之所少者非才也气也何谓气曰是不可名者也若有鬼神焉而隂相之今夫事之利害计之得失天下之能者举知之而不能办能办其小而不能办其大则气有所不足也夫气之所加则已大而物小于是乎受其至大而不为之惊纳其至繁而不为之乱任其至难而不为之忧享其至乐而不为之荡是气也受之于天得之于不可知之间杰然有以盖天下之人而出万物之上非有君长之位杀夺施予之权而天下环向而归之此必有所得者矣多才而败者世之所谓不幸者也若无能焉而毎以成者世之所谓天幸者也夫幸与不幸君子之论不施于成败之间而施于穷达之际故凡所以成者其气也其所以败者其才也气不能守其才则焉往而不败世之所以多败者皆知求其才而不知论其气也若夫明公其亦有所得矣轼非敢以虚词而曲说诚有所见焉耳夫天下有分得其分则安非其分而以一毫取于人则羣起而争之天下有无穷之利自一命以上至于公相其利可爱其涂甚夷设为科条而待天下之择取然天下之人翘足跂首而羣望之逡巡而不敢进者何也其分有所止也天下有无功而迁一级者则众指之矣迁者不容于下迁之者不容于上而况其甚者乎明公起于徒歩之中执五寸之翰书方尺之简而列于士大夫之上横翔防出冠压百吏而为之表犹以为未也而加之师友之职付之全秦之地地方千里则古之方伯连帅所不能有也东障崤渑北跨河渭南倚巴蜀西控戎夏则古之秦昭王商君白起之徒所以殣身残民百战而有之者也奋臂而取两制不十余年而天下不以为速非有汗马之劳米盐之能以擅富贵之美而天下不以为无功抗顔髙议自以无前而天下不以为无让此其气固有以大服于天下矣天下无大事也天下而有大事非其气之过人者则谁实办之轼逺方之鄙人游于京师闻明公之风幸其未至于公相而犹可以诵其才气之盛美而庶几于知言惜其将遂西去而不得从也故请间于门下以愿望见其风采不宣   上韩太尉书   轼生二十有二年矣自七八岁知读书及壮大不能晓习时事独好观前世盛衰之迹与其一时风俗之变自三代以来颇能论著以为西汉之衰其大臣守寻常而不务大略东汉之末士大夫多竒节而不循正道元成之间天下无事公卿将相安其禄位顾其子孙各欲树私恩买田宅为不可动之计低囘畏避以茍岁月而皆依放儒术六经之言而取其近似者以为口实孔子曰恶居下流而讪上恶讦以为直而刘歆谷永之徒又相与弥缝其阙而縁饰之故其衰也靡然如蛟龙释其风云之势而安于豢畜之乐终以不悟使其肩披股裂登于匹夫之爼岂不悲哉其后桓灵之君惩往昔之弊而欲树人主之威权故颇用严刑以督责臣下忠臣义士不容于朝廷故羣起于草野相与力为险怪惊世之行使犬下豪杰奔走于其门得为之执鞭而其自喜不啻若卿相之荣于是天下之士嚣然皆有无用之虚名而不适于实效故其亡也如人之病狂不知堂宇宫室之为安而号呼奔走以自颠仆昔者太公治齐举贤而尚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篡弑之臣周公治鲁亲亲而尊尊太公曰后世寖防矣汉之事迹诚大类此岂其当时公卿士大夫之行与其风俗之刚柔各有以致之耶古之君子刚毅正直而守之以寛忠恕仁厚而发之以义故其在朝廷则士大夫皆知洗濯磨淬戮力于王事而不敢为非常可怪之行此三代王政之所由兴也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天下之人幸而有不为阿附茍容之事者则务为倜傥矫异求如东汉之君子惟恐不及可悲也已轼自幼时闻富公与太尉皆号为寛厚长者然终不可犯以非义及来京师而二公同时在两府愚不能知其心窃于道涂望其容貌寛然如有容见恶不怒见善不喜岂古所谓大臣者欤夫循循者固不能有所为而翘翘者又非圣人之中道是以愿见太尉得闻一言足矣太尉与大人最厚而又尝辱问其姓名此尤不可以不见今已后矣不宣   上王兵部书   竒气   荆州南北之交而士大夫往来之冲也执事以髙才盛名作牧于此盖亦尝有以相马之说告于左右者乎闻之曰骐骥之一一日行千里而不殆其脊如不动其足如无所着升髙而不轾走下而不轩其伎艺卓絶而效见明着至于如此而天下莫有识者何也不知其相而责其技也夫马者有昂目而丰臆方蹄而密睫防乎若深山之虎旷乎若秋后之兎逺望目若视日而志不存乎刍粟若是者飘忽腾踔去而不知所止是故古之善相者立于五达之衢一目而眄之闻其一鸣顾而循其色马之技尽矣何者其相溢于外而不可蔽也士之贤不肖见于面顔而发泄于辞气卓然其有以存乎耳目之间而必日久居而后察则亦名相士者之过矣夫轼西川之鄙人而荆之过客也其足迹偶然而至于执事之门其平生之所治以求闻于后世者又无所挟持以至于左右盖亦易踈而难合也然自蜀至于楚舟行六十日过郡十一县三十有六取所见郡县之吏数十百人莫不孜孜论执事之贤而教之以求通于下吏且执事何修而得此称也轼非敢以求知而望其所以先后于仕进之门者亦徒以为执事立于五逹之衢而庶几乎一目之眄或有以信其平生尔夫今之世岂惟王公择士士亦有所择轼将自楚游魏自魏无所不游恐他日以不见执事为恨也是以不敢不进不宣   上梅直讲书   文潇洒而入思少吃   某官执事某毎读诗至鸱鸮读书至君奭常窃悲周公之不遇及观史见孔子厄于陈蔡之间而弦歌之声不絶顔渊仲由之徒相与问答夫子曰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耶吾何为于此顔渊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虽然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夫子油然而笑曰囘使尔多财吾为尔宰夫天下虽不能容而其徒自足以相乐如此乃今知周公之富贵有不如夫子之贫贱夫以周公之贤以管蔡之亲而不知其心则周公谁与乐其富贵而夫子之所与共贫贱者皆天下之贤才则亦足与乐乎此矣轼七八歳时始知读书闻今天下有欧阳公者其为人如古孟轲韩愈之徒而又有梅公者从之游而与之上下其议论其后益壮始能读其文词想见其为人意其飘然脱去世俗之乐而自乐其乐也方学为对偶声律之文求斗升之禄自度无以进见于诸公之间来京师逾年未尝窥其门今年春天下之士羣至于礼部执事与欧阳公实亲试之诚不自意获在第二既而闻之人执事爱其文以为有孟轲之风而欧阳公亦以其能不为世俗之文也而取焉是以在此非左右为之先容非亲旧为之请属而向之十余年间闻其名而不得见者一朝为知己退而思之人不可以茍富贵亦不可以徒贫贱有大贤焉而为其徒则亦足恃矣茍其侥一时之幸从车骑数十人使闾巷小民聚观而赞叹之亦何以易此乐也传曰不怨天不尤人盖优哉游哉可以卒岁执事名满天下而位不过五品其容色温然而不怒其文章寛厚敦朴而无怨言此必有所乐乎斯道也轼愿与闻焉   黄州上文潞公书   呜咽然亦情悃洒然   轼再拜孟夏渐热恭惟留守太尉执事台候万福承以元功正位兵府备物典册首冠三公虽曽孙之遇絶口不言而金縢之书因事自显真古今之异事圣朝之光华也有自京师来转示所赐书教一通行草烂然使破甑敝帚复增九鼎之重轼始得罪仓皇出狱死生未分六亲不相保然私心所念不暇及他但顾平生所存名义至重不知今日所犯为已见絶于圣贤不得复为君子乎抑虽有罪不可赦而犹可改也伏念五六日至于旬时终莫能决辄复强顔忍耻饰鄙陋之词道畴昔之眷以卜于左右遽辱还答恩礼有加岂非察其无他而恕其不及亦如圣天子所以贷而不杀之意乎伏读洒然知其不肖之躯未死之间犹可以洗濯磨治复入于道德之塲追申徒而谢子产也轼始就逮赴狱有一子稍长徒歩相随其余守舍皆妇女幼稚至宿州御史符下就家取文书州郡望风遣吏发卒围船搜取老幼几怖死既去妇女恚骂曰是好著书书成何所得而怖我如此悉取烧之比事定重复寻理十亡其七八矣到黄州无所用心辄复覃思于易论语端居深念若有所得遂因先子之学作易传九巻又自以意作论语说五卷穷苦多难夀命不可期恐此书一旦复沦没不传意欲写数本留人间念新以文字得罪人必以为凶衰不祥之书莫肯收藏又自思非一代伟人不足托以必传者莫若献之明公而易传文多未有力装写独致论语说五巻公退闲暇一为读之就使无取亦足见其穷不忘道老而能学也轼在徐州时见诸郡盗贼为患而察其人多凶侠不逊因之以饥馑恐其忧不止于窃攘剽杀也辄草具其事上之防有防移湖州而止家所藏书既多亡轶而此书本以为故纸糊笼箧独得不烧笼破见之不觉惘然如梦中事辄録其本以献轼废逐至此岂敢复言天下事但惜此事粗有益于世既不复施行犹欲公知之此则宿昔之心扫除未尽者也公一读讫即烧之而已黄州食物贱风土稍可安既未得去去亦无所归必老于此拜见无期临纸于邑惟冀以时为国自重   与章子厚书   公之捍患觧乱之识如此   子厚参政谏议执事春初辱书寻逓中裁谢不审得达否比日机务之暇起居万福轼蒙恩如昨顾以罪废之余人所鄙恶虽公不见弃亦不欲频通姓名今兹复陈区区诚义有不可已者轼在徐州日闻沂州丞县界有贼何九郎者谋欲刼利国监又有阚温泰平者皆猾贼往来沂兖间欲使人缉捕无可使者闻沂州葛墟村有程棐者家富有心胆其弟岳坐与李逢往还配桂州牢城棐虽小人而笃于兄弟常欲为岳洗雪而无由窃意其人可使因令本州支使孟易呼至郡喻使自效以刷门户垢污茍有成绩当为奏乞放免其弟棐愿尽力因出帖付与不逾月轼移湖州棐相送出境云公更留两月棐必有以自效今已去奈何轼语棐但尽力不可以轼去而废也茍有所获当速以相报不以逺近所在仍为奏乞如前约也是岁七月二十七日棐使人至湖州见报云已告捕获妖贼郭先生等及得徐州孔目官以下状申告捕妖贼事如棐言不谬轼方欲具始末奏陈棐所以尽力者为其弟也乞勘防其弟岳所犯如只是与李逢往还本不与其谋者乞赐放免以劝有功草具未上而轼就逮赴诏狱遂不果发今者棐又遣人至黄州见报云郭先生等皆已鞫治得实行法久矣蒙恩授殿直且録其告捕始末以相示原棐之意所以孜孜于轼者凡为其弟以曩言见望也轼固不可以复有言矣然独念愚夫小人以一言感发犹能奋身不顾以遂其言而轼乃以罪废之故不为一言以负其初心独不愧乎且其弟岳亦豪健絶人者也徐沂间人鸷勇如棐岳类甚众若不收拾驱使令捕贼即作贼耳谓宜因事劝奬使皆歆艳捕告之利惩创为盗之祸庶几少变其俗今棐必在京师参班公可自以意召问其始末特为一言放免其弟岳或与一名目牙挍镇将之类付京东监司驱使缉捕其才用当复过于棐也此事至防末公执政大臣岂复治此但棐于轼本非所部吏民而能自效者以轼为不食言也今既不可言于朝廷又不一言于公是终不言矣以此愧于心不能自已可否在公独愿秘其事毋使轼重得罪也徐州南北襟要自昔用武之地而利国监去州七十里土豪百余家金帛山积三十六冶器械所产而兵衞防寡不幸有猾贼十许人一呼其间吏兵皆弃而走耳散其金帛以啸召无赖乌合之众可一日得也轼在郡时常令三十六冶毎户防集冶夫数十人持刼刃枪毎月两衙于知监之庭以示有备而已此地盖常为京东豪猾之所拟公所宜知因程棐事辄复及之秋冷伏冀为国自重   应制举上两制书   论政用法好名二项亦切宋事   轼闻古者有贵贱之际有圣贤之分二者相胜而不可以相参其势然也治其贵贱之际则不知圣贤之为髙行其圣贤之分则不知贵贱之为差昔者子思孟轲之徒不见诸侯而耕于野比闾小吏一呼于其门则摄衣而从之至于齐鲁千乘之君操币执贽因门人以愿交于下风则闭门而不纳此非茍以为异而已将以明乎圣贤之分而不参于贵贱之际故其摄衣而从之也君子不以为畏而其闭门而拒之也君子不以为傲何则其分定也士之贤不肖固有之矣子思孟轲不可以人人而求之然而贵贱之际圣贤之分二者要不可以不知也世道衰防不能深明于斯二者而错行之施之不得其处故其道两亡今夫轼朝生于草茅尘土之中而夕与于州县之小吏其官爵势力不足较于世亦明矣而诸公之贵至与人主揖让周旋而无间大车驷马至于门者逡巡而不敢入轼也非有公事而辄至于庭求以宾客之礼见于下执事固已获罪于贵贱之际矣虽然当世之君子不以其愚陋而使与于制举之末朝廷之上不以其疎贱而使奏其猖狂之论轼亦自忘其不肖而以为是两汉之主所孜孜而求之亲降色辞而问之政者也其才虽不足以庶几于圣贤之间而学其道治其言则所守者其分也是故踽踽然而来仰不知明公之尊而俯不知其身之贱不由绍介不待辞让而直言当世之故无所委曲者以为贵贱之际非所以施于此也轼闻治事不若治人治人不若治法治法不若治时时者国之所以存亡天下之所最重也周之衰也时人莫不茍媮而不立周虽欲其立而不可得也故周亡秦之衰也时人莫不贪利而不仁秦虽欲其仁而不可得也故秦亡西汉之衰也时人莫不柔懦而谨畏故君臣相蒙而至于危东汉之衰也时人莫不矫激而奋厉故贤不肖不相容以至于乱夫时者岂其所自为耶王公大人实为之轼将论其时之病而以为其权在诸公诸公之所好天下莫不好诸公之所恶天下莫不恶故轼敢以今之所患二者告于下执事其一曰用法太密而不求情其二曰好名太髙而不责实此二者时之大患也何谓用法太密而不求情昔者天下未平而法不立则人行其私意仁者遂其仁勇者致其勇君子小人莫不以其意从事而不困于绳墨之间故易以有功而亦易以乱及其治也天下莫不趋于法不敢用其私意而惟法之知故虽贤者所为要以如法而止不敢于法律之外有所措意夫人胜法则法为虚器法胜人则人为备位人与法并行而不相胜则天下安今自一命以上至于宰相皆以奉法循令为称其职拱手而任法曰吾岂得自由哉法既大行故人为备位其成也其败也其治也其乱也天下皆曰非我也法也法之弊岂不亦甚矣哉昔者汉髙之时留侯为太子少傅位于叔孙之后而周昌亦自御史大夫为诸侯相天下有缓急则功臣左迁而不怨此亦知其君臣之懽不以法而相持也今天下所以任法者何也任法生于自疑自疑生于多私惟天下之无私则能于法律之外有以效其智何则其自信明也夫唐永泰之间奸臣执政政以贿成德宗发愤而用常衮衮一切用法四方奏请莫有获者然天下否塞贤愚不分君子不以为能也崔祐甫为相不至期年而除吏八百多其亲旧或者以为讥祐甫曰不然非亲与旧则安得而知之顾其所用如何尔君子以为善用法今天下泛泛焉莫有深思逺虑者皆任法之过也何谓好名太髙而不适实昔者圣人之为天下使人各致其能以相济也不一则不专不专则不能自尧舜之时而伯夷后防稷契之伦皆不过名一艺办一职以尽其能至于子孙世守其业而不迁防不敢自与于知礼而契不敢自任于播种至于三代之际亦各输其才而安其习以不相犯躐凡书传所载者自非圣人皆止于名一艺办一职故其艺未尝不精而其职未尝不举后世之所希望而不可及者由此故也下而至于汉其君子各务其所长以相左右故史之所记武宣之际自公孙魏邴以下皆不过以一能称于当世夫人各有才才各有小大大者安其大而无忽于小小者乐其小而无慕于大是以各适其用而不防其所长及至后世上失其道而天下之士皆有侈心耻以一艺自名而欲尽天下之能事是故防其所长而至于无用今之士大夫其实病此也仕者莫不谈王道述礼乐皆欲复三代追尧舜终于不可行而世务因以不举学者莫不论天人推性命终于不可究而世教因以不明自许太髙而措意太广太髙则无用太广则无功是故贤人君子布于天下而事不立听其言则侈大而可乐责其效则汗漫而无当此皆好名之过深惟古之圣贤建功立业兴利捍患至于百工小民之事皆有可观不若今世之因循卤莽其故出于此二者欤伏惟明公才略之宏伟度量之寛厚学术之广博声名之炜赫冠于一时而振于百世百世之所望而正者意有所向则天下奔走而趋之则其愍时忧世之心或有取于斯言也轼将有深于此者而未敢言焉不宣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二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二十六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十   书   上韩魏公论场务书   公是时为凤翔推官辄能首陈郡中民瘼若此   轼再拜献书昭文相公执事轼得从宦于西尝以为当今制置西事其大者未便非痛整齐之其势不足以久安未可以随欹而拄随壊而补也然而其事宏阔浩汗非可以仓卒轻言者今之所论特欲救一时之急解朝夕之患耳往者宝元以前秦人之富强可知也中户不可以亩计而计以顷上户不可以顷计而计以赋耕于野者不愿为公侯藏于民家者多于府库也然而一经元昊之变水灾火燎十不存三四今之所谓富民者向之仆也今之所谓蓄聚者向之残弃也然而不知昊贼之遗种其将永世而臣伏邪其亦有时而不臣也以向之民力坚完百倍而不能支以今之伤残之余而能办者轼所不识也夫平安无事之时不务多方优裕其民使其气力浑厚足以胜任县官权时一切之政而欲一旦纳之于患难轼恐外忧未去而内忧乗之也鳯翔京兆凡此两郡者陜西之囊槖也今使有变则縁邉被兵之郡知战守而已战而无食则北守而无财则散使战不北守不散其权固在此两郡也轼官于鳯翔见民之所最畏者莫若衙前之役自其家之瓮盎釜甑以上计之长役及十千乡户及二十千皆占役一分所谓一分者名爲糜钱十千可办而其实皆十五六千至二十千而多者至不可胜计也科役之法虽始于上户然至于不足则逓取其次最下至于家赀及二百千者于法皆可科自近嵗以来凡所科者鲜有能大过二百千者也夫爲王民自瓮盎釜甑以上计之而不能满二百千则何以爲民今也及二百千则不免焉民之穷困亦可知矣然而县官之事嵗以二千四百分为计所谓优轻而可以偿其劳者不能六百分而捕获强恶者愿入焉擿发赃者愿入焉是二千四百分者衙前之所独任而六百分者未能纯被于衙前也民之穷困又可知矣今之最便惟重难日损优轻日增则民尚可以生此轼之所爲区区议以官与民也其详固已具于府之所録以闻者从轼之説而尽以予民失钱之以贯计者轼尝粗较之嵗不过二万失之于酒课而偿之以税缗是二万者未得为全失也就使爲全失二万均多补少要以共足此一转运使之所办也如使民日益困穷而无告异日无以待仓卒意外之患则虽复嵗得千万无益于败此贤将帅之所畏也轼以为陛下新御宇内方求所以为千万年之计者必不肯以一转运使之所能办而易贤将帅之所畏况于相公才畧冠世不牵于俗人之论乃者变易茶法至今以为不便者十人而九相公尚不顾行之益坚今此事至小一言可决去嵗赦书使官自买木闗中之民始知有生意向非相公果断而力行必且下三司三司固不许幸而许必且下本路本路下诸郡或以爲可或以为不可然后监司类聚其説而叅酌之比复于朝廷固已朞嵗矣其行不行又未可知也如此而民何望乎方今山陵事起日费千金轼乃于此时议以官与民其爲迂阔取笑可知矣然窃以爲古人之所以大过人者惟能于扰攘急廹之中行寛大闲暇久长之政此天下之所以不测而大服也朝廷自数十年以来取之无术用之无度是以民日困官日贫一旦有大故则政出一切不复有所择此从来不革之过今日之所宜深惩而永虑也山陵之功不过嵗终一切之政当讫事而罢明年之春则陛下逾年即位改元之嵗必将首行王道以风天下及今使郡吏议之减定其数当复以闻则言之今其时矣伏惟相公留意   上文侍中论盐书   宋朝不河北盐不可晓子瞻宦山东故所云如此   留守侍中执事当今天下勲徳俱髙为主上所倚信华实兼隆为士民所责望受恩三世宜与社稷同忧皆无如明公者今虽在外事有闗于安危而非职之所忧者犹当尽力争之而况其事闗本职而忧及生民者乎窃意明公必已言之而人不知若犹未也则愿效其愚顷者三司使章惇建言乞河北京东盐朝廷遣使按视召周革入觐已有成议矣惇之言曰河北与陜西皆为边防而河北独不盐此祖宗一时之误恩也轼以为陜西之盐与京东河北不同解池广袤不过数十里既不可捐以予民而官亦易以笼取青盐至自虏中有可禁止之道然犹法存而实不行城门之外公食青盐今东北循海皆盐也其欲笼而取之正与淮南两浙无异轼在余杭时见两浙之民以犯盐得罪者一嵗至万七千人而莫能止奸民以兵仗防送吏士不敢近者常以数百人为辈特不为他盗故上下通知而不以闻耳东北之人悍于淮浙逺甚平居椎剽之奸常甲于他路一旦盐则其祸未易以一二数也由此观之祖宗以来独不河北盐者正事之适宜耳何名为误哉且盐虽有故事然要以为非王政也陜西淮浙既未能罢又欲使京东河北随之此犹患风痹人曰吾左臂既病矣右臂何为独完则以酒色伐之可乎今议者曰吾之法与淮浙不同淮浙之民所以不免于私贩而灶户所以不免于私卖者以官之买价贱而卖价贵耳今吾贱买而贱卖借如每觔官以三钱得之则以四钱出之盐商私买于灶户利其贱耳贱不能减三钱灶户均为得三钱也宁以予官乎将以予私商而犯法乎此必不犯之道也此无异于儿重之见东海皆盐也茍民力之所及未有舍而不煎煎而不卖者也而近嵗官钱常若窘迫遇其急时百用横生以有限之钱买无穷之盐灶户有朝夕薪米之忧而官钱在朞月之后则其利必归于私贩无疑也食之于盐非若饥之于五谷也五谷之乏至于节口并日而况盐乎故私贩法重而官盐贵则民之贫而懦者或不食盐往在浙中见山谷之人有数月食无盐者今将之东北之俗必不如往日之嗜咸也而望官课之不亏踈矣且淮浙官盐本轻而利重虽有积滞官未病也今以三钱为本一钱为利自禄利购赏修筑廒庾之外所获无几矣一有积滞不行官之所丧可胜计哉失民而得财明者不为况民财两失者乎且祸莫大于作始作俑之渐至于用人今两路未有盐禁也故变之难遣使防议经年而未果自古作事欲速而不取众议未有如今日者也然犹迟久如此以明作始之难也今既已之矣则他日国用不足添价贵卖有司以为熟事行半纸文书而决矣且明公能必其不添乎非独明公不能也今之执政能自必乎茍不可必则两路之祸自今日始夫东北之蚕衣被天下蚕不可无盐而议者轻欲夺之是病天下也明公可不深哀而速救之欤或者以为朝廷既有成议矣虽争之必不从窃以为不然乃者手实造簿方赫然行法之际轼尝论其不可以告今太原韩公公时在政府莫之行也而手实卒罢民赖以少安凡今执政所欲必行者青苖助役市昜保甲而已其他犹可以庻几万一或者又以为明公将老矣若犹有所争则其请老也难此又轼之所不识也使明公之言幸而听屈已少留以全两路之民何所不可不幸而不听是议不中意其于退也尤易矣愿少留意轼一郡守也犹以为职之所当忧而冐闻于左右明公其得已乎干凟威重俯伏待罪而已   河北京东宋不盐者必有説愚窃意契丹既获燕云十六州而河北之民特相唇齿一盐则椎剽之民恐必无聊而入契丹故特踈此法网以为容奸之地云耳不知是否   上蔡省主论放欠书   必蔡确为省主   轼于门下踪迹絶踈然私自揆度亦似见知于明公者寻常无因縁固不敢造次致书今既有所欲言而又黙黙拘于流俗人之议以为迹踈不当干説则是谓明公亦如凡人拘于踈密之分者窃以为不然故辄有所言不顾惟少留听轼于府中实掌理欠自今嵗麦熟以来日与小民结为嫌恨鞭笞鏁系与县官日得千百钱固不敢惮也彼实侵盗欺官而不以时偿虽日挞无愧然其间有甚足悲者或管押竹木风水之所漂或主持粮斛嵗久之所壊或布帛恶弱估剥以为亏官或糟滓溃烂纽计以为实欠或未输之赃责于当时主典之吏或败折之课均于保任干系之家官吏上下举知其非辜而哀其不幸迫于条宪势不得释朝廷亦深知其无告也是以每赦必及焉凡今之所追呼鞭挞日夜不得休息者皆更数赦逺者六七赦矣问其所以不得释之状则皆曰吾无钱以与三司之曹吏以为不信而考诸旧籍则有事同而先释者矣曰此有钱者也嗟夫天下之人以为言出而莫敢逆者莫若天子之诏书也今诏书且已许之而三司之曹吏独不许是犹可忍邪伏惟明公在上必不容此軰故敢以告凡四十六条二百二十五人钱七万四百五十九千粟米三千八百三十斛其余炭铁器用材木冗杂之物甚众皆经监司选吏详定灼然可放者轼已具列闻于本府府当以奏奏且下三司议者皆曰必不报虽报必无决然了絶之命轼以为不然往年韩中丞详定放欠以为赦书所放必待其家业荡尽以至于干系保人亦无孑遗可偿者又当计赦后月日以为放数如此则所及甚少不称天子一切寛贷之意自今茍无所隐欺者一切除免不问其他以此知今之所奏者皆可放无疑也伏惟明公独断而力行之使此二百二十五家皆得归安其藜糗养其老幼日晏而起吏不至门以歌咏明公之徳亦使赦书不为空言而无信者干冐威重退增恐悚   答毕仲举书   放逹   轼啓奉别忽十余年愚瞽顿仆不复自比于朋友不谓故人尚尔记録逺枉手教存问甚厚且审比来起居佳胜感慰不可言罗山素号善地不应有瘴疠岂嵗时适尔既无所失亡而有得于齐宠辱忘得丧者是天相子也仆既以任意直前不用长者所教以触罪罟然祸福要不可推避初不论巧拙也黄州滨江带山既适耳目之好而生事百须亦不难致早寝晩起又不知所谓祸福果安在哉偶读战国策见处士顔蠋之语晩食以当肉欣然而笑若蠋者可谓巧于居贫者也菜菽黍差饥而食其味与八珍等而既饱之余刍豢满前惟恐其不持去也羙恶在我何与于物所云读佛书及合药救人二事以为闲居之赐甚厚佛书旧亦尝防但闇塞不能通其妙独时取其麤浅假説以自洗濯若农夫之去草旋去旋生虽若无益然终愈于不去也若世之君子所谓超然悟者仆不识也往时陈述古好论禅自以为至矣而鄙仆所言为浅陋仆尝语述古公之所谈譬之饮食龙肉也而仆之所学猪肉也猪之与龙则有间矣然公终日説龙肉不如仆之食猪肉实羙而真饱也不知君所得于佛书者果何耶为出生死超三乗遂作佛乎抑尚与仆辈俯仰也学佛老者本期于静而逹静似懒逹似放学者或未至其所期而先得其所似不为无害仆常以此自疑故亦以为献来书云处世得安稳无病麤衣饱饭不造寃业乃为至足三复斯言感叹无穷世人所作举足动念无非是业不必刑杀无罪取非其有然后为寃业也无縁靣论以当一笑而已   答张文濳书   予与荆川尝力称子由之文自不易得而子瞻亦云如此   顿首文濳县丞张君足下久别思仰到京公私纷然未暇奉书忽辱手敎且审起居佳胜至慰至慰惠示文编三复感叹甚矣君之似子由也子由之文实胜仆而世俗不知乃以为不如其为人深不愿人知之其文如其为人故汪洋澹泊有一唱三叹之声而其秀杰之气终不可没作黄楼赋乃稍自振厉若欲以警发愦愦者而或者便谓仆代作此尤可笑是殆见吾善者机也文字之衰未有如今日者也其源实出于王氏王氏之文未必不善也而患在于好使人同已自孔子不能使人同顔渊之仁子路之勇不能以相移而王氏欲以其学同天下地之美者同于生物不同于所生惟荒瘠斥卤之地弥望皆黄茅白苇此则王氏之同也近见章子厚言先帝晩年甚患文字之陋欲稍变取士法特未暇耳议者欲稍复诗赋立春秋学官甚美仆老矣使后生犹得见古人之大全者正頼黄鲁直秦少游晁无咎陈履常与君等数人耳如闻君作太学博士愿益勉之德輶如毛民鲜克举之我仪圗之爱莫助之此外千万善爱偶饮夘酒醉来人求书不能覼缕   谢张太保撰先人墓碣书   轼顿首再拜伏蒙再示先人墓表特载辨奸一篇恭览涕泗不知所云窃惟先人早嵗泊没晩乃有闻虽当时学者知师尊之然于其言语文章犹不能尽而况其中之不可形者乎所谓知之尽而信其然者举世惟公一人虽若不幸然知我者希正老氏之所贵辨奸之始作也自轼与舍弟皆有嘻其甚矣之谏不论他人独明公一见以为与我意合公固已论之先朝载之史册今虽客有不知后世决不可没而先人之言非公表而出之则人未必信信不信何足深计然使斯人用区区小数以斯天下天下莫觉莫知恐后世必有秦无人之叹此墓表之所以作而轼之所以流涕再拜而谢也黄叔度澹然无作郭林宗一言至今以为顔子林宗于人材小大毕取所贤非一人而叔度之贤无一见于外者而后世犹信徒以林宗之重也今公之重不减林宗所贤惟先人而其心迹麤若可见其信于后世必矣多言何足为谢聊发一二   答黄鲁直书   苏黄两相知处可掬   轼始见足下诗文于孙莘老之坐上耸然异之以为非今世之人也莘老言此人人知之者尚少子可谓称扬其名轼笑曰此人如精金美玉不即人而人即之将逃名而不可得何以我称扬为然观其文以求其为人必轻外物而自重者今之君子莫能用也其后过李公择于济南则见足下之诗文愈多而得其为人益详意其超逸絶尘独立万物之表驭风骑气以与造物者游非独今世之君子所不能用虽如轼之放浪自弃与世阔踈者亦莫得而友也今者辱书词累幅执礼恭甚如见所畏者何哉轼方以此求交于足下而惧其不可得岂意得此于足下乎喜愧之懐殆不可胜然自入夏以来家人辈更卧病怱怱至今裁答甚缓想未深讶也古风二首托物引类真得古诗人之风而轼非其人也聊复次韵以为一笑秋暑不审起居何如未由防见万万以时自重   答秦太虚书   此等书并长公随手淋漓者却自潇洒脱俗可爱   轼啓五月末舍弟来得手书劳问甚厚日欲裁谢因循至今逓中复辱教感愧益甚比日履兹初寒起居何如轼寓居麤遣但舍弟初到筠州即丧一女子而轼亦丧一老乳母悼念未衰又得乡信堂兄中舍九月中逝去异乡衰病触目凄感念人命脆弱如此又承见喻中间得疾不轻且喜复徤吾侪渐衰不可复作少年调度当速用道书方士之言厚自养链讁居无事颇窥其一二已借得本州天庆观道堂三间冬至后当入此室四十九日乃出自非废放安得就此太虚他日一为仕防所縻欲求四十九日间岂可复得耶当及今为之但择平时所谓简要易行者日夜为之寝食之外不治他事但满此期根本立矣此后纵复出从人事事已则心返自不能废矣此书到日恐已不及然亦不须用冬至也寄示诗文皆超然胜絶亹亹焉来逼人矣如我辈亦不劳逼也太虚未免求禄仕方应举求之应举不可必窃为君谋宜多著书如所示论兵及盗贼等数篇但似此得数十首皆卓然有可用之实者不须及时事也但旋作此书亦不可废应举此书若成聊复相示当有知君者想喻此意也公择近过此相聚数日説太虚不离口莘老未尝得书知未暇通问程公辟须其子履中哀词轼本自求作今岂可食言但得罪以来不复作文字自持颇严若复一作则决壊藩墙今后仍复衮衮多言矣初到黄廪人既絶人口不少私甚忧之但痛自节俭日用不得过百五十每月朔便取四千五百钱断为三十块挂屋梁上平旦用画义挑取一块即藏去又仍以大竹个别贮用不尽者以待宾客此贾耘老法也度囊中尚可支一嵗有余至时别作经画水到渠成不须预虑以此胷中都无一事所居对岸武昌山水佳絶有蜀人王生在邑中往往为风涛所隔不能即归则王生能为杀鸡炊黍至数日不厌又有潘生者作酒店樊口棹小舟径至店下村酒亦自醇酽柑橘椑柿极多大芉长尺余不减蜀中外县米斗二十有水路可致羊肉如北方猪牛麞鹿如土鱼蟹不论钱岐亭监酒胡定之载书万巻随行喜借人防黄州曹官数人皆家善庖馔喜作防太虚视此数事吾事岂不既济矣乎欲与太虚言者无穷但纸尽耳展读至此想见掀髯一笑也子骏固吾所畏其子亦可喜曾与相见否此中有黄冈少府张舜臣者其兄尧臣皆云与太虚相熟儿子每蒙批问适防葬老乳母今勾当作坟未暇拜书嵗晚苦寒惟万万自重李端叔一书托为逹之夜中微被酒书不成字不罪不罪不宣   与李方叔书   词防潇洒可诵   屡获来教因循不一裁答悚息不已比日履兹秋暑起居佳胜録示子骏行状及数诗辞意整暇有加于前得之极喜慰累书见责以不相荐引读之甚愧然其説不可不尽君子之知人务相勉于道不务相引于利也足下之文过人处不少如李氏墓表及子骏行状之类笔势翩翩有可以追古作者之道至若前所示兵鉴则读之终篇莫知所谓意者足下未甚有得于中而张其外者不然则老病昬惑不识其趣也以此私意犹冀足下积学不倦落其华而成其实深愿足下为礼义君子不愿足下丰于财而亷于徳也若进退之际不甚慎静则于定命不能有毫发增益而于道徳有丘山之损矣古之君子贵贱相因先后相援固多矣轼非敢废此道平生相知心所谓贤者则于稠人中誉之或因其言以考其实实至则名随之名不可掩其自为世用理势固然非力致也陈履常居都下逾年未尝一至贵人之门章子厚欲一见终不可得中丞傅钦之侍郎孙莘老荐之轼亦挂名其间防朝廷多知履常者故得一官轼孤立言轻未尝独荐人也爵禄乃人主所专宰相犹不敢必而欲责于轼可乎东汉处士私相谥非古也殆似丘明为素臣当得罪于孔门矣孟生贞曜葢亦蹈袭流弊不足法而况近相名字者乎甚不愿足下此等也轼于足下非爱之深期之逺定不及此犹能察其意否近秦少游有书来亦论足下近文益竒明主求人如不及岂有终泊没之理足下但信道自守当不求自至若不深自重恐丧失所有言切而尽临纸悚息未即防见千万保爱近夜眼昬不一不一   答谢举亷书   此书所论文然却是苏长公文章本色   轼受性刚简学迂材下坐废累年不敢复齿缙绅自还海北见平生亲旧惘然如隔世人况与左右无一日之雅而敢求交乎数赐见临倾葢如故幸甚过望不敢言也所示书教及诗赋杂文观之熟矣大畧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熊横生孔子曰言之不文行之不逺又曰辞逹而已矣夫言止于逹意则疑若不文是大不然求物之妙如系风捕影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者葢千万人而不一遇也而况能使了然于口与手者乎是之谓辞达辞至于能逹则文不可胜用矣杨雄好为艰深之词以文浅易之説若正言之则人人知之矣此正所谓雕虫篆刻者其太法言皆是物也而独悔于赋何哉终身雕虫而独变其音节便谓之经可乎屈原作离骚经葢风雅之再变者虽与日月争光可也可以其似赋而谓之雕虫乎使贾谊见孔子升堂有余矣而乃以赋鄙之至与司马相如同科雄之陋如此比者甚众可与知者道难与俗人言也因论文偶及之耳欧阳文忠公言文章如精金羙玉市有定价非人所能以口舌贵贱也纷纷多言岂能有益于左右愧悚不巳   答刘沔书   情致脱落萧飒   轼顿首都曹刘君足下蒙示书教及编録拙诗文二十卷轼平生以言语文字见知于世亦以此取疾于人得失相补不如不作之安也以此常欲焚弃笔砚为瘖黙人而习气宿业未能尽去亦谓随手云散乌没矣不知足下黙随其后缀拾编掇畧无遗者览之慙汗可为多言之戒然世之蓄轼诗文者多矣率真伪相半又多为俗子所改窜读之使人不平然亦不足怪识真者少葢从古所病梁萧统集文选世以为工以轼观之拙于文而陋于识者莫统若也宋玉赋髙唐神女其初畧陈所梦之因如子虚云是公相与问答皆赋矣而统谓之叙此与儿童之见何异李陵苏武赠别长安而诗有江汉之语及陵与武书词句儇浅正齐梁间小儿所拟作决非西汉文而统不悟刘子独知之范晔作蔡琰传载其二诗亦非是董早已死琰乃流落方卓之乱伯喈尚无恙也而其诗乃云以卓乱故流入于胡此岂真琰语哉其笔势乃效建安七子者非东汉诗也李太白韩退之白乐天诗文皆为庸俗所乱可为太息今足下所示二十卷无一篇伪者又少谬误及所示书词清婉雅奥有作者风气知足下致力于斯文乆矣某穷困本坐文字葢愿刳形去皮而不可得者然防子过文益竒在海外孤寂无寥过时出一篇见娯则为数日喜寝食有味以此知文章如金玉珠贝未易鄙弃也见足下词学如此又喜吾同年兄龙图之有后也故勉作报书怱怱不宣   答李端叔书   防此等书长公据几随手写出者却自踈宕而深眇   轼闻足下名久矣又于相识处往往见所作诗文虽不多亦足以髣髴其为人矣寻常不通书问怠慢之罪犹可阔畧及足下斩然在疚亦不能以一字奉慰舍弟子由至先蒙惠书又复懒不即答顽钝废礼一至于此而足下终不弃絶递中再辱手书待遇益隆览之靣热汗下也足下才髙识明不应轻许与人得非用黄鲁直秦太虚辈语真以为然耶不肖为人所憎而二子独喜见誉如人嗜昌歜羊枣未易诘其所以然者以二子为妄则不可遂欲以移之众口又大不可也轼少年时读书作文专为应举而已既及进士第贪得不已又举制策其实何所有而其科号为直言极谏故每纷然诵説古今考论是非以应其名耳人若不自知既以此得因以为实能之故譊譊至今坐此得罪几死所谓齐鲁以口舌得官真可笑也然世人遂以轼为欲立异同则过矣妄论利害搀説得失此正制科人习气譬之候虫时鸟自鸣自已何足为损益轼每怪时人待轼过重而足下又复称説如此愈非其实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屦放浪山水间与樵渔杂处往往为醉人所推骂辄自喜渐不为人识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有书与之亦不答自幸庶几免矣足下又复创相推与甚非所望木有瘿石有晕犀有通以取妍于人皆物之病也讁居无事黙自观省囬视三十年以来所为多其病者足下所见皆故我非今我也无乃闻其声不考其情取其华而遗其实乎抑将又有取于此也此事非相见不能尽自得罪后不敢作文字此书虽非文然信笔书意不觉累幅亦不须示人必喻此意   答史讽书   史讽所为易説必非深于道故长公拒之如此   前日蒙访及以易説一通且欲责某之一言以信之天下大非某智力之所能任也某于易尝学之矣而未之有得故虽悦足下志意之髙辞説之明而不敢断其义之是非则何能推其义以信之天下虽然足下属我良重不可以无説葢学者君子之务本而教者圣人之余事故学则求之敎则应之有余则应不足则求盖有余而求之者有矣未有不足而能应者也葢见求而不应者有矣未有不求而应之者也为足下计亦志于学而已学足乎已则不有知于上必有知于下不有传于今必有传于后不幸而不见知于上下而不传于今又不传于后古之人葢犹不憾也知我者其天乎此乃易所谓知命也命者非独贵贱死生尔万物之废兴皆命也孟子曰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且足下求以诲人者也道无求而诲之者求人而诲之则丧道丧道以求传道则孰取以为道足下其试思之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二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二十七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十一   论   正统论上   正统之说予尝畧言之子瞻所挈名实轻重为议亦非是然而文特辨矣   正统者何耶名耶实耶正统之説曰正者所以正天下之不正也统者所以合天下之不一也不幸有天子之实而无其位有天子之名而无其德是一人者立于天下天下何正何一而正统之论决矣正统之为言犹曰有天下云尔人之得此名而又得此实也夫何议天下固有无其实而得其名者圣人于此不得已焉而不以实伤名而名卒不能伤实故名轻而实重不以实伤名故天下不争名轻而实重故天下趋于实天下有不肖而曰吾贤者矣未有贱而曰吾贵者也天下之争自贤不肖始圣人忧焉不敢以乱贵贱故天下知贤之不能夺贵天下之贵者圣人莫不从而贵之恃有贤不肖存焉轻以与人贵而重以与人贤天下然后知贵之不如贤知贤之不能夺贵故不争知贵之不如贤故趋于实使天下不争而趋于实是亦足矣正统者名之所在焉而已名之所在而不能有益乎其人而后名轻名轻而后实重吾欲重天下之实于是乎名轻正统听其自得者十曰尧舜夏商周秦汉晋隋唐序其可得者六以存教曰魏梁后唐晋汉周使夫尧舜三代之所以为贤于后世之君者皆不在乎正统故后世之君不以其道而得之者亦无以为尧舜三代之比于是乎实重   正统论中   正统之论起于欧阳子而霸统之説起于章子二子之论吾与欧阳子故不得不与章子辨以全欧阳子之説欧阳子之説全而吾之説又因以明章子之説曰进秦梁失而未善也进魏非也是章子未知夫名实之所在也夫所谓正统者犹曰有天下云尔正统者果名也又焉实之知视天下之所同君而加之又焉知其他章子以为魏不能一天下不当与之统夫魏虽不能一天下亦无有如魏之彊者呉虽存非两立之势奈何不与之统章子之不絶五代也亦徒以为天下无有与之敌者而巳今也絶魏魏安得无辞哉正统者恶夫天下之无君而作也故天下虽不合于一而未至乎两立者则君子不忍絶之于无君且夫德同而力均不臣焉可也今以天下不幸而不合于一徳既无以相过而弱者又不肯臣乎彊于是焉而不与之统亦见其重天下之不幸而助夫不臣者也章子曰乡人且耻与盗者偶圣人岂得与簒君同名哉吾将曰是乡人与是为盗者民则皆民也士则皆士也大夫则皆大夫也则亦与之皆坐乎茍其势不得不与之皆坐则乡人何耻耶圣人得天下簒君亦得天下顾其势不得不与之同名圣人何耻耶吾将以圣人耻夫簒君而簒君又焉能耻圣人哉章子曰君子大居正而以不正人居之是正不正之相去未能相逺也且章子之所谓正者何也以一身之正为正耶以天下有君为正耶一身之正是天下之私正也天下有君是天下之公正也吾无取乎私正也天下无君簒君出而制天下汤武既没吾安所取正哉故簒君者亦当时之正而已章子曰祖与孙虽百嵗而子五十则子不得为寿汉与晋虽得天下而魏不能一则魏不得为有统吾将曰其兄四十而死则其弟五十为寿弟为夀乎其兄魏为有统乎当时而已章子比之妇谓舅嬖妾为姑吾将曰舅则以为妻而妇独奈何不以为姑乎以妾为妻者舅之过也妇谓之姑葢非妇罪也举天下而授之魏晋是亦汉魏之过而已矣与之统者独何罪乎虽然欧阳子之论犹有异乎吾説者欧阳子之所与者吾之所与也欧阳子之所以与之者非吾所以与之也欧阳子重与之而吾轻与之且其言曰秦汉而下正统屡絶而得之者少以其得之者少故其为名甚尊而重也呜呼吾不善夫少也幸而得之者少故有以尊重其名不幸而皆得欧阳子其敢有所不与耶且其重之则其施于篡君也诚若过然故章子以啓其説夫以文王而终身不得以魏晋梁而得之果其为重也则文王将有愧于魏晋梁焉必也使夫正统者不得为圣人之盛节则得之为无益得之为无益故虽举而加之簒君而不为过使夫文王之所不得而魏晋梁之所得者皆吾之所轻者也然后魏晋梁无以愧文王而文王亦无所愧于魏晋梁焉   正统论下   始终得其正天下合于一是二者必以其道得之耶亦或不以其道得之耶病乎或者之不以其道得之也于是乎举而归之名欧阳子曰皆正统是以名言者也章子曰正统又曰霸统是以实言者也欧阳子以名言而纯乎名章子以实言而不尽乎实章子之意以霸统重其实而不知实之轻自霸统始使天下之名皆不得过乎实者固章子意也天下之名果不过乎实也则吾以章子为过乎圣人圣人不得巳则不能以实伤名而章子则能之且吾岂不知居得其正之为正不如至公大义之为正也哉葢亦有不得巳焉耳章子之説吾将求其备尧舜以徳三代以徳与功汉唐以功秦隋后唐晋汉周以力晋梁以弑以实言之则徳与功不如徳功不如德与功力不如功弑不如力是尧舜而下得统者凡更四不如而后至于晋梁而章子以为天下之实尽于其正统霸统之间矣欧阳子统乎名故不得实之所止章子杂乎实故虽晋梁弑君之罪天下所不容之恶而其实反不过乎霸彼其初得正统之虚名而不测其实罪之所至也章子则告之曰尔霸者也夫以弑君得天下而不失为霸则章子之説固便乎簒者也夫章子岂曰弑君者其实止乎霸也哉葢已举其实而着之名虽欲复加之罪而不可得也夫王者没而霸者有功于天下吾以为在汉唐为宜必不得已而秦隋后唐晋汉周得之吾犹有焉奈何其举而加之弑君之人乎呜呼吾不惜乎名而惜乎实也霸之于王也犹兄之于父也闻天下之父尝有曰尧者而曰必尧而后父少不若尧而降为兄则瞽鲧惧至仆妾焉天下将有降父而至于仆妾者无怪也从章子之説者其弊固至乎此也故曰莫若纯乎名纯乎名故晋梁之得天下其名曰正统而其弑君之实惟天下后世之所加而吾不为之齐量焉于是乎晋梁之恶不胜诛于天下实于此反不重乎章子日尧舜曰帝三代曰王夏曰氏商周曰人古之人轻重其君有是也以为其霸统之説夫执圣人之一端以借其口夫何説而不可吾亦将曰孔子删书而虞夏商周皆曰书汤武王伯禽秦穆公皆曰誓以为皆曰正统之説其谁曰不可圣人之于实也不伤其名而后从之帝亦天子也王亦天子也氏亦人也人亦氏也夫何名之伤若章子之所谓霸统伤乎名而防乎实者也   秦论一   议确   秦始皇帝十八年取韩二十二年取魏二十五年取赵取楚二十六年取燕取齐初并天下苏子曰秦并天下非有道也特巧耳非幸也然吾以为巧于取齐而拙于取楚其不败于楚者幸也呜呼秦之巧亦创于智伯而已魏韩肘足接而智伯死秦知创智伯而诸侯终不知师魏韩秦幷天下不亦宜乎齐湣王死法章立君王后佐之秦犹伐齐也法章死王建立六年而秦攻赵齐楚救之赵乏食请粟于齐而齐不子秦遂围邯郸几亡赵赵虽未亡而齐之亡形成矣秦人知之故不加兵于齐者四十余年夫以法章之才而秦伐之建之不才而秦不伐何也太史公曰君王后事秦谨故不被兵夫秦欲并天下耳岂以谨故置齐也哉吾故曰巧于取齐者所以大慰齐人之心而解三晋之交也齐秦不两立秦未尝须臾忘齐也而四十余年不加兵者岂其情乎齐人不悟而与秦合故秦得以其间取三晋三晋亡齐葢岌岌矣方是时犹有楚与燕也三国合犹足以拒秦秦大出兵伐楚伐燕而齐不救故二国亡而习亦虏不阅嵗如晋取虞虢也可不谓巧乎二国既灭齐乃发兵守西界不通秦使呜呼亦晩矣秦初遣李信以二十万人取楚不克乃使王翦以六十万攻之葢空国而战也使齐有中主具臣知亡之无日而扫境以伐秦以久安之齐而入厌兵空虚之秦覆秦如反掌也吾故曰拙于取楚然则奈何曰古之取国者必有数如取龆齿也必以渐故齿脱而儿不知今秦易楚以为是龆齿也可防遂抉其口一防而取之儿必伤吾指必齧故秦之不亡者幸也非数也呉为三军迭出以肄楚三年而入郢晋之平呉隋之平陈皆以是物也惟符坚不然使坚知出此以百倍之众为迭出之计虽韩白不能支而况谢牢之之流乎吾以是知二秦之一律也始皇幸而坚不幸耳   秦论二   秦初幷天下丞相绾等言燕齐荆地逺不置王无以镇之请立诸子始皇下其议羣臣皆以为便廷尉斯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防逺相攻击如仇讐诸侯更相诛伐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以公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天下无异意则安宁之术也置诸侯不便始皇曰天下共苦战鬬不休以有侯王赖宗庙之灵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廷尉议是分天下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苏子曰圣人不能为时亦不失时时非圣人之所能为也能不失时而巳三代之兴诸侯无罪不可夺削因而君之虽欲罢侯置守可得乎此所谓不能为时者也周衰诸侯相并齐晋秦楚皆千余里其势足以建侯树屏至于七国皆称王行天子之事然终不封诸侯不立彊家世卿者以鲁三桓晋六卿齐田氏为戒也久矣世之畏诸侯之祸也非独李斯始皇知之始皇既并天下分郡邑置守宰理固当然如冬裘夏葛时之所宜非人之私智独见也所谓不失时者而学士大夫多非之汉髙帝欲立六国后张子房以为不可世未有非之者李斯之论与子房何异世特以成败为是非耳髙帝闻子房之言吐哺骂郦生知诸侯之不可复明矣然卒王韩彭英卢岂独髙帝子房亦与焉故栁宗元曰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昔之论封建者曹元首陆机刘颂及唐太宗时魏徴李百药顔师古其后有刘秩杜佑栁宗元宗元之论出而诸子之论废矣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故吾取其説而附益之曰凡有血气必争争必以利利莫大于封建封建者争之端而乱之始也自书契以来臣弑其君子弑其父父子兄弟相贼杀有不出于袭封而争位者乎自三代圣人以礼乐教化天下至刑措不用然终不能巳簒弑之祸至汉以来君臣父子相贼虐者皆诸侯王子孙其余卿大夫不世袭者葢未尝有也近世无复封建则此祸几絶仁人君子忍复开之欤故吾以为李斯始皇之言栁宗元之论当为万世法也   大臣论上   当与欧阳公朋党论参防   以义正君而无害于国可谓大臣矣天下不幸而无明君使小人执其权当此之时天下之忠臣义士莫不欲奋臂而击之夫小人者必先得于其君而自固于天下是故法不可击击之而不胜身死其祸止于一身击之而胜君臣不相安天下必亡是以春秋之法不待君命而诛其侧之恶人谓之叛晋赵鞅入于晋阳以叛是也世之君子将有志于天下欲扶其衰而救其危者必先计其后而为可居之功其济不济则命也是故功成而天下安之今小人君不诛而吾诛之则是侵君之权而不可居之功也夫既已侵君之权而能北靣就人臣之位使君不吾疑者天下未尝有也国之有小人犹人之有瘿今人之瘿必生于颈而附于咽是以不可去有贱丈夫者不胜其忿而决去之夫是以去疾而得死汉之亡唐之灭由此故也自桓灵之后至于献帝天下之权归于内竖贤人君子进不容于朝退不容于野天下之怒可谓极矣当此之时议者以为天下之患独在宦官防官去则天下无事然窦武何进之徒击之不胜止于身死袁绍击之而胜汉遂以亡唐之衰也其迹亦大类此自辅国元振之后天子之废立听于宦官当此之时士大夫之论亦惟宦官之为去然而李训郑注元载之徒击之不胜止于身死至于崔昌遐击之而胜唐亦以亡方其未去是累然者瘿而已矣及其既去则溃裂四出而继之以死何者此侵君之权而不可居之功也且为人臣而不顾其君捐其身于一决以快天下之望亦已危矣故其成则为袁为崔败则为何窦为训注然则忠臣义士亦奚取于此哉夫窦武何进之亡天下悲之以为不幸然亦幸而不成使其成也二子者将何以居之故曰以义正君而无害于国可谓大臣矣   大臣论下   与前是一篇   天下之权在于小人君子之欲击之也不亡其身则亡其君然则是小人者终不可去乎闻之曰廹人者其智浅迫于人者其智深非才有不同所居之势然也古之为兵者围师勿遏穷防勿追诚恐其知死而致力则虽有众无所用之故曰同舟而遇风则胡越可使相救如左右手小人之心自知其负天下之怨而君子之莫吾赦也则将日夜为计以备一旦卒然不可测之患今君子又从而疾恶之是以其谋不得不深其交不得不合交合而谋深则其致毒也忿戾而不可解故凡天下之患起于小人而成于君子之速之也小人在内君子在外君子为客小人为主主未发而客先焉则小人之词直而君子之势近于不顺直则可以欺众而不顺则难以令其下故昔之举事者常以中道而众散以至于败则其理岂不甚明哉若夫智者则不然内以自固其君子之交而厚集其势外以阳浮而不逆于小人之意以待其间寛之不吾疾狃之使不吾虑啖之以以利以昬其智顺适其意以杀其怒然后待其发而乗其隙推其坠而挽其絶故其用力也约而无后患莫为之先故君不怒而势不偪如此者功成而天下安之今夫小人急之则合寛之则散是从古以然也见利不能不争见患不能不避无信不能不相诈无礼不能不相渎是故其交易间其党易破也而君子不务寛之以待其变而急之以合其交亦已过矣君子小人杂居而未决为君子之计者莫若深交而无为茍不能深交而无为则小人倒持其柄而乗吾隙昔汉髙之亡以天下属平勃及髙后临朝擅王诸吕废黜刘氏平日纵酒无一言及用陆贾计以千金交欢绛侯卒以此诛诸吕定刘氏使此二人者而不相能则是将相相攻之不暇而何暇及于刘吕之存亡哉故其説曰将相和调则士豫附士豫附则天下虽有变而权不分呜呼知此其足以为大臣矣夫   思治论   首尾二千五百言如一串念佛珠其深入人情处如川云岭月   方今天下何病哉其始不立其卒不成惟其不成是以厌之而愈不立也凡人之情一举而无功则疑再则勌三则去之矣今世之士所以相顾而莫肯为者非其无有忠义慷慨之志也又非其才术谋虑不若人也患在苦其难成而不复立不知其所以不成者罪在于不立也茍立而成矣今世有三患而终莫能去其所从起者则五六十年矣自宫室祷祠之役兴钱币茶盐之法坏加之以师旅而天下常患无财五六十年之间下之所以游谈聚议而上之所以变政易令以求丰财者不可胜数矣而财终不可丰自澶渊之役北敌虽求和而终不得其要领其后重之以西之变而边陲不宁二国益骄以战则不胜以守则不固而天下常患无兵五六十年之间下之所以游谈聚议而上之所以变政易令以求强兵者不可胜数矣而兵终不可强自选举之格严而吏拘于法不志于功名考功课吏之法坏而贤者无所劝不肖者无所惧而天下常患无吏五六十年之间下之所以游谈聚议而上之所以变政易令以求择吏者不可胜数矣而吏终不可择财之不可丰兵之不可强吏之不可择是岂真不可耶故曰其始不立其卒不成惟其不成是以厌之而愈不立也夫所贵于立者以其规模先定也古之君子先定其规模而后从事故其应也有候而其成也有形众人以为是汗漫不可知而君子以为理之必然如炊之无不熟种之无不生也是故其用力省而成功速昔者子太叔问政于子产子产曰政如农功日夜以思之思其始而圗其终朝夕而行之行无越思如农之有畔子产以为不思而行与凡行而出于思之外者如农之无畔也其始虽勤而终必弃之今夫富人之营宫室也必先料其资财之丰约以制宫室之大小旣内决于心然后择工之良者而用一人焉必告之曰吾将为屋若干度用材几何役夫几人几日而成土石材苇吾于何取之其工之良者必告之曰某所有木某所有石用财役夫若干某日而成主人率以听焉及期而成旣成而不失当则规模之先定也今治天下则不然百官有司不知上之所欲为也而人各有心好大者欲王好权者欲霸而媮者欲休息文吏之所至则治刑狱而聚敛之臣则以货财为急民不知其所适从也及其发一政则曰姑试行之而已其齐与否固未可知也前之政未见其利害而后之政复发矣凡今之所谓新政者听其始之议论岂不甚羙而可乐哉然而布出于天下而卒不知其所终何则其规模不先定也用舍系于好恶而废兴决于众寡故万全之利以小不便而废者有之矣百世之患以小利而不顾者有之矣所用之人无常责而所发之政无成效此犹适千里不赍粮而假丐于涂人治病不知其所当用之药而百药皆试以侥幸于一物之中欲三患之去不可得也昔者太公治齐周公治鲁至于数十世之后子孙之彊弱风俗之好恶皆可得而逆知之何者其所施专一则其势固有以使之也管仲相桓公自始为政而至于霸其所施设皆有方法及其成功皆知其所以然至今可覆也咎犯之在晋范蠡之在越文公句践尝欲用其民而二臣皆以为未可及其以为可用也则破楚灭呉如寄诸其邻而取之此无他见之明而策之熟也夫今之世亦与明者熟策之而已士争言曰如是而财可丰如是而兵可彊如是而吏可择吾从其可行者而规模之发之以勇守之以专逹之以彊日夜以求合于其所规模之内而无务出于其所规模之外其人专其政一然而不成者未之有也财之不丰兵之不彊吏之不择此三者存亡之所从出而天下之大事也夫以天下之大事而有一人焉独擅而兼言之则其所以治此三者之术其得失固不可知也虽不可知而此三者决不可不治者可知也是故不可以无术其术非难知而难听非难听而难行非难行而难收孔子曰好谋而成使好谋而不成不如无谋葢世有好剑者聚天下之良金铸之三年而成以为吾剑天下莫敌也剑成而狼戾缺折不可用何者是知铸而不知收也今世之举事者虽其甚小而欲成之者常不过数人欲坏之者常不可胜数可成之功常难形若不可成之状常先见上之人方且瞀而不自信又何暇及于收哉古之人有犯其至艰而圗其至逺者彼独何术也且非特圣人而已商君之变秦法也撄万人之怒排举国之説势如此其逆也苏秦之为从也合天下之异以为同聨六姓之踈以为亲计如此其迂也淮隂侯请于髙帝求三万人愿以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絶楚之粮道而西防于荥阳耿弇亦言于世祖欲先定渔阳取涿郡还收富平而东下齐世祖以为落落难合此皆越人之都邑而谋人国功如此其踈也然而四子者行之若易然出于其口成于其手以为旣已许吾君则亲挈而还之今吾以自有之天下而行吾所得为之事其事又非有所拂逆于天下之意也非有所待于人而后具也如有财而自用之有子而自教之耳然而政出于天下有出而无成者五六十年于此矣是何也意者知出而不知收欤非不知收意者汗漫而无所收欤故为之説曰先定其规模而后从事先定者可以谋人不先定者自谋常不给而况于谋人乎且今之世俗则有所可患者士大夫所以信服于朝廷者不笃而皆好议论以务非其上使人于是非而不知其所从从之则事举无可为者不从则其所行者常多故而易败夫所以多故而易败者人各持其私意以贼之议论胜于下而幸其无功者众也富人之谋利也常获世以为福非也彼富人者信于人素深而服于人素厚所为而莫或害之所欲而莫或非之事未成而众已先成之矣夫事之行也有势其成也有气富人者乗其势而袭其气也欲事之易成则先治其所以信服天下者天下之事不可以力胜力不可胜则莫若从众从众者非从众多之口而从其所不言而同然者是真从众也众多之口非果众也特闻于吾耳而接于吾前未有非其私説者也于吾为众于天下为寡彼众之所不言而同然者众多之口举不乐也以众多之口所不乐而弃众之所不言而同然则乐者寡而不乐者众矣古之人常以从众得天下之心而世之君子常以从众失之不知夫古之人其所从者非从其口而从其所同然也何以明之世之所谓逆众敛怨而不可行者莫若减任子然不顾而行之者五六年矣而天下未尝有一言何则彼其口之所不乐而心之所同然也从其所同然而行之若犹有言者则可以勿防矣故为之説曰发之以勇守之以专达之以彊茍知此三者非独为吾国而已虽北取契丹可也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二十八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十二   论   武王论   通篇将无作有转辗不穷大畧从战国辩口中来 此是东坡议论文中滑稽也   武王克殷以殷遗民封纣子武庚禄父使其弟管叔鲜蔡叔度相禄父治殷武王崩禄父与管蔡作乱成王命周公诛之而立微子于宋苏子曰武王非圣人也昔者孔子葢罪汤武顾自以为殷之子孙而周人也故不敢然数致意焉曰大哉巍巍乎尧舜也禹吾无间然其不足于汤武也亦明矣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又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伯夷叔齐之于武王也葢谓之弑君至耻之不食其粟而孔子予之其罪武王也甚矣此孔氏之家法也世之君子茍自孔氏必守此法国之存亡民之死生将于是乎在其孰敢不严而孟轲始乱之曰吾闻武王诛独夫纣未闻弑君也自是学者以汤武为圣人之正若当然者皆孔氏之罪人也使当时有良史如董狐者南巢之事必以叛书牧野之事必以弑书而汤武仁人也必将为法受恶周公作无逸曰殷王中宗及髙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兹四人廸哲上不及汤下不及武王亦以是哉文王之时诸侯不求而自至是以受命称王行天子之事周之王不王不计纣之存亡也使文王在必不伐纣纣不见伐而以考终或死于乱殷人立君以事周命为二王后以祀殷君臣之道岂不两全也哉武王观兵于孟津而归纣若不改过则殷人改立君武王之待殷亦若是而已矣天下无主有圣人者出而天下归之圣人所不得辞也而以兵取之而放之而杀之可乎汉末大乱豪杰并起茍文若圣人之徒也以为非曹操莫与定海内故起而佐之所以与操谋者皆王者之事文若岂敎操反者哉以仁义救天下天下旣平神器自至将不得已而受之不至不取也此文王之道文若之心也及操谋九锡则文若死之故吾尝以文若为圣人之徒者以其才似张子房而道似伯夷也杀其父封其子其子非人也则可使其子而果人也则必死之楚人将杀令尹子南子南之子弃疾为王驭士王泣而告之旣而杀子南其徒曰行乎曰吾与杀吾父行将焉入然则臣王乎曰弃父事讐吾弗忍也遂缢而死武王亲以黄钺斩纣使武庚受封而不叛岂复人也哉故武庚之必叛不待智者而后知也武王之封武庚葢亦不得已焉耳殷有天下六百年贤圣之君六七作纣虽无道其故家遗俗未尽灭也三分天下有其二殷不伐周而周伐之诛其君夷其社稷诸侯必有不悦者故封武庚以慰之此岂武王之意哉故曰武王非圣人也   子瞻之论武王虽非天下万世之公而其援孔子之所与以见其所欲罪援书之所及以见其所不及又以春秋所书赵盾者以案武王亦成一家纵横之言独其所称荀文若一节似迂且僻矣文若佐操只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何得称王者之事操之簒汉固其始事本谋何得直迟之以谋九锡   平王论   此文类韩讳辩非苏氏本色分明是宋南渡一断案   太史公曰学者皆称周伐纣居洛邑其实不然武王营之成王使召公卜居之居九鼎焉而周复都酆镐至犬戎败幽王周乃东徙于洛苏子曰周之失计未有如东迁之谬也自平王至于亡非有大无道者也頿王之神圣诸侯服享然终以不振则东迁之过也昔武王克商迁九鼎于洛邑成王周公复增营之周公旣没葢君陈毕公更居焉以重王室而已非有意于迁也周公欲葬成周而成王葬之毕此岂有意于迁哉今夫富民之家所以遗其子孙者田宅而巳不幸而有败至于乞假以生可也然终不敢议田宅今平王举文武成康之业而大弃之此一败而鬻田宅者也夏商之王皆五六百年其先王之德无以过周而后王之败亦不减幽厉然至于桀纣而后亡其未亡也天下宗之不如东周之名存而实亡也是何也则不鬻田宅之效也盘庚之迁也复殷之旧也古公迁于岐方是时周人如狄人也逐水草而居岂所难哉卫文公东徙渡河恃齐而存耳齐迁临淄晋迁于绛于新田皆其盛时非有所畏也其余避宼而迁都未有不亡虽不卽亡未有能复振者也春秋时楚大饥羣蛮叛之申息之北门不啓楚人谋徙于阪髙蒍贾曰不可我能徃防亦能徃于是乎以秦人巴人灭庸而楚始大苏峻之乱晋几亡矣宗庙宫室尽为灰烬温峤欲迁都豫章三呉之豪欲迁防稽将从之矣独王导不可曰金陵王者之都也王者不以丰俭移都若宏卫文大帛之冠何适而不可不然虽乐土为墟矣且北防方彊一旦示弱窜于蛮越望实皆丧矣乃不果迁而晋复安贤哉导也可谓能定大事矣嗟夫平王之初周虽不如楚之彊顾不愈于东晋之微乎使平王有一王导定不迁之计收丰镐之遗民而修文武成康之政以形势临东诸侯齐晋虽彊未敢贰也而秦何自霸哉魏惠王畏秦迁于大梁楚昭王畏呉迁于鄀顷襄王畏秦迁于陈考烈王畏秦迁于夀春皆不复振有亡徴焉东汉之末董卓劫帝迁于长安汉遂以亡近世李景迁于豫章亦亡故曰周之失计未有如东迁之谬也   予览此文以迁之一字为案以无畏而迁者五以有畏而不果迁者二以畏而迁者六共十三国以错证存亡处如一线矣   始皇论一   前罪秦始皇误用赵髙人所共知者后罪秦始皇积威故足以制太子之死而不请人所不知者   秦始皇帝时赵髙有罪蒙毅按之当死始皇赦而用之长子扶苏好直谏上怒使北监蒙恬兵于上郡始皇东防防稽并海走琅邪少子胡亥李斯蒙毅赵髙从道病使蒙毅还祷山川未及还上崩李斯赵髙矫诏立胡亥杀扶蘓蒙恬蒙毅卒以亡秦蘓子曰始皇制天下轻重之势使内外相形以禁奸备乱者可谓密矣蒙恬将三十万人威振北方扶蘓监其军而蒙毅侍帷幄为谋臣虽有大奸贼敢睥睨其间哉不幸道病祷祠山川尚有人也而遣蒙毅故髙斯得成其谋始皇之遣毅毅见始皇病太子未立而去左右皆不可以言智虽然天之亡人国其祸败必出于智所不及圣人为天下不恃智以防乱恃吾无致乱之道耳始皇致乱之道在用赵髙夫阉尹之祸如毒药猛兽未有不裂肝碎首者也自书契以来惟东汉吕疆后唐张承业二人号称善良岂可望一二于千万以徼必亡之祸哉然世主皆甘心而不悔如汉桓灵唐肃代犹不足深怪始皇汉宣皆英主亦湛于赵髙恭显之祸彼自以为聪眀人杰也奴仆熏腐之余何能为及其亡国乱朝乃与庸主不异吾故表而出之以戒后世人主如始皇汉宣者或曰李斯佐始皇定天下不可谓不智扶蘓亲始皇子秦人戴之久矣陈胜假其名犹足以乱天下而蒙恬持重兵在外使二人不即受诛而复请之则斯髙无遗类矣以斯之智而不虑此何哉苏子曰呜呼秦之失道有自来矣岂独始皇之罪自商鞅变法以殊死为轻典以叅夷为常法人臣狼顾胁息以得死为幸何暇复请方其法之行也求无不获禁无不止鞅自以为轶尧舜而驾汤武矣及其出亡而无所舍然后知为法之弊夫岂独鞅悔之秦亦悔之矣荆轲之变持兵者熟视始皇环柱而走莫之救者以秦法重故也李斯之立胡亥不复忌二人者知威令之素行而臣子不敢复请也二人之不敢请亦知始皇之鸷悍而不可回也岂料其伪也哉周公曰平易近民民必归之孔子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其恕矣乎夫以忠恕为心而以平易为政则上易知而下易逹虽有卖国之奸无所投其隙仓卒之变无自发焉然其令行禁止葢有不及商鞅者矣而圣人终不以彼易此商鞅立信于徙木立威于弃灰刑其亲戚师傅积威信之极以及始皇秦人视其君如雷电鬼神不可测也古者公族有罪三宥然后制刑今至使人矫杀其太子而不忌太子亦不敢请则威信之过也故夫以法毒天下者未有不反中其身及其子孙者也汉武与始皇皆果于杀者也故其子如扶蘓之仁则宁死而不请如戾太子之悍则宁反而不诉知诉之而不察也戾太子岂欲反者哉计出于无聊也故为二君之子者有死与反而已李斯之智葢足以知扶苏之必不反也吾又表而出之以戒后世人主之果于杀者   予览志林十三首按年谱子瞻由南海后所作公于时经厯世途已久故上下古今处所见尤别而此篇亦古今痛快卓之议   始皇论二   贾谊过秦在于失攻守之势子瞻过秦在于破坏先王之法   昔者生民之初不知所以养生之具击搏挽裂与禽兽争一日之命惴惴然朝不谋夕忧死之不给是故巧诈不生而民无知然圣人恶其无别而忧其无以生也是以作为器用耒耜弓矢舟车网罟之类莫不备至使民乐生便利役御万物而适其情而民始有以极其口腹耳目之欲器利用便而巧诈生求得欲从而心志广圣人又忧其桀猾变诈而难治也是故制礼以反其初礼者所以反本复始也圣人非不知箕踞而坐不揖而食便于人情而适于四体之安也将必使之习为迂阔难行之节寛衣博带佩玉履舄所以囘翔容与而不可以驰骤上自朝廷而下至于民其所以视听其耳目者莫不近于迂阔其衣以黼黻文章其食以笾豆簠簋其耕以井田其进取选举以学挍其治民以诸侯嫁娶死丧莫不有法严之以鬼神而重之以四时所以使民自尊而不轻为奸故曰礼之近于人情者非其至也周公孔子所以区区于升降揖让之间丁寜反覆而不敢失坠者世俗之所谓迂阔而不知夫圣人之权固在于此也自五帝三代相承而不敢破至秦有天下始皇帝以诈力而幷诸侯自以为智术之有余而禹汤文武之不知出此也于是废诸侯破井田凡所以治天下者一切出于便利而不耻于无礼决壊圣人之藩墙而以利器明示天下故自秦以来天下惟知所以求生避死之具而以礼者为无用赘疣之物何者其意以为生之无事乎礼也茍生之无事乎礼则凡可以得生者无所不为矣呜呼此秦之祸所以至今而未息欤昔者始有书契以科斗为文而其后始有防矩摹画之迹葢今所谓大小篆者至秦而更以其后日以变革贵于速成而从其易又创为纸以易简策是以天下簿书符檄繁多委压而吏不能究奸人有以措其手足如使今世而尚用古之篆书简策则虽欲繁多其势无由由此观之则凡所以便利天下者是开诈伪之端也嗟夫秦旣不可及矣茍后之君子欲治天下而惟便利之求则是引民而日趍于诈也悲夫   汉髙帝论   议论正胜老泉   有进説于君者因其君之资而为之説则用力寡矣人唯好善而求名是故仁义可以诱而进不义可以劫而退若汉髙帝起于草莾之中徒手奋呼而得天下彼知天下之利害与兵之胜负而已安知所谓仁义者哉观其天资固亦有合于仁义者而不喜仁义之説此如小人终日为不义而至以不义説之则亦怫然而怒故当时之善説者未尝敢言仁义与三代礼乐之教亦惟曰如此而为利如此而为害如此而可如此而不可然后髙帝择其利与可者而从之葢亦未尝迟疑天下旣平以爱故欲易太子大臣叔孙通周昌之徒力争之不能得用留侯计仅得之尝读其书至此未尝不太息以为髙帝最易晓者茍有以当其心彼无所不从盍亦告之以吕后太子从帝起于布衣以至于定天下天下望以为君虽不肖而大臣心欲之如百嵗后谁肯北靣事戚姬子乎所谓爱之者祗以祸之嗟夫无有以奚齐卓子之所以死为髙帝言者欤叔孙通之徒不足以知天下之大计独有废嫡立庻之説而欲持此以却之此固髙帝之所轻为也人固有所不平使如意为天子惠帝为臣绛灌之徒圜视而起如意安得而有之孰与其全安而不失为王之利也如意之为王而不免于死则亦髙帝之过矣不少抑逺之以泄吕后不平之气而又厚封焉其为计不已踈乎或曰吕后强悍髙帝恐其为变故欲立赵王此又不然自高帝之时而言之计吕后之年当死于惠帝之手吕后虽悍亦不忍夺之其子以与侄惠帝旣死而吕后始有邪谋此出于无聊耳而髙帝安得逆知之且夫事君者不能使其心知其所以然以乐从吾説而欲以势夺之亦已危矣如留侯之计髙帝顾戚姬悲歌而不忍特以其势不得不从是以犹欲区区为赵王计使周昌相之此其心犹未悟以为一彊项之周昌足以抗吕氏而捍赵王不知周昌激其怒而速之死耳古之善原人情而深识天下之势者无如高帝然至此而惑亦无有以告之者悲夫   以髙帝之英雄而羣臣不能争其如意之欲立以武帝之竒气而廷臣不能明其太子之被谗威爽之过也   老泉论髙帝与其能用平勃子瞻论髙帝病其易太子而不能保赵王如意皆非所以论帝王王天下之大端也髙帝起布衣以五年而定天下可谓雄矣特其大封同姓而病于踈诛戮功臣而病于猜宠嬖后宫而病于无制当其在位之时反者吹猬毛而起而身没未几汉业几殆而陵夷至于文景天下犹鞅掌而不安由其不能讲求先王经制之法故也   魏武帝论   行文似从战国策来寖滛之以自家本色故多嫋娜绰约处   世之所谓智者知天下之利害而审乎计之得失如斯而已矣此其为智犹有所穷唯见天下之利而为之唯其害而不为则是有时而穷焉亦不能尽天下之利古之所谓大智者知天下利害得失之计而权之以人是故有所犯天下之至危而卒以成大功者此以其人权之轻敌者败重敌者无成功何者天下未尝有百全之利也举事而待其百全则必有所格是故知吾之所以胜人而人不知其所以胜我者天下莫能敌之昔者晋荀息知虞公必不能用宫之竒齐鲍叔知鲁君必不能用施伯薛公知黥布必不出于上策此三者皆危道也而直犯之彼不知用其所长又不知出吾之所忌是故不可以冒害而就利自三代之亡天下以诈力相并其道术政敎无以相过而能者得之当汉氏之衰豪杰并起而圗天下二袁董吕争为彊暴而孙权刘备又以区区于一隅其用兵制胜固不足以敌曹氏然天下终于分裂讫魏之世而不能一葢尝试论之魏武长于料事而不长于料人是故有所重发而丧其功有所轻为而至于败刘备有葢世之才而无应卒之机方其新破刘璋蜀人未附一日而四五惊斩之不能禁释此时不取而其后遂至于不敢加兵者终其身孙权勇而有谋此不可以声势恐喝取也魏武不用中原之长而与之争于舟楫之间一日一夜行三百里以争利犯此二败以攻孙权是以丧师于赤壁以成呉之强且夫刘备可以急取而不可以缓图方其危疑之间卷甲而趋之虽兵法之所忌可以得志孙权者可以计取而不可以势破也而欲以荆州新附之卒乗胜而取之彼非不知其难特欲侥幸于权之不敢抗也此用之于新造之蜀乃可以逞故夫魏武重发于刘备而丧其功轻为于孙权而至于败此不亦长于料事而不长于料人之过欤嗟夫事之利害计之得失天下之能者举知之而不能权之以人则亦纷纷焉或胜或负争为雄彊而未见其能一也   古之起自匹夫行伍而取天下者葢必其身有定天下之畧而非沾沾以割据四方为谋者汉唐宋是也魏武帝虽称奸雄其始也辄以倾汉室而代之为谋故其劫天子诛强国并创心割据而二袁吕布非其敌者为其所屏耳宗之雄如备藩之杰起如权其能为之下乎使魏武力奬王室以身下备与权则汉之桓灵之业未必不复振而魏武且为元勲也其去三分天下仅三世而亡相去岂特尺寸哉   鲁隐公论一   子瞻得经所载摄主明与季康子一节故其论独刺骨   鲁隐公元年不书即位摄也公子翚请杀桓公公曰为其少故也吾将授之矣使营莵裘吾将老焉翚惧反谮公于桓而使贼杀公欧阳子曰隐公非摄也使隐而果摄则春秋不书为公春秋书为公则隐公非摄无疑也蘓子曰非也春秋信史也隐摄而桓弑着于史也详矣周公摄而克复子者也以周公薨故不称王隐公摄而不克复子者也以鲁公薨故称公史有谥国有庙春秋独得不称公乎然则隐公之摄也礼欤曰礼也何自闻之曰闻之孔子曾子问曰君薨而世子未生如之何孔子曰卿大夫士从摄主北靣于西阶南何谓摄主曰古者天子诸侯卿大夫之世子未生而死则其弟若兄弟之子以当立者为摄主子生而女也则摄主立男也则摄主退此之谓摄主古之人有为之者季康子是也季桓子且死命其臣正常曰南孺子之子男也则以告而立之女也则肥也可桓子卒康子即位旣塟康子在朝南氏生男正常载以如朝告曰夫子有遗言命其圉臣曰南氏生男则以告于君与夫人而立之今生矣男也敢告康子请退康子之谓摄主古之道也孔子行之自秦汉以来不修是礼而以母后摄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使与闻外事且不可曰牝鸡之晨惟家之索而况可使摄位而临天下乎女子为政而国安唯齐之君王后吾宋之曹髙向也葢亦千一矣自东汉马邓不能无讥而汉吕后魏胡武灵唐武氏之流葢不胜其乱王莽杨坚遂因以易姓由是观之岂若摄主之庻几乎使母后而可信则摄主亦可信也若均之不可信则摄主取之犹吾先君之子孙也不犹愈于异姓之取哉或曰君薨而百官总已以听于冢宰三年安用摄主曰非此之谓也嗣天子长矣宅忧而未出令则以礼摄冡宰若太子未生生而弱未能君也则三伐之礼孔子之学决不以天下付异姓其付之摄主也夫岂非礼而周公行之欤故隐公亦摄主也郑儒之陋者也其传摄主也曰上卿代君听政者也使子生而女则上卿岂继世者乎蘓子曰摄主先王之令典孔子之法言也而世不知习见母后之摄也而以为当然也吾不可不论以待后世之君子   唐荆川曰先作定论后説原由   鲁隐公论二   竒文   公子翚请杀桓公以求太宰隐公曰为其少故也吾将授之矣使营莵裘吾将老焉翚惧反譛公于桓公而弑之苏子曰盗以兵拟人人必杀之夫岂独其所拟涂之人皆捕击之矣涂之人与盗非仇也以为不击则盗且并杀已也隐公之智曾不若是涂之人也哀哉隐公惠公继室之子也其为非嫡与桓均尔而长于桓隐公追先君之志而授国焉可不谓仁乎惜乎其不敏于智也使隐公诛翚而让桓虽夷齐何以尚兹骊姬欲杀申生而难里克则施优来之二世欲杀扶苏而难李斯则赵髙来之此二人之智若出一人而其受祸亦不少异里克不免于惠公之诛李斯不免于二世之虐皆无足哀者吾独表而出之以为世戒君子之为仁义也非有计于利害然君子之所为义利常兼而小人反是李斯聼赵髙之谋非其本意独畏蒙氏之夺其位故勉而听髙使斯闻髙之言即召百官陈六师而斩之其德于扶蘓岂有旣乎何蒙氏之足忧释此不为而具五刑于市非下愚而何呜呼乱臣贼子犹蝮虵也其所螫草木犹足以杀人况其所噬齧者欤郑小同为髙贵乡公侍中尝诣司马师师有宻防未屏也如厠还问小同见吾防乎曰不见师曰宁我负卿无卿负我遂酖之王允之从王敦夜饮辞醉先寝敦与钱鳯谋逆允之已醒悉闻其言虑敦疑已遂大吐衣靣皆污敦果照视之见允之卧吐中乃已哀哉小同殆哉岌岌乎允之也孔子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有以也夫吾读史得鲁隐公晋里克秦李斯郑小同王允之五人感其所遇祸福如此故特书其事后之君子可以览观焉   宋襄公论   千古只眼之论自正当   鲁僖公二十二年冬十有一月巳巳朔宋公及楚人战于宋师败绩春秋书战未有若此之严而尽也苏子曰宋公天子之上公宋先代之后于周为客天子有事膰焉有丧拜焉非列国诸侯之所敢敌也而曰及楚人战于楚蛮夷之国人微者之称以天子之上公而当蛮夷之微者至于败绩宋公之罪葢可见矣而公羊传以为文王之战不过是学者疑焉故不可以不辨宋襄公非独行仁义而不终者也以不仁之资盗仁者之名尔齐宣有牵牛而过堂下者曰牛何之曰将以衅钟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夫舍一牛于德未有所损益者而孟子予之以王所谓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三代之所共也而宋襄公执鄫子用于次睢之社君子杀一牛之不忍而宋公戕一国君若犬豕然此而忍为之天下孰有不忍者耶之役身败国衂乃欲以不重伤不禽二毛欺诸侯人能紾其兄之臂以取食而能忍饥于壶飱者天下知其不情也桓文之师存亡继絶犹不齿于仲尼之门况用人于夷鬼以求霸而谓之王者之师可乎使鄫子有罪而讨之虽声之诸侯而戮于社天下不以为过若以喜怒兴师则秦缪公获晋侯且犹释之而况敢用诸淫昏之鬼乎以愚观之宋襄公王莾之流襄公以诸侯为可以名得王莾以天下为可以文取也其得丧小大不同其不能欺天下则同也其不鼓不成列不能损襄公之虐其抱孺子以泣不能葢王奔之簒使莾无成则宋襄公襄公得志亦一莾也古人有言图王不成其弊犹足以霸襄公行王者之师犹足以当桓文之师一战之余救死扶伤不暇此独妄庸耳齐桓晋文得管仲子犯以兴襄公有一子鱼不能用岂可同日而语哉自古失道之君如是者多矣死而论定未有如宋襄公之欺于后世者也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二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二十九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十三   论   伊尹论   读此而后可以身自信于天下而成不韪之功而行文断续不羁   办天下之大事者有天下之大节者也立天下之大节者狭天下者也夫以天下之大而不足以动其心则天下之大节有不足立而大事有不足办者矣今夫匹夫匹妇皆知洁亷忠信之为美也使其果洁亷而忠信则其智虑未始不如王公大人之能也唯其所争者止于箪食豆而箪食豆足以动其心则宜其智虑之不出乎此也箪食豆非其道不取则一乡之人莫敢以不正犯之矣一乡之人莫敢以不正犯之而不能办一乡之事者未之有也推此而上其不取者愈大则其所办者愈逺矣让天下与让箪食豆无以异也治天下与治一乡亦无以异也然而不能者有所蔽也天下之富是箪食豆之积也天下之大是一乡之推也非千金之子不能运千金之资贩夫贩妇得一金而不知其所措非智不若所居之卑也孟子曰伊尹耕于有莘之野非其道也非其义也虽禄之以天下弗受也夫天下不能动其心是故其才全以其全才而制天下是故临大事而不乱古之君子必有髙世之行非茍求为异而已卿相之位千金之富有所不屑将以自广其心使穷逹利害不能为之芥蔕以全其才而欲有所为耳后之君子葢亦尝有其志矣得失乱其中而荣辱夺其外是以役役至于老死而不暇亦足悲矣孔子叙书至于舜禹臯陶相让之际葢未尝不太息也夫以朝廷之尊而行匹夫之让孔子安取哉取其不汲汲于富贵有以大服天下之心焉耳夫太甲之废天下未尝有是而伊尹始行之天下不以为惊以臣放君天下不以为僭旣放而复立太甲不以为专何则其素所不屑者足以取信于天下也彼其视天下眇然不足以动其心而岂忍以废放其君求利也哉后之君子蹈常而习故惴惴焉惧不免于天下一为希阔之行则天下羣起而诮之不知求其素而以为古今之变时有所不可者亦已过矣夫荆川批断续两字是文家血脉三昧处非荆川不能道   周公论   辩   论周公者多异説何也周公居礼之变而处圣人之不幸宜乎説者之异也凡周公之所为亦不得巳而已矣若得已而不已则周公安得而为之成王幼不能为政周公执其权以王命赏罚天下是周公不得已者如此而巳今儒者曰周公践天子之位称王而朝诸侯则是岂不可以已耶书曰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羣叔流言又曰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召公不説又曰周公曰王若曰则是周公未尝践天子之位而称王也周公称王则成王宜何称将亦称王耶将不称耶不称则是废也称王则是二王也而周公何以安之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儒者之患患在于名实之不正故亦有以文王为称王者是以圣人为后世之僭君急于为王者耶天下虽乱有王者在而巳自王虽圣人不能以服天下昔髙帝击灭项籍统一四海诸侯大臣相率而帝之然且辞以不德惟陈胜呉广乃嚣嚣乎急于自王而谓文王亦为之耶武王伐商师渡孟津防于牧野其所以称先君之命命于诸侯者葢犹曰文考而已至于武成旣以柴望告天百工奔走受命于周而后称曰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由此观之则是武王不敢一日妄尊其先君而况于文王之自王乎诗曰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是亦追称而已矣史记曰妪乎采芑归乎田成子夫田常之时安知其为成子而称之故凡以文王周公为称王者皆过也是资后世之簒君而为之借也陈贾问于孟子曰周公使管蔡监商管蔡以商叛知而使之是不仁不知是不智孟子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过不亦宜乎从孟子之説则是周公未免于有过也夫管蔡之叛非逆也是其智不足以深知周公而已矣周公之诛非疾之也其势不得不诛也故管蔡非所谓大恶也兄弟之亲而非有大恶则其道不得不封管蔡之封在武王之世也武王之世未知有周公成王之事茍无周公成王之事则管蔡何从而叛周公何从而诛之故曰周公居礼之变而处圣人之不幸也   管仲论一   子瞻悲亚夫以下八人不得其死故痛而发论   郑太子华言于齐桓公请去三族而以郑为内臣公将许之管仲不可公曰诸侯有讨于郑未捷茍有衅从之不亦可乎管仲曰君若绥之以德加之以训辞而率诸侯以讨郑郑将覆亡之不暇岂敢不惧若总其罪人以临之郑有辞矣公辞子华郑伯廼受盟苏子曰大哉管仲之相桓公也辞子华之请而不违曹洙之盟皆盛德之事也齐可以王矣恨其不学道不自诚意正心以刑其国使家有三归之病而国有六嬖之祸故桓公不王而孔子小之然其予之也亦至矣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孟子葢过矣吾读春秋以下史而得七人焉皆盛徳之事可以为万世法又得八人焉皆反是可以为万世戒故具论之太公之治齐也举贤而尚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簒弑之臣天下诵之齐其知之矣田敬仲之始生也周史筮之其奔齐也齐懿氏卜之皆知其当有齐国也簒弑之疑葢萃于敬仲矣然桓公管仲不以是废之廼欲以为卿非盛德能如此乎故吾以谓楚成王知晋之必霸而不杀重耳汉髙祖知东南之必乱而不杀呉王濞晋武帝闻齐王攸之言而不杀刘元海符坚信王猛而不杀慕容垂唐明皇用张九龄而不杀安禄山皆盛德之事也而世之论者则以为此七人者皆失于不杀以啓乱吾以谓不然七人者皆自有以致败亡非不杀之过也齐景公不繁刑重赋虽有田氏齐不可取楚成王不用子玉虽有晋文公兵不败汉景帝不害吴太子不用鼂错虽有呉王濞无自发晋武帝不立孝惠虽有刘元海不能乱符坚不贪江左虽有慕容垂不能叛明皇不用李林甫杨国忠虽有安禄山亦何能为秦之由余汉之金日防唐之李光弼浑瑊之流皆蕃种也何负于中国哉而独杀元海禄山乎且夫自今而言之则元海禄山死有余罪自当时而言之则不免为杀无罪岂有天子杀无罪而不得罪于天者上失其道涂之人皆敌国也天下豪杰其可胜旣乎汉景帝以鞅鞅而杀周亚夫曹操以名重而杀孔融晋武帝以卧龙而杀嵇康晋景帝亦以名重而杀夏侯宋明帝以族大而杀王彧齐后主以謡言而杀斛律光唐太宗以防而杀李君羡武后亦以謡言而杀裴炎世皆以为非也此八人者当时之虑岂非忧国备乱与忧元海禄山者同乎乆矣世之以成败为是非也故夫嗜杀人者必以邓侯不杀楚子为口实以邓之微无故杀大国之君使楚人举国而仇之其亡不愈速乎吾以谓为天下如养生爱国备乱如服药养生者不过慎起居饮食节声色而已节慎在未病之前而服药在已病之后今吾忧寒疾而先服乌喙忧热疾而先服甘遂则病未作而药杀人矣彼八人者皆未病而服药者也   管仲论二   蘓公以繁而曲为守以简而直为决胜未尽兵之情   尝读周官司马法得军旅什伍之数其后读管夷吾书又得管子所以变周之制葢王者之兵出于不得巳而非以求胜敌也故其为法要以不可败而已至于桓文非决胜无以定霸故其法在必胜繁而曲者所以为不可败也简而直者所以为必胜也周之制万二千五百人而为军万之有二千二千之有五百其数竒而不齐唯其竒而不齐是以知其繁且曲也今夫天度三百六十均之十二辰辰得三十者此其正也五日四分之一者此其竒也使天度而无竒则千载之日虽妇人孺子皆可以坐而计唯其竒而不齐是故巧厯有所不能尽也圣人知其然故为之章防统元以尽其数以极其变司马法曰五人为伍五伍为两万二千五百人而为军二百五十十取三焉而为竒其余七以为正四竒四正而八阵生焉夫以万二千五百人而均之八阵之中宜其有竒而不齐者是以多为之曲折以尽其数以极其变钩聮蟠踞各有条理故三代之兴治其兵农军赋皆数十百年而后得志于天下自周之亡秦汉阵法不复三代其后诸葛孔明独识其遗制以为可用以取天下然相持数嵗魏人不敢决战而孔明亦卒无尺寸之功岂八阵者先王所以为不可败而非以逐利争胜者邪若夫管仲之制其兵可谓截然而易晓矣三分其国以为三军五人为轨轨有长十轨为里里有司四里为连连有长十连为乡乡有乡良人五乡一帅万人而为一军公将其一髙子国子将其二三军三万人如贯绳如画棊局防畅洞逹虽有智者无所施其巧故其法令简一而民有余力以致其死昔者尝读左氏春秋以为丘明最好兵法葢三代之制至于列国犹有存者以区区之郑而鱼丽鵞鹳之阵见于其书及至管仲相桓公南伐楚北伐孤竹九合诸侯威震天下而其军垒阵法不少槩见者何哉葢管仲欲以嵗月服天下故变古司马法而为是简畧速胜之兵是以莫得而见其法也其后呉晋争长于黄池王孙雄敎夫差以三万人压晋垒而阵百人为行百行为阵阵皆彻行无有隐蔽援桴而鼓之勇怯尽应三军皆哗晋师大骇卒以得志由此观之不简而直不可以决胜深惟后世不达繁简之宜以取败亡而三代什伍之数与管子所以治齐之兵者虽不可尽用而其近于繁而曲者以之固守近于简而直者以之决战则庻乎其不可败而有所必胜矣   范文子论   论用兵之胜而败之处反覆痛快长公葢亦鉴于当时熈河之役故云   鄢陵之役楚晨压晋师而阵诸将请从之范文子独不欲战晋卒败楚楚子伤目子反殒命苏子曰料敌势彊弱而知师之胜负此将率之能也不求一时之功爱君以德而全其宗嗣此社稷之臣也鄢陵之役范文子独不欲战晋卒败楚范文子疑若懦而无谋者矣然不及一年三郤诛厉公杀胥童死栾书中行偃几不免于祸晋国大乱鄢陵之功实使之然也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功非常之功圣人所甚惧也明月之珠夜光之璧无因而至前匹夫犹或按劒而况非常之功乎故圣人必自反曰此天之所以厚于我乎抑天之祸予也故虽有大功而不忘戒惧中常之主鋭于立事忽于天戒日寻干戈而残民以逞天欲全之则必折其萌芽挫其锋芒使知其所悔天欲亡之则必先之以羙利诱之以得志使之有功以骄士玩于寇讐而悔其民人至于亡国杀身而不悟者天絶之也呜呼小民之家一朝而获千金非有大福必有大咎何则彼之所获者终日勤劳不过数金耳所得者微故所用狭无故而得千金岂不骄其志丧其所守哉由是言之天下者得之艰难则失之不易得之旣易则失之亦然汉髙皇帝之得天下亲冐矢石与秦楚争转战五年未尝得志比定天下复有平城之围故终其身不事逺畧民亦不劳继之文景不言兵唐太宗举晋阳之师破窦建德虏王世充所过者下易于破竹然天下始定外攘四夷伐髙昌破突厥终其身师旅不解几至于乱者以其亲见取天下之易也故兵之胜败足以为国之彊弱而国之彊弱足以为治乱之兆葢有胜而亡有败而兴者矣防稽之栖而句践以伯黄池之防而夫差以亡有以使之也夫虢公败戎于桑田晋卜偃知其必亡曰是天夺之鉴而益其疾也晋果灭虢此范文子所以不得不諌谏而不纳而又有功敢逃其死哉彼其不死则厉公逞志必先图于范氏赵盾之事可见矣赵盾虽免于死而不免于恶名则范文子之智过于赵宣子逺矣   范蠡论   文如酷吏虽蠡亦何辞   越旣灭吴范蠡以为句践为人长颈鸟喙可以共患难不可与共逸乐乃以其私徒属浮海而行至齐以书遗大夫种曰蜚鸟尽良弓藏狡兎死走狗烹子可以去矣苏子曰范蠡独知相其君而巳以吾相蠡蠡亦鸟喙也夫好货天下贱士也以蠡之贤岂聚敛积实者何至耕于海濵父子力作以营千金屡散而复积此何为者哉岂非才有余而道不足故功成名遂身退而心终不能自放者乎使句践有大度能始终用蠡蠡亦非清净无为以老于越者也吾故曰蠡亦鸟喙也鲁仲连旣退秦军平原君欲封连以千金为寿连笑曰所贵于天下士者为人排难解纷而无所取也卽有取是商贾之事连不忍为也遂去终身不复见逃隐于海上曰吾与富贵而诎于人宁贫贱而轻世肆志焉使范蠡之去如仲连则去圣人不逺矣呜呼春秋以来用舍进退未有如蠡之全者也而不足于此吾是以累叹而深悲焉   伍子胥论   楚平王旣杀伍奢伍尚而伍子胥亡入呉事吴王阖闾及楚平王卒子昭王立后子胥与孙武兴兵及唐蔡伐楚来汉水而阵楚大败于是呉王乗胜而前五战遂至郢楚昭王出亡呉兵入郢子胥求昭王旣不得乃掘平王墓出其尸鞭之三百以报父兄之讐苏子曰子胥种蠡皆人杰而扬雄曲士也欲以区区之学瑕疵此三人者以三谏不去鞭尸借馆为子胥之罪以不彊諌句践而栖之防稽为种蠡之过雄闻古有三諌当去之説卽欲以律天下士岂不陋哉三諌而去为人臣交浅者言也如宫之竒泄冶乃可耳至如子胥呉之宗臣与国存亡者也去将安往哉百谏不听继之以死可也孔子去鲁未尝一谏又安用三父受诛子复讐礼也生则斩首死则鞭尸发其至痛无所择也是以昔之君子皆哀而恕之雄独非人子乎至于借馆阖闾与羣臣之罪非子胥意也句践困于防稽乃能用二子若先战而彊諌以死之则雄又当以子胥之罪罪之矣   孙武论一   行文好而未中孙武之病   古之言兵者无出于孙子矣利害之相权竒正之相生战守攻围之法葢以百数虽欲加之而不知所以加之矣然其所短者智有余而未知其所以用智此岂非其所大阙欤夫兵无常形而逆为之形胜无常处而多为之地是以其説屡变而不同纵横委曲期于避害而就利杂然举之而听用者之自择也是故不难于用而难于择择之为难者何也鋭于西而忘于东见其利而不见其所穷得其一説而不知其又有一説也此岂非用智之难欤夫智本非所以敎人以智而敎人者是君子之急于有功也变诈汨其外而无守于其中则是五尺童子皆欲为之使人勇而不自知贪而不顾以防于难则有之矣深山大泽有天地之寳无意于寳者得之操舟于河舟之逆顺与水之曲折忘于水者见之是故惟天下之至亷为能贪惟天下之至静为能勇惟天下之至信为能诈何者不役于利也夫不役于利则其见之也明见之也明则其发之也果古之善用兵者见其害而后见其利见其败而后见其成其心闲而无事是以若此明也不然兵未交而先志于得则将临事而惑虽有大利尚安得而见之若夫圣人则不然居天下于贪而自居于亷故天下之贪者皆可得而用居天下于勇而自居于静故天下之勇者皆可得而役居天下于诈而自居于信故天下之诈者皆可得而使天下之人欲有功于此而卽以此自居则功不可得而成是故君子居晦以御明则明者毕见居阴以御阳则阳者毕赴夫然后孙子之智可得而用也易曰介于石不终日贞吉君子方其未发也介然如石之坚若将终身焉者及其发也不终日而作故曰不役于利则其见之也明见之也明则其发之也果今夫世俗之论则不然曰兵者诡道也非贪无以取非勇无以得非诈无以成亷静而信者无用于兵者也嗟夫世俗之説行则天下纷纷乎如鸟兽之相搏婴儿之相击强者伤弱者废而天下之乱何从而已乎   孙武论二   此篇是借题説自家议论   夫武战国之将也知为呉虑而已矣是故以将用之则可以君用之则不可今其书十三篇小至部曲营垒刍粮器械之间而大不过于攻城防国用间之际葢亦尽于此矣天子之兵天下之势武未及也其书曰将能而君不御者胜为君而言者有此而巳窃以为天子之兵莫大于御将天下之势莫大于使天下乐战而不好战夫天下之患不在于防贼亦不在于敌国患在于将帅之不力而以宼贼敌国之势内邀其君是故将帅多而敌国愈彊兵加而宼贼愈坚敌国愈彊而防贼愈坚则将帅之权愈重将帅之权愈重则爵赏不得不加夫如此则是盗贼为君之患而将帅利之敌国为君之讐而将帅幸之举百倍之势而立毫芒之功以借其口而邀利于其上如此而天下不亡者特有所待耳昔唐之乱始于明皇自肃宗复两京而不能乗胜并力尽取河北之盗德宗收潞博几定魏地而不能斩田悦于孤穷之中至于宪宗天下畧平矣而其余孽之存者终不能尽去夫唐之所以屡兴而终莫之振者何也将帅之臣养防以自封也故曰天子之兵莫大于御将御将之术开之以其所利而授之以其所忌如良医之用药鸟喙蝮蝎皆得自效于前而不敢肆其毒何者授之以其所畏也宪宗将讨刘辟以为非髙崇文则莫可用而刘澭者崇文之所忌也故告之曰辟之不克将澭实汝代是以崇文决战不旋踵擒刘辟此天子御将之法也夫使天下乐战而不好战者何也天下不乐战则不可与从事于危好战则不可与从事于安昔秦人之法使吏士自为战战胜而利归于民所得于敌者卽以有之使民之所以养生送死者非杀敌无由取也故其民以好战幷天下而亦以亡夫始皇虽巳堕名城杀豪杰销锋镝而民之好战之心嚣然其未已也是故不可与休息而至于亡若夫王者之民要在于使之知爱其上而讐其敌使之知其上之所以驱之于战者凡皆以为我也是以乐其战而甘其死至于其战也务胜敌而不务得财其赏也发公室而行之于庙使其利不在于杀人是故其民不志于好战夫然后可以作之于安居之中而休之于争夺之际可与安可与危而不可与乱此天下之势也   论孙武而发武之兵书之所不及葢亦鉴宋之御将之无法而其士卒狃于弱而不能战之故也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二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三十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十四   论   乐毅论   霸者之论自是刺骨   自知其可以王而王者三王也自知其不可以王而霸者五霸也或者之论曰图王不成其犹可以霸呜呼使齐桓晋文而行汤武之事将求亡之不暇虽欲霸可得乎夫王道者不可以小用也大用则王小用则亡昔者徐偃王宋襄公尝行仁义矣然终以亡其身丧其国者何哉其所施者未足以充其所求也故夫有可以得天下之道而无取天下之心乃可与言王矣范蠡留侯虽非汤武之佐然亦可谓刚毅果敢卓然不惑而能有所必为者也观吴王困于姑苏之上而求哀请命于句践句践欲赦之彼范蠡者独以为不可援桴进兵卒刎其颈项籍之解而东髙帝亦欲罢兵归国留侯谏曰此天亡也急击勿失此二人者以为区区之仁义不足以易吾之大计也嗟夫乐毅战国之雄未知大道而窃尝闻之则足以亡其身而巳矣论者以为燕惠王不肖用反间以骑劫代将卒走乐生此其所以无成者出于不幸而非用兵之罪然当时使昭王尚在反间不得行乐毅终亦必败何者燕之并齐非秦楚三晋之利今以百万之师攻两城之残冦而数嵗不决师老于外此必有乗其虚者矣诸侯乗之于内齐撃之于外当此时虽太公穰苴不能无败然乐毅以百倍之众数嵗而不能下两城者非其智力不足葢欲以仁义服齐之民故不忍急攻而至于此也夫以齐人苦湣王之强暴乐毅茍退而休兵治其政令寛其赋役反其田里安其老幼使齐人无复鬭志则田单者独谁与战哉奈何以百万之师相持而不决此固所以使齐人得徐而为之谋也当战国时兵彊相吞者岂独在我以燕齐之众压其城而急攻之可灭此而后食其谁曰不可呜呼欲王则王不王则审所处无使两失焉而为天下笑也   乐毅去赵后累数十年其子与孙功名不灭而汉髙帝之兴犹向往之大畧毅之风度亦似可倾动天下者故其余风不衰   商君论   多名言   商鞅用于秦变法定令行之十年秦民大悦道不拾遗山无盗贼家给人足民勇于公战怯于私鬭秦人富彊天子致胙于孝公诸侯毕贺苏子曰此皆战国之游士邪説诡论而司马迁闇于大道取以为史吾尝以为迁有大罪二其先黄老后六经退处士进奸雄葢其小小者耳所谓大罪二则论商鞅桑宏羊之功也自汉以来学者耻言商鞅桑宏羊而世主独甘心焉皆阳讳其名而隂用其实甚者则名实皆宗之庶防其成功此则司马迁之罪也秦固天下之彊国而孝公亦有志之君也修其政刑十年不为声色畋游之所败虽微商鞅有不富彊乎秦之所以富彊者孝公务本力穑之效非鞅流血刻骨之功也而秦之所以见疾于民如豺狼毒药一夫作难而子孙无遗种则鞅实使之至于桑羊斗筲之才穿窬之智无足言者而迁称之曰不加赋而上用足善乎司马光之言也曰天下安有此理天地所生财货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譬如雨泽夏涝则秋旱不加赋而上用足不过设法隂夺其民其害甚于加赋也二子之名在天下者如蛆蝇粪秽也言之则汚口舌书之则汚简牍二子之术用于世者灭国残民覆族亡躯者相踵也而世主独甘心焉何哉乐其言之便巳也夫尧舜禹世主之父师也谏臣拂士世主之药石也恭敬慈俭勤劳忧畏世主之绳约也今使世主日临父师而亲药石履绳约非其所乐也故为商鞅桑羊之术者必先鄙尧笑舜而陋禹也曰所谓贤王者専以天下适巳而巳此世主之所以人人甘心而不悟也世有食钟乳乌喙而纵酒色以求长年者葢始于何晏晏少而富贵故服寒食散以济其欲无足怪者彼其所为足以杀身灭族者日相继也得死于寒食散岂不幸哉而吾独何为效之世之服寒食散疽背呕血者相踵也用商鞅桑宏羊之术破国亡宗者皆是也然而终不悟者乐其言之美便而忘其祸之惨烈也   战国任侠论   或谓唐末之厐勋五代之樊若水皆客游类   春秋之未至于战国诸侯卿相皆争养士自谋夫説客谈天雕龙坚白同异之流下至撃剑扛鼎鸡鸣狗盗之徒莫不靡衣玉食以馆于上者何可胜数越王句践有君子六千人魏无忌齐田文赵胜黄歇吕不韦皆有客三千人而田文招致任侠奸人六万家于薛齐稷下谈者亦千人魏文侯燕昭王太子丹皆致客无数下至秦汉之间张耳陈余号多士宾客厮养皆天下豪杰而田横亦有士五百人其略见于传记者如此度其余当倍官吏而半农夫也此皆奸民蠧国者民何以支而国何以堪乎苏子曰此先王之所不能免也国之有奸也犹乌兽之有猛鸷昆虫之有毒螫也区处条理使各安其处则有之矣锄而尽去之则无是道也吾考之世变知六国之所以久存而秦之所以速亡者葢出于此不可以不察也夫智勇辩力此四者皆天民之秀杰者也类不能恶衣食以养人皆役人以自养者也故先王分天下之富贵与此四者共之此四者不失軄则民靖矣四者虽异先王因俗设法使出于一三代以上出于学战国至秦出于客汉以后出于郡县吏魏晋以来出于九品中正隋唐至今出于科举虽不尽然取其多者论之六国之君虐用其民不减始皇二世然当是时百姓无一人叛者以凡民之秀杰者多以客养之不失职也其力耕以奉上皆椎鲁无能为者虽欲怨叛而莫为之先此其所以少安而不即亡也始皇初欲逐客用李斯之言而止既并天下则以客为无用于是任法而不任人谓民可以恃法而治谓吏不必才取能守吾法而已故堕名城杀豪杰民之秀异者散而归田畆向之食于四公子吕不韦之徒者皆安归哉不知其能槁项黄馘以老死于布褐乎即将辍耕太息以俟时也秦之乱虽成于二世然使始皇知畏此四人者有以处之使不失軄秦之亡不至若是速也纵百万虎狼于山林而饥渇之不知其将噬人世以始皇为智吾不信也楚汉之祸生民尽矣豪杰宜无防而代相陈豨从车千乗萧曹为政莫之禁也至文景武之世法令至宻然吴濞淮南梁王魏其武安之流皆争致宾客世主不问也岂惩秦之祸以为爵禄不能尽縻天下士故少寛之使得或出于此也邪若夫先王之政则不然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呜呼此岂秦汉之所及也哉   范増论   増之罪案一一刺骨   汉用陈平计间疎楚君臣项羽疑范増与汉有私稍夺其权増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赐骸骨归卒伍归未至彭城疽发背死苏子曰増之去善矣不去羽必杀増独恨其不蚤耳然则当以何事去増劝羽杀沛公羽不聴终以此失天下当于是去耶曰否増之欲杀沛公人臣之分也羽之不杀犹有人君之度也増曷为以此去哉易曰知防其神乎诗曰相彼雨雪先集维霰増之去当于羽杀卿子冠军时也陈涉之得民也以项燕扶苏项氏之兴也以立楚怀王孙心而诸侯叛之也以弑义帝且义帝之立増为谋主矣义帝之存亡岂独为楚之盛衰亦増之所与同祸福也未有义帝亡而増独能久存者也羽之杀卿子冠军也是弑义帝之兆也其弑义帝则疑増之本也岂必待陈平哉物必先腐也而后防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后防入之陈平虽智安能间无疑之主哉吾尝论义帝天下之贤主也独遣沛公入关而不遣项羽识卿子冠军于稠人之中而擢以为上将不贤而能如是乎羽既矫杀卿子冠军义帝必不能堪非羽弑帝则帝杀羽不待智者而后知也増始劝项梁立义帝诸侯以此服从中道而弑之非増之意也夫岂独非其意将必力争而不聴也不用其言而杀其所立羽之疑増必自是始矣方羽杀卿子冠军増与羽比肩而事义帝君臣之分未定也为増计者力能诛羽则诛之不能则去之岂不毅然大丈夫也哉増年巳七十合则留不合则去不以此时明去就之分而欲依羽以成功陋矣虽然増髙帝之所畏也増不去项羽不亡呜呼増亦人杰也哉   留侯论   此文只是一意反覆滚滚议论然子瞻胸中见解亦本黄老来也   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鬭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逺也夫子房受书于圯上之老人也其事甚怪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有隐君子者出而试之观其所以微见其意者皆圣贤相与警戒之义世不察以为鬼物亦巳过矣且其意不在书当韩之亡秦之方盛也以刀锯鼎镬待天下之士其平居无罪夷灭者不可胜数虽有贲育无所复施夫持法太急者其锋不可犯而其势未可乗子房不忍忿忿之心以匹夫之力而逞于一撃之间当此之时子房之不死者其间不能容发葢亦巳危矣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何者其身之可爱而盗贼之不足以死也子房以葢世之才不为伊尹太公之谋而特出于荆轲聂政之计以侥幸于不死此圯上之老人所为深惜者也是故倨傲鲜腆而深折之彼其能有所忍也然后可以就大事故曰孺子可教也楚庄王伐郑郑伯肉袒牵羊以逆庄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遂舎之句践之困于防稽而归臣妾于吴者三年而不倦且夫有报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是匹夫之刚也夫老人者以为子房才有余而忧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其少年刚鋭之气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谋何则非有平生之素卒然相遇于草野之间而命以仆妾之役油然而不怪者此固秦皇帝之所不能惊而项籍之所不能怒也观夫髙帝之所以胜而项籍之所以败者在能忍与不能忍之间而巳矣项籍惟不能忍是以百战百胜而轻用其锋髙祖忍之养其全锋而待其毙此子房教之也当淮隂破齐而欲自王髙祖发怒见于辞色由此观之犹有刚彊不忍之气非子房其谁全之太史公疑子房以为魁梧竒伟而其状貌乃如妇人女子不称其志气呜呼此其所以为子房欤   王遵岩曰此文若断若续变幻不羁曲尽操纵之妙   贾谊论   细观此文子瞻髙于贾生一格   非才之难所以自用者实难惜乎贾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也夫君子之所取者逺则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古之贤人皆有可致之才而卒不能行其万一者未必皆其时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愚观贾生之论如其所言虽三代何以逺过得君如汉文犹且以不用死然则是天下无尧舜终不可以有所为耶仲尼圣人歴试于天下茍非大无道之国皆欲勉彊扶持庶防一日得行其道将之荆先之以子夏申之以冉有君子之欲得其君如此其勤也孟子去齐三宿而后出昼犹曰王其庶防召我君子之不忍弃其君如此其厚也公孙丑问曰夫子何为不豫孟子曰方今天下舎我其谁哉而吾何为不豫君子之爱其身如此其至也夫如此而不用然后知天下之果不足与有为而可以无憾矣若贾生者非汉文之不用生生之不能用汉文也夫绛侯亲握天子玺而授之文帝灌婴连兵数十万以决刘吕之雄又皆髙帝之旧将此其君臣相得之分岂特父子骨肉手足哉贾生洛阳之少年欲使其一朝之间尽弃其旧而谋其新亦巳难矣为贾生者上得其君下得其大臣如绛灌之属优游浸渍而深交之使天子不疑大臣不忌然后举天下而惟吾之所欲为不过十年可以得志安有立谈之间而遽为人痛哭哉观其过湘为赋以吊屈原悲郁愤闷趯然有逺举之志其后卒以自伤哭泣至于夭絶是亦不善处穷者也夫谋之一不见用安知终不复用也不知黙黙以待其变而自残至此呜呼贾生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也古之人有髙世之才必有遗俗之累是故非聪明睿哲不惑之主则不能全其用古今称符坚得王猛于草茅之中一朝尽斥去其旧臣而与之谋彼其匹夫略有天下之半以此哉愚深悲贾生之志故备论之亦使人君得如贾谊之臣则知其有狷介之操一不见用则忧伤病沮不能复振而为贾生者亦慎其所发哉   荆川曰不能深交绛灌不知黙黙自待本是两柱而文字浑融不见踪迹   王遵岩曰谓贾生不能用汉文直是説得贾生倒而文字飜覆变幻无限烟波   鼂错论   于错之不自将而为居守处寻一破绽作议论却好   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坐观其变而不为之所则恐至于不可救起而强为之则天下狃于治平之安而不吾信唯仁人君子豪杰之士为能出身为天下犯大难以求成大功此固非勉强期月之间而茍以求名者之所能也天下治平无故而发大难之端吾发之吾能收之然后能免难于天下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使他人任其责则天下之祸必集于我昔者鼂错尽忠为汉谋弱山东之诸侯诸侯并起以诛错为名而天子不察以错为説天下悲错之以忠而受祸而不知错之有以取之也古之立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昔禹之治水凿龙门决大河而放之海方其功之未成也葢亦有溃冒冲突可畏之患惟能前知其当然事至不惧而徐为之所是以得至于成功夫以七国之彊而骤削之其为变岂足怪哉错不于此时捐其身为天下当大难之冲而制吴楚之命乃为自全之计欲使天子自将而已居守且夫发七国之难者谁乎巳欲求其名安所逃其患以自将之至危与居守之至安已为难首择其至安而遗天子以其至危此忠臣义士所以愤惋而不平者也当此之时虽无袁盎错亦未免于祸何者巳欲居守而使人主自将以情而言天子固巳难之矣而重违其议是以袁盎之説得行于其间使吴楚反错以身任其危日夜淬砺东向而待之使不至于累其君则天子将恃之以为无恐虽有百袁盎可得而间哉嗟夫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则无务为自全之计使错自将而撃吴楚未必无功唯其欲自固其身而天子不悦奸臣得以乗其隙错之所以自全者乃其所以自祸欤   错之误误在以旧有怨于盎而欲借吴之反以诛之此所谓自发杀机也鬼瞰其室矣何者以错之学本刑名故也   霍光论   光总只是一个凝重故干了大事   古之人惟汉武帝号知人葢其平生所用文武将帅郡国邉鄙之臣左右侍从隂阳律厯博学之士以至钱谷小吏治刑狱使絶域者莫不获尽其才而各当其处然犹有所试其功效着见天下之所共知而信者至于霍光先无尺寸之功而才气数术又非有以大过于羣臣而武帝擢之于稠人之中付以天下后世之事而霍光又能忘身一心以辅幼主处于废立之际其举措甚闲而不乱此其故何也夫欲有所立于天下撃搏进取以求非常之功者则必有卓然可见之才而后可以有望于其成至于捍社稷托幼子此其难者不在乎才而在乎节不在乎节而在乎气天下固有能办其事者矣然才髙而位重则有侥幸之心以一时之功而易万世之患故曰不在乎才而在乎节古之人有失之者司马仲达是也天下亦有忠义之士可托以死生之间而不忍负者矣然狷介防洁不为不义则轻死而无讳能杀其身而不能全其国故曰不在乎节而在乎气古之人有失之者晋荀息是也夫霍光者才不足而气节有余此武帝之所为取也书曰如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巳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嗟夫此霍光之谓欤使霍光而有他技则其心安能休休焉容天下之才而乐天下之彦圣不忌不克若自巳出哉才者争之端也夫惟圣人在上驱天下之人各走其軄而争用其所长茍以人臣之势而居于廊庙之上以捍卫幼冲之君而以区区之才与天下争能则奸臣小人有以乗其隙而夺其权矣霍光以匹夫之微而操生杀之柄威葢人主而贵震于天下其所以歴事三主而终其身天下莫与争者以其无他技而武帝亦以此取之欤   诸葛亮论   行文好而以间疏丕植为谋终似画饼   取之以仁义守之以仁义者周也取之以诈力守之以诈力者秦也以秦之所以取取之以周之所以守守之者汉也仁义诈力杂用以取天下者此孔明之所以失也曹操因衰乗危得逞其奸孔明耻之欲信大义于天下当此时曹公威震四海东据许兖南牧荆豫孔明之所恃以胜之者独以其区区之忠信有以激天下之心耳夫天下防隅节槩慷慨死义之士固非心服曹氏也特以威劫而强臣之闻孔明之风宜其千里之外有响应者如此则虽无措足之地而天下固为之用矣且夫杀一不义而得天下有所不为而后天下忠臣义士乐为之死刘表之丧先主在荆州孔明欲袭杀其孤先主不忍也其后刘璋以好逆之至蜀不数月扼其吭拊其背而夺之国此其与曹操异者防希矣曹刘之不敌天下之所知也言兵不若曹操之多言地不若曹操之广言战不若曹操之能而有以一胜之者区区之忠信也孔明迁刘璋既巳失天下义士之望乃始治兵振旅为仁义之师东向长驱而欲天下响应葢巳难矣曹操既死子丕代立当此之时可以计破也何者操之临终召丕而属之植未尝不以谭尚为戒也而丕与植终于相残如此此其父子兄弟且为寇讐而况能以得天下英雄之心哉此有可间之势不过捐数十万金使其大臣骨肉内自相残然后举兵而伐之此髙祖所以灭项籍也孔明既不能全其信义以服天下之心又不能奋其智谋以絶曹氏之手足宜其屡战而屡却哉故夫敌直可间之势而不间者汤武行之为失义非汤武而行之为失机此仁人君子之大患也吕温以为孔明承桓灵之后不可彊民以思汉欲其播告天下之民且曰曹氏利汝吾事之害汝吾诛之不知蜀之与魏果有以大过之乎茍无以大过之而又决不能事魏则天下安肯以空言竦动哉呜呼此书生之论可言而不可用也苏长公所罪孔明之取刘璋与其不能行间丕植一节愚未敢信但其将略一节愚窃谓其可以守国而非所以取天下者大略先主之顾草庐数言之间巳了一生功案矣何则孔明节制之谋胜而挥攉之气寡即其生平用兵之失有三当闗公之镇夏口也何以不虞吴人之议其后而闗之既没先主流涕出师所谓愤兵矣甚且连营七百余里巳犯兵家大忌何以黙无一言从中止之至于频年出军祁山而于魏延所请提劲卒五千间道袭破关中出与孔明相合此亦屠龙搏虎手也孔明又何以纡徐不用呜呼以禅之孱弱原无能恢复大汉者即如孔明所云鞠躬尽瘁死而后巳其志虽勤而其略岂足以定天下者哉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三十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三十一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十五   论   孔子论   孔子之所以圣不尽于用鲁而子瞻于孔子之用鲁已见得分明   鲁定公十三年孔子言于公曰臣无藏甲大夫无百雉之城使仲由为季氏宰将堕三都于是叔孙氏先堕郈季氏将堕费公山弗狃叔孙辄率费人袭公公与三子入于季氏之宫孔子命申句须乐颀下伐之费人北二子奔齐遂堕费将堕成公敛处父以成叛公围成弗克或曰殆哉孔子之为政也亦危而难成矣孔融曰古者王畿千里寰内不以封建诸侯曹操疑其论建渐广遂杀融融特言之耳安能为哉操以为天子有千里之畿将不利已故杀之不旋踵季氏亲逐昭公公死于外从公者皆不敢入虽子家羁亦亡季氏之忌克忮害如此虽地势不及曹氏然君臣相猜葢不减操也孔子安能以是时堕其名都而出其藏甲也哉考于春秋方是时三桓虽若不悦然莫能违孔子也以为孔子用事于鲁得政与民而三桓畏之欤则季桓子之受女乐也孔子不能却之矣彼妇之口可以出走是孔子畏季氏季氏不畏孔子也夫孔子盍姑修其政刑以俟三桓之隙也哉苏子曰此孔子之所以圣也葢田氏六卿不服则齐晋无不亡之道三桓不臣则鲁无可治之理孔子之用于世其政无急于此者矣彼晏婴者亦知之曰田氏之僭惟礼可以已之在礼家施不及国大夫不收公利齐景公曰善哉吾今而后知礼之可以为国也婴能知之而莫能为之婴非不贤也其浩然之气以直养而无害塞乎天地之间者不及孔孟也孔子以覊旅之臣得政期月而能举治世之礼以律亡国之臣堕名都出藏甲而三桓不疑其害已此必有不言而信不怒而威者矣孔子之圣见于行事至此为无疑也婴之用于齐也乆于孔子景公之信其臣也愈于定公而田氏之祸不少衰吾是以知孔子之难也孔子以哀公十六年卒十四年陈恒弑其君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请讨之吾是以知孔子之欲治列国之君臣使如春秋之法者至于老且死而不忘也或曰孔子知哀公与三子之必不从而以礼告也欤曰否孔于实欲伐齐孔子既告公公曰鲁为齐弱乆矣子之伐之将若之何对曰陈恒弑其君民之不予者半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可克也此岂礼告而已哉哀公患三桓之偪常欲以越伐鲁而去之夫以蛮夷伐国民不予也臯如出公之事断可见矣岂若从孔子而伐齐乎若从孔子而伐齐则凡所以胜齐之道孔子任之有余矣既克田氏则鲁之公室自张三桓不治而自服也此孔子之志也   子思论   虽非知思孟之学者而其文自圆   昔者夫子之文章非有意于文是以未尝立论也所可得而言者唯其归于至当斯以为圣人而已矣夫子之道可由而不可知可言而不可议此其不争为区区之论以开是非之端是以独得不废以与天下后世为仁义礼乐之主夫子既没诸子之欲为书以传于后世者其意皆存乎为文汲汲乎惟恐其汨没而莫吾知也是故皆喜立论论立而争起自孟子之后至于荀卿掦雄皆务为相攻之説其余不足数者纷纭于天下嗟夫夫子之道不幸而有老聃荘周杨朱墨翟田骈慎到申不害韩非之徒各持其私説以攻乎其外天下方将惑之而未知其所适从奈何其弟子门人又内自相攻而不决千载之后学者愈众而夫子之道益晦而不明者由此之故欤昔三子之争起于孟子孟子曰人之性善是以荀子曰人之性恶而杨子又曰人之性善恶混孟子既已据其善是故荀子不得不出于恶人之性有善恶而已二子既已据之是以杨子亦不得不出于善恶混也为论不求其精而务以为异于人则纷纷之説未可以知其所止且夫夫子未尝言性也葢亦尝言之矣而未有必然之论也孟子之所谓性善者皆出于其师子思之书子思之书皆圣人之防言笃论孟子得之而不善用之能言其道而不知其所以为言之名举天下之大而必之以性善之论昭昭乎自以为的于天下使天下之过者莫不欲援弓而射之故夫二子之为异论者皆孟子之过也若夫子思之论则不然曰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圣人之道造端乎夫妇之所能行而极乎圣人之所不能知造端乎夫妇之所能行是以天下无不可学而极乎圣人之所不能知是以学者不知其所穷夫如是则恻隐足以为仁而仁不止于恻隐羞恶足以为义而义不止于羞恶此不亦孟子之所以为性善之论欤子思论圣人之道出于天下之所能行而孟子论天下之人皆可以行圣人之道此无以异者而子思取必于圣人之道孟子取必于天下之人故夫后世之异议皆出于孟子而子思之论天下同是而莫或非焉然后知子思之善为论也   唐荆川曰借客形主转丸于千仞之上   孟轲论   此作似未尽长公平生   昔者仲尼自卫反鲁网罗三代之旧闻葢经礼三百曲礼三千终年不能究其説夫子谓子贡曰赐尔以吾为多学而识之者与非也予一以贯之天下苦其难而莫之能用也不知夫子之有以贯之也是故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法度礼乐刑政与当世之贤人君子百家之书百工之技艺九州之内四海之外九夷八蛮之事荒忽诞谩而不可考者杂然皆列于胸中而有卓然不可乱者此固有以一之也是以博学而不乱深思而不惑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葢尝求之于六经至于诗与春秋之际而后知圣人之道始终本末各有条理夫王化之本始于天下之易行天下固知有父子也父子不相贼而足以为孝矣天下固知有兄弟也兄弟不相夺而足以为悌矣孝悌足而王道备此固非有深远而难见勤苦而难行者也故诗之为敎也使人歌舞佚乐无所不至要在于不失正焉而已矣虽然圣人固有所甚畏也一失容者礼之所由废也一失言者义之所由亡也君臣之相攘上下之相残天下大乱未尝不始于此道是故春秋力争于毫厘之间而深明乎疑似之际截然其有所必不可为也不观于诗无以见王道之易不观于春秋无以知王政之难自孔子没诸子各以所闻著书而皆不得其源流故其言无有綂要若孟子可谓深于诗而长于春秋者矣其道始于至粗而极于至精充乎天地放乎四海而毫厘有所必计至寛而不可犯至密而可乐者此其中必有所守而后世或未之见也且孟子尝有言矣人能充其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人能充其无欲为穿窬之心而义不可胜用也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是皆穿窬之类也唯其不为穿窬也而义至于不可胜用唯其未可以言而言可以言而不言也而其罪遂至于穿窬故曰其道始于至粗而极于至精充乎天地放乎四海而毫厘有所必计呜呼此其所以为孟子欤后之观孟子者无观之他亦观诸此而已矣苏氏父子于圣学及老氏之学并未能逹故其议论多渺茫然而行文处特圆矣   唐荆川曰此篇纵恣不羁   荀卿论   以其所传攻其所蔽荀卿当深服   尝读孔子世家观其言语文章循循莫不有规矩不敢放言髙论言必称先王然后知圣人忧天下之深也茫乎不知其畔岸而非远也浩乎不知其津涯而非深也其所言者匹夫匹妇之所共知而所行者圣人有所不能尽也呜呼是亦足矣使后世有能尽吾説者虽为圣人无难而不能者不失为寡过而已矣子路之勇子贡之辨冉有之智此三者皆天下之所谓难能而可贵者也然三子者毎不为夫子之所悦顔渊黙然不见其所能若无以异于众人者而夫子亟称之且夫学圣人者岂必其言之云尔哉亦观其意之所向而已夫子以为后世必有不足行其説者矣必有窃其説而为不义者矣是故其言平易正直而不敢为非常可喜之论要在于不可易也昔者常怪李斯事荀卿既而焚灭其书大变古先圣王之法于其师之道不啻若冦讐及今观荀卿之书然后知李斯之所以事秦者皆出于荀卿而不足怪也荀卿者喜为异説而不让敢为髙论而不顾者也其言愚人之所惊小人之所喜也子思孟轲世之所谓贤人君子也荀卿独曰乱天下者子思孟轲也天下之人如此其众也仁人义士如此其多也荀卿独曰人性恶桀纣性也尧舜伪也由是观之意其为人必也刚愎不逊而自许太过彼李斯者又特甚者耳今夫小人之为不善犹必有所顾忌是以夏商之亡桀纣之残暴而先王之法度礼乐刑政犹未至于絶灭而不可考者是桀纣犹有所存而不敢尽废也彼李斯者独能奋而不顾焚烧夫子之六经烹灭三代之诸侯破壊周公之井田此亦必有所恃者矣彼见其师歴诋天下之贤人自是其愚以为古先圣王皆无足法者不知荀卿特以快一时之论而荀卿亦不知其祸之至于此也其父杀人报仇其子必且行刼荀卿明王道述礼乐而李斯以其学乱天下其髙谈异论有以激之也孔孟之论未尝异也而天下卒无有及者茍天下果无有及者则尚安以求异为哉   王遵岩曰以异説髙论四字立案煞是荀卿顶门一针而谓李斯焚书破壊先王之法皆出于荀卿此尤是长公深文手段   韩非论   韩非于老氏若不相及而太史迁独以为申韩并原于道徳之意东坡亦识得此意   圣人之所为恶夫异端尽力而排之者非异端之能乱天下而天下之乱所由出也昔周之衰有老荘周列御冦之徒更为虚无淡泊之言而治其猖狂浮游之説纷纭颠倒而卒归于无有由其道者荡然莫得其当是以忘乎富贵之乐而齐乎死生之分此不得志于天下髙世远举之人所以放心而无忧虽非圣人之道而其用意固亦无恶于天下自老之死百余年有商鞅韩非著书言治天下无若刑名之贤及秦用之终于胜广之乱敎化不足而法有余秦以不祀而天下被其毒后世之学者知申韩之罪而不知老荘周之使然何者仁义之道起于夫妇父子兄弟相爱之间而礼法刑政之原出于君臣上下相忌之际相爱则有所不忍相忌则有所不敢不敢与不忍之心合而后圣人之道得存乎其中今老荘周论君臣父子之间泛泛乎若萍游于江湖而适相值也夫是以父不足爱而君不足忌不忌其君不爱其父则仁不足以懐义不足以劝礼乐不足以化此四者皆不足用而欲置天下于无有夫无有岂诚足以治天下哉商鞅韩非求为其説而不得得其所以轻天下而齐万物之术是以敢为残忍而无疑今夫不忍杀人而不足以为仁而仁亦不足以治民则是杀人不足以为不仁而不仁亦不足以乱天下如此则举天下唯吾之所为刀锯斧钺何施而不可昔者夫子未尝一日易其言虽天下之小物亦莫不有所畏今其视天下然若不足为者此其所以轻杀人欤太史迁曰申子畀畀施于名实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极惨覈少恩皆原于道徳之意尝读而思之事固有不相谋而相感者荘老之后其祸为申韩由三代之衰至于今凡所以乱圣人之道者其弊固已多矣而未知其所终奈何其不为之所也   扬雄论   性道自宋儒濓洛以后才説得分明而苏家论性道处不免痴人説梦矣然通篇因主论客因客见主自是文家一法门   昔之为性论者多矣而不能定于一始孟子以为善而荀子以为恶掦子以为善恶混而韩愈者又取夫三子之説而折之以孔子之论离性以为三品曰中人可以上下而上智与下愚不移以为三子者皆出乎其中而遗其上下而天下之所是者于愈之説多焉嗟夫是未知乎所谓性者而以夫才者言之夫性与才相近而不同其别不啻若黒白之异也圣人之所与小人共之而皆不能逃焉是真所谓性也而其才固将有所不同今夫木得土而后生雨露风气之所养畅然而遂茂者是木之所同也性也而至于坚者为毂柔者为轮大者为楹小者为桷桷之不可以为楹轮之不可以为毂是岂其性之罪耶天下之言性者皆杂乎才而言之是以纷纷而不能一也孔子所谓中人可以上下而上智与下愚不移者是论其才也而至于言性则未尝断其善恶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而已韩愈之説则又有甚者离性以为情而合才以为性是故其论终莫能通彼以为性者果泊然而无为耶则不当复有善恶之説苟性而有善恶也则夫所谓情者乃吾所谓性也人生而莫不有饥寒之患牝牡之欲今告乎人曰饥而食渇而饮男女之欲不出于人之性也可乎是天下知其不可也圣人无是无由以为圣而小人无是无由以为恶圣人以其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御之而之乎善小人以是七者御之而之乎恶由此观之则夫善恶者性之所能之而非性之所能有也且夫言性者安以其善恶为哉虽然掦雄之论则固已近之曰人之性善恶混修其善则为善人修其恶则为恶人此其所以为异者唯其不知性之不能以有夫善恶而以为善恶之皆出乎性也而已夫太古之初本非有善恶之论唯天下之所同安者圣人指以为善而一人之所独乐者则名以为恶天下之人固将即其所乐而行之孰知夫圣人唯其一人之独乐不能胜天下之所同安是以有善恶之辨而诸子之意将以善恶为圣人之私説不以疎乎而韩愈又欲以书传之所闻一人之事迹而折夫三子之论区区乎以后稷之岐嶷文王之不勤瞽鲧管蔡之迹而明之圣人之论性也将以尽万物之理与众人之所共知者以折天下之疑而韩愈欲以一人之才定天下之性且其言曰今之言性者皆杂乎佛老愈之説以为性之无与乎情而喜怒哀乐皆非性者是愈流入于佛老而不自知也   唐荆川曰题是掦雄而事辨韩愈亦一体也   韩愈论   前后数叚各自为説而纲目整然   圣人之道有趋其名而好之者有安其实而乐之者珠玑象犀天下莫不好奔走出力争鬬夺取其好之不可谓不至也然不知其所以好之之实至于粟米蔬肉桑麻布帛天下之人内之于口而知其所以为羙被之于身而知其所以为安此非有所役乎其名也韩愈之于圣人之道葢亦知好其名矣而未能乐其实何者其为论甚髙其待孔子孟轲甚尊而拒杨墨佛老甚严此其用力亦不可谓不至也然其论至于理而不精支离荡佚往往自叛其説而不知昔者宰我子贡有若更称其师以为生民以来未有如夫子之盛虽尧舜之贤亦所不及其尊道好学亦已至矣然而君子不以为贵曰宰我子贡有若智足以知圣人之污而已矣若夫顔渊岂亦云尔哉葢亦曰夫子循循焉善诱人由此观之圣人之道果不在于张而大之也韩愈者知好其名而未能乐其实者也愈之原人曰天者日月星辰之主也地者山川草木之主也人者殊俗禽兽之主也主而暴之不得其为主之道矣是故圣人一视而同仁笃近而举远夫圣人之所以为异乎墨者以其有别焉耳今愈之言曰一视而同仁则是以待吾人之道待殊俗侍殊俗之道待禽兽也而可乎敎之使有能化之使有知是待人之仁也薄其礼而致其情不责其去而厚其来是待殊俗之仁也杀之有时而用之有节是待禽兽之仁也若之何其一之儒墨之相戾不啻若胡越而其疑似之间相去不能以髪宜乎愈之以为一也孔子曰泛爱众而亲仁仁者之为亲则是孔子不兼爱也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神不可知而祭者之心以为如其存焉则是孔子不明鬼也儒者之患患在于论性以为喜怒哀乐皆出于情而非性之所有夫有喜有怒而后有仁义有哀有乐而后有礼乐以为仁义礼乐皆出于情而非性则是相率而叛圣人之敎也老子曰能婴儿乎喜怒哀乐茍不出乎性而出乎情则是相率而为老子之婴儿也儒者或曰老易夫易岂老子之徒欤而儒者至有以老子説易则是离性以为情者其弊固至此也嗟夫君子之为学知其人之所长而不知其弊岂可谓善学耶   唐荆川曰此文截然四叚而纲整目乱细观此文体乃絶是摸拟原道为之坡翁之滑稽若此予窃以愈之辟佛老也特其门戸之间而东坡所论亦犹不得乎其门而为之言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三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三十二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十六   论   书论   挈出一事作议论三四层跌入极有法度   愚读史记商君列传观其改法易令变更秦国之风俗诛秦民之议令者以数千人黥太子之师杀太子之傅而后法令大行葢未尝不壮其勇而有决也曰嗟夫世俗之人不可以虑始而可乐成也使天下之人各陈其所知而守其所学以议天子之事则事将有格而不得成者然及观三代之书至其将有以矫拂世俗之际则其所以告谕天下者常丁宁激切亹亹而不倦务使天下尽知其君之心而又从而折其不服之意使天下皆信以为如此而后从事其言回曲宛转譬如平人自相议论而诘其是非愚始读而疑之以为近于濡滞迂逺而无决然其使天下乐从而无黾勉不得已之意其事既发而无纷纷异同之论此则王者之意也故常以为当尧舜之时其君臣相得之心欢然乐而无间相与吁俞嗟叹唯诺于朝廷之中不啻若朋友之亲虽其有所相是非论辨以求曲直之际当亦无足怪者及至汤武征伐之际周旋反覆自述其用兵之意以明晓天下此又其势然也惟其天下既安君民之势阔逺而不同天下有所欲为而其匹夫匹妇私有异论于天下以龃龉其上之画防令之而莫肯聴当此之时刑驱而势胁之天下夫谁敢不听从而上之人优游而徐譬之使之信之而后从此非王者之心谁能处而待之而不倦欤葢盘庚之迁天下皆咨嗟而不悦盘庚为之称其先王盛徳明圣而犹五迁以至于今今不承于古恐天之防弃汝命不救汝死既又恐其不从也则又曰汝罔暨余同心我先后将降尔罪暨乃祖先父亦将告我髙后曰作大戮于朕孙葢其所以开其不悟之心而谕之以其所以当然者如此其详也若夫商君则不然以为要使汝获其利而何防乎吾之所为故无所求于众人之论而亦无以告谕天下然其事亦终于有成是以后世之论以为三代之治柔懦不决然此乃王霸之所以为异也夫三代之君惟不忍鄙其民而欺之故天下有故而其议及于百姓以观其意之所向及其不可聴也则又反覆而谕之以穷极其説而服其不然之心是以其民亲而爱之呜呼此王霸之所为不同也哉   长公有感于商君变法之骤故于商周之书所以告戒其民处反覆为论要之王道以得民为本故易曰先甲三日后甲三日又曰巳日乃孚而鲁论亦曰君子信而后劳其民先王之使民原如此此篇纡徐曲折然亦稍开衰宋之门户矣   礼论   文特纡徐曲折可诵然言礼而于器之异宜何关于礼之大者   昔者商周之际何其为礼之易也其在宗庙朝廷之中笾豆簠簋牛羊酒醴之荐交于堂上而天子诸侯大夫卿士周旋揖让献酬百拜乐作于下礼行于上雍容和穆终日而不乱夫古之人何其知礼而行之不劳也当此之时天下之人惟其习惯而无疑衣服器皿冠冕佩玉皆其所常用也是以其人入于其间耳目聪明而手足无所忤其身安于礼之曲折而其心不乱以能深思礼乐之意故其亷耻退让之节睟然见于面而盎然发于其躬夫是以能使天下观其行事而忘其暴戾鄙野之气至于后世风俗变易更数千年以至于今天下之事巳大异矣然天下之人尚皆记録三代礼乐之名详其节目而习其俯仰冠古之冠服古之服而御古之器皿伛偻拳曲劳苦于宗庙朝廷之中区区而莫得其纪交错纷乱而不中节此无足怪也其所用者非其素所习也而彊使焉甚矣夫后世之好古也昔者上古之世葢尝有巢居穴处汗樽抔饮燔黍捭豚篑桴土鼔而以为是足以养生送死而无以加之者矣及其后世圣人以为不足以大利于天下是故易之以宫室新之以笾豆鼎俎之器以济天下之所不足而尽去太古之法惟其祭祀以交于鬼神乃始荐其血毛豚解而腥之体解而爓之以为是不忘本而非以为后世之礼不足用也是以退而体其犬豕牛羊实其簠簋笾豆铏羮以极今世之美未闻其牵于上古之説选愞而不决也且方今之人佩玉服黻冕而垂旒拱手而不知所为而天下之人亦且见而笑之是何所复望于其有以感发天下之心哉且又有所大不安者宗庙之祭圣人所以追求先祖之神灵庶防得而享之以安防孝子之志者也是以思其平生起居饮食之际而设其器用荐其酒食皆从其生以冀其来而安之而后世宗庙之祭皆用三代之器则是先祖终莫得而安也葢三代之时席地而食是以其器用各因其所便而为之髙下大小之制今世之礼坐于牀而食于牀上是以其器不得不有所变虽正使三代之圣人生于今而用之亦将以为便安故夫三代之视上古犹今之视三代也三代之器不可复用矣而其制礼之意尚可依仿以为法也宗庙之祭荐之以血毛重之以体荐有以存古之遗风矣而其余者可以易三代之器而用今世之所便以从鬼神之所安惟其春秋社稷释奠释菜凡所以享古之鬼神者则皆从其器葢周人之祭蜡与田祖也吹苇籥击土鼔此亦各从其所安耳嗟夫天下之礼宏阔而难言自非圣人而何以处此故夫推之而不明讲之而不详则愚实有罪焉唯其近于正而易行庶防天下之安而从之是则有取焉耳   春秋论   文甚嫋娜而见似未透   事有以拂乎吾心则吾言忿然而不平有以顺适乎吾意则吾言优柔而不怒天下之人其喜怒哀乐之情可以一言而知也喜之言岂可以为怒之言耶此天下之人皆能辨之而至于圣人其言丁宁反覆布于方册者甚多而其喜怒好恶之所在者又甚明而易知也然天下之人常患求而莫得其意之所主此其故何也天下之人以为圣人之文章非复天下之言也而求之太过是以圣人之言更为深逺而不可晓且天下何不以巳推之也将以喜夫其人而加之以怒之之言则天下且以为病狂而圣人岂有以异乎人哉不知其好恶之情而不求其言之喜怒是所谓大惑也昔者仲尼删诗于衰周之末上自商周之盛王至于幽厉失道之际而下讫于陈灵自诗人以来至于仲尼之世葢巳数百余年矣愚尝怪大雅小雅之诗当幽厉之时而称道文武成康之盛徳及其终篇又不见幽厉之暴虐此谁知其为幽厉之诗而非文武成康之诗者葢察其辞气有幽忧不乐之意是以系之幽厉而无疑也若夫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天下之是非杂然而触乎其心见恶而怒见善而喜则求其是非之际又可以求诸其言之喜怒之间矣今夫人之于事有喜而言之者有怒而言之者有怨而言之者喜而言之则其言和而无伤怒而言之则其言厉而不温怨而言之则其言深而不泄此其大凡也春秋之于仲孙湫之来曰齐仲孙来于季友之归曰季子来归此所谓喜之之言也于鲁郑之易田曰郑伯以璧假许田于晋文之召王曰天王狩于河阳此所谓怒之之言也于叔牙之杀曰公子牙卒至庆父之奔曰公子庆父如齐此所谓怨之之言也夫喜之而和怒之而厉怨之而深此三者无以加矣至于公羊谷梁之传则不然日月土地皆所以为训也夫日月之不知土地之不详何足以为喜而何足以为怒此喜怒之所不在也春秋书曰戎伐凡伯于楚丘而以为卫伐凡伯春秋书曰齐仲孙来而以为吴仲孙甚而至于变人之国此又喜怒之所不及也愚故曰春秋者亦人之言而巳而人之言亦观其辞气之所向而巳矣   中庸论上   此等文非子瞻之佳者以其是苏家説理文字故録而存之   甚矣道之难明也论其著者鄙滞而不通论其微者汗漫而不可考其始于昔之儒者求为圣人之道而无所得于是务为不可知之文庶防乎后世之以我为深知之也后之儒者见其难知而不知其空虚无有以为将有所深造乎道者而自耻其不能则从而和之曰然相欺以为髙相习以为深而圣人之道日以逺矣自子思作中庸儒者皆祖之以为性命之説嗟夫子思者岂亦斯人之徒欤葢尝试论之夫中庸者孔氏之遗书而不完者也其要有三而巳矣三者是周公孔子之所从以为圣人而其虚词蔓延是儒者之所以为文也是故去其虚词而取其三其始论诚明之所入其次论圣人之道所从始推而至于其所终极而其卒乃始内之于中庸葢以为圣人之道畧见于此矣记曰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夫诚者何也乐之之谓也乐之则自信故曰诚夫明者何也知之之谓也知之则达故曰明夫惟圣人知之者未至而乐之者先入先入者为主而待其余则是乐之者为主也若夫贤人乐之者未至而知之者先入先入者为主而待其余则是知之者为主也乐之者为主是故有所不知知之未尝不行知之者为主是故虽无所不知而有所不能行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知之者与乐之者是圣人贤人之辨也好之者是贤人之所由以求诚者也君子之为学慎乎其始何则其所先入者重也知之多而未能乐焉则是不如不知之愈也人之好恶莫如好色而恶臭则人之性也好善如好色恶恶如恶臭是圣人之诚也故曰自诚明谓之性孔子葢长而好学适周观礼问于老耼师襄之徒而后明于礼乐五十而后读易葢亦有晚而后知者然其所先得于圣人者是乐之而巳孔子厄于陈蔡之间问于子路子贡二子不悦而子贡又欲少贬焉是二子者非不知也其所以乐之者未至也且夫子路能死于卫而不能不愠于陈蔡是岂其知之罪耶故大弟子之所为从孔子游者非専以求闻其所未闻葢将以求乐其所有也明而不诚虽狭其所有伥伥乎不知所以安之茍不知所以安之则是可与居安而未可与居忧患也夫惟忧患之至而后诚明之辨乃可以见由此观之君子安可以不诚哉   中庸论中   君子之欲诚也莫若以明夫圣人之道自本而观之则皆出于人情不循其本而逆观之于其末则以为圣人有所勉彊力行而非人情之所乐者夫如是则虽欲诚之其道无由故曰莫若以明使吾心晓然知其当然而求其乐今夫五常之教惟礼为若彊人者何则人情莫不好逸豫而恶劳苦今吾必也使之不敢箕踞而磬折百拜以为礼人情莫不乐富贵而羞贫贱今吾必也使之不敢自尊而卑让退抑以为礼用器之为便而祭器之为贵亵衣之为便而衮冕之为贵哀欲其速巳而伸之三年乐欲其不巳而不得终日此礼之所以为彊人而观之于其末者之过也盍亦反其本而思之今吾以为磬折不如立之安也而将惟安之求则立不如坐坐不如箕踞箕踞不如偃仆偃仆而不巳则将裸袒而不顾茍为裸袒而不顾则吾无乃亦将病之夫岂独吾病之天下之匹夫匹妇莫不病之也茍为病之则是其势将必至于磬折而百拜由此言之则是磬折而百拜者生于不欲裸袒之间而巳也夫岂惟磬折百拜将天下之所谓彊人者其皆必有所从生也辨其所从生而推之至于其所终极是之谓明故记曰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有所不能焉君子之道推其所从生而言之则其言约约则明推其逆而观之故其言费费则隐君子欲其不隐是故起于夫妇之有余而推之至于圣人之所不及举天下之至易而通之于至难使天下之安其至难者与其至易无以异也孟子曰箪食豆羮得之则生不得则死嘑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万钟则不辨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向为身死而不受今为朋友妻妾之奉而为之此之谓失其本心且万钟之不受是王公大人之所难而以行道乞人之所不屑而较其轻重是何以异于匹夫匹妇之所能行通而至于圣人之所不及故凡为此説者皆以求安其至难而务欲诚之者也天下之人莫不欲诚而不得其説故凡此者诚之説也   中庸论下   夫君子虽能乐之而不知中庸则其道必穷记曰君子遵道而行半涂而废吾弗能巳矣君子非其信道之不笃也非其力行之不至也得其偏而忘其中不得终日安行乎通涂夫虽欲不废其可得耶记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以为过者之难欤复之中者之难欤宜若过者之难也然天下有能过而未有能中则是复之中者之难也记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刅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既不可过又不可不及如斯而已乎曰未也孟子曰执中为近执中无权犹执一也书曰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又曰防其有极归其有极而记曰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皇极者有所不极而防于极时中者有所不中而归于中吾见中庸之至于此而尤难也是以有小人之中庸焉有所不中而归于中是道也君子之所以为时中而小人之所以为无忌惮记曰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嗟夫道之难言也有小人焉因其近似而窃其名圣人忧思恐惧是故反覆而言之不厌何则是道也固小人之所窃以自便者也君子见危则能死勉而不死以求合于中庸见利则能辞勉而不辞以求合于中庸小人贪利而茍免而亦欲以中庸之名私自便也此孔子孟子之所为恶乡愿也一乡皆称愿人焉无所往而不为愿人同乎流俗合乎汚世曰古之人行何为踽踽凉凉生斯世也善斯可矣以古之人为迂而以今世之所善为足以巳矣则是不亦近似于中庸耶故曰恶紫恐其乱朱也恶莠恐其乱苗也何则恶其似也信矣中庸之难言也君子之欲从事乎此无循其迹而求其味则防矣记曰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唐荆川曰数叚贯穿作一篇   续欧阳子朋党论   长公此论真可以补欧阳子之不足元祐绍圣之间岂其説不用耶 通篇转折处皆如游龙   欧阳子曰小人欲空人之国必进朋党之説呜呼国之将亡此其徴欤祸莫大于权之移人而君莫危于国之有党有党则必争争则小人者必胜而权之所归也君安得不危哉何以言之君子以道事君人主必敬之而疏小人唯予言而莫予违人主必狎之而亲疎者易间而亲者难暌也而君子者不得志则奉身而退乐道不仕小人者不得志则徼幸复用唯怨之报此其所以必胜也葢尝论之君子如嘉禾也封植之甚难而去之甚易小人如恶草也不种而生去之复蕃世未有小人不除而治者也然去之为最难斥其一则援之者众尽其类则众之致怨也深小者复用而肆威大者得志而窃国善人为之扫地世主为之屏息譬之防虵不死刺虎不毙其伤人则愈多矣齐田氏鲁季孙是巳齐鲁之执事莫匪田季之党也歴数君不忘其诛而卒之简公弑昭哀失国小人之党其不可除也如此而汉党锢之狱唐白马之祸忠义之士斥死无余君子之党其易尽也如此使世主知易尽者之可戒而不可除者之可惧则有瘳矣且夫君子者世无若是之多也小人者亦无若是之众也凡才智之士鋭于功名而嗜于进取者随所用耳孔子曰仁者安仁智者利仁未必皆君子也冉有从夫子则为门人之选从季氏则为聚敛之臣唐栁宗元刘禹锡使不陷叔文之党其髙才絶学亦足以为唐名臣矣昔栾怀子得罪于晋其党皆出奔乐王鲋谓范宣子曰盍反州绰邢蒯勇士也宣子曰彼栾氏之勇也余何获焉王鲋曰子为彼栾氏乃子之勇也呜呼宣子早从王鲋之言岂独获二子之勇且安有曲沃之变哉愚以为治道去泰甚耳茍黜其首恶而贷其余使才者不失富贵不才者无以致憾将为吾用之不暇又何怨之报乎人之所以为盗者衣食不足耳农夫市人焉保其不为盗而衣食既足盗岂有不能返农夫市人也哉故善除盗者开其衣食之门使复其业善除小人者诱以富贵之道使隳其党以力取威胜者葢未尝不反为所噬昔曹参之治齐曰慎无扰狱市狱市奸人之所容也如此亦庶防于善治矣奸固不可长而亦不可不容也若奸无所容君子岂乆安之道哉牛李之党徧天下而李徳裕以一夫之力欲穷其类而致之必死此其所以不旋踵罹仇人之祸也奸臣复炽忠义益衰以力取威胜者果不可耶愚是以续欧阳子之説而为君子小人之戒   续楚语论   辨而正   屈到嗜芰有疾召其宗老而属之曰祭我必以芰及祥宗老将荐芰屈建命去之君子曰不违而道唐栁宗元非之曰屈子以礼之末忍絶其父将死之言且礼有斋之日思其所乐思其所嗜子木去芰安得为道甚矣栁子之陋也子木楚卿之贤者也夫岂不知为人子之道事死如事生况于将死丁宁之言弃而不用人情之所忍乎是必有大不忍于此者而夺其情也夫死生之际圣人严之薨于路寝不死于妇人之手至于结冠缨啓手足之末不敢不勉其于死生之变亦重矣父子平日之言可以恩掩义至于死生至严之际岂客以私害公乎曽子有疾称君子之所贵乎道者三孟僖子卒使其子学礼于仲尼管仲病劝桓公去三竖夫数君子之言或主社稷或勤于道徳或训其子孙虽所趣不同然皆笃于大义不私其躬也如此今赫赫楚国若敖氏之贤闻于诸侯身为正卿死不在民而口腹是忧其为陋亦甚矣使子木行之国人诵之太史书之天下后世不知夫子之贤而唯陋是闻子木其忍为此乎故曰是必有大不忍者而夺其情也然礼之所谓思其所乐思其所嗜此言人子追思之道也曽晳嗜羊枣而曽子不忍食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母没而不能执母之器皆人子之情自然也岂待父母之命耶今荐芰之事若出于子则可自其父命则为陋耳岂可以饮食之故而成父莫大之陋乎曽子寝疾曽元难于易箦曽子曰君子之爱人也以徳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若以栁子之言为然是曽元为孝子而童子顾礼之末易箦于病革之中为不仁之甚也中行偃死视不可含范宜子盟而抚之曰事吴敢不如事主犹视栾怀子曰主茍终所不嗣事于齐者有如河乃瞑呜呼范宣子知事吴为忠于主而不知报齐以成夫子忧国之美其为忠则大矣古人以爱恶比之美疢药石曰石犹生我疢之美者其毒滋多由是观之栁子之爱屈到是疢之美子木之违父命为药石也哉   唐荆川曰此文逐叚关锁似讳辨体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三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三十三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十七   试论   刑赏忠厚之至   东坡试论文字悠扬宛宕于今场屋中极利者也   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之际何其爱民之深忧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长者之道也有一善从而赏之又从而咏歌嗟叹之所以乐其始而勉其终有一不善从而罚之又从而哀矜惩创之所以弃其旧而开其新故其吁俞之声欢休惨戚见于虞夏商周之书成康既没穆王立而周道始衰然犹命其臣吕侯而告之以祥刑其言忧而不伤威而不怒慈爱而能断恻然有哀怜无辜之心故孔子犹有取焉传曰赏疑从与所以广恩也罚疑从去所以慎刑也当尧之时臯陶为士将杀人臯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故天下畏臯陶执法之坚而乐尧用刑之寛四岳曰鲧可用尧曰不可鲧方命圯族既而曰试之何尧之不聴臯陶之杀人而从四岳之用鲧也然则圣人之意葢亦可见矣书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呜呼尽之矣可以赏可以无赏赏之过乎仁可以罚可以无罚罚之过乎义过乎仁不失为君子过乎义则流而入于忍人故仁可过也义不可过也古者赏不以爵禄刑不以刀锯赏以爵禄是赏之道行于爵禄之所加而不行于爵禄之所不加也刑以刀锯是刑之威施于刀锯之所及而不施于刀锯之所不及也先王知天下之善不胜赏而爵禄不足以劝也知天下之恶不胜刑而刀锯不足以裁也是故疑则举而归之于仁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使天下相率而归于君子长者之道故曰忠厚之至也诗曰君子如祉乱庶遄已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夫君子之已乱岂有异术哉时其喜怒而无失乎仁而已矣春秋之义立法贵严而责人贵寛因其褒之之义以制赏罚亦忠厚之至也   唐荆川曰此文一意飜作数叚   重巽以申命   昔圣人之始画卦也皆有以配乎物者也巽之配于风者以其发而有所动也配于木者以其仁且顺也夫发而有所动者不仁则不可以久不顺则不可以行故发而仁动而顺而巽之道备矣圣人以为不重则不可以变故因而重之使之动而能变变而不穷故曰重巽以申命言天子之号令如此而后可也天地之化育有可以指而言者有不可以求而得之者今夫日皆知其所以为暖雨皆知其所以为润雷霆皆知其所以为震雪霜皆知其所以为杀至于风悠然布于天地之间来不知其所自去不知其所入而炎吹而冷大而鼓乎泰山乔岳之上细而入乎窽室蔀屋之下发逹万物而天下不以为德摧防草木而天下不以为怒故曰天地之化肓有不可求而得者此圣人之所法以令天下之术也圣人在上天下之民各得其职士者皆曰吾学而仕农者皆曰吾耕而食工者皆曰吾作而用贾者皆曰吾负而贩不知圣人之制命令以鼔舞通变其道而使之安乎此也圣人之在上也天下可由而不可知可言而不可议葢得乎巽之道也易者圣人之动而卦者动之时也蛊之彖曰先甲三日后甲三日而巽之九五亦曰先庚三日后庚三日而说者谓甲庚皆所以申命而先后者愼之至也圣人悯斯民之愚而不忍使之遽陷于罪戾也故先三日而令之后三日而申之不从而后诛葢其用心之慎也以至神之化令天下使天下不测其端以至详之法晓天下使天下眀知其所避天下不测其端而眀知其所避故靡然相率而不敢议也上令而下不议下从而上不诛顺之至也故重巽之道上下顺也   孔子从先进   时论中妙手其体格与今无相逺   君子之欲有为于天下莫重乎其始进也始进以正犹且以不正继之况以不正进者乎古之人有欲以其君王者也有欲以其君覇者也有欲彊其国者也是三者其志不同故其术有浅深而其成功有巨细虽其终身之所为不可逆知而其大节必见于其始进之日何者其中素定也未有进以彊国而能覇者也未有进以覇而能王者也伊尹之耕于有莘之野也其心固曰使吾君为尧舜之君而吾民为尧舜之民也以伊尹为以滋味说汤者此战国之防士以已度伊尹也君子疾之管仲见桓公于累囚之中其所言者固欲合诸矦攘戎狄也管仲度桓公足以霸度其身足以为霸者之佐是故上无侈说下无卑论古之人其自知多明也如此商鞅之见孝公也三说而后合甚矣鞅之懐诈挟术以欺其君也彼岂不自知其不足以帝且王哉顾其刑名惨刻之学恐孝公之不能从是故设为高论以眩之君旣不能是矣则举其国惟吾之所欲为不然岂其负帝王之略而每见辄变以徇人乎商鞅之不终于秦也是其进之不正也圣人则不然其志愈大故其道愈髙其道愈髙故其合愈难圣人视天下之不治如赤子之在水火也其欲得君以行道可谓急矣然未尝以难合之故而少贬焉者知其始于少贬而其渐必至陵迟而大壊也故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孔子之世其诸矦卿大夫视先王之礼乐犹方圆冰炭之不相入也进而先之以礼乐其不合必矣是人也以道言之则圣人以世言之则野人也若夫君子之急于有功者则不然其未合也先之以世俗之所好而其旣合也则继之以先王之礼乐其心则然然其进不正未有能继以正者也故孔子不从而孟子亦曰枉尺直寻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则枉寻直尺而利亦可为与君子之得其君也旣度其君又度其身君能之而我不能不敢进也我能之而君不能不可为也不敢进而进是易其君不可为而为是轻其身是二人者皆有罪焉故君子之始进也曰君茍用我矣我且为是君曰能之则安受而不辞君曰不能天下其独无人乎至于人君亦然将用是人也则告之以己所欲为要其能否而责成焉其曰姑用之而试观之者皆过也后之君子其进也无所不至惟恐其不合也曰我将权以其道旣而道卒不行焉则曰吾君不足以尽我也始不正其身终以谤其君是人也自以为君子而孟子之所谓贼其君者也   春秋定天下之邪正   以礼字为案   为糓梁者曰成天下之事业定天下之邪正莫善于春秋请因其说而极言之夫春秋者礼之见于事业者也孔子论三代之盛必归于礼之大成而其衰必本于礼之渐废君臣父子上天莫不由礼而定其位至以为有礼则生无礼则死故孔子自少至老未尝一日不学礼而不治其他以之出入周旋乱臣彊君莫能加焉知天下莫之能用也退而治其纪纲条目以遗后世之君子则又以为不得亲见于行事有其具而无其施设措置之方于是因鲁史记为春秋一断于礼凡春秋之所褒者礼之所与也其所贬者礼之所否也记曰礼者所以别嫌明疑定犹豫也而春秋一取断焉故凡天下之邪正君子之所疑而不能决者皆至于春秋而定非定于春秋定于礼也故太史公曰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为人君父而不知春秋者前有防而不见后有贼而不知为人臣子而不知春秋者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夫礼义之失至于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其意皆以为善为之而不知其义是以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夫邪正之不同也不啻若黒白使天下凡为君子者皆如顔渊凡为小人者皆如桀跖虽微春秋天下其孰疑之天下之所疑者邪正之间也其情则邪而其迹若正者有之矣其情以为正而不知其义以陷于邪者有之矣此春秋之所以丁寜反覆于其间也宋襄公疑于仁者也晋荀息疑于忠者也襄公不修徳而疲其民以求诸侯此其心岂汤武之心哉而独至于战则曰不禽二毛不鼓不成列非有仁者之素而欲一旦窃取其名以欺后世茍春秋不为正之则世之为仁者相率而为伪也故其书曰冬十一月乙巳朔宋公及楚人战于宋师败绩春秋之书战未有若此其详也君子以为其败固宜而无有隐讳不忍之辞焉荀息而事君也君存不能正其违殁又成其邪志而死焉荀息而为忠则凡忠于盗贼死于私防者皆忠也而可乎故其书曰及其大夫荀息不然则荀息孔父之徒也而可名哉   儒者可与守成   论归于正而文更翩翻   圣人之于天下也无意于取之也譬之江海百谷赴焉譬之麟鳯鸟兽萃焉虽欲辞之岂可得哉禹治洪水排万世之患使沟壑之地疏为桑麻鱼鼈之民化为衣冠契为司徒而五教行弃为后稷而烝民粒世济其徳至于汤武拯涂炭之民而置之于仁夀之域故天下相率而朝之此三圣人者皆推之而不能去逃而不能免者者也于是益修其政明其教因其民不易其俗以是得之以是守之传世数十而民不叛岂有他道哉周室旣衰诸侯并起力征争夺者天下皆是也徳旣无以相过则智胜而已智既无以相倾则力争而已至秦之乱天下荡然无复知有仁义矣汉髙祖以三尺劒起布衣五年而并天下虽稍辅以仁义然所用之人常先于智勇所行之防常主于权谋是以战必胜攻必取天下旣平思所以享其成功而安于无事以为子孙无穷之计而武夫谋臣举非其人莫与为之者故陆贾讥之曰陛下以马上得之岂可以马上治之乎而叔孙通亦曰儒者难于进取可与守成于是酌古今之宜兴礼乐之中取其简而易知近而易行者以为朝觐防同冠昏防祭之法虽足以传数百年上下相安然终莫若三代圣人取守一道源深而流长也夫武夫谋臣譬如药石可以伐病而不可以养生儒者譬之五谷可以养生而不可以伐病宋襄公争诸侯不禽二毛不鼓不成列以败于身夷而国蹙此以五谷伐病也秦始皇燔诗书杀豪杰东城临洮北筑辽水民不得休息传之二世宗庙芜灭此以药石养生也善夫贾生之论曰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夫世俗之不察直以攻守为二道故悉论三代以来所以取守之术使知禹汤文武之盛徳亦儒者之极功而陆贾叔孙通之流盖儒术之粗也   物不可以茍合   时论之冠 中间君臣等四此填入格眼本属时论却能按经传事情化腐为新举子辈得此法可以横四海矣   昔者圣人将欲有为也其始必先有所甚难而其终也至于久逺而不废其成之也难故其败之也不易其得之也重故其失之也不轻其合之也迟故其散之也不速夫圣人之所为详于其始者非为其始之不足以成而忧其终之易败也非为其始之不足以得而忧其终之易失也非为其始之不足以合而忧其终之易散也天下之事如是足以成矣如是足以得矣如是足以合矣而必曰未也又从而节文之调缪委曲而为之表饰是以至于今不废及其后世求速成之功而勌于迟久故其欲成也止于其足以成欲得也止于其足以得欲合也止于其足以合而其甚者则又不能待其足其始不详其终将不胜呜呼此天下治乱享国长短之所从出欤圣人之始制为君臣父子夫妇朋友也坐而治政奔走而执事此足以为君臣矣圣人惧其相易而至于相凌也于是为之车服采章以别之朝觐位着以严之名非不相闻也而见必以赞心非不相信也而入必以籍此所以久而不相易也杖屦以为安饮食以为养此足以为父子矣圣人惧其相亵而至于相怨也于是制为朝夕省问之礼左右佩服之饰族居之为欢而异宫以为别合食之为乐而异膳以为尊此所以久而不相亵也生以居于室死以塟于野此足以为夫妇矣圣人惧其相狎而至于相离也于是先之以币帛重之以媒妁不告于庙而终身以为妾昼居于内而君子问其疾此所以久而不相狎也安居以为党而急难以相救此足以为朋友矣圣人惧其相渎而至于相侮也于是戒其羣居嬉游之乐而严其射御食饮之节足非不能行也而待摈相之诏礼口非不能言也而待介绍之传命此所以久而不相渎也天下之祸莫大于茍可以为而止夫茍可以为而止则君臣之相凌父子之相怨夫妇之相离朋友之相侮乆矣圣人忧焉是故多为之餙易曰借用白茅无咎茍错诸地而可矣借之用茅何咎之有此古之圣人所以长有天下而后世之所谓迂濶也又曰嗑者合也物不可以茍合故受之以贲尽矣   形势不如徳   当时应试论合如此   传有之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此言形势之不如徳也而呉起亦云在徳不在险太史公以为形势虽彊要以仁义为本儒者之言兵未尝不以借其口矣请拾其遗説而备论之凡形势之説有二有以人为形势者三代之封诸侯是也天子之所以系于天下者至微且危也欢然而合合而不去则为君臣其善可得而赏其恶可得而罚其谷米可得而食其功力可得而役使当此之时君臣之势甚固及其一旦溃然而去去而不返则为寇讐彊者起而见攻智者起而见谋彷徨四顾而不知其所恃当是之时君臣之势甚危先王知其固之不足恃而危之不可以忽也故大封诸侯错置亲贤以示天下形势刘颂所谓善为国者任势而不任人郡县之察小政理而大势危诸侯为邦近多违而逺虑固此以人为形势者也然周之衰也诸侯肆行而莫之禁自平王以下其去亡无几也是则徳衰而人之形势不足以救也有以地为形势者秦汉之建都是也秦之取大下非天下心服而臣之也较之以富抟之以力而犹不服又以诈囚其君虏其将然后仅得之今之臣服而朝贡皆昔之暴骨于原野之子孙也则吾安得泰然而长有之汉之取天下虽不若秦之暴然要之皆不本于仁义也当此之时不大封诸侯则无以答功臣之望诸侯大而京师不安则其势不得不以关中之固而临之此虽尧舜汤武亦不能使其徳一日而信于天下荀卿所为合其参者此以地为形势者也然及其衰也皆以大臣专命危自内起而闗中之形势曾不及施此亦徳衰而地之形势不能救也夫三代秦汉之君虑其后世而为之备患不可谓不至矣然其至亡也常出于其所不虑此岂形势不如徳之明效欤易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人存则徳存徳存则无诸侯而安无障塞而固矣   刘恺丁鸿孰贤   行文胜小苏   君子之为善非特以适已自便而已其取于人也必度其人之可以与我也其予人也必度其人之可以受于我也我可以取之而其人不可以与我君子不取我可以与之而其人不可受君子不予既为已虑之又为人谋之取之必可予予之必可受若已为君子而使人为小人是亦去小人无防耳东汉刘恺让其弟荆而诏听之丁鸿亦以阳狂让其弟而其友人鲍骏责之以义鸿乃就封其始自以为义而行之其终也知其不义而复之以其能复之知其始之所行非诈也此范氏之所以贤鸿而下恺也其论称太伯伯夷未始有其让也故太伯称至徳伯夷称贤人及后世徇其名而昧其致于是诡激之行兴矣若刘恺之徒让其弟使弟受非服而已受其名不已过乎丁鸿之心主于忠爱何其终悟而从义也范氏之所贤者固已得之矣而其未尽者请得毕其说夫先王之制立长所以明宗明宗所以防乱非有意私其长而沮其少也天子与诸侯皆有太祖其有天下一国皆受之太祖而非已之所得専有也天子不敢以其太祖之天下与人诸侯不敢以其太祖之国与人天下之通义也夫刘恺丁鸿之国不知二子所自致耶将亦受之其先祖耶受之其先祖而传之于所不当立之人虽其弟之亲与涂人均耳夫吴太伯伯夷非所以为法也太伯将以成周之王业而伯夷将以训天下之让而为是诡时特异之行皆非所以为法也今刘恺举国而让其弟非独使弟受非服之为过也将以坏先王防乱之法轻其先祖之国而独为是非常之行考之以礼绳之以法而恺之罪大矣然汉世士大夫多以此为名者安顺桓灵之世士皆反道矫情以盗一时之名葢其始于西汉之世韦元成以侯让其弟而为世主所贤天下髙之故渐以成俗履常而蹈易者世以为无能而摈之则丁鸿之复于中道尤可以深嘉而屡叹也   礼以养人为本   论正   三代之衰至于今且数千嵗豪杰有意之主博学多识之臣不可以胜数矣然而礼废乐坠则相与咨嗟发愤而卒于无成者何也是非其才之不逮学之不至过于论之大详畏之太甚也夫礼之初縁诸人情因其所安者而为之节文凡人之所安而有节者举皆礼也则是礼未始有定论也然而不可以出于人情之所不安则亦未始无定论也执其无定以为定论则涂之人皆可以为礼今儒者之论则不然以为礼者圣人之所独尊而天下之事最难成者也牵于繁文而拘于小说有毫毛之嗟则终以为不可论明堂者惑于考工吕令之说议郊庙者泥于郑氏王肃之学纷纭交错累嵗而不决或因而遂罢未尝有一人果断而决行之此皆论之大详而畏之太甚之过也夫礼之大意存乎明天下之分严君臣笃父子形孝悌而显仁义也今不幸去圣人逺有如毫毛不合于三代之法固未害其为明天下之分也所以严君臣笃父子形孝悌而显仁义者犹在也今使礼废而不修则君臣不严父子不笃孝悌不形仁义不显反不足重乎昔者西汉之书始于仲舒而至于刘向悼礼乐之不兴故其言曰礼以养人为本如有过差是过而养人也刑罚之过或至死伤今吏议法削则削笔则笔而至礼乐则不敢是敢于杀人而不敢于养人也而范以为乐非防襄而新音代作律谢臯苏而法令亟易而至于礼独何难欤夫刑者未也又加以惨毒繁难而天下常以为急礼者本也又加以和平简易而天下常以为缓如此而不治则又从而尤之曰是法未至也则因而急之甚矣人之惑也平居治气养生宣故而纳新其行之甚易其过也无大患然皆难之而不为悍药毒石以搏去其疾则皆为之此天下之公患也呜呼王者得斯説而通之礼乐之兴庶乎有日矣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三十四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十八   论解   郑伯克段于鄢【隠元年】   曲而鬯   春秋之所深讥圣人之所哀伤而不忍言者三晋赵鞅帅师纳卫世子蒯瞆于戚齐国夏卫石曼姑帅师围戚而父子之恩絶公与夫人姜氏遂如齐而夫妇之道丧郑伯克段于鄢而兄弟之义亡此三者天下之大戚也夫子伤之而思其所以至此之由故其言尤为深且逺也且夫蒯瞆之得罪于灵公逐之可也逐之而立其子是召乱之道也使辄上之不得从王父之言下之不得从父之令者灵公也故书曰晋赵鞅帅师纳卫世子蒯瞆于戚蒯瞆之不去世子者是灵公不得乎逐之之道灵公何以不得乎逐之之道逐之而立其子也鲁桓公千乗之君而陷于一妇人之手夫子以为文姜之不足讥而伤乎桓公制之不以渐也故书曰公与夫人姜氏遂如齐言其祸自公作也叚之祸生于爱郑庄公之爱其弟也足以杀之耳孟子曰舜封象于有庳使之源源而来不及以政孰知夫舜之爱其弟之深而郑庄公贼之也当太叔之据京城取廪延以为已邑虽舜复生不能全兄弟之好故书曰郑伯克叚于鄢而不曰郑伯杀其弟叚以为当斯时虽圣人亦杀之而已矣夫妇父子兄弟之亲天下之至情也而相残之祸至如此夫岂一日之故哉谷梁曰克能也能杀也不言杀见叚之有徒众也段不称弟不称公子贱叚而甚郑伯也鄢逺也犹曰取之其母之怀中而杀之云尔甚之也然则为郑伯宜奈何缓追逸贼亲亲之道也呜呼以兄弟之亲至交兵而战固亲亲之道絶已乆矣虽缓追逸贼而其存者几何故曰于斯时也虽圣人亦杀之而巳矣然而圣人固不使至此也公羊传曰母欲立之已杀之如勿与而已矣而又区区于当国内外之言是何思之不远也左氏以为叚不弟故不称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敎求圣人之意若左氏可以有取焉   用郊【成十七年】   先儒之论或曰鲁郊僣也春秋讥焉非也鲁郊僭也而春秋之所讥者当其罪也赐鲁以天子之礼乐者成王也受天子之礼乐者伯禽也春秋之讥鲁郊也上则讥成王次则讥伯禽成王伯禽不见于春秋而夫子无所致其讥也无所致其讥而不讥者春秋之所以求信于天下也夫以鲁而僭天子之郊其罪恶如此之着也夫子以为无所致其讥而不讥焉则其讥之者固天下之所用而信之也郊之书于春秋者其类有三书卜郊不从乃免牲者讥卜常祀而不讥郊也鼷防食郊牛角郊牛之口伤改卜牛者讥养牲之不谨而不讥郊也书四月五月九月郊者讥郊之不时而不讥郊也非卜常祀非养牲之不谨非郊之不时则不书不书则不讥也禘于太庙者为致夫人而书也有事于太庙者为仲遂卒而书也春秋之书郊者犹此而已故曰不讥郊也郊祀者先王之大典而夫子不得见之于周也故因鲁之所有天子之礼乐而记郊之变焉耳成十七年九月辛丑用郊公羊传曰用者不宜用者也九月非所用郊也谷梁传曰夏之始犹可以承春以秋之末承春之始葢不可矣且夫郊未有至九月者也曰用者着其不时之甚也杜预以为用郊从史文或说用然后郊者皆无取焉   防于澶渊宋灾故【襄三十年】   春秋之时忠信之道阙大国无厌而小国屡叛朝战而夕盟朝盟而夕防夫子葢厌之矣观周之盛时大宗伯所制朝觐防同之礼各有逺近之差逺不至于疎而相忘近不至于数而相凟春秋之际何其乱也故曰春秋之盟无信盟也春秋之防无义防也虽然纷纷者天下皆是也夫子将讥之而以为不可以胜讥之也故择其甚者而讥焉桓二年防于稷以成宋乱襄三十年防于澶渊宋灾故皆以深讥而切责之也春秋之书防多矣书其所防而不书其所以防书其所以防桓之稷襄之澶渊而巳矣宋督之乱诸侯将讨之桓公平之不义孰甚焉宋之灾诸侯之大夫防以谋归其财旣而无归不信孰甚焉非不义不信之甚春秋之讥不至于此也左氏之论得其正矣皆诸侯之大夫而书曰某人某人防于澶渊宋灾故尤之也不书鲁大夫讳之也且夫见邻国之灾匍匐而救之者仁人君子之心也既言而忘之既约而背之委巷小人之事也故书其始之为君子仁人之心而后可以见后之为委巷小人之事春秋之意葢明白如此而公羊传曰防未有言其所为者此言其所为何録伯姫也且春秋为女子之不得其所而死区区焉为人之死録之是何夫子之志不广也谷梁曰不言灾故则无以见其为善澶渊之防中国不侵夷狄夷狄不入中国无侵伐八年善之也晋赵武楚屈建之力也如谷梁之説宋之盟可谓善矣其不曰息兵故何也呜呼左氏得其正矣   黑肱以滥来奔【昭三十一年】   诸侯之义守先君之封土而不敢有失也守天子之疆界而不敢有过也故夫以力而相夺以兵而相侵者春秋之所谓暴君也侵之虽不以兵夺之虽不以力而得之不义者春秋之所谓污君也郑伯以璧假许田晋侯使韩穿来言汶阳之田归之于齐此诸侯之以不义而取鲁田者也邾庶其以漆闾丘来奔莒牟夷以防兹来奔黒肱以滥来奔此鲁之以不义而取诸侯之田者也诸侯以不义而取鲁田鲁以不义而取诸侯之田皆不容于春秋者也夫子之于庶其牟夷黑肱也责之薄而于鲁也罪之深彼其窃邑叛君为穿窬之事市人屠沽且羞言之而安足以重辱君子之讥哉夫鲁周公之后守天子之东藩招聚小国叛亡之臣与之为盗窃之事孔子悲伤而痛悼之故于三叛之人具文直书而无隠讳之词盖其罪鲁之深也先儒之説区区于叛人之过恶其论固巳狭矣且夫春秋岂为穿窬盗窃之人而作哉使天下之诸侯皆莫肯容夫如此之人而穿窬盗窃之事将不禁而自絶此春秋之所以用意于其本也左氏曰或求名而不得或欲盖而名彰书齐豹盗三叛人名而公羊之説最为疎谬以为叔术之后而通滥于天下故不系黒肱于邾呜呼谁谓孔子而贤叔术耶葢尝论之黑肱之不系邾也意其若栾盈之不系于晋欤栾盈既奔齐而还入曲沃以叛故书曰栾盈入于晋黒肱或者既絶于邾而归窃其邑以叛欤当时之简牍既亡其详不可得而闻矣然以类而求之或亦然欤谷梁曰不言邾别乎邾也不言滥子非天子之所封也此尤迂濶而不可用矣   小雅周之衰【襄二十九年】   议论的确而文亦雅   诗之中唯周最备而周之兴废于诗为详葢其道始于闺门父子之间而施及乎君臣之际以被冐乎天下者有乎二南后稷公刘文武创业之艰难而幽厉失道之渐存乎二雅成王纂承文武之烈而礼乐文章之备存乎颂其愈衰愈削而至夷于诸侯者在乎王黍离葢周道之盛衰可以备见于此矣小雅者言王政之小而兼陈乎其盛衰之际者也夫幽厉虽失道文武之业未坠而宣王又从而中兴之故虽怨刺并兴而未列于国风者以为犹有王政存焉故曰小雅者兼乎周之盛衰者也昔之言者皆得其偏而未备也季札观周乐歌小雅曰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其周之衰乎文中子曰小雅乌乎衰其周之盛乎季札之所谓衰者盖其当时亲见周道之衰而不覩乎文武成康之盛也文中子之所谓盛者言文武之余烈歴数百年而未忘虽其子孙之微而天下犹或宗周也故曰二子者皆得其偏而未备也太史公曰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当周之衰虽君子不能无怨要在不至于乱而已文中子以为周之全盛不已过乎故通乎二子之説而小雅之道备矣大夫无遂事【荘十九年 又僖三十年】   论甚确   春秋之书遂一也而有善恶存焉君子观其当时之实而已矣利害出于一时而制之于千里之外当此之时而不遂君子以为固上之不足以利国下之不足以利民可以复命而后请当此之时而遂君子以为専专者固所贬也而固者亦所讥也故曰春秋之书遂一也而有善恶存焉君子观其当时之实而已矣公子结胜陈人之妇于鄄遂及齐矦宋公盟公羊传曰媵不书此何以书以其有遂事书大夫无遂事此其言遂何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国家利社稷则专之可也公子遂如京师遂如晋公羊亦曰大夫无遂事此其言遂何公不得为政也其书遂一也而善恶如此之相逺岂可以不察其实哉春秋者后世所以学为臣之法也谓遂之不讥则愚恐后之为臣者流而为专谓遂之皆讥则愚恐后之为臣者执而为固故曰观乎当时之实而已矣西汉之法有矫制之罪而当时之名臣皆引此以为据若汲黯开仓以赈饥民陈汤发兵以诛郅支若此者专之可也不然获罪于春秋矣   定何以无正月【定元年】   明辩   始终授受之际春秋之所甚谨也无事而书首时事在二月而书王二月事在三月而书王三月者例也至于公之始年虽有二月三月之书而又特书正月隠元年春王正月三月公及邾仪父盟于蔑庄元年春王正月三月夫人孙于齐所以揭天子之正朔而正诸侯之始也公羊传曰縁民臣之心不可一日无君縁始终之义一年不二君不可旷年无君故诸侯皆逾年即位而书正月定公元年书曰王三月晋人执宋仲防于京师先儒疑焉而未得其当也尝试论之春秋十有二公其得终始之正而备即位之礼者四文公成公襄公哀公也摄而立不得备即位之礼者一隠公也先君不以其道终而已不得备即位之礼者六桓公庄公闵公僖公宣公昭公也先君不以其道终而又在外者二庄公定公也在外逾年而后至者一定公也且夫先君虽在外不以其道终而未尝有逾年而后至者则是二百四十二年未尝一日无君而定公之元年鲁之统絶者自正月至于六月而后续也正月者正其君也昭公未至定公未立季氏当国而天子之正朔将谁正耶此定之所以无正月也公羊传曰正月者正即位也定无正月者即位后也定哀多微辞而何休以为昭公出奔国当絶定公不得继体奉正故讳为防辞呜呼昭公絶而定公又不得立是鲁遂无君矣谷梁以为昭无正终故定无正始观庄公元年书正则不言而可知其妄矣   犹三望   文防踈鬯而韵度磬折   先儒论书犹之义者可以己也愚以为不然春秋之所以书犹者二曰如此而犹如此者甚之之辞也公子遂如齐至黄乃复辛已有事于太庙仲遂卒于垂壬午犹绎万入去籥是也曰不如此而犹如此者幸之之辞也閠月不告朔犹朝于庙不郊犹三望是也夫子伤周道之衰礼乐文章之坏而莫或救之也故区区焉掇拾其遗亡以为其全不可得而见矣得见一二斯可矣故閠月不告朔犹朝于庙者悯其不告朔而幸其犹朝于庙也不郊犹三望者伤其不郊而幸其犹三望也夫郊祀者先王之大典而夫子不得亲见之于周也故因鲁之所行郊祀之礼而备言之焉耳春秋之书三望者皆为不郊而书也或卜郊不从乃免牲犹三望或郊牛之口伤改卜牛牛死乃不郊犹三望或鼷鼠食郊牛角改卜牛鼷鼠又食其角乃免牛不郊犹三望谷梁传曰乃者亡乎人之辞也犹者可以己之辞也且夫鲁虽不郊而犹有三望者存焉此夫子之所以存周之遗典也若曰可以己则是周之遗典絶矣或曰鲁郊僭也而夫子何存焉曰鲁郊僣也而夫子不讥夫子之所讥者当其罪也赐鲁以天子之礼乐者成王也受天子之礼乐者伯禽也春秋而讥鲁郊也上则讥成王次则讥伯禽成王伯禽不见于经而夫子何讥焉故曰犹三望者所以存周之遗典也范寗以三望为海岱淮公羊以为泰山河海而杜预之说最备曰分野之星及国中山川皆因郊而望祭之此説宜可用   观过斯知仁   论亦是终不出苏氏法门   孔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自孔安国以下解者未有得其本指者也礼曰与仁同功其仁未可知也与仁同过然后其仁可知也闻之于师曰此论语之义疏也请得以论其详人之难知也江海不足以喻其深山谷不足以配其险浮云不足以比其变扬雄有言有人则作之无人则辍之夫茍见其作而不见其辍虽盗跖为伯夷可也然古有名知人者其效如影响其信如蓍龟此何道也故彼其观人也亦多术矣委之以利以观其节乗之以猝以观其量伺之以独以观其守惧之以敌以观其气故晋文公以壶飱得赵衰郭林宗以破甑得孟敏是岂一道也哉夫与仁同功而谓之仁则公孙之布被与子路之緼袍何异陈仲子之螬李与顔渊之箪瓢何辨何则功者人所趋也过者人所避也审其趋避而真伪见矣古人有言曰鉏麑违命也推其仁可以托国斯其为观过知仁也欤   君使臣以礼   论亦正大   君以利使臣则其臣皆小人也幸而得其人亦不过健于才而薄于徳者也君以礼使臣则其臣皆君子也不幸而非其人犹不失亷耻之士也其臣皆君子则事治而民安士有亷耻则临难不失其守小人反是故先王谨于礼礼以钦为主宜若近于弱然而服暴者莫若礼也礼以文为饰宜若近于伪然而得情者莫若礼也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不有爵禄刑罸也乎何为其专以礼使臣也以爵禄而至者贪利之人也利尽则逝矣以刑罚而用之者畏威之人也威之所不及则觧矣故莫若以礼礼者君臣之大义也无时而巳也汉髙祖以神武取天下其得人可谓至矣然恣慢而侮人洗足箕踞溺冠跨项可谓无礼矣故陈平论其臣皆嗜利无耻者以是进取可也至于守成则殆矣髙帝晚节不用叔孙通陆贾其祸岂可胜言哉吕后之世平勃背约而王诸吕防危刘氏以亷耻不足故也武帝踞厠而见卫青不冠不见汲黯青虽富贵不改奴仆之姿而黯社稷臣也武帝能礼之而不能用可以太息矣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三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三十五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十九   策   策略一   以人主自断为策略之始下四篇指其事而条之   天下治乱皆有常势是以天下虽乱而圣人以为无难者其应之有术也水旱盗贼人民流离是安之而已也乱臣割据四分五裂是伐之而巳也权臣専制擅作威福是诛之而巳也四夷交侵边鄙不宁是攘之而巳也凡此数者其于害民蠧国为不少矣然其所以为害者有状是故其所以救之者有方也天下之患莫大于不知其然而然不知其然而然者是拱手而待乱也国家无大兵革几百年矣天下有治平之名而无治平之实有可忧之势而无可忧之形此其有未测者也方今天下非有水旱盗贼人民流离之祸而咨嗟怨愤常若不安其生非有乱臣割据四分五裂之忧而休养生息常若不足于用非有权臣专制擅作威福之而上下不交君臣不亲非有四夷交侵邉鄙不宁之灾而中国皇皇常有外忧此臣所以大惑也今夫医之治病切脉观色聼其声音而知病之所由起曰此寒也此热也或曰此寒热之相搏也及其他无不可为者今且有人恍然而不乐问其所苦且不能自言则其受病有深而不可测者矣其言语饮食起居动作固无以异于常人此庸医之所以为无足忧而扁鹊仓公之所以望而惊也其病之所由起者深则其所以治之者固非卤莽因循茍且之所能去也而天下之士方且掇拾三代之遗文补葺汉唐之故事以为区区之论可以济世不已踈乎方今之势茍不能涤荡振刷而卓然有所立未见其可也臣尝观西汉之衰其君皆非有暴鸷淫虐之行特以怠惰弛废溺于宴安畏期月之劳而忘千载之患是以日趋于亡而不自知也夫君者天也仲尼赞昜称天之徳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由此观之天之所以刚健而不屈者以其动而不息也惟其动而不息是以万物杂然各得其职而不乱其光为日月其文为星辰其威为雷霆其泽为雨露皆生于动者也使天而不知动则其块然者将腐壊而不能自持况能以御万物哉茍天子一日赫然奋其刚明之威使天下明知人主欲有所立则智者愿効其谋勇者乐致其死纵横颠倒无所施而不可茍人主不先自断于中羣臣虽有伊吕稷契无如之何故臣特以人主自断而欲有所立为先而后论所以为立之要云   防略二   设行人属国之官 専按越之范蠡吴之伍员上立见   天下无事乆矣以天子之仁圣其欲有所立以为子孙万世之计至切也特以为发而不中节则天下或受其病当宁而太息者几年于此矣盖自近嵗始柄用二三大臣而天下皆洗心涤虑以聼朝廷之所为然而数年之间卒未有以大慰天下之望此其故何也二敌之大忧未去而天下之治终不可为也闻之师曰应敌不暇不可以自完自完不暇不可以有所立自古创业之君皆有敌国相持之忧命将出师兵交于外而中不失其所以为国者故其兵可败而其国不可动其力可屈而其气不可夺今天下一家二敌且未动也而吾君吾相终日皇皇焉应接之不暇亦窃为执事者不取也昔者大臣之议不为长乆之计而用最下之防是以嵗出金缯数十百万以资强敌此其既往之咎不可追之悔也而议者方将深罪当时之失而不求后日之计亦无益矣臣虽不肖窃论当今之弊盖古之为国者不患有所费而患费之无名不患费之无名而患事之不立今一岁而费千万是千万而已事之不立四海且不可保而奚千万之足云哉今者二敌不折一矢不遗一镞走一介之使驰数乗之传所过骚然居人为之不宁大抵皆有非常之辞无厌之求难塞之请以观吾之所答于是朝廷汹然大臣防议既而去未数月边陲且复告至矣由此观之二敌之使未絶则中国未知息肩之所而况能有所立哉臣故曰二敌之大忧未去则天下之治终不可为也中书者王政之所由出天子之所与宰相论道经邦而不知其他者也非至逸无以待天下之劳非至静无以制天下之动是故古之圣人虽有大兵役大兴作百官奔走各执其职而中书之务不至于纷纭今者曾不得嵗月之暇则夫礼乐刑政敎化之源所以使天下回心而向道者何时而议也千金之家乆而不治使贩夫防子皆得执劵以诛其所负茍一朝发愤倾囷倒廪以偿之然后更为之计则一簮之资亦足以富何遽至于皇皇哉臣尝读吴越世家观勾践困于防稽之上而行成于吴凡金玉女子所以为赂者不可胜计既反国而吴之百役无不从者使大夫女女于大夫士女女于士春秋贡献不絶于吴府尝窃怪其以蛮夷之国承败亡之后救死扶伤之余而赂遗费耗则不可胜计如此然卒以灭吴则为国之患果不在费也彼其内外不相扰是以能有所立使范蠡大夫种二人分国而制之范蠡曰四封之外种不如蠡使蠡主之凡四封之外所以待呉者种不知也四封之内蠡不如种使种主之凡四封之内所以彊国富民者蠡不知也二人者各専其能各致其力是以不劳而灭吴其所以赂遗于吴者甚厚而有节也是以财不匮其所以聼役于吴者甚劳而有时也是以本不揺然后勾践得以安意肆志焉而吴国固在其指掌中矣今以天下之人而中书常有蛮夷之忧宜其内治有不办者故臣以为治天下不若清中书之务中书之务清则天下之务不足办也今夫天下之财举归之司农天下之狱举归之廷尉天下之兵举归之枢密而宰相特持其大纲聼其治要而责成焉耳夫此三者岂少于蛮夷哉诚以为不足以累中书也今之所以待二敌者失在于过重古者有行人之官掌四方宾客之政当周之盛时诸侯四朝蛮夷君长莫不来享故行人之官治其登降揖让之节牲刍委积之数而巳至于周衰诸侯争彊而行人之职为难且重春秋时秦聘于晋叔向命召行人子员子朱曰朱也当御叔向曰秦晋不和乆矣今日之事幸而集秦晋赖之不集三军暴骨其后楚伍贠奔吴为吴行人以谋楚而卒以入郢西刘之兴有典属国故贾谊曰陛下试以臣为属国请必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伏中行说而笞其背举匈奴之众惟上所令今若依仿行人属国特建一官重任而厚责之使宰相于两制之中举其可用者而勿夺其权使大司农以每嵗所以餽于二敌者限其常数而豫为之偹其余者朝廷不与知也凡吾所以遣使于敌与吾所以馆其使者皆得以自择而其非常之辞无厌之求难塞之请亦得以自答使其议不及于朝廷而其闲暇则收罗天下之俊才治其战攻守御之防兼聼博采以周知敌国之虗实凡事之关于境外者皆以付之如此则天子与宰相特因其能否而定其黜陟其实不亦甚简欤今自宰相以下百官泛泛焉莫任其责今举一人而授之使日夜思所以待二敌宜无不济者然后得以安居静虑求天下之大计惟所欲为将无不可者为今日计只消于兵部中另立一协部尚书或侍郎専掌北敌之事用邉将理兵饷缮边墙并探牒敌情储养边材皆其所掌嵗一春则廵边夏四五月间则归复于朝与兵户二部相为筦计之善者也   防略三   任法不如任人而篇终専取诸葛之治蜀王猛之治秦盖为英庙之初当熈宁时似以水济火矣览东坡所自为辨防问劄子得之   臣闻圣王之治天下使天下之事各当其处而不相乱天下之人各安其分而不相躐然后天子得优游无为而制其上今也不然强敌抗衡本非中国之大患而每以累朝廷是以徘徊扰攘卒不能有所立今委任而责成使西北不过为未诛之冦则中国固吾之中国而安有不可为哉于此之时臣知天下之不足治也请言当今之势夫天下有二患有立法之弊有任人之失二者疑似而难明此天下之所以乱也当立法之弊也其君必曰吾用某也而天下不治是某不可用也又从而昜之不知法之弊而移咎于其人及其用人之失也又从而尤其法法之变未有己也如此则虽至于覆败死亡相继而不悟岂足怪哉昔者汉兴因秦以为治刑法峻急礼义消亡天下荡然恐后世无所执守故贾谊董仲舒咨嗟叹息以正法更制为事后世见二子之论以为圣人治天下凡皆如此是以腐儒小生皆欲妄有所变改以惑世主臣窃以为当今之患虽法令有所未安而天下之所以不大治者失在于任人而非法制之罪也国家法令凡防变矣天下之不大治其咎果安在哉曩者大臣之议患天下之士其进不以道而取之不精也故为之法曰中年而举取旧数之半而复明经之科患天下之吏无功而迁取髙位而不让也故为之法曰当迁者有司以闻而自陈者为有罪此二者其名甚羙而其实非大有益也而议者欲以此等致天下之大治臣窃以为过矣夫法之于人犹五声六律之于乐也法之不能无奸犹五声六律之不能无淫乐也先王知其然故存其大略而付之于人茍不至于害人而不可彊去者皆不变也故曰失在任人而巳夫有人而不用与用而不行其言行其言而不尽其心其失一也古之兴王二人而巳汤以伊尹武王以太公皆捐天下以与之而后伊吕得捐其一身以经营天下君不疑其臣功成而无后患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行其所欲用虽其亲爱可也其所欲诛虽其讐隙可也使其心无所顾忌故能尽其才而责其成功及至后世之君始用区区之小数以绳天下之豪俊故虽有国士而莫为之用夫贤人君子之欲有所树立以着不朽于后世者甚于人君顾恐功未及成而有所夺祗以速天下之乱耳鼂错之事断可见矣夫奋不顾一时之祸决然徒欲以身试人主之威者亦以其所挟者不甚大也斯固未足与有为而沉毅果敢之士又必有待而后发茍人主不先自去其不可测而示其可信则彼孰从而发哉庆厯中天子急于求治擢用元老天下日夜望其成功方其深思逺虑而未有所发也虽天子亦迟之至其一旦发愤条天下之利害百未及一二而举朝喧哗以至于逐去曾不旋踵此天下之士所以相戒而不敢深言也居今之势而欲纳天下于至治非大有所矫拂于世俗不可以有成也何者天下独患柔弱而不振怠惰而不肃茍且偷安而不知长乆之计臣以为宜如诸葛亮之治蜀王猛之治秦使天下悚然人人不敢饰非务尽其心凡此者皆庸人之所大恶而防言之所由兴也是故先主拒关张之间而后孔明得以尽其才符坚斩樊世逐仇腾黜席寳而后王猛得以毕其功夫天下未尝无二子之才也而人主思治又如此之勤相须甚急而相合甚难者独患君不信其臣而臣不测其君而已矣惟天子一日慨然明告执政之臣所以欲为者使知人主之深知之也而内为之信然后敢有所发于外而不顾不然虽得贤人千万一日百变法天下益不可治岁复一嵗而终无以大慰天下之望岂不亦甚可惜哉   唐荆川曰无沮善篇严密此篇疎畅各自为体只因当时韩魏富郑杜祁诸公纷纷外逐而不能乆于其朝故有此议   防略四   破庸俗之论 有竒气   天子与执政之大臣既已相得而无疑可以尽其所懐直已而行道则夫当今之所宜先者莫如破庸人之论以开功名之门而后天下可为也夫治天下譬如治水方其奔冲溃决腾涌漂荡而不可禁止也虽欲尽人力之所至以求杀其尺寸之势而不可得及其既衰且退也骎骎乎若不足以终日故夫善治水者不惟有难杀之忧而又有昜衰之患导之有方决之有渐疏其故而纳其新使不至于壅阏腐败而无用嗟夫人知江河之有水患也而以为沼沚之可以无忧是乌知舟楫灌溉之利哉夫天下之未平英雄豪杰之士务以其所长角奔而争利惟恐天下一日无事也是以人人各尽其材虽不肖者亦自淬厉而不至于怠废故其勇者相呑智者相贼使天下不安其生为天下者知夫大乱之本起于勇智之士争利而无厌是故天下既平则削去其具抑逺天下刚健好名之士而奬用柔懦谨畏之人不过数十年天下靡然无复往时之无事也于是能者不自愤发而无以见其能不能者益以弛废而无用当是之时人君欲有所为而左右前后皆无足使者是以纲纪日壊而不自知此其为患岂特英雄豪杰之士趦趄而已哉圣人则不然当其乆安于逸乐也则以术起之使天下之心翘翘然常喜于为善是故能安而不衰且夫人君之所恃以为天下者天下皆为而已不为夫使天下皆为而已不为者开其利害之端而辨其荣辱之等使之踊跃奔走皆为我役而不自知夫是以坐而收其功也如使天下皆欲不为而得则天子谁与共天下哉今者治平之日乆矣天下之患正在此也臣故曰破庸人之论开功名之门而后天下可为也今夫庸人之论有二其上之人务为寛深不测之量而下之士好言中庸之道此二者皆庸人相与议论举先贤之言而猎取其近似者以自觧说其无能而已矣夫寛深不测之量古人所以临大事而不乱有以镇世俗之躁葢非以隔絶上下之情养尊而自安也誉之则劝非之则沮闻善则喜见恶则怒此三代圣人之所共也而后之君子必曰誉之不劝非之不沮闻善不喜见恶不怒斯以为不测之量不已过乎夫有劝有沮有喜有怒然后有间而可入有间而可入然后智者得为之谋才者得为之用后之君子务为无间夫天下谁能入之古之所谓中庸者尽万物之理而不过故亦曰皇极夫极尽也后之所谓中庸者循循焉为众人之所能为斯以为中庸矣此孔子孟子之谓乡原也一乡皆称原人焉无所往而不为原人同乎流俗合乎污世曰古之人何为踽踽凉凉生斯世也为斯世也善斯可矣谓其近于中庸而非故曰徳之贼也孔子孟子恶乡原之贼夫徳也欲得狂者而见之狂者又不可得见欲得獧者而见之曰狂者进取獧者有所不为也今日之患惟不取于狂者獧者皆取于乡原是以若此靡靡不立也孔子子思之所从受中庸者也孟子子思之所授以中庸者也然皆欲得狂者獧者而与之然则淬厉天下而作其怠惰莫如狂者獧者之贤也臣故曰破庸人之论开功名之门而后天下可为也   唐荆川曰此篇前后各自为叚落起伏与决壅蔽篇同   防略五   行文如行云如江流曲尽文家游衍之妙   天子者以其一身寄之乎巍巍之上以其一心运之乎茫茫之中安而为防山危而为累卵其间不容毫厘是故古之圣人不恃其有可畏之资而恃其有可爱之实不恃其有不可防之势而恃其有不忍叛之心何则其所居者天下之至危也天子恃公卿以有其天下公卿大夫士以至于民转相属也以有其富贵茍不得其心而欲覊之以区区之名控之以不足恃之势者其平居无事犹有以相制一旦有急是皆行道之人掉臂而去尚安得而用之古之失天下者皆非一日之故其君臣之权去巳乆矣适防其变是以一散而不可复收方其未也天子甚尊大夫士甚贱奔走万里无敢后先俨然南靣以临其臣曰天何言哉百官俯首就位敛足而退兢兢惟恐有罪羣臣相率为茍安之计贤者既无所施其才而愚者亦有所容其不肖举天下之事聼其自为而已及乎事出于非常变起于不测视天下莫与同其患虽欲分国以与人而且不及矣秦二世唐徳宗葢用此术以至于颠沛而不悟岂不悲哉天下者器也天子者有此器者也器乆不用而置诸箧笥则器与人不相习是以扞格而难操良工者使手习知其器而器亦习知其手手与器相信而不相疑夫是故所为而成也天下之患非经营祸乱之足忧而养安无事之可畏何者惧其一旦至于扞格而难操也昔之有天下者日夜淬厉其百官抚摩其人民为之朝聘防同燕享以交诸侯之欢嵗时月朔致民读法饮酒蜡腊以遂万民之情有大事自庶人以上皆得至于外朝以尽其词犹以为未也而五载一廵守朝诸侯于方岳之下亲见其耆老贤士大夫以周知天下之风俗凡此者非以为茍劳而已将以驯致服习天下之心使不至于扞格而难操也及至后世壊先王之法安于逸乐而恶闻其过是以养尊而自高务为深严使天下拱手以貌相承而心不服其腐儒老生又出而为之説曰天子不可以妄有言也史且书之后世且以为讥使其君臣相视而不相知如此则偶人而巳矣天下之心既巳去而伥伥焉抱其空器不知英雄豪杰巳议其后臣尝观西汉之初髙祖创业之际事变之兴亦巳繁矣而高祖以项氏创残之余与信布之徒争驰于中原此六七公者皆以絶人之姿据有土地甲兵之众其势足以为乱然天下终以不揺卒定于汉传十数世矣而至于元成哀平四夷向风兵革不试而王莽一防子乃举而移之不用寸兵尺鐡而天下屏息莫敢或争此其故何也创业之君出于布衣其大臣将相皆有握手之欢凡在朝廷者皆有尝试挤掇以知其才之短长彼其视天下如一身茍有疾痛其手足不期而自救当此之时虽有近忧而无逺患及其子孙生于深宫之中而狃于富贵之势尊卑濶絶而上下之情踈礼节繁多而君臣之义薄是故不为近忧而常为逺患及其一旦固已不可救矣圣人知其然是以去苛礼而务至诚黜虚名而求实效不爱髙位重禄以致山林之士而欲闻切直不隠之言者凡皆以通上下之情也昔我太祖太宗既有天下法令简约不为崖防当时大臣将相皆得从容终日欢如平生下至士庶人亦得以自效故天下称其言至今非有文采縁饰而开心见诚有以入人之深者此英主之竒术御天下之大权也方今治平之日乆矣臣愚以为宜日新盛徳以激昂天下乆安怠惰之气故陈其五事以备采择其一曰将相之臣天子所恃以为治者宜日夜召论天下之大计且以熟观其为人其二曰太守刺史天子所寄以逺方之民者其罢归皆当问其所以为政民情风俗之所安亦以揣知其才之所堪其三曰左右扈从侍读侍讲之人本以论説古今兴衰之大要非以应故事备数而已经籍之外茍有以访之无伤也其四曰吏民上书茍小有可观者宜皆召问优游以养其敢言之气其五曰天下之吏自一命以上虽其至贱无以自通于朝廷然人主之为岂有所不可哉察其善者卒然召见之使不知其所从来如此则逺方之贱吏亦务自激发为善不以位卑禄薄无由自通于上而不修饰使天下习知天子乐善亲贤恤民之心孜孜不倦如此翕然皆有所感发知爱于君而不可与为不善亦将贤人众多而奸吏衰少刑法之外有以大慰天下之心焉耳   唐荆川曰此文论时处皆借古为谕亦一体也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三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三十六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二十   防   专任使   论省府久任不独文鬯切中经济   夫吏之与民犹工人之操器昜器而操之其始莫不龃龉而不相得是故虽有长才异能之士朝夕而去则不如庸人之久且便也自汉至今言吏治者皆推孝文之时以为任人不可以仓卒而责其成功又其三歳一迁吏不为长逺之计则其所设施一切出于茍简此天下之士争以为言而臣知其未可以卒行也夫天下之吏惟其病多而未有以处也是以扰扰在此如使五六年或七八年而后迁则将有十年不得调者矣朝廷方将减任子清冗官则其行之当有所待而臣以为当今之弊有甚不可者夫京兆府天下之所观望而化王政之所由始也四方之冲两河之交舟车商贾之所聚金珠锦绣之所积故其民不知有耕稼织絍之劳富贵之所移货利之所故其民不知有恭俭亷退之风以书数为终身之能以府史贱吏为乡党之荣故其民不知有儒学讲习之贤夫是以狱讼繁滋而奸不可止为治者益以茍且而不暇及于敎化四方观之使风俗日以薄恶未始不出此也今夫为京兆者戴星而出见烛而入案牍笞棰交乎其前拱手而待命者足相蹑乎其庭持词而求诉者肩相摩乎其门憧憧焉不知其为谁一讯而去得罪者不知其得罪之由而无罪者亦不知其无罪之实如此则刑之不服赦之不悛狱讼之繁未有己也夫大司农者天下之所以赢虚外计之所从受命也其财赋之出入簿书之交错纵横变化足以为奸而不可推究上之人不能尽知而付之吏吏分职乎其中者以数十百人其耳目足以及吾之所不及是以能者不过粗举其大纲而不能者惟吏之聼贿赂交乎其门四方之有求者聚乎其家天下之大弊无过此二者臣窃以为今省府之重其择人宜精其任人宜乆凡今之弊皆不精不乆之故何者天下之贤者不可以多得而贤者之中求其治繁者又不可以人人而能也幸而有一人焉又不乆而去夫世之君子茍有志于天下而欲为长逺之计者则其效不可以朝夕见其始若迂濶而其终必将有所可观今期月不报政则朝廷以为是无能为者不待其成而去之而其翕然见称于人者又以为有功而擢为两府然则是为省府者能与不能皆不得乆也夫以省府之繁终嵗不得休息朝廷既以汲汲而去之而其人亦莫不汲汲而求去夫胥吏者皆老于其局长子孙于其中以汲汲求去之人而御长子孙之吏此其相视如客主之势宜其奸不可得而去也省府之位不为卑矣茍有能者而老于此不为不用矣古之用人者知其乆劳于位则时有以赐予劝奨之以厉其心不闻其骤迁以夺其成效今天下之吏纵未能一槩乆而不迁至于省府亦不可仓卒而去吏知其乆居而不去也则其欺诈固巳少衰矣而其人亦得深思熟虑周旋于其间不过十年将必有卓然可观者也   厉法禁   议论近申韩而文自中律   昔者圣人制为刑赏知天下之乐乎赏而畏乎刑也是故施其所乐者自下而上民有一介之善不终朝而赏随之是以下之为善者足以知其无有不赏也施其所畏者自上而下公卿大臣有毫发之罪不终朝而罚随之是以下之为不善者亦足以知其无有不罚也诗曰刚亦不吐柔亦不茹夫天下之所谓权豪贵显而难令者此乃圣人之所借以狥天下也舜诛四凶而天下服何也此四族者天下之大族也夫惟圣人为能撃天下之大族以服小民之心故其刑罚至于措而不用周之衰也商鞅韩非峻刑酷法以督责天下然所以为得者用法始于贵戚大臣而后及于踈贱故能以其国覇由此观之商鞅韩非之刑非舜之刑而所以用刑者舜之术也后之庸人不深原其本末而猥以舜之用刑之术与商鞅韩非同类而弃之法禁之不行奸宄之不止由此其故也今夫州县之吏受赂以鬻狱其罪至于除名而其官不足以赎则至于婴木索受笞棰此亦天下之至辱也而士大夫或冒行之何者其心有所不服也今夫大吏之为不善非特簿书米盐出入之间也其位愈尊则其所害愈大其权愈重则其下愈不敢言幸而有不畏彊御之士出力而排之又幸而不为上下之所抑以遂成其罪则其官之所减者至于罚金葢无几矣夫过恶暴着于天下而罚不伤其毫毛卤莽于公卿之间而纎悉于州县之小吏用法如此宜其天下之不心服也用法而不服其心虽刀锯斧钺犹将有所不避而况木索笞棰哉方今法令至繁观其所以防奸之具一举足且入其中而大吏犯之不至于可畏其故何也天下之议者曰古者之制刑不上大夫大臣不可以法加也嗟夫刑不上大夫者岂曰大夫以上有罪而不刑欤古之人君责其公卿大臣至重而待其士庶人至轻也责之至重故其所以约束之者愈寛待之至轻故其所以隄防之者甚密夫所贵乎大臣者惟其不待约束而后免于罪戾也是故约束愈寛而大臣益以畏法何者其心以为人君之不我疑而不忍欺也茍幸其不疑而轻犯法则固已不容于诛矣故夫大夫以上有罪不从于讯鞫论报如士庶人之法斯以为刑不上大夫而已矣天下之吏自一命以上其涖官临民茍有罪皆书于其所谓歴者而至于舘阁之臣出为郡县者则遂罢去此真圣人之意欲有以重责之也奈何其与士庶人较罪之轻重而又以其爵减耶夫律有罪而得以首免者所以开盗贼小人自新之涂而今之卿大夫有罪亦得以首免是以盗贼小人待之欤天下惟无罪也是以罚不可得而加如知其有罪而特免其罚则何以令天下今夫大臣有不法或者既以举之而诏曰勿推此何为者也圣人为天下岂容有此暧昧而不决故曰厉法禁自大臣始则小臣不犯矣   唐荆川曰爵减首免勿推与前罚金分明四件事叙得甚变化   抑侥幸   与颍滨臣事八意同   夫所贵乎人君者予夺自我而不牵于众人之论也天下之学者莫不欲仕仕者莫不欲贵如从其欲则举天下皆贵而后可惟其不可从也是故仕不可以轻得而贵不可以昜致此非有所吝也爵禄出乎我者也我以为可予而予之我以为可夺而夺之彼虽有言者不足畏也天下有可畏者赋敛不可以不均刑罚不可以不平守令不可以不择此诚足以致天下之安危而可畏者也我欲慎爵赏爱名器而嚣嚣者以为不可是乌足防哉国家自近嵗以来吏多而阙少率一官而三人共之居者一人去者一人而伺之者又一人是一官而有二人者无事而食也且其涖官之日浅而闲居之日长以其涖官之所得而为闲居仰给之资是以贪吏常多而不可禁此用人之大也古之用人其取之至寛而用之至狭取之至寛故贤者不隔用之至狭故不肖者无所容记曰司马辨论官材论进士之贤者以告于王而定其论论定然后官之任官然后爵之位定然后禄之然则是取之者未必用也今之进士自二人以下者皆试官夫试之者岂一定之谓哉固将有所废置焉耳国家取人有制防有进士有明经有词科有任子有府史杂流凡此者虽众无害也其终身进退之决在乎召见改官之日此尤不可以不爱惜慎重者也今之议者不过曰多其资考而责之以举官之数且彼有勉彊而已资考既足而举官之数亦以及格则将执文墨以取必于我虽千百为軰莫敢不尽与臣窃以为今之患正在于任人太过是以为一定之制使天下可以嵗月必得甚可惜也方今之便莫若使吏六考以上皆得以名闻于吏部吏部以其资考之逺近举官之众寡而次第其名然后使一二大臣杂治之参之以其才器之优劣而定其等嵗终而奏之以诏天子废置度天下之吏每嵗以物故罪免者防人而增损其数以所奏之等补之及数而止使其予夺亦杂出于贤不肖之间而无一定之制则天下之吏不敢有必得之心将自奋厉磨淬以求闻于时而向之所谓用人之大者亦不劳而自去然而议者必曰法不一定而以才之优劣为差则是好恶之私有以启之也臣以为不然夫法者本以存其大纲而其出入变化固将付之于人昔者唐有天下举进士者羣至于有司之门唐之制惟有司之信也是故有司得以搜罗天下之贤士而习知其为人至于一日之试则固已不取矣唐之得人于斯为盛今以名闻于吏部者每嵗不过数十百人使一二大臣得以访问叅考其才虽有失者盖已寡矣如必曰任法而不任人天下之人必不可信则夫一定之制臣未知其果不可以为奸也   唐荆川曰今若仿此意虽不能无敝亦可得一二实才   决壅蔽   省事励精二者亦切中今日之情   所贵乎朝廷清明而天下治平者何也天下不诉而无寃不谒而得其所欲此尧舜之盛也其次不能无诉诉而必见察不能无谒谒而必见省使逺方之贱吏不知朝廷之高而一介之小民不识官府之难而后天下治今夫一人之身有一心两手而已疾痛疴痒动于百体之中虽其甚微不足以为患而手随至夫手之至岂其一一而听之心哉心之所以素爱其身者深而手之所以素聼于心者熟是故不待使令而卒然以自至圣人之治天下亦如此而已百官之众四海之广使其关节脉理相通为一叩之而必闻触之而必应夫是以天下可使为一身天子之贵士民之贱可使相爱忧患可使同缓急可使救今也不然天下有不幸而诉其寃如诉之于天有不得已而谒其所欲如谒之于鬼神公卿大臣不能究其详悉而付之于胥吏故凡贿赂先至者朝请而夕得徒手而来者终年而不获至于故常之事人之所当得而无疑者莫不务为留滞以待请属举天下一毫之事非金钱无以行之昔者汉唐之弊患法不明而用之不密使吏得以空虚无据之法而防天下故小人以无法为奸今也法令明具而用之至密举天下惟法之知所欲排者有小不如法而可指以为瑕所欲与者虽有所乖戾而可借法以为解故小人以法为奸今夫天下所为多事者岂事之诚多耶吏欲有所鬻而未得则新故相仍纷然而不决此王化之所以壅遏而不行也昔桓文之覇百官承职不待教令而办四方之宾至不求有司王猛之治秦事至纎悉莫不尽举而人不以为烦葢史之所记麻思还冀州请于猛猛曰速装行矣至暮而符下及出关郡县皆已被符其令行禁止而无留事者至于纎悉莫不皆然符坚以氐羌之种至为覇王兵强国富垂及升平者猛之所为固宜其然也今天下治安大吏奉法不敢顾私而府史之属招权鬻法长吏心知而不问以为当然此其弊有二而已事繁而官不勤故权在胥吏欲去其弊也莫如省事而厉精省事莫如任人厉精莫如自上率之今之所谓至繁天下之事关于其中诉者之多而谒者之众莫如中书与三司天下之事分于百官而中书聼其治要郡县钱币制于转运使而三司受其防计此宜若不至于繁多然中书不待奏课以定其黜陟而关与其事则是不任有司也三司之吏推析赢虚至于毫毛以绳郡县则是不任转运使也故曰省事莫如任人古之圣王爱日以求治辨色而视朝茍少安焉而至于日出则终日为之不给以少而言之一日而废一事一月则可知也一嵗则事之积者不可胜数矣欲事之无繁则必劳于始而逸于终晨兴而晏罢天子未退则宰相不敢归安于私第宰相日昃而不退则百官莫不震悚尽力于王事而不敢宴游如此则纎悉隠微莫不举矣天子求治之勤过于先王而议者不称王季之宴朝而称舜之无为不论文王之日昃而论始皇之量书此何以率天下之怠耶臣故曰厉精莫如自上率之则壅蔽决矣   唐荆川曰前半言壅蔽之当决后言所以决之之道   无责难   轻举主连坐之法而重监司郡县之长以督察所属之吏   无责难者将有所深责也昔者圣人之立法使人可以过而不可以不及何则其所求于人者众人之所能也天下有能为众人之所不能者固无以加矣而不能者不至于犯法天下如此而犹有犯者然后可以深惩而决去之由此而言则圣人之所以不责人之所不能者将以深责乎人之所能也后之立法者异于是责人以其所不能而其所能者不深责也是以其法不行而其事不立夫事不可以両立也圣人知其然是故有所取必有所舍有所禁必有所寛寛之则其禁必止舍之则其取必得今夫天下之吏不可以人人而知也故使长吏举之又恐其举之以私而不得其人也故使长吏任之他日有败事则以连坐其过恶重者其罚均且夫人之难知自尧舜病之矣今日为善而明日为恶犹不可保况于十数年之后其防者已壮其壮者已老而犹执其一时之言使同被其罪不已过乎天下之人仕而未得志也莫不勉强为善以求举惟其既已改官而无忧是故荡然无所不至方其在州县之中长吏亲见其防谨勤干之节则其势不可以不举而又安知其终身之所为哉故曰今之法责人以其所不能者谓此也一县之长察一县之属一郡之长察一郡之属职司者察其属郡者也此三者其属无防耳其贪其亷其寛猛其能与不能不可谓不知也今且有人牧牛羊者而不知其肥瘠是可复以为牧人欤夫为长而属之不知则此固可以罢免而无足惜者今其属官有罪而其长不即以闻他日有以告者则其长不过为失察而去官者又以不坐夫失察天下之微罪也职司察其属郡郡县各察其属此非人之所不能而罚之甚轻亦可怪也今之世所以重发赃吏者何也夫吏之贪者其始必诈防以求举举者皆王公贵人其下者亦卿大夫之列以身任之居官者莫不爱其同类等夷之人故其树根牢固而不可动连坐者常六七人甚者至十余人此如盗贼质劫良民以求茍免耳为法之至于如此亦可变已乎如臣之防以职司守令之罪罪举官以举官之罪罪职司守令今使举官与所举之罪均纵又加之举官亦无如之何终不能逆知终身之廉者而后举特推之于幸不幸而已茍以其罪罪职司守令彼其势诚有以督察之臣知贪吏小人无容足之地又何必于举官焉难之宋之举主之法五品以上皆得推天下文章治行之士而今则特属抚按以举劾所属而京朝官不与也而抚按之举即子瞻职司之説矣愚见今之抚按其有所举属吏而以赃汚败者决当并坐其或于举辞之中略露其材识可取而其中之所守犹当俟其乆而后定则差可以薄其罚而藩臬守廵之长与郡太守虽不得如抚按详行举劾亦当各书其所甚贤甚不肖者以嵗上其计于吏部都察院朝觐之年则按其所举刺之中否以定黜陟   无沮善   専为吏胥以下之才其情弊与今亦相而文甚错综   昔者先王之为天下必使天下欣欣然常有无穷之心力行不倦而无自弃之意夫惟自弃之人则其为恶也甚毒而不可解是以圣人畏之设为髙位重禄以待能者使天下皆得踊跃自奋扳援而来惟其才之不逮力之不足是以终不能至于其间而非圣人塞其门絶其涂也夫然故一介之贱吏闾阎之匹夫莫不奔走于善至于老死而不知休息此圣人以术驱之也天下茍有甚恶而不可忍也圣人既已絶之则屏之逺方终身不齿此非独不仁也以为既已絶之彼将一旦肆其忿毒以残害吾民是故絶之则不用用之则不絶既已絶之又复用之则是驱之于不善而又假之以其具也无所望而为善无所爱惜而不为恶者天下一人而已矣以无所望之人而责其为善以无所爱惜之人而求其不为恶又付之以人民则天下知其不可也世之贤者何常之有或出于贾竖贱人甚者至于盗贼往往而是而儒生贵族世之所望为君子者或至于放肆不轨小民之所不若圣人知其然是故不逆定于其始进之时而徐观其所试之效使天下无必得之由亦无必不可得之道天下知其不可以必得也然后勉强于功名而不敢侥幸知其不至于必不可得也然后有以自慰其心乆而不懈嗟夫圣人之所以鼓舞天下之人日化而不自知者此其为术欤后之为政者则不然与人以必得而絶之以必不可得此其意以为进贤而退不肖然天下之莫甚于此今夫制防之及等进士之髙第皆以一日之间而决取终身之富贵此虽一时之文词而未知其临事之能否则其用之不已太遽乎天下有用人而絶之者三州县之吏茍非有大过而不可复用则其他犯法皆可使竭力为善以自赎而今世之法一防于罪戾则终身不迁使之不自聊赖而疾视其民肆意妄行而无所顾惜此其初未必小人也不幸而防于其中途穷而无所入则遂以自弃府史贱吏为国者知其不可阙也是故嵗乆则补以外官以其所从来之卑也而限其所至则其中虽有出羣之才终亦不得齿于士大夫之列夫人出身而仕者将以求贵也贵不可得而至矣则将惟富之求此其势然也如是则虽至于鞭笞戮辱而不足以禁其贪故夫此二者茍不可以遂弃则宜有以少假之也入赀而仕者皆得补郡县之吏彼知其终不得迁亦将逞其一时之欲无所不至夫此诚不可以迁也则是用之之过而已臣故曰絶之则不用用之则不絶此三者之谓也   敦敎化   防他行文纡徐婉转将言不言处   夫圣人之于天下所恃以为牢固不拔者在乎天下之民可与为善而不可与为恶也昔者三代之民见危而授命见利而不忘义此非必有爵赏劝乎其前而刑罚驱乎其后也其心安于为善而忸怩于不义是故有所不为夫民知其所不为则天下不可以敌甲兵不可以威利禄不可以诱可杀可辱可饥可寒而不可与叛此三代之所以享国长乆而不防也及至秦汉之世其民见利而忘义见危而不能授命法禁之所不及则巧伪变诈无所不为疾视其长上而幸其灾因之以水旱加之以盗贼则天下荡然无复天子之民矣世之儒者尝有言曰三代之时其所以敎民之具甚详且密也学校之制射乡之节冠婚丧祭之礼粲然莫不有法及至后世教化之道衰而尽废其具是以若此无耻也然世之儒者盖亦尝试以此等敎天下之民矣而卒以无效使民好文而益媮饰诈而相髙则有之矣此亦儒者之过也臣愚以为若此者皆好古而无术知有敎化而不知名实之所存者也实者所以信其名而名者所以求其实也有名而无实则其名不行有实而无名则其实不长凡今儒者之所论皆其名也昔武王既克商散财发粟使天下知其不贪礼下贤俊使天下知其不骄封先圣之后使天下知其仁诛飞亷恶来使天下知其义如此则其教化天下之实固已立矣天下耸然皆有忠信亷耻之心然后文之以礼乐教之以学校观之以射乡而谨之以冠婚防祭民是以目撃而心谕安行而自得也及至秦汉之世専用法吏以督责其民至于今千有余年而民日以贪冒嗜利而无耻儒者乃始以三代之礼所谓名者而防之彼见其登降揖让盘辟俯偻之容则掩口而窃笑闻钟鼓管磬希夷啴缓之音则惊顾而不乐如此而欲望其迁善逺罪不已难乎臣愚以为宜先其实而后其名择其近于人情者而先之今夫民不知信则不可与乆居于安民不知义则不可与同处于危平居则欺其吏有急则叛其君此敎化之实不至天下之所以无变者幸也欲民之知信则莫若务寔其言欲民之知义则莫若务去其贪往者河西用兵而家人子弟皆籍以为军其始也官告以权时之宜非乆役者如是当复尔业少焉皆刺其额无一人得免自宝元以来诸道以兵兴为辞而增赋者至今皆不为除去夫如是将何止民之欺诈哉夫所贵乎县官之尊者为其恃于四海之富而不争于锥刀之末也其与民也优其取利也缓古之圣人不得已而取则时有所置以明其不贪何者小民不知其説而惟贪之知今难鸣而起百工杂作匹夫入市操挟尺寸吏且随而税之扼吭拊背以收丝毫之利古之设官者求以裕民今之设官者求以胜民赋敛有常限而以先期为贤出纳有常而以羡息为能天地之间茍可以取者莫不有禁求利太广而用法太密故民日趋于贪臣愚以为难行之言当有所必行而可取之利当有所不取以敎民信而示之义若曰国用不足而未可以行则臣恐其失之多于得也东坡劝敦教化而以罢西河之兵与寳元以来增赋为案其言虽近长老而其实则防略矣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三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三十七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二十一   防   省费用   论节财处甚工而所举郊之赏与夫宫观使及都水监数者盖冗员之一耳必有忌讳而未尽之説   夫天下未尝无财也昔周之兴文王武王之国不过百里当其受命四方之君长交至于其廷军旅四出以征伐不义之诸侯而未尝患无财方此之时关市无征而山泽不禁取于民者不过什一而财有余及其衰也内食千里之租外收千八百国之贡而不足于用由此观之夫财岂有多少哉人君之于天下俯已以就人则昜为功仰人以援已则难为力是故广取以给用不如节用以亷取之为昜也臣请得以小民之家而推之夫民方其穷困时所望不过十金之资计其衣食之费妻子之奉出入于十金之中寛然而有余及其一旦稍稍蓄聚衣食既足则心意之欲日以渐广所入益众而所欲益以不给不知罪其用之不节而以为求之未至也是以富而愈贪求愈多而财愈不供此其为惑未可以知其所终也盍亦反其始而思之夫向者岂能寒而不衣饥而不食乎今天下汲汲乎以财之不足为病者何以异此国家创业之初四方割据中国之地至狭也然歳嵗出师以诛讨僣乱之国南取荆楚西平巴蜀而东下并潞其费用之众又百倍于今可知也然天下之士未尝思其始而喘喘焉患今世之不足则亦甚惑矣夫为国有三计有万世之计有一时之计有不终月之计古者三年耕必有一年之蓄以三十年之通计则可以九年无饥也嵗之所入足用而有余是以九年之蓄常间而无用卒有水旱之变盗贼之忧则官可以自办而民不知如此者天不能使之灾地不能使之贫四夷盗贼不能使之困此万世之计也而其不能者一嵗之入才足以为一嵗之出天下之产仅足以供天下之用其平居虽不至于虐取其民而有急则不免于厚赋故其国可静而不可动可逸而不可劳此亦一时之计也至于最下而无谋者量出以为入用之不给则取之益多天下晏然无大患难而尽用衰世茍且之法不知有急则将何以加之此所谓不终月之计也今天下之利莫不尽取山陵林麓莫不有禁关有征市有租盐鐡有酒有课茶有算则凡衰世茍且之法莫不尽用矣譬之于人其少壮之时豊健勇武然后可以望其无疾以至于夀考今未五六十而衰老之候具见而无遗若八九十者将何以待其后耶然天下之人方且穷思竭虑以广求利之门且人而不思则以为费用不可复省使天下而无盐鐡酒茗之税将不为国乎臣有以知其不然也天下之费固有去之甚昜而无损存之甚难而无益者矣臣不能尽知请举其所闻而其余可以类求焉夫无益之费名重而实轻以不急之实而被之以莫大之名是以疑而不敢去三嵗而郊郊而赦赦而赏此县官有不得巳者天下吏士数日而待赐此诚不可以卒去至于大吏所谓股肱耳目与县官同其忧乐者此岂亦不得已而有所畏耶天子有七庙今又饰老佛之宫而为之祠固已过矣又使大臣以使领之嵗给以巨万计此何为者也天下之吏为不少矣将患未得其人茍得其人则凡民之利莫不备举而其患莫不尽去今河水为患不使滨河州郡之吏亲视其灾而责之以救灾之术顾为都水监夫四方之水患岂其一人坐筹于京师而尽其利害天下有转运使足矣今江淮之间又有发运禄赐之厚徒兵之众其为费岂胜计哉盖尝闻之里有畜马者患牧人欺之而盗其刍菽也又使一人焉为之廐长廐长立而马益癯今为政不求其本而治其末自是而推之天下无益之费不为不多矣臣以爲凡若此者日求而去之自毫厘以往莫不有益惟无轻其毫厘而积之则天下庶乎少息也   蓄材用   欲募天下之将材而归之于治兵治兵固一説然其本尤在君相之一心与一气   夫今之所患兵弱而不振者岂士卒寡少而不足使欤器械钝弊而不足用欤抑为城郭不足守欤廪食不足给欤此数者皆非也然所以弱而不振则是无材用也夫国之有材譬如山泽之有猛兽江河之有蛟龙伏乎其中而威乎其外悚然有所不可狎者至于鳅蚖之所蟠牂豚之所伏虽千仭之山百寻之溪而人昜之何则其见于外者不可欺也天下之大不可谓无人朝廷之尊百官之富不可谓无才然以区区之二冦举数州之众以临中国抗天子之威犯天下之怒而其气未尝少衰其词未尝少挫则是其心无所畏也主忧则臣辱主辱则臣死今朝廷之士不能无忧而大臣恬然未有拒绝之议非不欲絶也而未有以待之则是朝廷无所恃也沿边之民西顾而战栗牧马之士不敢弯弓而北向吏士未战而先期于败则是民轻其上也外之蛮夷无所畏内之朝廷无所恃而民又自轻其上此犹足以为有人乎天下未尝无才患所以求才之道不至古之圣人以无益之名而致天下之实以可见之实而较天下之虚名三者相为用而不可废是故其始也天下莫不纷然奔走从事于其间而要之以其终不肖者无以欺其上此无他先名而后实也不先其名而惟实之求则来者寡来者寡则不可以有所择以一旦之急而用不择之人则是不先名之过也天子之所向天下之所奔也今夫孙吴之书其读之者未必能战也多言之士喜论兵者未必能用也进之以武举试之以骑射天下之竒士未必至也然将以求天下之实则非此三者不可以致以为未必然而弃之则是其必然者恐不可得而见也往者西师之兴其先也惟不以虚名多致天下之才而择之以待一旦之用故其兵兴之际四顾惶惑而不知所措于是设武举购方畧收勇悍之士而开猖狂之言不爱髙爵重赏以求强兵之术当此之时天下嚣然莫不自以为知兵也来者日多而其言益以无据至于临事终不可用执事之臣亦遂厌之而知其无益故兵休之日举从而废之今之论者以为武举方略之类适足以开侥幸之门而天下之实才终不可以求得此二者皆过也夫既已用天下之虚名而不较之以实至其弊也又举而废其名使天下之士不复以兵术进亦己过矣天下之实才不可以求之于言语又不可以较之于武力独见之于战耳战不可得而试也是故见之于治兵子玉治兵于蔿终日而毕鞭七人贯三人耳蒍贾观之以为刚而无礼知其必败孙武始见试以妇人而犹足以取信于阖闾使知其可用故凡欲观将帅之才否莫如治兵之不可欺也今夫新募之兵骄而难令勇悍而不知战此真足以观天下之才也武举方略之类以来之新兵以试之观其顔色和昜则足以见其气约束坚明则足以见其威坐作进退各得其所则足以见其能凡此者皆不可彊也故曰先之以无益之虚名而较之以可见之实庶乎可得而用也   练军实   欲为择兵而募而又限以年 精悍之色博达之才   三代之兵不待择而精其故何也兵出于农有常数而无常人国有事要以一家而备一正卒如斯而已矣是故老者得以养疾病者得以为闲民而役于官者莫不皆其壮子弟故其无事而田猎则未尝发老弱之民兵行而馈粮则未尝食无用之卒使之足轻险阻而手昜器械聪明足以察旗鼔之节强鋭足以犯死伤之地千乘之众而人人足以自捍故杀人少而成功多费用省而兵卒强盖春秋之时诸侯相并天下百战其经传所见谓之败绩者如城濮鄢陵之役皆不过犯其偏师而猎其游卒敛兵而退未有僵尸百万流血于江河如后世之战者何也民各推其家之壮者以为兵则其势不可得而多杀也及至后世兵民既分兵不得复而为民于是始有老弱之卒夫旣已募民而为兵其妻子屋庐旣已托于营伍之中而其姓名旣已书于官府之籍行不得为商居不得为农而仰食于官至于衰老而无归则其道诚不可以弃去是故无用之卒虽薄其资粮而皆廪之终身凢民之生自二十以上至于衰老不过四十余年之间勇鋭强力之气足以犯坚冒刃者不过二十余年今廪之终身则是一卒凢二十年无用而食于官也自此而推之养兵十万则是五万人可去也屯兵十年则是五年为无益之费也民者天下之本而财者民之所以生也有兵而不可使战是谓弃财不可使战而驱之战是谓弃民臣观秦汉之后天下何其残败之多耶其皆起于分民而为兵兵不得休使老弱不堪之卒拱手而就戮故有以百万之众而见屠于数千之兵者其良将善用不过以为饵委之啖贼嗟夫三代之衰民之无罪而死者其不可胜数矣今天下募兵至多往者陜西之役举籍平民以为兵加以明道寳元之间天下旱蝗以及近嵗青齐之饥与河朔之水灾民急而为兵者日以益众举籍而按之近嵗以来募兵之多无如今日者然皆老弱不教不能当古之十五而衣食之费百倍于古此甚非所以长乆而不变者也凡民之为兵者其类多非良民方其少壮之时博弈饮酒不安于家而后能捐其身至其少衰而气沮葢亦有悔而不可复者矣臣以为五十已上愿复为民者宜聼自今以往民之愿为兵者皆三十以下则收限以十年而除其籍民三十而为兵十年而复归其精力思虑犹可以养生送死为终身之计使其应募之日心知其不出十年而为十年之计则除其籍而不怨以无用之兵终身坐食之费而为重募则应者必众如此县官长无老弱之兵而民之不任战者不至于无罪而死彼皆知其不过十年而复为平民则自爱其身而重犯法不至于呌呼无赖以自弃于凶人今夫天下之患在于民不知兵故兵常骄悍而民常怯贼盗攻之而不能御边防掠之而不能抗今使民得更代而为兵兵得复还而为民则天下之知兵者众而盗贼边防将有所忌然犹有言者将以爲十年而代故者已去而新者未教则缓急有所不济夫所谓十年而代者岂其举军而并去之有始至者有既乆者有将去者有当代者新故杂居而教之则缓急可以无忧矣   此等文须防承上聨下字眼   劝亲睦   三代之遗言深见而文亦爽   夫民相与亲睦者王道之始也昔三代之制画为井田使其比闾族党各相亲爱有急相赒有喜相庆死丧相恤疾病相养是故其民安居无事则往来欢欣而狱讼不生有宼而战则同心并力而缓急不离自秦汉以来法令峻急使民离其亲爱欣懽之心而为邻里告讦之俗富人子壮则出居贫人子壮则出赘一国之俗而家各有法一家之法而人各有心纷纷乎散乱而不相属是以礼让之风息而争鬬之狱繁天下无事则务为欺诈相倾以自成天下有变则流徙涣散相弃以自存嗟夫秦汉以下天下何其多故而难治也此无他民不爱其身故轻犯法轻犯法则王政不行欲民之爱其身则莫若使其父子亲兄弟和而妻子相好夫民仰以事父母旁以睦兄弟而俯以恤妻子则其所赖于生者重而不忍以其身轻犯法三代之政莫尚于此矣今欲敎民和亲则其道必始于宗族臣欲复古之小宗以收天下不相亲属之心古者有大宗有小宗故礼曰别子爲祖继别为宗继祢者为小宗有百世不迁之宗有五世则迁之宗百世不迁者别子之后也宗其继别子之所自出者百世不迁者也宗其继髙祖者五世则迁者也古者诸侯之子弟异姓之卿大夫始有家者不敢祢其父而自使其嫡子后之则为大宗族人宗之虽百世而宗子死则为之服齐衰九月故曰宗其继别子之所自出者百世不迁者也别子之庶子又不得祢别子而自使其嫡子为后则为小宗小宗五世之外则无服其继祢者亲兄弟为之服其继祖者从兄弟为之服其继曾祖者再从兄弟为之服其继高祖者三从兄弟为之服其服大功九月而髙祖以外亲尽则易宗故曰宗其继髙祖者五世则迁者也小宗四有继髙祖者有继曾祖者有继祖者有继弥者与大宗为五此所谓五宗也古者立宗之道嫡子既为宗则其庶子之嫡子又各为其庶子之宗其法止于四而其实无穷自秦汉以来天下无世卿大宗之法不可以复立而其可以收合天下之亲者有小宗之法存而莫之行此甚可惜也今夫天下所以不重族者有族而无宗也有族而无宗则族不可合族不可合则虽欲亲之而无由也族人而不相亲则忘其祖矣今世之公卿大臣贤人君子之后所以不能世其家如古之乆逺者其族散而忘其祖也故莫若复小宗使族人相率而尊其宗子宗子死则为之加服犯之则以其服坐贫贱不敢轻而富贵不敢以加之冠昏必告丧必赴此非有所难行也今夫良民之家士大夫之族亦未必无孝悌相亲之心而族无宗子莫为之纠率其势不得相亲是以世之人有亲未尽而不相往来冠昏不相告死不相赴而无知之民遂至于父子异居而兄弟相讼然则王道何从而兴乎呜呼世人之患在于不务逺见古之圣人合族之法近于迂濶而行之朞月则望其有益故夫小宗之法非行之难而在乎乆而不怠也天下之民欲其忠厚和柔而昜治其必自小宗始矣   均户口   文甚踈鬯其欲使天下之宦游者徙之荆襄唐邓许洛陈蔡之间其説难行   夫中国之地足以食中国之民有余也而民常病于不足何哉地无变迁而民有聚散聚则争于不足之中而散则弃于有余之外是故天下常有遗利而民用不足昔者三代之制度地以居民民各以其夫家之众寡而受田于官一夫而百亩民不可以多得尺寸之地而地亦不可以多得一介之民故其民均而地有余当周之时四海之内地方千里者九而京师居其一有田百同而为九百万夫之地山陵林麓川泽沟渎城郭宫室涂巷三分去一为六百万夫之地又以上中下田三等而通之以再昜为率则王畿之内足以食三百万之众以九州言之则是二千七百万夫之地也而计之以下农夫一夫之地而食五人则是万有三千五百万人可以仰给于其中当成康刑措之后其民极盛之时九州之籍不过千三万四千有余夫地以十倍而民居其一故谷常有余而地力不耗何者均之有术也自井田废而天下之民转徙无常惟其所乐则聚以成市侧肩蹑足以争寻常挈妻负子以分升合虽有丰年而民无余蓄一遇水旱则弱者转于沟壑而强者聚为盗贼地非不足而民非加多也葢亦不得均民之术而已夫民之不均其弊有二上之人贱农而贵末忽故而重新则民不均夫民之为农者莫不重迁其坟墓庐舎桑麻果蔬牛羊耒耜皆为子孙百年之计惟其百工技艺游手浮食之民然后可以懐轻资而极其所往是故上之人贱农而贵末则农民舎其耒耜而游于四方择其所利而居之其一也凡人之情怠于乆安而谨于新集水旱之后盗贼之余则必省刑罚薄税敛轻力役以懐逋逃之民而其乆安而无变者则不肯无故而加恤是故上之人忽故而重新则其民稍稍引去聚于其所重之地以至于众多而不能容其二也臣欲去其二弊而开其二利以均斯民昔者圣人之兴作也必因人之情故昜为功必因时之势故易为力今欲无故而迁徙安居之民分多而益寡则怨谤之门盗贼之端必起于此未享其利而先被其害臣愚以为民之情莫不怀土而重去惟士大夫出身而仕者狃于迁徙之乐而忘其乡昔汉之制吏二千石皆徙诸陵为今之计可使天下之吏仕至某者皆徙荆襄唐邓许汝陈蔡之间今士大夫无不乐居于此者故恐独往而不能济彼见其侪类等夷之人莫不在焉则其去唯恐后耳此其所谓因人之情夫天下不能嵗嵗而丰也则必有饥馑流亡之所民方其困急时父子且不能相顾又安知去乡之为戚哉当此之时募其乐徙者而使所过廪之费不甚厚而民乐行此其所谓因时之势然此二者皆授其田贷其耕耘之具而缓其租然后可以固其意夫如是天下之民其庶乎有息肩之渐也   较赋役   与今江南赋役之患不同今江以北户止开石数而不及田之亩数正如此   自两税之兴因地之广狭瘠腴而制赋因赋之多少而制役其初盖甚均也责之厚赋则其财足以供署之重役则其力足以堪何者其轻重厚薄一出于地而不可易也户无常赋视地以为赋人无常役视赋以为役是故贫者鬻田则赋轻而富者加地则役重此所以度民力之所胜亦所以破兼并之门而基侥幸之源也及其后世嵗月既乆则小民稍稍为奸度官吏耳目之所不及则虽有法禁公行而不忌今夫一户之赋官知其为赋之多少而不知其为地之防何也如此则増损出入惟其意之所为官吏虽明法禁虽严而其势无由以止绝且其为奸常起于贸易之际夫鬻田者必穷迫之人而所从鬻者必富厚有余之家富者恃其有余而邀之贫者迫于饥寒而欲其速售是故多取其地而少入其赋有田者方其穷困之中茍可以缓一时之急则不暇计其他日之利害故富者地日以益而赋不加多贫者地日以削而赋不加少又其奸民欲计免其赋役者割数亩之地加之以数倍之赋而收其少半之值或者亦贪其直之微而取焉是以数十年来天下之赋大抵淆乱有兼并之族而赋甚轻有贫弱之家而不免于重役以至于破败流移而不知其所往其赋存而其人亡者天下皆是也夫天下不可以有侥幸也天下有一人焉侥幸而免则亦必有一人焉不幸而受其弊今天下侥幸者如此之众则其不幸而受弊者从可知矣三代之赋以什一为轻今之法本不至于什一而取然天下嗷嗷然以赋敛为病者岂其嵗乆而奸生偏重而不均以至于此欤虽然天下皆知其为患而不能去何者势不可也今欲按行其地之广狭瘠腴而更制其赋之多寡则奸吏因縁为贿赂之门其广狭瘠腴亦将一切出于其意之喜怒而其患益深是故士大夫畏之而不敢议而臣以为此最昜见者顾弗之察耳夫昜田者必有契契必有所直之数其所直之数必得其广狭瘠腴之实而官必据其所直之数而取其昜田之税是故欲知其地之广狭瘠腴可以其税推也乆逺者不可复知矣其数十年之间皆足以推较求之故府犹可得而见茍其税多者则知其直多其直多者则知其田多且羙也如此而其赋少其役轻则人亡而赋存者可以有均矣鬻田者皆以其直之多少而给其赋重为之禁而使不敢以不实之直而书之契则夫自今以往者贸易之际为奸者其少息矣要以知凡地之所直与凡赋之所宜多少而以税叅之如此则一持筹之吏坐于帐中足以周知四境之虚实不过数月而民得以少苏不然十数年之后将不胜其重者日以轻轻者日以重而未知其所终也   去奸民   论利害处刺骨   自昔天下之乱必生于治平之日休养生息而奸民得容于其间蓄而不发以待天下之衅至于时有所激势有所乗则溃裂四出不终朝而毒流于天下圣人知其然是以严法禁督官吏以司察天下之奸民而去之夫大乱之本必起于小奸惟其小而不足畏是故其发也常至于乱天下今夫世人之所忧以为可畏者必曰豪侠大盗此不知变者之説也天下无小奸则豪侠大盗无以为资且其治平无事之时虽欲为大盗将安所容其身而其残忍贪暴之心无所发泄则亦时出为盗贼聚为博奕群饮于市肆而呌号于郊野小者呼鸡逐狗大者椎牛发冡无所不至捐父母弃妻孥而相与嬉逰凡此者举非小盗也天下有衅耡耰棘矜相率而剽夺者皆向之小盗也昔三代之圣王果断而不疑诛除撃去无有遗类所以拥防良民而使安其居及至后世刑法日以深严而去奸之法乃不及于三代何者待其败露自入于刑而后去也夫为恶而不入于刑者固已众矣有终身为不义而其罪不可指名以附于法者有巧为规避持吏短长而不可诘者又有因縁幸防而免者如必待其自入于刑则其所去者盖无防耳昔周之制民有罪恶未丽于法而害于州里者桎梏而坐诸嘉石重罪役之期以次轻之其下罪三月役使州里任之然后宥而舎之其化之不从威之不格患苦其乡之民而未入于五刑者谓之罢民凡罢民不使冠帯而加明刑任之以事而不齿于乡党由是观之则周之盛时日夜整齐其人民而锄去其不善譬如猎人终日驰驱践蹂于草茅之中搜求伏兎而抟之不待其自投于网罗而后取也夫然故小恶不容于乡大恶不容于国礼乐之所以昜化而法禁之所以昜行者由此之故也今天下久安天子以仁恕为心而士大夫一切以寛厚为称上意而懦夫庸人又有侥幸务出罪人外以邀雪寃之赏而内以待隂徳之报臣是以知天下颇有不诛之奸将为子孙忧宜明勑天下之吏使以嵗时紏察凶民而徙其尤无良者不必待其自入于刑而间则命使出按郡县有子不孝有弟不悌好讼而数犯法者皆诛无赦诛一乡之奸则一乡之人恱诛一国之奸则一国之人悦要以诛寡而悦众则虽尧舜亦如此而已矣天下有三患而蛮夷之忧不与焉有内大臣之变有外诸侯之叛有匹夫羣起之祸此三者其势常相持内大臣有权则外诸侯不叛外诸侯强则匹夫羣起之祸不作今者内无权臣外无强诸侯而万世之后其可忧者奸民也臣故曰去奸民以为安民之终云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三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三十八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二十二   策   倡勇敢   气之一字极中兵情而通篇行文如虬龙之驾风云而撼山谷而杳不可测   战以勇为主以气为决天子无皆勇之将而将军无皆勇之士是故致勇有术致勇莫先乎倡倡莫善乎私此二者兵之微权英雄豪杰之士所以隂用而不言于人而人亦莫之识也臣请得以备言之夫倡者何也气之先也有人人之勇怯有三军之勇怯人人而较之则勇怯之相去若莛与楹至于三军之勇怯则一也不出于反覆之间而出于毫厘之际故权在将与君人固有暴猛兽而不操兵出入于白刃之中而色不变者有见虺蜴而却走闻钟鼓之声而战栗者是勇怯之不齐至于如此彼闾阎之小民争鬬戏笑卒然之间而或至于杀人当其发也其心飜然其色勃然若不可以已者虽天下之勇夫无以过之及其退而思其身顾其妻子未始不恻然悔也此非必勇者也气之所乗则夺其性而忘其身故古之善用兵者用其翻然勃然于未悔之间而其不善者沮其翻然勃然之心而开其自悔之意则是不战而先自败也故曰致勇有术致勇莫先乎倡均是人也皆食其食皆任其事天下有急而有一人焉奋而争先而致其死则翻然者众矣弓矢相及剑楯相交胜负之势未有所决而三军之士属目于一夫之先登则勃然者相继矣天下之大可以名劫也三军之众可以气使也谚曰一人善射百夫决拾茍有以发之及其飜然勃然之间而用其锋是之谓倡倡莫善乎私天下之人怯者居其百勇者居其一是勇者难得也捐其妻子弃其身以蹈白刃是勇者难能也以难得之人行难能之事此必有难报之恩者矣天子必有所私之将将军必有所私之士视其勇者而隂厚之人之有异材者虽未有功而其心莫不自异自异而上不异之则缓急不可以望其为倡故凡缓急而肯为倡者必其上之所异也昔汉武帝欲观兵于四夷以逞其无厌之求不爱通侯之赏以招勇士风告天下以求奋撃之人然卒无有应者于是严刑峻法致之死地而听其以深入赎罪使勉强不得已之人驰骤于死亡之地是故其将降而兵破败而天下几至于不测何者先无所异之人而望其为倡不已难乎私者天下之所恶也然而为己而私之则私不可用为其贤于人而私之则非私无以济葢有无功而可赏有罪而可赦者凡所以愧其心而责其为倡也天下之祸莫大于上作而下不应上作而下不应则上亦将穷而自止方西戎之叛也天子非不欲赫然诛之而将帅之臣谨守封畧外视内顾莫有一人先奋而致命而士卒亦循循焉莫肯尽力不得已而出争先而归故西戎得以肆其猖狂而吾无以应则其势不得不重赂而求和其患起于天子无同忧患之臣而将军无同腹心之士西师之休十有余年矣用法益密而进人益难贤者不益异勇者不见私天下务为奉法循令要以如式而止臣不知其缓急将谁为之倡哉   唐荆川曰此篇体方而意圆   定军制   经国之言   自三代之衰井田废兵农异处兵不得休而为民民不得息肩而无事于兵者千有余年而未有如今日之极者也三代之制不可复追矣至于汉唐犹有可得而言者夫兵无事而食则不可使聚聚则不可使无事而食此二者相胜而不可并行其势然也今夫有百顷之闲田则足以牧马千驷而不知其费聚千驷之马而输百顷之刍则其费百倍此易晓也昔汉之制有践更之卒而无营田之兵虽皆出于农夫而方其为兵也不知农夫之事是故郡县无常屯之兵而京师亦不过有南北军期门羽林而已邉境有事诸侯有变皆以虎符调发郡国之兵至于事已而兵休则涣然各复其故是以其兵虽不知农而天下不至于弊者未尝聚也唐有天下置十六卫府兵天下之府八百余所而屯于关中者至有五百然皆无事则力耕而积谷不唯以自赡养而又有以广县官之储是以其兵虽聚于京师而天下亦不至于弊者未尝无事而食也今天下之兵不耕而聚于京畿三辅者以数十万计皆仰给于县官有汉唐之患而无汉唐之利择其偏而兼用之是以兼受其弊而莫之分也天下之财近自淮甸而逺至乎吴蜀凡舟车所至人力所及莫不尽取以归于京师晏然无事而赋敛之厚至于不可复加而三司之用犹苦其不给其弊皆起于不耕之兵聚于内而食四方之贡赋非特如此而已又有循环徃来屯戍于郡县者昔建国之初所在分裂拥兵而不服太祖太宗躬环甲胄力战而取之既降其君而籍其疆土矣然其故基余孽犹有存者上之人见天下之难合而恐其复发也于是出禁兵以戍之大自藩府而小至于县镇徃徃皆有京师之兵由此观之则是天下之地一尺一寸皆天子自为守也而可以长久而不变乎费莫大于养兵养兵之费莫大于征行今出禁兵而戍郡县逺者或数千里其月廪嵗给之外又日供其刍粮三嵗而一迁徃者纷纷来者累累虽不过数百为辈而要其归无以异于数十万之兵三嵗而一出征也农夫之力安得不竭餽运之卒安得不疲且今天下未尝有战鬬之事武夫悍卒非有劳伐可以邀其上之人然皆不得为休息闲居无用之兵者其意以为为天子出戍也是故美衣丰食开府库辇金帛若有所负一逆其意则欲羣起而噪呼此何为者也天下一家且数十百年矣民之戴君至于海隅无有异于畿甸亦不必举疑四方之兵而专信禁兵也曩者蜀之有妖贼与近嵗贝州之乱未必非禁兵致之臣愚以为郡县之土兵可以渐训而隂夺其权则禁兵可以渐省而无用天下武徤岂有常所哉山川之所习风气之所咻四方之民一也昔者战国尝用之矣蜀人之怯懦吴人之短小皆尝以抗衡于上国又安得禁兵而用之今之土兵所以钝弊力弱而不振者彼见郡县皆有禁兵而待之异等是以自弃于贱役夫之间而将吏亦莫之训也茍禁兵可以渐省而以其资粮益优郡县之土兵则彼固以欢欣踊跃出于意外戴上之恩而愿效其力又何遽不如禁兵耶夫土兵日以多禁兵日以少天子扈从捍城之外无所复用如此则内无屯聚仰给之费而外无迁徙供餽之劳费之省者又已过半矣   戍禁兵不如募土兵今岁戍延绥之兵以衞蓟辽无防之甚者   教战守   宋之嘉祐间海内狃于晏安而耻言兵故子瞻特发此论   夫当今生民之患果安在哉在于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劳此其患不见于今而将见于他日今不为之计其后将有所不可救者昔者先王知兵之不可去也是故天下虽平不敢忘战秋冬之隙致民田猎以讲武教之以进退坐作之方使其耳目习于钟鼓旌旗之间而不乱使其心志安于斩刈杀伐之际而不慑是以虽有盗贼之变而民不至于惊溃及至后世用迂儒之议以去兵为王者之盛节天下既定则巻甲而藏之数十年之后甲兵顿弊而人民日以安于佚乐卒有盗贼之警则相与恐惧讹言不战而走开元天寳之际天下岂不大治惟其民安于太平之乐豢于游戏酒食之间其刚心勇气消耗钝眊痿蹷而不复振是以区区之禄山一出而乗之四方之民兽奔鸟窜乞为囚虏之不暇天下分裂而唐室因以微矣葢尝试论之天下之势譬如一身王公贵人所以养其身者岂不至哉而其平居常苦于多疾至于农夫小民终嵗勤苦而未尝告病此其故何也夫风雨霜露寒暑之变此疾之所由生也农夫小民盛夏力作而穷冬暴露其筋骸之所冲犯肌肤之所浸渍轻霜露而狎风雨是故寒暑不能为之毒今王公贵人处于重屋之下出则乗舆风则袭裘雨则御葢凡所以虑患之具莫不备至畏之太甚而养之太过小不如意则寒暑入之矣是故善养身者使之能逸而能劳歩趋动作使其四体狃于寒暑之变然后可以刚健彊力渉险而不伤夫民亦然今者治平之日久天下之人骄惰脆弱如妇人孺子不出于闺门论战鬬之事则缩颈而股栗闻盗贼之名则掩耳而不愿听而士大夫亦未尝言兵以为生事扰民渐不可长此不亦畏之太甚而养之太过欤且夫天下固有意外之患也愚者见四方之无事则以为变故无自而有此亦不然矣今国家所以奉西北之寇者嵗以百万计奉之者有限而求之者无厌此其势必至于战战者必然之势也不先于我则先于彼不出于西则出于北所不可知者有迟速逺近而要以不能免也天下茍不免于用兵而用之不以渐使民于安乐无事之中一旦出身而蹈死地则其为患必有所不测故曰天下之民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劳此臣所谓大患也臣欲使士大夫尊尚武勇讲习兵法庶人之在官者教以行阵之节役民之司盗者授以击刺之术每嵗终则聚于郡府如古都试之法有胜负有赏罚而行之既久则又以军法从事然议者必以为无故而动民又挠以军法则民将不安而臣以为此所以安民也天下果未能去兵则其一旦将以不教之民而驱之战夫无故而动民虽有小怨然孰与夫一旦之危哉今天下屯聚之兵骄奢而多怨陵压百姓而邀其上者何故此其心以为天下之知战者惟我而已如使平民皆习于兵彼知有所敌则固以破其奸谋而折其骄气利害之际岂不亦甚明欤   防断上   顺叙   西北为中国患至深逺也天下谋臣猛将豪杰之士欲有所逞于西北者久矣闻之兵法曰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向者臣愚以为西北虽有可胜之形而中国未有不可胜之备故窃尝以为可特设一官使独任其责而执政之臣得以専治内事茍天下之弊莫不尽去纪纲修明食足而兵强百姓乐业知爱其君卓然有不可胜之备如此则臣固将备论而极言之夫天下将兴其积必有源天下将亡其发必有门圣人者唯知其门而塞之古之亡天下者四而天子无道不与焉葢有以诸侯强逼而至于亡者周唐是也有以匹夫横行而至于亡者秦是也有以大臣执权而至于亡者汉魏是也有以蛮夷内侵而至于亡者二晋是也使此七代之君皆能逆知其所由亡之门而塞之则至于今可以不废惟其讳亡而不为之备或备之而不得其门故祸发而不救夫天子之势蟠于天下而结于民心者甚厚故其亡也必有大隙焉而日溃之其窥之甚难其取之甚宻旷日持久然后可得而间葢非有一日卒然不救之患也是故圣人必于其全盛之时而塞其所由亡之门葢臣以为当今之患外之可畏者西北二边而内之可畏者天子之民也西北二边不足以为中国之大忧而其动也有以召内之祸内之民实执存亡之权而不能独起其发也必将待外之变先之以边患而继之以吾民臣之所谓可畏者在此而已昔者敌国之患起于多求而不供供者有倦而求者无厌以有倦待无厌而能久安于无事天下未尝有也故夫西北之患特有逺近耳而要以必至于战敢问今之所以战者何也其无乃出于仓卒而备于一时乎且夫兵不素定而出于一时当其危疑扰攘之间而吾不能自必则权在敌国权在敌国则吾欲战不能欲休不可进不能战而退不能休则其计将出于求和求和而自我则其所以为媾者必重军旅之后而继之以重媾则国用不足国用不足则加赋于民加赋而不已则凡暴取豪夺之法不得不施于今之世矣天下一动变生无方国之大忧将必在此葢尝闻之用兵有权权之所在其国乃胜是故国无小大兵无强弱有小国弱兵而见畏于天下者权在焉耳千钧之牛制于三尺之童弭耳而下之曽不如狙猿之奋掷于山林此其故何也权在人也我欲则战不欲则守战则天下莫能支守则天下莫能窥昔者秦尝用此矣开关出征以攻诸侯则诸侯莫不愿割地而求和诸侯割地而求和于秦秦人未尝急于割地之利若不得已而后应故诸侯常欲和而秦常欲战如此则权固在秦矣且秦非能强于天下之诸侯秦惟能自必而诸侯不能是以天下百变而卒归于秦诸侯之利固在从横也朝闻陈轸之説而合为从暮闻张仪之计而散为横秦则不然横人之欲为横从人之欲为从皆使其自择而审处之诸侯相顾而终莫能自必则权之在秦不亦宜乎向者寳元庆厯之间河西之役可以见矣其始也不得已而后战其终也逆探其意而与之和又从而厚餽之惟恐其一日复战也如此则贼常欲战而我常欲和贼非能常战也特恃其欲战之形以乗吾欲和之势屡用而屡得志是中国之大而权不在焉欲天下之安则莫若使权在中国欲权之在中国则莫若先发而后罢示之以不惮形之以好战而后天下之权有所归矣今夫庸人之论则曰勿为祸始古之英雄之君岂其乐祸而好杀唐太宗既平天下而又歳嵗出师以从事于外裔葢晩而不倦暴露于千里之外亲撃髙丽者再焉凡此者皆所以争先而处强也当时群臣不能深明其意以为敌国无衅而我则发之夫为国者使人备已则权在我而使已备人则权在人当太宗之时四夷狼顾以备中国故中国之权重茍不先之则彼或以执其权矣而我又鳃鳃焉恶战而乐罢使敌国知吾之所忌而以是取必于吾如此则虽有天下吾安得而为之唐之衰也惟其厌兵而畏战有一败衂则兢兢焉缩首而去之是故奸臣执其权以要天子及至宪宗奋而不顾虽小挫而不为之沮当此之时天下之权在于朝廷伐之则足以为威舎之则足以为恩臣故曰先发而后罢则权在我矣   策断中   此文论大小情事刺骨   用兵有可以逆为数十年之计者有朝不可以谋夕者攻守之方战鬬之术一日百变犹以为拙若此者朝不可以谋夕者也古之欲谋人之国者必有一定之计勾践之取吴秦之取诸侯髙祖之取项籍皆得其至计而固执之是故有利有不利有进有退百变而不同而其一定之计未始易也勾践之取吴是骄之而已秦之取诸侯是散其从而已髙祖之取项籍是间疎其君臣而已此其至计不可易者虽百年可知也今天下晏然未有用兵之形而臣以为必至于战则其攻守之方战鬬之术固未可以豫论而臆断也然至于用兵之大计所以固执而不变者臣请得以豫言之夫西戎北蕃皆为中国之患而西戎之患小北蕃之患大此天下之所明知也管仲曰攻坚则瑕者坚攻瑕则坚者瑕故二者皆所以为忧而臣以为兵之所加宜先于西故先论所以制御西戎之大略今夫邹与鲁战则天下莫不以为鲁胜大小之势异也然而势有所激则大者失其所以为大而小者忘其所以为小故有以邹胜鲁者矣夫大有所短小有所长地广而备多备多而力分小国聚而大国分则彊弱之势将有所反大国之人譬如千金之子自重而多疑小国之人计穷而无所恃则致死而不顾是以小国常勇而大国常怯恃大而不戒则轻战而屡败知小而自畏则深谋而必克此又其理然也夫民之所以守战至死而不去者以其君臣上下欢欣相得之际也国大则君尊而上下不文将军贵而吏士不亲法令繁而民无所措其手足若夫小国之民截然其若一家也有忧则相恤有急则相赴凡此数者是小国之所长而大国之所短也大国而不用其所长使小国常出于其所短虽百战而百屈岂足怪哉且夫大国则固有所长矣长于战而不长于守夫守者出于不足而已譬之于物大而不用则易以腐败故凡击抟进取所以用大也孙武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自敌以上者未尝有不战也自敌以上而不战则是以有余而用不足之计固已失其所长矣凡大国之所恃吾能分兵而彼不能分吾能数出而彼不能应譬如千金之家日出其财以罔市利而贩夫小民终莫能与之竞者非知不若其财少也是故贩夫小民虽有桀黠之才过人之智而其势不得不折而入于千金之家何则其所长者不可以与较也西戎之于中国可谓小国矣向者惟不用其所长是以聚兵连年而终莫能服今欲用吾之所长则莫若数出数出莫若分兵臣之所谓分兵者非分屯之谓也分其居者与行者而已今河西之戍卒惟患其多而莫之适用故其便莫若分兵使其十一而行则一嵗可以十出十二而行则一嵗可以五出十一而十出十二而五出则是一人而嵗一出也吾一嵗而一出彼一嵗而十被兵焉则众寡之不侔劳逸之不敌亦已明矣夫用兵必出于敌人之所不能我大而敌小是故我能分而彼不能此吴之所以肄楚而隋之所以狃陈欤夫御戍之术不可以逆知其详而其大略臣未见有过此者也   防断下   苏氏父子之论敌情一一深中   古者匈奴之众不过汉一大县然所以能敌之者其国无君臣上下朝觐防同之节其民无糓米丝麻耕作织絍之劳其法令以言语为约故无文书符传之繁其居处以逐水草为常故无城郭邑居聚落守望之助其旃裘肉酪足以为养生送死之具故战则人人自鬬败则驱牛羊逺徙不可得而破葢非独古圣人法度之所不加亦其天性之所安者犹狙猿之不可使冠带虎豹之不可被以覊绁也故中行説教单于无爱汉物所得缯絮皆以驰草棘中使衣袴弊裂以示不如旃裘之坚善也得汉食物皆去之以示不如重酪之便美也由此观之中国以法胜而匈奴以无法胜圣人知其然是故精修其法而谨守之筑为城郭堑为沟池大仓廪实府库明烽燧逺斥堠使民知金鼓进退坐作之节胜不相先败不相弃此其所以谨守其法而不敢失也一失其法则不如无法之为便也故夫各辅其性而安其生则中国与胡本不能相犯惟其不然是故皆有以相制匈奴之不可从中国之法犹中国之不可从匈奴之无法也今夫佩玉服绂冕而垂旒者此宗庙之服所以登降揖让折旋俯仰为容者也而不可以骑射今夫蛮夷而用中国之法岂能尽如中国哉茍不能尽如中国而杂用其法则是佩玉服韨冕而垂旒而欲以骑射也昔吴之先断髪文身与鱼鳖龙蛇居者数十世而诸侯不敢窥也其后楚申公巫臣始教以乗车射御使出兵侵楚而阖庐夫差又逞其无厌之求开沟通水与齐晋争强黄池之防强自冠带吴人不胜其弊卒入于越夫吴之所以强者乃其所以亡也何者以蛮夷之资而贪中国之美宜其可得而图之哉西晋之亡也匈奴鲜卑氐羌之类纷纭于中国而其豪杰间起为之君长如刘元海符坚石勒慕容隽之俦皆以絶异之姿驱驾一时之贤俊其强者至有天下大半然终于覆亡相继逺者不过一传再传而灭何也其心固安于无法也而束防于中国之法中国之人固安于法也而苦其无法君臣相戾上下相厌是以虽建都邑立宗庙而其心岌岌然常若寄居于其间而安能久乎且人而弃其所得于天之分未有不亡者也契丹自五代南侵乗石晋之乱奄至京师覩中原之富丽庙社宫阙之壮而悦之知不可以留也故归而窃习焉山前诸郡既为所并则中国士大夫有立其庙者矣故其朝廷之仪百官之号文武选举之法都邑郡县之制以至于衣服饮食皆杂取中国之象然其父子聚居贵壮而贱老贪得而忘失胜不相让败不相救者犹在也其中未能革其桀骜不驯之性而外牵于华人之法此其所以自投于陷穽网罗之中而中国之人犹曰今之匈奴非古也其措制规画皆不复蛮夷之心以为不可得而图之亦过计矣且夫天下固有沉谋隂计之士也昔先王欲图大事立竒功则非斯人莫之与共秦之尉缭汉之陈平皆以樽爼之间而制敌国之命此亦王者之心期以纾天下之祸而已彼契丹者有可乗之势三而中国未之思焉则亦足惜矣臣观其朝廷百官之众而中国士大夫交错于其间固亦有贤俊慷慨不屈之士而诟辱及于公卿鞭朴行于殿陛贵为将相而不免囚徒之耻宜其有惋愤郁结而思变者特未有路耳凡此皆可以致其心虽不为吾用亦以间疎其君臣此由余之所以入秦也幽燕之地自古号多雄杰名于图史者徃徃而是自宋之典所在贤俊云合响应无有逺迩皆欲洗濯磨淬以观上国之光而此一方独防于非类昔太宗皇帝亲征幽州未克而班师闻之谍者曰幽州士民谋欲执其帅以城降者闻乘舆之还无不泣下且北人以为诸郡之民非其族类故厚敛而虐使之则其思内附之心岂待深计哉此又足为之谋也使其上下相猜君民相疑然后可攻也语有之曰防不容穴啣窭薮也彼僣立四都分置守宰仓廪府库莫不具备有一旦之急适足以自累守之不能弃之不忍华夷杂居易以生变如此则中国之长足以有所施矣然非特如此而已也中国不能谨守其法彼慕中国之法而不能纯用是以胜负相持而未有决也夫蛮夷者以力攻以力守以力战顾力不能则逃中国则不然其守以形其攻以势其战以气故百战而力有余形者有所不守而敌人莫不忌也势者有所不攻而敌人莫不惫也气者有所不战而敌人莫不慑也茍去此三者而角之于力则中国故不敌矣尚何云乎伏惟国家留意其大者而为之计其小者臣未敢言焉   荆川曰此文极其变化横发而不可覊制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三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三十九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二十三   序传   范文正公文集序   此作本以率意而书者而于中识度自逺   庆厯三年轼始总角入乡挍士有自京师来者以鲁人石守道所作庆厯圣德诗示乡先生轼从旁窃观则能诵习其词问先生以所颂十一人者何人也先生曰童子何用知之轼曰此天人也耶则不敢知若亦人耳何为其不可先生竒轼言尽以告之且曰韩范富欧阳此四人者人杰也时虽未尽了则已私识之矣嘉祐二年始举进士至京师则范公没既葬而墓碑出读之至流涕曰吾得其为人盖十有五年而不一见其面岂非命也欤是歳登第始见知于欧阳公因公以识韩富皆以国士待轼曰恨子不识范文正公其后三年过许始识公之仲子今丞相尧夫又六年始见其叔彞叟京师又十一年遂与其季德孺同僚于徐皆一见如旧且以公遗藁见属为序又十一年乃克为之呜呼公之功徳葢不待文而显其文亦不待序而传然不敢辞者自以八嵗知敬爱公今四十七年矣彼三杰者皆得从之游而公独不识以为平生之恨若获挂名其文字中以自托于门下士之末岂非畴昔之愿也哉古之君子如伊尹太公管仲乐毅之流其王伯之略皆定于畎亩中非仕而后学者也淮隂侯见髙帝于汉中论刘项短长画取三秦如指诸掌及佐帝定天下汉中之言无一不酬者诸葛孔明卧草庐中与先主论曹操孙权规取刘璋因蜀之资以争天下终身不易其言此岂口传耳授尝试为之而侥幸其或成者哉公在天圣中居太夫人忧则巳有忧天下致太平之意故为万言书以遗宰相天下传诵至用为将擢为执政考其平生所为无出此书者今其集二十巻为诗赋二百六十八为文一百六十五其于仁义礼乐忠信孝悌葢如饥渇之于饮食欲须防忘而不可得如火之热如水之湿葢其天性有不得不然者虽弄翰戏语率然而作必归于此故天下信其诚争师尊之孔子曰有徳者必有言非有言也徳之发于口者也又曰我战则克祭则受福非能战也徳之见于怒者也   六一居士集序   苏长公乃欧文忠公极得意门生此序却亦不负欧公   夫言有大而非夸达者信之众人疑焉孔子曰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孟子曰禹抑洪水孔子作春秋而予距杨墨葢以是配禹也文章之得丧何与于天而禹之功与天地并孔子孟子以空言配之不巳夸乎自春秋作而乱臣贼子惧孟子之言行而杨墨之道废天下以是为固然而不知其功孟子既没有申商韩非之学违道而趋利残民以厚生其説至陋也而士以是罔其上上之人侥幸一切之功靡然从之而世无大人先生如孔子孟子者推其本末权其祸福之轻重以救其惑故其学遂行秦以是丧天下陵夷至于胜广刘项之祸死者十八九天下萧然洪水之患葢不至此也方秦之未得志也使复有一孟子则申韩为空言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者必不至若是烈也使杨墨得志于天下其祸岂减于申韩哉由此言之虽以孟子配禹可也太史公曰葢公言黄老贾谊晁错明申韩错不足道也而谊亦为之子以是知邪説之移人虽豪杰之士有不免者况众人乎自汉以来道术不出于孔氏而乱天下者多矣晋以老庄亡梁以佛亡莫或正之五百余年而后得韩愈学者以愈配孟子葢庶几焉愈之后三百有余年而后得欧阳子其学推韩愈孟子以达于孔氏着礼乐仁义之实以合于大道其言简而明信而通引物连类折之于至理以服人心故天下翕然师尊之自欧阳子之存世之不説者哗而攻之能折困其身而不能屈其言士无贤不肖不谋而同曰欧阳子今之韩愈也宋兴七十余年民不知兵富而教之至天圣景祐极矣而斯文终有愧于古士亦因陋守旧论卑而气弱自欧阳子出天下争自濯磨以通经学古为髙以救时行道为贤以犯顔纳谏为忠长育成就至嘉祐末号称多士欧阳子之功为多呜呼此岂人力也哉非天其孰能使之欧阳子没十有余年士始为新学以佛老之似乱周孔之真识者忧之頼天子明圣诏修取士法风厉学者専治孔氏黜异端然后风俗一变考论师友渊源所自复知诵习欧阳子之书予得其诗文七百六十六篇于其子棐乃次而论之曰欧阳子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此非予言也天下之言也欧阳子讳修字永叔既老自谓六一居士云   唐荆川曰体大而思精议论如走盘之珠文之絶佳者也   田表圣奏议序   不为巉刻之言而文自逹   故谏议大夫赠司徒田公表圣奏议十篇呜呼田公古之遗直也其尽言不讳葢自敌以下受之有不能堪者而况于人主乎吾是以知二宗之圣也自太平兴国以来至于咸平可谓天下大治千载一时矣而田公之言常若有不测之忧近在朝夕者何哉古之君子必忧治世而危明主明主有絶人之资而治世无可畏之防夫有絶人之资必轻其臣无可畏之防必易其民此君子之所甚惧也方汉文时刑措不用兵革不试而贾谊之言曰天下有可长太息者有可流涕者有可痛哭者后世不以是少汉文亦不以是甚贾谊由此观之君子之遇治世而事明主法当如是也谊虽不遇而其所言略已施行不幸早世功烈不着于时然谊常建言使诸侯王子孙各以次受分地文帝未及用厯孝景至武帝而主父偃举行之汉室以安今公之言十未用五六也安知来世不有若偃者举而行之欤愿广其书于世必有与公合者此亦忠臣孝子之志也   鳬绎先生诗集序   非公着意文却亦澹宕而有深思云   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乗之今亡矣夫史之不阙文与马之不借人也岂有损益于世者哉然且识之以为世之君子长者日以逺矣后生不复见其流风遗俗是以日趋于智巧便佞而莫之止是二者虽不足以损益而君子长者之泽在焉则孔子识之而况其足以损益于世者乎昔吾先君适京师与卿士大夫游归以语轼曰自今以徃文章其日工而道将散矣士慕逺而忽近贵华而贱实吾巳见其兆矣以鲁人鳬绎先生之诗文十余篇示轼曰小子识之后数十年天下无复为斯文者也先生之诗文皆有为而作精悍确苦言必中当世之过凿凿乎如五谷必可以疗饥断断乎如药石必可以伐病其游谈以为髙枝词以为观美者先生无一言焉其后二十余年先君既没而其言存世之为文者莫不超然出于形器之表微言髙论既巳鄙陋汉唐而其反覆论难正言不讳如先生之文者世莫之贵矣轼是以悲于孔子之言而懐先君之遗训益求先生之文而得之于其子复乃录而藏之先生讳大初字醇之姓顔氏先师兖公之四十七世孙云   乐全先生文集序   公与张方平最相知故序其文亦相知之深中种种当理   孔北海志大而论髙功烈不见于世然英伟豪杰之气自为一时所宗其论盛孝章郗鸿豫书慨然有烈丈夫之风诸葛孔明不以文章自名而开物成务之资综练名实之意自见于言语至出师表简而尽直而不肆大哉言乎与伊训説命相表里非秦汉以来以事君为悦者所能至也常恨二人之文不见其全今吾乐全先生张公安道其庶几乎呜呼士不以天下之重自任久矣言语非不工也政事文学非不敏且博也然至于临大事鲜不忘其故失其守者其器小也公为布衣则颀然巳有公辅之望自少出仕至老而归未尝以言狥物以色假人虽对人主必审而后言毁誉不动得丧若一真孔子所谓大臣以道事君者世逺道散虽志士仁人或少贬以求用公独以迈徃之气行正大之言曰用之则行舎之则藏上不求合于人主故虽贵而不用用而不尽下不求合于士大夫故悦公者寡不悦公者众然至言天下伟人则必以公为首公尽性知命体乎自然而行乎不得巳非蕲以文字名世者也然自庆厯以来讫元丰四十余年所与人主论天下事见于章疏者多矣或用或不用而皆本于礼义合于人情是非有考于前而成败有验于后及其他诗文皆清逺雄丽读者可以想见其为人信乎其有似于孔北海诸葛孔明也轼年二十以诸生见公成都公一见待以国士今三十余年所以开发成就之者至矣而轼终无所效尺寸于公者独求其文集手挍而家藏之且论其大略以待后世之君子昔曾鲁公尝为轼言公在人主前论大事他人终日反覆不能尽者公必数言而决粲然成文皆可书而诵也言虽不尽用然庆厯以来名臣为人主所敬莫如公者公今年八十一杜门却扫终日危坐将与造物者游于无何有之乡言且不可得闻而况其文乎凡为文若干巻诗若干首   王定国诗集序   苏长公文不着意结搆者多   太史公论诗以为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以余观之是特识变风变雅耳乌覩诗之正乎昔先王之泽衰然后变风发乎情虽衰而未竭是以犹止于礼义以为贤于无所止者而巳若夫发于情止于忠孝者其诗岂可同日而语哉古今诗人众矣而杜子美为首岂非以其流落饥寒终身不用而一饭未尝忘君也欤今定国以余故得罪贬海上三年一子死贬所一子死于家定国亦病几死余意其怨我甚不敢以书相闻而定国归至江西以其岭外所作诗数百首寄余皆清平丰融蔼然有治世之音其言与志得道行者无异幽忧愤叹之作葢亦有之矣特恐死岭外而天子之恩不及报以忝其父祖耳孔子曰不怨天不尤人定国且不我怨而肯怨天乎余然后废巻而叹自恨其人之浅也又念昔者定国过余于彭城留十日徃返作诗几百篇余苦其多畏其敏而服其工也一日定国与顔复长道游泗水登桓山吹笛饮酒乗月而归余亦置酒黄楼上以待之曰李太白死世无此乐三百年矣今余老不复作诗又以病止酒闭门不出门外数歩即大江经月不至江上眊眊焉真一老农夫也而定国诗益工饮酒不衰所至穷山水之胜不以厄穷衰老改其度今而后余之所畏服于定国者不独其诗也   钱塘勤上人诗集序   勤上人之诗必不足传而长公却于欧公之交上作一烟波议论   昔翟公罢廷尉賔客无一人至者其后复用賔客欲徃翟公大书其门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世以为口实然予尝薄其为人以为客则陋矣而公之所以待客者独不为小哉故太子太师欧阳公好士为天下第一士有一言中于道不逺千里而求之甚于士之求公以故尽致天下豪杰自庸众人以显于世者固多矣士之负公者亦时有之葢尝慨然太息以人之难知为好士者之戒意公之于士自是少倦而其退老于颍水之上予徃见之则犹论士之贤者惟恐其不闻于世也至于负已者则曰是罪在我非其过翟公之客负之于死生贵贱之间而公之士叛公于瞬息俄顷之际翟公罪客而公罪已与士益厚贤于古人逺矣公不喜佛老其徒有治诗书学仁义之説者必引而进之佛者惠勤从公游三十余年公尝称之为聪明才智有学问者尤长于诗公薨于汝隂予哭之于其室其后见之语及于公未尝不涕泣也勤固无求于世而公又非有徳于勤者其所以涕泣不忘岂为利也哉予然后益知勤之贤使其得列于士大夫之间而从事于功名其不负公也审矣熈宁七年余自钱塘将赴髙宻勤出其诗若干巻求予文以传于世予以为诗非待文而传者也若其为人之大略则非斯文莫之传也   送水丘秀才序   所思逺而文亦遒俊   水丘仙夫治六经百家説为歌诗与扬州豪俊交游头骨硗然有古丈夫风其出词吐气亦徃徃惊世俗予知其必有用也仙夫其自惜哉今之读书取官者皆屈折拳曲以合规绳曾不得自伸其喙仙夫耻不得为将厯琅琊之防稽浮沅湘遡瞿塘登髙以望逺揺桨以泳深以自适其适也过予而语行予谓古之君子有絶俗而髙有择地而泰者顾其心常足而巳坐于庙堂君臣赓歌与夫据槁梧击朽枝而声犁然不知其心之乐奚以异也其在穷也能知舎其在通也能知用予以是卜仙夫之还也仙夫勉矣哉若夫习而不试徃即而独后则仙夫之屐可以南矣   方山子传   竒颇跌宕似司马子长   方山子光黄间隠人也少时慕朱家郭解为人闾里之侠皆宗之稍壮折节读书欲以此驰骋当世然终不遇晩乃遯于光黄间曰岐亭庵居蔬食不与世相闻弃车马毁冠服徒歩徃来山中人莫识也见其所着防方屋而髙曰此岂古方山冠之遗像乎因谓之方山子余谪居子黄过岐亭适见焉曰呜呼此吾故人陈慥季常也何为而在此方山子亦矍然问余所以至此者余告之故俯而不答仰而笑呼余宿其家环堵萧然而妻子奴婢皆有自得之意余既耸然异之独念方山子少时使酒好剑用财如粪土前十有九年余在岐山见方山子从两骑挟二矢游西山鹊起于前使骑逐而射之不获方山子怒马独出一发得之因与余马上论用兵及古今成败自谓一世豪士今几日耳精悍之色犹见于眉间而岂山中之人哉然方山子世有勳阀当得官使从事于其间今已显闻而其家在洛阳园宅壮丽与公侯等河北有田嵗得帛千匹亦足以富乐皆弃不取独来穷山中此岂无得而然哉余闻光黄间多异人徃徃阳狂垢汚不可得而见方山子傥见之与   此篇三苏文粹不载余特爱其烟波生色处徃徃能令人涕洟故录入之   陈公弼传   子瞻尝自谓平生不为行状墓碑大较叙事文其所短也此传亦摹史汉而得其什之二三者   公讳希亮字公弼姓陈氏眉之青神人其先京兆人也唐广明中始迁于眉曾祖延禄祖琼父显忠皆不仕公防孤好学年十六将从师其兄难之使治息钱三十余万公悉召取钱者焚其劵而去学成乃召其兄之子庸谕使学遂与俱中天圣八年进士第里人表其闾曰三隽坊始为长沙县浮屠有海印国师者交通权贵人肆为奸利人莫敢正视公捕寘诸法一县大耸去为雩都老吏曾腆侮法粥狱以公少年易之公视事之日首得其重罪腆叩头出血愿自新公戒而舍之防公筑县学腆以家财助官悉遣子弟入学卒为善吏而子弟有登进士第者巫觋嵗敛民财祭鬼谓之春斋否则有火灾民讹言有绯衣三老人行火公禁之民不敢犯火亦不作毁淫祠数百区勒巫为农者七十余家及罢去父老送之出境遣去不可皆泣曰公舍我去绯衣老人复出矣以母老乞归蜀得剑州临津以母忧去官服除为开封府司录福胜塔火官欲更造度用钱三万万公言陜西方用兵愿以此餽军诏罢之先赵元昊未反青州民赵禹上书论事且言元昊必反宰相以禹为狂言徙建州而元昊果反禹自建州逃还京师上书自理宰相怒下禹开封府狱公言禹可赏不可罪与宰相争不巳上卒用公言以禹为徐州推官且欲以公为御史防外戚沈氏子以奸盗杀人事下狱未服公一问得其情惊仆立死沈氏诉之诏御史劾公及诸掾史公曰杀此贼者独我耳遂自引罪坐废朞年盗起京西杀守令富丞相荐公可用起知房州州素无兵备民凛凛欲亡去公以牢城卒杂山河戸得数百人日夜部勒声振山南民恃以安盗不敢入境而殿侍雷甲以兵百余人逐盗至竹山甲不能戢士所至为暴或告有大盗入境且及门公自勒兵阻水拒之身居前行命士持满无得发士皆植立如偶人甲射之不动乃下马拜请死曰初不知公官军也吏士请斩甲以徇公不可独治为暴者十余人劳其余而遣之使甲以捕盗自赎时剧贼党军子方张转运使使供奉官崔徳赟捕之徳赟既失党军子则以兵围竹山民贼所尝舎者曰向氏杀其父子三人枭首南阳市曰此党军子也公察其寃下徳赟狱未服而党军子获于商州诏赐向氏帛复其家流徳赟通州或言华隂人张元走夏州为元昊谋臣诏徙其族百余口于房讥察出入饥寒且死公曰元事虚实不可知使诚有之为国者终不顾家徒坚其为贼耳此又皆其疎属无罪乃宻以闻诏释之老防哭庭下曰今当还故乡然奈何去父母乎至今张氏画像祠焉代还执政欲以为大理少卿公曰法吏守文非所愿愿得一郡以自效乃以为宿州州跨汴为桥水与桥争率常壊舟公始作飞桥无柱至今沿汴皆飞桥移滑州奏事殿上仁宗皇帝劳之曰知卿疾恶无惩沈氏子事未行诏提举河北便籴都转运使魏瓘劾奏公擅增损物价已而瓘除龙图阁学士知开封府公乞廷辩既对上直公夺瓘职知越州且欲用公公言臣与转运使不和不得为无罪力请还滑防河溢鱼池埽且决公发禁兵捍之庐于所当决吏民涕泣更谏公坚卧不动水亦渐去人比之王尊是嵗盗起宛句执濮州通判井渊上以为忧问执政谁可用者未及对上曰吾得之矣乃以公为曹州不逾月悉禽其党淮南饥安抚转运使皆言夀春守王正民不任职正民坐免诏公乗传徃代之转运使调里胥米而蠲其役凡十三万石谓之折役米米翔贵民益饥公至则除之且表其事旁郡皆得除又言正民无罪职事办治诏复以正民为鄂州徙知庐州虎翼军士屯夀春者以谋反诛而迁其余不反者数百人于庐士方自疑不安一日有窃入府舎将为不利者公笑曰此必醉耳贷而流之尽以其余给左右使令且以守仓库人为公惧公益亲信之士皆指心誓为公死提防刑狱江东又移河北入为开封府判官改判三司户部勾院又兼开折司荣州煮盐凡十八井嵗久渐竭而有司责课如初民破产籍没者三百一十五家公为言还其所籍嵗蠲三十余万斤三司簿书不治其滞留者自天禧以来朱帐六百有四明道以来生事二百一十二万公日夜课吏凡九月而去其三之二防接伴契丹使还自请补外乃以为京西转运使石塘河役兵叛其首周元自称周大王震动汝洛间公闻之即日轻骑出按吏请以兵从公不许贼见公轻出意色闲和不能测则相与列诉道周公徐问其所苦命一老兵押之曰以是付叶县听吾命既至令曰汝已自首皆无罪然必有首谋者众不敢隠乃斩元以狥而流军挍一人其余悉遣赴役如初迁京东转运使维州参军王康赴官道博平博平大猾有号截道虎者殴康及其女几死吏不敢闻博平河北公移捕甚急卒流之海岛而劾吏故纵坐免者数人山东群盗为是屏息徐州守陈昭素以酷闻民不堪命他使者不敢按公发其事徐人至今徳之移知凤翔仓粟支十二年主者以腐败为忧嵗饥公发十二万石以贷有司忧恐公以身任之是嵗大熟以新易陈官民皆便之于阗使者入朝过秦州经略使以客礼享之使者骄甚留月余壊传舎什物无数其徒入市掠饮食人戸昼闭公闻之谓其僚曰吾尝主契丹使得其情契丹初不敢暴横皆译者教之吾痛绳以法译者惧契丹不敢动矣况此小国乎乃使教练使持符告译者曰入吾境有秋毫不如法吾且斩若取军令状以还使者亦素闻公威名至则罗拜庭下公命坐两廊饮食之防出诸境无一人哗者始州郡以酒相饷例皆私有之而法不可公以遗士之贫者既而曰此亦私也以家财偿之且上书自劾求去不巳坐是分司西京未几致仕卒享年六十四仕至太常少卿赠工部侍郎娶程氏子四人忱今为度支郎中恪卒于滑州推官恂今为大理寺丞慥未仕公善著书尤长于易有集十巻制器尚象论十二篇辨钩隠圆五十四篇为人清劲寡欲长不逾中人面痩黑目光如氷平生不假人以色自王公贵人皆严惮之见义勇发不计祸福必极其志而后巳所至奸民猾吏易心改行不改者必诛然实出于仁恕故严而不残以教学养士为急轻财好施笃于恩义少与蜀人宋辅游辅卒于京师母老子防公养其母终身而以女妻其孤端平使与诸子游学卒与忱同登进士第当防补子弟輙先其族人卒不及其子慥公与轼之先君子为丈人行而轼官于凤翔实从公二年方是时年少气盛愚不更事屡与公争议至形于言色巳而悔之窃尝以为古之遗直而恨其不甚用无大功名独当时士大夫能言其所为公没十有四年故人长老日以衰少恐遂就湮没欲私记其行事而恨不能详得范景仁所为公墓志又以所闻见补之为公传轼平生不为行状墓碑而独为此文后有君子得以考览焉   赞曰闻之诸公长者陈公弼面目严冷语言确讱好面折人士大夫相与燕游闻公弼至则语笑寡味饮酒不乐坐人稍稍引去其天资如此然所立有絶人者谏大夫郑昌有言山有猛兽藜藿为之不采淮南王谋反论公孙丞相若发蒙耳所惮独汲黯使公弼端委立于朝其威折冲于千里之外矣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三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四十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三十四   记   仁宗皇帝飞白御书记   澹宕不收之音   问世之治乱必观其人问人之贤不肖必以世考之孟子曰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合抱之木不生于歩仞之丘千金之子不出于三家之市臣尝逮事仁宗皇帝其愚不足以测知圣德之所至独私窃览观四十余年之间左右前后之人其大者固已光明儁伟深厚雄杰不可窥较而其小者犹能敦朴恺悌靖恭持重号称长者当是之时天人和同上下懽心才智不用而道德有余功业难明而福禄无穷升遐以来十有二年若臣若子罔有内外下至深山穷谷老媍稚子外薄四海裔夷君长见当时之人闻当时之事未有不流涕稽首者也此岂独上之泽欤凡在庭者与有力焉太子少傅安简王公讳举正臣不及见其人矣而识其为人其流风遗俗可得而称者以世考之也熈宁六年冬以事至姑苏其子诲出庆厯中所赐公端敏字二飞白笔一以示臣且谓臣记之将刻石而传诸世臣官在太常职在太史于法得书且以为抱乌号之弓不若藏此笔保曲阜之履不若传此书考追蠡以论音声不若推点画以究观其所用之意存昌歜以追嗜好不若因褒贬以想见其所与之人或藏于名山或流于四方凡所见者皆当耸然而作如望旄头之尘而听属车之音相与勉为忠厚而耻为浮薄或由此也夫   唐荆川曰小题从大处起议论   南安军学记   此等文轴多澹宕不可为法考年谱乃安置儋州时所作   古之为国者四井田也肉刑也封建也学校也今亡矣独学校仅存耳古之为学者四其大则取士论政其小则诵也今亡矣直诵而已舜之言曰庻顽谗説若不在时侯以明之挞以记之书用识哉欲并生哉工以纳言时而飏之格则承之庸之否则威之格之言改也论语曰有耻且格承之言荐也春秋传曰奉承齐牺庶顽谗説不率是教者舜皆有以待之夫化恶莫若进善故择其可进者以射侯之礼举之其不率教甚者则挞之小则书以记之非疾之也欲与之并生而同忧乐也此士之有罪而尚未可弃者故使乐工采其讴謡讽议之言而飏之以观其心其改过者则荐之且用之不悛者则威之屏之僰之寄之之类是也此舜之学政也射之中否何与于善恶而侯以明之何也曰射所以致众而论士也众一而后论定孔子射于矍相之圃盖观者如堵使弟子扬觯而序黜者三则仅有存者由此观之以射致众众集而后论士盖所从来逺矣诗曰在泮献囚又曰在泮献馘礼曰受成于学郑人游于乡校以议执政或谓子产毁乡校何如子产曰不可善者吾行之不善者吾改之是吾师也孔子闻之谓子产仁人古之取士论政者必于学有学而不取士不论政犹无学也学莫盛于东汉士数万人嘘枯吹生自三公九卿皆折节下之三府辟召常出其口其取士论政可谓近古然卒为党锢之祸何也曰此王政也王者不作而士自以私意行之于下其祸败固宜朝廷自庆厯熈宁绍圣以来三致意于学矣虽荒服郡县必有学况南安江西之南境儒术之富与闽蜀等而太守朝奉郎曹侯登以治郡显闻所至必建学故南安之学甲于江西侯仁人也而勇于义其建是学也以身任其责不择剧易期于必成士以此感奋不劝而力费于官者为钱九万三千而助者不赀为屋百二十间礼殿讲堂视夫邦君之居凡学之用莫不严具又以其余增置廪给食数百人始于绍圣二年之冬而成于四年之春学成而侯去今为潮州轼自海南还过南安见闻其事为详士既徳侯不已乃具列本末赢粮而从轼者三百余里愿纪其实夫学王者事也故首以舜之学政告之然舜逺矣不可以庶几有贤太守犹可以为郑子产也学者勉之无愧于古人而巳   唐荆川曰苏文本尚驰骋而此作尤涣散不肯受约束然惟长公可耳欧曾集内无此也   醉白堂记   魏公勲名本胜乐天故文不誉而思特逺   故魏国忠献韩公作堂于私第之池上名之曰醉白取乐天池上之诗以为醉白堂之歌意若有羡于乐天而不及者天下之士闻而疑之以为公既巳无愧于伊周矣而犹有羡于乐天何哉轼闻而笑曰公岂独有羡于乐天而已乎方且愿为寻常无闻之人而不可得者天之生是人也将使任天下之重则寒者求衣饥者求食凡不获者求得茍有以与之将不胜其求是以终身处乎忧患之域而行乎利害之涂岂其所欲哉夫忠献公既已相三帝安天下矣浩然将归老于家而天下共挽而留之莫释也当是时其有羡于乐天无足怪者然以乐天之平生而求之于公较其所得之厚薄浅深孰有孰无则后世之论有不可欺者矣文致太平武定乱略谋安宗庙而不自以为功急贤才轻爵禄而士不知其恩杀伐果敢而六军安之四夷八蛮想闻其风采而天下以其身为安危此公之所有而乐天之所无也乞身于强健之时退居十有五年日与其朋友赋诗饮酒尽山水园池之乐府有余帛廪有余粟而家有声伎之奉此乐天之所有而公之所无也忠言嘉谋効于当时而文采表于后世死生穷达不易其操而道徳髙于古人此公与乐天之所同也公既不以其所有自多亦不以其所无自少将推其同者而自托焉方其寓形于一醉也齐得丧忘祸福混贵贱等贤愚同乎万物而与造物者游非独自比于乐天而已古之君子其处已也厚其取名也廉是以实浮于名而世诵其美不厌以孔子之圣而自比于老彭自同于丘明自以为不如顔渊后之君子实则不至而皆有侈心焉臧武仲自以为圣白圭自以为禹司马长乡自以为相如扬雄自以为孟轲崔浩自以为子房然世终莫之许也由此观之忠献公之贤于人也逺矣昔公尝告其子忠彦将求文于轼以为记而未果既塟忠彦以告轼以为义不得辞也乃泣而书之   墨妙亭记   却有一种风雅   熈宁四年十一月髙邮孙莘老自广徳移守吴兴其明年二月作墨妙亭于府第之北逍遥堂之东取凡境内自汉以来古文遗刻以实之吴兴自东晋为善地号为山水清逺其民足于鱼稻蒲莲之利寡求而不争宾客非特有事于其地者不至焉故凡守郡者率以风流啸咏投壶饮酒为事自莘老之至而岁适大水土田皆不登湖人大饥将相率亡去莘老大振廪劝分躬自抚循劳来出于至诚富有余者皆争出谷以佐官所活至不可胜计当是时朝廷方更化立法使者旁午以为莘老当日夜治文书赴期防不能复雍容自得如故事而莘老益喜賔客赋诗饮酒为乐又以其余暇罔罗遗逸得前人赋咏数百篇为吴兴新集其刻画尚存而僵仆断缺于荒陂野草之间者又皆集于此亭是嵗十二月余以事至湖周览叹息而莘老求文为记或以谓余凡有物必归于尽而恃形以为固者尤不可长虽金石之坚俄而变壊至于功名文章其传世垂后犹为差久今乃以此托于彼是久存者反求助于速壊此既昔人之惑而莘老又将深檐大屋以锢留之推是意也其无乃几于不知命也夫余以为知命者必尽人事然后理足而无憾物之有成必有壊譬如人之有生必有死而国之有兴必有亡也虽知其然而君子之养生也凡可以久生而缓死者无不用其治国也凡可以存存而救亡者无不为至于不可奈何而后已此之谓知命是亭之作否无足争者而其理则不可以不辨故具载其説而列其名物于左云   墨君堂记   东坡滑稽之文篇终却少归之于正   凡人相与号呼者贵之则曰公贤之则曰君自其下则尔汝之虽公卿之贵天下貌畏而心不服则进而君公退而尔汝者多矣独王子猷谓竹君天下从而君之无异辞今与可又能以墨象君之形容作堂以居君而属余为文以颂君徳则与可之于君信厚矣与可之为人也端静而文明哲而忠士之修洁博习朝夕磨治洗濯以求交于与可者非一人也而独厚君如此君又疎简抗劲无声色臭味可以娱悦人之耳目鼻口则与可之厚君也其必有以贤君矣世之能寒燠人者其气焰亦未至若雪霜风雨之切于肌肤也而士鲜不以为欣戚丧其所守自植物而言之四时之变亦大矣而君独不顾虽微与可天下其孰不贤之然与可独能得君之深而知君之所以贤雍容谈笑挥洒奋迅而尽君之徳稚壮枯老之容披折偃仰之势风雪凌厉以观其操崖石荦确以致其节得志遂茂而不骄不得志瘁瘠而不辱羣居不倚独立不惧与可之于君可谓得其情而尽其性矣余虽不足以知君愿从与可求君之昆弟子孙族属朋友之象而藏于吾室以为君之别馆云   灵壁张氏园亭记   无他超逺卓之识而风神亦自典刑   道京师而东水浮浊流陆走黄尘陂田苍莽行者勌厌凡八百里始得灵壁张氏之园于汴之阳其外修竹森然以高乔木蓊然以深其中因汴之余浸以为陂池取山之怪石以为岩阜蒲苇莲芡有江湖之思椅桐桧栢有山林之气竒花美草有京洛之态华堂厦屋有吴蜀之巧其深可以隐其富可以养果蔬可以饱邻里鱼鼈笋茹可以餽四方之賔客余自彭城移守吴兴由宋登舟三宿而至其下肩舆叩门见张氏之子硕硕求余文以记之维张氏世有显人自其伯父殿中君与其先人通判府君始家灵壁而为此园作兰臯之亭以养其亲其后出仕于朝名闻一时推其余力日增治之于今五十余年矣其木皆十围岸谷隐然凡园之百物无一不可人意者信其用力之多且久也古之君子不必仕不必不仕必仕则忘其身必不仕则忘其君譬之饮食适于饥饱而巳然士罕能蹈其义赴其节处者安于故而难出出者狃于利而忘返于是有违亲絶俗之讥懐禄茍安之弊今张氏之先君所以为其子孙之计虑者逺且周是故筑室蓺园于汴泗之间舟车冠盖之冲凡朝夕之奉燕游之乐不求而足使其子孙开门而出仕则跬步市朝之上闭门而归隐则俯仰山林之下于以养生治性行义求志无适而不可故其子孙仕者皆有循吏良能之称处者皆有节士廉退之行盖其先君子之泽也余为彭城二年乐其土风将去不忍而彭城之父老亦莫余厌也将买田于泗水之上而老焉南望灵壁鸡犬之声相闻幅巾杖屦歳时往来于张氏之园以与其子孙游将必有日矣   王君寳绘堂记   有一种达人风防然地位不如荆公多矣   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寓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乐虽尤物不足以为病留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病虽尤物不足以为乐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然圣人未尝废此四者亦聊以寓意耳刘备之雄才也而好结髦稽康之达也而好鍜链阮孚之放也而好蜡屐此岂有声色臭味也哉而乐之终身不厌凡物之可喜足以悦人而不足以移人者莫若书与画然至其留意而不释则其祸有不可胜言者钟繇至以此呕血发塜宋孝武王僧防至以此相忌桓之走舸王涯之复壁皆以儿戏害其国凶其身此留意之祸也始吾少时尝好此二者家之所有惟恐其失之人之所有惟恐其不吾予也既而自笑曰吾薄富贵而厚于书轻死生而重于画岂不颠倒错缪失其本心也哉自是不复好见可喜者虽时复蓄之然为人取去亦不复惜也譬之烟云之过眼百鸟之感耳岂不欣然接之去而不复念也于是乎二物者常为吾乐而不能为吾病驸马都尉王君晋乡虽在戚里而其被服礼义学问诗书常与寒士角平居攘去膏粱屏逺声色而从事于书画作寳绘堂于私第之东以蓄其所有而求文以为记恐其不幸而类吾少时之所好故以是告之庶几全其乐而逺其病也熈宁十年七月二十日记   唐荆川曰墨寳堂与此二篇皆小题从大处起议论有箴规之意焉   李氏藏书房记   题本小而文防特放而逺之才不鲜腆   象犀珠玉怪珍之物有悦于人之耳目而不适于用金石草木丝麻五谷六材有适于用而用之则弊取之则竭悦于人之耳目而适于用用之而不弊取之而不竭贤不肖之所得各因其才仁智之所见各随其分才分不同而求无不获者惟书乎自孔子圣人其学必始于观书当是时惟周之柱下史老为多书韩宣子适鲁然后见易象与鲁春秋季札聘于上国然后得闻诗之风雅颂而楚独有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士之生于是时得见六经者盖无几其学可谓难矣而皆习于礼乐深于道徳非后世君子所及自秦汉以来作者益众纸与字画日趋于简便而书益多世莫不有然学者益以茍简何哉予犹及见老儒先生自言其少时欲求史记汉书而不可得幸而得之皆手自书日夜诵读惟恐不及近歳市人转相摹刻诸子百家之书日传万纸学者之于书多且易致如此其文词学术当倍蓰于昔人而后生科举之士皆束书不观游谈无根此又何也予友李公择少时读书于庐山五老峰下白石庵之僧舍公择既去而山中之人思之指其所居为李氏山房藏书凡九千余巻公择既已渉其流探其源采剥其华实而咀噍其膏味以为已有发于文词见于行事以闻名于当世矣而书固自如也未尝少损将以遗来者供其无穷之求而各足其才分之所当得是以不藏于家而藏于其故所居之僧舍此仁者之心也予既衰且病无所用于世惟得数年之间尽读其所未见之书而庐山固所愿游而不得者盖将老焉尽发公择之藏拾其余弃以自补庶有益乎而公择求予文以为记乃为一言使来者知昔之君子见书之难而今之学者有书而不读为可惜也   张君墨宝堂记   世人之所共嗜者美饮食华衣服好声色而已有人焉自以为高而笑之弹琴奕棋蓄古书法图画客至出而夸观之自以为至矣则又有笑之者曰古之人所以自表见于后世者以有言语文章也是恶足好而豪杰之士又相与笑之以为士当以功名闻于世若乃施之空言而不见于行事此不得已者之所为也而其所谓功名者自知效一官等而上之至于伊吕稷契之所营刘项汤武之所争极矣而或者犹不免乎笑曰是区区者曽何足言而许由辞之以为难孔丘知之以为博由此言之世之相笑岂有既乎士方志于其所欲得虽小物有捐躯忘亲而驰之者故有好书而不得其法则拊心呕血几死而仅存至于剖冢斵棺而求之是岂有声色臭味足以移人方其乐之也虽其口不能自言而况他人乎人特以已之不好笑人之好则过矣毘陵人张君希元家世好书所蓄古今人遗迹至多尽刻诸石筑室而藏之属予为记子蜀人也蜀人喭曰学书者纸费学医者人费此言虽小可以喻大世有好功名者以其未试之学而骤出之于政其费人岂特医者之比乎今张君以兼人之能而位不称其才优防终嵗无所役其心智则以书自娱然以予观之君岂久闲者蓄极而通必将大发之于政君知政之费人也甚于医则愿以予之所言者为鉴   唐荆川曰此文前后各自为议论暗相照映甚宻   放鹤亭记   疎旷爽然特少沉深之思   熈宁十年秋彭城大水云龙山人张君之草堂水及其半扉明年春水落迁于故居之东东山之麓升高而望得异境焉作亭于其上彭城之山冈岭四合隐然如大环独缺其西一面而山人之亭适当其缺春夏之交草木际天秋冬雪月千里一色风雨晦明之间俯仰百变山人有二鹤甚驯而善飞旦则望西山之缺而放焉纵其所如或立于陂田或翔于云表莫则傃东山而归故名之曰放鹤亭郡守苏轼时从宾客僚吏往见山人饮酒于斯亭而乐之揖山人而告之曰子知隐居之乐乎虽南靣之君未可与易也易曰鸣鹤在隂其子和之诗曰鹤鸣于九臯声闻于天盖其为物清逺闲放超然于尘垢之外故易诗人以比贤人君子隐徳之士狎而玩之宜若有益而无损者然卫懿公好鹤则亡其国周公作酒诰卫武公作抑戒以为荒惑败乱无若酒者而刘伶阮籍之徒以此全其真而名后世嗟夫南面之君虽清逺闲放如鹤者犹不得好好之则亡其国而山林遁世之士虽荒惑败乱如酒者犹不能为害而况于鹤乎由此观之其为乐未可以同日而语也山人欣然而笑曰有是哉乃作放鹤招鹤之歌曰   鹤飞去兮西山之缺高翔而下览兮择所适翻然敛翼婉将集兮忽何所见矫然而复击独终日于涧谷之间兮啄苍苔而履白石鹤归来兮东山之隂其下有人兮黄冠草屦葛衣而鼓琴躬耕而食兮其余以汝饱归来归来兮西山不可以久留   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   中多诙谐之言而论画竹入解   竹之始生一寸之萌耳而节叶具焉自蜩腹蚹以至于剑防十寻者生而有之也今画者乃节节而为之叶叶而累之岂复有竹乎故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执笔熟视乃见其所欲画者急起从之振笔直遂以追其所见如兎起鹘落少纵则逝矣与可之教予如此予不能然也而心识其所以然夫既心识其所以然而不能者内外不一心手不相应不学之过也故凡有见于中而操之不熟者平居自视了然而临事忽焉丧之岂独竹乎子由为墨竹赋以遗与可曰庖丁解牛者也而养生者取之轮扁斵轮者也而读书者与之今夫夫子之托于斯竹也而予以为有道者则非邪子由未尝画也故得其意而巳若予者岂独得其意并得其法与可画竹初不自贵重四方之人持练素而请者足相蹑于其门与可厌之投诸地而骂曰吾将以为韈士大夫传之以为口实及与可自洋州还而余为徐州与可以书遗余曰近语士大夫吾墨竹一近在彭城可往求之韈材当萃于子矣书尾复写一诗其略曰拟将一段鹅谿绢扫取寒梢万尺长予谓与可竹长万尺当用绢二百五十匹知公倦于笔砚愿得此绢而已与可无以答则曰吾言妄矣世岂有万尺竹哉余因而实之答其诗曰世间亦有千寻竹月落庭空影许长与可笑曰苏子辩则辩矣然二百五十匹吾将买田而归老焉因以所画筼筜谷偃竹遗予曰此竹数尺耳而有万尺之势筼筜谷在洋州与可尝令予作洋州三十咏筼筜谷其一也予诗曰汉川修竹贱如蓬斤斧何曾赦箨龙料得清贫馋太守渭滨千亩在胸中与可是日与其妻游谷中烧笋晩食发函得诗失笑喷饭满案元丰二年正月二十日与可殁于陈州是歳七月七日予在湖州曝书画见此竹废巻而哭失声昔曹孟徳祭桥公文有车过腹痛之语而予亦载与可畴昔戏笑之言者以见与可于予亲厚无间如此也   石氏画苑记   中多以文为戏然亦自是佳品   石康伯字幼安蜀之眉山人故紫微舍人昌言之幼子也举进士不第即弃去当以防得官亦不就读书作诗以自娱而已不求人知独好法书名画古器异物遇有所见脱衣辍食求之不问有无居京师四十年出入闾巷未尝骑马在稠人中耳目谡谡然专求其所好长七尺黒而髯如世所画道人剑客而徒步尘埃中若有所营不知者以为异人也又善滑稽巧发微中旁人抵掌絶倒而幼安淡然不变色与人游知其急难甚于为已有客于京师而病者辄舁置其家亲饮食之死则棺敛之无难色凡识幼安者皆知其如此而余独深知之幼安识虑甚逺独口不言耳今年六十一状貌如四十许人须三尺郁然无一茎白者此岂徒然者哉为亳州职官与富郑公俱得罪者其子夷庚也其家书画数百轴取其毫末杂碎者以册编之谓之石氏画苑幼安与文与可游如兄弟故得其画为多而余亦善画古木丛竹因以遗之使置之苑中子由尝言所贵于画者为其似也似犹可贵况其真者吾行都邑田野所见人物皆吾画笥也所不见者独鬼神耳当赖画而识然人亦何用见鬼此言真有理今幼安好画乃其一病无足録者独着其为人之大略云尔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四十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四十一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二十五   记   葢公堂记   以医为喻起尽议论却将正意一证   始吾居乡有病寒而欬者问诸医医以为蛊不治且杀人取其百金而治之饮以蛊药攻伐其肾肠烧灼其体肤禁切其饮食之美者朞月而百疾作内热恶寒而欬不已累然真蛊者也又求于医医以为热授之以寒药旦朝吐之暮夜下之于是始不能食惧而反之则钟乳乌喙杂然并进而漂疽痈疥瞀之状无所不至三易医而疾愈甚里老父教之曰是医之辠药之过也子何疾之有人之生也以气为主食为辅今子终日药不释口臭味乱于外而百毒战于内劳其主隔其辅是以病也子退而休之谢医却药而进所嗜气完而食美矣则夫药之良者可以一饮而效从之朞月而病良已昔之为国者亦然吾观夫秦自孝公已来至于始皇立法更制以镌磨鍜链其民可谓极矣萧何曹参亲见其斵防之祸而收其民于百战之余知其厌苦憔悴无聊而不可与有为也是以一切与之休息而天下安始参为齐相召长老诸先生问所以安集百姓而齐故诸儒以百数言人人殊参未知所定闻胶西有葢公善治黄老言使人请之葢公为言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推此类具言之参于是避正堂以舍葢公用其言而齐大治其后以其所以治齐者治天下天下至今称贤焉吾为胶西守知公之为邦人也求其坟墓子孙而不可得慨然懐之师其言想见其为人庶几复见如公者治新寝于黄堂之北易其敝陋达其蔽塞重门洞开尽城之南北相望如引绳名之曰葢公堂时从宾客僚吏防息其间而不敢居以待如公者焉夫曹参为汉宗臣而葢公为之师可谓盛矣而史不记其所终岂非古之至人得道而不死者欤胶西东并海南放于九僊北属之牢山其中多隠君子可闻而不可见可见而不可致安知葢公不往来其间乎吾何足以见之   庄子祠堂记   长公好读庄子而得其髓故能设为奇瑰之论如此   庄子防人也尝为防漆园吏没千余嵗而蒙未有祀之者县令秘书丞王兢始作祠堂求文以为记谨按史记庄子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所不窥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故其著书十余万言大抵率寓言也作渔父盗跖胠箧以诋訾孔子之徒以眀老子之术此知庄子之粗者余以为庄子盖助孔子者要不可以为法耳楚公子微服出亡而门者难之其仆操棰而骂曰也不力门者出之事固有倒行而逆施者以仆为不爱公子则不可以为事公子之法亦不可故庄子之言皆实予而文不予阳挤而隂助之其正言葢无几至于诋訾孔子未尝不微见其意其论天下道术自墨翟禽滑厘彭防慎到田骈闗尹老聃之徒以至于其身皆以为一家而孔子不与其尊之也至矣然余尝疑盗蹠渔父则若真诋孔子者至于让王说劒皆浅陋不入于道反复观之得其寓言之意终曰阳子居西游于秦遇老子老子曰而睢睢而盱盱而谁与居太白若辱盛徳若不足阳子居蹵然变容其往也舎者将迎其家公执席妻执巾栉舎者避席炀者避灶其反也舍者与之争席矣去其让王说劒渔父盗蹠四篇以合于列御冦之篇曰列御冦之齐中道而反曰吾惊焉吾食于十浆而五浆先餽然后悟而笑曰是固一章也庄子之言未终而昧者勦之以入其言余不可以不辨凡分章名篇皆出于世俗非庄子之本意   李太白碑隂记   古来豪隽所被横口之汚蔑者多长公此一番洗刷絶是   李太白狂士也又尝失节于永王璘此岂济世之人哉而毕文简公以王佐期之不亦过乎曰士固有大言而无实虚名不适于用者然不可以此料天下之士士以气为主方高力士用事公卿大夫争事之而太白使脱靴殿上固已气葢天下矣使之得志必不肯附权幸以取容其肯从君于昏乎夏侯湛賛东方生云开济明豁包含宏大陵轹卿相朝哂豪杰笼罩靡前跆籍贵势出不休显贱不忧戚戏万乗若僚友视俦列如草芥雄节迈伦高气葢世可谓拔乎其萃游方之外者也吾于太白亦云太白之从永王璘当由迫胁不然璘之狂肆寝陋虽庸人知其必败也太白识郭子仪之为人杰而不能知璘之无成此理之必不然者也吾不可以不辩   眉州逺景楼记   迁客思故乡风致婉然   吾州之俗有近古者三其士大夫贵经术而重氏族其民尊吏而畏法其农夫合耦以相助葢有三代汉唐之遗风而他郡之所莫及也始朝廷以声律取士而天圣以前学者犹袭五代文独吾州之士通经学古以西汉文词为宗师方是时四方指以为迂濶至于郡县胥吏皆挟经载笔应对进退有足观者而大家显人以门族相上推次甲乙皆有定品谓之江乡非此族也虽贵且富不通婚姻其民事太守县令如古君臣既去辄画像事之而其贤者则记録其行事以为口实至四五十年不防商贾小民常储善物而别异之以待官吏之求家藏律令往往通念而不以为非虽薄刑小罪终身有不敢犯者嵗二月农事始作四月初吉谷稚而草壮耘者毕出数十百人为曹立表下漏鸣鼓以致众择其徒为众所畏信者二人一人掌鼓一人掌漏进退作止惟二人之听鼔之而不至至而不力皆有罚量田计功终事而防之田多而丁少则出钱以偿众七月既望谷艾而草衰则仆鼔决漏取罚金与偿众之钱买羊豕酒醴以祀田祖作乐饮食醉饱而去嵗以为常其风俗盖如此故其民皆聪明才智务本而力作易治而难服守令始至视其言语动作辄了其为人其明且能者不复以事试终日寂然茍不以其道则陈义秉法以讥切之故不知者以为难治今太守黎侯希声轼先君子之友人也简而文刚而仁明而不苛众以为易事既满将代不忍其去相率而留之上不夺其请既留三年民益信遂以无事因守居之北墉而增筑之作逺景楼日与宾客僚吏游处其上轼方为徐州吾州之人以书相往来未尝不道黎侯之善而求文以为记嗟夫轼之去乡久矣所谓逺景楼者虽想见其处而不能道其详矣然州人之所以乐斯楼之成而欲记焉者岂非上有易事之长而下有易治之俗也哉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已夫是二者于道未有大损益也然且录之今吾州近古之俗独能累世而不迁葢耆老昔人岂弟之泽而贤守令抚循教诲不倦之力也可不录乎若夫登临览观之乐山川风物之美轼将归老于故丘布衣幅巾从邦君于其上酒酣乐作援笔而赋之以颂黎侯之遗爱尚未晚也   唐荆川曰此文造意亦奇更不在作楼与逺景上说   喜雨亭记   公之文好为滑稽   亭以雨名志喜也古者有喜则以名物示不防也周公得禾以名其书汉武得鼎以名其年叔孙胜狄以名其予其喜之大小不齐其示不防一也余至扶风之明年始治官舍为亭于堂之北而凿池其南引流种树以为休息之所是嵗之春雨麦于岐山之阳其占为有年既而弥月不雨民方以为忧越三月乙卯乃雨甲子又雨民以为未足丁卯大雨三日乃止官吏相与庆于庭商贾相与歌于市农夫相与抃于野忧者以乐病者以愈而吾亭适成于是举酒于亭上以属客而告之曰五日不雨可乎曰五日不雨则无麦十日不雨可乎曰十日不雨则无禾无麦无禾嵗且荐饥狱讼繁兴而盗贼滋炽则吾与二三子虽欲优防以乐于此亭其可得耶今天不遗斯民始旱而赐之以雨使吾与二三子得相与优防而乐于此亭者皆雨之赐也其又可防耶既以名亭又从而歌之曰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为襦使天而雨玉饥者不得以为粟一雨三日繄谁之力民曰太守太守不有归之天子天子曰不然归之造物造物不自以为功归之太空太空冥冥不可得而名吾以名吾亭   凌虚台记   苏公往往有此一叚旷达处却于陈太守少回防   台因于南山之下宜若起居饮食与山接也四方之山莫髙于终南而都邑之丽山者莫近于扶风以至近求最髙其势必得而太守之居未尝知有山焉虽非事之所以损益而物理有不当然者此凌虚之所为筑也方其未筑也太守陈公杖履逍遥于其下见山之出于林木之上者累累如人之旅行于墙外而见其髻也曰是必有异使工凿其前为方池以其土筑台髙出于屋之檐而止然后人之至于其上者怳然不知台之高而以为山之踊跃奋迅而出也公曰是宜名凌虚以告其从事苏轼而求文以为记轼复于公曰物之废兴成毁不可得而知也昔者荒草野田霜露之所蒙翳狐虺之所窜伏方是时岂知有凌虚台耶废兴成毁相寻于无穷则台之复为荒草野田皆不可知也尝试与公登台而望其东则秦穆之祈年槖泉也其南则汉武之长杨五柞而其北则隋之仁夀唐之九成也计其一时之盛宏杰诡丽坚固而不可动者岂特百倍于台而已哉然而数世之后欲求其髣髴而破屋颓垣无复存者既已化为禾黍荆棘丘墟陇亩矣而况于此台欤夫台犹不足恃以长久而况于人事之得防忽往而忽来者欤而或者欲以夸世而自足则过矣葢世有足恃者而不在乎台之存亡也既以言于公退而为之记   超然台记   子瞻本色与凌虚台记并本之庄生   凡物皆有可观茍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必怪竒伟丽者也餔糟啜醨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饱推此类也吾安往而不乐夫所谓求福而辞祸者以福可喜而祸可悲也人之所欲无穷而物之可以足吾欲者有尽美恶之辨战乎中而去取之择交乎前则可乐者常少而可悲者常多是谓求祸而辞祸夫求祸而辞福岂人之情也哉物有以盖之矣彼游于物之内而不逰于物之外物非有大小也自其内而观之未有不高且大者也彼挟其髙大以临我则我常乱反覆如隙中之观鬪又乌知胜负之所在是以美恶横生而忧乐出焉可不大哀乎余自钱塘移守胶西释舟楫之安而服车马之劳去雕墙之美而蔽采椽之居背湖山之观而行桑麻之野始至之日嵗比不登盗贼满野狱讼充斥而斋厨索然日食杞菊人固疑余之不乐也处之朞年而貌加丰发之白者日以反黑余既乐其风俗之淳而其吏民亦安余之拙也于是治其园圃絜其庭宇伐安丘髙密之木以修补破败为茍完之计而园之北因城以为台者旧矣稍葺而新之时相与登览放意肆志焉南望马耳常山出没隠见若近若逺庶几有隠君子乎而其东则卢山秦人卢敖之所从遁也西望穆陵隠然如城郭师尚父齐桓公之遗烈犹有存者北俯潍水慨然太息思淮隂之功而吊其不终台高而安深而明夏凉而冬温雨雪之朝风月之夕余未尝不在客未尝不从撷园蔬取池鱼酿秫酒瀹脱粟而食之曰乐哉游乎方是时余弟子由适在济南闻而赋之且名其台曰超然以见余之无所往而不乐者盖游于物之外也   唐荆川曰前发超然之意后叚叙事解意兼叙事格   游桓山记   旷达   元丰二年正月已亥晦春服既成从二三子游于泗之上登桓山入石室使道士戴日祥鼓雷氏之琴操履霜之遗音曰噫嘻悲夫此宋司马桓魋之墓也或曰鼔琴于墓礼欤曰礼也季武子之防曽防倚其门而歌仲尼日月也而魋以为可得而毁也且死为石椁三年不成古之愚人也余将吊其藏而其骨毛爪齿既已化为飞尘荡为冷风矣而况于椁乎况于从死之臣妾饭含之贝玉乎使魋而无知也余虽鼓琴而歌可也使魋而有知也闻余鼔琴而歌知哀乐之不可常物化之无日也其愚岂不少瘳乎二三子喟然而叹乃歌曰桓山之上维石嵯峨兮司马之恶与石不磨兮桓山之下潍水弥弥兮司马之藏与水皆逝兮歌阕而去从游者八人毕仲孙舒焕冦昌朝王适王遹王肄轼之子迈焕之子彦举   石钟山记   风防亦自水经来然多竒峭之兴   水经云彭蠡之口有石钟山焉郦元以为下临深潭微风鼓浪水石相搏声如洪钟是说也人常疑之今以钟磬置水中虽大风浪不能鸣也而况石乎至唐李渤始访其遗踪得双石于潭上扣而聆之南声函胡北音清越枹止响腾余韵徐歇自以为得之矣然是说也余尤疑之石之铿然有声者所在皆是也而此独以钟名何哉元丰七年六月丁丑余自齐安舟行适临汝而长子迈将赴饶之徳兴尉送之至湖口因得观所谓石钟者寺僧使小童持斧于乱石间择其一二扣之硿硿焉余固笑而不信也至其夜月眀独与迈乗小舟至絶壁下大石侧立千尺如猛兽竒鬼森然欲搏人而山上栖鹘闻人声亦惊起磔磔云霄间又有若老人欬且笑于山谷中者或曰此鹳鹤也余方心动欲还而大声发于水上噌吰如钟鼔不絶舟人大恐徐而察之则山下皆石穴罅不知其浅深微波入焉涵澹澎湃而为此也舟回至两山间将入港口有大石当中流可坐百人空中而多窍与风水相吞吐有窽坎镗鞳之声与向之噌吰者相应如乐作焉因笑谓迈曰汝识之乎噌吰者周景王之无射也窽坎镗鞳者魏献子之歌钟也古之人不余欺也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郦元之所见闻殆与余同而言之不详士大夫终不肯以小舟夜泊絶壁之下故莫能知而渔工水师虽知而不能言此世所以不传也而陋者乃以斧斤考击而求之自以为得其实余是以记之葢叹郦元之简而笑李渤之陋也   大悲阁记   禅防彼所谓信手拈来头头是道矣   大悲者观世音之变也观世音由闻而觉始于闻而能无所闻始于无所闻而能无所不闻能无所闻虽无身可也能无所不闻虽千万亿身可也而况于手与目乎虽然非无身无以举千万亿身之众非千万亿身无以示无身之至故散而为千万亿身聚而为八万四千母陁罗臂八万四千清净寳目其道一尔昔吾尝观于此吾头发不可胜数而身毛孔亦不可胜数牵一发而头为之动拔一毛而身为之变然则发皆吾头而毛孔皆吾身也彼皆吾头而不能为头之用彼皆吾身而不能具身之智则物有以乱之矣吾将使世人左手运斤而右手执削目数飞雁而耳节鸣鼓首肯旁人而足识梯级虽有智者有所不暇矣而况千手异执而千目各视乎及吾燕坐寂然心念凝黙湛然如大明镜人鬼鸟兽杂陈乎吾前色声香味交遘乎吾体心虽不起而物无不接接必有道即千手之出千目之运虽未可得见而理则具矣彼佛菩萨亦然虽一身不成二佛而一佛能遍河沙诸国非有他也触而不乱至而能应理有必至而何独疑于大悲乎成都西南大都防也佛事最胜而大悲之像未睹其杰有法师敏行者能读内外教博通其义欲以如幻三昧为一方首乃以大旃檀作菩萨像端严妙丽具慈愍性手臂错出开合捧执指弹摩拊千态具备手各有目无妄举者复作大阁以覆菩萨雄伟壮峙工与像称都人作礼因敬生悟余防于四方二十余年矣虽未得归而想见其处敏行使其徒法震乞文为道其所以然者且颂之曰   吾观世间人两目两手臂物至不能应狂惑失所措其有欲应者颠倒作思虑思虑非真实无异无手目菩萨千手目与一手目同物至心亦至曽不作思虑随其所当应无不得其当引弓挟白羽劒盾诸械器经卷及香华盂水青杨枝瑚大寳炬白拂朱藤杖所遇无不执所执无有疑缘何得无疑以我无心故若犹有心者千手当千心一人而千心内自相攫攘何暇能应物千手无一心手手得其处稽首大悲尊愿度一切众皆证无心法皆具千手目   唐荆川曰此翁素精于佛家之言   苏长公于禅宗本属妙悟而其为记铭颂偈种种出世人予故録而存之   安国寺大悲阁记   无论学禅学圣贤均从笃行上立脚   羊豕以为羞五味以为和秫稻以为酒麴糵以作之天下之所同也其材同其水火之齐均其寒暖燥湿之一也而二人为之则美恶不齐岂其所以美者不可以数取欤然古之为方者未尝遗数也能者即数以得妙不能者循数以得其略其出一也有能有不能而精粗见焉人见其二也则求精于数外而弃迹以逐妙曰我知酒食之所以美也而略其分齐舍其度数以为不在是也而一以意造则其不为人之所呕弃者寡矣今吾学者之病亦然天文地理音乐律厯宫庙服器冠昏防纪之法春秋之所去取礼之所可刑之所禁厯代之所以废兴与其人之贤不肖此学者之所宜尽力也曰是皆不足学学其不可载于书而传于口者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无防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古之学者其所亡与其所能皆可以一二数而日月见也如今世之学其所亡者果何物而所能者果何事欤孔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由是观之废学而徒思者孔子之所禁而今世之所尚也岂惟吾学者至于为佛者亦然斋戒持律讲诵其书而崇饰塔庙此佛之所以日夜教人者也而其徒或者以为斋戒持律不如无心讲诵其书不如无言崇饰塔庙不如无为其中无心其口无言其身无为则饱食而嬉而已是为大以欺佛者也杭州盐官安国寺僧居则自九嵗出家十年而得恶疾且死自誓于佛愿持律终身且造千手眼观世音像而诵其名千万遍病已而力不给则缩衣节口三十余年铢积寸累以迄于成其髙九仞为大屋四重以居之而求文以为记余尝以斯语告东南之士矣葢仅有从者独喜则之勤苦从事于有为笃志守节老而不衰异夫为大以欺佛者故为记之且以风吾党之士云   四菩萨阁记   长公爱道子画为障而对惟简语甚达   始吾先君于物无所好燕居如斋言笑有时顾尝嗜画弟子门人无以恱之则争致其所嗜庶几一解其顔故虽为布衣而致画与公卿等长安有故藏经龛唐明皇帝所建其门四达八版皆呉道子画阳为菩萨隂为天王凡十有六躯广明之乱为贼所焚有僧防其名于兵火中拔其四版以逃既重不可负又迫于贼恐不能皆全遂窍其两版以受荷西奔于岐而寄死于乌牙之僧舎板留于是百八十年矣客有以钱十万得之以示轼者轼归其直而取之以献诸先君先君之所嗜百有余品一旦以是四板为甲治平四年先君没于京师轼自汴入淮泝于江载是四版以归既免防所尝与往来浮屠人惟简诵其师之言教轼为先君舍施必所甚爱与所不忍舍者轼用其说思先君之所甚爱轼之所不忍舍者莫若是版故遂以与之且告之曰此眀皇帝之所不能守而焚于贼者也而况于余乎余视天下之蓄此者多矣有能及三世者乎其始求之若不及既得惟恐失之而其子孙不以易衣食者鲜矣余惟自度不能长守此也是以与子子将何以守之简曰吾以身守之吾眼可霍吾足可斮吾画不可夺若是足以守之欤轼曰未也足以终子之世而已简又曰吾盟于佛而以鬼守之凡取是者与凡以是予人者其罪如律若是足以守之欤轼曰未也世有无佛而蔑鬼者然则何以守之曰轼之以是予子者凡以为先君舍也天下岂有无父之人欤其谁忍取之若其闻是而不悛不惟一观而已将必取之然后为快则其人之贤愚与广明之焚此者一也全其子孙难矣而况能久有此乎且夫不可取者存乎子取不取者存乎人子勉之矣为子之不可取者而已又何知焉既以予简简以钱百万度为大阁以蔵之且画先君像其上轼助钱二十之一期以明年冬阁成熙宁元年十月二十六日记   众妙堂记   公非由南海后亦不能为此文   眉山道士张易简教小学常百人予幼时亦与焉居天庆观北极院予葢从之三年谪居海南一日梦至其处见张道士如平昔汛治庭宇若有所待者曰老先生且至其徒有诵老予者曰之又众妙之门予曰妙一而已容有众乎道士笑曰一已陋矣何妙之有若审妙也虽众可也因指洒水薙草者曰是各一妙也予复视之则二人者手若风雨而步中规矩葢焕然雾除霍然云消予惊叹曰妙葢至此乎庖丁之理解郢人之鼻斵信矣二人者释技而上曰子未覩真妙庖郢非其人也是技与道相半习与空相防非无狭而径造者也子亦见夫蜩与鸡乎夫蜩登木而号不知止也夫鸡俯首而啄不知仰也其固也如此然至蜕与伏也则无视无听无饥无渇黙化于荒忽之中伺于毫发之间虽圣知不及也是岂技与习之助乎二人者出道士曰少安须老先生至而问焉二人者顾曰老先生未必知也子往见蜩与鸡而问之可以养生可以长年广州道士崇道大师何徳顺作堂榜曰众妙以书来海南求文以记之予不暇作也独书梦中语以示之戊寅三月十五日   清风阁记   奇旷   文慧大师应符居成都玉谿上为阁曰清风以书来求文为记五返而益勤余不能巳戏为浮屠语以问之曰符而所谓身者汝之所寄也而所谓阁者汝之所以寄所寄也身与阁汝不得有而名乌乎施名将无所施而安用记乎虽然吾为汝放心遗形而强言之汝亦放心遗形而强听之木生于山水流于渊山与渊且不得有而人以为已有不亦惑欤天地之相磨虚空与有物之相推而风于是焉生执之而不可得也逐之而不可及也汝为居室而以名之吾又为汝记之不亦大惑欤虽然世之所谓己有而不惑者其与是奚辨若是而可以为有邪则虽汝之有是风可也虽为居室而以名之吾又为汝记之可也非惑也风起于苍茫之间彷徨乎山泽激越乎城郭道路虚徐演漾以泛汝之轩牕栏楯幔帷而不去也汝隠几而观之其亦有得乎力生于所激而不自为力故不劳形生于所遇而不自为形故不穷尝试以是观之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四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四十二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二十六   碑   宸奎阁碑   防议论持大体处   皇祐中有诏庐山僧懐琏住京师十方净因禅院召对化成殿问佛法大意奏对称防赐号大觉禅师是时北方之为佛者皆留于名相囿于因果以故士之聪眀超轶者皆鄙其言诋为蛮夷下俚之说琏独指其妙与孔老合者其言文而真其行峻而通故一时士大夫喜从之防遇休沐日琏未盥潄而户外之屦满矣仁宗皇帝以天纵之能不由师传自然得道与琏问答亲书颂诗以赐之凡十有七篇至和中上书乞归老山中上曰山即如如体也将安归乎不许治平中再乞坚甚英宗皇帝留之不可赐诏许自便琏既渡江少留于金山西湖遂归老于四明阿育王山广利寺四明之人相与出力建大阁藏所赐颂诗榜之曰宸奎时京师始建寳文阁诏取其副本蔵焉且命嵗度僧一人琏归山二十有三年年八十有三臣出守杭州其徒使来告曰宸奎阁未有铭君逮事眧陵而与吾师逰最旧其可以辞臣谨按古之人君号知佛者必曰汉明梁武其徒葢尝以借口而绘其像于壁者汉明以察为明而梁武以弱为仁皆缘名失实去佛逺甚恭惟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未尝广度僧尼崇侈寺庙干戈斧锧未尝有所私贷而升遐之日天下归仁焉此所谓得佛心法者古今一人而已琏虽以出世法度人而持律严甚上尝赐以龙脑鉢盂琏对使者焚之曰吾法以壊色衣以瓦铁食此鉢非法使者归奏上嘉叹久之铭曰   巍巍仁皇体合自然神耀得道非有师传维道人琏逍遥自在禅律并行不相留碍于穆颂诗我既其文惟佛与佛乃识其真咨尔东南山君海王时节来朝以谨其蔵   上清储祥宫碑   应制之文非公之至者而其所见与议亦自有典刑   臣以书命待罪北门记事之成职也然臣愚不知宫之所以废兴与凡材用之所从出敢昧死请乃命有司具其事以诏臣轼始太宗皇帝以圣文神武佐太祖定天下既即位尽以太祖所赐金帛作上清宫朝阳门之内旌兴王之功且为五代兵革之余遗民赤子请命上帝以至道元年正月宫成民不知劳天下颂之至庆厯三年十二月有司不戒于火一夕而烬自是为荆棘瓦砾之场凡三十七年元丰二年二月神宗皇帝始命道士王太初居宫之故地以法箓符水为民禳禬民趋归之稍以其力修复祠宇诏用日者言以宫之所在为国家子孙地乃赐名上清储祥宫且赐度牒与佛庙神祠之遗利为钱一千七百四十七万又以官田十四顷给之刻玉如汉张道陵所用印及所被冠佩劒履以赐太初所以宠之者甚备宫未成者十八而太初卒太皇太后闻之喟然叹曰民不可劳也兵不可役也大司徒钱不可发也而先帝之意不可以不成乃敕禁中供奉之物务从约损斥卖珠玉以巨万计凡所谓以天下养者悉归之储祥积防所赐为钱一万七千六百二十八万而宫乃成内出白金六千三百余两以为香火华之用召道士刘应真嗣行太初之法命入内供奉官陈衍典领其事起四年之春讫六年之秋为三门两庑中大殿三旁小殿九钟经楼二石坛一建斋殿于东以待临幸筑道馆于西以居其徒凡七百余间雄丽靖深为天下伟观而民不知有司不与焉呜呼其可谓至徳也已矣臣谨按道家者流本出于黄帝老子其道以清净无为为宗以虚明应物为用以慈俭不争为行合于周易何思何虑论语仁者静夀之说如是而已自秦汉以来始用方士言乃有飞僊变化之术黄庭大洞之法太上天真木公金母之号延康赤明龙汉开皇之纪天皇太一紫微北极之祀下至于丹药竒技符箓小数皆归于道家学者不能必其有无然臣尝窃论之黄帝老子之道本也方士之言末也修其本而末自应故仁义不施则韶濩之乐不能以降天神忠信不立则射乡之礼不能以致刑措汉兴盖公治黄老而曹参师其言以谓治道贵清净而民自定以此为政天下歌之曰萧何为法顜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静民以宁壹其后文景之治大率依本黄老清心省事薄敛缓狱不言兵而天下富臣观上与太皇太后所以治天下者可谓至矣检身以律物故不怒而威捐利以予民故不藏而富屈已以消兵故不战而胜虚心以观世故不察而明虽黄帝老子其何以加此本既立矣则又恶衣菲食卑宫室陋器用斥其赢余以成此宫上以终先帝未究之志下以为子孙无疆之福宫成之日民大和防鼔舞讴歌声闻于天天地喜答神祗来格祝史无求福禄自至时万时亿永作神主故曰修其本而末自应岂不然哉臣既书其事皇帝若曰大哉太祖之功太宗之徳神宗之志而圣母成之汝作铭诗而朕书其首曰上清储祥宫碑臣轼拜手稽首献铭曰   天之苍苍正色非耶其视下也亦若斯耶我作上清储祥之宫无以来之其肯我从元祐之政媚于上下何修何营曰是四者民懐其仁吏服其亷鬼畏其正神予其谦帝既子民维子之视云何事帝而瘠其子允哲文母以公灭私作宫千柱人初不知于皇祖宗在帝左右风马云车从帝来狩阅视新宫察民之言佑我文母及其孝孙孝孙来飨左右耆耉无竞惟人以燕我后多士为祥文母所培我膺受之笃其成材千石之钟万石之簴相以铭诗震于四海   通篇以私钱为案以为民祈福为帜此等应制文不得不如此   广州资福寺罗汉阁碑   长公作禅林悟景千年以来絶调   众生以爱故入生死由于爱境有逆有顺而生喜怒造种种业展转六趣至千万劫本所从来唯有一爱更无余病佛大医王对病为药唯有一舍更无余药常以此药而治此病如水救火应手当灭云何众生不灭此病是导师过非众生咎何以故众生所爱无过身体父母有疾割肉刺血初无难色若复邻人从其求乞一爪一发终不可得有二导师其一清净不入诸相能知众生生死之本能使众生了然见知不生不死出轮回处是处安乐堪永依怙无异父母支体可舍而况财物其一导师以有为心行有为法纵不求利即自求名譬如邻人求乞爪发终不可得而况肌肉以此观之爱吝不舍是导师过设如有人无故取米投坑穽中见者皆恨若以此米施诸鸟雀见者皆喜鸟雀无知受我此施何异坑穽而人自然有喜有愠如使导师有心有为则此施者与弃何异以此观之爱吝不舍非众生咎四方之民皆由勤苦而得衣食所得毫末其苦无量独此南越岭海之民贸迁重寳坐获富乐得之也易享之也愧是故其人以愧故舍海道幽险死生之间曽不容髪而况飘堕罗刹鬼国呼号神天佛菩萨僧以脱须防当此之时身非已有而况财物实同粪土是故其人以惧故舍愧惧二法助发善心是故越人轻施乐舍甲于四方东莞古邑资福禅寺有老比丘祖堂其名未尝戒也而律自严未尝求也而人自施人之施堂如物在衡损益铢黍了然觉知堂之受施如水涵影虽千万过无一留者堂以是故创作五百大阿罗汉严净寳阁涌地千柱浮空三成壮丽之极实冠南越东坡居士见闻随喜而说偈言   五百大士栖此城南珠大贝皆东倾众心回春栢再荣铁林东莱阁乃成寳骨未到先通灵赤蛇白璧珠夜明三十袭吉谁敢争层檐飞空俯日星海波不揺无声大风徐来韵流铃一洗瘴雾氷雪清人无南北夀且宁   潮州韩文公庙碑   予览此文不是昌黎本色前后议论多漫然然苏长公生平气格独存故录之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皆有以叅天地之化闗盛衰之运其生也有自来其逝也有所为矣故申吕自岳降而傅说为列星古今所传不可诬也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是气也寓于寻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间卒然遇之则王公失其贵晋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贲育失其勇仪秦失其辩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矣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此理之常无足怪者自东汉以来道丧文弊异端并起厯唐贞观开元之盛辅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独韩文公起布衣谈笑而麾之天下靡然从公复归于正盖三百年于此矣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岂非参天地闗盛衰浩然而独存者乎盖尝论天人之辨以谓人无所不至惟天不容伪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鱼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妇之心故公之精诚能开衡山之云而不能回宪宗之惑能驯鳄鱼之暴而不能弭皇甫鏄李逢吉之谤能信于南海之民庙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于朝廷之上盖其所能者天也其所不能者人也始潮人未知学公命进士赵徳为之师自是潮之士皆笃于文行延及齐民至于今号称易治信乎孔子之言君子学道则爱人而小人学道则易使也潮人之事公也饮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祷焉而庙在刺史公堂之后民以出入为艰前守欲请诸朝作新庙不果元祐五年朝散郎王君涤来守是邦凡所以养士治民者一以公为师民既恱服则出令曰愿新公庙者听民讙趋之卜地于州城之南七里朞年而庙成或曰公去国万里而谪于潮不能一嵗而归没而有知其不眷恋于潮审矣轼曰不然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无所往而不在也而潮人独信之深思之至焄蒿凄怆若或见之譬如凿井得泉而曰水专在是岂理也哉元丰七年诏封公昌黎伯故榜曰昌黎伯韩文公之庙潮人请书其事于石因作诗以遗之使歌以祀公其词曰   公昔骑龙白云乡手抉云汉分天章天孙为织云锦裳飘然乗风来帝旁下与浊世扫粃糠西防咸池略扶桑草木依被昭回光追逐李杜参翺翔汗流籍湜走且僵灭没倒景不可望作书诋佛讥君王要观南海窥衡湘厯舜九疑吊英皇祝融先驱海若藏约束鲛鳄如驱羊钧天无人帝悲伤讴吟下招遣巫阳犦牲鸡卜羞我觞于粲荔丹与蕉黄公不少留我涕滂翩然被发下大荒   表忠观碑   通篇以疏为序事之文絶是史迁风防   熙宁十年十月戊子资政殿大学士右谏议大夫知杭州军州事臣抃言故呉越国王钱氏坟庙及其父祖妃夫人子孙之坟在钱塘者二十有六在临安者十有一皆芜废不治父老过之有流涕者谨按故武肃王镠始以乡兵破走黄巢名闻江淮复以八都兵讨刘汉宏并越州以奉董昌而自居于杭及昌以越叛则诛昌而并越尽有浙东西之地传其子文穆王元瓘至其孙忠显王仁佐遂破李景兵取福州而仁佐之弟忠懿王俶又大出兵攻景以迎周世宗之师其后卒以国入觐三世四王与五代相终始天下大乱豪杰蜂起方是时以数州之地盗名字者不可胜数既覆其族延及于无辜之民罔有孑遗而呉越地方千里带甲十万铸山煮海象犀珠玉之富甲于天下然终不失臣节贡献相望于道是以其民至于老死不识兵革四时嬉逰歌鼓之声相闻至于今不废其有德于斯民甚厚皇宋受命四方僣乱以次削平而蜀江南负其崄逺兵至城下力屈势穷然后束手而河东刘氏百战守死以抗王师积骸为城酾血为池竭天下之力仅乃克之独呉越不待告命封府库籍郡县请吏于朝视去其国如去传舍其有功于朝廷甚大昔窦融以河西归汉光武诏右扶风修理其父祖坟茔祠以太牢今钱氏功徳殆过于融而未及百年坟庙不治行道伤嗟甚非所以劝奨忠臣慰答民心之义也臣愿以龙山废佛祠曰妙因院者为观使钱氏之孙为道士曰自然者居之凡坟庙之在钱塘者以付自然其在临安者以付其县之净土寺僧曰道微嵗各度其徒一人使世掌之籍其地之所入以时修其祠字封殖其草木有不治者县令丞察之甚者易其人庶几永终不坠以称朝廷待钱氏之意臣抃昧死以闻制曰可其妙因院改赐名曰表忠观铭曰   天目之山苕水出焉龙飞凤舞萃于临安笃生异人絶类离羣奋挺大呼从者如云仰天誓江月星晦防强弩射潮江海为东杀宏诛昌奄有呉越金劵玉册虎符龙节大城其居包络山川左江右湖控引岛蛮嵗时归休以燕父老晔如神人玉带裘马四十一年寅畏小心厥篚相望大贝南金五朝昏乱罔堪托国三王相承以待有徳既获所归弗谋弗咨先王之志我维行之天胙忠孝世有爵邑允文允武子孙千亿帝谓守臣治其祠坟毋俾樵牧愧其后昆龙山之阳岿焉新宫匪私于钱唯以劝忠非忠无君非孝无亲凡百有位视此刻文   司马温公神道碑   间按苏氏兄弟议论文章自西汉以来当为天仙独于叙事处不得太史公法门余故于两公所为诸神道碑行状等文不多录   此碑记乃公应制者较公所为司马公状似不能尽所欲言然行文特畧矣   上即位之三年朝廷清眀百揆时叙民安其生风俗一变异时薄夫鄙人皆洗心易徳务为忠厚人人自重耻言人过中国无事四夷稽首请命惟西羌夏人叛服不常懐毒自疑数入为冦上命诸将按兵不战示以形势不数月生致大首领鬼章青宜结阙下夏人十数万冦泾原至镇戎城下五日无所得一夕遁去而西羌兀征声延以其族万人来降黄河始决曹村既筑灵平复决小呉横流五年朔方骚然而今嵗之秋积雨弥月河不大溢及冬水入地益深有北流赴海复禹旧迹之势凡上所欲不求而获而其所恶不麾而去天下晓然知天意与上合庶几复见至治之成家给人足刑措不用如咸平景徳间也或以问臣轼上与太皇太后安所施设而及此臣轼对曰在易大有上九自天祐之吉无不利孔子曰天之所助者顺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乎顺又以尚贤也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今二圣躬信顺以先天下而用司马公以致天下士应是三徳矣且以臣观之公仁人也天相之矣何以知其然也曰公以文章名于世而以忠义自结人主朝廷知之可也四方之人何自知之士大夫知之可也农商走卒何自知之中国知之可也九夷八蛮何自知之方其退居于洛眇然如顔子之在陋巷累然如屈原之在陂泽其与民相防也久矣而名震天下如雷霆如河汉如家至而日见之闻其名者虽愚无知如妇人孺子勇悍难化如军伍夷狄以至于奸邪小人虽恶其害已仇而疾之者莫不敛袵变色咨嗟太息或至于流涕也元丰之末臣自登州入朝过八州以至京师民知其与公善也所在数千人聚而号呼于马首曰寄谢司马丞相慎毋去朝廷厚自爱以活百姓如是者盖千余里不絶至京师闻士大夫言公初入朝民拥其马至不得行衞士见公擎跽流涕者不可胜数公惧而归洛辽人夏人遣使入朝与吾使至外域者皆必问公起居而辽人勑其边吏曰中国相司马矣慎毋生事开边隙其后公薨京师之民罢市而往吊粥衣以致奠巷哭以过车者盖以千万数上命户部侍郎赵瞻内侍省押班冯宗道防其防归葬赡等既还皆言民哭公哀甚如哭其私亲四方来防者盖数万人而岭南封州父老相率致祭且作佛事以荐公者其词尤哀炷芗于手顶以送公塟者凡百余人而画像以祠公者天下皆是也此岂人力也哉天相之也匹夫而能动天亦必有道矣非至诚一徳其孰能使之记曰惟天下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矣书曰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又曰徳惟一动罔不吉徳二三动罔不凶或以千金与人而人不喜或以一言使人而人死之者诚与不诚故也稽天之潦不能终朝而一线之溜可以达石者一与不一故也诚而一古之圣人不能加毫末于此矣而况公乎故臣论公之徳至于感人心动天地巍巍如此而蔽之以二言曰诚曰一公讳光字君实其先河内人晋安平献王孚之后王之裔孙征东大将军阳始塟今陜州夏县洓水乡子孙因家焉曽祖讳政以五代衰乱不仕赠太子太保祖讳炫举进士试秘书省校书郎终于耀州富平县令赠太子太傅考讳池寳元庆厯间名臣终于兵部郎中天章阁待制赠太师温国公曽祖妣薛氏祖妣皇甫氏妣聂氏皆封温国太夫人公始以进士甲科事仁宗皇帝至天章阁待制知谏院始发大议乞立宗子为后以安宗庙宰相韩琦等因其言遂定大计事英宗皇帝为谏议大夫龙图阁直学士论陜西刺义勇为民患及内侍任守忠奸蠧乞斩以谢天下守忠竟以谴死又论濮安懿王当准先朝封赠期亲尊属故事天下韪之事神宗皇帝为翰林学士御史中丞西戎部将嵬名山欲以横山之众降公极论其不可纳后必为边患已而果然劝帝不受尊号遂为万世法及王安石为相始行青苗助役农田水利谓之新法公首言其害以身争之当时士大夫不附安石言新法不便者皆倚公为重帝以公为枢密副使公以言不行不受命乃以为端眀殿学士出知永兴军遂以留司御史台及提举崇福宫退居于洛十有五年及上即位太皇太后摄政起公为门下侍郎迁正议大夫遂迁左仆射公首更诏书以开言路分别邪正进退其甚者十余人旋罢保甲保马市易及诸道新行盐铁茶法最后遂罢助役青苗方议取士择守令监司以养民期于富而教之凛凛乎向至治矣而公卧病以元祐元年九月丙辰朔薨于位享年六十八太皇太后闻之恸上亦感涕不已时方祀眀堂礼成不贺二圣皆临其防哭之哀甚辍视朝赠太师温国公襚以一品礼服谥曰文正官其亲属十人公娶张氏礼部尚书存之女封清河郡君先公卒追封温国夫人子三人童唐皆早亡康今为秘书省校书郎孙二人植桓皆承奉郎以元祐二年正月辛酉塟于陜之夏县涑水南原之晁村上以御篆表其墓道曰忠清粹徳之碑而其文以命臣轼臣葢尝为公行状而端眀殿学士范镇取以志其墓矣故其详不复再见而独论其大槩议者徒见上与太皇太后进公之速用公之尽而不知神宗皇帝知公之深也自士庶人至于卿大夫相与为宾师朋友道足以相信而权不足以相休戚然犹同巳则亲之异已则疎之未有闻过而喜受诲而不怒者也而况于君臣之间乎方熙宁中朝廷政事与公所言无一不相违者书数十上皆尽言不讳盖自敌以下所不能堪而先帝安受之非特不怒而已乃欲以为左右辅弼之臣至为叙其所著书读之于迩英阁不深知公而能如是乎二圣之知公也知之于既同而先帝之知公也知之于方异故臣以先帝为难昔齐神武皇帝寝疾告其子世宗曰侯景专制河南十四年矣诸将皆莫能敌惟慕容绍宗可以制之我故不贵留以遗汝而唐太宗亦谓髙宗汝于李勣无恩我今责出之汝当授以仆射乃出勣为叠州都督夫齐神武唐太宗虽未足以比隆先帝而绍宗与勣亦非公之流然古之人君所以为其子孙长计逺虑者类皆如此宁其身不受知人之名而使其子孙专享得贤之利先帝知公如此而卒不尽用安知其意不出于此乎臣既书其事乃拜手稽首而作诗曰   于皇上帝子惠我民孰堪顾天惟圣与仁圣子受命如尧之初神母诏之匪亟匪徐圣神无心孰左右之民自择相我兴授之其相维何太师温公公来自西一马二童万人环之如渇赴泉孰不见公莫如我先二圣防已惟公是式公亦无我惟民是度民曰乐哉既相司马尔贾于途我耕于野士曰时哉既用君实我后子先时不可失公如麟凤不鸷不搏羽毛毕朝雄狡率服为政一年疾病半之功则多矣百年之思知公于异识公于微匪公之思神考是懐天子万年四夷来同荐于清庙神考之功   神宗之知长公亦深而不及用观长公于二圣之撤金莲烛送归翰院时所云则得之矣此长公所以于此独感慨呜咽而尽所云也唐荆川曰长江一泻万里而波澜曲折自有妍姿真文人之豪也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四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四十三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二十七   铭赞颂   三槐堂铭【并序】   中多名言   天可必乎贤者不必贵仁者不必夀天不可必乎仁者必有后二者将安取衷哉吾闻之申包胥曰人众者胜天天定亦能胜人世之论天者皆不待其定而求之故以天为茫茫善者以怠恶者以肆盗跖之夀孔顔之厄此皆天之未定者也松栢生于山其始也困于蓬蒿厄于牛羊而其终也贯四时阅千岁而不改者其天定也善恶之报至于子孙而其定也久矣吾以所见所闻所传闻考之而其可必也审矣国之将兴必有世徳之臣厚施而不食其报然后其子孙能与守文太平之主共天下之福故兵部侍郎晋国王公显于汉周之际厯事太祖太宗文武忠孝天下望以为相而公卒以直道不容于时盖尝手植三槐于庭曰吾子孙必有为三公者已而其子魏国文正公相真宗皇帝于景徳祥符之间朝廷清明天下无事之时享其福禄荣名者十有八年今夫寓物于人明日而取之有得有否而晋公修徳于身责报于天取必于数十年之后如持左契交手相付吾是以知天之果可必也吾不及见魏公而见其子懿敏公以直谏事仁宗皇帝出入侍从将帅三十余年位不满其徳天将复兴王氏也欤何其子孙之多贤也世有以晋公比李栖筠者其雄才直气不相上下而栖筠之子吉甫其孙徳裕功名富贵畧与王氏等而忠信仁厚不及魏公父子由此观之王氏之福盖未艾也懿敏公之子巩与吾游好徳而文以世其家吾以是録之铭曰   呜呼休哉魏公之业与槐俱萌封植之勤必世乃成既相真宗四方砥平归视其家槐隂满庭吾侪小人朝不及夕相时射利皇防厥徳庶几侥幸不种而获不有君子其何能国王城之东晋公所庐郁郁三槐惟徳之符呜呼休哉   徳威堂铭【并序】   前引皆博大所谓为潞公而作者   元祐之初诏起太师潞公于洛命以重事公惟仁宗英宗神考三圣眷倚之重不敢以既老为辞杖而入朝期年乃求去诏曰昔西伯善养老而太公自至鲁穆公无人子思之侧则长者去之公自为谋则善矣独不为朝廷惜乎又曰唐太宗以干戈之事尚能起李靖于既老而穆宗文宗以燕安之际不能用裴度于未病治乱之效于斯可见公读诏耸然不敢言去葢复畱四年天下无事朝廷奠安乃力请而归公之在朝也契丹使耶律永昌刘霄来聘轼奉诏馆客与使者入觐望见公殿门外却立改容曰此潞公也耶所谓以徳服人者问其年曰何壮也轼曰使者见其容未闻其语其综理庶务酬酢事物虽精练少年有不如贯穿古今洽闻强记虽専门名家有不逮使者拱手曰天下异人也公既归洛西羌首领有温溪心者请于边吏愿献良马于公邉吏以闻诏聴之公心服天下至于四夷书曰徳威惟畏徳明惟明世所以守伯夷之典用臯陶之法者以其徳也若夫非徳之威虽猛而人不畏非徳之明虽察而人不服公修徳于几席之上而其威折冲于万里之外退居于家而人望之如在廊庙可不谓徳威乎公之子及为河阳守公将往临之吏民喜甚自洛至三城欢呼之声相属及作堂以待公而请铭于轼乃榜之曰德威而铭之曰德威惟畏德明惟明惟师潞公展也大成公在洛师崧洛有光驾言三城河流不扬愿公百年子孙千亿家于两河日见顔色西戎来朝祗栗公门岂惟西人四方其训之   九成台铭   铭之变体   韶阳太守狄咸新作九成台玉局散吏苏轼为之铭曰自秦并天下灭礼乐韶之不作盖千三百二十有三年其器存其人亡则韶既已隐矣而况于人器两亡而不传虽然韶则亡矣而有不亡者存盖尝与日月寒暑晦明风雨并行于天地之间世无南郭子綦则耳未尝闻地籁也而况得闻天籁使耳闻天籁则凡有形有声者皆吾羽旄干戚管磬匏弦尝试与子登夫韶石之上舜峯之下望苍梧之渺莽九疑之聮緜览观江山之吐吞草木之俯仰鸟兽之鸣号众族之呼吸往来唱和非有度数而均节自成者非韶之大全乎上方立极以安天下人和而气应气应而乐作则夫所谓箫韶九成来凤鸟而舞百兽者既已灿然毕陈于前矣   择胜亭铭   即古之幔亭而文多旷达矣   维古颍城因颍为隍倚舟于门美哉洋洋如淮之甘如汉之苍如洛之温如浚之凉可侑我客可流我觞我欲即之为馆为堂近水而构夏潦所襄逺水而筑邈焉相望乃作斯亭筵楹栾梁凿枘交设合散靡常赤油仰承青幄四张我所欲往十夫可将与水升降除地布牀可使杜蒉洗觯而扬可使庄周观鱼而忘可使逸少祓禊而祥可使太白咏月而狂既荠我荼亦醪我浆既濯我缨亦浣我裳岂独临水无适不臧春朝花郊秋夕月塲无胫而趋无翼而翔敝以改为其费易偿榜曰择胜名实允当维古圣人不防一方虚白为室无何为乡神马凥舆孰为轮箱流行坎止虽独不伤居之无盗中靡所藏去之无恋如所宿桑岂如世人生短虑长尺宅不治寸田是荒锡瓦铜雀石门阿房俯变仰灭与生俱亡我铭斯亭以砭世盲   汉鼎铭【并序】   其忧深其思逺   禹铸九鼎用器也初不以为寳象物以饰之亦非所以使民逺不若也武王迁之洛邑葢己见笑于伯夷叔齐矣方周之盛也鼎为宗庙之观美而已及其衰也为周之患有不可胜言者匹夫无罪懐璧其罪周之衰也与匹夫何异嗟夫孰知九鼎之为周之角齿也哉自春秋时楚庄王以问其轻重大小而战国之际秦与齐楚皆欲之周人惴惴焉视三虎之垂涎而睨己也絶周之祀不足以致冦裂周之地不足以肥国然三国之君未尝一日而忘周者以寳在焉故也三国争之周人莫知所适与得鼎者未必能存周而不得者必碎之此九鼎之所以亡也周显王之四十二年宋太丘社亡而鼎沦没于泗水此周人毁鼎以缓祸而假之神妖以为之说也秦始皇汉武帝乃始万方以出鼎此与儿童之见无异善夫吾丘夀王之说也曰汾隂之鼎汉鼎也非周鼎夫周有鼎汉亦有鼎此易所谓正位凝命者岂三趾两耳之谓哉恨夀王小子方以谀进不能究其义予故作汉鼎铭以遗后世君子其词曰   惟五帝三代及秦汉以来受命之君靡不有兹鼎鼎存而昌鼎亡而亡葢鼎必先壊而国随之岂有易姓而犹传者乎不寳此器而拳拳于一物孺子之智妇人之仁呜呼悲夫   徐州莲华漏铭【并序】   借漏以发明道术吾所以谓苏长公仙于文者也   故龙图阁直学士礼部侍郎燕公肃以创物之智闻于天下作莲华漏世服其精凡公所临必为之今州郡往往而在虽有巧者莫敢损益而徐州独用瞽人卫朴所造废法而任意有壶而无箭自以无目而废天下之视使守者伺其满则决之而更注人莫不笑之国子博士傅君杨公之外曾孙得其法为详其通守是邦也实始改作而请铭于轼铭曰   人之所信者手足耳目也目识多寡手知重轻然人未有以手量而目计者必付之于度量与权衡岂不自信而信物葢以为无意无我然后得万物之情故天地之寒暑日月之晦明昆仑旁薄于三十八万七千里之外而不能逃于三尺之箭五斗之缾虽疾雷霾风雨雪昼晦而迟速有度不加亏赢使凡为吏者如缾之受水不过其量如水之浮箭不失其平如箭之升降也视时之上下降不为辱升不为荣则民将靡然而心服而寄我以死生矣   按娄迂斋曰坡翁最长于物理上推到义理精微处妙于形容而引归吏身上尤佳   梦斋铭【并序】   妙诠   至人无梦或曰高宗武王孔子皆梦佛亦梦梦不异觉觉不异梦梦即是觉觉即是梦此其所以为无梦也欤卫玠问梦于乐广广对以想曰形神不接而梦此岂想哉对曰因也或问因之说东坡居士曰世人之心依尘而有未尝独立也尘之生防无一念住梦觉之间尘尘相授数传之后失其本矣则以为形神不接岂非因乎人有牧羊而寝者因羊而念马因马而念车因车而念盖遂梦曲盖鼔吹身为王公夫牧羊之与王公亦逺矣想之所因岂足怪乎居士始与芝相识于梦中且以所梦求而得之今二十四年矣而五见之每见则相视而笑不知是处之为何方今日之为何日我尔之为何人也题其所寓室曰梦斋而子由为之铭曰   法身充满处处皆一幻身虚妄所至非实我观世人生非实中以寤为正以寐为梦忽寐所遇执寤所遭积执成坚如丘山高若见法身寤寐皆非知其皆非寤寐无亏遨游四方斋则不迁南北东西法身本然   文与可飞白赞   文有神解   呜呼哀哉与可岂其多好好竒也欤抑其不试故艺也始予见其诗与文又得见其行草篆也以为止此矣既没一年而复见其飞白美哉多乎其尽万物之态也霏霏乎其若轻云之蔽月飜飜乎其若长风之卷斾也猗猗乎其若游丝之萦栁絮褭褭乎其若流水之舞荇带也离离乎其逺而相属缩缩乎其近而不隘也其工至于如此而余乃今知之则余之知与可者固无几而其所不知者盖不可胜计也呜呼哀哉   延州来季子赞【并序】   子瞻据季子救陈在哀公十年故以为其救陈也去吴之亡仅十三年尔季子知吴之亡何以不谏予独谓阖庐既己杀王僚而自立逃而去终身焉不入吴之市葢季子己絶人世也久矣左传所称季子云云妄也大较左传多浮夸焉知其非以讹传讹也子瞻求其説而不得谓季子且不死则又过矣   鲁襄公十二年吴子夀梦卒延州来季子其少子也以让国闻于诸侯则非童子矣至哀公十年冬楚子期伐陈季子救陈谓子期曰二君不务徳而力争诸侯民何罪焉我请退以为子名务徳而安民乃还时去夀梦卒盖七十七年矣而能干里将兵季子何其夀而康也然其卒不书于春秋哀公之元年吴王夫差败越于夫椒勾践使大夫种因太宰嚭以行成于吴吴王许之子胥谏不聴则吴之亡形成矣季子观乐于鲁知列国之废兴于百年之前方其救陈也去吴之亡十三年耳而谓季子不知可乎阖庐之自立也曰季子虽至不吾废也是季子徳信于吴人而言行于其国也且帅师救陈不战而去之以为敌国名则季子之于吴葢亦少専矣救陈之明年而子胥死季子知国之必亡而终无一言于夫差知言之无益也夫子胥以阖庐霸而夫差杀之如皂岂独难于季子乎呜乎悲夫吾是以知夫差之不道至于使季子不敢言也苏子曰延州来季子张子房皆不死者也江左诸人好谈子房季札之贤有以也夫此可与知者论难与俗人言也作延州来季子賛曰泰伯之徳钟于先生弃国如遗委蜕而行坐阅春秋几五之二古之真人有化无死   王元之画像賛【并序】   感慨激烈过多   传曰不有君子其能国乎予尝三复斯言未尝不流涕太息也如汉汲黯萧望之李固吴张昭唐魏郑公狄仁杰皆以身徇义招之不来麾之不去正色而立于朝则豺狼狐狸自相吞噬故能消祸于未形救危于将亡使皆如公孙丞相张禹胡广虽累干百缓急岂可望哉故翰林王公元之以雄文直道独立当世足以追配此六君子者方是时朝廷清明无大奸慝然公犹不容于中耿然如秋霜夏日不可狎玩至于三黜以死有如不幸而处于众邪之间安危之际则公之所为必将惊世絶俗使斗筲穿窬之流心破胆裂岂特如此而已乎始予过苏州虎丘寺见公之画像想其遗风余烈愿为执鞭而不可得其后为徐州而公之曽孙汾为兖州以公墓碑示余乃追为之賛以附其家传云   维昔圣贤患莫已知公遇太宗允也其时帝欲用公公不少贬三黜穷山之死靡憾咸平以来独为名臣一时之屈万世之信纷纷鄙夫亦拜公像何以占之有泚其颡公能泚之不能已之茫茫九原爱莫起之   王仲仪真賛【并序】   先于小序中防次故賛文特爽   孟子曰所谓故国者非谓有乔木之谓也有世臣之谓也又曰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巨室之所慕一国慕之一国之所慕天下慕之夫所谓世臣者岂特世禄之人而巨室者岂特侈富之家也哉盖功烈已着于时徳望己信于人譬之乔木封殖爱养自拱把以至于合抱者非一日之故也平居无事商功利课殿最诚不如新进之士至于缓急之际决大防安大众呼之则来麾之则散者惟世臣巨室为能余嘉祐中始识懿敏王公于成都其后从事于岐而公自许州移镇平凉方是时冦大举犯边转运使摄帅事与副总管议不合军无纪律边人大恐声揺三辅及闻公来吏士踊跃传呼旗帜精明鼔角讙亮冦即日解去公至燕劳将佐而已余然后知老臣宿将其功用葢如此使新进之士当之虽有韩白之勇良平之竒岂能坐胜黙成如此之防乎熙宁四年秋余将往钱塘见公于私第佚老堂饮酒至暮论及当世事曰吾老矣恐不复见子厚自爱无忘吾言既去二年而公薨又六年乃作公之真賛以遗其子巩词曰堂堂魏公配命召祖显允懿敏惟周之虎魏公在朝百度维贞懿敏在外有间无声高明广大宜公宜相如木百围宜宫宜堂天既厚之又贵富之如山如河维安有之彼窭人子既陋且寒终劳永忧莫知其贤曷不观此佩玉剑履晋公之孙魏公之子   韩干画马賛   游神言外防缀淋漓   韩干之马四其一在陆骧首奋鬛若有所望顿足而长鸣其一欲涉尻髙首下择所由济局蹐而未成其二在水前者反顾若以鼻语后者不应欲饮而留行以为廏马也则前无覊络后无棰防以为野马也则隅目耸耳丰臆细尾皆中度程萧然如贤大夫贵公子相与解带脱防临水而濯缨遂欲髙举逺引友麋鹿而终天年则不可得矣葢优哉游哉聊以卒嵗而无营   三马图賛   賛名马而其意全在本朝廷却名马上   元祐初上方闭玉门闗谢遣诸将太师文彦博宰相吕大防范纯仁建遣诸生防师雄行边勅武备师雄至熙河蕃官包顺请以所部熟户除边患师雄许之遂擒猾羌大首领鬼章青宜结以献百官皆贺遣使吿永裕陵时西域贡马首髙八尺龙颅而凤膺虎脊而豹章出东华门入天驷监振鬛长鸣万马皆瘖父老纵观以为未始见也上方恭黙思道八骏在廷未尝一顾其后圉人起居不以时马有毙者上亦不问明年羌温溪心有良马不敢进请于边吏愿以餽太师潞国公诏许之蒋之竒为熙河帅西蕃有贡骏马汗血者有司以非入贡嵗月留其使与马于边之竒为请乞不以时入事下礼部轼时为宗伯判状云朝廷方却走马以粪正复汗血亦何所用事遂寝于时兵革不用海内小康马则不遇矣而人少安轼尝私请于承议郎李公麟画当时三骏马之状而使鬼章青宜结挍之藏于家绍圣四年三月十四日轼在恵州谪居无事阅旧书画追思一时之事而叹三马之神骏乃为之賛曰   吁鬼章世悍骄奔贰师走嫖姚今在廷服虎貂效天骥立内朝八尺龙神超遥若将西燕昆瑶帝念民乃下招薾归云逝房妖   磨衲賛【并序】   个中人语往往令人解頥   长老佛印大师了元逰京师天子闻其名以髙丽所贡磨衲赐之客有见而叹曰呜呼善哉未曽有也尝试与子摄其斋袵循其钩络举而振之则东尽嵎夷西及昧谷南放交趾北属幽都纷然在吾箴孔线蹊之中矣佛印听然而笑曰甚矣子言之陋也吾以法眼视之一一箴孔有无量世界满中众生所有毛窍所衣之衣箴孔线蹊悉为世界如是展转经八十反吾佛光明之所照与吾君圣徳之所被如以大海注一毛窍如以大地塞一箴孔曽何嵎夷昧谷交趾幽都之足云乎当知此衲非大非小非短非长非重非轻非薄非厚非色非空一切世间折胶堕指此衲不寒砾石流金此衲不热五浊流浪此衲不垢刼火洞然此衲不壊云何以有思惟心生下劣想于是蜀人苏轼闻而賛之曰   匣而藏之见衲而不见师衣而不匣见师而不见衲惟师与衲非一非两眇而视之虮虱龙象   十八大阿罗汉颂   此等文字韩欧所不欲为此等见解韩欧所不能及由苏公公少悟禅宗及过南海后遍厯刼幻以此心性超朗乃至于此可谓絶世之文矣   蜀金水张氏画十八大阿罗汉轼谪居儋耳得之民间海南荒陋不类人世此画何自至哉久逃空谷如见师友乃命过躬易其装标设灯涂香果以礼之张氏以画罗汉有名唐末盖世擅其艺今成都僧敏行其孙也梵相竒古学术渊博蜀人皆曰此罗汉化生其家也轼外祖父程公少时防京师还遇蜀乱絶粮不能归困卧旅舍有僧十六人往见之曰我公之邑人也各以钱二百贷之公以是得归竟不知僧所在公曰此阿罗汉也岁设大供四公年九十凡设二百余供今轼虽不亲覩其人而困厄九死之余鸟言卉服之间乃获此竒胜岂非希阔之遇也哉乃各即其体像而穷其思致以为之颂   第一尊者结跏正坐蛮奴侧立有鬼使者稽颡于前侍者取其书通之颂曰月明星稀孰在孰亡煌煌东方惟有啓明咨尔上座及阿阇黎代佛出世惟大弟子第二尊者合掌趺坐蛮奴捧椟于前老人发之中有琉璃缾贮舍利十数颂曰佛无灭生通塞在人墙壁瓦砾谁非法身尊者敛手不起于坐示有敬耳起心则那第三尊者扶乌木养和正坐下有白沐猴献果侍者执盘受之颂曰我非标人人莫吾识是雪衣者岂具眼只方食知献何愧于猿为语栁子勿憎王孙   第四尊者侧坐屈三指答胡人之问下有蛮奴捧函童子戏捕者颂曰彼问云何计数以对为三为七莫有知者雷动风行屈信指间汝观明月在我指端   第五尊者临渊涛抱膝而坐神女出水中蛮奴受其书颂曰形与道一道无不在天宫鬼符奚往而碍婉彼竒女跃于涛泷神马凥舆摄衣从之   第六尊者右手支頥左手拊穉师子顾视侍者择而剖之颂曰手拊雏猊目视献甘芳之意若达于面六尘并入心亦徧知即此知者为大摩尼   第七尊者临水侧坐有龙出焉吐珠其手中胡人持短锡杖蛮奴捧鉢而立颂曰我以道眼为传法宗尔以愿力为防法龙道成愿满见佛不怍尽取玉函以畀思邈第八尊者并膝而坐加肘其上侍者汲水过前有神人涌出于地捧盘献寳颂曰尔以舍来我以慈受各获其心寳则谁有视我如尔取与则同我尔福徳如四方空第九尊者食已扑鉢持数珠诵呪而坐下有童子构火具茶又有埋筒注水莲池中者颂曰饭食己毕扑鉢而坐童子茗供吹籥发火我作佛事渊乎妙哉空山无人流水花开   第十尊者执经正坐有仙人侍女焚香于前颂曰飞仙玉洁侍女云眇稽手炷香敢问致道我道大同有觉无修岂不长生非我所求   第十一尊者趺坐焚香侍者拱手胡人捧函而立颂曰前圣后圣相喻以言口如布谷而意莫传鼻观寂如诸根自例孰知此香一炷千偈   第十二尊者正坐入定枯木中其神腾出于上有大蟒出其下颂曰黙坐者形空飞者神二俱非是孰为此身佛子何为懐毒不已愿解此相问谁缚尔   第十三尊者倚杖垂足侧坐侍者捧函而立有虎过前有童子怖匿而窃窥之颂曰是与我同不噬其妃一念之差堕此髬髵导师悲愍为尔颦数以尔猛烈复性不难   第十四尊者持铃杵正坐诵呪侍者整衣于右胡人横短锡跪坐于左有虵一角若仰诉者颂曰彼髯而虬长跪自言特角亦来身移怨存以无言音诵无説法风止火灭无相仇者   第十五尊者须眉皆白袖手趺坐胡人拜伏于前蛮奴手持拄杖侍者合掌而立颂曰闻法最先事佛亦久髦然众中是亦长老薪水井臼老矣不能摧伏魔军不战而胜   第十六尊者横如意趺坐下有童子发香篆侍者注水花盆中颂曰盆花浮红篆烟缭青无问无答如意自横防瑟既希昭琴不鼔此间有曲可歌可舞   第十七尊者临水侧坐仰观飞鹤其一既下集矣侍者以手拊之有童子提竹篮取果实投水中颂曰引之浩茫与鹤皆翔藏之幽深与鱼皆沉大阿罗汉入佛三昧俯仰之间再拊海外   第十八尊者植拂支颐瞪目而坐下有二童子破石榴以献颂曰植拂支颐寂然跏趺尊者所防物之初耶闻之于佛及吾子思名不用处是未发时   佛灭度后阎浮提众生刚狠自用莫肯信入故诸贤圣皆隐不见独以像设遗言提引未悟而峩眉五台庐山天台犹出光景变异使人了然见之轼家藏十六罗汉像每设茶供则化为白乳或凝为雪花桃李芍药仅可指名或云罗汉慈悲深重急于接物故多现神变傥其然乎今于海南得此十八罗汉像以授子由弟使以时修敬遇夫妇生日辄设供以祈年集福并以前所作颂寄之子由以二月二十日生其妇徳阳郡夫人史氏以十一月十七日生是嵗中元日题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四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四十四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二十八   说赋祭文杂著   稼说【送张琥】   归本于学有见   曷尝观于富人之稼乎其田美而多其食足而有余其田美而多则可以更休而地力得完其食足而有余则种之常不后时而敛之常及其熟故富人之稼常美少秕而多实久藏而不腐今吾十口之家而共百亩之田寸寸而取之日夜以望之锄耰铚艾相寻于其上者如鱼鳞而地力竭矣种之常不及时而敛之常不待其熟此岂能复有美稼哉古之人其才非有以大过今之人也其平居所以自养而不敢轻用以待其成者闵闵焉如婴儿之望长也弱者养之以至于刚虚者养之以至于充三十而后仕五十而后爵信于久屈之中而用于至足之后流于既溢之余而发于持满之末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而今之君子所以不及也吾少也有志于学不幸而早得与吾子同年吾子之得亦不可谓不早也吾今虽欲自以为不足而众且妄推之矣呜呼吾子其去此而务学也哉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吾告子止于此矣子归过京师而问焉有曰辙子由者吾弟也其亦以是语之   刚说   公晚年厯世故多故为言如此   孔子曰刚毅木讷近仁又曰巧言令色鲜矣仁所好夫刚者非好其刚也好其仁也所恶夫佞者非恶其佞也恶其不仁也吾平生多难常以身试之凡免我于厄者皆平日可畏人也挤我于崄者皆异时可喜人也吾是以知刚者之必仁佞者之必不仁也建中靖国之初吾自海南见故人问存没追论平生所见刚者或不幸死矣若孙君介夫讳立节者真可谓刚者也始吾弟子由为条例司属官以议不合引去王荆公谓君曰吾条例司当得开敏如子者君笑曰公过矣当求胜我者若我辈人则亦不肻为条例司矣公不答径起入户君亦趋出君为镇江军书记吾时通守钱塘往来常润间见君京口方新法之初监司皆新进少年驭吏如束湿不复以礼遇士大夫而独敬惮君曰是抗丞相不宜为条例司者谢麟经制溪洞事宜州守王竒与蛮战死君为桂州节度判官被防鞫吏士有罪者麟因收大小使臣十二人付君并按且尽斩之君持不可麟以语侵君君曰狱当论情吏当守法逗挠不进诸将罪也既伏其辜矣余人可尽戮乎若必欲以非法斩人则经制司自为之我何与焉麟奏君抗拒君亦奏麟侵狱事刑部定如君言十二人皆不死或以迁官吾以是益知刚者之必仁也不仁而能以一言活十二人于必死乎方孔子时可谓多君子而曰未见刚者以明其难得如此而世乃曰大刚则折士患不刚耳长养成就犹恐不足当忧其太刚而惧之以折耶折不折天也非刚之罪为此论者鄙夫患失者也君平生可纪者甚多独书此二事遗其子勰勴明刚者之必仁以信孔子之说   前赤壁赋   予尝谓东坡文章仙也读此二赋令人有遗世之想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方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倾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僊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撃空明兮泝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嫋嫋不絶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徳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徳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鰕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尊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防羡长江之无穷挟飞僊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葢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曽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客喜而笑洗盏更酌殽核既尽杯盘狼籍相与枕籍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后赤壁赋   萧瑟   是嵗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将归于临臯二客从予过黄泥之坂霜露既降木叶尽脱人影在地仰见明月顾而乐之行歌相答已而叹曰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客曰今者薄暮举网得鱼巨口细鳞状似松江之鲈顾安所得酒乎归而谋诸妇妇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时之需于是携酒与鱼复游于赤壁之下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髙月小水落石出曽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予乃摄衣而上履巉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龙攀栖鹘之危巢俯冯夷之幽宫盖二客不能从焉划然长啸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风起水涌予亦悄然而悲肃然而恐凛乎其不可留也反而登舟放乎中流聴其所止而休焉时夜将半四顾寂寥适有孤鹤横江东来翅如车轮裳缟衣戞然长鸣掠予舟而西也须防客去予亦就睡梦一道士羽衣翩跹过临臯之下揖予而言曰赤壁之逰乐乎问其姓名俛而不答呜呼噫嘻我知之矣畴昔之夜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耶道士顾笑予亦惊悟开户视之不见其处   祭欧阳文忠公文   欧阳文忠公知子瞻最深而子瞻为此文以祭之涕入九原矣   呜呼哀哉公之生于世六十有六年民有父母国有耆斯文有传学者有师君子有所恃而不恐小人有所畏而不为譬如大川乔岳不见其运动而功利之及于物者盖不可以数计而周知今公之没也赤子无所仰芘朝廷无所稽疑斯文化为异端而学者至于用夷君子以为无为为善而小人沛然自以为得时譬如深渊大泽龙亡而虎逝则变怪杂出舞防鱓而号狐狸昔其未用也天下以为病而其既用也则又以为迟及其释位而去也莫不冀其复用至其请老而归也莫不惆怅失望而犹庶几于万一者幸公之未衰孰谓公无复有意于斯世也奄一去而莫予追岂厌世溷浊洁身而逝乎将民之无禄而天莫之遗昔我先君懐寳遁世非公则莫能致而不肖无状因缘出入受教于门下者十有六年于兹闻公之丧义当匍匐往救而懐禄不去愧古人以忸怩缄词千里以寓一哀而巳矣盖上以为天下恸而下以哭其私呜呼哀哉尚享   祭魏国韩令公文   韩公祭文当时第一   天生元圣必作之配有神司之不约而防既生尧舜禹稷自至仁宗龙飞公举进士妙龄秀发秉笔入侍公于是时仲舒贾谊方将登庸盗起西夏四方骚然帝用不赦授公鈇钺往督西旅公于是时方叔召虎入賛兵政出殿大邦恩威并行春雨秋霜兵练民安四夷屈降公于是时临淮汾阳帝在明堂欲行王政羣后奏功防底于成召自北方付之枢衡公于是时萧曹魏邴二帝山陵天下悸恼呼吸之间有雷有风有存有亡有兵有戎公于是时伊尹周公功成而退三镇偃息天下嗷然曷日而复毕公在外心在王室房公且死征辽是防呜呼哀哉六月甲寅人之无禄丧我宗臣我有黎民谁与教之我有子孙谁与保之巍巍堂堂宁复有之公之云亡我无日矣恸哭流涕何嗟及矣昔我先子没于东京公为二诗以祖其行文追典诰论极皇王公言一出孰敢改评施及不肖待以国士非我自知公实见谓父子昆弟并出公门公不责报我岂懐恩惟此涕泣实哀斯人有肉在俎有酒在樽公归在天宁闻我言呜呼哀哉   问养生   近有道者之言   余问养生于吴子得二言焉曰和曰安何谓和曰子不见天地之为寒暑乎寒暑之极至于折胶流金而物不以为病其变者微也寒暑之变昼与日俱逝夜与月并驰俯仰之间屡变而人不知者微之至和之极也使此二极者相寻而狎至则人之死久矣何谓安曰吾尝自牢山浮海达于淮遇大风焉舟中之人如附于桔橰而与之上下如蹈车轮而行反逆乱不可止而吾饮食起居如他日吾非有异术也惟莫与之争而聴其所为故凡病我者举非物也食中有蛆人之见者必呕也其不见而食者未尝呕也请察其所从生论八珍者必咽言粪秽者必唾二者未尝与我接也唾与咽何从生哉果生于物乎果生于我乎知其生于我也则虽与之接而不变安之至也安则物之感我者轻和则我之应物者顺外轻内顺而生理备矣吴子古之静者也其观于物也审矣是以私识其言而时省观焉   日喻   公之以文防化人如佛家叅禅妙解   生而眇者不识日问之有目者或告之曰日之状如铜槃扣槃而得其声他日闻钟以为日也或告之曰日之光如烛扪烛而得其形他日揣籥以为日也日之与钟籥亦逺矣而者不知其异以其未尝见而求之人也道之难见也甚于日而人之未达也无以异于达者告之虽有巧譬善导亦无以过于槃与烛也自槃而之钟自烛而之籥转而相之岂有既乎故世之言道者或即其所见而名之或莫之见而意之皆求道之过也然则道卒不可求欤苏子曰道可致而不可求何谓致孙武曰善战者致人不致于人孔子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莫之求而自至斯以为致也欤南方多没人日与水居也七嵗而能涉十嵗而能浮十五而能没矣夫没者岂茍然哉必将有得于水之道者日与水居则十五而得其道生不识水则虽壮见舟而畏之故北方之勇者问于没人而求其所以没以其言试之河未有不溺者也故凡不学而务求道皆北方之学没者也昔者以声律取士士杂学而不志于道今也以经术取士士知求道而不务学渤海吴君彦律有志于学者也方求举于礼部作日喻以告之   明正【送于伋失官东归】   世俗之患患在悲乐不以其正非不以其正其所取以为正者非也请借子以明其正子之失官有为子悲如子之自悲者乎有如子之父兄妻子之为子悲者乎子之所以悲者惑于得也父兄妻子之所以悲者惑于爱也惟不与于已者则不惑亦不悲夫惑则悲不惑则不悲人宜以惑者为正欤抑将以不惑者为正欤以不惑者为正则不悲者正也然子亦有所乐者曰吾之所以为吾者岂以是哉虽失是其所以为吾者犹存则吾犹可乐焉已而不乐又从而悲之则亦不忍夫天下之凡爱我者之悲而不释夫天下之凡恶我者之喜也夫爱我而悲恶我而喜是知我之粗也乐其所以为吾者存是自知之深也人不以自知之深为正而以知我之粗者为正是得为正也欤故吾愿为子言其正子将终身乐而不悲诗云优哉游哉聊以卒嵗   太息【送秦少章】   竒伟之气不可遏   孔北海与曹公论盛孝章云孝章实丈夫之雄者也游谈之士依以成声今之少年喜谤前辈或讥评孝章孝章要为有天下重名九牧之人所共称叹吾读至此未尝不废书太息也曰嗟乎英伟竒逸之士不容于世俗也久矣虽然自今观之孔北海盛孝章犹在世而向之讥评者与草木同腐久矣昔吾举进士试于礼部欧阳文忠公见吾文曰此我辈人也吾当避之方是时士以剽裂为文聚而见讪且讪公者所在成市曽未数年忽焉若潦水之归壑无复见一人者此岂复待后世哉今吾衰老废学自视缺然而天下之士不吾弃以为可以与于斯文者犹以文忠公之故也张文潜秦少防此两人者士之超逸絶尘者也非独吾云尔二三子亦自以为莫及也士骇于所未闻不能无异同故纷纷之言常及吾与二子吾防之审矣士如良金美玉市有定价岂可以爱憎口舌贵贱之欤少防之弟少章复从吾防不及期年而论议日新若将施于用者欲归省其亲且不忍去呜呼子行矣归而求诸兄吾何加焉作太息一篇以饯其行使藏于家三年然后出之   药诵   多旷达之防从徙南海得之   嵇中散作幽愤诗知不免矣而卒章乃曰采薇山阿散髪岩岫永啸长吟颐性养夀者悼此志之不遂也司马景王既杀中散而悔使悔于未杀之前中散得免于死者吾知其扫迹灭景于人间如脱兎之投林也采薇散髪岂其所难哉孙真人着大风恶疾论曰神仙传有数十人皆因恶疾而得仙道何者割弃尘累懐颍阳之风所以因旤而取福也吾始得罪迁岭表不自意全既逾年无后命知不死矣然旧苦痔至是大作呻呼几百日地无医药有亦不效道士教吾去滋味絶薫血以清浄胜之痔有虫馆于吾后滋味薫血既以自养亦以养虫自今日以往旦夕食淡麫四两犹复念食则以胡麻伏苓麨足之饮食之外不啖一物主人枯槁则客自弃去尚恐习性易流故取中散真人之言对病为药使人诵之日三曰东坡居士汝忘逾年之忧百日之苦乎使汝不幸而有中散之旤伯牛之疾虽欲采薇散髪岂可得哉今食麻麦伏苓多矣居士则歌以答之曰事无事之事百事治兮味无味之味五味备兮伏苓麻麦有时而匮兮有则食无则已者与我无既兮呜呼噫嘻馆客不终以是为愧兮   传神   得此解并可入文章矣   传神之难在目顾虎头云传形写影都在阿睹中其次在颧颊吾尝于灯下顾自见颊影使人就壁模之不作眉目见者皆大笑知其为吾也目与颧颊似余无不似者眉与鼻口可以増减取似也传神与相一道欲得其人之天法当于众中隂察之今乃使人具衣冠坐注视一物彼方敛客自持岂复见其天乎凡人意思各有所在或在眉目或在鼻口虎头云颊上加三毛觉精采殊胜则此人意思盖在须颊间也优孟学孙叔敖抵掌谈笑至使人谓死者复生此岂举体皆似亦得其意思所在而已使画者悟此理则人人可以为顾陆吾尝见僧惟真画曽鲁公初不甚似一日往见公归而喜甚日吾得之矣乃于眉后加三纹隐约可见作俛首仰视眉扬而頞蹙者遂大似南都程懐立众称其能于传吾神大得其全懐立举止如诸生萧然有意于笔墨之外者也故以吾所闻助发云   六一居士传后   本庄生齐物我见解而篇末类滑稽可爱   苏子曰居士可谓有道者也或曰居士非有道者也有道者无所挟而安居士之于五物捐世俗之所争而拾其所弃者也乌得为有道乎苏子曰不然挟五物而后安者惑也释五物而后安者又惑也且物未始能累人也轩裳圭组且不能为累而况此五物乎物之所以能累人者以吾有之也吾与物俱不得已而受形于天地之间其孰能有之而或者以为己有得之则喜防之则悲今居士自谓六一是其身均与五物为一也不知其有物耶物有之也居士与物均为不能有其孰能置得丧于其间故曰居士可谓有道者也虽然自一观五居士犹可见也与五为六居士不可见也居士殆将隐矣   书黄子思诗集后   公之诗不入诗家品题而其论诗处兴味自远   予尝论书以谓钟王之迹萧散简逺妙在笔画之外至唐顔栁始集古今笔法而尽发之极书之变天下翕然以为宗师而钟王之法益微至于诗亦然苏李之天成曹刘之自得陶谢之超然盖亦至矣而李太白杜子美以英玮絶世之姿凌跨百代古今诗人尽废然魏晋以来髙风絶尘亦少衰矣李杜之后诗人继作虽间有逺韵而才不逮意独韦应物栁宗元发纎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澹泊非余子所及也唐末司空图﨑岖兵乱之间而诗文髙雅犹有承平之遗风其论诗曰梅止于酸盐止于咸饮食不可无盐梅而其美常在咸酸之外盖自列其诗之有得于文字之表者二十四韵恨当时不识其妙予三复其言而悲之闽人黄子思庆厯皇祐间号能文者子尝闻前辈诵其诗每得佳句妙语反覆数四乃识其所谓信乎表圣之言美在咸酸之外可以一唱而三叹也予既与其子几道其孙师是游得窥其家集而子思笃行髙志为吏有异材见于墓志详矣予不复论独评其诗如此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四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   颍滨文钞引   苏文定公之文其镵削之思或不如父雄杰之气或不如兄然而冲和澹泊遒逸疎宕大者万言小者千余言譬之片帆截海澄波不扬而洲岛之棼错云霞之蔽亏日星之闪烁鱼龙之出没并席之掌上而绰约不穷者已西汉以来别调也其君术臣事民政等篇尤为卓荦予读之録其上皇帝书及劄子状十九首与他执政书十首诸论及厯代古史名论八十二首防二十五首序引传七首记十二首説赞辞赋祭文杂著十一首厘为二十巻归安鹿门茅坤题   颍滨本传   苏辙字子由年十九与兄轼同登进士科又同防制举仁宗春秋髙辙虑倦勤因极言得失而于禁庭之事尤切考臣胡宿以为不逊请黜之仁宗曰以直言召人而以直言去之天下其谓我何宰相不得已寘之下等授商州军事推官徙大名神宗立之二年辙适除丧上书言事得召对时王安石与陈升之领三司条例命辙为之属吕恵卿附安石辙与论多相牾安石出青苖书使辙熟议辙曰钱入民手虽良民不免妄用及其纳钱虽富民不免逾限如此则恐鞭棰必用州县之事不胜烦矣唐刘晏掌国计未尝有所假贷有贱必籴有贵必粜以是四方无甚贵甚贱之病此常平旧法公诚举而行之晏之功可立俟也安石曰当徐思之既逾月河北转运判官王广兼奏乞度僧牒于陜西漕司私行青苗法与安石意合于是青苗法遂行辙以书抵安石力陈不可触其怒徙他职后坐兄轼以诗得罪谪监筠州盐酒税五年不得调移知绩溪县哲宗即位召入元祐元年为右司谏蔡确韩缜章惇辙皆论去之而吕恵卿亦被论从窜典司马光欲复差役辙言行之徐缓乃得审详光又欲改安石新义试士格辙言进士来年秋试日月无防徐议元祐五年以后格式未晩光皆不能从初神宗以夏国内乱用兵攻讨乃于熙河增兰州于延安增安疆米脂等五砦二年夏遣使相继来朝廷知其有请兰州五砦意大臣议弃守未决辙言一失此机必为后悔于是朝廷许之夏人遂服迁起居郎中书舎人朝廷议回河故道辙为公着言河决而北自先帝不能回今乃欲取而回之是谓智勇势力过先帝也进戸部侍郎辙因转对言曰财赋之原出于四方而委于中都善为国者藏之于民其次藏之州郡熙宁以来言利之臣不知本未内帑别藏虽积如丘山而委为朽壤无益于算也寻又言数十年以来利权分而用度无艺愿罢外水监丞举北河事及诸路都作院河皆归转运司至于都水军器将作三监皆兼户部从之惟都水仍旧朝议以元丰吏额冗滥命辙量事裁减辙曰此羣吏身计所系乃具以白宰执请据实立额缺者勿补不过十年羡额当尽矣代轼为翰林学士寻权吏部尚书使契丹还为御史中丞时元丰旧党多起邪説以摇撼在位吕太防刘挚患之欲稍引用以平夙怨谓之调停宣仁后疑不决辙面斥其非复上疏云云宣仁后命宰执读于帘前曰辙疑吾君臣兼用邪正其言极中理诸臣从而和之调停之説遂已辙又奏言大臣宜正已平心无生事要功因弊修法以安民靖国六年拜尚书右丞进门下侍郎初夏人相继求和朝廷许约地界久之不决夏人乃于疆事多方侵求熙河将佐范育种谊等遂背约西边骚然辙乞罢育谊别择老将宣仁后以为然大臣竟主育谊不从辙又面奏云云防熙河奏夏人十万骑压境杀人三日而退乞因其退急移近里堡砦于界乗利而往不须复守诚信下大臣议辙与吕大防刘挚极办用兵曲直复上奏曰此非西人之罪皆朝廷不直之故臣欲诘责帅臣生事耳后屡因边兵深入夏地宣仁后遂从辙议时三省除李清臣吏部尚书给事中范祖禹封还诏书三省复除蒲宗孟兵部尚书辙奏前除清臣给谏纷然争之未定今又用宗孟此与去年用邓温伯无异恐朝廷自是不安静矣议遂止绍圣初哲宗起李清臣为中书舎人邓润甫为尚书左丞二人久在外不得志稍复言熙丰事以激怒哲宗防廷试进士清臣撰防题即为邪说辙谏谓事有失当何世无之父作之于前子救之于后前后相济圣人之孝也且及汉昭变武帝法度事哲宗以为引汉武方先朝不恱落职知汝州再责知袁州未至降秩试少府监分司南京筠州居住三年又责化州别驾雷州安置移循州徽宗即位徙永州岳州巳而复太中大夫奉祠蔡京当国又降秩罢祠居许州再复太中大夫致仕筑室于许号颍滨遗老自作传万余言不复与人相见终日黙坐如是者防十年卒年七十四追复端明殿学士淳熙中諡文定辙性沉静简洁为文汪洋澹泊似其为人髙处殆与轼轧其使契丹也馆客能诵其茯苓赋及洵轼文云所着诗传春秋传古史老子解居许时乃成编又有栾城文集并行于世既入党籍诏毁三苏文三子迟适逊族孙元老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四十五   明 茅坤 撰   颍滨文钞一   上书   上神宗皇帝书   凡读先秦史汉往往言简而意尽固古人所不可及处及读子由之文往往如逰丝之从天而下嫋娜曲折氤氲荡漾令人读之情鬯神解而犹不止亦非今人所及处 此书専言理财中多名言但冗吏一节未见的确   臣官至疏贱朝廷之事非所得言然窃自惟虽其势不当进言至于报国之义犹有可得言者昔仁宗亲防直言之士臣以不识忌讳得罪于有司仁宗哀其狂愚力排羣议使臣得不遂弃于世臣之感激思有以报为日久矣今者陛下以圣徳临御天下将大有为以济斯世而臣材力驽下无以自效窃听之道路得其一二思致之左右茍惩创前事不复以闻则其思报之诚没世而不能自达是以辄发其狂言而不知止臣闻善为国者必有先后之次自其所当先者为之则其后必举自其所当后者为之则先后并废书曰欲升髙必自下欲陟遐必自迩世未有不自下而能髙不自近而能逺者然世之人常鄙其下而厌其近务先从事于髙逺不知其不可得也诗曰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无思逺人劳心忉忉以为田甫田而力不给则田茀而不治不若不田也思逺人而徳不足则心劳而无获不若不思也欲田甫田则必自其小者始小者之有余而甫田可启矣欲来逺人则必自其近者始近者之既服而逺人自至矣茍由其道其势可以自得茍不由其道虽彊求而不获也臣愚不肖盖尝试妄论今世先后之宜而窃观陛下设施之万一以为所当先者失在于不为而所当后者失在于太早然臣非敢以为信然也特其所见有近于是者是以因其近似而为陛下深言之伏惟陛下即位以来躬亲庶政聪明睿智博达宏辩文足以经治武足以制断重之以勤劳加之以恭俭凡古之帝王旷世而不能有一焉者陛下一旦兼而有之矣夫以天纵之姿济之以求治之心施之于事宜无为而不成无欲而不遂今也为国厯年于兹而治不加进天下之弊日益于前世天下之人未知所以适治之路灾变横生川原震裂江河涌沸人民流离灾火继作厯月移时而其变不止此臣所以日夜思念而不晓疑其先后之次有所未得者也夫今世之患莫急于无财而巳财者为国之命而万事之本国之所以存亡事之所以成败常必由之昔赵充国论备边之计以为湟中谷斛八钱籴三百万斛人不敢动矣诸葛亮用兵如神而以粮道不继屡出无功由是观之茍无其财虽有圣贤不能自致于跬步茍有其财虽庸人可以一日而千里陛下顷以西夏不臣赫然发愤建用兵之防招来横山之民将夺其险阻破壊其国而后巳方是之时夏人残虐失众横山之民厌苦思汉而又乗其荐饥茍加之以兵此非计之失者也然而沿边无数月之粮关中无终嵗之储而所兴之役有莫大之费陛下方且泰然不以为忧以为万举而有万全之功既而边臣失律先事轻发亦既入践其国系虏其民矣然而陛下得其地而不敢收获其人而不敢臣虽有成功而不能继也其终卒致于废黜谋臣而讲和好夫陛下谋之于期年之前而罢之于既发之后岂以为是失当而悔之哉诚无财以善其后尔且夫财之不足是为国之先务也至于鞭笞四夷臣服异类是极治之余功而太平之粉饰也然今且先之此臣所以知其先后之次有所未得者也今者陛下惩前事之失出秘府之财徙内郡之租赋督转漕之吏使备沿边三嵗之畜臣以此疑陛下之有意乎财矣然犹以为未也何者秘府之财不可多取而内郡之民不可重困可以纾目前之患而未可以为长久之计此臣所以求效其区区而不能自巳也盖善为国者不然知财之最急而万事赖焉故常使财胜其事而事不胜财然后财不可尽而事无不济财者车马也事者其所载物也载物者常使马轻其车车轻其物马有余力车有余量然后可以涉涂泥而车不偾登坂险而马不踬今也四方之财莫不尽取民力屈矣而上用不足平居惴惴仅能以自完而事变之生复不可料譬如弊车羸马而引丘山之载幸而无虞犹恐不能胜不幸而有隂雨之变陵谷之险其患必有不可知者故臣深思极虑以为方今之计莫如丰财然臣所谓丰财者非求财而益之也去事之所以害财者而已矣夫使事之害财者未去虽求财而益之财愈不足使事之害财者尽去虽不求丰财然而求财之不丰亦不得也故臣谨为陛下言事之害财者三一曰冗吏二曰冗兵三曰冗费冗吏之説曰请原古之所以置吏之意有是民也而后有是官有是官也而后有是吏量民而置官量官而求吏其本凡以为民而巳是以古者即其官以取人郡县之职缺而取之于民府寺之属缺而取之于郡县出以为守令入以为卿相出八相受中外相贯一人去之一人补之其势不容有冗食之吏近世以来取人不由其官士之来者无穷而官有限极于是兼守判知之法生而官法始壊浸淫分散不复其旧是以吏多于上而士多于下上下相窒譬如决水于不流之泽前者未尽来者巳至填咽充满一陷于其中而不能出故布衣之士多方以求官巳仕之吏多方以求进下慕其上后慕其前不愧诈伪不耻争夺礼义消亡风俗败壊势之穷极遂至于此夫人情纾则乐易乐易则有所不为窘则懑乱懑乱则无所不至今使众人相与皆出于隘足履相蹑肩肘相逮傍徨而不得进又将禁其奔走而争先者茍将禁之则莫如止来者而辟其隘今也驱市人而纳之不胜其多也设险于中涂而艰难之是以法愈设而争愈甚惟陛下以时救之下哀痛之书明告天下以吏多之故与之更立三法其一使进士诸科增年而后举其额不增累举多者无推恩其説曰凡今之所以至于不可胜数者以其取之之多也古之人其择吏也甚精人知吏之不可以妄求故不敢轻为士为士者皆其修洁之人也今世之取人诵文书习程课未有不可为吏者也其求之不难而得之甚乐是以羣起而趋之凡今农工商贾之家未有不舍其旧而为士者也为士者日多然而天下益以不治举今世所谓居家不事生产仰不养父母俯不恤妻子浮防四方侵扰州县造作诽谤者农工商贾不与也祖宗之世士之多少其比于今不能一二也然其削平僭乱创制立法功业卓然见于后世之士不敢望其万一也士之多不及于今世而功则过之无足怪者取之至少则人不敢轻为士其所取者皆州郡之选人也故为是法使人知上意之所向十年之后无实之士将不黜而自减且夫设科以待天下之士盖将使其才者得之不才者不可得也吾则取之而彼则不能得犹曰虽不能得而累举多者必取无弃则是以官狥人也且累举之士类非少年矣耳目昏塞筋力疲勌而后得之数日而计之知其不能有所及也则其为政无所赖矣今有人畜牛羊而求牧既取其壮者又取其老者取其壮者曰吾取其力也取其老者曰吾怜其老也如怜其老而巳则曷为以累牛羊哉茍诚以为有遗才焉则今所谓遗逸之书有以收之矣其二使官至于任子者任其子之为后者世世禄仕于朝袭簪绂而守祭祀可以无憾矣然而为是法也则必始于二府法行于贱而屈于贵天下将不服天下不服而求法之行不可得也盖矫失以救患者必有所过而后济臣非不知二府之不可以齿庶官也其三使百司各损其职掌而多其出职之嵗月其説曰百司臣不得而尽详也请言其尤甚者莫如三司三司之吏世以为多而不可损何也国计重而簿书众也臣以为不然主大计者必执简以御繁以简自处而以繁寄人以简自处则心不可乱心不可乱则利至而必知害至而必察以繁寄人则事有所分事有所分则毫末不遗而情伪必见今则不然举四海之大而一毫之用必防于三司故三司者案牍之委也案牍既积则吏不得不多案牍积而吏多则欺之者众虽有大利害不能察也夫天下之财下自郡县而至于转运转相钩较足以为不失矣然世常以转运使为不可独信故必至于三司而后已夫茍转运使之不可独信而必三司之可任则三司未有不责成于吏者岂三司之吏则重于转运使欤故臣以为天下之财其详可分于转运使而使三司嵗揽其纲目既使之得优防以治财货之源又可颇损其吏以絶乱法之弊茍三司犹可损也而百司可见矣然此三法者皆世之谓拂世戾俗召怨而速谤者也今且将行之臣非敢犯众人之怒而行此危事也以为有可行之道焉何者自台省六品诸司五品一郊而任一人自两制以上一嵗而任一人此祖宗百年之法相承而不变者也而仁宗之世则损之三载而考绩无罪者迁其官自唐以来亦未始有变者也而英宗之世则增之此二者夫岂便于世俗哉然而莫敢怨者以为吏多而欲损者天下之公议其不欲者天下之私计也以私计而怨公议其为怨也不直矣是以善为国者循理而不防怨非不防怨知其无能为也且今此三法者固未尝行也然而天下亦不免于怨何者士之出身为吏者捐其生业弃其田里以尽力于王事而今也以吏多之故故积劳者久而不得迁去官者久而不得调又多为条约以沮格之减罢其举官破坏其次第使之穷窘无聊求进而不遂此其为怨岂减于布衣之士哉均之二怨皆将不免然使新进之士日益多国力匮竭而不能支十年之后其患必有不可胜言者故臣愿陛下亲断而力行之茍日增之吏渐于衰少则臣又将有以治其旧吏使诸道职司每嵗终任其所部郡守监郡各任其属曰自今以前未有以私罪至某贜罪正入已至若干者二者皆自上钧其轻重而裁之已而以他事发则与之同罪虽去官与赦不降也夫以私罪至某贜罪正入巳至若干其为恶也着矣而上不察则上之不明亦可知矣故虽与之同罪而不过今世之法任人者任其终身茍其有罪终身钧坐之夫任人之终身任其未然之不可知者也任人之嵗终而无过任其已然之可知者也臣请得以较之任其未然之不可知虽圣人有所不能任其巳然之可知虽众人能之今也任之以圣人之所不能既不敢辞矣而况任之以众人之所能顾不可哉且按察之吏则亦不患其不知也患其知而未必皆按曰是无损于我而徒以为怨云尔今使其罪及之其势将无所不问陛下诚能择奉公疾恶之臣而使行之陛下厉精而察之去民之患如除腹心之疾则其以私罪至某贜罪正入已至若干者非复过误适陷于深文者也茍遂放归终身不齿使奸吏有所惩则冗吏之弊可去矣冗兵之説曰臣闻国朝创业之初四方割据中国地狭兵革至少其后荡灭诸国拓地既广兵亦随众雍熙之间天下之兵仅三十万方此之时屯戍征讨百役并作而兵力不屈未尝有兵少之患也自咸平景徳以来契丹内侵继迁叛逆每有警急将帅不问得失辄请益兵于是召募日增而兵额之多遂倍前世其后寳元庆厯之间元昊窃发复使诸道防民为兵而沿边所屯至七八十万自是天下遂以百万为额虽复近嵗无事而关中之兵至于二十八万举雍熙天下之众适以备方今关中一隅之用兵多之甚于此见矣然臣闻方今宿边之兵分堡障战兵统于将帅者其实无防每一见贼贼兵常多我兵常少众寡不敌每战辄败往者将帅失利未有不以此自解者也夫祖宗之兵至少而常若有余今世之兵至多而常患于不足此二者不可不察也兵法有之曰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者七十万家而爱爵禄百金不能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重于间间者三军之司命也臣窃惟祖宗用兵至于以少为多而今世用兵至于以多为少得失之原皆出于此何以言之臣闻太祖用李汉超马仁瑀韩令坤贺惟忠何继筠等五人使备契丹用郭进武守琪李谦溥李继勲等四人使备河东用赵赞姚内斌董遵诲王彦升冯继业等五人使备西羌皆厚之以关市之征饶之以金帛之赐其家属之在京师者仰给于县官贸易之在道路者不问其商税故此十四人者皆富厚有余其视弃财如弃粪土赒人之急如恐不及是以死力之士贪其金钱捐躯命冒患难深入敌国刺其隂计而效之至于余食动静无不毕见每有入寇辄先知之故其所备者寡而兵力不分敌之至者举皆无得而有丧是以当此之时备边之兵多者不过万人少者五六千人以天下之大而三十万兵足为之用今则不然一钱以上皆籍于三司有敢擅用谓之自盗而所谓公使钱多者不过数千缗百须在焉而监司又伺其出入而绳之以法至于用间则曰官给茶防夫百饼之茶数束之防其不足以易人之死也明矣是以今之为间者皆不足恃聴传闻之言采疑似之事其行不过于出境而所问不过于熟户得有借口以欺其将帅则止矣非有能知敌之至情者也敌之至情既不可得而知故常多屯兵以备不意之患以百万之众而常患于不足由此故也陛下何不权其轻重而计其利害夫关市之征比于茶防则多而三十万人之奉比于百万则约众人知目前之害而不知嵗月之病平居不忍弃关市之征以与人至于百万则恬而不知怪昔太祖起于布衣百战以定天下军旅之事其思之也详其计之也熟矣故臣愿陛下复修其成法择任将帅而厚之以财使多养间谍之士以为耳目耳目既明虽有彊敌而不敢輙近则虽雍熙之兵可以足用于今世陛下诚重难之臣请陈其可减之实何者今世之彊兵莫如沿边之土人而今世之惰兵莫如内郡之禁旅其名愈髙其廪愈厚其廪愈厚其材愈薄往者西边用兵禁军不堪其役死者不可胜计羌人每出闻多禁军辄举手相贺闻多土兵辄相戒不敢轻犯以实较之土兵一人其材力足以当禁军三人禁军一人其廪给足以赡土兵三人使禁军万人在边其用不能当三千人而常耗三万人之畜边郡之储比于内郡其价不啻数倍以此权之则土兵可益而禁军可损虽三尺童子知其无疑也陛下诚聴臣之谋臣请使禁军之在内郡者勿复以戍边因其老死与亡而勿复补使足以为内郡之备而止去之以渐而行之以十年而冗兵之弊可去矣冗费之説曰世之冗费不可胜计也请言其大与臣之所知者而陛下以类推之臣闻事有所必至恩有所必穷事至而后谋则害于事恩穷而后迁则伤于恩昔者太祖太宗敦睦九族以先天下方此之时宗室之众无防也是以合族于京师久而不别世厯五圣而太平百年矣宗室之盛未有过于此时者也禄廪之费多于百官而子孙之众宫室不能受无亲疎之差无贵贱之等自生齿以上皆养于县官长而爵之嫁娶丧无不仰给于上日引月长未有知其所止者此亦事之所必至而恩之所必穷者也然而未闻所以谋而迁之古者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而七以人子之爱其亲推而上之至于其祖由祖而上至于百世宜无所不爱则宜无所不庙茍推其无穷之心则百世之祖皆庙而后为称也圣人知其不可故为之制七庙之外非有功徳则迭毁春秋之祭不与莫贵于天子莫尊于天子之祖而庙不加于七何者恩之所不能及也何独至于宗室而不然臣闻三代之间公族有以亲未絶而列于庶人者两汉之法帝之子为王王之庶子犹有为俟者自侯以降则庶子无复爵土盖有去而为民者有自为民而复仕于朝者至唐亦然故臣以为凡今宗室宜以亲疎贵贱为差以次出之使得从仕比于异姓择其可用而试之以渐凡其禄秩之数迁叙之等黜陟之制任子之令与异姓均临之以按察持之以寮吏威之以刑禁以时察之使其不才者不至于害民其贤者有以自效而其不任为吏者则出之于近郡官为庐舎而廪给之使得占田治生与士庶比今聚而养之厚之以不訾之禄尊之以莫贵之爵使其贤者老死郁郁而无所施不贤者居处隘陋戚戚而无以为乐甚非计之得也昔唐武徳之初封从昆弟子自胜衣以上皆爵郡王太宗即位疑其不便以问大臣封徳彞曰爵命崇则力役多以天下为私奉非至公之法也于是疏属王者降为公夫自王而为公非人情之所乐也而犹且行之今使之爵禄如故而获治民虽有内外之异宜无有怨者然臣观朝廷之议未尝敢有及此何者以宗室之亲而布之于四方惧其启奸人之心而生意外之变也臣窃以为不然古之帝王好疑而多防虽父子兄弟不得尺寸之柄幽囚禁锢齿于匹夫者莫如秦魏然秦魏皆数世而亡其所以亡者刘氏项氏与司马氏而非其宗室也故为国者茍失其道虽胡越之人皆得谋之茍无其衅虽宗室谁敢觊者惟陛下荡然与之无疑使得以次居外如汉唐之故此亦去冗费之一端也臣闻汉唐以来重兵分于四方虽有未大之忧而馈运之劳不至于太甚祖宗受命惩其大患而略其细故敛重兵而聚之京师根本既彊天下承命而服然而转漕之费遂倍于古凡今东南之米每嵗遡汴而上以石计者至五六百万山林之木尽于舟楫州郡之卒弊于道路月廪嵗给之奉不可胜计往返数千里饥寒困迫每每侵盗杂以他物米之至京师者皆非完物矣由此观之今世之法直以其力致之而不计其患非法之良者也臣愿更为之法举今每嵗所运之数而四分之其二即用旧法官出船与兵而漕之凡皆如旧其一募六道之富人使以其船及人漕之而所过免其商税能以若干至京师而无所欺盗败失者以今三司军大将之赏与之方今濵江之民以其船为官运者不求官直盖取官之所入而不覆较者得其赢以自润而富民之欲仕者往往求为军大将以此推之宜有应募者其一官自置场而贾之京师京师之兵当得米而不愿者计其直以钱偿之夫物有常数取之于南则不足于北舍之于东则有余于西此数之必然而不可逃者也今官欲买之其始不免于贵贵甚则东南之民倾而赴之赴之者众则将反于贱致贱必以贵致贵必以贱此亦必然之数也故臣愿为此二者与旧法皆立试其利害而较其可否必将有可用者然后举而从之此又去冗费之一端也臣闻富国有道无所不防者富之端也不足防者贫之源也从其可防而收之无所不收则其所存者广矣从其无足防而弃之无所不弃则其所亡者多矣然而世人之议者则不然以为天下之富而顾区区之用此有司之职而非帝王之事也此説之行于天下数百年于兹矣故天下之费其可巳者常多于旧臣不敢逺引前世请言近嵗之事自嘉祐以来圣人迭兴而天下之吏京秩以上再迁其官天下郡守职司再补其亲戚自治平京师之大水与去嵗河朔之大震百役并作国有至急之费而郊祀之赏不废于百官自横山用兵供亿之未定与京西流民劳徕之未息官私乏困日不暇给而宗室之丧不俟嵗月而臣以此观之知朝廷有无足防之义臣诚知事之既往无可为者然茍自今从其可防而救之则无益之费犹可渐减此又去冗费之一端也臣不胜拳拳私忧过计为是三冗之説以献伏惟陛下思深谋逺聴断详尽于天下之事无所不瞩臣之所陈何足言者然臣愚以为茍三冗未去要之十年之后天下将益衰耗难以复治陛下何不讲求其原而定其方略择任贤俊而授之以成法使皆久于其官而后责其成绩方今天下之官泛泛乎皆有欲去不久之心侍从之臣逾年而不得代则皇皇而不乐今虽不能使之尽久然至于诸道之职司三司之官吏沿边之将佐此皆与天子共成事者也天下之事将责成之而不久其任开其源者不见其流发其谋者不见其成功此事之所以不得成也陛下诚择人而用之使与二府皆久于其官人知不得苟免而思长久之计君臣同心上下协力磨之以岁月如此而三冗之弊乃可去也然而为此犹有所患何者今世之士大夫恶同而好异疾成而喜败事苟不出于已小有龃龉不合则羣起而排之借如今使按察之官任其属吏嵗终而无过此其势必将无所不按得罪者必将多于其旧然则天下之口纷然非之矣不幸而有一不当众将羣指以罪法一不当不能动不幸而至于再三虽上之人亦将不免于惑众人非之于下而朝廷疑之于上攻之者众而持之者不坚则法从此败矣盖世有耕田而以其耜杀人者或者因以耕田为可废夫杀人之可诛与耕田之不可废此二事也安得以彼而害此哉故夫按人而不以其实者罪之可也而法之是非则不在此苟陛下诚以为可行必先能破天下之浮议使良法不废于中道如此而后三冗之弊可去也三冗既去天下之财得以日生而无害百姓充足府库盈溢陛下所为而无不成所欲而无不如意举天下之众惟所用之以攻则取以守则固虽有西北二边不臣之国宥之则为汉文帝不宥则为唐太宗伸缩进退无不在我今陛下不事其本而先举其未此臣所以大惑也臣不胜愤懑越次言事雷霆之谴无所逃避臣辙诚惶诚恐稽首顿首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四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四十六   明 茅坤 撰   颍滨文钞二   上书劄子   自齐州回论时事书   忠悃之言类两汉书疏   臣自少读书好言治乱方陛下求治之初上书言事陛下不废狂狷召对便殿亲闻徳音九品贱官自此始得登对论事当此之时陛下好问之声震动海内愚贱之人笃信寡虑以为天下之事可得徐陈遍举指顾而定矣既而误蒙恩泽受职条例抗论得失与有司不合得请外补于今七年而天下之治安终未可见臣窃疑之伏惟陛下天生圣徳聪明睿智不学而具其于谋虑措置曾何足云自顷嵗以来每有更张民率不服盖青苗行而农无余财保甲行而农无余力免役行而公私并困市易行而商贾皆病上则官吏劳苦患其难行下则众庶愁叹愿其速改凡此四者岂陛下之圣明有所不知耶臣以为非也陛下之圣明无所不知何以言之二年以来陛下屡发英断废置大吏数其罪愆明示臣庶凡天下之所共疾恶者陛下无一不知由此观之凡天下之所共怨苦者陛下何所不察今者皇天悔祸启道圣意易置辅相中外踊跃思覩寛政而厯日弥月寂寞无闻众心皇皇如久饥而不得食臣虽愚陋窃独为陛下恨也陛下自即位以来求治之心常若不及意将以尧舜之隆平易汉唐之浅陋不幸左右不明陵迟以至于此天下之人孰不知之念也既知其不可用而去之又循其旧而不改将遂代之任咎此臣之所以为陛下恨也且今天下之安危智者不再计矣水旱连年死者将半遗民饥困盗贼满野疆场未宁军旅在外府库空竭边饷寡少事之可忧者何可胜数术之不效断可见矣然陛下独迟迟而不决意者已为之而巳废之恐天下有以窥其深浅耶臣闻人主之徳如天天之于物也炽然而旱赤地千里草木皆死可谓虐矣然至雷雨时作膏泽洋溢百谷奋起民复粒食鼓舞盛徳而忘旱之虐何者度量广大改过无疑也如使宻云不雨既雨而中止迟疑犹豫久而不忍则天之生物尽矣传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今陛下诚先治其心使虚一而静湛乎彼我得失莫能婴也去恶如弃尘垢迁善如救饥渇与民一新罢此四事青苗之既散者要之以三嵗而不收息保甲之既团者存其旧籍而不任事复差役以罢免役之条通商贾以废市易之令行之期年而观之苟民不安居水旱复作盗贼复起财用复竭诚有一事以忧陛下臣请伏罔上之诛以谢左右陛下诚不信臣数年之后亲受其弊矣古人有言曰一慙之不忍而终身慙乎惟陛下为社稷筹之臣谨列四事之害画一以献不胜愚忠愤懑之诚干犯天威伏俟鈇钺臣辙诚惶诚恐昧死上书谨按青苗免役保甲市易四事得失最为易见上自中外臣寮下至田父野老无有一不知者但以朝廷所行言其是则有功言其非则有罪是以畏避钳黙不敢正言臣今谨采众议人所共知灼然可见者画一开坐如后   一议者皆谓富民假贷贫民坐收倍称之息是以富者日富贫者日贫今官散青苗取息二分收富人并兼之权而济贫民缓急之求贷不异于民间而息不至于倍称公私皆利莫便于此然公家之贷其实与私贷不同私家虽取利或多然人情相通别无条法今嵗不足而取偿于来嵗米粟不给而继之以刍藁鸡豚狗彘皆可以还债也无嵗月之期无给纳之费出八闾里不废农作欲取即取愿还即还非如公家动有违碍故虽或取息过倍而民恬不知今官贷青苗责以见钱催随二税隣里相保结状请钱一家不至九家坐待奔赴城市糜费百端一有逋窜均及同保贫富相迨要以皆毙而后巳朝廷虽多设法度以收其失而其实无益也   一议者又谓平时差役破壊民家一夫为役举家失业故使逐户出钱官为雇人谓之免役出钱虽多而民免于破家之患以此为説行之不疑然不知三代之民以力事上不専以钱近世因其有无各聴其便有力而无财者使効其力有财而无力者皆得雇人人各致其所有是以不劳而具今也弃其自有之力而一取于钱民虽有余力不得効也于是卖田宅伐桑柘鬻牛马以供免役而天下始大病矣且夫钱者官之所为米粟布帛者民之所生也古者上出钱以权天下之货下出米粟布帛以补上之阙上下交易故无不利今青苗免役皆责民出钱是以百物皆贱而惟钱最贵欲民之无贫不可得也至如京师百司郡县刑法之吏无禄而役为日久矣周制庶人在官虽曰有禄而事简吏少势或易供非如今时员数秽多不可供亿况三代兵出于民而今世之兵坐而仰给若又兼举大费为力实难然议者以为给之以禄然后可责之以防盖朝廷选吏之精必不如择官之慎禄吏之厚必不如禄官之多今慎择多禄之官犹不免于贪而况于吏人乎且昔之为法也计贜得罪无禄者减等今用仓法则吏之得罪反重于官颠倒失宜尤为未可若朝廷诚患吏贪但使官得其人则吏之受赇自有分限若犹未也则虽重禄深法不能禁矣   一议者又谓三代之盛兵出于农故团结伍保以寓军令朝廷喜其近古亦谓可行然而三代之民受田于官官之所以养之者厚故出身为兵而无怨今民买田以耕而后得食官之所以养之者薄而欲责其为兵其势不可得矣盖自唐以来民以租庸调与官而免于为兵今租庸调变而为两税则两税之中兵费己具且又有甚者民之纳钱免役也以为终身不复为役矣今也既已免役而于捕盗则用为耆长壮丁于催税则用为户长里正于巡防则用为巡兵弓手一人而三役具焉民将何以堪之且其为巡兵弓手也一保甲之中丁壮既出老弱守舎盗贼乗间如入无人之境而其上番之期又不过旬日坐作进退未能知也代者既至相率而反往来道路劳弊何益至使盗贼纵横官吏蒙责啸聚羣党攻剽州县未必不由此也古之循吏使民卖劒买牛今也使之弃其农具而置兵器小民无知缘以为恶良民之畏事者一入而终身不得脱奸民之好权者一补而终身不得免其为患害有不可胜言者矣   一议者常患百货轻重制在富民少则贵卖以取赢多则贱买以要利利有所壅商贾难通于是置市易之官以平贵贱有司诚守此议不更别有所营则虽繁碎难行然亦未深害民今自置市易无物不买无利不笼命官遣人贩卖南北放债取利公行不疑杜絶利源不与民共观其指趣非复制其有无权其轻重而巳也徒使小民失业商旅不行空取専利之名实失商税之利国体卑辱海内离心巍魏盛朝何苦于此况复小民好利类无逺见争取官债以救目前欺谩父兄妄引抵当期限既迫逃窜无所父子离散行路咨嗟奈何为此陷穽诱而纳之也至于奸民巨贾窥伺间隙取利则多或输滞积不售之货以易见钱或指残破无用之屋以賖实货巧智百出难以具言有司蒙蔽指以为利泉币一散汗漫难收官之所藏徒文具而已窃闻朝廷近日将议穷究然而既弊之法施行未巳买卖百物犹且如故譬如含茹毒药喉舌破败胷腹胀满知其非矣然且闭口不吐安生切脉广求方书其于速愈之术疎矣   右臣所陈画一事件皆是耳目所接众庶共知朝廷清明岂有不察若诚有意改易非复难行但朝出一纸诏书四弊夕去非如前代积弊或在列国或在四夷欲议改更恐其动揺海内故且维持含养苟且便安今事在朝廷出命则巳众所系望势难久留而私自顾恋迟迟不决以失天下之心臣窃不取也愚惷之人志在忧国言词激切干犯典刑区区寸诚甘俟诛戮谨具状奏闻伏勑旨   陈州为张安道论时事书   通篇指神宗悔心处感讽开悟得易之纳约自牖之意而始末处有针线法度   伏以中外臣庶各有职事越职而言国有常宪臣守土陈州非有言责而辄言之计其狂愚兹实有罪然臣伏念顷以老疾不任吏事陛下未忍废弃亲择便地以遂安养将辞之日面承徳音以为大臣之义皆当为国谋虑不宜以中外为嫌有所不尽古人有言虽乃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伏惟圣徳广大无所不容而臣自到任以来于今一嵗心目昏有加无瘳故尝乞丏余生求还闾舎区区之诚久而未获陛下视臣志气之衰至此岂复有意别白是非而与世俗争议也哉是以得失之间久而无所与今者窃有所懐上为陛下防之官吏下为陛下騐之百姓而安危之机实在于此自惟受恩累圣邦之休戚身实同之志力虽衰于义不可嘿巳然臣之所欲言者非敢逺引前古逆探未然以惑陛下之聪明也凡皆陛下之所尝试而臣愚之所与闻者耳臣伏见陛下即位之始计虑深逺凡有所建动合天心始议山陵深恤费用之广推明先帝薄葬之命以诏有司四方闻之无不感泣其后一年之间诞布号令劝率宗族惇孝悌之行勉励州郡先农桑之政复转对以广言路议徭役以寛民力盛徳之事不可具记是时天下虽大变之后而无不翘然想闻徳音以忘其忧两宫欢欣九族亲睦羣臣万民蒙福而安纷纭之议不至于朝廷谤讟之声不闻于闾里陛下优防无为而天下已治矣为国如此岂不乐哉陛下自今视之当日之政其为可悔恨者凡有防以臣视之非独陛下无所悔恨虽天下之人亦未有以为失当者也何者政令简易而人情之所安耳易曰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向使陛下推行此道终始不变则臣以为可久可大之功可得而致矣其后求治太切用意过当奸臣縁隙得进邪说始议开边以中上防于是延安有横山之谋保安有招诱之计陛下饶之以金帛假之以干戈小人贪功虑害不逺轻发深入结怨西戎攘夺尺寸无用之土空竭内府累世之积大者疲弊秦雍小者身死寇讐西鄙骚然不宁而陛下始一悔矣然而陛下天姿英果有汉武宏达之量虽复兵吏失律而立功之意未尝少衰是以左右大臣测知此心复进财利之说陛下乐闻其利而未暇深究其害于是举而从之置条例司而讲求天下之遗利己酉之秋新政始出自是以来凡所变革不可悉数其最大者一出而为常平青苗再出而为拣兵并营三出而为出钱雇役四出而为保甲教阅四者并行于世官吏疑惑兵民愤怨諌争者章交于朝诽谤者声播于市陛下不胜其烦为之当宁太息日昃而不食矣然犹幸其成功力排众人之议而固守之天下方共厌苦而不知其所止也而拣兵并营之策其害先见武夫防悍为怨最深为患最急陛下知其不可于是多支月粮复收退卒以顺适其意而陛下既再悔矣然军中之口犹复汹汹不靖陛下虽推恩抚之而终不以为恵反谓陛下畏之耳不幸边臣失筭再生戎心帷幄之臣谋之不臧不务安之而务挠之临遣执政付以彊事多出金币豫书诰勑以成其深入之计当此之时天下之心知其必败矣而陛下与一二臣者方以为万举而万全既而出兵无人之境筑城不守之地困弊腹心以求无益之功使秦晋之民父子流离肝脑涂地戎人徼勌受屈已筑之城随即倾覆救援之兵相继溃叛四方震动君臣宵旰而后下罪已之诏投窜元宰以谢二鄙而陛下既三悔矣夫此三者方其未悔也陛下亦以为是邪非邪陛下犯逆众心力行而不顾其必以为是不以为非也然而其终卒至于此然则方今陛下之所是而未悔者无乃亦类此欤臣闻众而不可欺者民也勇而不可犯者兵也险而不可侮者邻国也今陛下既已欺民犯兵而侮邻国矣夫犯兵侮邻变速而祸小至于欺民则变迟而祸大变速而祸小者瓦解之忧也变迟而祸大者土崩之患也今瓦解之忧陛下既知悔矣土崩之患陛下未以为意此臣之所以寒心也易曰不逺复无祗悔元吉事之未败也陛下不悟其非必俟其败而后悔如向三者则陛下之复已逺而悔亦大矣且臣观之方今陛下之所是而未悔者亦有三而己青苗助役保甲三者之弊臣不复言矣何者言事者论其不可非一人也百姓毁壊支体熏灼耳目嫁母分居贱卖田宅以自脱免非一家也陛下其亦知之矣徘徊而不改使民无所告诉加之以水旱继之以饥馑积悍之民奋为羣盗侵淫蔓延灭而复起英雄乗间而作振臂一呼而千人之众可得而聚也如此而胜广之形成此所谓土崩之势也臣恐陛下至此虽欲复悔而无所及矣故臣愿陛下取即位之政与今日之事而试观之天下扰扰不安孰与今日之甚羣臣交口争辩孰与今日之众陛下听览疲倦孰与今日之多悔恨自责孰与今日之切陛下诚以此较之则不待臣言之终而得失可以自决矣且夫即位之政陛下之本心也今日之事臣下之过计也陛下弃即位之本心而徇臣下之过计臣窃以为过也虽然臣窃聴之道路方今陛下则亦悔之矣悔之而不变非陛下之意也迫于建议之臣耳夫人臣进谋于其君茍事之不遂而变以从众则人主有以测其深浅人主有以测其深浅则其用舍之命在于人主此人臣之所以不便也臣窃痛陛下为社稷之计欲改过以安天下而怙权固位之臣持之而不释陛下聪明睿智废置自我而独为此郁郁也汉宣帝与赵充国击匈奴魏相非之以为当与平昌矦乐昌矦平恩矦及有识者详议乃可此三人者非贤于赵充国也然而与国同忧乐无侥幸功名之心与希望爵赏之意则过于充国逺甚充国犹不可聴而况不如充国者哉陛下将安民保国而与喜功伐好权利者谋之臣不知其可也臣不胜区区忘身忧国之诚是以势疎而言切惟陛下察之   代老臣建言一一典刑   论用台諌劄子   若近年台諌虽称吏部都察院防同考选恐不免宋人并由执政指挥之弊   臣闻书称尧舜之徳曰明四目达四聪葢人君居髙宅深其势易与臣下隔绝若不务广耳目则不闻外事无以预知祸福之原臣不敢复论前代请陈本朝故事毎当视朝上有丞弼朝夕奏事下有台諌更迭进见内有两省侍从诸司官长以事奏禀外有监司郡守走马承受辞见入奏凡所以为上耳目者其众如此然至于事有壅蔽犹或不免今自太皇太后陛下皇帝陛下垂帘以来每事重慎羣臣得对于前者惟有执政及台諌官而已然天下之事其是非可否既决扵执政陛下欲于执政之外特有所闻者又独有台諌数人而已臣观今日台官三员諌官二员其间非执政私人特出圣意所用者又不过一二人孔子有言今吾于人也聴其言而观其行陛下试取此五人言行之实而谛观之则其邪正向背槩可见也昔汉成之世王凤用事羣臣莫敢尽言惟刘向王章力言其恶无所顾避皆为凤所不喜言卒不用或继以死而凤推荐其门人如杜钦谷永之流使上封论事钦等所言皆掩蔽凤短専攻帝失由此直言不闻汉以不竞今陛下深处帷幄耳目至少惟有台諌数人若又聴执政得自选择不公选正人而用之臣恐天下安危大计无由得达扵前而朝廷之势殆矣惟陛下留神省察无忽臣言则社稷之福也取进止   论衙前及诸役人不便劄子   苏氏兄弟所见俱如此   臣近奏乞修完弊政以塞异同之议其一谓诸州衙前臣请先论今昔差雇衙前利害之实葢定差乡户人有家业欺诈逃亡之弊比之雇募浮浪其势必少此则差衙前之利也然而每差乡户必有避免紏决比至差定州县曹吏乞取不赀及被差使先入重难若使雇募惯熟之人费用一分则乡差生疎之人非二三分不了由此破荡家产嘉祐以前衙前之苦民极畏之此则差衙前之害也若雇募情愿自非惯熟必不肯投州县吏人知其熟事乞取自少及至勾当动知空便费亦有常虽经重难自无破产之患此则雇衙前之利也然浮浪之人家产单薄侵盗之弊必甚于乡差熙宁以来多患扵此此则雇衙前之弊也然则差衙前之弊害在私家而雇衙前之弊害在官府若差法必行则私家之害无法可救若雇法必用则官府之弊有法可止何者嘉祐以前长名衙前除差三大户外许免其余色役今若许雇募衙前依昔日长名免役之法则上等人户谁不愿投诸州衙前例得实户则所谓官府之害坐而自除臣窃谓虽三代圣人其法不能无弊是以易贡为助易助为彻要以因时施宜无害于民而已今差法行于祖宗雇法行于先帝取其便于民者而用之此三代变法之比也   其二谓诸州县役人臣前巳具论差雇役人利害以谓差役之利利在上等下等人户而雇役之利利在中等既利害相半则兼行差雇为利实多然则祖宗旧法与先帝近制要为皆有所去取唯当问人情之所便更不当以新旧彼我为意有所偏系也臣观前后役法皆由臣意有所执或自前曾经议论欲遂成其说或见今观望上下有所希合致令所立之法不得通济   右臣窃见元祐以来朝廷改更弊政如青苗市易保甲等事一皆刬削而天下卒无一人以为非者至于改募役为差役建议之始异论巳多逮今五年终云未便葢事之当否众口必公虽古圣人孰敢违众故臣愿朝廷采此众志立成定法臣昔于元祐三年任户部侍郎窃见朝廷始议兼行差雇二法使天下以六色助役钱雇募州役是时特出朝防不问有司断然必行已而众皆称便何者非常之原凡人不晓或暗昧不瞩至理或偏系不肯公言竢其同心事何由济故臣今所言欲乞出自圣断与大臣熟议如有可采依三年例断而行之所贵天下之民速防利泽不然使中外杂议动经歳月大法无由得成而民被其害未有已也臣不胜区区不知言之烦凟死罪死罪   论冬温无氷劄子   此等劄子自两汉书疏以下不可及十分任怨忠义鍧然   臣伏见前年冬温不雪圣心焦劳请祷备至而天意不顺宿麦不蕃去冬此灾复甚而加以无氷二年之间天气如一若非政事过差上干隂阳理不至此谨案常燠之罚载于周书而无氷之灾书扵春秋圣人之言必不徒设臣谨推原经意而验以时事惟陛下择之葢洪范庶征哲则时燠豫则常燠谋则时寒急则常寒哲之为言明也豫之为言舒也故汉儒释之曰上徳不明暗昧蔽惑不能知善恶无功者受赏有罪者不杀百官废礼失在舒缓盛夏日长暑以养物政既弛缓故其罚常燠周失之舒秦失之急故周亡无寒歳而秦灭无燠年今连年冬温无氷可谓常燠矣刑政弛废善恶不分可谓舒缓矣臣非敢妄诋时政以惑圣聴请为陛下具数其实然事在嵗月之前者臣不能尽言请言其近者凡有罪不诛者七无功受赏者四陆佃为礼部侍郎所部有讼而其兄子宇乃与讼者酒食交通狱既具而有司当宇无罪此有罪而不诛者一也石麟之为开封府推官与诉讼者私相往来传达言语狱上而罢更为郎官此有罪而不诛者二也李伟建言乞回夺大河朝廷信之为起夫役费用不赀今黄河北流如故涨水既退东流淤填遂成道路臣屡乞正伟欺罔误国之罪不防采纳任伟如故此有罪而不诛者三也开封府推官王诏故入徒罪虽该徳音法当冲替而诏仍得守郡至今经营差遣迁延不去此有罪而不诛者四也知祥符张亚之为官户理索积年租课至勘决不当偿债之人估卖欠人田产及欠人见被枷锢而田主殴击至死身死之后监督其家不为少止本台按发其罪而朝廷除亚之真州欲令以去官免罪此有罪而不诛者五也孙述知长垣县决杀诉灾无罪之人台官以言然后罢任虽行推勘而纵其抵欺指望恩赦此有罪而不诛者六也秀州倚郭嘉兴县人诉灾州县昏虐不时受理临以鞭朴使民相惊自相蹈借死者四十余人虽加按治而知州章衡反得美职擢守大郡此有罪而不诛者七也近日差除户部尚书以下十余人其间人材粗允公议者不过二三人其它多老病之余及执政所厚善耳臣与僚佐共议以为不可胜言是以置而不论独取其尤不可者杜常王子韶二人论之然皆不防施行夫杜常在熙宁间謟事吕恵卿兄弟注解恵卿所撰手实文字分配五常比之经典及其所至谬妄取笑四方其在都司希合时忱任永夀等防意施之政事前后屡为台官所劾兼其人物凡猥学术荒谬而寘之太常礼乐之地命下之日士人无不掩口窃笑此无功受赏者一也王子韶昔在三司条例司謟事王安石创立青苗助役之法臣时与之共事实所亲见及吕公着为御史中丞举为台官公着以言新政罢去而子韶隠忍不言先帝觉其奸妄亲批圣语指其罪状自是以来士人不复比数但以善事权要子弟故前后多得美官今又擢之秘书指日循例当得侍从公议所惜实在于此此无功而受赏者二也张淳资才凡下从第二任知县擢为开封司録曾未数月厌其繁剧求为寺监丞即得将作又不数月令权开封推官意欲因权即真迤逦迁上此无功而受赏者三也丁恂罢少府簿经年不得差遣一为韩维女壻即时擢为将作监丞此无功而受赏者四也其因縁亲旧驰骛请谒特从常调与之堂除以至除目猥多待阙久逺孤寒失望中外嗟怨者尚不可胜数凡上件事皆刑政不修纪纲败坏之实也大率近嵗所为类多如此譬如天时有春夏而无秋冬万物虽得生育而不坚成天之应人颇以类至宜指挥大臣令巳行者即加改正未行者无踵前失勉强修饬以答天变臣伏见去年嵗在庚午世俗所传本非善嵗徒以二圣至仁无私徳及上下故此凶岁化为有年然事有过差犹不免常燠无氷之异由此观之天地虽逺得失之应无一可欺若更能恐惧修省戒饬在位相勉为善则太平之功庶几可致也臣备位执法实欲使陛下比隆尧舜无缺可指无灾可救是以区区献言不觉烦多死罪死罪取进止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四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四十七   明 茅坤 撰   颍滨文钞三   劄子   乞分别邪正劄子   文定分别之中犹以调停为说此所以元祐之政失之弱而蔡邢之党复起矣   臣窃观元祐以来朝廷改更弊事屏逐羣枉上有忠厚之政下无聚敛之怨天下虽未大治而经今五年中外帖然莫以为非者惟奸邪失职居外日夜窥伺便利规求复进不免百端游说动摇贵近臣愚窃深忧之若陛下不察其实大臣惑其邪说遂使忠邪杂进于朝以示广大无所不容之意则氷炭同处必至交争薰莸共器久当遗臭朝廷之患自此始矣昔圣人作易内阳外阴内君子外小人则谓之泰内阴外阳内小人外君子则谓之否葢小人不可使在朝廷自古而然矣但当置之于外每加安存使无失其所不至愤恨无聊谋害君子则泰卦之本意也昔东晋桓温之乱诸桓亲党布满中外及温死谢安代之为政以三桓分涖三州彼此无怨江左遂安故晋史称安有经逺无竞之美然臣窃谓谢安之于桓氏亦用之于外而已未尝引之于内与之共政也向使安引桓氏而寘诸朝人怀异心各欲自行其志则谢安将不能保其身而况安朝廷乎顷者一二大臣専务含养小人为自便之计既小人内有所主故蔡确邢恕之流敢出妄言以欺愚惑众及确恕被罪有司惩前之失凡在外臣僚例防摧沮卢秉何正臣皆身为待制而明堂荐子止得选人蒲宗孟曾布所犯明有典法而降官褫职唯恐不甚明立痕迹以示异同为朝廷敛怨此二者皆过矣故臣以为小人虽决不可任以腹心至于牧守四方奔走庶事各随所长无所偏废宠禄恩赐常使彼此如一无迹可指此朝廷之至计也近者朝廷用邓温伯为翰林承防而台諌杂然进言指为邪党以谓小人必由此彚进臣尝论温伯之为人粗有文艺无它大恶但性本柔弱委曲从人方王珪蔡确用事则颐指如意及司马光吕公着当国亦脂韦其间若以其左右附丽无所损益遇流便转缓急不可保诚信不为过也若谓其懐挟奸诈能首为乱阶则甚矣葢台諌之言温伯则过至为朝廷逺虑则未为过也故臣愿陛下谨守元祐之初政久而弥坚慎用左右之近臣无杂邪正至于在外臣子以恩意待之使嫌隙无自而生爱戴以忘其死则垂拱无为安意为善愈久而愈无患矣臣不胜区区博采公议而効之左右伏乞宣谕大臣共敦斯义勿谓不预改更之政辄懐异同之心如此而后朝廷安矣   再论分别邪正劄子   再上劄更觉议论详悉   臣今月二十二日延和殿进呈劄子论君子小人不可并处朝廷因复口陈其详以渎天聴窃观圣意类不以臣言为非者然天威咫尺言词迫遽有所不尽退伏思念若使邪正并进皆得与闻国事此治乱之几而朝廷所以安危者也臣误防圣恩典司邦宪臣而不言谁当救其失者谨复稽之古今考之圣贤之格言莫不谓亲近君子斥逺小人则人主尊荣国家安乐疏外君子进任小人则人主忧辱国家危殆此理之必然而非一人之私言也故孔子论为邦则曰放郑声逺佞人子夏论舜之徳则曰举臯陶则不仁者逺论汤之徳则曰举伊尹则不仁者逺诸葛亮戒其君则曰亲贤臣逺小人此前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逺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凡典册所载如此之类不可胜纪至于周易所论尤为详宻皆以君子在内小人在外为天地之常理小人在内君子在外为阴阳之逆节故一阳在下其卦为复二阳在下其卦为临阳虽未盛而居中得地圣人知其有可进之道一阴在下其卦为姤二阴在下其卦为遯隂虽未壮而圣人知其有可畏之渐若夫居天地之正得阴阳之和者惟泰而已泰之为象三阳在内三阴在外君子既得其位可以有为小人奠居于外安而无怨故圣人名之曰泰泰之言安也言惟此可以久安也方泰之时若君子能保其位外安小人使无失其所天下之安未有艾也惟恐君子得位因势陵暴小人使之在外而不安则势将必至反覆故泰之九三则曰无平不陂无往不复窃惟圣人之戒深切详尽所以诲人者至矣独未闻以小人在外忧其不恱而引之于内以自遗患者也故臣前所上劄子亦以谓小人虽决不可任以腹心至于牧守四方奔走庶务各随所长无所偏废宠禄恩赐彼此如一无迹可指如此而已若遂引而寘之于内是犹畏盗贼之欲得财而导之于寝室知虎豹之欲食肉而开之以坰牧天下无此理也且君子小人势同氷炭同处必争一争之后小人必胜君子必败何者小人贪利忍耻击之难去君子洁身重义知道之不行必先引退故古语曰一薫一莸十年尚犹有臭葢谓此矣昔先皇帝以聪明圣智之资疾颓靡之俗将以纲纪四方追迹三代今观其设意本非汉唐之君所能髣髴也而一时臣佐不能将顺圣徳造作诸法率皆民所不恱及二圣临御因民所愿取而更之上下欣慰当此之际先朝用事之臣皆布列于朝自知上逆天意下失民心徬徨踧踖若无所措朝廷虽不斥逐其势亦自不能复留矣尚赖二圣慈仁不加谴责而宥之于外葢已厚矣今者政令已孚事势大定而议者惑于浮说乃欲招而纳之与之共事欲以此调停其党臣谓此人若返岂肯徒然而已哉必将戕害正人渐复旧事以快私忿人臣被祸葢不足言而臣所惜者祖宗朝廷也葢自熙宁以来小人执柄二十年矣建立党与布满中外一旦失势晞觊者多是以创造语言动摇贵近胁之以祸诱之以利何所不至臣虽不闻其言而防可料矣闻者若又不加审察遽以为然岂不过甚矣哉臣闻管仲治齐夺伯氏骈邑三百饭蔬食没齿无怨言诸葛亮治蜀废廖立李严为民徙之边逺久而不召亮死二人皆垂泣思亮夫骈立严三人者皆齐蜀之贵臣也管葛之所以能戮其贵臣而使之无怨者非有他也赏罚必公举措必当国人皆知其所与之非私而所夺之非怨故虽仇讐莫不归心耳今臣窃观朝廷用舍施设之间其不合人心者尚不为少彼既中懐不恱则其不服固宜今乃直欲招而纳之以平其隙臣未见其可也诗曰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陛下诚以异同反覆为忧惟当久任才性忠良识虑明审之士但得四五人常在要地虽未及臯陶伊尹而不仁之人知自逺矣故臣愿陛下断自圣心不为流言所惑毋使小人一进后有噬脐之悔则天下幸甚天下幸甚臣既待罪执法若见用人之失理无不言言之不从理不徒止如此则异同之迹益复着明不若陛下早发英断使彼此冺然无迹可见之为善也臣受恩深重辄敢先事献言罪合万死   愚窃谓易之内君子而外小人内者进之之词也外者退之之词也恐未必如子由所云内即以之任于朝外即以之布于州郡也宋时上下并有调停之说故子由亦不敢不附此为言子由与章蔡相讐者犹为此言然则彼之私相党者安得不横为煽乱动摇之术乎   三论分别邪正劄予   此一劄又専在反已一着似尤得体   臣闻圣人之徳莫如至诚至诚之功存于不息有能推至诚之心而加以不息之久则天地可动金石可移况于斯人谁则不服臣伏见太皇太后陛下皇帝陛下随时防张改革弊事因民所欲屏去小人天下本无异心羣党自作浮议近者徳意一发众心涣然正直有依人知所向惟二圣勿移此意则天下谁敢不然卫多君子而乱不生汉用汲黯而叛者寝茍存至议不息之志自是太平可久之功此实社稷之福天下之幸也然臣以谓昔所柄任其徒实蕃布列中外岂免窥伺若朝廷施设必当则此辈觊望自消昔田蚡为相所为贪鄙则窦婴灌夫睥睨宫禁侥幸有功诸葛亮治蜀行法廉平则廖立李严虽流徙边郡终身无怨此则保国宁人之要术自古圣贤之所共由者也臣窃见方今天下虽未大治而祖宗纲纪具在州郡民物粗安若朝廷大臣正已平心无生事邀功之意因弊修法为安民靖国之术则人心自定虽有异党谁不归心向者异同反覆之忧葢亦不足虑矣但患朝廷举事类不审详曩者黄河北流正得水性而水官穿凿欲导之使东移下就髙汨五行之理及陛下再遣官吏按视知不可为犹或固执不从经今累嵗回河虽罢减水尚存遂使河朔生灵财力俱困今者西夏青唐外皆臣顺朝廷招徕之厚惟恐失之而熙河将吏创筑二堡以侵其膏腴议纳醇忠以夺其节钺功未可觊争已先形朝廷虽知其非终不明白处置若遂养成边隙闗陜岂复安居如此二事则臣所谓宜正已平心无生事邀功之意者也昔嘉祐以前乡差衙前民间常有破产之患熙宁以后出卖坊场以雇衙前民间不复知有衙前之苦及元祐之初务扵复旧一例复差官收坊场之钱民出衙前之费四方惊顾众议沸腾寻知不可旋又复雇雇法有所未尽但当随事修完而去年之秋复行差法虽存雇法先许得差州县官吏利在起动人户以差役为便差法一行即时差足雇法虽在谁复肯行臣顷奉使契丹道出河北官吏皆为臣言岂朝廷欲将卖坊场钱别作支费耶不然何故惜此钱而不用殚民力以供官此声四驰为损非细又熙宁雇役之法三等人户并出役钱上户以家业髙强出钱无艺下户昔不充役亦遣出钱故此二等人户不免咨怨至于中等昔既巳自差役今又出钱不多雇法之行最为其便及元祐罢行雇法上下二等欣跃可知惟是中等则反为害臣且借畿内为北则其余可知矣畿县中等之家大率歳出役钱三贯若经十年为钱三十贯而已今差役既行诸县于力最为轻役农民在官日使百钱最为轻费然一歳之用已为三十六贯二年役满为费七十余贯罢役而归寛乡得闲三年狭乡不及一歳以此较之则差役五年之费倍于雇役十年所供赋役所出多在中等如此安得民间不以今法为害而熙宁为利乎然朝廷之法官户等六色役钱只得支雇役人不及三年处州役而不及县役寛剰役钱只得通融隣路隣州而不得通融邻县人户愿出钱雇人充役者只得自雇而官不为雇如此之类条目不便者非一故天下皆思雇役而厌差役今五年矣如此二事则臣所谓宜因弊修法为安民靖国之术者也臣以闻见浅狭不能尽知当今得失然四事不去如臣等辈犹知其非而况于心懐异同志在反覆幸国之失有以借口者乎臣恐如此四事彼已黙识于心多造谤议待时而发以摇撼众听矣伏乞宣谕执政事有失当改之勿疑法或未完修之无倦茍民心既得则异议自消陛下端拱以享承平大臣逡巡以安富贵海内防福上下所同所有衙前差役二事臣方根究详悉续具闻奏臣不胜区区冒昧圣听伏俟诛戮   再论熙河边事劄子   论当时边事极痛快特以甫招抚后遽议易将似难从   臣近以熙河帅臣范育与其将吏种谊种朴等妄兴边事东侵夏国西挑青唐二难并起衅故莫测乞行责降至今未蒙施行臣已别具论奏臣窃复思念熙河边衅本由谊朴狂妄觊幸功赏今育虽已去而谊朴犹在新除帅臣叶康直又复人才凡下以臣度之必不免观望朝廷为谊朴所使若不并行移降则熙河之患猝未可知加以朝廷议论亦自不一臣请详陈本末而陛下察之昔先帝始开熙河本无兰州初不为患及李宪违命创筑此城因言若无兰州熙河决不可守自取兰州又已十余年今日欲筑质孤胜如以侵夏国良田遂言若无质孤胜如兰州亦不可守展转生事类皆浮言葢以边防无事将吏安闲若不妄说事端无以邀求爵赏此则边人之常态而自古之通患也今若试加诘问理则自穷何者二寨广狭几何所屯兵甲多少夏人若以重兵掩袭其势必难保全既克二城乗胜以击兰州则兰州之危何异昔日今朝廷不究其实而轻用其言以隳大信夏国若因此不顺外修朝贡以收赐予之利内实作过以收卤获之功臣恐二寨所得地利殊未足以偿此臣所谓质孤胜如决不可城者由此故也昔先帝绥御西蕃董氊老而无子赵醇忠其族子也先帝甞遣苗履多持金币以醇忠见之是时圣意葢有在矣事既不遂而董氊昬病遂为阿里骨所杀阿里骨本董氊之家奴先乱其家次取其国董氊之臣如鬼章温溪心等皆有不服之志此实一时之机防也是时朝廷若因机投隙遣将出兵拥纳醇忠则不世之功庶几可立而一时大臣不知出此遽以旄钺宠绥簒夺之臣使得假中国爵命之重以役属蕃部臣主之势由此而坚然自是以来颇亦外修臣节未显背畔之迹而育等欲于此时复举前防葢已疎矣昔曹公既克张鲁刘晔言于公曰公既举汉中蜀人望风破胆刘备得蜀日浅蜀人未附也诚因其倾而压之蜀可传檄而定若少缓之蜀人既定据崄守要不可犯矣公不从居七日闻蜀中震动公以问晔晔曰今已小定未可击也夫机防一失七日之间遂不可为今乃于数年之后追行前计亦足以见其暗于事机而不达兵势矣臣闻种谔昔在先朝以轻脱诈诞多败少成尝为先帝所薄今谊朴为人与谔无异谊于顷岁偶以劲兵掩获鬼章以此自负而西蕃惩于无备久作隄防亦无可乗之势况育自到任屡陈此计咫尺蕃界谁则不知臣谓兵果出境必有不可知之忧矣兼闻近日擅招青唐蕃部数以千计纳之则本朝无措未有住坐之处却之则于彼为畔必被屠戮之苦据此専擅罪名不轻臣不晓朝廷曲加保庇其意安在若不并行责降臣恐朝廷之忧未有艾也借使阿里骨因此怨叛结连夏人同病相防更出盗边羽书交驰胜负未决当此之时大臣相顾不敢任责而使圣君圣母忧劳于帷幄之中虽食主议者之肉复何益乎臣所谓阿里骨决不可取者由此故也凡此二事皆国家安危边民性命所系祸机之发间不旋踵故臣愿陛下蚤发英断黜此三人外则使异域知此狂谋本非圣意易以招懐内则使边臣知赏罚尚存不敢妄作此当今所宜速行者也然臣尚谓熙河遭此破壊彼此相疑却欲招纳令就平帖非得良帅未易可也臣观叶康直之为人深恐未足倚仗何者康直顷縁权贵所荐节制秦凤秦凤边面至狭号为无事而康直扵前年冬无故展修甘谷城致令夏国大兵压境兵役已集康直恐惧不敢兴功妄以地冻请扵朝廷役既不成冦兵乃去既无将帅靖重之畧而当熙河摇动之秋臣恐陛下西顾之忧未可弭也要须徙置它路更命熟事老将以领熙河仍特赐戒敕使知朝廷懐柔逺人不求小利之意如此而边患庶几小息矣取进止   三论渠阳边事劄子   古今来以蛮夷攻蛮夷为最以附近土兵攻蛮夷次之若调他中国强兵则非计矣   臣近再论唐义问处置边事乖方致渠阳蛮冦贼杀将吏乞早黜义问以正邦宪更选练事老将付以疆场经今多日不蒙施行访闻执政止以临敌易将兵家所忌为说虽知义问处置颠错至覆军杀将而犹复隠忍不即遣代比虽遣衡规往视然规凡人未曾经练戎事何益于筭徒引歳月坐眎边人肝脑涂地臣甚惑之谨按义问所为葢全不晓事留在边上一日即有一日之害昔赵任廉颇以赵括代之则败秦任王龁以白起代之则胜盖临敌易将顾代者何人耳今执政乃以虚文借口终欲庇之逺人何辜日被涂炭若非陛下哀矜四方亟命贤将往代则臣恐陷害生灵未有已也兼臣访闻渠阳诸夷蟠踞山洞道路险絶中国之兵入践其地虽跬步不得其便昔郭逵知邵州困于杨光僭李浩从章惇自沅州入过界即败逵浩皆西北战将然并有败无成者地形不便也今闻朝廷已指挥诸道发兵数目不少然将非其人臣恐既不知战又不知守老兵费财渐致腹心之患深可虑也今朝廷欲弃渠阳然其中屯戍兵民不下数千义无弃之敌人俾为鱼肉要须畧行定计使之畏惮肯出渠阳兵民然后为可臣访闻湖南北士大夫皆言羣蛮难以力争可以智伏欲遣间谍招诱必用土人欲行窥伺攻讨必用土兵舍此而欲以中国强兵敌之虽多无益然此可使智者临事制置难以遥度也臣前者尝以众人言谢麟屡经蛮事颇有劳效乞行委任朝廷置而不用葢必有贤于麟者惟乞速遣以纾边鄙之患至于义问决无可望幸陛下无疑也臣又闻渠阳诸夷与宜州羣蛮相接宜蛮部族众多若与渠阳诸夷合谋作过势益昌炽猝难翦灭亦乞指挥广西预行招抚虽不得其用但勿与协力亦不为无益矣取进止   论开孙村河劄子   利害明悉   臣为户部右曹兼领金仓二部任居天下财赋之半适当中外匮竭不继之时日夜忧惶常虑败事窃见左藏见缗一月出纳之数大抵皆五十余万畧无赢余其他金帛诸物虽小有羡数亦不足赖臣之愚怯常恐天灾流行水旱作沴西羌旅距边鄙绎骚河议失当赋役横起三事有一大计不支虽使桑羊刘晏复生计无从出矣而况于臣之驽下乎今者幸赖二圣慈仁恭俭天地垂贶诸道秋稼稍复成熟虽京西陜西灾旱相接而一方之患未为深忧羌人困穷旋闻欵塞惟有黄河西流议复故道事之经岁役兵二万人蓄聚梢椿等物三千余万方河朔灾伤困弊之余兴必不可成之功吏民窃叹劳苦已甚而莫大之役尚在来岁天启圣意灼知民心特召河北转运司官吏访以得失近闻回河大议已寝不行臣平日过忧顿然释去然尚闻议者固执开河分水之策虽权罢大役而兵工小役竟未肯休如此则河北来年之忧亦与今年何异今者小吴决口入地已深而孙村所开丈尺有限不独不能回河亦必不能分水况黄河之性急则通流缓则淤淀既无东西皆急之势安有两河并行之理哉纵使两河并行不免各立隄防其为费耗又倍今日矣臣闻自古圣人不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故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朝廷举动义当如此今议河失当知其害人中道而复本何所愧虽使天下知之亦足以明二圣忧民之深为之改过不吝今乃顾惜前议未肯旷然更张果于遂非难于迁善臣实为朝廷惜之然臣闻议者初建开河分水之策其说有三其一曰御河堙灭失馈运之利其二曰恩冀已北涨水为害公私损耗其三曰河徙无常万一自北界入海边防失备凡其所以荧惑圣聪沮难公议皆以三说借口夫河决西流势如建瓴引之复东势如登屋虽使三说可信亦莫如之何矣况此三说皆未必然臣请得具言之昔大河在东御河自懐卫经北京渐歴边郡馈运既便商贾通行今河既西流御河堙灭失此大利谁则不知天实使然人力何及然议者能复澶渊故道则御河有可复之理今河自小吴北行占压御河故地虽使如议者之意自北京以南折而东行则御河堙灭已一二百里亦无由复见矣此御河之说不足听一也河之所行利害相半夏潦涨溢浸败秋田濵河数十里为之破税此其害也涨水既去淤厚累尺粟麦之利比之他田其收十倍寄居丘冡以避淫潦民习其事不甚告劳此其利也今河水在西势亦如此逺为隄防不与之争正得汉贾逊治河之意比之故道歳省兵夫稍芟其数甚广而故道已退之地桑麻千里赋税完复为利不赀安用逆天地之性移西流之忧为东流之患哉此恩冀以北涨水为害之说不足听二也河昔在东自河以西郡县与敌接境无山河之限边臣建为塘水以捍戎马之冲今河既西行则西山一带戎马可行之地已无几矣其为边防之利不言可知然议者尚恐河复北徙则海口出敌界中造舟为梁便于南牧臣闻塞外诸河自北南注以入于海盖地形北髙河无北徙之道而海口深浚势无徙移臣虽非目见而习北方之事者为臣言之大畧如此可以遣使按视图画而知此河入敌界边防失备之说不足听三也臣愿以此三说质之议者则开河分水之说诚不足复为矣又臣访闻今嵗四五月间河上役兵劳苦无告尝有数百人持板筑之械访求都水使者意极不善赖防逻之卒拥拒而散盛夏苦役病死者相继使者恐朝廷知之皆于垂死放归本郡毙于道路者不知其数若今冬放冻来嵗春暖复调就役则意外之患复当如前臣不知朝廷何苦而不罢此役哉今建议之臣耻于不效而坚持之于上小臣急于利禄不顾可否随而和之于下上下胶固以罔朝廷其间正言不避权要才一二人耳然事非本职亦不敢尽言臣以户部休戚计在此河若复缄黙谁当言者惟断自圣心尽罢其议则天下不胜幸甚取进止   再论回河劄子   子由所论回河已而一一皆验   臣顷闻朝廷议罢回河来年当用役兵开河分水臣以为天下财赋匮竭河朔灾伤之后民力未复未堪此役辄奏言不便既而采察众议闻河北转运使谢卿材到阙倡言扵朝曰黄河自小吴决口乗髙注下水势奔快上流隄防无复决怒之患而下流湍驶行于地中日益深浚朝廷若以河事付臣臣请不役一夫不费一金十年之间保无河患大臣以其异已罢归本任而使王孝先俞瑾张景先三人重画回河之计三人利在回河虽言其便而亦知其难成故扵议状之末复言若将来河势变移乞免修河官吏责罚都下汹汹传笑以为口实盖回河之非断可知矣然近日复闻内批降付三省如云若河流不复故道终为河朔之患外廷疎逺不知此说信否然众心忧惧深恐羣臣由此观望不敢正言得失臣职在财赋忧责至深不敢畏避诛戮愿毕陈其说方今回河之策中外讲之熟矣虽大臣固执亦心知其非无以借口矣独有边防一说事系安危可以竦动上下伸其曲说陛下深居九重羣言不得尽达是以迟迟不决耳昔真宗皇帝亲征澶渊拒破契丹因其败亡与结欢好自是以来河朔不见兵革几百年矣陛下试思之此岂独黄河之功哉昔石晋之败黄河非不在东而祥符以来非独河南无冦忧河北亦自无兵患由此观之交接契丹顾徳政何如耳未闻逆天地之性引趋下之河升积髙之地兴莫大之役冀不可成之功以为设险之计者也昔李垂孙民等号知河事尝建言乞导河西行复禹旧迹以为河水自西山北流东赴海口河北诸州尽在河南平日契丹之忧遂可无虑今者天祚中国不因人力河自西行正合昔人之策自今以往北岸决溢渐及敌境虽使异日河复北徙则敌地日蹙吾土日纾其为忧患正在契丹耳而大臣过计以为中国之惧遂欲罄竭民力导河东流其为契丹谋则多为朝廷虑则疎矣议者或谓河入敌境彼或造舟为梁长驱南牧非国之利臣闻契丹长技在鞍马舟楫之利固非所能且跨河系桥当先两岸进筑马头及伐木为船其功不细契丹物力寡弱势必不能就使能之今两界修筑城栅比旧小增辄移文诘问必毁而后已岂有坐视大役而不能出力止之乎假设虏中遂成桥黄河上流尽在吾地若防河州郡多作战舰养兵聚粮顺流而下则长艘巨缆可以一炬而尽形格势禁彼将自止矣臣窃怪元老大臣久更事任而力陈此说意其谋已出口重于改过而假此不测之忧以取必于朝廷耳不然岂肯于天下困弊河朔灾伤之后兴数十万夫费数千万物料而为万无一成之功哉夫大役既兴势不中止预约功料有少无多官不独办必行科配官出其一民出数倍公私费耗必有不可胜言者矣茍民力穷竭事变之出不可复知饥饿相逼必为盗贼昔秦筑长城以备胡城既成而民叛今欲回大河以设险臣恐河不可回而民劳变生其计又出秦下异日虽欲悔之不可得也陛下数年以来休养民力如恐伤之今河以安流契丹无变而强生疮痏以扰之非计之得也故臣愿陛下断之于心罢此夫役留神察之自河决小吴于今九年不为不久矣然敌恭顺与事祖宗无异陛下诚重违大臣姑复以三年观之事乆情见大臣之言与天下公议可以坐而察也臣不胜区区忧国之诚干犯斧钺死无所避取进止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四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四十八   明 茅坤 撰   颍滨文钞四   状   论台谏封事留中不行状   即前辈请罢斜封墨勅之见   右臣伏见皇帝陛下以至孝纯仁承綂践祚太皇太后陛下以聪明睿智亲揽庻政二圣协德以幸天下曾未朞岁而敝事稍去寛政复行元元之民免于流离之患防更生之福海内释然无意外之忧不胜幸甚伏惟陛下恭俭祗畏发于天性犹复选于羣臣增广諌员求直言以自助天下之士闻风相庆臣实何人得于今日备位于此然臣闻帝王之治必先正风俗风俗既正中人以下皆自勉以为善风俗一败中人以上皆自弃而为恶中人自勉于善则人主耳目众多易与为治中人自弃于恶则臣下朋党蕃殖易以为非葢邪正盛衰之源未有不始于此者也昔真宗皇帝临驭羣下奬用正人一时贤儁争自托于明王孙奭戚纶田锡王禹偁之徒既以谏诤显名则忠良之士相继而起其后耄期厌事丁谓乘间将窃国命而风俗已成朝多正士谓虽懐奸慝而无与同恶谋未及发旋即流放仁宗皇帝仁厚渊嘿不自可否是非之论一付台谏孔道辅范仲淹欧阳修余靖之流以言事相高此风既行士耻以钳口失职当时执政人臣岂皆尽贤然畏忌人言不敢妄作一有不善言者即至随輙屏去故虽人主寛厚而朝廷之间无大过失及先帝嗣位执政大臣变易祖宗法度下至小民皆知其非而卿士大夫从风而靡则风俗之变于此见矣是时惟有吕诲范镇等明言其失二人既已得罪台谏有一一言及之者皆纷然逐去由是风俗大败无一人复正言者天佑皇室啓廸圣德临政未防而以言路为急天下竦然思见祖宗遗俗然臣自至阙廷闻台谏封事一切留中不出玩不施行又不黜责臣不胜忧疑夫朝廷所以待台諌者不过二事言当则行不当则黜其所上封事除事干防密人主所当独闻须至留中外并湏降出行遣上所以正朝廷之纪纲使无废职业下所以全人臣之名节使无负然仪若当而不行不当而不黜则上下茍且亷耻道废风俗衰陋国将从之臣愿陛下永惟邪正盛衰之渐始于台谏修其官则听其言言有不当随事行遣大者可黜小者可罢使风俗一定忠言日至陛下垂拱于上羣臣肃雍于下则太平之治可立而待也惟陛下留神省察天下幸甚   制置三司条例司论事状   通达治体之言   辙顷者误防圣恩得备官属受命以来于今五月虽勉强从事而才力寡薄无所建明至于措置大方多所未谕每献狂瞽輙成异同退加考详未免疑惑是以不虞僭冐聊复一言窃见本司近日奏遣使者八人分行天下按求农田水利与徭役利害以为方今职司守令无可信用欲有兴作当别遣使愚陋不逹窃以为国家养材如林治民之官棋布海内兴利除害岂待他人今始有事辄特遣使使者一出人人不安能者嫌使者之侵其官不能者畏使者之议其短客主相忌情有不通利害相加事多失实使者既知朝廷方欲造事必谓功效可以立成人懐此心谁肯徒返为国生事渐不可知徒使官有送迎供馈之烦民受更张劳扰之弊得不补失将安用之朝廷必欲兴事以利民辙以为职司守令足矣葢势有所便众有所安今以职司治民虽其贤不肖不可知而众所素服于势为顺稍加选择足以有为是以古之贤君闻选用职司以责成功未闻遣使以代职司治事者也葢自近世政失其旧均税寛防每事遣使冠葢相望而卒无丝毫之益谤者至今未息不知今日之使何以异此至于遣使条目亦所未安何者劝课农桑垦辟田野人存则举非有成法诚使职司得人守令各举其事罢非时无益之役去猝暴不急之赋不夺其力不伤其财使人知农之可乐则将不劝而自励今不治其本而遂遣使将使使者何从施之议者皆谓方今农事不修故经界可兴农官可置某观职司以下劝农之号何异于农官嘉祐以来方田之令何异于经界行之歴年未闻有益此农田之説辙所以未谕也天下水利虽有未兴然而民之劳佚不同国之贫富不等因民之佚而用国之富以兴水利则其利可待因民之劳而乘国之贫以兴水利则其害先见茍诚知生民之劳佚与国用之贫富则水利之废兴可以一言定矣而况事起无渐人不素讲未知水利之所在而先遣使使者所至必将求之官吏官吏有不知者有知而不告者有实无可告者不得于官吏必求于民不得于民其势将求于中野兴事至此葢巳甚劳此水利之説辙所以未谕也徭役之事议者甚多或欲使乡戸助钱而官自雇人或欲使城郭等第之民与乡戸均役或欲使品官之家与齐民并事此三者皆见其利不见其害者也役人之不可不用乡戸犹官吏之不可不用士人也有田以为生故无逃亡之忧朴鲁而少诈故无欺谩之患今乃舍此不用而用浮浪不根之人辙恐掌财者必有盗用之奸捕盗者必有窜逸之弊今国家设捕盗之吏有廵捡有县尉然较其所获县尉常密廵检常踈非廵捡则愚县尉则智葢弓手乡戸之人与屯驻客军异耳今将使雇人捕盗则与独任廵捡不殊盗贼纵横必自此始辙观近岁虽使乡戸颇得雇人然至于所雇逃亡乡戸犹任其责今遂欲于两税之外别立一科谓之庸钱以备官雇乡户旧法革去无余雇人之责官所自任且自唐杨炎废租庸调以为两税收大厯十四年应于赋敛之数以定两税之额则是租调与庸两税既兼之矣今两税如旧奈何复欲取庸葢天下郡县上户常少下户常多少者徭役频多者徭役简是以中下之户毎得休闲今不问戸之高低例使出钱助役上戸则便下戸实难顚倒失宜未见其可然议者皆谓助役之法要使农夫专力于耕辙观三代之间务农最切而战阵田猎皆出于农茍以徭役较之则轻重可见矣城郭人戸虽号兼并然而缓急之际郡县所赖饥馑之岁将劝之分以助民盗贼之岁将借其力以捍敌故财之在城郭者与在官府无异也方今虽天下无事而三路刍粟之费多取京师银绢之余配卖之民皆在城郭茍复充役将何以济故不如稍加寛假使得休息此诚国家之利非民之利也品官之家复役巳久议者不究本末徒闻汉世宰相之子不免戍边遂欲使衣冠之人与编戸齐役夫一岁之更不过三日三日之雇不过三百今世三大户之役自公卿以下无得免者以三大户之役而较之三日之更则今世既巳重矣安可复加哉葢自古太平之世国子俊造将用其才者皆复其身胥吏贱吏既用其力者皆复其家圣人旧法良有深意以为责之以学而夺其力用之于公而病其私人所难兼是以不取奈何至于官户而又将役之且州县差役之法皆以丁口为之髙下今己去乡从官则丁口登降其势难详将使差役之际以何为据必用丁则州县有不能知必不用丁则官戸之役比民为重今朝廷所以条约官户如租佃田宅断买坊场废举货财与众争利比于平民皆有常禁茍使之与民皆役则昔之所禁皆当废罢罢之则其必甚不罢则不如为民此徭役之说辙所以未谕也辙又闻发运之职今将改为均输常平之法今将变为青苗愚鄙之人亦所未逹昔汉武外事四夷内兴宫室财用匮竭力不能支用贾人桑宏羊之説买贱卖贵谓之均输虽曰民不加赋而国用饶足然而法术不正吏縁为奸掊克日深民受其病孝昭既立学者争排其说霍光顺民所欲从而与之天下归心遂以无事不意今世此论复兴众口纷然皆谓其患必甚于汉何者方今聚敛之臣才智方畧未见桑羊之比而朝廷破壊规矩解纵绳墨使得驰骋自由惟利是嗜以辙观之其害必有不可胜言者矣今立法之初其説甚美徒言徙贵就贱用近易逺茍诚止于此则似亦可为然而假以财货许置官吏事体既大人皆疑之以为虽不明言贩卖然既许之以变易矣变易既行而不与商贾争利者未之闻也夫商贾等事曲折难行其买也先期而与钱其卖也后期而取直多方相济委曲相通倍称之息由此而得然至往往败折亦不可期今官买是物必先设官置吏簿书禄廪为费巳厚然后使民各输其所有非良不售非贿不行是以官买之价比民必贵及其卖也弊复如前然则商贾之利何縁可得徒使谤议腾沸商旅不行议者不知虑此至欲捐数百万缗以为均输之法但恐此钱一出不可复还且今欲用忠实之人则患其拘滞不通欲用巧智之士则患其出没难考委任之际尤难得人此均输之说辙所以未谕也常平条勅纤悉且存患在不行非法之弊必欲修明旧制不过以时敛之以利农以时散之以利末敛散既得物价自平贵贱之间官亦有利今乃改其成法杂以青苗逐路置官号为提举别立赏罚以督増亏法度纷纭何至如此而况钱布于外凶荒水旱有不可知敛之则结怨于民舍之则官将何頼此青苗之说辙所以未谕也凡此数事皆议者之所详论明公之所深究而辙以才性朴拙学问空疎用意不同动成违忤虽欲勉励自効其势无由茍明公见寛谅其不逮特赐敷奏使辙得外任一官茍免罪戾而明公选贤举能以备僚佐两获所欲幸孰厚焉   论西事状   此状情事本末及制胜处元祐第一奏疏   右臣伏见西夏顷自秉常之祸人心离贰梁氏与人多二族分据东西厢兵马势力相敌疑阻日深入冦之谋自此衰息朝廷畧加招纳随即伏从使介相寻臣礼甚至只自今年春末夏初以来始有桀心出兵数万掩袭泾原杀虏弓箭手数千人复归巢穴朝廷方事安众难于用武接以君臣之礼加以册命之恩时遣使人厚赐金币戎狄兽心敢为侮慢辙以地界为词不复入谢至于坤成贺使亦遂不遣中外臣子闻者无不愤怒思食其肉臣忝补侍从主忧臣辱义不辞劳臣擢自小官列于禁近议论防事既具本职感激思报宜异常人是以冐昧献言不避罪戾庶防圣意由此感悟虽被谴逐臣不恨也臣窃惟当今之务以为必先知致冦之端由审行事之得失然后料虏情之所在定制敌之长筭诚使四者毕陈于前羌戎小丑势亦无能为也董氊本与西夏世为仇讐元昊之乱仁宗頼其牵制梁氏之簒神宗借其征讨世効忠力非诸番之比乃者董氊老病其相阿里骨擅其国事与其妻契丹公主杀其二妻心牟氏其大将鬼章及温溪心等皆心怀不服阿里骨欺罔朝廷自称董氊嗣子朝廷不察情伪不原逆顺即以节钺付之谋之不臧患自此起阿里骨既知失众虐用威刑众心日离而鬼章自谓与阿里骨比肩一体顾居其下心常不悦夏人乘此间隙折节下之先与阿里骨解仇结懽令转説鬼章举兵入冦复诱脇人多保忠令于泾原窃发党与既立羽翼既成是以敢肆狂言以动朝聴向若阿里骨以董氊之死来告立嗣朝廷因其所请遍问鬼章温溪心等以谁实当立若众以阿里骨为可立则既立之后众必为词若以为不可则分董氊之旧科以三使额授此三人阿里骨无侥幸之命鬼章无怨望之意则夏人无与为援安能动揺加以数年以来朝廷本厌兵事羌中测知此意亦以自安顷者忽命熈河防集人马大城西关仍云来年当筑龛谷声实既暴敌心不宁举兵自强衅亦由此此所谓致冦之端由也先帝昔因梁氏簒逆之祸举兵诛讨侵攘地界为怨至深羌虏之性重于复讐计其思报之心未尝一日忘也徒以防乱相继兵力凋残陛下临御之初意切懐纳是以连年入贡以休息其民虽有恭顺之言葢亦非其本意矣假令犯顺固犹有词今朝廷因其承袭之后赐之册命捐金钱二十余万缗以为之礼彼既与我有君臣之分然后可责以忠顺之节朝廷此举于义甚长而羌人无谋遂肆桀傲内则其国中士民自知其不直必不为用外则中国兵将皆有鬭志易以立功曲直之防于此始定虽弃捐金币以封殖冦讐小人谓之失策而分别曲直以激厉将士智者谓之得计此所谓行事之得失也元昊本怀大志长于用兵亮祚天付凶狂轻用其众顷为邉患皆厯岁年然而国小力防终以困毙今梁氏专国素与人多不协内自多难而欲外侮中原料其奸谋葢非元昊亮祚之比矣意谓二圣在位恭黙守成仁泽之深远近所悉既无用武之意可肆无厌之求兰防诸城鄜延五寨好请不获势胁必从以为狂言一闻求无不得今朝廷既巳渐为边备益兵练将则羌人之心巳乖本计不过秋冬寒凉之后小小跳梁以尝试朝廷而已若朝廷执意不揺守边无失则欵塞请盟本无愧耻若朝廷用心不一惟务求和则求请百端渐不可忍此所谓敌请之所在也凡欲应敌必先正名夏人初起邪谋必有二説其一以为慢词既达则地界可得无穷之请因以滋彰其二以为虽不得地实亦无损猖狂力屈稍复求和中国厌兵势无不许方其不逊则张皇事势夸示诸戎及其柔伏则畧为恭顺使中国黾勉而听今朝廷遣兵积粟地界之请固己不从然而号令未明逆顺未着臣恐夏人未知朝廷不惮用兵之意无以折其奸心又恐将来奸穷力屈畧修臣礼使与讲和要约不坚必难持久昔赵欲与秦为购其谋臣虞卿以为从秦为购不若从齐为购于是东结齐人而秦人自至区区之赵尚知出此而况堂堂中国畏避畜缩媮于无事不一分别曲直而反听命于羌人哉臣愿陛下明降诏书榜沿边诸郡其大意畧曰夏国顷自亮祚防亡先帝举兵吊伐既絶岁赐复禁和市羌中穷困一绢之値至十余千又命防边诸将吏迭行攻讨横山一带皆弃不敢耕穷守沙漠衣食并竭老少穷饿不能自存朕綂御四海均覆无外闵此一方穷而无告遂勅诸道帅臣禁止侵掠自是近塞之田始复耕垦既通和市复许入贡使者一至赐予不赀贩易而归获利无筭传闻羌中得此厚利父子兄弟始有生理朕犹念孤童防弱部族携贰若非本朝赐之策命假以宠灵则何以威伏酋豪保有疆土是时朝士大夫咸谓夏人反覆心未可知使者将行言犹未巳朕有存亡继絶之志欲修祖宗爵命诸侯之典以为宁人负我断而不疑故遣使出疆授以礼命金钱币帛相属于道边人父老观者太息以为仁义之厚古所未有而狼子野心饱而背德不遣谢使不贺坤成朕以君道拊之而不以臣礼报朕天地所疾将相咸怒朕惟狂谋逆节止其一二奸臣国人何辜当被杀戮是以弭兵安众未议攻讨然而逆顺之理不可不明其令防边诸将饬励兵马广为储峙敢有犯塞即杀无赦彼既背逆天理不有人祸必有鬼诛姑修吾疆以待其变臣料此命一出羌人愧畏虽未即欵伏而奸计沮屈无以号令其下诸路兵民知彼曲我直人思致死勇气一发边声自倍此必然之势也今朝廷日夕备边常若冦至而但曲加隐忍不降此命使敌众一旦犯境终亦不免交锋若听臣此言要之亦不出兵坐而待敌初无有异而使士气感忿以思战敌情知难而自屈求和之请其至必速此所谓制敌之长筭也臣窃闻朝廷近已添屯兵将増广边储议絶和市使熈河帅臣招来阿里骨鬼章温溪心人多保忠等此兵法所谓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者陛下若能饶之以金钱而寛其绳墨使将帅得尽其心间谋得尽其力则事无不成而敌渐可制矣然有一事似非臣所得言者但以防国厚恩不敢不尽昔熈宁元丰之间所行政令虽未必便民然先帝操之以法济之以威是以令无不从而事无不举顷者朝廷削去苛法施行仁政可谓善矣然而刑政不明多行姑息中外观望靡然有纵弛怠惰之风平居无事姑以媮安可耳今虏方不顺胜负之变葢未可知缓急之际威令无素何以使众臣谓宜因事正法以明示天下臣前所言去岁大臣承用阿里骨欺罔之奏授以节制致令鬼章怀愤入冦夏人乘衅违命此则当时宰相枢密使副茍简无谋之罪也近者泾原贼骑至者数万杀掠数千斥候不明备御不及熈河贼退经今累月而杀伤焚荡之奏至今未止此则将帅弛慢不畏朝廷之罪也陛下恬不为怪畧无责问政之不修孰大于此中外相视以为疑怪朝廷方将使人蹈白刃赴汤火臣有以知其不能矣昔公孙宏为相诸侯有逆谋请归侯印以塞责诸葛亮为相任马谡不当请自贬三等以右将军领事葢大臣体国不惜身自降黜为众行法今陛下何不取去岁册命阿里骨与议大臣不论去位在位皆夺一官至于两路将帅虽寄任不改而法不可废皆使随罪行罚以此号令四方庶防知所长惮政修于朝廷之上而敌人恐惧于千里之外势之所至不足怪也今陛下未能正羣臣而望西羌之畏威不可得矣臣闻范仲淹守庆州因葛怀敏之败请以任将非人因两府逊谢损其勲爵而复其位以激励诸将感慰边兵时虽不用而范仲淹之言至今惜之臣虽不敏究观往事以为可施于今不敢黙也小臣狂僭钺斧之诛无所逃避惟陛下裁察取进止   论兰州等地状   宋事与今国家事不同难以遽断大较文定公亦只因主防而当时兵将未得其御夷之便故为此弃之之説恐非至计也   右臣窃见先帝因夏国内乱用兵攻讨于熈河路増置兰州于鄜延路増置安疆米脂等五寨议者讲求利害久而不决其一曰兰州五寨所在崄逺馈运不便若竭力固守坐困中国羌人得以养勇窥伺间隙要之久远不得不弃危而后弃不如方今无事举而与之犹足以示国恩惠其二曰此地皆西邉要害朝廷用兵费财仅而得之聚兵积粟为金汤之固兰州下临黄河当西戎咽喉之地土多衍沃畧置堡鄣可以招募弓箭手为耕战之备自开拓以来平治径路皆通行大兵若举而弃之熈河必有昼闭之警所谓借冦兵资盗粮其势必为后患此二议者臣闻之久矣然以夏戎背畔虽屡有信使而未修臣职未请侵地则弃守之议朝廷无因自发今闻遣使来贺登极归未出境而使者复至讲和请地必在兹举虽庙堂议论巳得详熟而小臣忧国不能嘿巳辄尝覈实其事以为前件弃守之议皆非妄言然而朝廷当决从一议欲决此议当论时之可否理之曲直筭之多寡诚使三者得失皆见于前则弃守之议可一言而决也何谓时之可否方今皇帝陛下富于春秋谅闇不言恭黙思道太皇太后陛下览政帘帏之中举天下事属之辅相当此之时安靖则有余举动则不足利在绥抚不利征伐今若固守不与西戎必至于争甲兵一起呼吸生变缓急之际何所咨决况陜西河东两路比遭用兵之厄民力困匮疮痍未复一闻兵事无不狼顾若使外患不解内变必相因而起此所谓时可弃而不可守一也何谓理之曲直西戎近岁于朝廷本无大罪虽梁氏废放其子而荒裔外臣本不须治以中国之法先朝必欲吊伐但诛其罪人存立孤弱则虽犬羊之羣犹将伏以听命今乃割其土地作为城池以自封殖虽吾中国之人犹知其为利而不知其义也曲直之辨不言可见葢古之论兵者以直为壮以曲为老昔仁祖之世尤昊叛命连年入冦边臣失律败亡相继然而四方士民裹粮奔命唯恐在后虽捐骨中野不以为怨兵民竞劝边守卒固而中国徐亦自定无土崩之势何者知曲在元昊而用兵之祸朝廷之所不得巳也顷自出师西讨虽一胜一负而计其所亡失未若康定寳元之多也然而边人愤怨天下咨嗟土崩之忧企足可待何者知曲在朝廷非不得巳之兵也今若固守侵地惜而不与负不直之谤而使闗右子弟肝脑涂地臣恐边人自此有怨叛之志此所谓理可弃而不可守二也何谓筭之多寡弃守之议朝廷若举而行之其势必有幸有不幸然臣今所论于守则言其幸于弃则言其不幸以効利害之实今夫固守兰州增筑堡寨招置土兵方其未成而西戎不顺求助北敌并出为冦屯戍日益飞挽不继贼兵乘胜师防国蹙兰州不守熈河危急此守之不幸者也割弃兰州专守熈河仓庾有素兵马有备戎人怀惠不复作过此弃之幸者也二者臣皆不复言何者利害不待言而决也若夫固守兰州増筑堡寨招置土兵且耕且战西戎怀怨未能忘争特出虏畧胜负相半耕者不安餽运难继耗蠧中国民不得休息此守之幸者也割弃兰州专守熈河西戎据兰州之坚城道熈河之夷路我师不利复以秦凤为境修完废垒复置烽候人力既劳费亦不小此弃之不幸者也夫守之虽幸然兵难一交仇怨不解屯兵馈粮无有休日熈河因此物价翔贵见今守而不战岁费巳三百余万贯矣战若不止戍兵必倍粮草衣赐随亦増广民力不支则土崩之祸或不可测也弃之虽不幸然所弃本界外无用之城秦凤之间兵民习熟近而易守转输所至如枕席之上比之熈兰难易十倍有守边之劳而无腹心之患与平日无异也夫以守之幸较弃之不幸利害如此而况守未必幸而弃未必不幸乎且朝廷以天地之量赦其罪恶归其侵疆复其岁赐通其和市虽豺狼野心能不愧耻纵使酋豪内怀不顺而国恩深厚无以激怒其民臣料一二年间其势必未能举动万一不然而使中国之士知朝廷弃巳得之地舍垢为民西戎背恩彼曲我直人怀此心勇气自倍以攻则取以守则固天地且犹顺之而况于人乎故臣愿朝廷决计弃此然后慎择名将以守熈河厚养属国多置弓箭手于熈兰往还要路为一大城度可屯二三千人以塞其入冦之道于秦凤以来多置畨休之兵以为熈河缓急救应之备明敕将佐缮完守备常若冦至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至庶防可以无后患也臣自闻西使复来谨采众议以三事参较利害反覆详究理无可疑是以輙献在言惟陛下裁择幸甚   再论兰州等地状   老成持重典刑之言   右臣近于六月二十八日奏以西使入界恐必有请和请地之议乞因此时举兰州及安疆米脂等五寨地弃而与之安边息民为社稷之计见今西使巳到窃闻执政大臣弃守之论尚未坚决臣窃见皇帝陛下登极以来夏国虽屡遣使而疆场之事初不自言度其狡心葢知朝廷厌兵是以确然不请欲使此议发自朝廷得以为重朝廷深觉其意忍而不与情得势穷始来请命今若又不许遣其来使徒手而归一失此机必为后悔彼若防集兵马屯聚境上许之则畏兵而与不复为恩不许则边衅一开祸难无巳间不容髪正在此时不可失也臣又闻昔日取兰州及五寨地本非先帝圣意先帝始议取灵武内臣李宪畏懦不敢前去遂以兵取兰州先帝始议取横山帅臣沈括种谔之徒不能遵奉圣畧遂以兵取五寨此二者皆由将吏不职意欲邀功免罪而先帝之意本则不然其后元丰六年夏国遣使请罪先帝嘉其恭顺为敕边吏禁止侵掠既又遣使谢恩请复疆土先帝仍为指挥保安军与宥州议立疆界因循未定而先帝奄弃万国遂以至今由此言之兰州五寨取之则非先帝本心弃之则出先帝遗意今议者不深究本末妄立坚守之议茍避弃地之名不度民力不为国计其意止欲私已自便非社稷之利也臣又闻议者或谓弃守皆不免用兵弃则用兵必迟守则用兵必速迟速之问利害不远若遂以地与之恐非得计臣闻圣人应变之机正在迟速之际但使事变稍缓则吾得算已多昔汉文景之世呉王濞内懐不轨称病不朝积财养士谋乱天下文帝専务含养置而不问加赐几杖恩礼日隆濞虽包藏祸心而仁泽浸渍终不能发及景帝用鼂错之谋欲因其有罪削其郡县以为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则反疾而祸小不削则反迟而祸大削书一下七国尽反至使景帝发天下之兵遣三十六将仅而破之议者若不究利害之浅深较祸福之轻重则文帝隐忍不决近于柔仁景帝刚断必行近于疆毅然而如文帝之计祸发既迟可以徐为备御稍经岁月变故自生以渐制之势无不可虽有十濞了何能为如景帝之计祸发既速未及旋踵巳至交兵锋刃既接胜负难保社稷之命决于一日虽食鼂错之肉何益于事今者欲弃之策与文帝同而欲守之谋与景帝类臣乞宣谕执政欲弃者理直而祸缓欲守者理曲而祸速曲直迟速孰为利害况今日之事主上妙年母后听断将帅吏士恩情未接兵交之日谁使效命若其羽书沓至胜负纷然临机决断谁任其责惟乞圣慈以此反覆深虑早赐裁断无使西戎别致猖狂弃守之议皆不得其便则天下幸甚   乞招河北保甲充役以消盗贼状   子瞻尝请于徐州籍勇悍之夫督捕盗贼即此意   右臣闻薄赋敛散蓄聚若以致贫而民安其生盗贼不作县官食租衣税廪有余粟帑有余布久而不胜其富也厚赋敛夺民利若以致富而所入有限所害无穷大者亡国小者致冦冦盗一起尽所得之利不偿所费之十一久而不胜其贫也臣未敢逺引陈胜呉广厐涓黄巢之类只如淳化中李顺庆厯中张海等熈宁中廖恩此数火盗贼计其燔烧官寺刼畧仓库以至发兵命将转输粮食耗失兵械募士赏功之费大率不下数百万贯但得事了岂敢言费然方其未发有能建言乞捐数十万贯以消其变则上下争执如惜支体不肯割截此天下之大迷古今之通患也故臣愿于元丰库或内藏库乞钱三十万贯上以为先帝收恩于既徃下以为社稷消患于未萌伏愿陛下权福祸之重轻较得防之多少断而行之毋使有司吝于出纳以害大计河北之民喜为剽刼所从来尚矣近岁创为保甲驱之使离南畆教之使习凶器一夫在官一家资送穷苦无聊靡所不至椎埋为奸十人而九号为保甲莫敢谁何若更一年不罢则胜广之事可立而待也今虽已罢而弓刀之手不可以复执锄酒肉之口不可以复茹蔬既无所归势必为盗今河北冦贼成羣访闻皆是保甲余党若因之以饥馑则变故之作不可复知近岁富弼知青州是时河北流民百万转徙京东弼既设方畧振活其老防而招其壮悍者为军不待朝防皆刺指挥二字其后皆为劲兵百万之众无一人为盗者弼人臣便宜行事犹能若此况陛下富有四海而元丰及内库钱物山积莫可计数只如近日内降睿思殿金银一色令别库收贮者自约及百余万贯皆是先帝多方收拾以备缓急支用不取于民圣筭深远非凡所及若积而不用则与东汉西园残唐之琼林大盈二库何异于先帝圣德不为无损故臣愿乞三十万贯为招军例物选用武臣僚有才干者一二人分往河北逐路于保甲中招其强勇精悍者为禁军随其人才以定军分本州无阙则自近及远或押上京不过一二万人则河北豪杰畧尽矣其间武艺絶伦旧日以补班行者押赴阙试验有实即以补内六班之阙或以补本贯及邻近阙额军员但当严赐指挥候了日当遣人覆按有不如法重坐官吏臣闻先帝本谓保甲可用故欲隐兵于农以渐消正兵是以禁军多有阙额今保甲既罢正使无事犹【阙】   如前所陈者惟陛下深察果断而力行之今【阙】 大旱二麦不熟事势如此恐不可缓谨録奏闻伏候勅防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四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四十九   明 茅坤 撰   颍滨文钞五   书启   上枢宻韩太尉书   胸次博大   太尉执事辙生好为文思之至深以为文者气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今观其文章寛厚宏博充乎天地之间称其气之小大太史公行天下周览四海名山大川与燕赵间豪俊交游故其文疎荡颇有竒气此二子者岂尝执笔学为如此之文哉其气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貌动乎其言而见乎其文而不自知也辙生十有九年矣其居家所与游者不过其邻里乡党之人所见不过数百里之间无髙山大野可登览以自广百氏之书虽无所不读然皆古人之陈迹不足以激发其志气恐遂汨没故决然舍去求天下竒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过秦汉之故都恣观终南嵩华之髙北顾黄河之奔流慨然想见古之豪杰至京师仰观天子宫阙之壮与仓廪府库城池苑囿之富且大也而后知天下之巨丽见翰林欧阳公聴其议论之宏辩观其容貌之秀伟与其门人贤士大夫游而后知天下之文章聚乎此也太尉以才畧冠天下天下之所恃以无忧四夷之所惮以不敢发入则周公召公出则方叔召虎而辙也未之见焉且夫人之学也不志其大虽多而何为辙之来也于山见终南嵩华之髙于水见黄河之大且深于人见欧阳公而犹以为未见太尉也故愿得观贤人之光耀闻一言以自壮然后可以尽天下之大观而无憾矣辙年少未能通习吏事响之来非有取于斗升之禄偶然得之非其所乐然幸得赐归待选使得优游数年之间将归益治其文且学为政太尉茍以为可教而辱敎之又幸矣   上两制诸公书   览其文如广陵之涛砰礚汹悍而不可制然其骨理少切譬之挥斤成风特属耀眼   辙读书至于诸子百家纷纭同异之辩后世工巧组绣钻研离析之学葢尝喟然太息以为圣人之道譬如山海薮泽之奥人之入于其中者莫不皆得其所欲充足饱满各自以为有余而无慕乎其外今夫班输共工旦而操斧斤以游其丛林取其大者以为楹小者以为桷圆者以为轮挺者以为轴长者扰云霓短者蔽牛马大者拥丘陵小者伏榛莽芟夷蹶取皆自以为尽山林之竒怪矣而猎夫渔师结网聚饵左彊弓右毒矢陆死则毙象犀水伐则执蛟鱓熊罴虎豹之皮毛鼋犀兕之骨革上尽飞鸟下及走兽昆虫之类纷纷籍籍折翅捩足鳞鬛委顿纵横满前肉登鼎俎膏润砧几皮革齿骨披裂四出被于器用求珠之工隋侯夜光间以纇玭磊落的皪充满其家求金之工辉赫晃荡铿锵交戛遍为天下冠冕佩带饮食之饰此数者皆自以为能尽山海之珍然山海之藏终满而莫见其尽昔者夫子及其生而从之游者葢三千余人是三千人者莫不皆有得于其师是以从之周旋奔走逐于宋鲁饥饿于陈蔡困厄而莫有去之者是诚有得乎尔也葢顔渊见于夫子出而告人曰吾能知之子路子贡冉有出而告人亦曰吾知之下而至于邽巽孔忠公西舆公西箴此数子者门人之下第者也窃窥于道德之光华而有闻于议论之末皆以自得于一世其后田子方段干木之徒讲之不详乃窃以为虚无淡泊之説而呉起禽滑厘之类又以猖狂于战国葢夫子之道分散四布后之人得其遗波余泽者至于如此而杨朱墨翟庄周邹衍田骈慎到韩非申不害之徒又不见夫子之大道皇皇惑乱譬如陷于大泽之陂荆榛棘茨蹊隧灭絶求以自致于通衢而不可得乃妄冐蒺藜蹈崖谷﨑岖缭绕而不能自止何者彼亦自以为巳之得之也辙尝怪古之圣人既巳知之矣而不遂以明告天下而着之六经六经之说皆防见其端而非所以破天下之疑惑使之一见而寤者是以世之君子纷纷至此而不可执也今夫易者圣人之所以尽天下刚柔喜怒之情勇敢畏惧之性而寓之八物因八物之相遇吉凶得失之际以教天下之趋利避害葢亦如是而巳而世之説者王氏韩氏至以老子之虚无京房焦贡至以阴阳灾异之数言诗者不言咏歌勤苦酒食燕乐之际极欢极慼而不违于道而言五际子午卯酉之事言书者不言其君臣之欢吁俞嗟叹有以深感天下而论其鲁誓秦誓之不当作也夫孔子岂不知后世之至此极与其意以为后之学者无所据依感发以自尽其才是以设为六经而使之求之葢又欲其深思而得之也是以不为明着其说使天下各以其所长而求之故曰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而子贡亦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夫使仁者效其仁智者效其智大者推明其大而不遗其小小者乐致其小以自附于大各因其才而尽其力以求其至微至密之地则天下将有终身于其说而无勌者矣至于后世不明其意患乎异说之多而学者之难明也于是举圣人之微言而折之以一人之私意而传疏之学横放于天下由是学者愈怠而圣人之说益以不明今夫使天下之人因说者之异同得以纵观博览而辩其是非论其可否推其精粗而后至于微宻之际则讲之当益深守之当益固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昔者辙之始学也得一书伏而读之不求其博而惟其书之知求之而莫得则反覆而思之至于终日而莫见而后退而求其传何者惧其入于心之易而守之不坚也及既长乃观百家之书纵横顚倒可喜可愕无所不读泛然无所适从葢晚而读孟子而后徧观乎百家而不乱也而世之言者曰学者不可以读天下之杂说不幸而见之则小道异术将乘间而入于其中虽扬雄尚然曰吾不观非圣之书以为世之贤人所以自养其心者如人之弱子防弟不当出而置之于纷华杂扰之地此何其不思之甚也古之所谓知道者邪词入之而不能荡诐词犯之而不能诈爵禄不能使之骄贫贱不能使之辱如使深居自闭于闺闼之中几然颓然而曰知道知道云者此乃所谓腐儒者也古者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与不恭是君子之所不为也而孔子曰伯夷叔齐不降其志不辱其身柳下惠少连降志而辱身言中伦行中虑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而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夫伯夷柳下惠是君子之所不为而不弃于孔子此孟子所谓孔子集大成者也至于孟子恶乡原之败俗而知于陵仲子之不可常也美禹稷之汲汲于天下而知顔氏之自乐之非固也知天下之诸侯其所取之为盗而知王者之不必尽诛也知贤者之不可召而知召之役之为义也故士之言学者皆曰孔孟何者以其知道而已今辙山林之匹夫其才术技艺无以大过于中人而何敢自附于孟子然其所以泛观天下之异说三代以来兴亡治乱之际而皎然其有以折之者葢其学出于孟子而不可诬也今年春天子将求直言之士而辙适来调官京师舍人杨公不知其不肖取其鄙野之文五十篇而荐之俾与明诏之末伏惟执事方今之伟人而朝之名卿也其徳业之所服声华之所耀孰不欲一见以效薄技于左右夫其五十篇之文从中而下则执事亦既见之矣是以不敢复以为献姑述其所以为学之道而执事试观焉   上刘长安书   气岸自别刘长安恐不得不敛袵自谢   辙闻之物之所受于天者异则其自处必髙自处既髙则必趯然有所不合于世俗葢猛虎处于深山向风长鸣则百兽震恐而不敢出松栢生于髙冈散柯布叶而草木为之不殖非吾则尔拒而尔则不吾抗也故夫才不同则无朋而势远絶则失众才高者身之累也势异者众之弃也昔者伯夷叔齐巳尝试之矣与其乡人立以其冠之不正也舍而去之夫以其冠之不正也舍之而去则天下无乃无可与共处者耶举天下而无可与共处则是其势岂可以久也茍其势不可以久则吾无乃亦将病之与其病而后反也不若其素与之之为善也伯夷叔齐惟其往而不反是以为天下之弃人也以伯夷之不吾屑而弃伯夷者是固天下之罪矣而以吾之洁清而不屑天下是伯夷亦有过耳古语有之曰大辩若讷大巧若拙何者惧天下之以吾辩而以辩乘我以吾巧而以巧困我故以拙养巧以讷养辩此又非独善保身也亦将以使天下之不吾忌而其道可长久也今夫天下之士辙巳畧观之矣于此有所不足则于彼有所长于此有所蔽则于彼有所见其势然矣仄闻执事之风明俊雄辩天下无有敌者而高亮刚果士之进于前者莫不振栗而自失退而仰望才业之辉光莫不逡廵而自愧葢天下之士巳大服矣而辙愿执事有以少下之使天下乐进于前而无恐而辙亦得进见左右以听议论之末幸甚幸甚   上昭文富丞相书   子由所托讽富公处全在任人与篇末万全之过四字   辙西蜀之人行年二十有二幸得天子一命之爵饥寒穷困之忧不至于心其身又无力役劳苦之患其所任职不过簿书米盐之间而且未获从事以得自尽方其闲居不胜思虑之多不忍自弃以为天子寛惠与天下无所忌讳而辙不于其强壮闲暇之时早有所发明以自致其志而复何事恭惟天子设制策之科将以待天下豪俊魁礨之人是以辙不自量而自与于此葢天下之事上自三王以来以至于今世其所论述亦巳畧备矣而犹有所不释于心夫古之帝王岂必多才而自为之为之有要而居之有道是故以汉高皇帝之恢廓慢易而足以吞项氏之彊汉文皇帝之寛厚长者而足以服天下之奸诈何者任人而人为之用也是以不劳而功成至于武帝材力有余聪明睿智过于髙文然而施之天下时有所折而不遂何者不委之人而自为用也由此观之则夫天子之责亦在任人而己窃惟当今天下之人其所谓有才而可大用者非明公而谁推之公卿之间而最为有功列之士民之上而最为有德播之夷狄之域而最为有勇是三者亦非明公而谁而明公实为宰相则夫吾君之所以为君之事葢巳毕矣古之圣人髙拱无为而望夫百世之后以为明主贤君者葢亦如是而可也然而天下之未治则果谁耶不而求之郡县之吏则曰非我能上而求之朝廷百官则曰非我责明公之立于此也其乂将何辞嗟夫葢亦尝有以秦越人之事说明公者欤昔者秦越人以医闻天下天下之人皆以越人为命越人不在则有病而死者莫不自以为吾病之非真病而死之非真死也他日有病者焉遇越人而属之曰吾捐身以予子子自为子之才治之而无为我治之也越人曰嗟夫难哉夫子之病虽不至于死而难以愈急治之则伤子之四肢而缓治之则劳苦而不肯去吾非不能去也而畏是二者夫伤子之四肢而后可以除子之病则天下以我为不工而病之不去则天下以我为非医此二者所以交战于吾心而不释也既而见其人其人曰夫子则知医之医而未知非医之医欤今夫非医之医者有所冐行而不顾是以能应变于无穷今子守法密微而用意于万全者则是子犹知医之医而已天下之事急之则防缓之则得而过缓则无及孔子曰道之难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夫天下患于不知而又有知而过之者则是道之果难行也昔者世之贤人患夫世之爱其爵禄而不忍以其身尝试于艰难也故其上之人奋不顾身以搏天下之公利而忘其私在下者亦不敢自爱叫号纷呶以攻讦其上之短是二者可谓贤于天下之士矣而犹未免为不知何者不知自安其身之为安天下之人自重其发之为重君子之势而轻用之于寻常之事则是犹匹夫之亮耳伏自明公执政于今五年天下不闻慷慨激烈之名而日闻敦厚之声意者明公其知之矣而犹有越人之病也辙读三国志尝见曹公与袁绍相持久而不决以问贾诩诩曰公明胜绍勇胜绍用人胜绍决机胜绍绍兵百倍于公公画地而与之相守半年而绍不得战则公之胜形巳可见矣而久不决意者顾万全之过耳夫事有不同而其意相似今天下之所以仰首而望明公者岂亦此之故欤明公其畧思其说当有以解天下之望者不宣   上曾参政书   辙闻之士不更变不可与图逺新胜之家知得而不知防知存而不知亡始若可喜而终不可久昔者辙读书至秦誓而得之曰番番良士旅力既愆我尚有之仡仡勇夫射御不违我尚不欲夫昔之为此言者葢亦巳知之矣孟明眎西乞术白乙丙此三人者秦之豪俊有决之士而百里奚蹇叔子此秦之所谓老耄而不武者也穆公欲袭郑孟明以为可而蹇叔以为不可则蹇叔之说无乃远于事情而近于怯哉然而要其成败得失之终而责其思虑之长短则蹇叔不可谓迂而孟明不可谓是也故曰如有一个臣断断猗无它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巳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亦职有利哉嗟夫穆公至此而后知蹇叔之非庸人欤今夫立于百官之上而宰天下之事者亦何以其他技为哉温良博爱而能容天下之士斯可矣往者辙之东游而明公适为京兆当此之时明公之声上震于朝廷而下慑于闾里行道之人为之不敢妄视盗贼屏息而不作可谓才有余矣然至于参决大政而日韬其光务为敦厚不欲以才葢天下上承二公下拊百官周旋揖让而士大夫莫不雍容和穆以相与也嗟夫明公何以及此哉辙西蜀之匹夫往年偶以进士得与一命之爵今将为吏崤黾之间闲居无事闻天子举直言之士而世之君子以其山林朴野之人不知朝廷之忌讳其中无所隐蔽故以应诏而辙也复不自度量而言当世之事亦不敢为卤莽不详之说其言语文章虽无以过人而其所论説乃有矫拂切直之过窃独悲古者深言之人遭时之不祥一有所触而其言不复见録于世方今羣公在朝以君子长者自处而优容天下彦圣有技之士士之有言者可以安意肆志而无患然后知士之生于今者之为幸而辙亦幸者之一人也素所为文家贫不能尽致有厯代论十二篇上自三王而下至于五代治乱兴衰之际可以防见于此观其畧可也   答黄庭坚书   雅致   辙之不肖何足以求交于鲁直然家兄子瞻与鲁直往还甚久辙与鲁直舅氏公择相知不疎读君之文诵其诗愿一见者久矣性拙且懒终不能奉咫尺之书致慇懃于左右乃使鲁直以书先之其为愧恨可量也自废弃以来頺然自放顽鄙愈甚见者往往嗤笑而鲁直犹有以取之观鲁直之书所以见爱者与辙之爱鲁直无异也然则书之先后不君则我未足以为恨也比闻鲁直吏事之余独居而蔬食陶然自得葢古之君子不用于世必寄于物以自遣阮籍以酒嵇康以琴阮无酒嵇无琴则其食草木而友麋鹿有不安者矣独顔氏子饮水啜菽居于陋巷无假于外而不改其乐此孔子所以叹其不可及也今鲁直目不求色口不求味此其中所有过人远矣而犹以问人何也闻鲁直喜与禅僧语葢聊以是探其有无耶渐寒比日起居甚安惟以时自重   贺文太师致仕啓   文有典刑且多风致   右某啓伏审得谢中朝归老西洛位极师保望隆古今止足之风中外所叹伏惟致政太师穷防臯之伟业兼方召之壮猷翼亮三朝始终一节百辟共传于遗事四夷想闻于风声民恃以安士思为用尚父虽老而膺扬未衰猛虎在山而藜藿不采况复坐而论道本无黄髪之嫌出以济时何负赤松之约而能去如脱屣名重太山近世以来一人而巳方将翺翔嵩少之下泝囘伊洛之间身寄白云堂开緑野释鼎钟之重负收竹帛之余光虽使图之丹青奉以尸祝众之所愿谁复间然某卜以空疎误辱知奬尝欲借润于河海庶防自効于锱铢而蹇拙多艰漂流歴岁誓将归扫坟墓絶意功名罪籍得除或成过洛之幸旧恩未弃尚许登门之游一听话言永毕微愿犹能作为歌颂传示无穷俯慰平生仰荅恩遇瞻望台屏不胜区区谨奉啓陈贺   贺欧阳少师致仕启   伏审累章得谢故邑荣归位冠东宫宠兼旧职高风所振清议愈隆伏惟致政观文少师道德在人术学葢世早游侍从蔚为议论之宗晩入庙堂隐然众庶之望属三朝之终始更万变之勤劳临事而安莫测弛张之用释位既久始知镇静之功仰成绩之不刋信后来之难继荐厯三镇始终一心知无不言曾中外而易意老而弥壮信贤达之过人众皆以力事君公独以道自任仕以其力者力衰而后去进以其道者道高则难留故七十致仕在礼则然而六一自名此志久矣筑室清颍琴书足以忘忧遗名四方珪组葢巳外物谁与治国能就问以质疑惟是门人尚不拒其来学辙以官守不获躬诣门屏谨奉啓陈贺   除中书舍人谢执政啓   某啓近防圣恩除前仲官仍改赐章服者谪宦江湖岁月巳久置身台省志气未安继登翰墨之塲勉出丝纶之语辞而不获处之益惊凡物之生小大异称惟人所处闲剧有宜狙猿无事于冠裳爰居不乐于钟鼔操之则栗舍之则安是以造物者听其自然而用人者贵于因任然后才得其适性无所伤某少而读书中颇喜事既挟策以干世诚妄意于济时奏牍之多既比狂于方朔流涕之切亦効直于贾生比困幽忧始闻大道汛若虚舟之独往寂如死灰之不然久于索居遂以无用以谓良冶之砥石不能发无刃之金大匠之斧斤不能器不才之木自放而巳葢将终焉岂意大明之继升广取诸贤以自助骥騄之乘而罢驽与焉楩柟之林而樗栎在是横防见録漫不自知此葢伏遇某官道大难名才高不器深念格天之业本由得士之功致二老于幽遐罄九官之汲引下迨微陋或防甄收曾是放弃之余輙参侍从之列朝衣肉食虽怀归而末由濡足缨冠顾所居之当尔冀斯民之大定幸四国之无虞碌碌何功犹或一书于竹帛堂堂伟续尚能悉载于声诗过此以还未知所措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四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五十   明 茅坤 撰   颍滨文钞六   论   夏论   文甚佳至于虞之所以宗尧夏之宗鲧亦古今典礼一大疑处   圣人之道茍可以安天下不求为异也尧舜传之贤而禹传之子后世以为禹无圣人而传之而后授之其子孙此以好异期圣人也夫圣人之于天下不从其所安而为之而求异夫天下之人何其用心之浅耶昔者汤有伊尹武王有周公而周公又武王之弟也汤之太甲武之成王皆可以为天下而汤不以予其臣武王不以予其弟诚以为其子之才不至于乱天下者则无事乎授之他人而以为异也而天下之人何独疑夫禹哉今夫人之爱其子是天下之通义也有得焉而以予其子孙人情之所皆然也圣人以是为不可易故因而听之使之父子相继而无相乱以至于尧尧举天下而授之舜舜得尧之天下而又授之禹举天下而授之人此圣人之所以大过人而天下后世之所不能也天下后世之所不能而圣人独为之岂以为异哉天下之人不能皆贤而有异人焉为异而震之则天下皆将喜其名而失其真故夫尧舜之传贤者是不得巳而然也使尧之丹朱舜之商均仅可以守天下而尧肯传之舜舜肯传之禹以为异而疑天下哉然则禹之不以天下授益非以益为不足受也使天下复有禹予知禹之不以天下授之矣何者啓足以为天下故也啓为天下而益为之佐是益不失为伊尹周公其功犹可以及天下也圣人之不喜异也如此鲁人之法赎人者受金于府子贡赎人而不受赏夫子叹曰嗟夫使鲁之不复赎人者赐也夫赎人而不以为功此君子之所以异于众人者而其乃至于不赎是故圣人不喜夫异以其有时而穷也闵子终三年之防见于夫子援琴而歌戚戚而不乐作而曰先王制礼弗敢过也子夏终三年之防见于夫子取琴而鼓之其乐侃侃然作而曰先王制礼不敢不及也而夫子皆以为贤由此观之禹益之事传者之过也记有之曰有虞氏褅黄帝而郊喾祖颛顼而宗尧夏后氏褅黄帝而郊鲧祖颛顼而宗禹舜禹皆有所从受天下者其所从受天下者不可忘也故舜宗尧而置瞽防此天下之大义也至禹不独废尧而且忘舜鲧虽得罪以父故得祭于郊从舜之义则禹为忘其君从禹之义则舜为忘其亲二者皆圣人之所不为也予闻之礼之所行义之所许也故礼虽先王未之有可以义起也舜禹之有天下则先王之所未有也故尧虽非父而其德载于后世不可以不宗瞽虽其亲而无功于人不可以私享二者皆义也至夏后氏郊鲧而宗禹此禹之子孙之礼也孰谓禹之不宗舜哉柳下惠称有虞氏郊尧而宗舜先儒以为此虞氏子孙之礼也以虞推禹则禹其有不宗舜乎虽然夏之子孙所以不宗舜者以有鲧也鲧虽得罪于舜而从事于水者九年非瞽防之比也故卒为夏郊而三代祀之三代犹以其功祀之而其子孙顾可以他人废之乎故夫虞夏之祀皆义之所予也   商论   此文如天马行空而识见亦深到   商之有天下者三十世而周之世三十有七商之既衰而复兴者五王而周之既衰而复兴者宣王一人而巳夫商之多贤君宜若其世之过于周周之贤君不如商之多而其久于商者乃数百岁其故何也葢周公之治天下务以文章繁缛之礼和柔驯扰刚彊之民故其道本于尊尊而亲亲贵老而慈防使民之父子相爱兄弟相悦以无犯上难制之气行其至柔之道以揉天下之戾心而去其刚毅果敢之志故其享天下至久而诸侯内侵京师不振卒于废为至弱之国何者优柔和易可以为久而不可以为强也若夫商人之所以为天下者不可复见矣尝试求之诗书诗之寛缓而和柔书之委曲而繁重者举皆周也而商人之诗骏发而严厉其书简洁而明肃以为商人之风俗葢在乎此矣夫惟天下有刚强不屈之俗也故其后世有以自振于衰防然至其败也一散而不可复止葢物之强者易以折而柔忍者可以久存柔者可以久存而常困于不胜强者易以折而其末也乃可以有所立此商之所以不长而周之所以不振也呜呼圣人之虑天下亦有所就而巳不能使之无也使之能久而不能强能以自振而不能以及远此二者存乎其后世之贤与不贤矣太公封于齐尊贤而尚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簒弑之臣周公治鲁亲亲而尊尊太公曰后世寝衰矣夫尊贤尚功则近于强亲亲尊尊则近于弱终之齐有田氏之祸而鲁人困于盟主之令葢商之政近于齐而周公之所以治周者其所以治鲁也故齐强而鲁弱鲁未亡而齐亡也   子由谓商之治尚严故其享国不及周之八百予窃疑商书曰代虐以寛则商之政未必一于猛也按礼记虽有商人先刑罚而后爵禄之言要之多杂于汉儒附防之言而未必圣人之至者且周自平王以后一变而为春秋再变而为战国而周天子特悬一名于上者五百余年葢其列国各擅土地甲兵而不能相一而其所不敢屠周者斯则文武礼敎之遗泽在焉耳商之六百未尝不以天子临诸侯也故商之厯虽不及周而其实过之然以齐鲁譬之其迹若近而其情不可考矣   周论   独见之论   传曰夏之政尚忠商之政尚质周之政尚文而仲尼亦云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予读诗书厯观唐虞至于夏商以为自生民以来天下未尝一日而不趋于文也文之为言犹曰万物各得其理云尔父子君臣之间兄弟夫妇之际此文之所由起也昔者生民之初父子无义君臣无礼兄弟不相爱夫妇不相保天下纷然而淆乱忿鬭而相苦文理不着而人伦不明生不相养而死不相葬天下之人举皆戚然不宁于中然后反而求其所安属其父子而列其君臣联其兄弟而正其夫妇至于虞夏之世乃益去其鄙野之制然犹以天子之尊饭土塯啜土铏土阶三尺茅茨不翦至于周而后大备其粗始于父子之际其精布于万物其用甚广而无穷葢其当时莫不自谓文于前世而后之人乃更以为质也是故祭祀之礼陈其笾豆列其鼎俎备其醪醴俯伏以荐思其饮食醉饱之乐而不可见也于是灌用郁鬯借用白茅既沃而莫之见以为神之缩之也体魄降于地魂气升于天恍惚诞谩而不知其所由处声音气臭之类恐不能得当也于是终祭于屋漏绎祭于祊以为人子之心无所不至也荐之以滋味重之以脍炙恐鬼神之不屑也荐之以血毛重之以体荐恐父祖之不吾安也于是先黍稷而饭稻梁先大羮而饱庶羞以为不敢忘礼亦不敢忘爱也丁宁反复优游而不忍去以为可以尽人子之心而人子之心亦可以少安矣故凡世之所谓文者皆所以安夫人之所不安而人之所安者事之所当然也仲尼区区于衰周之末收先王之遗文而与曾子推论礼之所难处至于毫厘纎悉葢以为王道之盛其文理当极于此焉耳及周之亡天下大坏强凌弱众暴寡而后世乃以为用文之弊夫自唐虞以至于商渐而入于文至周而文极于天下当唐虞夏商之世葢将求周之文而其势有所未至非有所谓质与忠也自周而下天下习于文非文则无以安天下之所不足此其势然也今夫冠婚防祭而不为之礼墓祭而不庙室祭而无所仁人君子有所不安于其中而曰不文以从唐虞夏商之质夫唐虞夏商之质葢将以求周之文而未至者非所以为法也   愚窃谓忠质文三字以之名三代之治则可以之论三代之相捄而又谓若循环然则不可当其风气之日开而圣人以渐为之经纬其间至周而文始大备及周之衰而茍有王者起亦不过循文武成康之遗尔岂得又推文而之忠与质乎哉不然汤何以缵禹旧服而武王之克商也亦特曰政由旧故愚独谓夏未尝尚忠商未尝尚质周亦未尝尚文此皆后世之所以仰观三王之典礼与其风俗之可见者而强名之尔孔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颂美之也假令如后世儒相捄之说孔子于此必深言之矣何以独遗此一段大议   六国论   识见大而行文亦妙   尝读六国世家窃怪天下之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众发愤西向以攻山西千里之秦而不免于灭亡常为之深思远虑以为必有可以自安之计葢未尝不咎其当时之士虑患之疎而见利之浅且不知天下之势也夫秦之所与诸侯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郊诸侯之所与秦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野秦之有韩魏譬如人之有腹心之疾也韩魏塞秦之冲而蔽山东之诸侯故夫天下之所重者莫如韩魏也昔者范雎用于秦而收韩商鞅用于秦而收魏昭王未得韩魏之心而出兵以攻齐之刚寿而范雎以为忧然则秦之所忌者可以见矣秦之用兵于燕赵秦之危事也越韩过魏而攻人之国都燕赵拒之于前而韩魏乘之于后此危道也而秦之攻燕赵未尝有韩魏之忧则韩魏之附秦故也夫韩魏诸侯之障而使秦人得出入于其间此岂知天下之势邪委区区之韩魏以当强虎狼之秦彼安得不折而入于秦哉韩魏折而入于秦然后秦人得通其兵于东诸侯而使天下徧受其祸夫韩魏不能独当秦而天下之诸侯借之以蔽其西故莫如厚韩亲魏以摈秦秦人不敢逾韩魏以窥齐楚燕赵之国而齐楚燕赵之国因得以自完于其间矣以四无事之国佐当冦之韩魏使韩魏无东顾之忧而为天下出身以当秦兵以二国委秦而四国休息于内以阴助其急若此可以应夫无穷彼秦者将何为哉不知出此而乃贪疆场尺寸之利背盟败约以自相屠灭秦兵未出而天下诸侯巳自困矣至使秦人得伺其隙以取其国可不悲哉   唐荆川曰此文甚得天下之势   秦论一   此篇过秦失所以取天下   秦人居诸侯之地而有万乘之志侵辱六国斩伐天下不数十年之间而得志于海内至其后世再传而遂亡刘季起于匹夫斩刈豪杰蹷秦诛楚以有天下而其传子孙数十世而不絶葢秦汉之事其所以起者不同而其所以取之者无以相远也然刘项奋臂于闾阎之中率天下蠭起之兵西向以攻秦无一成之聚一夫之众驱罢敝谪戍之人以求所非望得之则生失之则死以匹夫而图天下其势不得不疾战以趋利是以冒万死求一生而不顾今秦拥千里之地而乘累世之业虽闭关而守之畜威养兵拊循士卒而诸侯谁敢谋秦观天下之衅而后出兵以乘其天下夫谁敢抗而惠文武昭之君乃以万乘之资而用匹夫所以图天下之势疾战而不顾其后此宜其能以取天下而亦能以亡之也夫刘项之势天下皆非吾有起于草莽之中因乱而争之故虽驱天下之人以争一旦之命而民犹有待于戡定以息肩于此故以疾战定天下天下既安而下无背叛之志若夫六国之际诸侯各有分地而秦乃欲以力征强服四海不爱先王之遗黎以为子孙之谋而竭其力以争邻国之利六国虽灭而秦民之心巳散矣故秦之所以谋天下者匹夫特起之势而非所以承祖宗之业以求其不失者也昔者尝闻之周人之兴数百年而后至于文武文武之际三分天下而有二然商之诸侯犹有所未服纣之众未可以不击而自解也故以文武之贤退而修德以待其自溃诚以为后稷公刘太王王季勤劳不懈而后能至于此故其发之不可轻而用之有时也嗟夫秦人举累世之资一用而不复惜其先王之泽巳竭于取天下而尚欲求以为国亦巳惑矣   秦论二   此篇正言秦之所以取天下当以此不以彼两篇合一篇   三代圣人以道御天下动容貌出辞气逡廵庙堂之上而诸侯承德四夷向风何其盛哉至其后世稍衰桓文迭兴而维持之要之以盟防齐之以征伐既巳毕矣然春秋之后吴越放恣继之以田常三晋之乱天下遂为战国君臣之间非诈不言非力不用相与为盗跖之行犹恐不胜虽桓文之事且不试矣而况于文武成康之旧欤秦起于西陲与西戎杂居本以强兵富国为上其先襄公最贤诗人称之然其所以为国者亦犹是耳诗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夫蒹葭之方盛也苍苍其强劲而不适于用至于白露凝戾为霜然后坚成可施于人今夫襄公以耕战自力而不知以礼义终成之岂不苍然盛哉然而君子以为未成故其后世狃于为利而不知义至于商君厉之以法风俗日恶鄙诈猛暴甚于六国卒以此胜天下秦之君臣以为非是无足以服人矣当是时诸侯大者连地数千里带甲数十万虽使齐威晋文假仁义挟天子以令之其势将不能行惟得至诚之君子自修而不争如商周之先君庻防可以服之孟子游于齐梁以此干其君皆不能信以为诈谋竒计之所不能下长防劲弩之所不能克区区之仁义何足以致此然魏文侯当时之弱国也君王后齐之一妇人也魏文侯行仁义礼下贤者用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而秦人不敢加兵君王后用齐四十余年事秦谨与诸侯信而齐亦未尝受兵而况于力行仁义中心惨怛终身不懈而有不能胜者哉夫衣冠佩玉可以化强暴深居简出可以却猛兽虚心寡欲可以怀鬼神孟子曰仁不可以为众诚因秦之地用秦之民按兵自守修德以来天下彼将襁负其子而至而谁与共亡惜乎其明不足以知之竭力以胜敌敌胜之后二世而亡其数有以取之矣   始皇论   苏氏兄弟论罢侯置守处并祖柳宗元之论而附益之而子由此论却亦跌宕可以补柳子之不足   诸侯之兴自生民始矣至始皇灭六国而五帝三代之诸侯扫地无复遗者非秦能灭诸侯而势之隆汚极于此矣昔禹防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传商及周文武之间止千七百余国夫人之必争强弱之必相吞灭此势之必至者也彼非诸侯独能自存圣贤之君时出而齐之是以强者不敢肆弱者有以自立葢自禹五世而得少康自少康十二世而得汤自汤八世而得太戊自太戊十三世而得武丁自武丁八世而得周文武当是时虽有强暴诸侯不得以力加小弱然虞夏诸侯亡者已十八九矣自文武成康以来三十有三世独一宣王能纪纲诸夏幽平以后诸侯放恣春秋之际存者百七十余国而已虽齐威晋文迭兴以防盟征伐持之而道德不足其身所攻灭葢巳多矣陵迟至于六国独有宋卫中山泗上诸侯在耳地大兵强皆务以诈力相倾虽使威文复生号令将有所不行非有盛德之君不足以怀之矣是以至于荡灭无余而后止秦虽欲复立诸侯岂可得哉而议者乃追咎李斯不师古始使秦孤立无援二世而亡葢未之思欤夫商周之初虽封建功臣子弟而上古诸侯棊布天下植根深固是以新故相维势如犬牙数世之后皆为故国不可复动今秦巳削平诸侯荡然无复立锥之国虽使并建子弟而君民不亲譬如措舟沧海之上大风一作漂巻而去与秦之郡县何异且独不见汉髙晋武之事乎割裂海内以封诸子大者连城数十举无根之人寄之万民之上十数年之间随即散灭不获其用岂非惑于其名而未察其势也哉古之圣人立法以御天下必观其势势之所去不可以强反今秦之郡县岂非势之自至也欤然秦得其势而不免于灭亡葢治天下在徳不在势诚能因势以立法务徳以扶势未有不安且治者也使秦既一天下与民休息寛徭赋省刑罚黜奢崇俭约选任忠良放远法吏而以郡县治之虽与三代比隆可也   三国论   论三国而独挈刘备亦堪舆家取窝之说   天下皆怯而独勇则勇者胜皆闇而独智则智者胜勇而遇勇则勇者不足恃也智而遇智则智者不足用也夫唯智勇之不足以定天下是以天下之难蠭起而难平葢尝闻之古者英雄之君其遇智勇也以不智不勇而后真智大勇乃可得而见也悲夫世之英雄其处于世亦有幸不幸耶汉高祖唐太宗是以智勇独过天下而得之者也曹公孙刘是以智勇相遇而失之者也以智攻智以勇击勇此譬如两虎相捽齿牙气力无以相胜其势足以相扰而不足以相毙当此之时惜乎无有以汉高帝之事制之者也昔者项籍乘百战百胜之威而执诸侯之柄咄嗟叱咤奋其暴怒西向以逆高祖其势飘忽震荡如风雨之至天下之人以为遂无汉矣然高帝以其不智不勇之身横塞其冲徘徊而不得进其顽钝椎鲁足以为笑于天下而卒能摧折项氏而待其死此其故何也夫人之勇力用而不已则必有所耗竭而其智虑久而无成则亦必有所倦怠而不举彼欲用其所长以制我于一时而我闭门而拒之使之失其所求逡廵求去而不能去而项籍固巳惫矣今夫曹公孙权刘备此三人者皆知以其才相取而未知以不才取人也世之言者曰孙不如曹而刘不如孙刘备唯智短而勇不足故有所不若于二人者而不知因其所不足以求胜则亦巳惑矣葢刘备之才近似于高祖而不知所以用之之术昔高祖之所以自用其才者其道有三焉耳先据势胜之地以示天下之形广収信越出竒之将以自辅其所不逮有果鋭刚猛之气而不用以深折项籍猖狂之势此三事者三国之君其才皆无有能行之者独有一刘备近之而未至其中犹有翘然自喜之心欲为椎鲁而不能纯欲为果鋭而不能逹二者交战于中而未有所定是故所为而不成所欲而不遂弃天下而入巴蜀则非地也用诸葛孔明治国之才而当纷纭征伐之冲则非将也不忍忿忿之心犯其所短而自将以攻人则是其气不足尚也嗟夫方其奔走于二袁之间困于吕布而狼狈于荆州百败而其志不折不可谓无高祖之风矣而终不知所以自用之方夫古之英雄唯汉高帝为不可及也夫   晋论   晋之士患在不习事故无以经畧当世子由议之未当而行文自佳   御天下有道休之以安动之以劳使之安居而能勤逸处而能忧其君子周旋揖让不失其节而能耕田射御以自致其力平居习为勉强而去其惰傲厉精而日坚劳苦而日强冠冕佩玉之人而不惮执天下之大劳夫是以天下之事举皆无足为者而天下之匹夫亦无以求胜其上何者天下之乱葢常起于上之所惮而不敢为天下之小人知其上之有所惮而不敢为则有以乘其间而致其上之所难夫其上之所难者岂非死伤战鬭之患匹夫之所轻而士大夫之所不忍以其身试之者耶彼以死伤战鬭之患邀我而我不能应则无怪乎天下之至于乱也故夫君子之于天下不见其所畏求使其所畏之不见是故事有所不辞而劳苦有所不惮昔者晋室之败非天下之无君子也其君子皆有好善之心高谈揖让泊然冲虚而无慷慨感激之操大言无当不适于用而畏兵革之事天下之英雄知其所忌而窃乘之是以顚沛陨越而不能以自存且夫刘聪石勒王敦祖约此其奸诈雄武亦一世之豪也譬如山林之人生于草木之间大风烈日之所咻而雪霜饥馑之所劳苦其筋力骨节之所尝试者亦巳至矣而使王衍王导之伦清谈而当其冲此譬如千金之家居于高堂之上食肉饮酒不习寒暑之劳而欲以之捍御山林之勇夫而求其成功此固奸雄之所乐攻而无难者也是以虽有贤人君子之才而无益于世虽有尽忠致命之意而不救于患难此其病起于自处太高而不习天下之辱事故富而不能劳贵而不能治葢古之君子其治天下为其甚劳而不失其高食其甚美而不弃其粝使匹夫小人不知所以用其勇而其上不失为君子至于后世为其甚劳而不知以自复而为秦之强食其甚美而无以自实而为晋之败夫甚劳者固非所以为安而甚美者亦非所以自固此其所以丧天下之故也哉晋之亡患在大封同姓而假之以兵不戢则逆节生而中朝无以为居重驭轻之势内以清虚相髙外以胡虏衡乱而天下之权无所归矣故遂以不振而偏安江左以至于移祚悲夫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五十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五十一   明 茅坤 撰   颍滨文钞七   论   七代论   独挈宋武失着处亦千年只眼   英雄之士能因天下之隙而遂成天下之势天下之势未有可以必成者也而英雄之士常因其隙而入于其间坚忍而不变是以天下之势遂成而不可解自晋以下者天下何其纷纷也彊者不能以相并而弱者不能以相服其徳不足以相君臣而其兵不足以相吞灭天下大乱离而为南北北又自离而为东西其君臣又自相簒取而为七代至于隋而后合而爲一葢其间百有余年之中其贤君名臣累累而出者不为少矣然而南不能渡河以有北之民而北不能过江以侵南之地岂其百年之间南无间之足乘而北无隙之可入哉葢亦其势之有所不可者也七代之际天下常有变矣宋取之晋齐取之宋梁取之齐陈取之梁而周齐取之后魏此五衅者兵交而不解内乱而无救其间非小也而其四邻拱手逺望而莫敢入葢其取之者诚有以待之而不可以乘其仓卒也嗟夫北方之人其力不足以并南而南方之势又固不可以争衡于中国则七代之际天下将不可合耶尝试论之姚宋武之际天下将合之际也姚兴既死而秦地大乱武帝举江南之兵长驱以攻秦兵不劳而关中定此天下之一时也及夫刘穆之死关中未安席不及暖兵不及息而奔走以防江南之乱留孺子孱将以抗四方彊悍之敌则天下之势已遂去矣且此惟不能因天下之势而遂成之也则夫天下之势亦随去之而已矣且夫孙权曹操之事足以见矣曹操之不能过江以攻孙权力有所未足也而孙权终莫肯求逞于中国葢其志将以侥幸乎北方大乱然后奋而乘其弊而非以为其地之足以抗衡于中原也嗟夫使武帝既入关因而居之以镇抚其人民南漕江淮之资西引巴汉之粟而内因关中之盛厉兵秣马以问四方之罪戻当此之时天下可以指麾而遂定矣而何江南之足以芥蔕夫吾心哉然而其事则不可不察也其心将有所取乎晋而恐夫人之反之于南是以其心忧惧颠倒而不见天下之势孔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逹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故夫有可以取天下之势而不顾以求移其君而遂失之者宋武之罪也议宋武人秦一着可谓确论所惜者宋武志在于九锡而不在于一天下大略曹操之不能力奬王室而卒贻曹丕以称帝业病亦在此   隋论   论秦隋处亦似而其言以术留天下为名则卑矣渐开晚宋门户   人之于物听其自附而信其自去则人重而物轻人重而物轻则物之附人也坚物之所以去人分裂四出而不可禁者物重而人轻也古之圣人其取天下非其驱而来之也其守天下非其刧而留之也使天下自附不得巳而爲之长吾不役天下之利而天下自至夫是以去就之权在君而不在民是之谓人重而物轻且夫吾之于人巳求而得之则不若使之求我而后从之已守而固之则不若使之不忍去我而后与之故夫智者或可与取天下矣而不可与守天下守天下则必有大度者也何者非有大度之人则常恐天下之去我而以术留天下以术留天下而天下始去之矣昔者三代之君享国长逺后世莫能及然而亡国之暴未有如秦隋之速二世而亡者也夫秦隋之亡其弊果安在哉自周失其政诸侯用事而秦独得山西之地不过千里韩魏压其冲楚胁其肩燕赵伺其北而齐掉其东秦人被甲持兵七世而不得解寸攘尺取至始皇然后合而爲一秦见其取天下若此其难也而以为不急持之则后世且复割裂以为敌国是以销名城杀豪杰铸锋镝以絶天下之望其所以备虑而固守之者甚宻如此然而海内愁苦无聊莫有不忍去之意是以陈胜项籍因民之不服长呼起兵而山泽皆应由此观之岂非其重失天下而防之太过之弊欤今夫隋文之世其亦见天下之乆不定而重失其定也葢自东晋以来刘聪石勒慕容垂符坚姚兴赫连之徒纷纷而起者不可胜数至于元氏并吞灭取畧巳尽矣而南方未服元氏自分而为周齐周并齐而授之隋隋文取梁灭陈而后天下为一彼亦见天下之乆不定也是以既得天下之众而恐其失之享天下之乐不惧其不乆立于万民之上而常有猜防不安之心以爲举世之人皆有曩者英雄割据之懐制爲严法峻令以杜天下之变谋臣旧将诛灭畧尽而独死于杨素之手以及于大故终于炀帝之际天下大乱涂地而莫之救由此观之则夫隋之所以亡者无以异于秦也悲夫古之圣人修徳以来天下天下之所爲去就者莫不在我故其视失天下甚轻夫惟视失天下甚轻是故其心舒缓而其爲政也寛寛者生于无忧而惨急者生于无聊耳昔尝闻之周之兴太王避狄于岐豳之人民扶老携防而归之岐山之下累累而不絶丧失其旧国而卒以大兴及观秦隋唯不忍失之而至于亡然后知圣人之爲是寛缓不速之行者乃其所以深取天下者也   唐论   此等文古今有数荆川云深究利害是大文字   天下之变常伏于其所偏重而不举之处故内重则爲内忧外重则爲外患古者聚兵京师外无强臣天下之事皆制于内当此之时谓之内重内重之弊奸臣内擅而外无所忌匹夫横行于四海而莫能禁其乱不起于左右之大臣则生于山林小民之英雄故夫天下之重不可使专在内也古者诸侯大国或数百里兵足以战食足以守而其权足以生杀然后能使四夷盗贼之患不至于内天子之大臣有所畏忌而内患不作当此之时谓之外重外重之弊诸侯拥兵而内无以制由此观之则天下之重固不可使在内而亦不可使在外也自周之衰齐晋秦楚緜地千里内不胜于其外以至于灭亡而不救秦人患其外之巳重而至于此也于是收天下之兵而聚之关中夷灭其城池杀戮其豪杰使天下之命皆制于天子然至于二世之时陈胜呉广大呼起兵而郡县之吏熟视而走无敢谁何赵髙擅权于内頥指如意虽李斯爲相备五刑而死于道路其子李由守三川拥山河之固而不敢较也此二患者皆始于外之不足而无有以制之也至于汉兴惩秦孤立之弊乃大封侯王而高帝之世反者九起其遗孽余烈至于文景而爲淮南济北呉楚之乱于是武帝分裂诸侯以惩大国之祸而其后百年之间王莽遂得以奋其志于天下而刘氏之子孙无复龃龉魏晋之世乃益侵削诸侯四方防弱不复为乱而朝廷之权臣山林之匹夫常爲天下之大患此数君者其所以制其内外轻重之际皆有以自取其乱而莫之或知也夫天下之重在内则爲内忧在外则为外患而秦汉之间不求其势之本末而更相惩戒以就一偏之利故其祸循环无穷而不可解也且夫天子之于天下非如妇人孺子之爱其所有也得天下而谨守之不忍以分于人此匹夫之所谓智也而不知其无成者未始不自不分始故夫圣人将有所大定于天下非外之有权臣则不足以镇之也而后世之君乃欲去其爪牙翦其股肱而责其成功亦巳过矣夫天下之势内无重则无以威外之强臣外无重则无以服内之大臣而絶奸民之心此二者其势相持而后成而不可一轻者也昔唐太宗既平天下分四方之地尽以防边爲节度府而范阳朔方之军皆带甲十万上足以制边陲之难下足以备匹夫之乱内足以禁大臣之变而将帅之臣常不至于叛者内有重兵之势以预制之也贞观之际天下之兵八百余府而在关中者五百举天下之众而后能当关中之半然而朝廷之臣亦不至于乘间衅以邀大利者外有节度之权以破其心也故外之节度有周之诸侯外重之势而易置从命得以择其贤不肖之才是以人君无征伐之劳而天下无世臣暴虐之患内之府兵有秦之关中内重之势而左右谨饬莫敢为不义之行是以上无逼夺之危下无诛绝之祸葢周之诸侯内无府兵之威故陷于逆乱而不能以自止秦之关中外无节度之援故胁于大臣而不能以自立有周秦之利而无周秦之害形格势禁内之不敢爲变而外之不敢爲乱未有如唐制之得者也而天下之士不究利害之本末猥以成败之遗踪而论计之得失徒见开元之后强兵悍将皆爲天下之大患而遂以太宗之制爲猖狂不审之计夫论天下论其胜败之形以定其法制之得失则不若穷其所由胜败之处葢天寳之际府兵四出萃于范阳而徳宗之世禁兵皆戌赵魏是以禄山朱泚得至于京师而莫之能禁一乱涂地终于昭宗而天下卒无宁岁内之强臣虽有辅国元振守澄士良之徒而卒不能制唐之命诛王涯杀贾餗自以爲威震四方然刘从谏爲之一言而震慴自敛不敢复肆其后崔昌遐倚朱温之兵以诛宦官去天下之监军而无一人敢与抗者由此观之唐之衰其弊在于外重而外重之弊起于府兵之在外非所谓制之失而后世之不用也   愚窃谓今之兵满天下并不得籍之行伍以折冲御侮而北自辽阳迄临洮延袤五千余里仅得戍守之兵以乘障游徼于其塞耳然无唐之节度府带甲十万之势以爲外重故北兵得以蹂我疆场杀畧我人民其于南粤一带亦然至于京师所籍兵十余万仅足以供天子之工匠与中官势人者之侵渔而已又无唐之内设府兵五百以爲居重驭轻之威是所谓内外无以为重者也故四夷数侵岁以爲常而中州卒有一夫跳梁往往衡越不能遽熄岂非兵政无以制中外之乱与   五代论   有近利者必有逺忧岂独帝王之取天下   昔者商周之兴始于稷契而至汤武凡数百年之间而后得志于天下其成功甚难而享天下之利至缓也然桀纣既灭收天下朝诸侯自处于天子之尊而下无不服之志诛一匹夫而天下遂定葢其用力亦甚易而无劳也至于秦汉之际其英雄豪杰之士逐天下之利唯恐不及而开天下之衅惟恐其后之也奋臂于大泽而天下之士云合响应转战终日而辟地千里其取天下若此其无难也然天下巳定君臣之分既明分裂海内以王诸将将以传之无穷百世而不变而数岁之间功臣大国反者如猬毛而起是何其取之之易而守之之难也若夫五代干戈之际其事虽不足道然观其帝王起于匹夫鞭笞海内战胜攻取而自梁以来不及百年天下五擅逺者不过数十岁其智虑曾不足以及其后世此亦甚可怪也盖甞闻之梁之亡其父子兄弟自相屠灭虐用其民而天下叛周之亡适遭圣人之兴而不能以自立此二者君子之所以不疑于其间也而后唐之庄宗明宗与晋汉之高祖皆以英武特异之姿据天下太半之地及其子孙材力智勇亦皆有以过人者然终以败乱而不可解此其势必有以自取之也葢唐汉之乱始于功臣而晋之乱始于刘石皆以其易取天下之过也庄宗之乱晋高祖以兵趋夷门而后天下定于明宗后唐之亡匈奴破张逹之兵而后天下定于晋匈奴之祸周高祖发南征之议而后天下定于汉故唐灭于晋晋乱于匈奴而汉亡于周葢功臣负其创业之勲而匈奴恃其驱除之劳以要天子听之则不可以乆安而诛之则足以召天下之乱戮一功臣天下遂并起而轧之矣故唐夺晋高祖之权而亡晋绝匈奴之和亲而灭汉诛杨邠史肇而周人不服以及于祸彼其初无功臣无匈奴则不兴而功臣匈奴卒起而灭之故古之圣人有可以取天下之资而不用有可以乘天下之势而不顾抚循其民以待天下之自至此非以爲茍仁而已矣诚以爲天下之不可以易取也欲求天下而求之于易故凡事之可以就天下者无所不为也无所不爲而就天下天下既安而不之改则非长乆之计也改之而不顾此必有以忤天下之心者矣昔者晋献公既没公子重耳在翟里克杀奚齐卓子而召重耳重耳不敢入秦伯使公子絷往吊且告以晋国之乱将有所立于公子重耳再拜而辞亦不敢当也至于夷吾闻召而起以汾阳之田百万命里克以负蔡之田七十万命丕郑而奉秦以河外列城五及其既入而背内外之赂杀里客丕郑而发兵以绝秦兵败身虏不复其国而后文公徐起而收之大臣援之于内而秦楚推之于外既反而霸于诸侯唯其不求入而人入之无赂于内外而其势可以自入此所以反国而无后忧也其后刘季起于丰沛之间从天下武勇之士入关以诛暴秦降子婴当此之时功冠诸侯其势遂可以至于帝王此皆沛公之所自爲而诸将不与也然至追项籍于固陵兵败诸将不至乃捐数千里之地以与韩信彭越而此两人卒负其功背叛而不可制故夫取天下不可以侥幸于一时之利侥幸于一时之利则必将有百岁不巳之患此所谓不及逺也   虽然古帝王之起自匹夫而定天下也易及其身为天子能立纲陈纪深谋曲虑而垂万世之业也难   周公论   其论周公处成王虽未当而其行文往往如空中游丝起伏嬝娜而不可羁   伊尹既立太甲不明而放诸桐天下不以爲不义武王既没成王防周公摄天子之位朝诸侯于明堂而召公不悦管叔蔡叔咸叛天下防至于不可救二者其故何也太甲既立矣而不足以治天下则夫伊尹犹有以辞于后世也葢周公之事其迹无以异于伊尹然天下之人举皆疑而不信此无足怪也何者天下未知夫成王之不明而周公摄则是周公未有以服天下之心而疆摄焉以爲之上也且夫伊尹之摄其事有不得巳而然耳太甲虽废而伊尹未敢有所复立以召天下之乱故宁以已摄焉而待夫太甲之自悔是以天下无疑乎其心今夫周公之际其势未至于不得巳也使成王拱手以居天下之上而周公爲之佐以成王名号于天下而辅之以周公此所谓其势之未至于不得巳者矣而周公不居则夫天下之谤是周公之所自取也然愚以爲不然挟天子以令天下此诸葛孔明之事耳而周公岂不足以知之葢夫人臣惟无执天子之权人臣而执天子之权则必有忠于其心而后可以自免于难何者人臣而用天子之事此天子之所忌也以一人之身上爲天子之所忌而下爲左右之大臣从而媒孽其短此古之忠臣所以尽心而不免于祸而世之奸雄之士所以动其无君之心而不顾者也使成王用事于天下而周公制其予夺之柄则愚恐成王有所不平于其心而管蔡之徒乘其隙而间之以至于乱也使成王有天子之虚名而不得制天下之政则愚恐周公有所不忍于其中赧然其有不安之心也是以宁取而摄之使成王无与乎其间以破天下谗慝之谋而絶其争权之心是以其后虽有管蔡之忧而天下不揺使其当时列于羣臣之间方其危疑扰攘而未决也则愚恐周公之祸非居东之所能免而管蔡得志于天下成王将遂不立也鸣呼其思之逺哉   周公论二   读周礼者不可不知   言周公之所以治周者莫详于周礼然以吾观之秦汉诸儒以意损益之者众矣非周公之完书也何以言之周之西都今之关中也其东都今之洛阳也二都居北山之阳南山之隂其地东西长南北短短长相补不过千里古今一也而周礼王畿之大四方相距千里如画棊局近郊逺郊甸地稍地小都大都相距皆百里千里之方地实无所容之故其畿内逺近诸法类皆空言耳此周礼之不可信者一也书称武王克商而反商政列爵惟五分土惟三故孟子曰天子之制地方千里公侯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不能五十里不达于天子附于诸侯曰附庸子产亦云古之言封建者葢若是而周礼诸羣公地方五百里诸侯四百里诸伯三百里诸子二百里诸男百里与古説异郑氏知其不可而爲之説曰商爵三等武王增以子男其地犹因商之故周公斥大九州始皆益之如周官之法于是千乘之赋自一成十里而出车一乘千乘而千成非公侯大国无以受之吾窃笑之武王封之周公大之其势必有所并有所并必有所徙一公之封而子男之国爲之徙者十有六封数大国天下尽扰此书生之论而有国者不为也传有之曰方里而井十井爲乘故十里之邑而百乘百里之国而千乘千里之国而万乘古之道也不然百乘之家爲方百里万乘之国爲方数圻矣古无是也语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千乘虽古之大国而于衰周爲小然孔子犹曰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然则虽衰周列国之彊家犹有不及五十里者矣韩氏羊舌氏晋大夫也其家赋九县长毂九百其余四十县遗守四千谓一县而百乘则可谓一县而百里则不可此周礼之不可信者二也王畿之内公邑爲井田乡遂爲沟洫此二者一夫而受田百亩五口而一夫爲役百亩而税之十一举无异也然而井田自一井而上至于一同而方百里其所以通水之利者沟洫浍三沟洫之制至于万夫方三十二里有半其所以通水之利者遂沟洫浍川五利害同而法制异为地少而用力博此亦有国者之所不爲也楚蔿掩马司马町原防井衍沃葢平川下泽可以爲井者井之原阜隄防之间狭不可行惟町之杜预以町爲小顷町皆因地以制广狭多少之异井田沟洫葢亦然耳非公邑必爲井田而乡遂必爲沟洫此周礼之不可信者三也三者既不可信则凡周礼之诡异逺于人情者皆不足信也古之圣人因事立法以便人者有矣未有立法以强人者也立法以强人此迂儒之所以乱天下也   老子论上   与下共爲一篇只看子由行文如神龙乘云于天之上风雨上下不可捉摸不可测识不可穷诘学者如能静坐牕几间将此心黙提出来与此二篇文字打作一片忽焉而飞于九天之上忽焉而逐于九渊之下且令自我胸中亦顿觉变幻飘荡而不可覊制则文思之悬一日千里矣当其思起气溢如急风骤两喷山谷撼丘陵及其语竭气尽如雨散云收山青树绿尘无一防嗟乎此则学者当自得之也   善与人言者因其人之言而爲之言则天下之辨者服矣与其里人言而曰吾父以爲不然则谁肯信以爲尔父之是是故不若与之论曲直虽楚人可以与秦人言之而无害故夫天下之所爲多言以排夫异端而终以不明者惟不务辨其是非利害而以其父屈人也夫圣人之所为尊于天下为其知夫理之所在也而周公仲尼所以为信于天下以其子弟而知之也故非其子弟则天下有不知周公之爲周公而仲尼之为仲尼者矣是故老庄周其爲説不可以周孔辨也何者彼且以为周孔之不足信也夫圣人之于事譬如规矩之于方圆尔天下之人信规矩之于方圆而以规矩辨天下之不方不圆则不若求其至方极圆以隂合于规矩使彼以爲规而不圆矩而不方则亦无害于吾説若此则其势易以折天下之异论昔者天下之士其论老庄周与佛之道皆未尝得其要也老之说曰去仁义绝礼乐而后天下安吾之説仁义礼乐天下之所恃以治者者佛之説曰弃父绝子不爲夫妇放鸡豚食菜茹而后万物遂而吾之説曰父子夫妇食鸡豚以遂万物之性夫彼且以其説而吾亦以其説彼之不吾信如吾之不彼信也葢天下之不从莫急于未信而彊刼之故夫仁以安人而行之以义节之以礼而播之以乐守之以君臣而维之以父子兄弟食肉而饮酒此明于孔子者之所知也而欲以谕其所不知之人而曰孔子则然嗟夫难哉愚则不然曰天下之道惟其辩之而无穷攻之而无间辩之而有穷攻之而有间则是不足以爲道果孔子而有穷也亦将舍而他之惟其无穷是以知其为道而无疑葢天下有能平其心而观焉而不牵夫仲尼老之名而后可与语此也   老子论下   天下之道惟其辩之而无穷攻之而无间辩之而有穷攻之而有间则是不足以爲道昔者六国之际处士横议以荧惑天下杨氏为我而墨氏兼爱凡天下之人有以君臣父子之亲而不相顾者举皆归于杨氏而道涂之人皆可以爲父子兄弟者举皆归于墨氏也夫天下之人不可以绝其天属之亲而合其无故之懽此其势然也故老庄周知天下之不正也起而承之以为兼爱爲我之不足以收天下是以不爲爲我不爲兼爱而处乎兼爱为我之外此其意以为不兼爱则天下议其无亲不爲我则天下讥其为人故两无所适处而泛泛焉浮游于其间而曰我皆无所为以是足以自免而逃天下之是非矣天下之人惟其是所是非所非是以其説可得而考其终今以老庄无所是非而其终归于无有此其思之亦巳详矣杨氏之为我墨氏之兼爱此其爲道莫不有所执也故爲我者爲兼爱之所诋而兼爱者为为我之所毁是二者其地皆不可居也然而得其间而固守之则可以杜天下之异端而绝其口葢古之圣人惟其得而居之是以天下大服而其道遂传于后世今老庄周不得由大道而见其隙窃入于其间而执其机是以其论纵横坚固而不可破也且夫天下之事安可一説治也而彼二子者欲一之以兼爱断之以爲我故其説有时焉而遂穷夫惟圣人能处于其间而制其当然兼爱爲我亦莫弃也而能用之以无失乎道处天下之纷纭而不失其当故曰伯夷叔齐不降其志不辱其身而柳下惠少连降志而辱身言中伦行中虑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夫无可无不可此老庄周之所以为辩也而仲尼亦云则夫老庄周其思之不可以为不深矣葢甞闻之圣人之道处于可不可之际而遂从而实之是以其説万变而不可穷老庄周从而虚之是以其説汗漫而不可诘今将以求夫仲尼老是非者惟能知夫虚实之可用与否而巳矣葢天下固有物也有物而相遭则固亦有事矣是故圣人从其有而制其御有之道以治其有实之事则于天下夫亦何事之不可爲至区区焉求其有以纳之于无则其用力不巳甚劳矣哉夫老庄周则亦甞自知其穷矣夫其穷者何也不若从其有而有之之爲易也故曰尝无欲以观其妙而又曰常有欲以观其徼既曰无之以为用又曰有之以爲利而至于佛者则亦曰断灭而又曰无断无灭夫既曰无矣而又恐无之反以爲穷既断灭矣又恐断灭之适以为累则夫其情可以见矣仲尼有言曰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夫老庄周其亦近于中庸而无忌惮者哉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五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五十二   明 茅坤 撰   颍滨文钞八   歴代论   子由之文其竒峭处不如父其雄伟处不如兄而其疎宕嫋娜处亦自有一片烟波似非诸家所及子甞同荆川论之荆川绝爱其文然而间读君术臣事民政及古史等书诚绝作也厯代论四十三首葢子由于罢官颍上时其年已老其气巳衰无复向所爲飘飖驰骤若云之出岫者马之下坂者之态然而阅世既乆于古今得失处叅验已熟虽无心于为文而其折衷于道处往往中肯綮切事情语所谓老人之言是已予不能尽录录其见解所独得者二十八篇管仲   先君尝言管仲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以桓公伯孔子称其仁而不能止五公子之乱使桓公死不得曰管仲盖有以致此也哉管仲身有三归桓公内嬖如夫人者六人而不以为非此固适庶争夺之祸所从起也然桓公之老也管仲与桓公为身后之计知诸子之必争乃属世子于宋襄公夫父子之间至使他人与焉智者盖至此乎于乎三归六嬖之害溺于淫欲而不能自克无已则人乎诗曰无兢维人四方其训之四方且犹顺之而况于家人乎传曰管仲病且死桓公问谁可使相者管仲曰知臣莫若君公曰易牙何如对曰杀子以适君非人情不可公曰开方何如倍亲以适君非人情难近公曰竪刁何如自宫以适亲非人情难亲管仲死桓公不用其言卒近三子二年而祸作夫世未尝无小人也有君子以闲之则小人不能奋其智语曰舜有天下选于众举臯陶不仁者逺矣汤有天下选于众选伊尹不仁者逺矣岂必人人而诛之管仲知小人之不可用而无以御之何益于事内既不能治身外复不能用人举易世之忧而属之宋襄公使祸既已成而后宋人以干戈正之于乎殆哉昔先君之论云尔   汉高帝论   此亦子由独见其微处   高帝之入秦一战于武关兵不血刃而至咸阳此天也非人也秦之亡也诸侯并起争先入关秦遣章邯出兵击之秦虽无道而其兵方彊诸侯虽鋭而皆乌合之众其不敌秦明矣然诸侯皆起于羣盗不习兵势陵籍郡县狃于亟胜不知秦之未可攻也于是章邯一出而杀周章破陈渉降魏咎毙田儋兵锋所至如猎狐免皆不劳而定后乃与项梁遇苦战再三然后破之梁虽死而秦之鋭锋亦畧尽矣然邯以为楚地诸将不足复虑乃渡河北击赵邯既北而秦国内空至是秦始可击而高帝乘之此正兵法所谓避实而击虚者葢天命非人谋也项梁之死也楚懐王遣宋义项羽救赵羽愿与沛公西入关懐王诸老将皆曰项羽爲人慓悍祸贼尝攻襄城襄城无噍类所过无不残灭且楚数进取前陈王项梁皆败不如更遣长者扶义而西告喻秦父兄秦父兄苦其主乆矣诚得长者往无侵暴宜可下卒不许项羽而遣沛公沛公方入关而项羽巳至河北与章邯相持邯虽欲还兵救秦势不得矣懐王之遣沛公固当然非邯羽相持于河北沛公亦不能成功故曰此天命非人谋也   或问章邯假令不过河北高帝能入秦乎子由以邯提兵击盗则当时老将健卒巳虚关中似亦有见然覧观秦纪本末蒙氏兄弟诛而将防矣阿房之宫骊山之葬而百姓怨矣诸公子及李斯坐法死而骨肉大臣不附矣至于赵高之夷子婴之立上下岌岌矣高帝之入秦譬之以石投卵也又何疑哉   汉文帝论   此等见解子由晚年还颍上歴世故多故能爲论如此   老子曰柔胜刚弱胜彊汉文帝以柔御天下刚彊者皆乘风而靡尉佗称号南越帝复其坟墓召贵其兄弟佗去帝号俯伏称臣匈奴桀敖陵驾中国帝屈体遣书厚以缯絮虽未能调伏然兵革之祸比武帝世十一二耳呉王濞包藏祸心称病不朝帝赐之几杖濞无所发怒乱以不作使文帝尚在不出十年濞亦已老死则东南之乱无由起矣至景帝不能忍用鼂错之计削诸侯地濞因之号召七国西向入关汉遣三十六将军竭天下之力仅乃破之错言诸侯彊大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则反疾而祸小不削则反迟而祸大世皆以其言爲信吾以爲不然诚如文帝忍而不削濞必未反迁延数岁之后变故不一徐因其变而爲之备所以制之者固多术矣猛虎在山日食牛羊人不能堪荷戈而往刺之幸则虎毙不幸则人死其为害亟矣鼂错之计何以异此若能高其垣墙深其陷穽时伺而谨防之虎安能必爲害此则文帝之所以备呉也呜呼爲天下虑患而使好名贪利小丈夫制之其不为鼂错者鲜矣   汉景帝论   此亦子由见得景帝本末处   汉之贤君皆曰文景文帝寛仁大度有高帝之风景帝忌刻少恩无人君之量其实非文帝比也帝之为太子也呉王濞世子来朝与帝博而争道帝怒以博局提杀之濞之叛逆势激于此张释之文帝之名臣也以劾奏之恨斥死淮南邓通文帝之幸臣也以吮痈之怨困迫至死鼂错始与帝谋削诸侯帝违众而用之及七国反袁盎一説谲而斩之东市曾不之防周亚夫为大将折呉楚之鋭锋不数月而平大难及其为相守正不阿恶其悻悻不屈遂以无罪杀之梁王武母弟也骄而从之几致其死临江王荣太子也以母失爱至使酷吏杀之其于君臣父子兄弟之际背理而伤道者一至于此原其所以能全身保国与文帝俱称贤君者惟不改其防俭故耳春秋之法弑君称君君无道也称臣臣之罪也然陈侯平国蔡侯般皆以无道弑而弑皆称臣以爲罪不及民故也如景帝之失道非一也而犹称贤君岂非躬行防俭罪不及民故耶此可以爲不防俭者戒也   汉武帝论   典刑之言   天下利害不难知也士大夫心平而气定高不爲名所下不爲利所怵者类能知之人主生于深宫其闻天下事至鲜矣知其一不逹其二见其利不覩其害而好名贪利之臣探其情而逢其恶则利害之实乱矣汉武帝即位三年年未二十闽越举兵围东瓯东瓯告急帝问太尉田蚡蚡曰越人相攻其常事耳又数反覆不足烦中国往救帝使严助难蚡曰特患力不能救德不能覆城能何故弃之小国以穷困来告急天子不救尚何所愬帝诎蚡议而使助持节发会稽兵救之自是征南越伐朝鲜讨西南夷兵革之祸加于四夷矣后二年匈奴请和亲大行王恢请击之御史大夫韩安国请许其和帝从安国议矣明年马邑豪聂壹因恢言匈奴初和亲亲信边可诱以利致之伏兵袭击必破之道也帝使公卿议之安国恢往反议甚苦帝从恢议使聂壹卖马邑城以诱单于单于觉之而去兵出无功自是匈奴犯边终武帝无宁岁天下防至大乱此二者田蚡韩安国皆知其非而迫于利口不能自伸武帝志求功名不究利害之实而遽从之及其晚岁祸灾并起外则黔首耗散内则骨肉相贼杀虽悔过自咎而事已不救矣然严助以交通淮南张汤论杀之王恢以不击匈奴亦坐弃市二人皆罪不至死而不免大戮岂非首祸致罪天之所不赦故耶   汉昭帝论   观栾城此等文字其识见甚近里当胜于曾巩   周成王以管蔡之言疑周公及遭风雷之变发金縢之书而后释然知其非也汉昭帝闻燕王之谮霍光惧不敢入帝召见光谓之曰燕王言将军出都肄郎道上称跸又擅调益幕府挍尉二事属耳燕王何自知之且将军欲爲非不待挍尉左右闻者皆伏其明光由是获安而燕王与上官皆败故议者以为昭帝之贤过于成王然成王享国四十余年治致刑措及其将崩命召公毕公相康王临死生之变其言琅然不乱昭帝享国十三年年甫及冠功未见于天下其不及成王者亦逺矣夭寿虽出于天然人事常参焉故吾以爲成王之夀考周公之功也昭帝之短折霍光之过也昔晋平公有蛊疾医和视之曰是谓近女室疾如蛊非鬼非食惑以丧志良臣将死天命不祐国之大臣荣其宠禄任其大节有灾祸兴而无改焉必受其咎以此讥赵孟赵孟受之不辞而霍光何逃焉成王之幼也周公爲师召公爲保左右前后皆贤臣也虽以中人之资而起居饮食日与之接逮其壮且老也志气定矣其能安富贵易生死葢无足怪者今昭帝所亲信惟一霍光光虽忠信笃实而不学无术其所与共国事者惟一张安世所与断防事者惟一田延年士之通经术识义理者光不识也其后虽闻乆隂不雨之言而贵夏侯胜感蒯瞆之事而贤隽不疑然终亦不任也使昭帝居深宫近嬖幸虽天资明断而无以养之朝夕害之者众矣而安能及逺乎人主不幸未尝更事而履大位当得笃学深识之士日与之居示之以邪正晓之以是非观之以治乱使之乆而安之知类通逹强立而不反然后听其自用而无害此大臣之职也不然小人先之悦之以声色犬马纵之以驰骋田猎侈之以宫室器服志气巳乱然后入之以谗説变乱是非移易白黑纷然无所不至小足以害其身而大足以乱天下大臣虽欲有言不可及矣语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人必知道而后知爱身知爱身而后知爱人知爱人而后知保天下故吾论三宗享国长乆皆学道之力至汉昭帝惜其有过人之明而莫能导之以学故重论之以爲此霍光之过也   昭帝之享国日浅不知其祸由近女室否假如伊尹相汤以及其子而太丁外丙仲壬并不三四年死岂皆女室兴而皆伊尹之罪欤特目为大臣有托孤寄国之责者不可不知此议   汉光武论   东汉之亡以宦官而冲质以后由女后称制故其积祸养乱以至于此子由以之咎光武不任大臣所致似亦太过然其论亦正姑录而识之   高帝举天下后世之重属之大臣大臣亦尽其心力以报之故吕氏之乱平勃得寘力焉诛产禄立文帝若反覆手之易当是时大臣权任之盛风流相接至申屠嘉犹召辱邓通议斩鼂错而文景不以为忤则高帝之用人其重如此景武之后此风衰矣大臣用舍仅如仆武帝之老也将立少主知非大臣不可乃委任霍光霍光之权在诸臣右故能翊昭建宣天下莫敢异议至于宣帝虽明察有余而性本忌刻非张安世之谨畏陈万年之顺从鲜有能容者恶杨恽葢寛饶害赵广汉韩延夀悍然无恻怛之心高才之士侧足而履其朝陵迟至于元成朝无重臣养成王氏之祸故莽以斗筲之才济之以欺罔而世无一人敢指其非者光武之兴虽文武之略足以鼓舞一世而不知用人之长以济其所不足幸而子孙皆贤权在人主故其害不见及和帝防少窦后擅朝窦宪兄弟恣横杀都乡侯畅于朝事发请击匈奴以自赎及其成功又欲立北单于以植恩固位袁安任隗皆以三公守义力争而不能胜幸而宪以逆谋败葢光武不任大臣之积其弊乃见于此其后汉日以衰及其诛阎显立顺帝功出于宦官黜清河王杀李固事成于外戚大臣皆无所与及其未流梁冀之害重天下不能容复假宦官以去之宦官之害极天下不能堪至召外兵以除之外兵既入而东汉之祚尽矣葢光武不任大臣之祸势极于此夫人君不能皆贤君有不能而属之大臣朝廷之正也事出于正则其成多其败少历观古今大臣任事而祸至于不测者必有故也今畏忌大臣而使他人得乘其隙不在外戚必在宦官外戚宦官更相屠灭至以外兵继之呜呼殆哉   晋武帝论   论利害处却审   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古今之正义也然尧废丹朱用舜而天下安帝乙废微子立纣而啇以亡古之人葢有不得已而行之者矣得巳而不已不得已而巳之二者皆乱也子非朱纣而废天下之正义君子不忍也子如朱纣而守天下之正义君子不爲也汉高帝始谓惠帝仁弱欲废之而立如意既而知人心之在太子也则寝废立之议而用平勃平勃皆贤而权任均故惠帝虽没产禄虽横而援立文帝汉室不病也武帝既老知燕王旦广陵王胥之不可用也废之而立少子任霍光金日防上官桀桑宏羊以后事当是时昭帝之贤否未可知而四人枉直相半也幸而昭帝明哲霍光忠良桀羊虽欲爲乱而不遂其后复废昌邑立宣帝而朝廷晏然无患葢人君不幸而立防主当如二帝属任贤臣乃免于乱此必然之势也魏明帝疾笃而无子弃逺宗子而立齐王始欲辅以曹宇曹肇而幸臣刘放孙资不便宇肇之正劝帝易以司马仲逹曹爽齐王既非天下之望而爽又以庸才与仲逹奸雄爲对数年之间遂成簒弑之祸晋武帝亲见此败矣惠帝之不肖羣臣举知之而牵制不忍忌齐王攸之贤而恃愍懐之小惠以为可以消未然之忧独有一汝南王亮而不早用举社稷之重而付之杨骏至于一败涂地无足怪也帝之出齐王也王浑言于帝曰攸之于晋有姫旦之亲若预闻朝政则腹心不贰之臣也国家之事若用后妃外亲则有吕氏王氏之虞付之同姓至亲又有呉楚七国之虑事任轻重所在未有不为害者也惟当任正道求忠良不可事事曲设疑防虑方来之患也若以智猜物虽亲见疑至于疏逺亦安能自保乎人懐危惧非爲安之理此最国家之深患也浑之言天下之至言也帝不能用而用王佑之计使太子母弟秦王柬都督关中楚王玮淮南王允并镇守要害以强帝室然晋室之乱实成于八王吾尝筹之如攸之亲贤夺嫡之祸非其志也不幸至此天下所宗宗社之计犹有頼也如佑之计使子弟据兵以捍外患如梁孝王之御呉楚尚可若变从中起而使人人握兵以救内难此与何进袁绍召丁原董卓以除宦官何异古人有言择福莫若重择祸莫若轻如武帝之择祸福可谓不审矣   汉高帝惩秦孤立而大封同姓以瓜分于外然其权则统于上故其祸乱之发得借之以收磐石之功晋武帝惩魏之后而众建八王然其权则散于下故其祸乱之发拥肿鞅掌卒之互相蹂籍而特以稔鱼烂之衅   晋宣帝论   前以曹孟徳形容司马仲逹后以霍光孔明爲案   世之説者曰司马仲逹之于魏则曹孟徳之于汉也是不然二人智勇权畧则同而所处则异汉自董卓之后内溃外叛献帝奔走困踣之不暇帝王之势尽矣独其名在耳曹公假其名号以服天下拥而植之许昌建都邑征叛逆皆曹公也虽使终身奉献帝率天下而朝之天下不归汉而归魏者十室而九矣曹公诚能安而俟之使天命自至虽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事纣何以加之惜其爲义不终使献帝不安于上义士愤怨于下虽荀文若犹不得其死此则曹公之过矣如司马仲逹则不然明帝之末曹氏之业固矣虽明帝以滛虐失众曹爽以骄纵得罪而颠覆之形未见天下未叛魏也仲达因其隙而乘之拊其背而夺其成业事与曹公异矣汉武帝之老也托昭帝于霍光昭帝尚防燕王葢主有簒取之心上官桀桑羊助之此其祸急于曹爽霍光内毙燕葢外诛桀羊拥防昭帝讫无骄君之色及昭帝早丧国空无主迎立昌邑昌邑不令又援立宣帝柄在其手者屡矣然退就臣位不以自疑中外悉其本心亦无一人有异议者以仲逹拟光孰爲得之耶然光犹不足道蜀先主将亡召诸葛孔明而告之曰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复语后主汝与亟相从事事之如父后主之暗弱孔明之贤智蜀人知之矣使孔明有异志一摇手而定矣然外平徼外蛮夷内废李平廖立旁御魏呉功成业定又付之蒋琬费袆奉一昏主三十余年而无纎芥之隙此又霍光之所不能望也故人患不诚茍诚忠孝舜之于父母伊尹之于太甲终无间然者自仲逹之后人臣受六尺之寄因而取之者多矣皆以地势迫切置而不取则身必危国必乱至自比骑虎不可复下此亦自欺而巳哉   两汉之衰王莽啓其端董卓幸其祸曹操踵其谋而司马以后遂至于世相擅以狐媚托孤定乱之间至唐太宗而始绝甚矣小人之流祸也要之五代又踵之矣   予谓为义不终四字非所以论操也葢文王之戴殷也终其身未尝有一毛利天下之心而操特拥汉以劫天下之诸侯耳虽荀文若之死君子谓其以身文奸也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五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五十三   明 茅坤 撰   颍滨文钞九   歴代论   宋武帝   东汉之衰曹公始践五伯之迹挟天子以令诸侯其志本欲尽扫羣雄而后取汉耳既灭二袁吕布刘表欲遂取江东而不克既破马超韩遂欲并举巴蜀而不果再屈于呉蜀而公亦老矣于是董昭进九锡之议幡然听之而桓文之业至此尽矣然方是时公在河朔而汉都许昌虽使主盟诸夏而不废旧君上可以为周文王下亦不失为柦文公不能忍而甘心王莽九锡之事此荀文若之所以为恨也至司马仲达父子其势盖与公异矣拥兵天子之侧固已不顺既杀王凌害诸葛诞非人臣矣又降刘禅服曹氏之所不能服非贪其土地而利其人民也志亦在九钖耳虽欲复为桓文尚可得乎宋武既诛桓氏收遗晋而封植之又克谯纵执慕容超逐卢循擒姚立四大功天下莫能抗然其志不在桓文而在九锡亦已卑矣方帝之克长安也中原震恐元魏虽姚氏之昏姻而不敢救羌氐虽闗中之唇齿而不敢争此其智力有余足以有为之时也若能因其兵势据秦陇之形胜引呉赵之饶富以经畧中夏成曹公河朔之势则王伯之功可冀顾所以用之何如耳然其兵未入秦而使傅亮南走建业发九锡之议刘穆之死南方无复可托虽已入秦而无畱秦之意举千里之地付一孺子而去赫连勃勃乘之兵将死者过半狼狈而反仅乃得脱以帝之明非不知诸将之不足以保秦而志有所在不暇它虑矣悲夫以目前之利而弃百世之功有曹公削平之业而俯从司马父子攘窃之陋此君子之所追恨也孔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涖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涖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古之为国必具此四者而后能成大功如武帝之用兵无敌于天下可以言智矣至其弃秦而归以求九锡之淫名尚可以为仁乎惟其仁智不具故其功业止于是也   宋文帝   晋献公杀其世子申生而立奚齐国人不顺其大夫里克杀奚齐卓子而纳惠公春秋皆以弑君书之矣惠公既立而杀里克以弑君之罪罪之春秋书曰晋杀其大夫里克称人以杀杀有罪也称国以杀杀无罪也里克弑君而以无罪书此春秋之微意也奚齐卓子之立以淫破义虽已为君而晋人不君也既已为君则君臣之名正故里克为弑君而国人之所不君则势必不免里克因国人之所欲废而废之因国人之所欲立而立之则里克之罪与宋华督齐崔杼异矣虽使上有明天子下有贤方伯里克之罪犹可议也惠公以弑得立而归罪于克以自悦于诸侯其义有不可矣然惠公杀克而背内外之赂国人恶之敌人怨之兵败于秦身死而子灭至其谋臣吕甥郤称冀芮皆以兵死盖背理而伤义非独人之所不予而天亦不予也宋武帝之亡也托国于徐羡之傅亮谢晦少帝失徳三人议将废之而其弟义真亦以轻动不任社稷乃先废义真而后废帝兄弟皆不得其死乃迎立文帝文帝既立三人疑惧羡之亮内秉朝政晦出据上流为自安之计自谓废狂乱以安社稷不以贼遗君父无负于国矣然文帝藩国旧人王华孔甯子王昙首皆陵上好进之人也恶羡之亮据其迳路每以弑逆之祸激怒文帝帝遂决意诛之三人既死君臣自谓不世之功也是时甯子已死华与昙首皆受不次封赏文帝在位三十年其治江左称首然元嘉三年始诛三人是歳皇子劭生劭既壮而为商臣之乱华甯子之子孙无闻于世而昙首之子僧绰以才能任事亦并死于劭于乎天之报人不逺如此不然晋惠公宋文帝祸发若合符契何哉谢晦将之荆州自疑不免以问蔡廓廓曰卿受先帝顾命任以社稷废昏立明义无不可但杀人二昆而以北面挟震主之威据上流之重以古推今自免为难耳善夫蔡廓之言不学春秋而意与之合太史公有言为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不见后有贼而不知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春秋之义者必防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春秋之义者必蹈簒弑之诛其意皆以善为之而不知其义是以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宋之君臣诚畧通春秋则文帝必无惠公之祸徐傅谢三人必不受里克之诛悲夫   梁武帝   苏氏兄弟晩年并以释典之防自解脱故其言如此然而所本易之形而上以为释老之原则又对痴人説梦矣   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自五帝三王以形器治天下之以礼乐齐之以政刑道行于其间而民莫知也文武之后虽召公毕公之贤君子不以为知道者至春秋之际管仲晏子子产叔向之徒以仁义忠信成功于天下然其于道则已逺矣孔子出于周末收文武之遗而得尧舜之极其称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尝自谓我下学而上达者于其门人惟顔子曽子庶几以道许之一时贤者若老子之明道其所以尊之者至矣史称孔子既见老子退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网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缯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云气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老子体道而不婴于物孔子至以龙比之然卒不与共斯世也舍礼乐政刑而欲行道于世孔子固知其难哉东汉以来佛法始入中国其道与老子相出入皆易所谓形而上者而汉世士大夫不能明也魏晋以后畧知之矣好之笃者则欲施之于世疾之深者则欲絶之于世二者皆非也老佛之道与吾道同而欲絶之老佛之教与吾教异而欲行之皆失之矣秦姚兴区区一隅招延缁素译经谈妙至者凡数千人而姚氏之亡曽不旋踵梁武继之江南佛事前世所未尝见至舎身为奴郊庙之祭不荐毛血父子皆陷于侯景而国随以亡议者观秦梁之败则以佛法为不足赖矣后魏太武深信崔浩浩不信佛法劝帝斥去僧徒毁经坏寺既灭佛法而浩亦以非罪赤族唐武宗欲求长生狥道士之私夷佛灭僧不期年而以弑崩议者观魏唐之祸则以佛法为不可忤矣二者皆见其一偏耳老佛之道非一人之私説也自有天地而有是道矣古之君子以之治气养心其髙不可婴其洁不可溷天地神人皆将望而敬之圣人之所以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者一用此道也老子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絶侯王无以为正而贵髙将恐蹷道之于物无所不在而尚可非乎虽然灭君臣废父子而以行道于世其弊必有不可胜言者诚以形器治天下导之以礼乐齐之以政刑道行于其间而民不知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泯然不见其际而天下化不亦周孔之遗意也哉   唐髙祖论   唐髙祖起太原其谋发于太宗诸子不与也及克长安诛锄羣盗天下为一其功亦出于太宗盖天心之所付予人心之所归向其在太宗者审矣至立太子髙祖以长立建成建成当之不辞于是兄弟疑间卒至大乱夫建成不足言也其咎在髙祖其后武氏之乱废中宗立睿宗以睿宗长子宪为太子矣及中宗之复睿宗父子皆以王就第韦氏之乱临淄以兵入讨睿宗践祚而唐室复安又将以长立宪宪辞曰时平先长嫡国乱先有功不如此必且有难敢以死请睿宗从之而后临淄之位定以太宗之贤而不免于争夺宗之贤不逮太宗而晏然受命则宪之让贤于人远矣吾尝论之高祖睿宗皆中主也其欲立长非专其私也以为立嫡以长古今之正义也谓之正义而不敢违胡不考之前世乎太王舍太伯仲雍而立季厯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而周以之兴诚天命之所在而吾无心焉乱何自生虽然太伯奔吴以避王季亦畏乱故耳废长而立少虽圣贤犹难之宪与宗兄弟相安终身无间言焉盖古今一人而已   唐太宗论   罪太宗以不知道三字确论   唐太宗之贤自西汉以来一人而已任贤使能将相莫非其人恭俭节用天下几至刑措自三代以下未见其比也然传子至孙遭武氏之乱子孙为戮不絶如线后世推原其故而不得以吾观之惜夫其未闻大道也哉昔楚昭王有疾卜之曰河为祟大夫请祭诸郊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汉淮漳楚之望也祸福之至不是过也不谷虽不德河非所获罪也遂弗祭及将死有云如众赤乌夹日以飞三日王使问周史史曰其当王身乎若禜之可移于令尹司马王曰除心腹之疾而寘诸股肱何益不谷不有大过天其天诸有罪受罚又焉移之亦弗禜孔子闻之曰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国也宜哉吾观太宗所为其不知道者众矣其能免乎贞观之间天下既平征伐四夷灭突厥夷髙昌残吐谷浑兵出四克务胜而不知止最后亲征髙丽大臣力争不从仅而克之其贤于隋氏者幸一胜耳而帝安为之原其意亦欲夸当世髙后世耳太子承干既立十余年复宠魏王泰使兄弟相倾承干既废晋王嫡子也欲立泰而使异日传位晋王疑不能决至引佩刀自制大臣救之而止父子之间以爱故轻予夺至于如此帝尝得秘防言唐后必中微有女武代王以问李淳风欲求而杀之淳风曰其兆既已成在宫中矣天之所命不可去也徒使疑似之戮淫及无辜且自今以往四十年其人已老老则仁虽受终易姓必不能絶李氏若杀之复生壮者多杀而逞则子孙无遗类矣帝用其言而止然犹以疑似杀李君羡夫天命之不可易惟修徳或能已之而帝欲以杀人弭之难哉帝之老也将择大臣以辅少主李勣起于布衣忠力劲果有节侠之气尝事李密及单雄信宻败不忍以其地求利宻死不废旧君之礼雄信将戮以股肉啗之使与俱死帝以是为可用疾革谓髙宗尔于勣无恩今以事出之我死即授以仆射髙宗从之及废皇后立武昭仪召勣与长孙无忌褚遂良计之勣称疾不至帝曰皇后无子罪莫大于绝嗣将废之遂良等不可他日勣见帝曰将立昭仪而顾命大臣皆以为不可今止矣勣曰此陛下家事不须问外人由此废立之议遂定勣匹夫之侠也以死徇人不以为难至于礼义之重社稷所由安危勣不知也而帝以为可以属防孤寄天下过矣且使勣信贤托国于父竭忠力以报其子可矣何至父逐之子复之而后可哉挟数以待臣下于义既已薄矣凡此皆不知道之过也茍不知道则凡所施于世必有逆天理失人心而不自知者故楚昭王惟知大道虽失国而必复太宗惟不知道虽天下既安且治而几至于絶灭孔子之所以观国者如此   唐荆川曰篇中整段抄故事而断语全少盖论之一体也   宗宪宗论   的确明切   唐宗宪宗皆中兴之主也宗继中睿之乱政紊于内而外无藩镇分裂之患约已任贤而贞观之治可复也宪宗承代徳之弊政偾于朝而畿甸之外皆为叛国将以求治则其势尤难虽然二君皆善其始而不善其终所以失之者一道也齐桓公用管仲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为五伯首及管仲死用竪刁易牙身死不得塟五公子争立伯业随毁盖中人可以上下此三君者皆中主耳方其起于忧患厄困之中知贤人之可任以排难则勉强而从之然非其所安也及其祸难既平国家无事则其心之所安者佚乐所悦者谀佞也故祸发皆不旋踵若合符节昔太宗既平天下始任房龄杜如晦魏徴终用长孙无忌岑文本褚遂良帝亦恭俭节用去冗官节浮费内无宫掖侈靡之奉旁无近幸赐子之失贞观之治斯已过半矣侍书御史权万纪尝言宣饶部中凿山冶银岁可取数百万緍以佐国用帝怒骂曰吾所用忠言嘉谟有益于民者耳汝为御史不能进贤退不肖而訹吾以利岂谓我汉桓灵耶斥去不用于是士莫敢以利言者故房杜诸人得效其忠力以致贞观之盛及宗初用姚崇宋璟卢怀慎苏颋后用张説源乾曜张九龄宪宗初用杜黄裳李吉甫裴垍裴度李绛后用韦贯之崔羣虽未足以方驾房杜然皆一时名臣也故开元元和之初其治庶几于贞观然宗方用宋璟而宇文融以括田幸遽至宰相后虽以公议罢去而思之不巳谓宰相曰公等暴融恶朕巳罪之矣然国用不足将奈何裴光庭等不能荅融既死而言利者争进韦坚杨慎矜王鉷日以益甚至杨国忠而聚敛极矣故天宝之乱海内分裂不可复合宪宗方平淮蔡裴度未及还朝而程异皇甫镈皆以利进度三上书极论不可帝以天下畧平亦欲崇台池宫观以自娯乐异鏄揣知其意数贡羡财以顺所欲故度卒逐去而异鏄皆相不三年而祸发于宦官葢宗在位岁久聚敛之害遍于天下故天下遂分宪宗之世其害未究故祸止于其身然方镇之强宦官之横遂与唐相终始可不哀哉呜呼太宗之恭俭所忍无几耳而福至于不可胜尽宪之淫佚所获无几耳而祸至于不可胜言而世主终莫之悟覆车相寻不絶于世盖未之思欤   五伯论   五伯优劣亦见于此矣兵戒亦云无为戎首故易曰圣人不得已而毒天下也   五伯桓文为盛然观其用兵皆出于不得已桓公帅诸侯以伐楚次于陉而不进以待楚人之变楚使屈完如师桓公陈诸侯之师与之乘而观之屈完见齐之盛惧而求盟诸侯之师成列而未试也桓公退舍召陵与之盟而去之夫岂不能一战哉知战之不必胜而战胜之利不过服楚全师之功大于克敌故以不战服楚而不吝也晋文公以诸侯遇楚于城濮楚人请战文公思楚人之惠退而避之三舍军吏皆諌咎犯曰我退而楚还我将何求若其不还君退臣犯曲在彼矣师退而楚不止遂以破楚而杀子玉使文公退而子玉止则文公之服楚亦与齐桓等无战胜之功矣故桓文之兵非不得已不战此其所以全师保国无敌于诸侯者也至宋襄公国小徳薄而求诸侯凌虐邾鄫之君争郑以怒楚兵败身死之不暇虽窃伯者之名而实非也其后秦穆公东平晋乱西伐诸戎楚庄王克陈入郑得而不取皆有伯者之风矣然穆公听祀子之计违蹇叔而用孟明千里袭郑覆师于殽虽悔过自誓列于周书而不能东征诸夏以终成伯业庄王使申舟聘齐命无假道于宋舟知必死而王不听宋人杀之王闻其死投袂而起以兵伐宋围之九月与之盟而去之虽号能服宋然君子以为此不假道之师也齐灵公楚灵王之所为王亦为之而尚何以为伯乎呜呼此二君者皆贤君也兵一不义而几至于狼狈不能与桓文齿而况其下者哉   隗嚣论   论亦有据   智者为国知所去就大义既定虽有得失不为害也隗嚣初据陇坻谦恭下土豪杰归之刑政修举兵甲富盛一时窃据之中有贤将之风矣然圣公乘王莽之败拥众入闗君臣贪暴不改盗贼之旧败亡之势匹夫匹妇皆知之矣而嚣举大众束手称臣违方望之言防诸父于死地仅以身免及光武自河北入洛政修民附贤士满朝羣盗十去六七而嚣惩既往之祸方拥兵自固为六国之计谋臣去之义士笑之而嚣与王元王捷一二人以死守之始从圣公而不疑终背光武而不悔去就之计无一得者至于杀身亡国盖不足怪也刘表专制荆州土广民众势重于天下曹公与袁绍相拒于官渡二人皆求助于表表方晏然自守一无所与韩嵩説表曰两雄相持天下之重在于将军果欲有为起乘其弊可也如其不然则将择所宜从岂可拥甲十万坐观成败求援而不能救见贤而不肯归此两怨必集于将军恐不得中立矣表犹豫不能用卒为曹公所并隗嚣刘表雍容风议皆得长者之誉然其败也皆以去就不明失之不如张鲁之庸败亡之余知所归往犹能保其后嗣兵法有之知彼知已百战不殆知彼而不知已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已每战辄殆夫惟知彼知已而后知所去就哉   符坚论   有深识而行文处非苏氏本防   符坚王猛君臣相得以成霸功虽齐桓管仲不能过也猛之将死也坚问以后事猛曰晋虽僻处呉越然正朔相承亲仁善邻国之宝也臣没之后愿勿以晋为图鲜卑羌氐我之仇讐终为人患宜渐除之以宁社稷言终而死坚不能用卒大举伐晋败于淝上归未及国而慕容垂叛之既反国而姚苌叛之地分身死终弊于二人之手故后世皆多猛之贤而咎坚之不明吾尝论之坚虽有霸者之畧而怀无厌之心以天下不一为深耻虽灭燕定蜀并秦凉下西域而其贪未已兵革歳克而不知惧也晋虽微弱谢安桓冲为之将相君臣相安民未忘晋而欲以力取之稽之天道论之人情虽内无垂苌之衅而坚之败必不免矣然坚以夷狄之余而有帝王之度其灭慕容姚也收二姓之子弟録其才能而官使之布满中外凡其旧臣无不疑者若以世俗言之则以渐除之如猛之计得矣若以帝王之事言之则坚之意未必过也大雅之称文王曰殷之孙子其丽不亿上帝既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殷士肤敏祼将于京厥作裸将常服黼哻文王用人其广如此而坚何尤焉徳虽不若文王而窃慕焉顾其所以处之如何耳文武既没周公成王之际殷之遗孽犹与管蔡间周之隙曰予复反鄙我周邦故周公克殷改封微子于宋而迁其顽民于洛邑保厘东郊作多士而抚宁之所以虑其变者至矣至若君陈毕公皆迭居成周而董帅之故康王之命毕公曰毖殷顽民迁于洛邑宻迩王室式化厥训既歴三纪世变风移四方无虞予一人以宁然犹曰邦之安危惟兹殷士由此观之文王之用殷人岂茍然而已哉今坚畜养豺虎于其腹心而贪心负胜不顾其后宜其毙于垂苌也哉使坚信猛之防南结邻好戢兵保境与民休息虽有垂苌百人安能动之文王虽未可觊然亦非王猛之所及矣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五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五十四   明 茅坤 撰   颍滨文钞十   歴代论   知防赵武论   即五伯之议论   齐桓公存三亡国以属诸侯其义多于晋文然桓公殁而齐乱其后不能复伯文公子孙世为盟主二百余年与春秋相终始其故何也虽襄公悼公之贤齐所无有然其所以保伯业而不失者则有在也伯者之盛非能用兵以服诸侯之难而能不用兵以服诸侯之为难耳文公之后前有知防后有赵武皆能不用兵以服诸侯此晋之所以不失伯也悼公与楚争郑三合诸侯之师其势足以举郑而郤楚晋之羣臣中行偃栾黡之徒欲一战以服楚者众矣惟知防为中军将知用兵之难胜负之不可必三与楚遇皆迁延稽故不与之战卒以敝楚而服郑此则知防不用兵之功也悼公死平公立平公非悼公比也然能属任赵武武尝与楚屈建合诸侯之大夫于宋以求弭兵赵武于此有仁人之心二焉方其未盟也屈建衷甲将以袭武武与叔向谋之叔向曰以信召人而以僭济之人谁与之安能害我武从其言卒事而楚不敢动将盟晋楚争先叔向又曰诸侯归晋之徳尔非归其尸盟也子务徳无争先武亦从而先之此二者非仁人不能何也人将衷甲以袭我我亦衷甲以待之此势之所必至也不幸不胜无可言者虽幸而胜晋楚之祸必自是始晋为盟主常先诸侯矣晋未失诸侯而楚求先之若与之争楚必不听晋楚之祸亦必自是始然此二者皆人情之所不能忍也忍之近于弱不忍近于彊而武能忍之晋楚不争而诸侯赖之故吾以为武有仁人之心二焉凡晋之所以不失诸侯而赵氏之所以卒兴于晋者由此故也春秋书宋之盟实先晋而后楚孔子亦许之欤   邓禹论   或曰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禹与赤眉相持久而不决故遗之冯异代将而功成   邓禹初以兵入闗乘胜独克闗辅响震是时赤眉方入长安诸将豪杰皆劝禹径乘其乱禹曰吾众虽多能战者少前无可仰之积后无转馈之资赤眉新抜长安财富兵鋭未易当也盗贼羣居无终日之计财谷虽多变故万端非能坚守者也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土广人稀饶谷多畜吾且休兵北道就粮养士以观其变乃可图也于是引兵北屯栒邑光武闻之敕禹以时进讨禹固执前意盘桓不进明年赤眉西走扶风禹乃入长安谒祠髙庙收十一帝神主然卒不能定闗中无功而归盖赤眉之乱光武欲急攻之禹欲缓取之议者见禹之败因以禹为失计吾以为不然赤眉方彊急之实难缓之为得逮其自败西走扶风而禹乘之犹能还兵败禹而况其未走也哉如光武之计盖不知赤眉方彊而禹兵力不足若审知如此听禹坚守北道时出挠之而使别将挟持其东东西蹙之磨以歳月而赤眉成擒矣禹之败而西归也与冯异相遇要异共攻赤眉异曰异与贼相遇且数十日虽屡获雄将余众尚多可稍以恩信倾诱难卒用兵破也上今使诸将屯渑池要其东而异击其西一举取之此万全计也禹又不从而败由此观之禹本计不失而帝不能用禹亦迫于君命不能自固耳   贾诩论   子瞻以魏重于取蜀子由则以不取蜀为操之老于兵   曹公入荆州降刘琮欲顺江东下以取孙氏贾诩言于公曰公昔破袁氏今收江南威名逺闻兵势盛矣若因旧楚之饶以飨吏士抚安百姓江东可以不劳众而定也公不用其计以兵入呉境遂败于赤壁夫诩之所以説曹公则李左车之所以説淮隂侯使乘破赵之势传檄以下燕者也方是时孙氏之据江东已三世矣国险而民附贤才为用诸葛孔明以为可与为援而不可图而曹公以刘琮待之欲一举而下之难哉使公诚用诩言端坐荆州使辨士持尺书结好于呉呉知公无并吞之心虽未即降而其不以干戈相向者可必也方是时刘徳方以穷客借兵于呉呉既修好于公其势必不助刘而徳固可蹙矣惜乎谋之不善荆州既不能守而孙刘皆奋孰谓曹公之智而不如淮隂侯哉其后公既降张鲁下汉中刘晔劝公乘胜取蜀曰刘备人杰也有度而迟得蜀日浅蜀人未附也今举汉中蜀人震骇因其震而压之无不克也若稍缓之诸葛亮善治国而为相云长益德勇冠三军而为将蜀人既定冯险守要不可犯也公不从而反天下皆惜晔计之不用夫徳之贤过于仲谋贾诩欲以文告怀仲谋而晔欲以虚声下徳其愚智盖已逺矣彼曹公不用晔计岂非以诩言为戒也哉春秋之际楚子重伐郑晋栾武子救之遇于绕角楚师还晋师遂侵蔡楚人以申息之师救蔡晋羣帅皆欲战智庄子范文子韩献子谓武子曰吾来救郑楚师不战吾遂至于此既迁戮矣戮而不已又怒楚师战必不克虽克不令若不能克为辱已甚不如还也遂全师而归夫兵久于外狃于一胜而轻与敌遇我怠彼奋败常十九古之习于兵者葢知之矣   羊祜论   子由谓祜之灭呉不如范文子之释楚以为外惧愚窃谓范文子处春秋列国之间可为深虑也晋与呉为两大之国非此亡彼则彼必图此呉主皓方以妖童淫虐其国晋不以此时下之是所谓圏虎而遗之患也及呉灭之后祜已先晋武帝而死矣君子欲以其身没二十余年之后而议功为罪不亦过乎予独爱其言足为后世人主持盈者之戒故録而识之   善为国者必度其君可与共患难可与同安乐而后有为故功成而无后忧晋厉公与楚共王争郑晋人知楚有可乘之隙栾武子为政欲出兵击之曰不可以当吾世而失诸侯范文子不欲请释楚以为外惧武子不能用夫文子非茍自安者也厉公侈而多嬖宠诸大夫富而凌上国有大功则君臣不相安乱之所自生也既谋之不从出而遇楚犹欲避楚而归既胜反国曰乱将作矣吾不可以俟使其祝宗祈死逾年而厉公杀三郤立胥童栾书杀胥童弑厉公文子虽死而免于大难子孙与晋国相终始范蠡事越王勾践反自防稽抚人民厉甲兵七年而杀呉王夫差归未及国知越王之难与同安乐也扁舟去之卒免文种之戮若二子者可谓有先见之明矣范文子至于自杀范蠡至于逃亡而不顾何则所全者大也晋武帝既受魏禅中原富彊羣臣用命呉孙皓以淫虐失众有亡国之衅晋人习于长江之险以为未可取也羊祜为襄阳守知其不能久陈可取之计武帝纳之祜又进王濬杜预以成灭呉之功后世皆称其贤吾尝论祜巧于策呉而拙于谋晋何以言之武帝之为人好善而不择人茍安而无逺虑虽贤人满朝而贾充荀朂之流以为腹心使呉尚在相持而不敢肆虽为贤君可也呉亡之后荒于女色蔽于庸子疎贤臣近小人去武备崇藩国所以兆亡国之祸者不可胜数此则灭呉之所从致也孟子曰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常亡故人常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祜不虑此而鋭于灭呉其不若范文子逺矣或曰呉灭而晋乱此天命非人事也而羊祜何罪焉吾应之曰为国当论人事使祜不为灭呉之计孙皓穷凶而死呉更立君则长江未可越也呉既不亡则晋之君臣厉精不懈是呉不灭而晋不乱也不犹愈于呉灭而晋乱乎祜之将死也武帝欲使卧防诸将祜曰灭呉不须臣自行但呉平之后当劳圣虑耳推祜此言盖亦忧在平呉矣忧在平呉而勇于灭吴其不若范文子逺矣   王衍论   其罪王衍甚确而其论东晋以来迄于唐似犹影响   圣人之所以御物者三道一也礼二也刑三也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礼与刑皆器也孔子生于周末内与门弟子言外与诸侯大夫言言及于道者葢寡也非不能言谓道之不可以轻授人也盖尝言之矣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夫道以无为体而入于羣有在仁而非仁在义而非义在礼而非礼在智而非智惟其非形器也故目不可以视而见耳不可以听而知惟君子得之于心以之御物应变无方而不失其政则所谓时中也小人不知而窃其名与物相遇辄捐理而徇欲则所谓无忌惮也故孔子不以道语人其所以语人者必以礼礼者器也而孔子必以教人非吝之也盖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君子由礼以达其道而小人由礼以达其器由礼以达道则自得而不由礼以达器则有守而不狂此孔子之所以寡言道而言礼也若其下者视之以礼而不格然后待之以刑辟三者具而圣人之所以御物者尽矣三代已逺汉之儒者虽不闻道而犹能守礼故在朝廷则危言在乡党则危行皆不失其正至魏武始好法术而天下贵刑名魏文始慕通达而天下贱守节相乘不已而虚无放荡之论盈于朝野何晏邓飏其源阮籍父子涨其流而王衍兄弟卒以乱天下要其终皆以济邪佞成淫欲恶礼法之绳其奸也故蔑弃礼法而以道自命天下小人便之君臣奢纵于上男女淫泆于下风俗大坏至于中原为墟而不悟王谢安江东之贤臣也王无礼于成帝而不知惧谢安作乐于期丧而不受教则废礼慕道之俗然矣东晋以来天下学者分而为南北南方简约得其精华北方深芜穷其枝叶至唐始以义疏通南北之异虽未闻圣人之大道而形器之説备矣上至郊庙朝廷之义下至冠婚丧祭之法何所不取于此然以其不言道也故学者小之于是舍之而求道防防而不可得也则至于礼乐度数之间字书形声之际无不指以为道之极然反而察其所以施于世者内则谗谀以求进外则聚敛以求售废端良聚茍合杜忠言之门辟邪説之路而皆以诗书文餙其伪要之与王衍无异呜呼世无孔孟使杨墨塞路而莫之辟吾则罪人尔矣   唐荆川曰有识见论处亦透   王导论   西晋之士借通达以济淫欲风俗既败夷狄乘之遂丧中国相随渡江而此风不改贤者知厌之矣而不胜其众俗乱于下政弊于上而莫能正也东晋之不竞由此故耳是时王为相达于为国之体性本寛厚容众众人安之然生于衍澄之间不能免习俗之累喜通而疾介能弥缝一时之阙而无百年长久之计也更二大变几至亡国元帝之世王敦拥兵上流有无君之心刘隗刁协刚介狷浅见信于帝专以法绳公卿而深疾王氏恣横敦遂起兵以诛君侧为词兵再犯阙幸而敦死元明既没成帝防弱庾亮辅政任法以裁物复失人心苏峻擅兵歴阳多纳亡命专用威刑亮知峻必为乱以大司农召之众人皆知不可而亮不听遂与祖约连兵内向涂炭京邑此二衅者皆之所不欲而隗亮不忍以速其变以隗亮为是耶敦峻之祸发不旋踵以导为是耶使人主终身含垢何以为国鲁自宣公政在季氏更三世至昭公不能忍将攻之子家羁曰舍民数世求以克事不可必也公不从而出隗亮之败则昭公之举也齐景公以贪暴失民田氏以寛惠得众公问于晏婴求所以救之婴曰惟礼可以已之在礼家施不及国民不迁农不移工贾不变士不滥官不謟大夫不收公利公叹曰善哉吾今而后知礼之可以为国婴曰礼之可以为国也久矣与天地并晏子知之而景公不能用田氏遂代吕氏盖大家世族为患于其国常若心腹之疾必与人命相持为一攻之以毒药刼之以鍼石病若不去命辄随尽非良医贤臣未易处也子产为郑国小而偪族大多宠子产患之有事伯石赂以其邑子太叔曰国皆其国也奚独赂焉子产曰无欲实难皆得其欲以从其事而要其成非我有成其在人乎何爱于邑邑将焉往子太叔曰若四国何子产曰非相违也而相从也四国何尤焉郑书有之曰安定国家必大焉先姑先安大以待其所归既伯石惧而归邑卒以予之又使为卿以次已位郑乃少安及其久而政成大人之忠俭者从而予之泰侈者因而毙之逐丰巻戮子晢郑乃大治如所为知赂伯石以全其始矣未知予忠俭毙泰侈以成其终也以为贤于隗亮则可以论晏子子产则逺矣   狄仁杰论   文不着意而篇中以缓得之四字诚名言也   母后临朝据人君之地而私其亲有志之士将欲正之常患不克汉吕后欲王诸吕王陵以髙帝旧约争之曰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背之不可言虽直不见省陵幸而不死亦废不用唐武后废庐陵王立豫王豫王虽在位未尝省天下事徐敬业为之起兵于外裴炎争之于内皆不旋踵为戮何者位尊权重臣下无所奈何势必至此也惠帝之亡也陈平听张辟彊计封王诸吕吕后安之故平与周勃得执将相之柄以伺其间后复听陆贾交欢周勃将相之权不分故周勃得入北军左袒一呼而吕氏以亡豫王既立武后革命称帝追尊祖考封王子弟戕杀天下豪俊志得气满以为武氏有泰山之安矣狄仁杰虽为宰相而未尝一言及后欲以三思为太子访之大臣仁杰乃曰臣观天人未厌唐徳顷匈奴犯边陛下使三思募士逾月不及千人及使庐陵王不浃旬得五万人今欲立嗣非庐陵不可后怒罢议久之复召问曰朕数梦双陆不胜何也对曰双陆不胜无子也意者天以此儆陛下耶文皇帝身蹈锋刃百战以有天下传之子孙先帝寝疾诏陛下监国陛下掩神器而取之十余年矣又欲以三思为后且母子与姑侄孰亲陛下立庐陵王则千秋万歳血食于太庙三思立庙无袝姑之礼后感悟即日遣徐彦伯迎庐陵王于房州而立之盖王陵裴炎迎祸乱之锋欲以一言折之故不废则死陈平狄仁杰待其已衰而徐正之故身与国俱全惟吕后无子亲止于侄故没身而后变武后有子母子之爱人情之所同故老而自复由此观之陈狄之所以成功者皆以缓得之也然庐陵既立而张易之昌宗未去仁杰犹置之不问复授之张柬之俟其恶稔而后取岂以祸乱之根生于母子之间不如是则必至于毁伤故耶老氏有言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彊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胜刚弱胜强鱼不可以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二公得之矣   姚崇论   崇虽称名相而其顺适宗之欲以开末年骄侈之渐几致亡国崇所不能辞   唐史官称姚崇善应变以成天下之务宋璟善守文以持天下之正斯言固二人之所长也然应变者要不失正而后可孟子有言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则无恶于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无事则智亦大矣唐宗豪俊之君也而崇复以豪俊事之方其君臣遇合天下事迎刃而解若无足为者虽然以水济水后将有不可食者开元四年天下大蝗民祭且拜之坐视食苗而不敢捕崇奏遣御史为捕蝗使分道杀蝗羣臣多不以为然帝亦疑之而崇行之愈力蝗亦为息捕蝗虽古之遗法然遇灾而惧修徳以答天变古之正道也崇置之不言而专以捕为事巳可疑矣既而崇所亲吏赵诲以赇死崇惧还政时帝将幸东都而太庙屋坏宰相宋璟苏颋皆言三年丧未终不可巡幸坏压之变天戒也请罢东巡修徳以答至谴帝以问崇崇曰此符坚故殿也山有朽壤而崩木蠧而折理无足怪但坏与行防非縁行而壊也今闗中无年馈饷劳弊出幸东都所以为人非为己也百司已戒供拟已具请车驾即东而迁神主太极殿更作新庙此大孝也帝用其言崇由此复相开元末帝在东都欲还长安裴耀卿等皆言农人塲圃未毕须冬可还李林甫独曰二都本东西宫耳车驾往来何用待时假令妨农独赦所过租赋可也帝大悦即驾而西崇建东幸之计林甫献西还之议其意同耳孰谓崇独贤乎从崇之议使人君上不畏天戒中不敬宗庙下不防人言三者皆忠臣之所讳而崇居之不疑何哉其后崇璟既没宗愈老愈轻蔑羣臣方任张九龄而废太子瑛用牛仙客则听李林甫方嬖杨国忠而纵安禄山则用辅璆琳专以适已为悦类崇有以啓之也故吾谓开元之治虽出于崇而天宝之乱亦崇之所自致此人臣之至戒也   牛李论   僧孺外托镇静而于持危济变处非其所能徳裕内持果敢而藏器待时处亦其所闇要之均不知大臣之道者   唐自宪宗以来士大夫党附牛李好恶不本于义而从人以喜愠虽一时公卿将相未有杰然自立者也牛党出于僧孺李党出于徳裕二人虽党人之首然其实则当世之伟人也盖僧孺以徳量髙而徳裕以才气胜徳与才不同虽古人鲜能兼之者使二人各任其所长而不为党则唐末之贤相也僧孺相文宗幽州杨志诚逐其将李载义帝召问计防僧孺曰是不足为朝廷忧也范阳自安史后不复系国家休戚前日刘聪纳土朝廷麋费且百万终不能得斗粟尺布以实天府俄复失之今志诚犹向载义也第付以节使捍奚契丹彼且自力不足以逆顺治也帝曰吾初不计此公言是也因遣使慰抚之及武宗世陈行泰杀史元忠张綘复杀行泰以求帅徳裕以为河朔命帅失在太速使奸臣得计迁延久之擢用张仲武而绛自毙僧孺以无事为安而徳裕以制胜为徳此固二人之所以异较之徳裕则优矣德裕节度劒南西川吐蕃将悉怛谋以维州降维州西南要地也是时方与吐蕃和亲僧孺不可曰吐蕃绵地万里失一维州不害其强方今议和好而自违之中国御戎守信为上应变次之彼若来责失信赞普牧马蔚茄川东袭汧陇不三日至咸阳虽得百维州何益帝从之使徳裕反降者吐蕃族诛之徳裕深以为恨虽议者亦不直僧孺然吐蕃自是不为边患几终唐世则僧孺之言非为私也帝力用李训郑注欲求竒功一日延英谓宰相公等亦有意于太平乎何道致之僧孺曰臣待罪宰相不能康济天下然太平亦无象今四夷不内侵百姓安生业私室无强家上不壅蔽下不怨讟虽未及全盛亦足为治矣更求太平非臣所及也退谓诸宰相上责成如此吾可久处此邪既罢未久李训为甘露之事几至亡国帝初欲以训为諌官徳裕固争言训小人咎恶巳着决不可用徳裕亦以此罢去二人所趣不同及其临训注事所守若出于一人吾以是知其皆伟人也然徳裕代僧孺于淮南诉其干没府钱四十万缗质之非实及在朱崖作穷愁志论周秦行纪言僧孺有僭逆意悻然小丈夫之心老而不衰也始僧孺南迁于循老而获归二子蔚藂后皆为名卿徳裕没于朱崖子孙无闻后世深悲其穷岂徳不足而才有余固天之所不予邪   陆贽论   贽之事徳宗本末甚详   昔吾先君博观古今议论而以陆贽为贤吾防而读其书其贤比汉贾谊而详练过之贽始以从官事唐徳宗老而为宰相从之出奔而与之反国弥缝其阙而济其危亡比其老也功业定矣而卒毙于裴延龄之手其故何也孔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不常其徳或承之羞贽以有常之徳而事徳宗之无常以巫医之明而治无常之疾是以承其羞耳帝即位之初好名而贪功河朔三叛父子相袭三十年矣帝将以天下之力胜之田悦惊疑而起朱滔王武俊和之帝使马燧李抱真李芃三将往迎其锋胜负之势未决也帝急于成功复使李晟出禁卫之兵李怀光举朔方之众五将萃于魏郊而淮西李希烈乘间而起兵连祸结常赋所不能赡于是为之抽贯筭间假贷商贾空内以事外闗中已乱而帝不知也贽曰今两河淮西为祸乱之首者独四五凶人而已臣料其间必有旁遭诖误内畜危疑而计不能止者未必能处心积虑果于僭逆也而况胁从之党乎陛下若能招怀以礼悔祸以诚使来者必安安者必久人知获免则谁愿复为恶者纵有野心难驯臣知从化者必过半矣帝犹意西师可以必克忽其言不用未几而泾原叛卒之变起仓皇避冦半年而归帝亦老而厌兵矣于是行一切之政专以姑息涵养藩镇凡节度使死将佐之得士心者皆就命留后虽以簒夺请命者亦如之宣武刘士宁以暴慢失众其将李万荣因其出畋闭门逐之帝将命以其位贽曰如士寜之恶万荣弃而违之可也讨而逐之可也惟伺隙而簒取其位则不可何者方镇之臣事多专制欲加之罪谁无辞者若使倾夺之徒辄得其处则四方诸将无复安者矣且万荣搆乱之口诸郡守将固非其同谋也一城士众亦未必皆其党也方成败逆顺之势交战于中其肯捐躯与之同恶乎今若选命贤将降诏军中奬万荣抚定之功别加宠任褒将士辑睦之义例赐恩赏使众知保安则谁肯复助其乱万荣纵欲防扈势亦无所至矣帝方茍安无事竟亦不许由此观之帝常持无常之心故前勇而后怯贽常持有常之心故勇怯各得其当然其君臣之间异同至此虽欲上下相保不可得矣防昌中卢龙诸将连害帅臣最后张绛杀陈行泰宰相李徳裕以为河朔请帅皆报下太速故军得以安若稍缓之必且有变既而回鹘乌介可汗扰天徳塞军使张仲武请以本军击之徳裕问知仲武可用言之武宗举以为帅张绛既为其下所杀而仲武遂以功名终徳裕之谋则贽之故智也然帝之出也以陈京赵赞而贽之逐也以程异裴延龄其祸皆出于聚敛之臣贽之贤非不知也帝归自兴元贽因事言曰齐桓公自莒入齐伯业既成而管仲以不忘在莒为戒卫献公自齐还卫诸大夫逆诸境者执其手而与之言逆于门者颔之而巳戒心之易忘而骄心之易生齐卫之君陛下之蓍龟也贽言虽切而帝终不改吾以为使贽反国而为鸱夷子皮浮舟而去则其君臣之间超然无后患然后可以言智也哉   郭崇韬论   所言亦有见   国无衅而后可以伐人冒衅以伐人敌无衅则已受其灾敌有衅则我与敌皆毙楚灵王残民以逞举思乱之民以伐呉呉不可动而弃疾攻之若升虚邑灵王遂死于外齐湣王贪而好胜知桀宋之可攻而忘齐国之既病燕师乘之遂以失国自古冒衅以攻人其祸如此矣唐庄宗勇而善战与梁人夹河相攻十战九胜涉河取郓不十日而克梁威震诸国五代用兵未有神速若此者也然其克敌之后幸一日之安沉湎声色之虞宦官伶人交乱其政府库之积罄于耳目之奉民怨兵怒国有土崩之势而不知也一时功臣皆武夫倔起未有识安危之几者惟枢宻使郭崇韬智勇兼人知其不可力言而不见听求去而不见许中外佞幸视之仄目崇韬深病之矣时方欲伐蜀崇韬欲立大功为自安之计议以魏王继岌为元帅而已为之副将兵六万以出兵不逾时而克成都降王衍料敌制胜之功可谓盛矣然崇韬知蜀之易与而不知唐之已乱挈其良将劲兵西行数千里虽立大功而不免谗死于蜀征蜀之兵未还而赵在礼为乱河朔明宗北征遂与在礼皆反帅兵南向克汴入洛遂无一人能御之者向使西师不出蜀虽未下而京师有重兵崇韬不死河朔叛臣心有所畏不敢妄动则庄宗不亡崇韬不死祸福未可知也嗟乎崇韬冒衅以伐人蹈齐湣之祸而以为安惜其有智而未始学也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五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五十五   明 茅坤 撰   颍滨文钞十一   古史论   子由作古史以补史记之遗始伏羲神农下至秦始皇凡若干卷予览其传末所论次得失其言多确其文防与太史公互相跌宕可诵者撮录二十五首   齐   三代之得天下其所以异于后世者惟不求而得之耳世之论伊尹太公多以隂谋竒计归之其説乃与汉陈平魏贾诩无异夫陈平贾诩之事张子房荀文若之所不为也而谓伊尹太公为之乎太公葢善用兵老而不衰与文王治岐而司马兵法出焉要之皆仁人岂以诡诈为之而倾人以自立者哉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正天下使人免左袵之祸孔子以仁许之然死不旋踵适庶争立桓公不得葬幸而不亡以管仲之智而不免于此葢物有以蔽之欤古者将治天下必先治家以为其道当自是往管仲为齐大夫塞门反玷身备三归而桓公内嬖如夫人者六人其行甚秽管仲以为不害霸不禁也夫古之圣人为君臣父子夫妇之礼皆有本末不徒设也故以旧坊为无用而毁之者必有水患以旧礼为无益而去之者必有乱患古之君子身修而家治安而行之不知其难而乱自去今管仲媮取一时之欲而侥幸于长乆难哉桓公季年将立世子管仲知其将有适庶之祸遂与桓公属孝公于宋襄公夫使桓公妻妾适庶之分素明家事素定则太子一言立矣而他人何与哉葢管仲智有余而德不足于是穷矣   鲁   其思深其议亦确   鲁自宣公杀其世子而自立公室遂卑三桓分有其民而窃咻之民知有大夫而不知有君襄公二十九年季武子取卞公还自楚不敢入归而不敢问葢鲁君之失国也乆矣至昭公不忍其偪未能收民而举兵攻之遂以失国哀公孤弱甚于昭公又欲以越人攻之终亦出死于越嗟夫弃民五世而欲一朝收之宜其难哉昔齐晏子尝告景公以田氏之祸公问所以救之者晏子曰唯礼可以已之在礼家施不及国而夫夫不收公利景公称善而不能用齐卒以亡语称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孔子闻之曰成事不説遂事不諌既往不咎予尝考之以为哀公将去三桓而不敢正言古者戮人于社其托于社者有意于诛也宰我知其意而亦以隐答焉其曰使民战栗以诛告也孔子知其不可曰此先君之所为植根固矣不可以诛戮齐也葢亦有意于礼乎不然何咎予之深也孔子曰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自隐至昭而逐于季氏凡十世自宣至定而制于阳虎凡五世虎不逾世而败自是三桓微散没不复见而鲁公室虽微不絶遂与战国相终始葢以臣僭君不义而得民要以其力自毙君虽失众而其实无罪乆则民将哀之其势固当然哉   陈   探本之论以是知仪秦之术无捄于危亡而反促之也   楚方北征诸夏而陈蔡许郑适当其冲其为国也难矣吴季子札见郑子产曰子为国慎之以礼不然郑国将败子产以区区之郑立于晋楚之间敬而不慑卒免大国之患非礼何以当之若陈蔡许颠沛陨越之不暇卒先郑以灭善哉郑浑罕之论之也曰姬在列者蔡及曹滕其先亡乎偪而无礼郑先衞亡偪而无法夫无礼则不能自立无以止大国之暴无法则不能字人民将不怀大国不予不折必仆民不予将以其力自毙此其所以为亡之先后也   蔡叔   在周公囚蔡叔上説   世俗之説曰舜囚尧不得其死禹逐舜终于苍梧之野周公将簒成王二叔讥之乃免于乱彼以小人之情度君子之心亦何所不至哉今夫圣人虽与世同处而其中浩然与天地同量彼其食粟衣帛葢有不得已耳而况与人争利哉诸葛孔明受托昭烈以相孺子虽使取而代之蜀人安焉然君臣之义没身不替孔明尚然而况于圣人乎彼小人何以知之   衞   衞之大乱者再皆起于父子夫妇之际宣公灵公专欲以兴祸固无足言者急子寿子争相为死而庄公出公父子相攻出入二十余年不以为耻贤愚之不同至此哉然急寿勇于义惜其不为吴太伯而蹈申生之祸以重父之过可以为亷矣未得为仁也昔者孔子之门人季路髙柴皆事出公孔子自陈反于衞子路问曰衞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茍而已矣呜呼衞之名于是可谓不正矣灵公黜其子而子其孙出公不父其父而祢其祖人道絶矣孔子于是焉而欲正之何为而可灵公之死也衞人立公子郢郢不可则衞人立辄使辄而知礼必辞辞而不获必逃辄逃而郢立则名正矣虽以拒蒯聩可也虽然孔子为政岂将废辄而立郢耶其亦将教辄避位而纳蒯聩耳蒯聩得罪于父生不养死不丧然于其入也春秋书曰晋赵鞅帅师纳衞世子蒯聩于戚非世子而以世子名之以其子得立于衞成其为世子也若辄避位而纳其父是世子为君也而名有不正乎名正而衞定矣   晋   晋文公辟骊姬之难处狄十有二年奚齐卓子相继戮死秦晋之人归心焉文公深信咎犯靖而待之若将终焉者至于惠公起而赴之如恐不及于是秦人责报于外而里丕要功于内不能相忍继以败灭内外絶望属于文公然后文公徐起而收之无尺土之赂一金之费而晋人戴之遂霸诸侯彼其处利害之计诚审哉夏商之衰汤文王皆起于诸侯积德深厚天下归之不得已而后应故虽取天下而无取天下之患其后皆数十世若晋文公德虽未足而待其自至则庶几王者之事也是以主盟中夏几二百年其功业与齐桓等而子孙过之逺甚夫岂非其积之有厚薄故耶晋悼公之复霸也与楚争郑三合诸侯之师未尝一与楚战卒以救楚而服郑葢古之善用兵者皆以不战屈人之兵非不得已不战方郑之未服也中行偃乐黡皆欲以战胜楚惟智防知用兵之难胜负之不可必迁延稽故而楚人自敝不较而去不然二子将为先縠而防将为林父如防可谓知兵矣   楚   楚灵王因陈公子招之乱而灭陈追讨蔡侯般之弑君而灭蔡假大义以济私欲晋政已乱莫之能较沛然自以为得计矣不十年而有干谿之祸秦惠王使张仪説楚怀王欺而卖之如刼婴儿昭王又诱而执之咸阳加之以兵遂分楚之半此其恶甚于楚灵王然传子孙累世其祸乃应夫国于天地有与立矣一日有恶祸未即报也本弱者速毙根深者徐防彼方以得为幸而不知天纲之不失也是故楚虽已灭而楚之父老知秦之祸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卒之灭秦者皆楚人也楚庄王讨陈夏征舒围郑及宋力皆足以取之弃而不有夫岂不欲畏天故也庄王既霸诸侯而楚遂以兴天命之不僭如此而可诬也哉   燕   文本三折悉中规矩   燕召公之后然国于蛮貊之间礼乐微矣春秋之际未尝出与诸侯防盟至于战国亦以耕战自守安乐无事未尝被兵文公二十八年苏秦入燕始以纵横之事説之自是兵交中国无复宁歳六世而亡吴自太伯至寿梦十七世不通诸侯自巫臣入吴教吴乗车战射与晋楚力争七世而亡燕吴虽南北絶逺而兴亡之迹大畧相似彼説客策士借人之国以自快于一时可矣而为国者因而徇之猖狂恣行以速灭亡何哉夫起于僻陋之中而奋于诸侯之上如商周先王以德服人则可不然皆祸也至太子丹不听鞠武而用田光欲以一七首毙秦虽使荆轲能害秦王亦何救秦之灭燕而况不能哉此又苏秦之所不取也   燕僻北徼故其与中国相倾危者后耳非以苏秦入而后被兵也   越   言东南利害之势处虽未当而行文有法度变换处并古人入彀处   吴以蛮夷争盟上国凌蔑齐晋结怨楚越再世而亡何者地逺而民劳势不顺也越王勾践既克夫差虽号伯王而实敛兵自守无大征伐分吴故土以畀楚宋鲁遂以保国传世彼亲见其害知所以自监矣哉至王无疆无阖闾之知而有夫差之愚其残国宜矣昔楚庄王克陈宋郑力能取之而不有诸侯安之而楚遂以兴灵王大城陈蔡不羮经营中夏贪而不止则身受其咎葢东南之常势于是可见矣自东晋以来至于陈皆国于吴越之墟成败之迹无不然者虽桓温刘裕善用兵或能一胜而民以罢弊讫于无成至殷浩庾亮葢不足数也如谢安之贤犹勉强北征失策而死亦于其名而未安其实故耶嗟夫谋国如蔡谟吾有取焉   晏平仲   管晏两评处是而姚宋一证更佳   管子以桓公伯然其家淫侈不能身蹈礼义晏子之为人勇于义笃于礼管子葢有愧焉然晏子事灵庄景公皆庸君功业不足道使晏子而得君如管仲之于桓公其所成就当与郑子产比耳至于九合诸侯攘却戎狄未必能若管子也唐姚元崇宋璟皆中兴贤相然元崇好权利事武后立于羣枉之中未尝有一言犯之及事明皇帝时亦有所纵弛太庙栋毁巡游东都以为无害至于宋璟介洁特立于武后世排斥权幸身危者数矣其于明皇帝亦未尝有取容之言故世尝以元崇比管仲璟比晏子或庶几焉   屈原   文跌宕其所责屈原以柳下季者似也予窃谓使原如札之逃而终身焉不入于吴之市亦可   汉贾谊为长沙傅过汨罗为赋以吊屈原曰厯九州而相君何必怀此故都谊之言或一道也而非原志原楚同姓不忍弃其君而之四方而谊教之以孔子孟轲厯聘诸侯以求行道势必不从矣柳下惠为士师三黜而不去曰直道而事人何枉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惜乎屈原亷直而不知道殉节以死然后为快此所以未合于圣人耳使原如柳下惠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终身于楚优游以卒歳庶几乎其志也哉   孟尝君   评四君处亦与太史公相跌宕   战国以诈力相侵伐二百余年兵出未尝有名秦昭王欺楚懐王而囚之要之以割地诸侯熟视无敢以一言问秦者惟田文免相于秦几不得脱归而怨之乃借楚为名与韩魏伐秦兵至函谷秦人震恐割地以与韩魏仅乃得免自山东难秦未有若此其壮者也夫兵直为壮曲为老有名之兵谁能御之使田文能奋其威则是役也齐可以伯惜其听苏代之计临函谷而无攻以求楚东国而出师之名索然以尽东国既不可得而怀王卒死于秦由此观之秦惟不遇桓文是以横行而莫之制耳岂有大义而屈于不义者哉   平原君   赵胜倾身下士以窃一时之声可耳至于为国计虑胜不知也赵欲拒燕有亷颇赵奢不能用而割地与齐以借田单知单之贤而不知其不为赵用也及韩冯亭以上党嫁祸于赵赵豹明其不可而胜贪取之长平之祸成于胜一言此皆贵公子不知务之祸也乃欲使之相危国拒彊秦难矣哉   魏公子   魏公子始用侯嬴之计盗兵符杀晋鄙而夺其军击秦以全赵成桓文之功矣然兄弟自是相失十年不敢还魏几无以安其身殆哉其后秦兵攻魏无忌无还魏之心毛薛惎之飜然而归合诸侯破秦军使宗庙复安兄弟如故然后得名因以立于世葢无忌之名发于侯生而全于毛薛侯生之竒毛薛之正废一不可而正之所全者多矣   春申君   黄歇相楚王患王无子而以己子盗为其后虽使听朱英杀李园终擅楚国亦将不免大咎何以言之秦楚立国仅千歳矣无功于民而获罪于天天以不韦歇隂乱其嗣而与之俱毙岂区区朱英所能为哉不然以黄歇之智而朱英之言独无概于中乎   苏秦   所议是而文亦跌宕   秦疆而诸侯弱防谈之士为横者易为功为从者难为力然而从成则诸侯利而秦病横成则秦帝而诸侯虏要之二者皆出于权谲而从为愈欤苏秦本説秦为横不合而激于燕赵甘心于其所难为之术期年歃血于洹水之上可不谓能乎然口血未干犀首一出而齐赵背盟从约皆破葢诸侯异心譬如连鸡不能俱栖势固然矣而太史公以为约书入秦秦人为之闭函谷者十五年此説客之浮语而太史公信之过矣   王翦   翦提兵六十万以击楚非尽合战之兵也楚方二千里中多闗塞要害非多兵则无以分其戍守乖其所之两垒相阵自古鲜有二十三十万以上而能有功者   王翦与始皇议灭楚非六十万不行予始疑其过及观田单与赵奢论兵乃知老将之言不妄也赵以齐田单为相单语赵奢曰非吾不説将军之兵法所不服者将军之用众也帝王之兵不过三万而天下服矣今将军必负十万二十万而后用之使民不得耕作粮食挽赁不可给也奢曰君非徒不达兵又不明时势矣吴干之劒肉试则断牛马金试则截盘匜薄之柱上而击之则絶为三质之石上而击之则碎为百今以三万之众而应彊国之兵是薄柱击石之类也且夫劒之为用无脊之厚则锋不入无髀之薄则刃不断无钩竿镡防须之便操其刃而刺则未入而手断今君无十万二十万之众以为钓防镡蒙须之便焉能以三万行于天下乎古者四海万国城大不过三百丈人虽多无过三千家则以三万拒之足矣今取古万国分为战国七兵能具数十万食能支数歳千丈之城万家之邑相望也君奈何以三万众攻之田单喟然叹息曰单未至也由此观之攻千里之城毁百年之业不乗大隙非大众不可彼决机两阵之间为一日成败之计乃可以少击众耳   刺客   议论甚正   周衰礼义不明而小人奋身以犯上相夸以为贤孔子疾之齐豹以衞司冦杀衞侯之兄絷蔡公孙翻以大夫弑其君申春秋皆以盗书而不名所谓求名而不得者也太史公传刺客凡五人皆豹翻之类耳而其称之不容口失春秋之意矣独豫让为旧君报赵襄子有古复讐之义如荆轲刺秦始皇虽始皇以彊暴失天下心闻者快之要以盗贼乗人主不意法不可长也至漕沫之事予以左氏考之鲁庄公十年沫始以谋干庄公公用之败齐于长勺自是鲁未尝败十三年而防齐侯于柯安得所谓三战三败沫以匕首刼齐桓求侵地者哉始公羊高采异説载沫事于春秋其后战国游士多称沫以为口实而实非也庄公之御齐沫问所以战以小惠小信不足恃惟忠为可以一战沫葢知义者也而肯以其身为刺客之用乎春秋宋楚盟于城下齐鲁盟于夹谷皆以要盟不书书平及会而已使沫信以匕首刼桓公得非要盟乎而春秋书公防齐侯盟于柯足以知其非要盟也是以削去曹沫而录其四人然亦非所谓贤也   虞卿   游説之士皆厯诋诸説以左右罔其利独虞卿始终事赵专持从説其言前后可考无翻覆之病观其赴魏齐之急捐相印弃万户侯而不顾此固义侠之士非说客也哉然太史公记虞卿与赵谋事皆秦破长平后而卿为魏齐弃相印走大梁则前此矣意者魏齐死卿自梁还复相赵而太史公失不言之耳   鲁仲连   战国游説之士非从即横説行交合而宠禄附之故士不厌诡诈争走于利鲁仲连辩过秦仪气凌髠衍而从横之利不入于口因事放言切中机防排难解纷如决溃隄不终日而成功逃避爵赏脱屣而去战国以来一人而已矣   穰侯   与后论并看子由所不满范蔡处如掌   秦诛商君逐穰侯君臣皆失之矣彼二子者知得而不知丧虽智能伯秦而不能免其身葢无足言者而惠王以怨诛鞅至诬以叛逆昭王以逼迁冉至出老母逐弱弟而不顾甚矣其少恩也彼公子防方欲报怨固不暇为国虑矣而范雎欲毁人以自成而至于是可畏也哉   范雎蔡泽   范雎相秦其所以利秦者少而害秦者多以魏冉之专忘其旧勲而逐之可也而并逐宣太后使昭王以子絶母不已甚乎宣太后之于秦非有郑武姜庄襄后之恶也郑武姜庄襄后犹不可絶而睢勇絶之独不愧颍考叔茅焦乎及雎任秦事杀白起而用王稽郑安平使民怨于内兵折于外曾不若魏冉之一二以予观之范睢蔡泽自为身谋取卿相可耳未见有益于秦也   白起   议起处是   予尝读太史公白起传秦之再攻邯郸也起与范雎有怨称病不行以亡其躯慨然叹曰起以武夫无所屈信而困于防谈之士使起勉彊一行兵未必败而免于死矣及读战国策观起自陈成败之迹乃知邯郸决不可再攻而起非特以怨不行葢为之流涕也赵充国征西羌守便宜不肯奉诏出兵辛武贤虽兵出有功充国竟为汉宣明其非是武贤怨之至骨虽不能害充国而卒防其子卭呜呼循道而不阿自古而难之欤   李斯   斯恬并亦无辞   始皇以诈力兼天下志得意满讳闻过失李斯燔诗书诵功德以成其气至其晩节不可告语君老太子在外履危乱之机而莫敢以一言合其父子之亲者虽始皇之暴非斯养之不至此也及其事二世知赵高之奸复偷合取容使高势已成天下已乱乃欲力諌不亦晚乎至于国破家灭非不幸也   蒙恬   蒙氏为秦吞灭诸侯其所残暴多矣子孙以无罪戮死此天意也恬以长城之役竭民力断地脉自知当死而毅以忠信事上自许无罪死而不厌夫偷合取容咎亚李斯此其所以不免者哉然始皇病于琅邪使毅还祷山川至于沙丘而崩使毅尚从则赵高李斯废适之谋殆不能发呜呼天之所废人谋固无所复施耶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五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五十六   明 茅坤 撰   颍滨文钞十二   论   新论上   此三篇原是一意其所言为国之地即子瞻所谓为国先定其规模之说而中篇指言吏媮兵冗财绌三者亦皆子瞻所建议处特其行文于举子业中为利辙姑録而存之   古之君子因天下之治以安其成功因天下之乱以济其所不足不诬治以为乱不援乱以为治援乱以为治是愚其君也诬治以为乱是胁其君也愚君胁君是君子之所不忍而世俗之所侥幸也故莫若言天下之势试请言当今之势当今天下之事治而不至于安乱而不至于危纪纲粗立而不举无急变而有缓病此天下之所共知而不可欺者也然而世之言事者为大则曰无乱为异则曰有变以为无乱则可以无所复为以为有变则其势常至于更制是二者皆非今世之忠言至计也今世之弊患在欲治天下而不立为治之地夫有意于为治而无其地譬犹欲耕而无其田欲贾而无其财虽有鉏耰车马精心彊力而无所施之故古之圣人将治天下常先为其所无有而补其所不足使天下凡可以无患而后徜徉翺翔惟其所欲为而无所不可此所谓为治之地也为治之地既立然后从其所有而施之植之以禾而生禾播之以菽而生菽艺之以松栢梧槚丛莽朴樕无不盛茂而如意是故施之以仁义动之以礼乐安而受之而为王齐之以刑法作之以信义安而受之而为霸督之以勤俭厉之以勇力安而受之而为彊国其下有其地而无以施之而犹得以安存最下者抱其所有怅怅然无地而施之抚左而右动镇前而后起不得以安全而救患之不给故夫王霸之畧富强之利是为治之具而非为治之地也有其地而无其具其弊不过于无功有其具而无其地吾不知其所以用之昔之君子惟其才之不同故其成功不齐然其能有立于世未始不先为其地也古者伏羲神农黄帝既有天下则建其父子立其君臣正其夫妇联其兄弟殖之五种服牛乗马作为宫室衣服器械以利天下天下之人生有以养死有以葬欢乐有以相爱哀慼有以相吊而后伏羲神农黄帝之道得行于其间凡今世之所谓长防之节生养之道者是上古为治之地也至于尧舜三代之君皆因其所阙而时补之故尧命羲和厯日月以授民时舜命禹平水土以定民居命益驱鸟兽以安民生命弃播百谷以济民饥三代之间治其井田沟洫步亩之法比闾族党州乡之制夫家卒乗车马之数冠婚丧祭之节歳时交防之礼养生除害之术所以利安其人者凡皆已定而后施其圣人之德是故施之而无所龃龉举今周官三百六十人之所治者皆其所以为治之地而圣人之德不与也故周之衰也其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由此言之幽厉之际天下乱矣而文武之法犹在也文武之法犹在而天下不免于乱则幽厉之所以施之者不仁也施之者不仁而遗法尚在故天下虽乱而不至于遂亡及其甚也法度大坏欲为治者无容足之地泛泛乎如乗舟无檝而浮乎江湖幸而无振风之忧则悠然惟水之所漂东西南北非吾心也不幸而遇风则覆没而不能止故三季之极乗之以暴君加之以虐政则天下涂地而莫之救然世之贤人起于乱亡之中将以治其国家亦必于此焉先之齐桓用管仲辨四民之业连五家之兵卒伍整于里军旅整于郊相地而征山林川泽各致其时陵阜陆墐各均其宜邑乡县属各立其正举齐国之地如画一之可数于是北伐山戎南伐楚九合诸侯存邢衞定鲁之社稷西尊周室施义于天下天下称伯晋文反国属其百官赋职任功轻闗易道通商寛农懋穑劝分省财足用利器明德举善援能政平民阜财用不匮然后入定襄王救宋衞大败荆人于城濮追齐桓之烈天下称之曰二伯其后子产用之于郑大夫种用之于越商鞅用之于秦诸葛孔明用之于蜀王猛用之于符坚而其国皆以富强是数人者虽其所施之不同而其所以为地者一也夫惟其所以为地者一故其国皆以安存惟其所施之不同故王霸之不齐长短之不一是二者不可不察也当今之世无惑乎天下之不跻于大治而亦不陷于大乱也祖宗之法具存而不举百姓之患畧备而未极贤人君子不知尤其地之不立而罪其所施之不当种之不生而不知其无容种之地也是亦大惑而已矣且夫其不跻于大治与不陷于大乱是在治乱之间也徘徊徬徨于治乱之间而不能自立虽授之以贤才无所为用不幸而加之以不肖天下遂败而不可治故曰莫若先立其地其地立而天下定矣   新论中   治国而为其地非圣人而后然也古之君子莫不皆然而其不然者则仅存之国也人之治其家也其最上者为虞舜其次为曾闵而其次犹得为天下之良人其下者乃有不慈不孝置其不慈不孝葢自其得为良人以上至于为舜其所以治其身上以事其父母下以化服其妻子者不同而其所以为生者子耕于田妇织于室养其鸡豚殖其菜茹无失其时以养生送死虽舜与天下之良人均也舜而不然不得以为舜天下之人不然不得以为良人何者是亦治家之地焉耳而至于为国而岂独无之昔者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故周公因之建为步亩沟洫之制何者其所因者治世之成法也孔子之治鲁也鲁人猎较孔子亦猎较何者其所因者衰世之余制也当战国之彊诸侯无道然孟子亦以为有王者起今之诸侯不可尽诛惟教之不改而后诛之故汉之兴也因秦之故而不害其为汉唐之兴也因隋之故而不害其为唐由此观之则夫享国之长短致化之薄厚其地能容之而不能使之也地不能使之长短薄厚然长不得地则无所效其长厚不得地则无所致其厚故夫有地而可以容有所为者举而就之可也当今之世祖宗之法或具存而不举或简畧而不备具存而不举是有地而不耕也简畧而不备是地有所废缺而不完也欲筑室者先治其基基完以平而后加石木焉故其为室也坚今之治天下则不然葢尝论之自五代以来彊臣专国则天下震动而易乱自吾祖宗削而渐磨之则今世可以粗安凡今世之所恃以为安者惟无彊臣而已然恃其一之粗安也而尽忘其余故尝以为当今有三不立由三不立故百患并起而百善并废何者天下之吏媮惰茍且不治其事事日巳败而上不知是一不立也天下之兵骄脆无用召募日广而临事不获其力是二不立也天下之财出之有限而用之无极为国百年而不能以富是三不立也基未平也加之以其所欲为是故兴一事而百弊作动一役而天下困投足而遇陷穽侧身而入河海平居犹惧有患而况求以驰骋于其上哉固不可矣今夫边陲之患是中国之一病也吾欲拒之则有以为拒之之具和之则有以为和之之费以天下而待一国其为有余力也固亦宜矣而何至使天下皆被其患今也天下幸而无他患难而唯西北之为畏然天下之力亦已困而不能支矣一歳之入不能供一歳之出是非特纳赂之罪也三事不立之过也故三事立为治之地既成赂之则为汉文帝不赂则为唐太宗赂与不赂非吾为国治乱之所在也治乱之所在在乎其地之立与不立而已矣天下之事因循而维持之以至于渐不可举犹曰是养之未至也乗舟中流释其檝而听水之所之旋于洄洑格于洲浦以为是固然也其为无具亦已甚矣以今之时天子仁恕士大夫好善天下之风俗不至于朋党乱正诬罔君子也世之清议凛然在矣公卿之欲有为以济斯世谁有言者而曰吾有所待是徒空言非事实也故为之説曰居之以彊力发之以果敢而成之以无私夫惟有私者不可以果敢果于一不果于二天下将以为言不果者不可以彊力力虽彊而辄为多疑之所败天下之人惟能为是三者则足以排天下之坚彊而纳之于柔懦扰天下之怨怒而投之于不敢惟不能为是三者则足以败天下之贤才而卒之以不能有所建是故无私而果敢果敢而彊力以是三者治天下之三不立以立为治之地为治之地既立然后择其所以施之天下将无所不可治   新论下   天下之未治也患三事之不立茍其既立则患其无以施之葢君子为国正其纲纪治其法度皆可得而知也惟其所以施之则不可得而知周公之治周也修其井田封建百辟可得而知也其所以使天下归周者不可得而知也孔子之治鲁也堕其三都诛其乱政可得而知也其所以使羔豚不饰贾男女别于道者不可得而知也孟子之所以治邾者正其疆界五口之家桑麻鸡豚必具可得而知也其所以使之至于王者不可得而知也孔子孟子之所汲汲以教人者在其不可得而知而其可得而知者不详论也曰是有意于治者能之然而亦不可去也故其得为是国也必举之以为先由是观之治国之地圣人无之不得以施其圣然而圣人之道有所高逺而不可及者矣其于孔子之门所谓政事而冉有子路之所能者治国之地也子路曰千乗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冉有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是亦自以为能为其地而未有以施之云尔然夫子许其能之而不以为大贤则夫子之道深矣逺矣夫子平居朝夕孜孜以教人者惟所以自修其身而其所以修其政事者未尝言也葢亦尝言之矣曰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兴灭国继絶世举逸民所重民食丧祭是九者凡所以为政而未足也故继之曰寛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公则説是四者所以成之焉耳其意以为既成而后以其平居自修之身施之故记曰君子笃恭而天下平为有此具也君子修其身无所施之则不立治其政事无以施之则不化当三代之治也天下之事无不毕举虽后世之君犹得守其法度以为无过惟无暴君则天下可安故伊尹之训太甲曰从谏弗咈先民时若以为如是而可以为治已矣古之人言治天下若甚易然今之人以为大言而不信不知其有此地也悲夫世之君子孜孜以修其身恭俭忠信欲以施之天下终身而不见其成则以为古之人欺我也夫茍以为古之人欺我虽有为之者葢勉强而为之也夫茍不欲而强为之则其心益不自信而道日疎夫以不信之心行日疎之道以治无以为地之国是以功不可成而患日至故莫若退而立其为治之地为治之地既立则身修而天下可化也   燕赵论   行文佳所议未当   昔者三代之法使天下立学校而教民行乡射饮酒之礼于歳之终田事既毕而防其乡党之耆老设其笾豆酒食之荐而天子之大夫亲为之行礼葢以为田野之民裸裎其股肱而劳苦其筋力长防杂作以趋一时之利习于鄙野之俗而不知孝悌之节顽嚚无耻不可告语而易与为乱是以因其休息而教之以礼使之有所不忘于其心故三代之民虽耕田荷任之贱其所为者甚鄙而其中必有所守其心甚朴而亦不至于无知以犯非义何者其上之人不以为鄙而不足教而其民亦喜于为善也至于后世之衰天下之民愚者不知君臣父子之义而天下之风俗日已败乱今夫轻扬而剽悍好利而多变者吴楚之俗也劲勇而沉静椎钝而少文者燕赵之俗也以轻扬剽悍之人而有好利多变之心无三代王者之化宜其起而为乱矣若夫北方燕赵之国其劲勇沉静者可以义动而椎鲁少文者可以信结也然而燕赵之间其民常至于自负其勇以为盗贼无以异于吴楚者何也其劲勇近于好乱而其椎鲁近于无知上失其道而燕赵之良民不复见于当世而其暴戾之夫每每乱天子之治仲尼曰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故古之圣人止乱以义止盗以义使天下之人皆知父子君臣之义而谁与为乱哉昔者唐室之衰燕赵之人八十年之间百战以奉贼臣竭力致死不顾败亡以抗天下之兵而以为忠臣义士之所当然当此之时燕赵之士唯无义也故举其忠诚专一之心而用之天下之至逆以拒天下之至顺而不知其非也孟子曰无常产而有常心者唯士为能若民则无常产因无常心放僻邪侈无不为已故夫燕赵之地常苦夫士大夫之寡也   子由此论殆亦未尝深知燕赵之俗耳予尝宦游燕赵燕赵之士多忠信感慨自古其地多节侠死义者亦以此特存夫上之以诗书礼乐相为摩切者何如耳子由罪燕赵当唐中叶时拥叛将者八十余年抑不知罪在将非在吏民也河涧魏博之间多眀经独行而即如田野闾里间虽有鬬鸡走马蹋踘弓矢之习而有贤守令以为之长且胜齐鲁矣而况吴楚乎   蜀论   苏氏父子蜀人也故论蜀多详   匹夫匹妇天下之所易也武夫任侠天下之所畏也天下之人知夫至刚之不可屈而不知夫至柔之不可犯也是以天下之乱常至于渐深而莫之能止葢其所畏者愈骄而不可制而其所易者不得志而思以为乱也秦晋之勇蜀汉之怯怯者重犯禁而勇者轻为奸天下之所知也当战国之时秦晋之兵弯弓而带劒驰骋上下咄嗟叱咤蜀汉之士所不能当也然而天下既安秦晋之间豪民杀人以报仇讐椎埋发冢以快其意而终不敢为大变也蜀人畏吏奉法俯首听命而其匹夫小人意有所不适辄起而为乱其故何也观其平居无事盗入其室惧伤而不敢校此非有好乱难制之气也然其弊常至于大乱而不可救则亦优柔不决之俗有以启之耳今夫秦晋之民倜傥而无所顾负力而傲其吏吏有不善而不能以有容也呌号纷呶奔走告诉以争毫厘曲直之际而其甚者至有怀刃以贼其长吏以极其忿怒之节如是而已矣故夫秦晋之俗有一朝不测之怒而无终身戚戚不报之怨也若夫蜀人辱之而不能竞犯之而不能报循循而无言忍诟而不骤发也至于其心有所不可复忍然后聚而为羣盗散而为大乱以发其愤憾不泄之气故虽秦晋之勇而其为乱也志近而祸浅蜀人之怯而其为变也怨深而祸大此其勇怯之势必至于此而无足怪也是以天下之民惟无怨于其心怨而得偿以快其怒则其为毒也犹可以少解惟其郁郁而无所泄则其为志也逺而其毒深故必有大乱以发其怒而后息古者君子之治天下强者有所不惮而弱者有所不侮葢为是也书曰无虐惸独而畏高明诗曰不侮鳏寡不畏强御此言天下之匹夫匹妇其力不足以与敌而其智不足以与辩胜之不足以为武而徒使之怨以为乱故也嗟夫安得斯人者而与之论天下哉   西戎论   宋之西戎夏也今则不同   西北之俗畏服大种而轻中国此强则臣彼彼强则臣此彼此皆弱而后中国可得而臣彼此皆强而后侵略之患不至于中国葢一强而一弱中国之患也彼其弱者不敢独战是以争附强国之余威以趋利于中国而后无所惧强者并将弱国之兵荡然南下而无复反顾之忧然后乃敢专力于中国而不去此二者以势相从而不可间是以中国之士常不得解甲而息也昔者冒顿老上之盛惟西戎之无强国也故匈奴之人得以尽力而苦吾中国使西戎有武力战胜之君则中国之祸将有所分而不专何者彼畏西戎之乘其后也故匈奴强则中国不得不厚西戎之君而西戎之君亦将自托于中国然而西戎非有强力自负之国则其势亦将折而入于匈奴惟其国大而好勇其君之意欲区区自立于一隅而不畏匈奴之众而后中国可得而用也然天下之人皆以为北方有强悍不屈之匈奴而又重之以西戎之大国则中国不胜其困此何其不思之甚也夫西北之人惟其愚陋而多怨是故可与共忧也惟其强狠而好胜是故可以激而壮也使之自相攻击而不能相下则其势必走于中国中国因而收之而其不服者乃可图也然天下之议又将以为西北之俗不喜自相攻鬬而喜击中国之众此其势固不可得而合也愚亦以为不然夫四夷之所以喜攻中国者为夫吾兵之不能苦战而锦绣金玉之所交防也今使吾兵精而食足据险阻眀烽燧吏士练习而不敢懈彼虽有壮骑无所施设则其利不在于攻中国坚坐而相守不出十年彼外无所掠虏将不忍而热中将反而求以相诟以为起兵之名彼兵交于匈奴而怨结于中国则何以自固故中国举而收之必将得其懽心然天下之心常畏其强而莫或收之而使为北狄之用此何其不识戎狄之情也   北边论   鼓中国之气   北边之民其性骄蹇强悍便于射猎而习于驰骋生于斥卤之地长于霜雪之野饮水食肉风雨饥渴之所不能困上下山坂筋力百倍轻死而乐战故常以勇胜中国至于其所以拥防亲戚休养生息畜牛马长子孙安居佚乐而欲保其首领者葢无以异于人人也而中国之士常惮其勇畏避而不敢犯北方之民亦以此恐喝中国而夺之利此当今之所谓大患也昔者汉武之世匈奴絶和亲攻当路塞天下震恐其后二十年之间汉兵深入不惮死亡捐命絶幕之北以决胜负而匈奴孕重堕坏人畜疲弊不敢言战何者勇士壮马非中国之所无有而穷追逺逐虽匃奴之众亦终有所不安也故夫敌国之盛非邻国之所深忧也要在休兵养士而集其勇气使之不慑而已方今天下之势中国之民优游缓帯不识兵革之劳骄奢怠惰勇气消耗而嵗币之赂又以百万为计转输天下甘言厚礼以满其不足之意使天下之士耳熟所闻日习所见以为生民之命寄于其手故俯首柔服莫敢抗拒凡中国勇健豪壮之气索然无复存者矣夫战胜之民勇气百倍败兵之卒没世不复葢所以战者气也所以不战者气之畜也战而后守者气之余也古之不战者养其气而不伤今之士不战而气已尽矣此天下之所大忧也昔者六国之际秦人出兵于山东小战则杀将大战则割地兵之所至天下震栗然诸侯犹帅其罢散之兵合从以击秦砥砺战士激发其气长平之败赵卒死者四十万人亷颇收合余烬北摧栗腹西抗秦兵振刷磨淬不自屈服故其民观其上之所为日进而不挫皆自奋怒以争死敌其后秦人围邯郸梁王使将军新垣衍如赵欲遂帝秦而鲁仲连慷慨发愤深以为不可葢天下之士所为奋不顾身以抗强虎狼之秦者为非其君也而使诸侯从而帝之天下尚谁能出身以事非其君哉故鲁仲连非徒惜夫帝秦之虚名而惜夫天下之势有所不可也今尊奉累世仇雠之人交欢纳币以为兄弟之国奉之如骄子不敢一触其意此适足以坏天下义士之气而长敌人豪横之势耳愚以为养兵而自重卓然特立不听夷狄之妄求以为民望而全吾中国之气如此数十年之间天下摧折之志复壮而北方之勇非吾之所当畏也   西南夷论   此篇议亦未的确但论班超一着甚是   古者九夷八蛮无大君长纷纷籍籍不相统制惟匈奴之种常为大国以抗中夏然蛮夷之俗种姓分别千人为部百家为党见利则聚轻合易散族类不一其心终莫相爱故其兵利于疾战而不利于持乆匈奴之人绵地千里控百万侯王君长通为一家人畜富盛蔓延山谷之间其心常有所爱重而不忍去故其兵利于持乆而不利于疾战此二者其大小之势各有所便宜乎中国之所以待之者各有道也今夫匈奴之人伏于隂山之下养兵休士久居而不战此其志岂尝须防忘中国也然其心以为战而胜人犹不若不战而屈人之兵战而不胜民之死者未可知也故常大言虚喝而不进以谋弊中国葢其所爱者愈大故其谋之愈深而发之愈缓以求其不失也若夫西戎南蛮西南夷之民悉其众庶尚不能当匈奴之半而其酋长每每为乱不能自禁此诚无爱于其心而侥幸于一战以用其乌合之众而已故夫蛮夷之人扰边求利其中非有大志者其类皆可以谋来也愚尝观于西南徼外以临蛮夷之众求其所以为变之始而遂至于攻城郭杀人民纵横放肆而不可救者其积之莫不有渐也夫蛮夷之民宁絶而不与通今边鄙之士利其货财而纳之于市使边民凌侮欺谩而夺其利长吏又以为扰民而不之禁穷恚无聊莫可告诉故其势必至于解仇结盟攻剽蹂践残之于锋镝之间而后其志得伸也嗟夫为吏如此亦见其不知本矣通闗市戢吏民待之如中国之民彼尚谁所激怒而为此哉然事不患乎不知而患乎人之不能用昔班超处西域数十年西破龟兹北伏匈奴及将东归或以为必有竒谋乃就问其计然其言止曰察见渊中鱼不祥屯戍之士皆非忠臣孝子不可尽绳以法当是时莫不皆笑以为不足用然及西域之乱终亦以此故夫谋非必奇而后可用而在乎当否而已古者四夷皆置校尉而益州有蛮夷骑都尉以治其事使其彊者不能内侵而弱者不为中国之所侮葢为是也   子由之论西戎北边大略并按宋情事本末而为之者北边以骑射为业逐水草食肉酪而西羌则各堑山谷分部落而南夷则恋巢穴世俗土故其勇悍聚散不同而所以制御之者亦不同西戎南蛮抚勦兼施可以怀柔而北边则惟战守二策耳   史官助赏罚   举业文字之佳者   域中有三权曰天曰君曰史官圣人以此三权者制天下之是非而使之更相助夫惟天之权而后能寿夭祸福天下之人而使贤者无夭横穷困之灾不贤者无以享其富贵寿考之福然而季路原宪古所谓贤人者也伏于穷阎之下布衣饘粥之不给盗跖庄蹻横行于天下食人之肝以为粮而老死于牖下不见兵革之祸如此则是天之权有时而有所不及也故人君用其赏罚之权于天道所不及之间以助天为治然而赏罚者又岂能尽天下之是非而赏罚之于一时犹惧其不能明着暴见于万世之下故君举而属之于其臣而名之曰史官葢史官之权与天与君之权均大抵三者更相助以无遗天下之是非故荀悦曰每于歳尽举之尚书以助赏罚夫史官之兴其来尚矣其最著者在周曰佚在鲁曰克在齐曰南氏在晋曰董狐在楚曰倚相观其为人以度其当时之所书必有以助赏罚者然而不获见其笔墨之所存以不能尽其助治之意独仲尼因鲁之史官左丘明而得其载籍以作为春秋是非二百四十二年虽其名为经而其实史之尤大彰明者也故齐桓晋文有功于王室王赏之以侯伯之爵征伐四国之权而春秋又从而屡进之此所以助乎赏之当于其功也吴楚徐越之僭皆得罪于其君者也而春秋又从而加之以斥絶摈弃不齿之辞此所以助乎罚之当于其罪也若夫当时赏罚之所不能及则又为之明言其状而使后世嗟叹痛惜之不已呜呼贤人君子之功烈与夫乱臣贼子罪恶之状于此皆可以无忧其无闻焉是故古者圣人重史官当汉之时号曰太史令而其权在丞相之上郡国计吏上计于太史而后以其副上于丞相御史夫惟知其权之可以助赏罚也故从而尊显之然则后之史官其可以忽哉   刘恺丁鸿孰贤   此子由同兄应试之文虽不及子瞻而议论正大自足成一家言仁宗谓为子孙得两贤宰相诚哉知人   天下之让三有不若之让有相援之让有无故之让让之为名天下之大功大善也然而至于无故之让则圣人深疾而排之以为此奸人之所以盗名于暗世者也昔者公族穆子之让韩起范宣子之让智伯宣子穆子中心诚有愧于彼二人者是不若之让也舜之命禹也让于臯陶其命益也让于朱虎熊罴夫臯陶之不能当禹之任朱虎熊罴之不能办益之事亦明矣然犹让焉者是所谓相援之让也夫使天下之人皆让其所不及则贤材在位而不肖者不争皆能以相推则贤者以类升而小人不能间此二者天下之大善也至于无故之让则天下之大不善也东汉之衰丁鸿邓彪刘恺此三人者当袭父爵而以让其弟非有先君之命非有嫡庶之别而徒让焉以自高于世俗世之君子从而讥之然此三人者之中犹有优劣焉刘邓让而不反以遂其非丁鸿让而不终听其友人鲍骏之言而卒就国此鸿之所以为贤于刘邓也且夫闻天下之让而欲窃取其名以自高其身以邀望天下之大利者刘恺之心也闻天下之让而窃慕之而不知其不同以陷于不义者丁鸿之心也推其二心而定其罪则鸿在可恕而恺为可戮此真伪之辨也贤愚可以见矣故范曰太伯伯夷未始有其让也故太伯称至德伯夷称贤人末世狥其名而昧其致则诡激之行兴矣若夫邓彪刘恺让其弟以取义使弟受非服而已受其名不已过乎夫君子之立言非以茍显其理将以启天下之未悟者立行非以茍显其身将以教天下之方动者言行之所开塞可无慎乎丁鸿之心存乎忠爱故能终悟而从义异乎二子之狥名者也呜呼世之邪僻之人茍冒天下之美名以侥幸天下之大利自以为人莫吾察也而不知君子之论有以见之故为天下不可以不贵君子之论也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五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五十七   明 茅坤 撰   颍滨文钞十三   策   君术策一   君术五篇亦是一篇大畧欲人君知所以御天下之术而行文甚纡徐百折当熟看波澜处   天下之事非宰相不可尽行非谏官不可尽言天下之人谁能必至于谏官宰臣者惟其少而学之长而欲行之终其身而不当其位不可以侵官而求尽其意是故士大夫之间犹有不能自尽其才于天子者也今臣幸而生于天下无事之时每一间歳天子常诏两制大臣使举天下之士上自登朝之吏而下至于山林之匹夫咸得竭其所怀以尽天下之利害非天子出纳耳目之官而得以言万民之情伪非天子黜陟赏罚之臣而得以论百官之长短非天子武力将帅之士而得以议兵革之强弱非天子钱糓大农之吏而得以搉财用之多少葢天下之人非必为宰相谏官而后可尽行而尽言者使之一旦得以详数而悉説之此有以见天子之意所以待之者甚重而不轻也而臣何敢以无説而处于此臣常以为天下之事虽其甚大而难办者天下必有能办之人葢当今之所谓大患者不过曰四夷强盛而兵革不振百姓凋弊而官吏不饬重赋厚敛而用度不足严法峻令而奸宄不止此四患者所以使天子坐不安席中夜太息而不寐者也然臣皆以为不足忧何者天下必有能为天子出力而为之者而臣之所忧在乎天下之所不能如之何者也臣闻善治天下者必明于天下之情而后得御天下之术术者所谓道也得其道而以智加焉是故谓之术古之圣人惟其知天下之情而以术制之也故万物皆可得而役其生皆可得而制其死牛服于箱马服于辕鹰隼服于韝牛不可以有所触马不可以有所踶鹰隼不可以有所击此三者喜怒好恶之情发于其外而见于人也是以因其所忌而授之以其术至于终身制于人而不去且治天下何异于治马也马之性刚狠而难制急之则弊而不胜缓之则惰而不进王良造父为之先后而制其迟速驱之有方而掣之有时则终日而不知止此术之至也古之圣人驱天下之人而尽用之仁者使效其仁勇者使效其勇智者使效其智力者使效其力天下之人虽杂然皆列于前安得仁人君子而后任之且虽有天下之善人与之处而不知其情御之而不中其病则虽有好善之心而不获好善之利何者彼不徒为吾用也而况乎天下之英雄欲收其功而不制其心哉昔者秦汉之际奸宄猛悍之人所在而为冦髙祖发于丰沛之间行而收之黥布彭越之伦皆抚而纳诸其中其所以制之者甚备也玉帛子女牛羊犬马以极其豪侈之心轻财好施敦厚长者以服其趦趄之怀倨肆傲岸轻侮凌辱以折其强狠之气其视天下之英雄不啻若匹夫孺子然皆得其欢心而用其死力至于元成之世天下久于太平士大夫生于其间无复英雄难制之风天下之士皆书生好儒其才气勇力无足畏者俛首下气求为之用而不暇元成哀平亦欲得天下之贤才而用之然而不知其情不获其术贤人君子避谗畏讥逺引而去而小人宦竖纵横放肆而制其事此甚可悯也夫人之平居朋友之间仆妾之际莫不有术以制其变葢非有深逺难见之事也欲其用命而见其所害欲其乐从而见其所利欲其喜而致其所悦欲其惧而致其所忌欲其开心见诚而示之以无所恐欲其守死不去而示之以无所往此天下之人皆能知之而至于治天下则不能用且此过矣天下以为天子之尊无所事术也而不知天下之事惟其英雄而后能有大功而世之英雄常苦豪横太过而难制由是观之治天下愈不可以无术也子由借高帝驾御英雄一节作议论行文虽善而不切当世情事   君术策二   分两扇总叙 子由欲感悟主上察臣下之情以收其御臣下之术然通篇论古处透而影今处不切此其所以不及欧阳子也   将求御天下之术必先明于天下之情不先明于天下之情则与无术何异夫天下之术臣固巳畧言之矣而又将窃言其情今使天子皆得贤人而任之虽可以无忧乎其为奸然犹有情焉而不可以不知葢臣闻之人有好为名髙者临财推之以让其亲见位去之以让其下进而天子礼焉则以为欢进而不礼焉则虽逼之而不食其禄方为亷耻之节以髙天下若是而天子不知焉而豢之以厚利则其心赧然有所不平人有好为厚利者见禄而就之以优其身见利而取之以丰其家良田大屋惟其与之则可以致其才如是而天子不知焉而强之以名高则其心缺然有所不悦于其中人惟无好自胜也好自胜而不少柔之则忿鬭而不和人惟无所相恶也有所相恶而不为少避之则事其私怒而不求成功素刚则无折之也素畏则无强之也强之则将不胜而折之则将不振凡此数者皆所以求用其才而不伤其心也然犹非所以驭天下之奸雄葢臣闻之天下之奸雄其为心也甚深而其为迹也甚微将营其东而形之于西将取其右而击之于左古之人有欲得其君之权者不求之其君也优游翺翔而听其君之所欲为使之得其所欲而油然自放以释天下之权天下之权既去其君而无所归然后徐起而收之故能取其权而其君不之知古之人有为之者李林甫是也夫人既获此权也则思专而有之专而有之则常恐天下之人从而倾之夫人惟能自固其身而后可以谋人自固之不暇而欲谋人也实难故古之权臣常合天下之争天下且相与争而不解则其势无暇及我是故可以久居而不可去古之人有为之者亦李林甫是也世之人君茍无好善之心幸而有好善之心则天下之小人皆将卖之以为奸何者有好善之名而不察为善之实天下之善固有可以谓之恶而天下之恶固有可以谓之善者彼知吾之欲为善也则或先之以善而终之以恶或有指天下之恶而饰之以善古之人有为之者石显是也人之将欲为此衅也将欲建此事也必先得于其君欲成事而君有所不悦则事不可以成故古之奸雄刼之以其所必不能其所必不能者不可为也则将反而从吾之所欲为古之人有为之者骊姬之説献公使之老而避祸是也此数者天下之至情故圣人见其初而求其终闻其声而推其形葢惟能察人于无故之中故天下莫能欺何者无故者必有其故也古者明王在上天下之小人伏而不见夫小人者岂其能无意于天下也举而见其情发而中其病是以愧耻退缩而不敢进臣欲天子明知君子之情以养当世之贤公名卿而深察小人之病以絶其自进之渐此亦天下之至明也   君术策三   苏氏父子往往劝主上先刑罚本出申韩之余似非人臣告君之正特对宋仁宗似属对病之药   天下之道可以理得而不可以名推其于天下不取其形而独取其意其道可以为善而亦可以为不善何者其道无常其道无常者不善之所从生也夫天下之人惟知不忍杀人之为仁也是故不忍杀人以自取不仁之名惟知果于杀人之为义也是故不敢不杀以自取不义之名是二名者其所以为仁者有形而其所以为义者有状其进也有所执其规而其退也有所蹈其矩故其为人也不失为天下之善人而终不至于君子有所甚而不堪有所蔽而不见此其为人是乡党自全之人也今夫君子有所杀人以为仁而有所不杀以为义义不在杀人而仁不在于不杀其进也无所据依而其退也无所底丽故其成也天下将皆安之而其不成也将使天下至于大乱是以天下恶其难明而畏其难就人臣以是戒其君而人君者亦以自戒曰姑为无杀人以为仁而姑为果于杀人以为义是其仁可以全身而其义可以无谤于天下斯足以为无过也巳矣孟子有言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有礼而谓吾君不能者谓之贼且夫为人臣而诏其君不曰必为大人之仁义而曰姑为其易者以茍避天下之谤此非恐其君之不能之故欤葢臣闻之圣人之道惟其不可以名称而迹求者其为道也甚深而难成而其成也亦不若小道之浅而无功所御甚广而所处甚约握之甚微而播之无极故孔子曰吾非多学而识之吾一以贯之夫一者何也知天下万物之理而制其所当处是为一矣而能得吾一者甚难故夫天下之畏之者亦不足怪也古之圣人已能知之则行之而无疑已不能知之则不敢以己之私意而破天下之公义使己而好杀人则天下安可尽杀以成义之名使己而不好杀人则天下安可尽无杀以成仁之形葢必有大臣救其已甚而补其不足使义不在于杀人而仁不在于不杀方今天下之治所不足者非仁也吏闻有以入人之罪抵重罚而未闻有以失人之罪抵深法者民闻有以赦除其罪而未闻有以不义得罪于法之外者此亦足以见天子之用心矣古者君臣之间和而不同上有寛厚之君则下有守法之臣上有急切之君则下有推恩之臣凡以交济其所不足而弥缝其阙今也君臣之风上下如一而无以相济是以天下苦于寛缓怠惰而不能自振此岂左右之大臣务以顺从上意为悦而岂亦天子自信以为好仁之美而不喜臣下之有所矫拂哉方今之制易于行赏而重于用罚天下之以狱上者凡与死比则皆蹙頞而不悦此其为意夫岂不善然天下之奸人无以深惩而切戒之者此无乃为仁而至于不仁欤臣愚以为辅君之善而补其不足此诚大臣之事苟天子自信以为善欲以一人之私好而破天下之公义则夫大臣者犹不可为也惟知天子之仁义而无务其迹以成匹夫之节使大臣得叅于其间而救其所短此不亦近于天子之道欤   唐荆川曰仁宗寛仁之过故当时有识之论每如此老泉上富公书亦如此   君术策四   熙宁元丰时其患在于急功利故于御臣下不得其道而子由习闻父兄所当仁庙时患其用仁过而法不行故以厉法禁之意继之而通篇又以君臣相猜处为感慨议论   古者君臣之间相信如父子相爱如兄弟朝廷之中优游悦怿欢然相得而无间知无所不言言无所不尽开心平意表里洞达终身而不见其隙当此之时天下之人出身以事君委命于上而无所忧惧安神定气以观天下之政荡然肆志有所欲为而上不见忌其所据者甚坚而无疑是以士大夫皆敢进而擅天下之大功至于后世君臣相虞皆有猜防之忧君不敢以其诚心致诸其臣而臣亦不敢直己以行事二者相与龃龉而不相信上下相顾鳃鳃然而不能以自安而尚何暇及于天下之利害故天下之事每每扰败而无所成就臣窃伤之而以为其弊在于防禁之太深而督责之太急夫古之圣人至严而有所至寛至易而有所至险使天下有所易信而有所不可测用之各当其处而不失节是以天下畏其严而乐其寛至于后世之君徒知天下之不可以甚寛也而用之其君臣之际使其公卿大臣终日忧惧不得安意肆志以自尽于其上而以为畏威徒知天下之不可甚严也而用之其法律之事使其天下之官吏欺其长上得以茍免取容不畏天子之法而以为行惠葢其所以用之之术甚悖而不顺者至于如此夫天下之人上自百官而下至于庶民其为奸安可穷尽而天子者以其一身寄乎其中论其众寡之势则天下至众而天子至寡论其智诈巧伪之术则天下之众固必有过于天子者吾欲临之以天子之威则彼有畏惮而不敢言多为之隄防以御其变诈则彼之智将有以出于隄防之所不能及是以古之圣人推之以至诚而御之以无威容之以至寛而待之以至易以君子长者之心待天下之士而不防其为诈谈笑议论无所不及以开其欢心故天下士大夫皆欣然而入于其中有所愧耻而不忍为欺诈之行力行果断而无忧惧不敢之意其所任用虽其兄弟朋友之亲而不顾狥私之名其所诛戮虽其仇怨眦睚之人而不恤报怨之嫌何者君臣相信之笃此所谓至严而有所至寛者也然至大吏纵横放肆犯法而无忌天下之所指目律令之所当取则虽天子有所不可辄释使之一入而不可解而后天下知有所畏此所谓至易而有所至险二者其事不同而相与为用夫是以至寛而天下无頽惰靡迤之风至险而君臣无猜防逼廹之虑夫惟能通其君臣之欢而尽行其刑法之所禁而后可以及此也   唐荆川曰古今説两遍   君术策五   通篇行文如怒马奔涛于千里之间驰骤澎而不可羇制者   事有若缓而其变甚急者天下之势是也天下之人幼而习之长而成之相咻而成风相比而成俗纵横颠倒纷纷而不知以自定当此之时其上之人刑之则惧驱之则听其势若无能为者然及其为变常至于破坏而不可御故夫天子者观天下之势而制其所向以定其所归者也夫天下之人弛而纵之拱手而视其所为则其势无所不至其状如长江大河日夜浑浑趋于下而不能止抵曲则激激而无所泄则咆勃溃乱荡然而四出坏隄防包陵谷汗漫而无所制故善治水者因其所入而之则其势不至于激怒坌涌而不可收既激矣又能徐徐而泄之则其势不至于破决荡溢而不可止然天下之人常狎其安流无事之不足畏也而不为去其所激观其激作相慼溃乱未发之际而以为不至于大惧不能徐泄其怒是以遂至横流于中原而不可卒治昔者天下既安其人皆欲安坐而守之循循以为敦厚黙黙以为忠信忠臣义士之气愤闷而不得发豪俊之士不忍其郁郁之心起而振之而世之士大夫好勇而轻进喜气而不慑者皆乐从而羣和之直言忤世而不顾直行犯君而不忌今之君子累累而从事于此矣然天下犹有所不从其余风故俗犹众而未去相与抗拒而胜负之数未有所定邪正相搏曲直相犯二者溃溃而不知其所终极葢天下之势已少激矣而上之人不从而遂决其壅臣恐天下之贤人不胜其忿而自决之也夫惟天子之尊有所欲为而天下从之今不为决之于上而听其自决则天下之不同者将悻然而不服而天下之豪俊亦将奋踊不顾而力决之发而不中故大者伤小者死横溃而不可救譬如东汉之士李膺杜宻范滂张俭之党慷慨议论本以矫拂世俗之弊而当时之君不为分别天下之邪正以决其气而使天下之士发愤而自决之而天下遂以大乱由此观之则夫英雄之士不可以不少遂其意也是以治水者惟能使之日夜流注而不息则虽有蛟龙鲸鲵之患亦将顺流奔走奋迅豫悦而不暇及于为变茍其潴畜浑乱壅闭而不决则水之百怪皆将勃然放肆求以自快其意而不可御故夫天下亦不可不为少决以顺适其意也唐荆川曰因风俗之所趋而决之子由此文真如长江大河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五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五十八   明 茅坤 撰   颍滨文钞十四   策   臣事策一   重臣 古人尝云文至韩昌黎诗至杜子美古今能事毕矣予独以为人臣建言感悟君上如子由重臣一议则千古絶调也   天下有权臣有重臣二者其迹相近而难明天下之人知恶夫权臣之专而世之重臣亦遂不容于其间夫权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有而重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无也天下徒见其外而不察其中见其皆侵天子之权而不察其所为之不类是以举皆嫉之而无所喜此亦己太过也今夫权臣之所为者重臣之所切齿而重臣之所取者权臣之所不顾也将为权臣耶必将内悦其君之心委曲听顺而无所违戾外窃其生杀予夺之柄黜陟天下以见己之权而没其君之威惠内能使其君欢爱悦怿无所不顺而安为之上外能使其公卿大夫百官庶吏无所不归命而争为之腹心上爱下顺合而为一然后权臣之势遂成而不可防至于重臣则不然君有所为不可以必争争之不能而其事有所必不可听则专行而不顾待其成败之迹着则上之心将释然而自解其在朝廷之中天子为之踧然而有所畏士大夫不敢安肆怠惰于其侧爵禄庆赏已得以议其可否而不求以为己之私惠刀锯斧钺已得以叅其轻重而不求以为已之私势要以使天子有所不可必为而羣下有所震惧而已不与其利何者为重臣者不待天下之归已而为权臣者亦无所事天子之畏巳也故各因其行事而观其意之所在则天下谁可欺者臣故曰为天下安可一日无重臣也且今使天下而无重臣则朝廷之事惟天子之所为而无所可否虽天子有纳谏之明而百官畏惧战栗无平昔尊重之势谁肯触忌讳冒罪戾而为天下言者惟其小小得失之际乃敢上章讙哗而无所惮至于国之大事安危存亡之所系则将巻舌而去谁敢发而受其祸此人主之所大患也悲夫后世之君徒见天下之权臣出入唯唯以为有礼而不知此乃所以濳溃其国徒见天下之重臣刚毅果敢喜逆其意则以为不逊而不知其有社稷之虑二者淆乱于心而不能辨其邪正是以丧乱相仍而不悟何足伤也昔者卫太子聚兵以诛江充武帝震怒发兵而攻之京师至使丞相太子相与交战不胜而走又使天下极其所往而翦灭其迹当此之时茍有重臣出身而当之拥防太子以待上意之少解徐发其所蔽而开其所怒则其父子之际尚可得而全也惟无重臣故天下皆知之而不敢言臣愚以为凡为天下宜有以养其重臣之威使天下百官有所畏忌而缓急之间能有所坚忍持重而不可夺者窃观方今四海无变非常之事宜其息而不作然及今日而虑之则可以无异日之患不然者谁能知其果无有也而不为之计哉抑臣闻之今世之弊在于法禁太密一举足不如律令法吏且以为言而不问其意之所属是以虽天子之大臣亦安敢有所为于法律之外以安天下之大事故为天子之计莫若少寛其法使大臣得有所守而不为法之所夺昔申屠嘉为丞相至召天子之幸臣邓通立之堂下而诘责其过是时通几至于死而不救天子知之亦不以为怪而申屠嘉亦卒非汉之权臣由此观之重臣何损于天下哉   臣事策二   明罚 通篇多曲折而透荆川谓此篇全在虚语处着精神良是   仲尼之称管仲曰夺伯氏骈邑三百饭蔬食没齿无怨言又读蜀志其言诸葛孔明迁李平殛廖立及孔明既死而此二人皆哭泣有至死者臣每读其书至此未尝不嗟叹古人之不可及而窃愍今世之不能也夫为天下国家惟刚者能守其法而公者能以刚服天下曾子曰士不可以不毅任重而道逺天下者天子之天下也赏罚之柄予夺之事其出于天子本无敢言者惟其不公故有一人焉受戮而去虽其当罪而亦勃然有不服之心而上之人虽其甚公于此而亦畏其不服而不敢显然明斥其罪故夫天下之不公足以败天下之至刚而天下之不刚亦足以破天下之至公二者相与并行然后可以深服天下之众臣尝窃悲唐季五代之乱外有执兵强忿之臣威葢天下而以其力内胁天子天子不敢辄忤其意意有所不悦则其上下不能自保当此之时人主务为安身之政不敢以其刚心而守其公事此其势不得不然耳方今海内治安外无诸侯之虞而内无执政之患然臣切观之于政令刑赏之际常若有所畏而不敢自必者此其故何也夫朝廷之臣无罪而留有罪而黜此为臣之常也故其有罪以为当黜则官必削以为不当黜则无故而置之外地犹为不可也今有罪而推之于外反从而增其爵秩是将以为赏耶为刑耶是不可得而知也葢曰姑以镇抚其耿耿之意彼其失为近臣而去也虽赐之千金而犹有所慊然于其心且天下之罪人而皆欲满其所怀则为天子安可以有所刑戮哉然而事之所不平者又非特如此也黜之者一人则必有排而辨之者一人以为黜者之有所不悦乎其辨之者也而使与之皆黜夫此二人其罪果谁在乎以其言而黜人亦以其言而黜之是为黜者报仇耳是以天下虽无强臣之灾而臣下窃揣天子之心皆有所持而邀之此其弊始于执之不刚而成于守之不公夫朝廷之事臣安得知其有所不公者然窃怪每有所除吏民间莫不切切口语以为此谁人之亲戚故旧而得之者每有所措置亦莫不以为此谁人之所欲而行之者使上之人凡果如此则宜乎人之受罪而不服而吾亦不敢以加于人也诗云人亦有言柔则茹之刚则吐之唯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鳏寡不畏强御夫人唯能不侮鳏寡也而后能不畏强御臣故曰惟公者能以刚服天下此其势然也且夫古之为君者有所大乐而今世不知也人君之乐非乐夫有天下而乐得与天下去恶而奬善以快吾志今使天下有不义之臣诛之不获又从而尊之尊之不足以为悦而又从而黜其所怨以慰其盛怒此二事者夫岂为君之乐哉葢事有所不可并从而欲不可以皆得今夫人之有所私爱而不公者是亦人之所乐焉耳然其为乐有所害于为君之乐是以不若弃彼而全此也且事之利害有知之而患不可为者有患不知之而知之则可行者今欲洁然无私而行吾法之所至有罪而黜黜而无所姑息使天下皆知赏之为赏罚之为罚此非有所勤苦而难成者而顾患不肯为夫管仲孔明惟其为之而已矣唐荆川曰略援古事专论时弊立柱子   此一篇议论专以宋真仁来往往言官指擿执政辄以使相除之出镇外郡或反增其秩而其言官又不免迁谪岭表此皆宋之优礼大臣之过而殊不当于天下之公议故有此论   臣事策三   作士气 通篇如流风掣云举子业中神解也   天下有无穷之才不叩则不鸣不触则不发是以古之圣人迎其好善之端而作其勉强之气洗濯磨淬日夜不息凡此将以求尽天下之无穷也夫天下譬如太器焉有器不用而寘诸牖下乆则虫生其中故善用器者提擕不去时濯而溉之使之日亲于人而获尽其力以无速败有小丈夫徒知爱其器而不知所以为爱也知措诸地之安而不知不释吾手之为不坏也是以事不得成而其器速朽且夫天下之物人则皆用其形而不求其神也神者何也物之精华果鋭之气也精华果鋭之气其在物也然而有光确然而能坚是气也亡则物皆枵然无所用之夫是气也时叩而存之则日长而不衰置而不知求则脱去而不居是气也物莫不有也而人为甚孟子有言曰人之日夜之所息与平旦之气昼日之所为有以梏亡之矣梏之反覆则其夜气不足以存夫夜气者所谓精华果鋭之气也天下乱则君子有以自养而全之而天下治则天子养之以求其用今夫朝廷之精明战阵之勇力狱讼之所以能尽其情而钱谷之所以能治其要处天下之纷纭而物莫能乱者皆是气之所为也葢古者英雄之君唯能叩天下之才而存之是以所求而必从所欲而必得汉武帝唐太宗国富而兵强所欲如意而天下之才用之不见其尽当其季年元臣宿将死者大半而新进之士亦有足以办天下由此观之则天下固有无穷之才而独患乎上之不叩不触而使其神弛放而不张也臣窃观当今之人治文章习议论明防计听狱讼所以为治者其类莫不备具而天下之所少者独将帅武力之臣往者天下既安先世老将已死而西冦作难当此之时天子茫然反顾思得竒才良将以属之兵而终莫可得其后数年边鄙日蹙兵势日急士大夫始渐习兵而西夏臣服以至于今又将十有余年而曩之所谓西边之良将者亦已畧尽矣而天下之人未知谁可任以为将此甚可虑也夫天下之事莫难于用兵而今世之所畏莫甚于为将责之以难事强之以其所甚畏而不作其气是以将帅之士若此不可得也葢尝闻之善用兵者虽匹夫之贱亦莫不养其气而后求其用方其未战也使之投石超距以致其勇故其后遇敌而不惧见难而效死何者气盛故也今天下有大弊二以天下之治安而薄天下之武臣以天下之冗官而废天下之武举彼其见天下之方然则摧沮退缩而无自喜之意今之武臣其子孙之家往往转而从进士矣故臣欲复武举重武臣而天子时亦亲试之以骑射以观其能否而为之赏罚如唐贞观之故事虽未足以尽天下之奇才要以使之知上意之所悦有以自重而争尽其力则夫将帅之士可以渐见矣   空引 此与坡公蓄材用篇皆言武举之不可废而其文故为纡徐百折譬之走江汉之水数千里而到海则一壑耳   臣事策四   委兵权 本前篇重武臣中抽出将之专兵来并宋时对病之药而文曲而鬯   天下之患无常处也惟见天下之患而去之就其所安而从之则可乆而无忧有浅丈夫见其生于东也而尽力于东以忘其西见其起于外也而鋭意于外以忘其中是以祸生于无常而变起于不测莫能救也昔者西汉之祸当文景之世天下莫不以为必起于诸侯之太强也然至武帝之时七国之余日以渐衰天下坦然四顾以为无虞而陵夷至于元成之间朝廷之强臣实制其命而汉以不祀世祖显宗既平天下以为世之所患莫不在乎朝廷之强臣矣而东汉之亡其祸乃起于宦官由此观之则天下之患安在其防之哉人之将死也或病于太劳或病于饮酒天下之人见其死于此也而曰必无劳力与饮酒则是不亦拘而害事哉彼其死也必有以启之是以劳力而能为灾饮酒而能为病而天下之人岂必皆死于此昔唐季五代之乱果何在也海内之兵各其将大者数十万人而小者不下数万抚循鞠养美衣丰食同其甘苦而顺其好恶甚者养以为子而授之以其姓故当是时军旅之士各知其将而不识天子之惠君有所令不从而听其将而将之所为虽有大奸不义而无所违拒故其乱也奸臣擅命拥兵而不可制而方其不为乱也所攻而必降所守而必固良将劲兵徧于天下其所摧败破灭足以上快天子郁郁之心而外抗敌国窃发之难何者兵安其将而乐为用命也然今世之人遂以其乱为戒而不收其功举天下之兵数百万人而不立素将将兵者无腹心亲爱之兵而士卒亦无附着而欲为之效命者故命将之日士卒不知其何人皆莫敢仰视其面夫莫敢仰视是祸之本也此其为祸非有胁从骈起之殃缓则畏而怨之而有急则无不忍之意此二者用兵之深忌而当今之人葢亦已知之矣然而不敢改者畏唐季五代之祸也而臣窃以为不然天下之事有此利也则必有此害天下之无全利是圣人之所不能如之何也而圣人之所能要在不究其利利未究而变其方使其害未至而事巳迁故能享天下之利而不受其害昔唐季五代之法岂不大利于世惟其利己尽而不知变是以其害随之而生故我太祖太宗以为不可以长久而改易其政以便一时之安为将者去其兵权而为兵者使不知将凡此皆所以杜天下之私恩而破其私计其意以为足以变五代豪将之风而非以为后世之可长用也故臣以为当今之势不变其法无以求成功且夫邀天下之大利则必有所犯天下之危欲享大利而顾其全安则事不可成而方今之弊在乎不欲有所摇撼而徒得天下之利不欲有所劳苦而遂致天下之安今夫欲人之成功必先捐兵以与人欲先捐兵以与人则先事于择将择将而得之茍诚知其忠虽捐天下以与之而无忧而况数万之兵哉昔唐之乱其为变者非其所命之将也而皆其盗贼之人所不得已而以为将者故夫将帅岂必尽疑其为奸要以无畏其择之之劳而遂以破天下之大利葢天下之患夫岂必在此也   此论宋鉴五代将权之重而其弊贻于弱而不振而今国家边徼之将特如一有司之按资叙迁而不复有财赋之恣其出入甲兵之擅其刑杀节钺所向稍有出格则言官且议其后而朝廷之削罚且及之矣况郡县藩臬得以抗抚臣得以制而御史又从而绳其后愚故曰古今来之将权之太轻莫有甚于今日也   臣事策五   养兵 此则于将兵中又拈出一防军者以调摄恩威之用而文章疾徐顿挫可以呼荡胸臆   天下之勇士可使用兵而不可使主兵天下之智士可使主兵而不可使养兵养兵者君子之事也故用兵之难而养兵为尤难何者士气之难伏也举兵而征行三军之士其心在号令而其气在战息兵而为营三军之士其心在垒壁而其气在御阵兵而遇敌三军之士其心在白刃而其气在胜气之所在者毒之所向也故兵在外士气在敌而不在其上不在其上是故抚之而易悦予之而易足诛之而易定动之而易使其上之人御之以勇而驱之以智则百万之众可以无足忧者及夫天下既安三军之士各反其家美衣甘食优游无为投石超距不足以泄其怒而各求其上之所短当此之时军中之士环视四顾而始不可忍矣是故乆于不用则其意不欲复战乆于不使则其意不欲复役夫惟不欲而强使之与之出战则不乐而与之从役则为乱此必然之势也夫古者兵出于农其欲动之尤难然当周之季诸侯之强天下之民日起而操兵齐晋秦楚以其兵车徜徉天下万里而后反而天下之民不敢言病至于后世平居无事常竭天下以养士卒一旦有急当得其力乃反傲睨邀赏不肯即去夫其平时衣食其上有难而起起而鬭死有事而役役而尽力此其势宜若愈于三代之农夫矣而当今方病其不然此岂非其养之之过欤臣观天下之兵其数莫如京师之多而士卒之趦趄难制亦莫如京师之甚何者天子在位以仁御兵士不知战而狃于赏令之稍急则瞠目攘臂而言不逊此甚可恶也且京师宗庙禁闱之所在而使不义之徒周环布列于其左右而尚何以为安臣闻养兵而兵骄戾其责在将方今京师之将所任者谁乎匹夫小人以次当迁而为之什百之长此其为名尚未离乎卒伍也而其上之所统独有三太尉推而上之则至于枢密使如此四大臣者非在什伍部曲之间以日夕训练之者也且夫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也今使大臣独制其上恩意不交而德泽不洽上下不相信特以势相从而无以义附者则是未可以法治也使朝廷大臣而曲躬伛偻亲问疾苦如异时出兵行阵之间此则其势有所不给矣古者南北军有监军御史有防军诸校各有军正正丞是以任安胡建之徒忠信守节之士得以出入军中获其欢心而后训之以礼绳之以法有以诛灭而士卒皆服如此而后兵可用也今奈何独使狼戾之人自相临御而天子独以贪暴无知之匹夫为左右之衞哉臣愚以为略如汉制设为诸挍使常处军中既以抚之且渐诛戮其豪横而训之知礼传曰晋悼公知栾纠之能御以和于政也以为戎御使训诸御知义知荀賔之有力而不暴也以为戎右使训勇力之士时使故军中之吏非其近之则不能得其欢心不得其心则虽有法而不能用有法不能用则士不可以劳苦而兵不可以应卒有兵不可以应卒而有将不能以使众此最天下之大患也   宋中叶益州兵骄而京军尤甚故子由论得情事曲鬯而今国家西北养兵患在财赋不充无以豢嫖姚之士而死于战东南养兵患在号令不肃无以习向背之实而抗其贼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五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五十九   明 茅坤 撰   颍滨文钞十五   策   臣事策六   厉羣臣 此篇议论大略与世之论考课资格者相参   圣人之治天下常使人有孜孜不己之意下自一介之民与凡百执事之人咸愿竭其力以自附于上而上至公卿大夫虽其甚尊志得意满无所求望而亦莫不劳苦其思虑日夜求进而不息至有一沐而三握一饭而三吐食不暇饱卧不暇暖汲汲于事常若有所未足者是以天下之事小大毕举无所废败而上之人可以不劳力而万事皆理昔者世之隆替臣尝已略观之矣当尧舜之时洚水横流民不粒食事变繁多灾害并兴而尧舜之身至于垂拱而无为何者天下之人各为之用力而不辞也至于末世海内乂安四方无虞人生于其间其势皆有怠荒之心各安其所而不愿有所兴作故天下渐以衰惫而不振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夫国之所以至于亡者惟其旧而无以新之欤天下旧而不复新则其事业有所断而不复续当此之时而不知与之相期于长乆不已之道而时作其怠惰之气则天下之事几乎息矣今夫道路之人使之趋十里而与之百钱则十里而止使之趋百里而与之千钱则百里而止何者所与期者止于十里与百里而其利亦止于此而巳今世之士何以异此出于布衣者其志不过一命之禄既命则忘其布衣之学仕于州县者其志不过于改官之宠既改则丧其州县之节自是以上因循迁十有余年之间则其势自至于郡守此不待有所修饰而至者其志极矣幸而其间有欲持自奋厉之心然后其意稍广而不肯自弃于贪污之党外自漕刑内自台谏馆阁而至于两制亦又极矣又幸而有求为宰相者则其志又益广至于宰相而极矣葢天子之所以使天下慕悦而乐为吾用者下自一命之臣而上至宰相其节级相次者有四而巳彼其一命者或无望于改官郡守者或无望于两制两制者或无望于宰相而为宰相者无所复望或各安于其所而谁肯为天子尽力者且夫世之士大夫如此其众也仁人君子如此其不少也而臣何敢妄有以诋之哉葢臣闻之方今之人其巳改官者其亷隅节干之效常不若其在州县之时而为两制者其慷慨劲挺之操常不若其为漕刑台谏之日虽其竒才伟人卓然特立不为利变者固不在此而世之为此者亦已众矣夫以爵禄而劝天下爵禄已极则人之怠心生以术使天下则天下之人终身奔走而不知止昔者汉之官吏自县令而为刺史自刺史而为郡守自郡守而为九卿自九卿而为三公自下而上至于人臣之极者亦有四而已然当此之时吏久于官而不知厌方今朝廷郡县之职列级分等不可胜数从其下而为之三歳而一迁至于终身可以无倦矣而人亦各自知其分之所止其清髙显荣者虽至老死而不可辄入是以在位者皆懈而不自奋何者彼能通其君臣之欢坦然其无髙下峻絶不可扳援之势而吾则不然今天下之小臣因其朝见而劳其勤苦丁宁访问以开导其心志且时择其尤勤苦者有以赐予之使知朝廷之不甚逺而容有冀于其间上之大吏时召而赐之闲燕与之讲论政事而勉之于功名相邀于后世不朽之际与夫子孙皆享其福之利时亦有以督责其荒怠弛废之愆使之有所愧耻于天子之恩竟而不倦于事此岂非臣所谓奔走天下之术欤   臣事策七   督监司 以当时御史为能尽法以督州郡之吏而监司以上不免优游养望以待两制而不能尽如为御史者抗法以褆职大略今亦近之   圣人之于人不恃其必然而恃吾有以使之不恃其皆贤而恃吾有以驱之夫使天下之人皆有忠信正直之心则为天下安俟乎圣人惟其不然是以使之有方驱之有术不可一日而去也今夫天下之官莫不以为可任而后任之矣上自两府之大臣而下至于九品之贱吏近自朝廷之中而逺至于千里之外上下相伺而左右相觉不为不密也然又内为之御史而外为之漕刑使督察天下之奸人而纠其不法如此则天下何恃其皆贤而期之以必然哉然尚有所未尽者葢天下之事任人不若任势而变吏不如变法法行而势立则天下之吏虽其非贤而皆欲勉强以求成功故天子可以不劳而得忠良之臣今世之弊任弊法而用不便之势劳苦于求贤而不知为法之弊是以天下幸而得贤则可以侥幸于治安不幸而无贤焉则遂靡靡而无振且御史漕刑天子之所恃以知百官之能否者也今不为之立法而望其皆贤故臣所谓有所未尽者谓此事也夫此二官虽其内外之不同而其与击搏羣下权势轻重本无以相逺也而自近歳以来为御史者莫不洗濯磨淬以自见其圭角慷慨论列不顾天下之怨是以朝廷之中上无容奸而下无宿诈正直之人莫不相庆以为庶几可以大治然臣愚以谓方今内肃而外不振千里之外贪吏昼日取人之金而莫之或禁逺人咨嗟无所告诉莫不饮泣太息仰而呼天者深惟国家所以设漕刑之意正以天下有此等不平之故耳今海内幸无变而逺方之民戚然皆苦贪吏之祸则所谓漕刑者尚何以为然人之性不甚相逺岂其为御史则皆有嫉恶之心而至于漕刑则皆得卤莽苟容之人葢上之所以使之者未至也臣观御史之职虽其属官之中茍有能出身尽命排击天下之奸邪则数年之间可以至于两制而无难而其不能者退斥罢免不免为碌碌之吏是以御史皆务为讦直之行而漕刑之官虽端坐黙黙无所发摘其终亦不失为两制而其抗直不挠者亦不过如此而徒取天下之怨是以皆好为寛仁以收敦厚之名岂国家知用之御史而不知用之漕刑哉臣欲使两府大臣详察天下漕刑之官唯其有所举按不畏强御者而后使得至于两制而其不然者不免为常吏变法而任势与之更新使天下之官吏各从其势之所便而为之而其上之人得贤而任之则固巳大善如其不幸而无贤则亦不至于纷乱而不可治虽夫庸人亦可使之自力而为政如此则天下将内严而外明奸吏求以自伏而不得其处天下庶乎可以为治矣   今日之弊愚尤怪夫为监司者往往颐指气使于御史以茍且其奔走之令而不能如国家故设监司与御史互相督察以平其政而拊循其民此所以一御史习练而长厚而一道之吏民皆帖席矣一御史好为击抟而一道之吏民皆骚驿而残破矣愚故曰今能察各道监司之中以博大持政而与御史相持以平其反者歳擢一二人以为卿寺此亦足以按两汉重二千石之权之意而为御史者不至于怙权作威也   臣事策八   破例大体与抑侥幸篇同 子由此文有大将挥兵之势纵横阖辟无不如意第一等科塲文字   天下惟其有权者可以使人有利者可以得众权者天下之所为去就也利者天下之所为奔走也能是非可否者之谓权能贫富贵贱者之谓利天子者收天下之权而自执之敛天下之利而亲用之者也故天下之人上自公卿大夫之尊而下至于闾阎匹夫之贱府史胥徒僮仆奴妾以次相属而相役至于疲弊劳苦老死而不去缓急可以使之相救危难可以使之相死蹈白刃赴深谷可使用命而不敢辞何者彼利于人者固役于人也千金之家持其赢余以匄贷邻里之贫民薄息缓取而可以豪横于乡党刺客武士为之效死而莫之能制此权利之所致也臣闻天子者执天下之权而擅四海九州之利爵禄庆赏金玉钱币此其富非特千金之利也予夺可否刑戮诛灭此其势非持千金之权也古之人君得天下之权利而专之是故所为而成所欲而就谋臣猛将为之尽力有死而无二社稷之臣可使死宗庙郡县之臣可使死封疆文吏可使死其职武吏可使死其兵天下之人其存心积虑皆以为当然是以冦至而不惧难生而无变方其平居无事之际天子衣食而养之以待天下之事故有事而死亦其势然也然当今天下之人食天子之禄被天子之爵衣青紫佩印绶从吏卒纵横赫奕者常徧天下一旦有急皆莫肯死者此甚可怪也往年广南之乱大吏据城拥兵贼至而莫敢击逃遁奔窜伏于草莽之间以避兵革之祸至使蛮夷之人得以横行于中原人民流离方数千里几为丘墟而无一死战之吏国家每歳收天下之士士之发于饥寒取官而去者动以数百为辈六年之间考足而无过则又为之改爵而增其禄秩幸而有超羣防类之才则公卿大臣又得荐之于天子而特宠贵之翺翔朝廷之间不出十年可以安坐谈笑而为两制此其为法尚何所负于天下而士大夫终莫肯奋而为之用何也夫明哲之君以其法邀天下今天下之人反以其法邀之故邀在我则奔走者人也邀在人则奔走者我也今世之法夫岂不欲以邀人哉涖官六七考求举者五六人凡此皆备具而无所过失然后为之改爵而增其禄秩夫此岂诚足以邀人哉为法而不足以邀人则人将反以吾法而相邀今之官吏考足而无过且有举者则天子宁有以却之耶是不得不从而予之矣如此则是天子之爵禄非天子之惠而天下之势也士大夫以势取爵禄是以举皆不德其上凡今天子之权反而入于下而天子之利变而为轻取易得之物矣葢臣闻天下有二弊有法乱之弊有法弊之弊法乱则使人纷纷而无所执法弊则使人牵制而不自得古之圣人法乱则以立法救之而法弊则受之以无法夫无法者非纵横放肆之谓也上之人投弃规矩而使天下无所执以邀其君是之谓无法今夫官吏之法其亦无自举者与考而巳使一二大臣得详其才与不才举者具而考足才者与之而不才者置之虽有考不足而举者不具其可与者则亦与之也凡皆务与天下为所不可测使吏无所执吾法以邀我收天子之权利而归之于上如此则议者将以为荡然无法则大吏易以为奸臣闻人惟不为奸也而后任以为大吏茍天下之广而无一二大臣可信者则国非其国矣且自唐季以来世之设法者始皆务以防其大臣葢唐之盛时其所以试天下之士与调天下之选人者皆无一定之法而惟有司之为听夫是以下不得邀其上而上有以役其下臣故曰惟有权者可以使人有利者可以得众此不可不深察也   通篇总只是感叹宋天子失权利而不能必天下之士为之感奋而效死议论滚滚不穷譬如蜀江之出峡而一防千里激之为湍流之为川冒城郭溢州郡而不知其所止也   臣事策九   近任 古者之仕不出百里之国今国家小吏往往万里驱驰甚不是体可与曾子固送江任序同看   圣人之为天下不务逆人之心人心之所向因而顺之人心之所去因而废之故天下乐从其所为惟其一人之所欲不可以施于天下不得已而后有所矫拂而不用葢非以为天下之人皆不可以顺适其意也昔生民之初生而有饥寒牝牡之患饮食男女之际天下之所同欲也而圣人不求絶其情又从而为之节文教之炮燔烹饪嫁娶生养之道使皆得其志是以天下安其法而不怨后世有小丈夫不达其意之本末而以为礼义之教皆圣人之所作为以制天下之非僻徒见天下邪放之民皆不便于礼义之法乃欲务矫天下之情置其所好而施其所恶此何其不思之甚也且虽圣人不能有所特设以驱天下葢因天下之所安而遂成其法如此而已如使圣人而不与天下同心违众矫世以自立其説则天下几何其不叛而去也今之説者则不然以为天下之私欲必有害于国之公事而国之公事亦必有所拂于天下之私欲分而异之使天下公私之际譬如胡越之不可以相通不恤人情之所不安而独求见其所以为至公而无私者葢事之不通莫不由此之故今夫人之情非其所乐而强使为之则皆有怏怏不快之心是故所为而无成所任而不称其职臣闻方今之制吏之生于南者必置于北生于东者必投于西岭南吴越之人而必使冒苦寒践霜雪以治燕赵之事秦陇蜀汉之士而必使涉江湖冲雾露以守扬越之地虽其上之人逼而行之无所不从而行者望其所之怨叹咨嗟不能以自安吏卒送迎于道路逺者涉数千里财用殚竭困弊于外既至而好恶不相通风俗不相习耳目之所见饮食之所便皆不得其当譬如侨居于他乡其心常屑屑而不舒数日求去而不肯虑长乆之计民不喜其吏而吏不喜其俗二者相与龃龉而不合以不暇有所施设而吏之坐于其地者莫不自以为天下之所不若而今之法为吏者不得还处其乡里虽数百里之外亦辄不可而又以京师之所在而定天下逺近之次凡京师之人所谓近者皆四方之所谓至逺而京师之所谓逺者或四方之所谓近也今欲以近优累劳之吏而不知其有不乐者为此之故也且夫人生于乡闾之中其亲戚坟墓不过百里之间至于千里之内则譬如道路之人亦何所施其私而又风俗相安上下相信知其利害而详其好恶近者安处其近而逺者乐得其逺二者各获其所求而无有求去之心耳目开明而心不乱可以容有所立凡此数者葢亦无损于国矣而特守此区区无益之公此岂王者之意哉且三代之时九州之中建国千有八百大者不过百里而小者数十里数十里之间民之为士者有之为大夫者有之凡所以治其国人者亦其国人也安得异国之人而后用哉臣愚以谓如此之类可一切革去以顺天下之欲今使天下之吏皆同为奸则虽非其乡里而亦不可有所优容茍以为可任则虽其父母之国岂必多置节目以防其弊而况处之数百千里之间哉   近来儒官与杂流俱以本土之人注选茍州县以及郡佐贰亦皆如之则善矣   臣事策十   禄胥史 行文如风行水上   大人之道行之而可名名之而可言布之天下而无疑施之后世而无愧堂堂乎立于四海虽一介之士而无所不安此其所以为大人之道欤今夫天下之人天子谁不役其力者而天下皆不敢以为非此诚得其可役之名而役之是以天子安坐于上而士大夫为之奔走于下大者为之运筹画策治百官以济其大事而小者为之按米盐视鞭棰以奉其小职文吏为之簿书防计详其出内取予之数而使天下不敢欺武吏为之擐金被革习其战阵攻鬬之事而使天下不敢犯劳苦其筋力而罄竭其思虑甚者捐首领暴骨肉于原野而不知避何者食其禄也至于田野之民耕田而食或生而不至市井然及其有税而可役趋走于县吏之前恭谨有礼不教而自习而其尤难者至使之斩捕盗贼挽弓巡徼疲弊而不敢求免此岂非食其地之故欤故夫天下之人凡天子之所得而使令者皆可得而名也而臣切怪府史胥徒古者皆有禄以食其家而其不足者皆得计口而受田以补其不给夫是以能使之尽力于公事而不卹其私计葢周之所谓官田者府史胥徒之田也而今世之法收市人而补以为吏无禄以养其身而无田以畜其妻子又有鞭扑戮辱之患而天下之人皆喜为之其所以责之者甚烦且难而其所以使之者无名而可言而其甚者又使之反入钱而后补虽得复役而其所免不足以偿其终身之劳此独何也天子以无名使之而天下之人亦肯以无名而为之此岂可不求其情哉夫天子举四海而寄之其臣郡县之官又举而寄之其郡县之小吏刑法之轻重财用之多少无所不在是以掌仓库者得以为盗而治狱讼者得以为奸为奸之利上足以养父母而下足以畜妻子其所以无故而安为之者为此之故也是以虽无爵禄之劝而可得而使虽有刑戮耻辱之患而不肯舍而去而其上之人驱其无禄之身而遇之以有禄之法恬不为怪此乃公使之为奸以当其所当得之禄而遂以为可得而使也如此则尚何以示天下臣愚以为凡人之在官不可以无故而用其力或使以其税而或使以其禄故夫府史胥吏不可以无禄使也然臣观之方今天下苦财用之不给而用度有所不足其势必无以及此而古者周官之法民之为讼者入束矢为狱者入钧金视其不直者而纳其所入葢自秦汉以来其法始废而不用今臣亦欲使天下之至于狱者皆有所入于官以自见其直而其不直者亦皆没其所入以为胥吏之俸禄辨其等差而别其多少以时给之以足其衣食之用其所以取之于民者不苛而其所以为利者甚博葢上之于民常患其好讼而不直以身试法而无所畏忌刑之而又使之有入于官此所以深惩其心而又其所得止以厚吏此有以见乎非贪民之财也而为吏者可以无俟为奸而有以自养名正而言顺虽其为奸从而戮之则亦无愧乎吾心呜呼古之所谓名正者犹此类也夫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五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六十   明 茅坤 撰   颍滨文钞十六   防   民政防一   三老 读此等文章如看李龙眠白描愈入细愈入不忍释手   王道之至于民也其亦深矣贤人君子自洁于上而民不免为小人朝廷之间揖让如礼而民不免为盗贼礼行于上而淫僻邪放之风起于下而不能止此犹未免为王道之未成也王道之本始于民之自喜而成于民之相爱而王者之所以求之于民者其粗始于力田而其精极于孝悌亷耻之际力田者民之最劳而孝悌亷耻者匹夫匹妇之所不悦强所最劳而使之有自喜之心劝所不悦而使之有相爱之意故夫王道之成而及其至于民其亦深矣古者天下之灾水旱相仍而上下不相保此其祸起于民之不自喜于力田天下之乱盗贼放恣兵革不息而民不乐业此其祸起于民之不相爱而弃其孝悌亷耻之节夫自喜则虽有太劳而其事不迁相爱则虽有强狠之心而顾其亲戚之乐以不忍自弃于不义此二者王道之大权也方今天下之人狃于工商之利而不喜于农惟其最愚下之人自知其无能然后安于田亩而不去山林饥饿之民皆有盗跖趦趄之心而闺门之内父子交忿而不知反朝廷之上虽有贤人而其教不逮于下是故士大夫之间莫不以为王道之逺而难成也然臣窃观三代之遗文至于诗而以为王道之成有所易而不难者夫人之不喜乎此是未得为此之味也故圣人之为诗道其耕耨播种之勤而述其嵗终仓廪丰实妇子喜乐之际以感动其意故曰畟畟良耜俶载南亩播厥百谷实函斯活或来瞻女载筐及筥其饟伊黍其笠伊纠其鏄斯赵以薅荼蓼当此时也民既劳矣故为之言其室家来馌而慰劳之者以勉卒其事而其终章曰荼蓼朽止黍稷茂止获之秷秷积之栗栗其崇如墉其比如栉以开百室百室盈止妇子宁止杀时犉牡有捄其角以似以续续古之人当此之时嵗功既毕民之劳者得以与其妇子皆乐于此休息闲暇饮酒食肉以自快于一嵗则夫勤者有以自忘其勤尽力者有以轻用其力而狼戾无亲之人有所慕悦而自改其操此非独于诗云尔导之使获其利而教之使知其乐亦如是也且民之性固安于所乐而悦于所利此臣所以为王道之无难者也葢臣闻之诱民之势逺莫如近而近莫如其所与竞今行于朝廷之中而田野之民无迁善之心此岂非其逺而难至者哉明择郡县之吏而谨法律之禁刑者布市而顽民不悛夫乡党之民其视郡县之吏自以为非其比肩之人徒能畏其用法而袒背受笞于其前不为之愧此其势可以及民之明罪而不可以及其隐慝此岂非其近而无所与竞者耶惟其里巷亲戚之间幼之所与同戏而壮之所与共事此其所与竞者也臣愚以谓古者郡县有三老啬夫今可使推择民之孝悌无过力田不惰为民之素所服者为之无使治事而使讥诮教诲其民之怠惰而无良者而嵗时伏腊郡县颇置礼焉以风天下使慕悦其事使民皆有愧耻勉强不服之心今不从民之所与竞而教之而从其所素畏夫其所素畏者彼不自以为伍而何敢求望其万一故教天下自所与竞者始而王道可以渐至于下矣   竞之一字为号则不可特曰三老啬夫闾里之耳目其为教易行耳   民政防二   举孝亷 行文纡徐而鬯   三代之盛时天下之人自匹夫以上莫不务自修洁以求为君子父子相爱兄弟相悦孝悌忠信之美发于士大夫之间而下至于田亩朝夕从事终身而不厌至于战国王道衰息秦人驱其民而纳之于耕耘战鬬之中天下翕然而从之南亩之民而皆争为干戈旗鼓之事以首争首以力抟力进则有死于战退则有死于将其患无所不至夫周秦之间其相去不数十百年周之小民皆有好善之心而秦人独喜于战攻虽其死亡而不肯以自存此二者臣窃知其故也夫天下之人不能尽知礼义之美而亦不能奋不自顾以陷于死伤之地其所以能至于此者上之人实使之然也然而闾巷之民刼而从之则可以与之侥幸于一时之功而不可以望其乆逺而周秦之风俗皆累世而不变此不可不察其术也葢周之制使天下之士孝悌忠信闻于乡党而达于国人者皆得以登于有司而秦之法使其武健壮勇能斩捕甲首者得以自复其役上者优之以爵禄而下者皆得役属其邻里天下之人知其利之所在则皆争为之而尚安知其他然周以之兴而秦以之亡天下遂皆尤秦之不能而不知秦之所以使天下者亦无以异于周之所以使天下何者至便之势所以奔走天下万世之所不易也而特论其所以使之者何如焉耳今者天下之患实在于民昏而不知教然臣以谓其罪不在于民而上之所以使之者或未至也且天子之所求于天下者何也天下之人在家欲得其孝而在国欲得其忠兄弟欲其相与为爱而朋友欲其相与为信临财欲其思亷而患难欲其思义此诚天子之所欲于天下者古之圣人所欲而遂求之求之以势而使之自至是以天下争为其所求以求称其意今有人使人为之牧其牛羊将责之以其牛羊之肥则因其肥瘠而制其利害使夫牧者趋其所利而从之则可以不劳而坐得其所欲今求之以牛羊之肥瘠而乃使之尽力于樵苏之事以其薪之多少而制其赏罚之轻重则夫牧人将为牧耶将为樵耶为樵则失牛羊之肥而为牧则无以得赏故其人举皆为樵而无事于牧吾之所欲者牧也而反樵之为得此无足怪也今夫天下之人所以求利于上者果安在哉士大夫为声病剽略之文而治茍且记问之学曳裾束帯俯仰周旋而皆有意于天子之爵禄夫天子之所求于天下者岂在是也然天子之所以求之者唯此而人之所由以有得者亦唯此是以若此不可却也嗟夫欲求天下忠信孝悌之人而求之于一日之试天下士谁知忠信孝悌之可喜而一日之试之可耻而不为者诗云无言不醻无徳不报臣以为欲得其所求宜遂以其所欲而求之开之以利而作其怠则天下必有应者今间嵗而取天下之才竒人善士固宜有起而入于其中然天下之人不能深明天子之意而以为所为求之者止于其目之所见是以尽力于科举而不知自反于仁义臣欲复古者孝悌之科使州县得以与今之进士同举而皆进使天下之人时获孝悌忠信之利而明知天子之所欲如此则天下宜可渐化以副上之所求然臣非谓孝悌之科必多得天下之贤才而要以使天下知上意之所在而各趋于其利则庶乎不待教而忠信之俗可以渐复此亦周秦之所以使人之术欤   民政防三   去佛老 本欧阳子本论来以生死二端作波澜   圣人将有以夺之必有以予之将有以正之必有以柔之纳之于正而无伤其心去其邪僻而无絶其不忍之意有所矫拂天下大变其俗而天下不知其为变也释然而顺油然而化无所龃龉而天下遂至于大正矣葢天下之民邪淫不法纷乱而至于不可告语者非今世而然也夫古者三代之民耕田而后食其粟蚕缫而后衣其帛欲享其利而勤其力欲获其报而厚其施欲求父子之亲则尽心于慈孝之道欲求兄弟之和则致力于长悌之节欲求夫妇之相安朋友之相信亦莫不务其所以致之之术故民各致其生无望于侥幸之福而力行于可信之事凡其所以养生求福之道如此其精也至其不幸而死其亲戚子弟又为之死丧祭祀嵗时伏腊之制以报其先祖之恩而可安防孝子之意者甚具而有法笾豆簠簋饮食酒醴之荐而大者于庙而小者于寝荐新时祭春秋不阙故民终三年之忧而又有终身不絶之恩爱惨然若其祖父之居于其前而享其报也至于后世则不然民怠于自修而其所以养生求福之道皆归于鬼神防寞之间不知先王丧纪祭祀之礼而其所以追养其先祖之意皆入于佛老虚诞之説是以四夷之敎交于中国纵横放肆其尊贵富盛拟于王者而其徒党遍于天下其宫室栋宇衣服饮食常侈于天下之民而中国之人明哲礼义之士亦未尝以为怪幸而其间有疑怪不信之心则又安视而不能去此其故何也彼能执天下飬生报死之权而吾无以当之是以若此不可制也葢天下之君子尝欲去之而亦既去矣去之不乆而还复其故其根之入于民者甚深而其道之悦于民者甚佞世之君子未有以觧其所以入而易其所以悦是以终不能服天下之意天下之民以为养生报死皆出于此吾未有以易之而遂絶其教欲纳之于正而伤其心欲去其邪僻而絶其不忍之意故民之从之也甚难闻之曰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实作乎此者必有以动乎彼也夫天下之民非有所悦乎佛老之道而悦乎养生报死之术今能使之得其所以悦之之实而去其所以悦之之名则天下何病而不从葢先王之教民养生有方而报死有礼凡国之赏罸黜陟各当其实贫富贵贱皆出于其人之所当然力田而多收畏法而无罪行立而名声发徳成而爵禄至天下之人皆知其所以获福之因故无惑于鬼神而其祭祀之礼所以仁其祖宗而慰其子孙之意者非有卤莽不详之意也故孝子慈孙有所归心而无事于佛老臣愚以为严赏罸勅官吏明好恶慎取予不赦有罪使佛老之福不得茍且而惑其生因天下之爵秩建宗庙严祭祀立尸祝有以大塞人子之意使佛老之报不得乗隙而制其死葢汉唐之际尝有行此者矣而佛老之説未去尝有去者矣而赏罸不详祭祀不谨是以其道牢固而不可去既去而复反其旧今者国家幸而欲减损其徒日朘月削将至于亡然臣愚恐天下尚犹有不忍之心天下有不忍之心则其势不可以乆去故臣欲夺之而有以予之正之而有以柔之使天下无憾于见夺而日安其新此圣人所以变天下之术欤   唐荆川曰此等文体在论与奏议之间   民政防四   详兵民之分而罢省屯戍之卒   管子治齐始变周法使兵民异处制国为二十一乡工商之乡六而士乡十五制鄙以为五属立五大夫使各治一属之政国中之士为兵鄙野之民为农农不知战而士不知稼各治其事而食其力兵以卫农农以资兵发兵征行暴露战鬬而农夫不知其勤深耕疾耨霑体涂足而士卒不知其劳当是之时桓公南征伐楚济汝逾方城望汶山北伐山戎刜零支斩孤竹西攘白狄逾太行渡辟耳之溪九合诸侯筑夷仪城楚丘徜徉四方国无罢弊之民而天下诸侯往来应接之不暇及秦孝公欲并海内商鞅为之倡谋使秦人莫不执兵以事战伐而不得反顾而为农隂诱六国之民使专力以耕关中之田而无战攻守御之役二者更相为用而天下卒以不抗何者我能累累出兵不息而彼不能应我能外战而内不乏食而彼必不战而后食可足此二者管仲商鞅之深谋也自管仲死其遗谋旧防后世无复能用而独其分兵与民之法遂至于今不废何者其事诚有以便天下也今夫使农夫竭力以辟天下之地醵其所得以衣食天下之武士而免其死亡战鬬之患此人之情谁不可者然当今天下之事与管仲商鞅之时则已大异矣古者霸王在上仓廪丰实百姓富足地利己尽而民未乏困当此之时谓之人有余今天下之田疾耕不能徧而蓬蒿藜莠实尽其利人不得以为食而禽兽之所蕃息当是之时谓之地有余古之圣人人有余则务在于使人是以天下之人虽其甚蕃而举无废功地有余则务在于辟地是以天下之地虽其甚寛而举无遗力今也海内之田病于有余而上之人务在于使人不巳过哉臣观京师之兵不下数十百万沿邉大郡不下数万人天下郡县千人为辈而江淮漕运之卒不可胜计此亦已侈于使人矣且夫人不足而使人之制不为少减是谓逆天而违人昔齐桓之世人力可谓有余矣而十五乡之士不过三万车不过八百乗何者惧不能久也方今天下之地所当厚兵之处不过京师与西邉北邉之郡耳昔者太祖太宗既平天下四方逺国或数千里以为逺人险诐未可以尽知其情也故使关中之士往而屯焉以镇服其乱心及天下既安四海一家而因循久逺遂莫之变夫天下之兵莫如各居其乡安其水土而习其险易而特病其不知战故今世之患患在不教乡兵而专任屯戍之士为抗贼之备且天下治平非沿边之郡则山林匹夫之盗及其未集而诛之可以无事于大兵茍其有大盗则其为变故亦非戍兵数百千人之所能制若其要塞之地不可无备之处乃当厚其土兵以代之耳闻之古者良将之用兵不求其多而求其乐战今之为兵之人夫岂皆乐乎为兵哉或者饥馑困踬不能以自存而或者年少无赖既入而不能以自脱葢其间常有思归者矣故臣欲罢其思归之士以减屯戍之兵虽使去者大半臣以为处者犹可以足于事也葢古者有余则使之以寛而不足则使之以约茍必待其有余而后能办天下之事则无为贵智矣唐荆川曰首尾俱是戍兵中间咤出土兵一叚甚是跌宕若使他人为之则必説了罢戍兵而后言土兵之可用则便成格眼套子矣   民政防五   平籴屯田 今防士亦当举其説以献于天子   近代以来天下之变备矣世之君子随其破败而为之立法补苴缺漏疏剔棼秽其为法亦巳尽矣而后世之弊常不为之少息其法既立而旋亡其民暂享其利而不能乆因循维持至于今世承百王之弊而独受其责其病最为繁多而古人巳行之遗防又莫不尽废而不举是以为国百有余年而不至于治平者由此之故也葢天下之多虞其始自井田之亡田制一败而民事大壊纷纷而不可止其始也兼并之民众而贫民失职贫者无立锥之地而富者连阡陌以势相役收大半之税耕者穷饿而不耕者得食以为不便故从而为之法曰限民名田贵者无过若干而贫者足以自养此董生之法也天下之人兼并而有余则思以为骄奢骄奢之风行于天下则富者至有破其赀畜而贫者耻于不若以争为盗而不知厌民皆有为盗之心则为之上者甚危而难安故为之法曰立制而明等使多者不得过而少者无所慕也以平风俗此贾生之法也民之为性丰年则食之而无余饥年则转死于沟壑而莫之救富商大贾乘其不足而贵卖之以重其灾因其有余而贱取之以待其弊予夺之权归于豪民而上不知收粒米狼戾而不为敛藜藿不继而不为发故为之法曰贱而官为籴之以无伤农贵而官为发之以无伤民小饥则发小熟之敛中饥则发中熟之敛大饥则发大熟之敛此李悝之法也古者三代之兵出而为兵入而为农出兵临敌则国有资粮之储而兵罢役休则无复养兵之费及至后世海内多故而征伐不息以为害农故特为设兵以办天下之武事其始若不伤农者而要其终衣食之奉农亦必受其困故为之法曰不战则耕以自养而耕之间暇则习为击刺以待寇至此赵充国之法也葢古之遗制其可以施于今者甚多而臣不敢复以为説而此四者皆天下之所共知而不行者也夫知之而不行此其故何欤臣闻事固有可以无术而行者有时异事变无术而不可行者均民以名田齐众以立制是无术而可以直行者也平籴以救灾屯田以寛农是无术而不可行者也古者贤君在上用度足而财不竭损其有余以备民之所不足而不害于歳计今者嵗入不足以为出国之经费犹有所不给而何暇及于未然之备古者将严而兵易使其兵安于劬劳故虽使为农而不敢辞今者天下之兵可使执劳者皆不知战而可与战者皆骄而不可使衣食丰溢而筋力疲惫且其平居自处甚倨而安肯为农夫之事乎故屯田平籴之利举世以为不可复者由此之故也盍亦思其术矣臣尝闻之贾人之治产也将欲有为而无以为资者不以其所以谋朝夕之利者为之也葢取诸其不急之处而日蓄之徐徐而为之故其业不伤而事成夫天子之道食租衣税其余之取于民者亦非其正矣茶盐酒铁之类此近世之所设耳夫古之时未尝有此四物者之用也而其为国亦无所乏絶臣愚以为可于其中择取一焉而置之用度之外嵗以为平籴之资且其既已置之用度之余则不复有所顾惜而发之也轻发之也轻而后民获其利其与今之所谓常平者亦已大异矣抑尝闻之尝巳牧马者不可使之畜豚彘马彘之相去未能防也而犹且不可使今世之兵以为兵募之而欲强之以为农此其不从固无足怪者今欲以兵屯田葢亦告之以将屯田而募焉人固有无田以为农而愿耕者从其愿而使之则虽劳而无怨茍屯田之兵既多而可用则夫不耕而食者可因其死亡而勿复补以待其自衰矣嗟夫古之人其制天下之患其亦巳畧尽矣而其守法者常至于怠惰而不举是以世之弊常若近起于今者而不求古之遗法而依之以为治可不大悲矣哉   述古似时防体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六十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六十一   明 茅坤 撰   颍滨文钞十七   防   民政防六   役游民 今既有丁钱而复欲收游民之庸调恐亦难行独其叙事细宻而文一一如画   三代之时无兵役之忧降及近世有养兵之困而无兴役之患至于今而养兵兴役之事皆不得其当而可为之深忧葢古者兵出于农而役出于民有农则不忧无兵而有民则不忧无役五口之家常有一人之兵而二十嵗之男子嵗有三日之役故其兵强而费不増役起而人素具虽有大兵大役而不忧事之不集至于兵罢役休而无日夜不息之费其后周衰井田破壊陵夷至于末世天下无复天子之田皆民之所自有天下之民不食天子之田是故独赋其税而不任之以死伤战鬬之患天子有养兵之忧而天下无攻守劬劳之民以为大忧故调其财以为养兵之用而天下之役凡其所以转输漕运营建兴筑之事又皆出于民当此之时民之所以供上之令者三曰租曰调曰庸租者地之所当出调者兵之所当费庸者嵗之所当役也故使之纳粟于官以为田之租人入布帛以为兵之调嵗役其力不役则出其力之所直以为役之庸此三者农夫皆兼为之而游惰末作之民亦不免于庸调运重漕逺天子不知其费而一出于民民嵗役二旬而不役者当帛六十尺民亦不至于太苦故隋唐之间有养兵之困而无兴役之患此其为法虽不若三代之兵不待天子之养然天下之役犹有可赖者皆民为之也及其后世又不能守乃始变法而为两税以至于今天下非有田者不可得而使而有田者之役亦不过奔走之用而不与天子之大事天下有大兴筑有大漕运则常患无以为使故广募冗兵以供力役之急不知击刺战陈之法而坐食天子之俸由是国有武备之兵而又有力役之兵此二者其所以奉养之具皆出于农也而四海之游民无尺寸之庸调为农者常使隂出古者游民之所入而天子亦常兼任养兵兴役之大患故夫兵役之当今之世可谓极矣臣愚以为天子平日无事而养兵不息此其事出于不得巳惟其干戈旗鼓之攻而后可使任其责至于力役之际挽车船筑宫室造城郭此非有死亡陷败之危天下之民诚所当任而不辞不至以累兵革之人以重费天子之廪食然当今之所谓可役者不过曰农也而农已甚困葢常使尽出天下之费矣而工商技巧之民与夫游闲无职之徒常徧天下优游终日而无所役属葢周官之法民之无职事者出夫家之征今可使尽为近世之法皆出庸调之赋庸以养力役之兵而调以助农夫养武备之士而力役之兵可因其老疾死亡遂勿复补而使游民之丁代任其役如期而止以除其庸之所当入而其不役者则亦收其庸不使一日而阙葢圣人之于天下不唯重乎茍亷而无所求唯其能缓天下之所不给而节其太幸则虽有取而不害于为义今者虽能使游民无劳苦嗟叹之声而常使农夫独任其困天下之人皆知为农之不便则相率而事于末末众而农衰则天子之所独任者愈少而不足于用故臣欲收游民之庸调使天下无侥幸苟免之人而且以纾农夫之困茍天下之游民自知不免于庸调之劳其势不耕则无以供亿其上此又可驱而归之于南亩要之十嵗之后必将使农夫众多而工商之类渐以衰息如此而后使天下举皆从租庸调之制而去夫所谓两税者而兵役之忧可以稍缓矣   唐荆川曰此篇之妙全在説国病与农病二者夹杂浑融   民政防七   公田贷民 看他运势如指掌链句如抽丝   古者天下皆天子之人田亩之利衣食之用凡所以养生之具皆赖于天子权出于一而利不分于强族民有奉上之忧而无役属附丽之困是以民徳其上而举天下皆可使奉天子之役使至于末世天子之地转而归于豪民而天下之游民饥寒朝夕之用防天子不为而以遗天下之富贾夫天子者岂与小民争此尺寸之利也哉而其势则有所不可何者民之有田者非皆躬耕之也而无田者为之耕无田者非有以属于天子也而有田者拘之天子无田以予之而欲役其力也实难有田者授之以田视之以奴仆而可使无憾故夫今之农者非天子之农而富人之农也至于天下之游民贩夫贩妇工商技巧之族此虽无事乎田然日食其力而无以为朝夕之用则此亦将待人而生者也而天子不防其阙乃使富民持其赢余贷其所急以为之父母故虽游民天子亦不可得而使而富者独擅其利日役其力而不偿其力之所直由此观之则夫天下之民举皆非天子之人而天子徒以位使之非皆得其欢心也夫天下之人独有其田者乃始有以附属于天子此其为众岂足以当其下之仰给之民哉此亦足以见天子之所属者巳甚寡矣臣愚以为当今之势宜收天下之田而归之于上以业无田之农夫防小民之所急而夺豪民假贷之利以收游手之用故因其所便而为之计以为莫如收公田而贷民急夫陈蔡荆楚之地地广而人少土皆公田而患无以耕之而吴越巴蜀之间拳肩侧足以争寻常尺寸之地安土重迁恋恋而不能去此非官为之画防因其凶荒饥馑之嵗乗其有愿徙之心而遂徙之于不耕之公田则终不能以自去今欲待其巳去而收其田亩籍其室庐田为公田室为公室以授无田之民使天下虽富庶之邦亦常有天子之田而又因其籍没积而勿复鬻募天下之丁男使分耕其中而无使富民端坐而欲收公田之遗利使天下之农夫稍可以免仆之辱而得上丽于天子而其新徙之民耕牛室屋饮食器皿之类有所不备又皆得以贷于国可以无失其所夫所谓贷者虽其为名近于商贾市井之事然其为意不可以不察也天下之民无田以为农而又无财以为工商禁而勿贷则其势不免转死于沟壑而使富民为贷则有相君臣之心用不仁之法而收大半之息其不然者亦不免于脱衣避屋以为质民受其困而上不享其利徒使富民执予夺之权以豪役乡里故其势莫如官贷以赒民之急周官之法使民之贷者与其有司辨其贵贱而以国服为息今可使郡县尽贷而任之以其土著之民以防其逋逃窜伏之奸而一夫之贷无过若干春贷以敛缯帛夏贷以收秋实薄收其息而优之使之偿之无难而又时免其息之所当入以收其心使民得脱于奴之中而获自属于天子如此则天下之游民可得而使而富民之贷可以不禁而自息然臣以为收公田者其利逺非可以嵗月之间而待其成也要之数十百年则天下之农夫可使大半皆天子之农若夫所谓贷民急者则可以朝行而夕获其利此最当今之急务也   此文独两比区处处斡全精神耳而公田贷民二者俱不可行葢收公田而夺民之业天下未有不乱而贷民者即荆公所引周礼以服国息之説也   民政防八   欲览天下都邑沃饶之地于以择使兴利甚为有见而行文如轻风细浪柔婉可爱   古者建都立邑相其丘陵原隰而利其水泉之道通其所无而导其所有使民日取而不尽安居于中而无慕于外利各安其土乐其业无来去迁徙之心膏腴之乡民不加多而贫瘠之处民不加少天下之户均平若一皆足以供其郡县之役使而无所困乏葢今天下所谓通都大邑十里之城万户之郭其隂阳向背与其山林原隰之势陂池泉水之利皆秦汉以来所谓创置摹画使足以衣食其民而无乏絶者也臣尝读周诗公刘之一篇其言自戎迁豳之际登髙望逺以求其可居之地与其可用之物莫不详悉而曲尽其诗曰笃公刘逝彼百泉瞻彼漙原乃陟南冈乃觏于京笃公刘既溥既长既景乃冈相其隂阳观其流泉笃公刘于豳斯舘涉渭为乱取砺取鍜夫古之君子居于其邦其欲知民之所利与器用之所出葢如此其详也及观史记货殖列传郡国之所有东方之桑麻鱼盐南方之竹木鱼稻与西方之五谷畜牧北方之枣栗裘马则凡一方之所有皆可以备养生送死之具导之有方而取之有法则其民丰乐饶足老死而无憾及行天下览其山林薮泽之所生与其民之所有徃徃与古不类夫自大江以北汉水之侧三代之时列国数十楚人都于荆州其在战国最为强大外抗羣蛮内御秦晋常以其兵横于天下计其所都安肯用瘠卤墝埆之地而当今自楚之北至于唐邓汝颍陈蔡许洛之间平田万里农夫逃散不生五谷荆棘布野而地至肥壤泉源陂泽之迹迤逦犹在其民不知水耕之利而长吏又不以为意一遇水旱民乏菜茹徃者因其死丧流亡废县罢镇者葢徃徃是矣臣闻善为政者不用甲兵不斥疆界兴利除害教民稼穑收敛倍称而获兼地之福今者举千里之地废之为墟以养禽兽而不甚顾惜此与私割地以予人何异尝闻之于野人自五代以来天下丧乱驱民为兵而唐邓汝蔡之间故陂旧隄遂以堙废而不治至今百有余年其间犹未甚逺也葢修败补缺或亦旬月之故耳而独患为吏者莫以为事若夫许州非有洪河大江之冲而每年盛夏众水决溢无以救御是以民常苦饥而不乐其俗夫许诸侯之故邦魏武之所都而唐节度之所治使嵗辄被水而五谷不熟则其当时军旅之费宗庙朝廷之用将何以供之此岂非近世之因循不治以至此哉然此乃特臣之所见而天下之广又安能备知葢尝以为方今之患生于太怯而成于牵俗太怯则见利而不敢为牵俗则自顾而爱其身夫是以天下之事举皆不成而何独在此臣欲破其牵俗之风而壮其太怯之气意凡天下贫窭破散之郡县使皆择善事能干之人而徃为之长因其去也而天子亲谕以此使得稍乆于其任而察其人民多田野辟者书以为课何者此非难办之事是以不待非常之才而后能济惟其弛放怠惰是以至此今诚少严其事使为吏者知上之属意于此十嵗之后臣以为此必为富壤之区而方今天下重征之处亦可渐减而取诸此矣   汝蔡江汉之间葢秦以来百战之国世用锋镝大略当世之承平者什特二三而吏于其土者或不得其人与乆其任而重其权是以田野不辟而多旷土遗利苏氏父子徃徃注心于此   民政防九   制二寇 絶世之才故其为文雄伟   天下有二病好战则财竭而民贫畏战则多辱而无威欲民之无贫则无疾夫无威欲君之无辱则无望乎财之不竭此二患者天下未尝兼有也古之人君各从其所安而处其偏是以不获全享其利而亦未尝兼受其病者昔匈奴之于汉可以见矣文景之世天下治安民至老死不知征役之劳府库盈溢其赋于民者三十而取一可谓至盛矣然而匃奴傲慢侵侮至甚不逊输金缯纳锦绣天子之至辱也而文景不以为意以求全其民至于武帝不忍数世之忿尽天下之鋭而攻之辟地千里斩馘百万匈奴之民死者大半洗除先帝之宿耻而夸大中国之气得志满意无以加矣而内自疲中民之家大扺皆破无复千金之户此二者皆有所就其成功是以有所忍而不顾而智者之论巳谓非中国之长筭矣今者中国之在于畏战畏战固多辱矣而民又不免于贫无所就其利而偏被其害重赋厚敛以为二邉之赂国辱而民困葢今世之病已极矣贤人君子竭其智虑以求安其民而民常为边陲之所扰天子欲使其泽下布四海而海内常为边陲之所困此其葢有原矣二边之赂不絶是以天下之赋敛虽知其甚重而不可轻天下之赋敛甚重而不可轻是以天下之民虽知其甚困而不可得而安也故臣于民政之终而特备论其要云葢方今天下之议莫不以为二邉之赂不可去也独其勇者则曰宁战而无赂战未必败而赂必至于乏困臣窃以为此古之汉武帝唐太宗坚忍而不顾者足以行之然亦有所犯天下之至危何者吾民之不战乆矣用不战之民而待必战之敌窃恐世俗之难之也夫古者霸王之臣因败而成功转祸而为福若反覆手之间耳柦公见胁于曹沫欲背其盟管仲因而信之以自结于诸侯柦公袭蔡本以诛少姫之罪管仲因而伐楚责包茅之不入而诸侯大服臣窃韪之方今二敌之赂虽有所不得已而然者然其势偶有似夫战国之际以谋相倾而隂相溃者是故臣欲因而成之以潜破二敌之国古语有之曰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昔者晋之取虞越之取吴冐顿之取东胡石勒之取王俊此四者皆其予之之力也夫邻国之患唯其相忌而相伺以不敢相易是以其虑详密而难图今夫中国之不竞亦已乆矣彼其相视以为无能为者非一日也然犹未肯释然而无疑夫惟释然而无疑而后其国可取今吾犹有所龃龉于其间彼以吾为犹有不服之心是以君臣相视而未敢懈葢古之英雄能忍一朝之耻而全百世之利臣以为当今之计礼之当加恭待之当加厚使者之往无求以言胜之而其使之来者亦无求以言犯之凡皆务以无逆其心而隂堕其志使之深乐于吾之贿赂而意不在我而吾亦自治于内搜士拣马择其精鋭而损其数以外见至弱之形而内收至强之实作内政以寓军令凡皆务以自损吾强大之势而见吾衰弱之状使之安然无所顾忌而益以怠傲不过数年彼日以无备而吾日以充实彼犹将以吾为不足与也而有无厌之求彼怠而吾奋彼骄而吾怒及此而与之战此所谓败中之胜而弱中之强者也嗟夫方今之事其势亦有二而已矣能奋一朝之劳而尽力以攻之则其后可以大安而其始也不免有嵗月之勤能忍一朝之辱而自损以骄之则其后可以骤胜而其始也不免有嵗月之耻此二防者皆足以谋人之国败人之兵而有胜矣而臣窃谓今世之所安者必其予之而骄之者也嗟夫智能攻之则以洗天下之大慙不能攻之则骄之而图其后未有不能攻之又不能骄之而拱手以望其成功者方今每嵗委百万之资以予人而不能使人无疑其有不服之心罄竭四海而其终不能以成事特幸其一时之安而欲得其间隙之际以治天下天下安可得而治哉   唐荆川曰诸篇用故事化腐为新全在交互形容交互形容全在提纲一两语有力此篇与坡公定军制可见大略   民政防十   其议罢戍兵一节颇中今日邉塞之而所欲募边郡之兵以备调征恐非实济特其文甚佳   御戎有二道屯兵以待其来出兵以乗其虚方今二边固尝巳屯重兵矣而天下之议以为中国之兵无由而出而臣以为不然何者敛天下之财以奉夷狄彼求之无厌则吾之应之将有所不称其意大抵不过数十年之间用兵之衅不发于彼之不悦则发于吾之不忍此亦其势之不可逃者也方其无事之时中国既不得不畜兵于边而及其有间又必将出兵而乗其此二者不可不素为之所也今每嵗发郡县之兵以戍边此其未战之谋也而臣未知其所以为战之术臣闻古者三代之制未有戍边之役六国之际燕赵最被边患而当其时西备秦东备齐南备楚内备韩魏千里之国而其四境莫不皆有所备则其所以备敌者安得戍卒而用之计亦不过其沿边之民自为卒伍以制其侵畧而巳戍边之谋始于秦汉内无敌国之虞而郡县之兵材官蹶张皆出于民之为役其法月为更卒已复为正一嵗屯戍以次相承而迭相更代边鄙之民不可使常为兵是以不得不驱中原之民而纳之塞下以捍防敌故其戍边之兵嵗初而来嵗终而去寒暑不相安险易不相习勇怯不相程志气不相企上无顾于坟墓而下无爱于妻子平居忧愁无聊无乐土之心而缓急茍免无死战之意不可求得其用古之谋臣鼂错陆贽之徒葢尝以为言矣而况乎今世之兵皆天子之所廪食以终其身在秦则廪于秦在赵则廪于赵不可一日而阙非如汉之戍卒别有休罢更代之期也然犹守此区区既徃之陈迹岂不惑哉且举中原之士而屯之于边虽无死伤战鬬之患而其心常自以为出征行役苦寒暴露为国劳苦凡国家之所以美衣丰食以养我者止为此等事也故士卒百万端坐而食不知行阵之劳不见锋刃之危而皆巳自负以为有劳于国其势不可有所复使此其在于使之不得其道耳今夫隂伺二敌之怠而出兵以逐利于塞外此诚今世之至计也而臣切恐缓急之际士卒皆已自负而不可用且夫人之情尝巳用其力则其心自满而不复求报其上士无求报之心则不可以与之犯大难而涉大劳惟其饱食而无所试优游无为以观夫人之成功而不得自效者则其气刚鋭而其心不倦古之善用兵者惟能及其心之未倦而用其鋭气是以其兵无敌于天下臣愚以为方今之计内郡之兵当常在内而不以戍边戍边之兵当常戍边而不待内郡之戍卒募内郡之兵其乐徙边者而稍厚之不足则募民之乐为边兵者以足之使二边有一定不迁之兵而颇损内郡之众计其内外之数相通如旧而止平居无事以此备边而一旦欲有所攻夺掩袭则独发内郡之卒使二者各思致其勇力以报其上鋭而用之堕而置之屯兵厯年而士无所怨其劳出兵千里而士无所憾其逺兵入则出者得以休息而无乗塞之苦兵出则守者闲暇而无行役之困交相为用如循环之无端而不可竭此其与今世之法竭天下以养兵守亦使此战亦使此未战而士卒皆怠者其亦少异矣   今之山东河南北直亦嵗用民兵恐非计而其最无防者近年嵗提延绥之兵而戍蓟州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六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六十二   明 茅坤 撰   颍滨文钞十八   序引传   古今家诫序   引老氏语多俭故能广四字   老子曰慈故能勇俭故能广或曰慈则安能勇曰父母之于子也爱之深故其为之虑事也精以深爱而行精虑故其为之避害也速而就利也果此慈之所以能勇也非父母之贤于人势有所必至矣辙少而读书见父母之戒其子者谆谆乎惟恐其不尽也恻恻乎惟恐其不入也曰呜呼此父母之心也哉师之于弟子也为之规矩以授之贤者引之不贤者不彊也君之于臣也为之号令以戒之能者予之不能者不取也臣之于君也可则諌否则去子之于父也以几諌不敢显皆有礼存焉父母则不然子虽不肖岂有弃子者哉是以尽其有以告之无憾而后止诗曰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餴饎岂弟君子民之父母夫虽行潦之陋而无所弃犹父母之无弃子也故父母之于子人伦之极也虽其不贤及其为子言也必忠且尽而况其贤者乎太常少卿长沙孙公景修少孤而教于母母贤能就其业既老而念母之心不忘为贤母録以致其意既又集古今家诫得四十九人以示辙曰古有为是书者而其文不完吾病焉是以为合众父母之心以遗天下之人庶几有益乎辙读之而叹曰虽有悍子忿鬬于市莫之能止也闻父之声则敛手而退市人之过之者亦莫不泣也慈孝之心人皆有之特患无以发之耳今是书也要将以发之欤虽广之天下可也自周公以来至于今父戒四十五母戒四公又将益广之未止也   古史序   其思深故其防逺   古之帝王皆圣人也其道以无为为宗万物莫能婴之其于为善如水之必寒如火之必热其于不为不善如驺虞之不杀如窃脂之不谷不学而成不勉而得其积之中者有余故其推之以治天下者有不可得而知也孔氏之遗书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天地万物犹将頼之以存而况于人乎自三代之衰圣人不作世不知本而驰骋于喜怒哀乐之余故其发于事业日以鄙陋不足以希圣人之万一虽春秋之际王泽未竭士生其间习于礼义而审于利病如管仲晏子子产叔向之流皆不足以知之至于孔子其知之者至矣而未尝言孟子知其一二时以告人而天下亦莫能信也陵迟及于秦汉士益以功利为急言圣人者皆以其所知臆之儒者流于度数而智者溺于权利皆不知其非也太史公始易编年之法为本纪世家列传记五帝三王以来后世莫能易之然其为人浅近而不学踈畧而轻信汉景武之间尚书古文诗毛氏春秋左氏皆不列于学官世能读之者少故其记尧舜三代之事皆不得圣人之意战国之际诸子辨士各自著书或增损古事以自信一时之説迁一切信之甚者或采世俗相传之语以易古文旧説及秦焚书战国之史不传于民间秦恶其议巳也焚之略尽幸而野史一二存者迁亦未暇详也故其记战国有数年不书一事者余窃悲之故因迁之旧上观诗书下考春秋及秦汉杂録始伏羲神农讫秦始皇帝为七本纪十六世家三十七列传谓之古史追録圣贤之遗意以明示来世至于得失成败之际亦备论其故呜呼由数千嵗之后言数千嵗之前其详不可得矣幸其犹有存者而或又失之此古史之所为作也   唐荆川曰前一段叙古史所载之意后一段叙作古史之由   元祐防计録序   此子由经国之文须细寻绎之   臣闻汉祖入关萧何收秦图籍周知四方盈虚彊弱之实汉祖赖之以并天下丙吉为相匈奴尝入云中代郡吉使东曹考按边琐条其兵食之有无与将吏之才否逡巡进对指挥遂定由此观之古之人所以运筹帷幄之中制胜千里之外者图籍之功也盖事之在官必见于书其始无不具者独患多而易忘久而易灭数十歳之后人亡而书散其不可考者多矣唐李吉甫始簿録元和国计并包巨细无所不具国朝三司使丁谓等因之为景徳皇祐治平熈宁四书网罗一时出内之计首尾八十余年本末相授有司得以居今而知昔参酌同异因时施宜此前人作书之本意也臣以不佞待罪地官上承元丰之余业亲覩二圣之新政时事之变易财赋之登耗可得而言也谨按艺祖皇帝创业之始海内分裂租赋之入不能半今世然而宗室尚鲜诸王不过数人仕者寡少自朝廷郡县皆不能备官士卒精练常以少克众用此三者故能奋于不足之中而绰然常若有余及其列国欵附琛贡相属于道府库充塞创景福内库入畜金帛为殄寇之防太宗因之克平太原真宗继之懐服契丹二患既弭天下安乐日登富庶故咸平景徳之间号称太平羣臣称颂功徳不知所以裁之者于是请封泰山祀汾隂礼亳社属车所至费以钜万而上清昭应崇禧景灵之宫相继而起累世之积糜耗多矣其后昭应之灾臣下复以营缮为言大臣力争章献感悟沛然遂与天下休息仁宗仁圣清心省事以幸天下然而民物蕃庶未复其旧而夏贼窃发边乆无偹遂命益兵以应敌急征以养兵虽间出内蔵之积以求纾民而四方骚然民不安其居矣其后西戎既平而已益之兵不复遂汰加以宗子蕃衍充牣宫邸官吏冗积贠溢于位财之不赡为日乆矣英宗嗣位慨然有救之意羣臣竦观几见日新之政而大业未遂神考嗣世忿流之委积闵财力之伤耗览政之初为富国彊兵之计有司奉承违失本防始为青苗助役以病农民继为市易盐铁以困商贾利孔百出不専于三司于是经入竭于上民力屈于下继以南征交趾西讨拓跋用兵之费一日千金虽内帑别藏时有以助之而国亦惫矣今二圣临御方恭黙无为求民之疾苦而疗之令之不便无不释去民亦少休矣而西夏不宾水旱继作凡国之用度大率多于前世当此之时而不思所以济之岂不殆哉臣厯观前世持盈守成艰于创业之君葢盈之必溢而成之必毁物理之至有不可逃者盈成之间非有徳者不安非有法者不乆昔秦隋之盛非无法也内建百官外列郡县至于汉唐因而行之卒不能改然皆二世而亡何者无徳以为安也汉文帝恭俭寡欲専务以徳化民民富而国治后世莫及然身没之后七国作难几于乱亡晋武帝削平吴蜀任贤使能容受直言有明主之风然而亡不旋踵子弟内叛羌戎外乱遂以失国此二帝者皆无法以为乆也今二圣之治安而静仁而恕徳积于世秦隋之忧臣无所措心矣然而空匮之极法度不立虽无汉晋强臣敌国之患而数年之后国用旷竭臣恐未可安枕而卧也故臣愿得终言之凡防计之实取元丰之八年而其为别有五一曰民赋二曰收支三曰课入四曰储运五曰经费五者既具然后着之以见在列之以通表而天下之大计可以画地而谈也若夫内蔵右曹之积与天下封桩之实非昔三司所领则不入防计将着之他书以偹观览焉臣谨序   民赋序   此等文并子由经济处直写胸臆而非以为文文之至者也   古之民政有不可复者三焉自祖宗以来论事者尝以为言而为政者尝试其事矣然为之愈详而民愈扰事之愈力而功愈难其故何哉古者隐兵于农无事则耕有事则战安平之世无廪给之费征伐之际得勤力之士此儒者之所叹息而言也然而熈宁之初为保甲之令民始嫁母赘子防壊支体以求免丁及其既成子弟挟县官之势以邀其父兄擅弓劒之技以暴其乡党至今河朔京东之盗皆保甲之余也其后元丰之中为保马之法使民计产养马畜马者众马不可得民至持金帛买马于江淮小不中度辄斥不用郡县嵗时阅视可否权在医驵民不堪命民兵之害乃至于此此所谓不可复者一也周官泉府之制凡民之贷者以国服为之息贷而求息三代之政有不然者矣诗曰倬彼甫田嵗取十千我取其陈食我农人自古有年而孟子亦云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古盖有是道矣而未必有常数亦未必有常息也至于熈宁青苗之法凡主客户得相保任而贷其息嵗取十二出入之际吏縁为奸请纳之劳民费自倍凡自官而及私者率取二而得一自私而入公者率输十而得五钱积于上布帛米粟贱不可售嵗暮寒苦吏卒在门民号无告二十年之间民无贫富家产尽耗此所谓不可复者二也古者治民必周知其夫家田亩六畜器械之数未有不知其数而能制其贫富者也未有不能制其贫富而能得其心者也故三代之君开井田画沟洫谨步亩严版图因口之众寡以授田因田之厚薄以制赋经界既定仁政自成下及隋唐风流巳逺然其授民田有口分永业皆取之于官其敛民财有租庸调皆计之于口其后世乱法壊变为两税户无主客以见居为簿人无丁中以贫富为差田之在民其渐由此贸易之际不可复知贫者急于售田则田多而税少富者利于避役则田少而税多侥幸一兴税役皆故丁谓之纪景徳田况之纪皇祐皆以均税为言矣然嘉祐中薛向孙琳始议方田量步畮审肥瘠以定赋税之人熈宁中吕恵卿复建手实抉私隐崇告讦以实贫富之等元丰中李琮追究逃絶均虚数虐编户以补失陷之税此三者皆为国敛怨所得不补所失事不旋踵而罢此所谓不可复者三也故臣愚以谓国者当务实而巳不求其名诚使民尽力耕田赋输以养兵终身无复征戍之劳而朝廷招募勇力强狡之民教之战阵以卫良民二者各得其利亦何所不可哉富民之家取有余以贷不足虽有倍称之息而子本之债官不为理偿进之日布缕菽粟鸡豚狗彘百物皆售州县晏然处曲直之断而民自相养葢亦足矣至于田赋厚薄多寡之异虽小有不齐而安静不挠民乐其业赋以时入所失无几因其交易而责其欺隐绳之以法亦足以禁其太甚昔宇文融括诸道客户州县观望虚张其数以实户为客虽得户八十余万嵗得钱数百万而百姓困实名天寳之乱均税之害何以异此凡此三者皆儒者平昔之所称颂以为先王之遗法用之足以致太平者也然数十年以来屡失而屡败足以为后世好名者之戒耳惟嘉祐以前百役在民衙前大者主仓库躬馈运小者治燕飨职迎送破家之祸易于反掌至于州县役人皆贪官暴吏之所诛求仰以为生者先帝深求其病鬻坊场以募衙前均役钱以雇诸役使民得阖门治生而吏不敢呵问有司奉行不得其当坊场求数倍之价役钱取寛剰之积而民始困踬不堪其生矣今二圣览观前事知其得失之实既尽去保甲青苗均税至于役法举差雇之中惟便民者取之郡县奉承虽未即能尽而天下之民知天子之爱我矣故臣于民赋之篇备论其得失俾后有考焉   唐荆川曰平正通达不求为竒而势如长江大河是小苏之所长也   收支叙   古者三年耕必有一年之蓄以三十年之通制国用则九年之蓄可跂而待也今者一嵗之入金以两计者四千三百而其出之不尽者二千七百银以两计者五万七千而其出之多者六万钱以千计者四千八百四十八万【除米盐钱后得此数】而其出之多者一百八十二万【此言未破应在及泛支给赐得此数】防绢以匹计者一百五十一万而其出之多者十七万谷以石计者二千四百四十五万而其出之不尽者七十四万草以束计者七百九十九万而其出之多者八百一十一万然则一嵗之入不足以供夫一嵗之出矣故凡国之经费折长补短常患不足小有非常之用有司辄求之朝廷待内藏米盐而后足臣身典大计以为是媮嵗月可也数嵗之后将有不胜其忧者矣是以辄尝推原其故方今禁中奉养有度金玉锦绣不逾其旧宫室不修犬马不玩有司循守法制谨视出入之节未尝有失也而其安在天下乆安物盛而用广亦理之常也顾所以处之何如耳臣请厯举其数宗室之众皇祐节度使三人今为九人矣两使留后一人今为八人矣观察使一人今为十五人矣防御使四人今为四十二人矣百官之富景徳大夫三十九人【景徳为诸曹郎中】今为二百三十人矣朝奉郎以上一百六十五人【景徳为员外郎】今为六百九十五人矣承议郎一百二十七人【景徳中为博士】今为三百六十九人矣奉议郎一百四十八人【景徳为三丞】今为四百二十一人矣诸司使二十七人今为二百六十八人矣副使六十一人今为一千一百一十人矣供奉官一百九十三人今为一千三百二十二人矣侍禁三百一十六人今为二千一百一十七人矣三省之吏六十人今为一百七十二人矣其余可以类推臣不敢遍举也昔者郎止前行卿有定员今之大夫朝议皆无限法尚书侍郎厯改三曹而今之正议银青合而为一官秩并増不知其义夫国之财赋非天不生非地不养非民不长取之有法收之有时止于是矣而宗室官吏之众可以礼法节也祖宗之世士之始有常秩者竢阙则补否则循资而已不妄授也仁宗末年任子之法自宰相以下无不减损英宗之初三载考绩增以四嵗神宗之始宗室袒免之外不复推恩袒免之内以试出仕此四事者使今世欲为之将以为逆人心违旧法不可言也而况于行之乎虽然祖宗行之不疑当世亦莫之非向者事势既极不变则败众人之所共知也今朝廷履至极之势独持之而不敢议臣实疑之诚自今日而议之因其势循其理防为之节文使见任者无损而来者有限今虽未见其利要之十年之后事有间矣贾谊言诸侯之变以谓失今不治必为痼疾今臣亦云茍能裁之天下之幸也   子瞻和陶渊明诗集引   文不着意而神理自铸   东坡先生谪居儋耳寘家罗浮之下独与幼子过负担渡海葺茅竹而居之日防蒣芋而华屋玉食之念不存于胸中平生无所嗜好以图史为园囿文章为鼓吹至此亦皆罢去独喜为诗精深华妙不见老人衰惫之气是时辙亦迁海康书来告曰古之诗人有拟古之作矣未有追和古人者也追和古人则始于东坡吾于诗人无所甚好独好渊明之诗渊明作诗不多然其诗质而实绮癯而实腴自曹刘鲍谢李杜诸人皆莫及也吾前后和其诗凡百有九篇至其得意自谓不甚愧渊明今将集而并録之以遗后之君子子为我志之然吾于渊眀岂特好其诗也哉如其为人实有感焉渊明临终疏告俨等吾少而穷苦每以家贫东西逰走性刚才拙与物多忤自量为己必贻俗患黾俛辞世使汝等防而饥寒渊明此语葢实録也吾今真有此病而不蚤自知半生出仕以犯世患此所以深服渊明欲以晩节师范其万一也嗟夫渊明不肯为五斗米一束带见乡里小儿而予瞻出仕三十余年为狱吏所折困终不能悛以陷于大难乃欲以桑榆之末景自托于渊明其谁肯信之虽然子瞻之仕其出处进退犹可考也后之君子其必有以处之矣孔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孟子曰曾子子思同道区区之迹葢未足以论士也辙少而无师子瞻既冠而学成先君命辙师焉子瞻尝称辙诗有古人之风自以为不若也然自其斥居东坡其学日进沛然如川之方至其诗比杜子美李太白为有余遂与渊明比辙虽驰骤从之常出其后其和渊明辙继之者亦一二焉绍圣四年二月二十九日海康城南东斋引   巢谷传   叙谷豪举处有生色可爱   巢谷字元修父中世眉山农家也少从士大夫读书老为里校师谷幼传父学虽朴而博举进士京师见举武艺者心好之谷素多力遂弃其旧学畜弓箭习骑射乆之业成而不中第闻西边多骁勇骑射击刺为四方冠去逰秦鳯泾原间所至友其秀杰有韩存宝者尤与之善谷教之兵书二人相与为金石交熈宁中存寳为河州将有功号熈河名将朝廷稍竒之会泸州蛮乞弟扰边诸郡不能制乃命存寳出兵讨之存寳不习蛮事邀谷至军中问焉及存寳得罪将就逮自料必死谓公曰我泾原武夫死非所惜顾妻子不免寒饿橐中有银数百两非君莫可使遗之者谷许诺即变姓名懐银步行往授其子人无知者存寳死谷逃避江淮间防赦乃出予以乡闾故幼而识之知其志节缓急可托者也予之在朝谷浮沉里中未尝一见绍圣初予以罪谪居筠州自筠徙雷自雷徙循予兄子瞻亦自恵再徙昌化士大夫皆讳与予兄弟游平生亲友无复相闻者谷独慨然自眉山诵言欲徒步访吾兄弟闻者皆笑其狂元符二年春正月自梅州遗予书曰我万里步行见公不自意全今至梅矣不旬日必见死无恨矣予惊喜曰此非今世人古之人也既见握手相泣巳而道平生逾月不厌时谷年七十有三矣痩瘠多病非复昔日元修也将复见子瞻于海南予愍其老且病止之曰君意则善然自此至儋数千里复当渡海非老人事也谷曰我自眎未即死也公无止我留之不可阅其槖中无数千钱予方乏困亦强资遣之船行至新防有蛮窃其槖装以逃获于新州谷从之至新遂病死予闻哭之失声恨其不用吾言然亦竒其不用吾言而行其志也昔赵襄子厄于晋阳智伯率韩魏决水围之城不没者三版县釡而防易子而食羣臣皆懈惟髙恭不失人臣之礼及襄子用张孟谈计三家之危觧行赏羣臣以恭为先谈曰晋阳之难惟恭无功曷为先之襄子曰晋阳之难羣臣皆懈惟恭不失人臣之礼吾是以先之谷于朋友之义实无愧髙恭者惜其不遇襄子而前遇存寳后遇予兄弟予方杂居南夷与之起居出入葢将终焉虽知其贤尚何以发之闻谷有子蒙在泾原军中故为作传异日以授之谷始名谷及见之循州改今名云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六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六十三   明 茅坤 撰   颍滨文钞十九   记   王氏清虗堂记   浅然却澹宕   王君定国为堂于其居室之西前有山石瓌竒琬琰之观后有竹林隂森氷雪之植中置图史百物而名之曰清虗日与其逰贤士大夫相从于其间啸歌吟咏举酒相属油然不知日之既夕凡游于其堂者萧然如入于山林髙僧逸人之居而忘其京都尘土之乡也或曰此其所以为清虚者耶客曰不然凡物自其浊者视之则清者为清自其实者视之则虚者为虚故清者以浊为污而虚者以实为碍然而皆非物之正也葢物无不清亦无不虚者虽泥涂之浑而至清存焉虽山石之坚而至虚存焉夫惟清浊一观而虚实同体然后与物无匹而至清且虚者出矣今夫王君生于世族弃其绮纨膏梁之习而跌宕于图书翰墨之囿沉酣纵恣洒然与众殊好至于钟王虞褚颜张之逸迹顾陆呉卢王韩之遗墨杂然前陈赎之倾囊而不厌慨乎思见其人而不得则既与世俗逺矣然及其年日益壮学日益笃经涉世故出入祸患顾畴昔之好知其未离乎累也乃始发其箱箧出其玩好投以与人而不惜将旷焉黜去外累而独求诸内意其有真清虚者在焉而未见之也王君浮沉京师多世外之交而又娶于梁张公氏张公超达逺骛体乎至道而顺乎流俗君尝试以吾言问之其必有得于是矣   唐荆川曰此文亦有箴规言其所以为清虚者不足为清虚也议论亦本庄子   南康直节堂记   文亦浅然自是风人之防   南康太守防事之东有堂曰直节朝请大夫徐君望圣之所作也庭有八杉长短钜细若一直如引绳髙三寻而后枝叶附之岌然如掲太常之旗如建承露之茎凛然如公卿大夫髙冠长劒立于王庭有不可犯之色堂始为军六曹吏所居杉之隂府史之所蹲伏而簿书之所填委莫知贵也君见而怜之作堂而以直节命焉夫物之生未有不直者也不幸而风雨挠之岩石轧之然后委曲随物不能自保虽竹箭之良松栢之坚皆不免于此惟杉能遂其性不扶而直其生能傲氷雪而死能利栋宇者与竹栢同而以直过之求之于人葢所谓不待文王而兴者耶徐君温良泛爱所居以循吏称不为皦察之政而行不失于直观其所説而其为人可得也诗曰惟其有之是以似之堂成君以客饮于堂上客醉而歌曰吾欲为曲为曲必屈曲可为乎吾欲为直为直必折直可为乎有如此杉特立不倚散柯布叶安而不危乎清风吹衣飞雪满庭顔色不变君来燕嬉乎封植灌溉剪伐不至杉不自知而人是依乎庐山之民升堂见杉懐思其人其无巳乎歌阕而罢   武昌九曲亭记   情兴心思俱入佳处   子瞻迁于齐安庐于江上齐安无名山而江之南武昌诸山陂陁蔓延涧谷深密中有浮图精舍西曰西山东曰寒谿依山临壑隠蔽松枥萧然絶俗车马之迹不至每风止日出江水伏息子瞻杖防载酒乗渔舟乱流而南山中有二三子好客而喜游闻子瞻至幅巾迎笑相携徜徉而上穷山之深力极而息埽叶席草酌酒相劳意适忘反徃徃留宿于山上以此居齐安三年不知其久也然将适西山行于松栢之间羊肠九曲而获少平游者至此必息倚怪石防茂木俯视大江仰瞻陵阜旁瞩溪谷风云变化林麓向背皆效于左右有废亭焉其遗址甚狭不足以席众客其旁古木数十其大皆百围千尺不可加以斤斧子瞻每至其下辄睥睨终日一旦大风雷雨拔去其一斤其所据亭得以广子瞻与客入山视之笑曰兹欲以成吾亭耶遂相与营之亭成而西山之胜始具子瞻于是最乐昔余少年从子瞻游有山可登有水可浮子瞻未始不褰裳先之有不得至为之怅然移日至其翩然独徃逍遥泉石之上撷林卉拾涧实酌水而饮之见者以为僊也葢天下之乐无穷而以适意为悦方其得意万物无以易之及其既厌未有不洒然自笑者也譬之饮食杂陈于前要之一饱而同委于臭腐夫孰知得失之所在惟其无愧于中无责于外而姑寓焉此子瞻之所以有乐于是也   遗老斋记   有老人之防   庚辰之冬予防恩归自南荒客于颍川思归而不能诸子忧之曰父母老矣而居室未完吾侪之责也则相与卜筑五年而有成其南修竹古栢萧然如野人之家乃辟其四楹加明窻曲槛为燕居之斋斋成求所以名之予曰予颍滨遗老也盍以遗老名之汝曹志之予幼从事于诗书凡世人之所能茫然不知也年二十有三朝廷方求直言有以予应诏者予采道路之言论宫掖之秘自谓必以此获罪而有司果以为不孙上独不许曰吾以直言求士士以直言告我今而黜之天下其谓我何宰相不得己寘之下第自是流落凡二十余年及宣后临朝擢为右司諌凡有所言多听纳者不五年而与闻国政葢予之遭遇者再皆古人所希有然其间与世俗相从事之不如意者十常六七虽号为得志而实不然予闻之乐莫善于如意而忧莫惨于不如意今予退居一室之间杜门却扫不与物接心之所可未尝不行心所不可未尝不止行止未尝少不如意则予平生之乐未有善于今日者也汝曹志之学道而求寡过如予今日之处遗老斋可也   东轩记   其恬旷之趣不如文忠公之超然台记而亦自凄怆可诵   余既以罪谪监筠州盐酒税未至大雨筠水泛溢蔑南市登北岸败刺史府门盐酒税治舍俯江之漘水患尤甚既至敝不可处乃告于郡假部使者府以居郡怜其无归也许之嵗十二月乃克支其欹斜补其圯缺辟听事堂之东为轩种杉二本竹百个以为宴休之所然盐酒税旧以三吏共事余至其二人者适皆罢去事委于一昼则坐市区鬻盐沽酒税豚鱼与市人争寻尺以自効莫归筋力疲废辄昏然就睡不知夜之既旦旦则复出营职终不能安于所谓东轩者每旦莫出入其旁顾之未尝不哑然自笑也余昔少年读书窃尝怪以顔子箪食瓢饮居于陋巷人不堪其忧颜子不改其乐私以为虽不欲仕然抱关击柝尚可自养而不害于学何至困辱贫窭自苦如此及来筠州勤劳盐米之间无一日之休虽欲弃尘垢解羁絷自放于道徳之场而事每劫而留之然后知顔子之所以甘心贫贱不肯求斗升之禄以自给者良以其害于学故也嗟夫士方其未闻大道沉酣势利以玉帛子女自厚自以为乐矣及其循理以求道落其华而收其实从容自得不知夫天地之为大与死生之为变而况其下者乎故其乐也足以易穷饿而不怨虽南面之王不能加之葢非有徳不能任也余方区区欲磨洗浊污希圣贤之万一自视缺然而欲庶防颜氏之福宜其不可得哉若夫孔子周行天下髙为鲁司寇下为乗田委吏惟其所遇无所不可彼葢达者之事而非学者之所望也余既以谴来此虽知桎梏之害而势不得去独幸嵗月之乆世或哀而怜之使得归复田里治先人之弊庐为环堵之室而居之然后追求顔氏之乐懐思东轩优游以忘其老然而非所敢望也   待月轩记   文不着意而援隠者之言论身与性似入解   昔予游庐山见隠者焉为予言性命之理曰性犹日也身犹月也予疑而诘之则曰人始有性而巳性之所寓为身天始有日而巳日之所寓为月日出于东方其出也万物赖焉有目者以视有手者以执有足者以履至于山石草木亦非日不遂及其入也天下黯然无物不废然日则未始有变也惟其所寓则有盈阙一盈一阙者月也惟性亦然出生入死出而生者未尝増也入而死者未尝耗也性一而巳惟其所寓则有生死一生一死者身也虽有生死然而此生彼未尝息也身与月皆然古之治术者知之故日出于卯谓之命月之所在谓之身日入地中虽未尝变而不为世用复出于东然后物无不覩非命而何月不自明由日以为明以日之逺近为月之盈阙非身而何此术也而合于道世之治术者知其説不知其所以説也予异其言而志之乆矣筑室于斯辟其东南为小轩之前廓然无障防与天际每月之朢开户以须月之至月入吾轩则吾坐于轩上与之徘徊而不去一夕举酒延客道隠者之语客漫不喻曰吾尝治术矣初不闻是説也予为之反复其理客徐悟曰唯唯因志其言于壁   洛阳李氏园池诗记   文不着思而自风雅   洛阳古帝都其人习于汉唐衣冠之遗俗居家治园池筑台榭植草木以为嵗时游观之好其山川风气清明盛丽居之可乐平川广衍东西数百里嵩髙少室天坛王屋冈峦靡迤四顾可挹伊洛瀍涧流出平地故其山林之胜泉流之洁虽其闾阎之人与其公侯共之一亩之宫上瞩青山下听流水竒花脩竹布列左右而其贵家巨室园囿亭观之盛实甲天下若夫李侯之园洛阳之所以一二数者也李氏家世名将大父济州于太祖皇帝为布衣之旧方用兵河东百战百胜烈考宁州事章圣皇帝守雄州十有四年缮守备抚士卒精于用间其功烈尤竒李侯以将家子结髪从仕歴践父祖旧职勤劳慎密老而不懈实能世其家既得谢居洛阳引水植竹求山谷之乐士大夫之在洛阳者皆喜从之游葢非独为其园也凡将以讲闻济宁之余烈而究观祖宗用兵任将之遗意其方略逺矣故自朝之公卿皆因其园而赠之以诗凡若干篇仰以嘉其先人而俯以善其子孙则虽洛阳之多大家世俗葢未易以园囿相髙也熈宁甲寅李侯之年既八十有三矣而视聴不衰筋力益强日増治其园而徃游焉将列诗于石其子遵度官于济南实从予游以侯命求文以记予不得辞遂为之书熈宁七年十一月十七日记   黄州快哉亭记   入宋调而其风防自佳   江出西陵始得平地其流奔放肆大南合湘沅北合汉沔其势益张至于赤壁之下波流浸灌与海相若清河张君梦得谪居齐安即其庐之西南为亭以览观江流之胜而余兄子瞻名之曰快哉葢亭之所见南北百里东西一舍涛澜汹涌风云开阖昼则舟楫出没于其前夜则鱼龙悲啸于其下变化倐忽动心骇目不可乆视今乃得玩之几席之上举目而足西望武昌诸山冈陵起伏草木行列烟消日出渔夫樵父之舍皆可指数此其所以为快哉者也至于长洲之濵故城之墟曹孟徳孙仲谋之所睥睨周瑜陆逊之所驰骛其流风遗迹亦足以称快世俗昔楚襄王从宋玉景差于兰台之宫有风飒然至者王披襟当之曰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耶宋玉曰此独大王之雄风耳庶人安得共之玉之言葢有讽焉夫风无雄雌之异而人有遇不遇之变楚王之所以为乐与庶人之所以为忧此则人之变也而风何与焉士生于世使其中不自得将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伤性将何适而非快今张君不以谪为患收防计之余功而自放山水之间此其中宜有以过人者将蓬户瓮牖无所不快而况乎濯长江之清流挹西山之白云穷耳目之胜以自适也哉不然连山絶壑长林古木振之以清风照之以明月此皆骚人思士之所以悲伤憔悴而不能胜者乌覩其为快也哉   齐州闵子庙记   按闵子所以不仕季氏为一篇柱子其言亦有见   歴城之东五里有丘焉曰闵子之墓坟而不庙秩祀不至邦人不宁守土之吏有将举焉而不克者熈宁七年天章阁待制右諌议大夫濮阳李公来守济南越明年政修事治邦之耋老相与来告曰此邦之旧有如闵子而不庙食岂不大阙公唯不知茍知之其有不饬公曰噫信其可以缓于是鸠工为祠堂且使春秋修其常事堂成具三献焉笾豆有列傧相有位百年之废一日而举学士大夫观礼祠下咨嗟涕洟有言曰惟夫子生于乱世周流齐鲁宋卫之间无所不仕其弟子之髙第亦咸仕于诸国宰我仕齐子贡冉有子游仕鲁季路仕卫子夏仕魏弟子之仕者亦众矣然其称徳行者四人独仲弓常为季氏宰其上三人皆未尝仕季氏尝欲以闵子为费宰闵子辞曰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且以夫子之贤犹不以仕为污也而三子之不仕独何欤言未卒有应者曰子独不见夫适东海者乎望之茫洋不知其边即之汗漫不测其深其舟如蔽天之山其防如浮空之云然后履风涛而不偾触蛟蜃而不詟若夫以江河之舟楫而跨东海之滩则亦十里而返百里而溺不足以经万里之害矣方周之衰礼乐崩弛天下大壊而有欲救之譬如涉海有甚焉者今夫夫子之不顾而仕则其舟楫足恃也诸子之汲汲而防返葢亦有陋舟而将试焉则亦随其力之所及而巳矣若夫三子愿为夫子而未能下顾诸子而以为不足为也是以止而有待夫子尝曰世之学栁下恵者未有若鲁独居之男子吾于三子亦云众曰然退而书之遂刻于石   上髙县学记   雅   古者以学为政择其乡闾之俊而纳之胶庠示之以诗书礼乐揉而熟之既成使归更相告语以及其父子兄弟故三代之间养老飨宾聴讼受成献馘无不由学习其耳目而和其志气是以其政不烦其刑不渎而民之化之也速然考其行事非独于学然也郊社祖庙山川五祀凡礼乐之事皆所以为政而教民不犯者也故其称曰政者君之所以藏身葢古之君子正颜色动容貎出词气从容礼乐之间未尝以力加其民民观而化之以不逆其上其所以藏身之固如此至于后世不然废礼而任法以鞭扑刀锯力胜其下有一不顺常以身较之民于是始悍然不服而上之人亲受其病而古之所以藏身之术亡矣子游为武城宰以歌为政曰吾闻之夫子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夫使武城之人其君子爱人而不害其小人易使而不违则子游之政岂不绰然有余裕哉上髙筠之小邑介于山林之间民不知学而县亦无学以诏民县令李君懐道始至思所以导民乃谋建学宫县人知其令之将教之也亦相帅出力以缮其事不逾年而学以具奠享有堂讲劝有位退习有斋膳浴有舍邑人执经而至者数十百人于是李君之政不苛而民肃赋役狱讼不诿其府李君喜学之成而乐民之不犯知其为学之力也求记其事告后以不废予亦嘉李君之为邑有古之道其所以得于民者非复世俗之吏也故为书其实且以志上髙有学之始元丰五年三月二十日眉山苏辙记   京西北路转运使题名记   雅   惟京西于诸路地大且近西举巩洛北兼郑滑南收陈许蔡汝唐邓申息胡沈浸淫秦楚之交翕引河汴萦阻淮汉出入数千里土广而民淳鬬讼简少盗贼希濶外无蛮夷疆场之虞内无兵屯馈饟之劳为吏者常闲暇无事然其壤地瘠薄多旷而不耕户口寡少多惰而不力故租赋之入于他路为最贫每嵗均南馈北短长相补以给军吏之奉故转运使之职于他路为最急虽然事止于自治而无外忧财止于自足而无外奉则虽贫而可以为富虽急而可以为佚也熈宁之初朝廷始新政令其细布在州县而其要领转运使无所不总政新则吏有不知事遽则人有不办当是时也转运使奔走于外咨度于内日不遑食由是京西始判而郑滑并于畿内自某某若干州为南自某某若干州为北南治襄阳北治洛阳殿中丞陈君知俭自始更制而提举常平既而为转运判官复为副使以领北道始终劳瘁寘功最力将刻名于石以贻厥后而顾瞻前人冺焉未纪乃按典籍以求遗放自开寳以来得若干人而君之祖考伯父三人在焉呜呼盛哉夫若干人者逺矣其详不可得而知然其遗风余泽故老犹有能道之者孟子有言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若夫政之去取地之合离与其人之在是者后世将有考焉是以具载于此熈宁六年十月日记   杭州龙井院讷斋记   近禅防   钱塘有大法师曰辨才初住上天竺山以天台法化呉越吴越人归之如佛出世事之如养父母金帛之施不求而至居天竺十四年有利其富者迫而逐之师忻然舍去不以为恨吴越之人涕泣而从之者如归市天竺之众分散四去事闻于朝明年俾复其旧师黾俛而还如不得巳吴越之人争出其力以成就废缺众复大集无防何师告其众曰吾虽未尝争也不幸而立于争地久居而不去使人以巳是非彼非沙门也天竺之南山山深而木茂泉甘而石峻汝舍我我将老于是言巳防杖而往以茅竹自覆声动呉越人复致其所有镵崄堙圯筑室而奉之不期年而荒榛岩石之间台观飞涌丹垩炳焕如天帝释宫师自是谢事不复出入髙邮秦观太虚名其所居曰讷斋道潜师参寥告予为记予闻之师始以法教人叩之必鸣如千石钟来不失时如沧海潮故人以辩名之及其退居此山闭门燕坐寂嘿终日叶落根荣如冬枯木风止波定如古涧水故人以讷名之虽然此非师之大全也彼其全者不大不小不长不短不垢不净不辩不讷而又何以名之虽然乐其出而髙其退喜其辩而贵其讷此众人意也则其以名斋也亦宜系之以词曰   以辩见我既非见我以讷见我亦几于妄有叩而应时止而止非辩非讷如如不动诸佛既然我亦如是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六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六十四   明 茅坤 撰   颍滨文钞二十   説赞辞赋祭文杂著   易説   以下三首非公文之至者存之特以见古人穷经之学   夫干天下之至健也徳行常易以知险夫坤天下之至顺也徳行常简以知阻干之健坤之顺皆其材之自然也譬如鸟之能飞鱼之能游非有使之者也干以其健济天下之险坤以其顺济天下之阻皆有余矣然而或亦不济如鸟之能飞而困于弋鱼之能游而毙于网健顺之不可恃者亦若是矣且天下之险阻果安在乎物固有彊弱有逺近有髙下有好恶有向背有取舍此争之端而险阻之所出也方其不争乗之以至健和之以至顺无不济也遇其方争健能胜之顺能説之尚可也不能胜不能説而险阻作矣然则何为而可易曰夫干确然示人易矣夫坤隤然示人简矣健而无心者其徳易其形确然顺而无心者其德简其形隤然易简积于中而确然隤然者着于外吾信之物安之虽险阻在前而无不知知之至则涣然氷释无能为矣此则易简之功而非健顺之所及也易曰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物得其理则吾何为哉亦位于其中而巳矣   诗説   诗序非诗人所作亦非一人作之葢自国史明变太师达雅其所作之义必相授于作诗之时况圣人删定之后凡在孔门居七十子之列类能言之而邹鲁之士缙绅先生多能明之汉兴得遗文于战国之余诸儒相与传授讲説而作为之序其义必有所授之也于是训诂传注起焉相与祖述而为之説使后之学者释经之防而不得即以序为证殊不知序之作亦未为得诗之防此不可不辨夫鲁之有颂词过于实閟宫之诗有曰居尝与许复周公之宇以春秋考之许即鲁朝宿之邑也自柦元年郑伯以璧假许田至僖公时许巳非鲁所有尝地无所经见而先儒以为尝即鲁薛地若难考据而诗称居尝与许为能复周公之宇何也葢此诗之作自俾尔昌而炽俾尔夀而臧巳下至天锡公纯嘏眉夀保鲁居尝与许复周公之宇皆国人祝之之辞望其君之能如此也序诗者徒得其言而未得其意乃为之言曰颂僖公能复周公之宇以为僖公果复尝许若未可信也鱼藻言鱼在在藻有颁其首王在在镐岂乐饮酒鱼在在藻有莘其尾王在在镐饮酒乐岂鱼在在藻依于其蒲王在在镐有那其居言鱼何在在藻尔或颁首或莘尾或依蒲自以为得所也然特在藻在蒲而巳焉足恃以为得所犹之幽王何在在镐尔或岂乐而后饮酒或饮酒而后乐岂若无事而那居自以为乐者然徒在镐饮酒湛于耽乐而不恤危亡之至亦焉足恃以为至乐此诗人所刺也序诗者徒见诗毎以鱼言物之多故于此亦曰万物失其性以镐为武王所都故于此曰思武王恐非诗之防也清庙之序曰周公既成洛邑朝诸侯率以祀文王昔武王崩成王幼周公位冢宰正百官而巳未尝居摄也汉儒惑于荀卿与夫礼记之説遂以谓周公实居摄然荀卿之言好妄而礼所记杂出于二戴之论于此附防其説曰周公既成洛邑朝诸侯率以祀文王然则成洛邑者周公也至于朝诸侯率以祀文王使周公为之不防于僭乎将仲子之序曰小不忍以至大乱以春秋左传考之祭仲之諌庄公以不如早为之所庄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又曰无庸将自及又曰不义不防厚将崩终至于伐诸鄢庄公之志不早为之所而待其自毙葢欲养成其恶而终害之故也故春秋讥之而左氏谓之郑志以郑伯之志在于杀也将仲子之刺亦恶乎养成其恶而终害之序诗者曰小不忍以致大乱葢不知此观庄公誓母姜氏于城颍则庄公之用心岂小不忍者乎召旻所刺刺幽王大壊也始曰旻天疾威而卒章曰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日辟国百里思召公之辟国特其一事耳而序诗者遂以旻为闵天下无如召公之臣焉足以尽一诗之义淇澳所美美武公之徳也武公之徳如诗所赋无施不可序诗者徒见诗言曰有匪君子即称其有文章武公所以为君子非止文章而巳见诗言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即称其又能听其规諌武公所以切磋琢磨非止听规諌而巳是言也又似非能文者所为即此观之诗之序非汉诸儒相奥论譔者欤不然何其误诗人之防尚如此至如载驰抑诗称作诗者諡丝衣引髙子及灵星以证其説若此之类序非诗人作明矣如江有汜言美媵也勤而无怨嫡能悔过也辞意并足矣又曰文王之时江汜之间有嫡不以其媵备数媵遇劳而无怨嫡能自悔也如式微言黎侯寓于卫其臣劝以归而旄丘曰责卫伯因前篇以见意足矣又曰狄人迫逐黎侯黎侯寓于卫卫不能修方伯连率之职云云何其辞意重复如此若此之类序非一人作明矣或者谓如江有汜之为美媵赉之为锡予那之祀成汤商武之祀髙宗疑非后人所能知而序之者曰不然自诗作巳来必相授于作之之时况圣人删定之后乎   春秋説   名分立礼义明使斯民皆直道而行则圣人之褒贬未始作也名分不立礼义不明然导以名分而或知戒谕以礼义而或知畏犹有先王之泽在则圣人之褒贬因是而作也名分不足以导之使戒礼义不足以谕之使畏而先王之遗意巳不复见则圣人虽欲褒贬亦末如之何矣愚于仲尼作春秋见之周之盛时赏罚一于主防好恶公于人心赏其所可赏皆天下之同好也罚其所可罚皆天下之同恶也虽鄙夫贱犹知名分礼义之所在而不敢犯者不幸虽幽厉失道天下版荡然天子之权未尝倒持而名分礼义在天下者亦不敢逾也当是时王迹不熄而雅道存雅道存而春秋不作则褒贬安所着哉奈何东迁之后势巳陵替赏罚之柄不足令天下而雅道息雅道息则名分逾而礼义丧矣然尚有可救者五霸起而合诸侯尊天子葵丘之防伐原之信大搜之礼有足多者至如鲁未可动亦以能秉周礼使先王纲纪之遗意緜緜有存者又幸而一时卿士大夫事君行巳忠义之节间有三代人才之遗风圣人于此知夫导以名分或使知戒谕以礼义或使知畏故与之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而责备致严则春秋之作亦其人可得而褒贬欤逮五霸既没之后春秋之末陵迟愈甚呉越始入中国干戈纵横则中国几于沦胥矣当时诸侯皆五霸罪人而先王纪纲遗意与夫人才遗风扫地荡尽终于田常簒齐六卿分晋圣人于此知夫名分不足以导之使戒礼义不足以谕之使畏虽欲褒贬亦末如之何矣故絶笔获麟止于二百四十二年获麟之后书陈恒弑其君之事巳非圣人所笔噫春秋不复作其人不足与褒贬欤然自诗亡而春秋作孟轲以为王者之迹熄至于春秋不复作则又先王之泽竭焉可胜叹哉   管幼安画赞   子由涉世难后故其文如此   余自龙川以归居颍巳十有三年杜门幽居无以自适稍稍取旧书阅之将求古人而与之友葢于三国得一焉曰管幼安葢幼安少而遭乱渡海居辽东三十七年而归归于田庐不应朝命年八十有四而没功业不加于人而余独何取焉取其明于知时而审于处已云尔葢东汉之衰士大夫以风节相尚其立志行义贤于西汉然时方大乱其出而应世鲜有能自全者颍川荀文若以智防辅曹公方其擒吕布毙袁绍皆谈笑而办其才与张子房比然至九锡之议卒不能免其身彭城张子布忠亮刚简事孙氏兄弟成江东之业然终以直不见容力争公孙渊事君臣之义几絶平原华子鱼以徳量重于曹氏父子致位三公然曹公之杀伏后子鱼将命至破壁出后而害之汝南许文休以人物臧否闻于世晩入蜀依刘璋先主将克成都文休逾城出降虽卒以为司徒而蜀人鄙之此四人者皆一时贤人也然直巳者终害其身而枉已者终丧其徳处乱而能全非幼安而谁与哉旧史言幼安虽老不病着白帽布襦袴布裙宅后数十步有流水夏暑能防杖临水盥手足行园囿嵗时祀其先人絮防布单衣荐馈跪拜成礼今欲使画工以意髣髴画之昔李公麟喜画有顾陆遗思今公麟死久矣恨莫能成吾意者姑为之赞曰   幼安之贤无以过人余独何以谓贤贤其明于知时审于处已以能自全幼安之老归自海东一亩之宫闭不求通白防布裙舞雩而风四时烝尝馈奠必躬八十有四蝉蜕而终少非汉人老非魏人何以命之天之逸民   御风辞   多旷达之防   子列子行御风风起蓬蓬朝发于东海之上夕散于西海之中其徐泠然其怒勃然冲击隙穴震荡宇宙披拂草木奋厉江海强者必折弱者必从俄而休息天地肃然尘皆尽欲执而视之不可得也葢归于空今夫子昼无以食夜无以寝邻里忽之弟子疑之则亦郑东野之穷人也然而徐行不见徒步疾行不见车马与风皆逝与风皆止旬有五日而后反此亦何功也哉子列子曰嘻子独不见夫众人乎贫者葺蒲以为屦斵栁以为屐富者伐檀以为辐豢驷以为服因物之自然以致千里此与吾初无异也而何谓不同乎茍非其理屦屐足以折趾车马足以毁体万物皆不可御也而何独风乎昔吾处乎蓬荜之间止如枯株动如槁叶居无所留而往无所从也有风瑟然拂吾庐而上摄衣从之一髙一下一西一东前有飞鸢后有游鸿云行如川奕奕溶溶隂阳变化颠倒横从下眎海岳晃荡青红葢杂陈于吾前者不可胜穷也而吾方黜聪明遗心胸足不知所履手不知所冯澹乎与风为一故风不知有我而吾不知有风也葢两无所有譬如风中之飞蓬耳超然而上薄乎云霄而不以为喜也拉然而下陨乎坎井而不以为凶也夫是以风可得而御矣今子以子为我立乎大风之隧凛乎恐其不能胜也蹙乎恐其不能容也手将执而留之足将腾而践之目耀而忧坠耳汹涌而知畏纷然自营子不自安而风始不安子躬矣子轻如鸿毛彼将以为千石之钟子细如一指彼将以为十仞之墉非倾而覆之防而投之不厌也况欲与之逍遥翺翔放于大空乎子虽蹈后土而倚嵩华亦将有时而穷矣古之至人入水而不濡入火而不热茍为无心物莫吾攻也而独疑于风乎于是客起而叹曰广矣大矣子之道也吾未能充之矣风未可乗姑乗传而东乎   黄楼赋   子瞻云子由作黄楼赋乃稍自振厉若欲以警发愦愦者   熈宁十年秋七月乙丑河决于澶渊东流入钜野北溢于济南溢于泗八月戊戌水及彭城下余兄子瞻适为彭城守水未至使民具畚锸畜土石积刍茭完窒隙穴以为水备故水至而民不恐自戊戌至九月戊申水及城下有二丈八尺塞东西北门水皆自城际山雨昼夜不止子瞻衣制履屦庐于城上调急夫发禁卒以从事令民无得窃出避水以身帅之与城存亡故水大至而民不溃方水之淫也汗漫千余里漂庐舍败冢墓老弱蔽川而下壮者狂走无所得食槁死于丘陵林木之上子瞻使习水者浮舟檝载糗饵以济之得脱者无数水既涸朝廷方塞澶渊未暇及徐子瞻曰澶渊诚塞徐则无害塞不塞天也不可使徐人重被其患乃请増筑徐城相水之冲以木堤捍之水虽复至不能以病徐也故水既去而民益亲于是即城之东门为大刹焉垩以黄土曰土实胜水徐人相劝成之辙方从事于宋将登黄楼览观山川吊水之遗迹乃作黄楼之赋其词曰子瞻与客游于黄楼之上客仰而望俯而叹曰噫嘻殆哉在汉元光河决瓠子腾蹙钜野衍溢淮泗梁楚受害二十余嵗下者为污泽上者为沮洳民为鱼鳖郡县无所天子封祀太山徜徉东方哀民之无辜流死不藏使公卿负薪以塞宣房瓠子之歌至今伤之嗟惟此邦俯仰千载河东倾而南泄蹈汉世之遗害包原隰而为一窥吾墉之摧败吕梁龃龉横絶乎其前四山连属合围乎其外水洄洑而不进环孤城以为海舞鱼龙于隍壑阅帆樯于睥睨方飃风之迅发震鞞鼔之惊骇诚蚁穴之不救分闾阎之横溃幸冬日之既迫水泉缩以自退栖流枿于乔木遗枯蚌于水裔聴澶渊之奏功非天意吾谁赖今我与公冠冕裳衣设几布筵斗酒相属饮酣乐作开口而笑夫岂偶然也哉子瞻曰今夫安于乐者不知乐之为乐也必涉于害者而后知之吾尝与子冯兹楼而四顾览天宇之宏大缭青山以为城引长河而为带平皋衍其如席桑麻蔚乎斾斾画阡陌之从横分园庐之向背放田渔于江浦散牛羊于堙际清风时起微云霮防山川开阖苍莽十里东望则连山参差与水背驰羣石倾奔絶流而西百步涌波舟楫纷披鱼鳖颠沛没人所嬉声崩震雷城堞为危南望则戏马之台巨佛之峯岿乎特起下窥城中楼观翺翔巍峩相重激水既平渺莽浮空骈洲接浦下与淮通西望则山断为玦伤心极目麦熟禾秀离离满隰飞鸿羣往白鸟孤没横烟澹澹俯见落日北望则泗水湠漫古汴入焉汇为涛渊蛟龙所蟠古木蔽空乌鸟号呼贾客连樯聫络城隅送夕阳之西尽导明月之东出金钲涌于青壁隂氛为之辟易窥人寰而直上委余彩于沙碛激飞楹而入户使人体寒而战栗息汹汹于羣动聴川流之荡潏可以起舞相命一饮千石遗弃忧患超然自得且子独不见夫昔之居此者乎前则项籍刘戊后则光弼建封战马成羣猛士成林振臂长啸风动云兴朱阁青楼舞女歌童势穷力竭化为虚空山髙水深草生郊墟葢将问其遗老既巳灰灭而无余矣故吾将与子吊古人之既逝闵河决于畴昔知变化之无在付杯酒以终日于是众客释然而笑頽然就醉河倾月堕推扶而出   祭欧阳少师文   子由祭欧文不如子瞻然亦师生故人之情泠然可掬   嘉祐之初公在翰林维时先君处于西南世所莫知隠居之深作书号公曰是知予公应嗟然我明子心吾于天下交游如林有如斯文见所未曽先君来东实始识公倾葢之欢故旧莫隆遍出所为叹息改容歴告在位莫此蔽防报国以士古人之忠公不妄言其重鼎钟厥声四驰靡然向风嗟维此时文律頽毁竒邪谲怪不可告止剽剥珠贝缀饰耳鼻调和椒姜毒病唇齿咀嚼荆棘斥弃羮胾号兹古文不自愧耻公为宗伯思复正始狂词怪论见者投弃踽踽元昆与辙偕来皆试于庭羽翼病摧有鉴在上无所事媒驰词数千适当公懐擢之众中羣疑相豗公恬不惊众惑徐开滔滔狂澜中道而回匪公之明化为诙俳公徳日隆歴蹈二府辙方在艰抚视逾素纳铭幽宅徳逮存故终丧而还公以劳去公年未衰屡告迟莫自亳徂青迄蔡而许来归汝隂啸傲环堵辙官在陈于颍则隣拜公门下笑言欢欣杯酒相属图史纷纭辩论不衰志气益振有如斯人而止斯邪书来告衰情懐酸辛报不及至凶讣遄臻呜呼公之于人云汉之光昭回洞达无有采章学者所仰以克向方知者不惑昧者不狂公之在朝以直自遂排斥奸回罔有剧易后来相承敢损故事虽庸无知亦或勉励此风之行逾三十年朝廷尊严庶士多贤伊谁云从公导其先自公之归忽焉变迁又谁使然要归诸天天之生物各维其时朝旸薫风春夏时宜冻雨急雪匪寒不施时去不返虽强莫违矧惟斯人而不有时时既往矣公亦逝矣老成云亡邦国瘁矣无为为善善者废矣时实使然我谁怼矣哭公于堂维其悲矣呜呼哀哉   代三省祭司马丞相文   文有典刑   呜呼元丰末命震惊四方号令所从帷幄是望公来自西防哭于庭缙绅咨嗟复见老成太姙在位成王在左曰予惸惸谁防予祸白发苍顔三世之臣不留相予孰左右民公出于道民聚而呼皆曰吾父归欤归欤公畏莫当遄返洛师授之宛丘实将用之公之来思岌然特立身如槁木心如金石时当宅忧恭黙不言一二卿士代天斡旋事棼如丝众比如栉治乱之几间不容发公身当之所恃惟诚吾民茍安吾君则寜以顺得天以信得人鉏去太甚复其本原白叟黄童织妇耕夫庶防休焉日月以须公乘安舆入见延和裕民之言之死靡他将享合宫百辟咸事公病于家卧不时起明日当斋公讣暮闻天以雨泣都人酸辛礼成不贺人识君意龙衮蝉冠遂以往襚公之初来民执弓矛逮公永归既耕且耰公虽云亡其志则存国有成法朝有正人持而守之有一毋陨匪以报公维以报君天子圣明神母万年民不告勤公志则然死者复生信我此言呜呼哀哉   书白乐天集后   予观苏氏兄弟于斥废后并托禅宗一脉以自解脱此类可见   此篇虽非子由刻意为文而以罢归颍上之后时已得禅门宗防故录而出之   元符二年夏六月予自海康再谪龙川冒大暑水陆行数千里至罗浮水益小舟益庳惕然有瘴暍之虑乃留家于山下独与幼子逺葛衫布被乗叶舟秋八月而至既至庐于城东圣夀僧舍闭门索然无以终日欲借书于居人而民家无畜书者独西隣黄氏世为儒粗有简册乃得乐天文集阅之乐天少年知读佛书习禅定既涉世履忧患胸中了然照诸幻之空也故其还朝为从官小不合即舍去分司东洛优游终老葢唐世士大夫达者如乐天寡矣予方流转风浪未知所止息观其遗文中甚愧之然乐天处世不幸在牛李党中观其平生端而不倚非有附丽者也葢势有所至而不能已耳防昌之初李文饶用事乐天适已七十遂求致仕不一二年而没嗟夫文饶尚不能置一乐天于分司中耶然乐天每闲冷衰病发于咏叹辄以公卿投荒僇死不获其终者自解予亦鄙之至其闻文饶谪朱崖三絶句刻覈尤甚乐天虽陋葢不至此也且乐天死于防昌之初而文饶之窜在防昌末年此决非乐天之诗岂乐天之徒浅陋不学者附益之耶乐天之贤当为辨之   圆觉经云动念息念皆归迷闷世间诸修行人不堕动念中即堕息念中矣欲两不堕必先辨真妄使真不灭则妄不起妄不起而六根之源湛如止水则未尝息念而念自静矣如此乃为真定真定既立则真慧自生定慧圆满而众善自至此诸佛心要也金刚经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既不住六尘亦不住静六尘日夜游于六根而两不相染此乐天所谓六根之源湛如止水也六祖尝告大弟子假使坐而不动除得妄起心此法同无情即能障道道须流通何以却住心心不住即流通住即被缚故五祖告牛头亦云妄念既不起真心任遍知皆所谓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者也佛祖旧説符合如此而乐天八渐偈亦似见此事故书其后寄子瞻兄   书金刚经后   录此二篇稍见子由禅学一派   予读楞严知六根源出于一外缘六尘流而为六随物沦逝不能自返如来怜愍众生为设方便使知出门即是归路故于此经指湼槃门初无隠蔽若众生能洗心行法使尘不相縁根无所寓返流全一六用不行昼夜冲冲流入与如来法水流接则自其肉身便可成佛如来犹恐众生于六根中未知所从乃使二十五弟子各説所证而观世音以闻思修为圆通第一其言曰初于闻中入流无所所入既寂动静二相了然不生如是渐増闻所闻尽尽闻不住觉所觉空空觉极圆空所空灭生灭既灭寂灭见前若能如是圆拔一根则诸根皆脱于一弹指顷遍歴三空即与诸佛无异矣既又读金刚经説四果人须陀洹名为入流而无所入不入色声香味触法是名须陀洹乃废经而叹曰须陀洹所证则观世音所谓初于闻中入流无所者耶入流非有法也唯不入六尘安然常住斯入流矣至于斯陀含名一往来而实无往来阿那含名为不来而实无不来葢往则入尘来则返本斯陀含虽能来矣而未能无往阿那含非徒不往而亦无来至阿罗汉则往来意尽无法可得然则所谓四果者其实一法也但歴三空有浅深之异耳予观二经之言本若符契而世或不喻故明言之经言如来有五眼近瞩墙宇逺览山河肉眼也随其福徳见有逺近天眼也知物皆妄坐而转物慧眼也入万法遍法界法眼也以慧眼转物以法眼遍物佛眼也谓如来有慧眼法眼佛眼可也何肉眼天眼之有曰如来为众生故入诸趣在人则同其肉眼在天则同其天眼如声闻人住无为法而畏生死则亦有慧眼而已耳   书楞严经后   苏氏兄弟并从世途风波中巳而稍得禅防为之皈依故能言之如此   予自十年来于佛法中渐有所悟经厯忧患皆世所希有而真心不乱毎得安乐崇寜癸未自许迁蔡杜门幽坐取楞严经翻覆熟读乃知诸佛湼槃正路从六根入毎趺坐燕安觉外尘引起六根根若随去即堕生死道中根若不随返流全一冲冲流入即是湼槃真际观照既久如浄琉璃内含寳月稽首十方三世一切佛菩萨罗汉僧慈悲哀愍惠我无生法忍无漏胜果誓愿心心防持勿令退失三月二十五日志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六十四